前言 献给我至爱的母亲大人——您一直都希望我做个侠女。虽然在现实生活里力不能及,但我把您的心愿化成文字写出来了!还望您能够喜欢这部作品呀。 原创诗词择优集录(一) 以下摘录的是笔者原创诗词中较优的一部分,其中的大部分都会在小说正文中出现,望大家喜欢。 其实笔者在初高中时光里就比较喜欢写一些文字来抒发自己的情感,排解自己的压力。受繁重的学业所限,笔者搞创作的时间着实很短很短,所以短小精悍而又极具韵味的中国古典诗词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但由于笔者年纪尚小,才疏学浅,所作诗词大都平仄不对,格律不通。因此,笔者将这些作品整理出来,也怀有请诸位读者赐教之意。若有大师教我,在下感激不尽。 这些诗词笔者会按其所成的时间整理,以记录自己在诗词道路上的成长历程。待到若干年以后再行回顾细品,笔者也许会忍俊不禁,也许会感慨万千,但更多的,我相信一定是一种幸福与满足。 废话不多说,开始整理啦: 2018年春。 这是笔者的第一首诗。 1.寄君心言 雨晴心静忽忆君,执笔欲言几度停。 世间十载春秋过,沉沦数年思未明。 曾入迷雾经歧路,又堕悬崖负君心。 君言万事皆一笑,云散春晖照雏鹰。 这是母亲节时班主任布置的一项任务,要求我们写一首古典诗词赠给母亲。当然,我们当时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 2020年夏。 临近高考,心理活动着实非常丰富。 这是笔者的第一首词,来纪念一下。 2.西江月 听取风雨一夜,忆起春秋几朝。曾几何时灞陵桥,杏花初开春早。 梦魂长恨别离,此身暂喜年少。魏城好雨花林茂,杏子熟时还笑。 其中魏城即是笔者的故乡许昌,至于灞陵桥,各位读者就应该很熟悉了。 3.蝶恋花 梧桐听风烛听雨,梦里尝欢,醒时更无语。清酒孤盏谁伴予?灯花落寞赋无句。 尺素中言心中叹,阶前止声,檐下敛愁颜。千山万水两相安,朝朝暮暮是晴天。 4.苏幕遮 云似墨,杏花雨。沾湿风絮,落入春泥里。碧水凌乱作碎玉,画船桨过惊鲤鱼。 泊异乡,寻逆旅。衣裳狼藉,谁人共伞与?醉时对镜自言语,红尘万里何处去? 我的一个语文老师告诉我3、4两词似乎都一个味儿,我不服气,又来了几首,争取多元发展。 5.虞美人 春时燕子秋时月,皑皑枝头雪。今夏几路玉荷边,好景皆在荷畔伊人眼。 素妆丹唇烟柳眉,纤纤沉鱼醉。杏眸一笑两躲闪,仓皇归去回顾又开颜。 6.虞美人 蒲扇轻摇暑难却,天炎汗如雨。为君送得荷作伞,愿君莫要狼狈佳人前。 若问沉鱼为谁醉?千里烟波翠。锦鲤摇曳嬉荷间,君过鱼儿浅笑心念念。 第5、6两首词有些读者应该可以一眼看出这是两位有情人在一唱一和。我的老师认为第5首格调更高,但作为现代女子,笔者更偏爱第6首,不知各位读者认为如何? 7.南歌子 画屏花烈烈,明镜锈斑斑。未及逢秋鬓先白,嗔怪镜中雪错、落江南。 烽火燃河山,故国金瓯残。此身愧为一书生,难将热血挥洒、旌旗前。 这段时间正是笔者构思这部小说的时期,所以所写的诗词大多是站在小说中人物的角度来抒情的,并非自己的真实心理感受。所以,众位读者不要奇怪为何这首词抒的是亡国之恨。 8.一剪梅 纸伞轻圆画江南,着墨如烟,杨柳芊芊。梅雨淅沥眼迷离,草色朦胧,至味清欢。 闽语柔侬三月天,靥靥微笑,似梦华颜。雨晴心静意难平,执笔无言,最是羡艳。 这是笔者当时唯一严格按照格律所填的词,以李清照的《一剪梅》为范本。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得啥,但据老师所言:“读着还挺有内味儿的。” 9.定风波 携酒仗剑了恩仇,蹑云乘风行不休。江湖岁月催白头。莫愁,浮生若梦醉千秋。 君子安能轻蛾眉?谁料,抽刀断剑雪纷飞。华发仙袂飘摇举,惊鸿,影落天地一枝梅。 这首词融汇了“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仗剑三千里,快意了恩仇。”“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等名句,害,感谢先人留下的精神财富,让晚辈灵感好似泉涌。 10.菩萨蛮 花茶蜜香和甜酒,窗前小憩寒风透。也许面无忧,心中多少愁?滚滚苍江水,青山皆白头。雨雪漫飘摇,孤舟系断桥。 这可是笔者临近高考前的真实写照啊! 11.长相思 花轻扬,柳轻扬,他乡春物胜故乡,天地浸暖阳。 心思遥,梦思遥,一醉应能忘梓桑,苦酒入愁肠。 12.长相思 眼中秋,心上秋,又临瓜州古渡头,半江日暮红。 烽火犹,情思犹,木叶萧萧是离忧,故国再神游。 这首词里可是藏了个字谜哦。 好了,这段时间写的词中好的就这些了,还有些诗词会散落在小说中,待大家发现与指点。另外,笔者在此声明,小说中所有的诗词曲赋(除先秦时期的外)皆为笔者原创,请大家尊重原创。虽然写得不是太好,但这也是笔者的心血呀。 临安的茶馆 2020年6月29日 第1章 前线告急 宁朝靖元十三年冬,莫邪省北境的苍山关处,大雪漫漫,呵气成霜。 天阴沉得教人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站在城墙上抬抬头,只觉得一伸手就能够着天上的黑云。如果真能摸得到的话,那感觉定是像那千年玄铁一般,冰冷沉重,就像是这天儿。大风刮过,天上的阴云就好似飘飘摇摇地降了下来,与纷纷扬扬的雪片一道,落在了关内百姓的屋檐上,关口士卒的肩膀上,关外苍野的枯草上…… 塞北苦寒之地呀!自入冬以来,这里就没有几个晴天。而风雪,则更是边关的常客。 寒冰与霜雪染白了青石垒成的城墙,城墙上殷红的大旗被风雪凝住,冻在了旗杆上。厚重的关门紧闭,门栓上了七八重,接口处结了冻,门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冰花。关门外的不远处,有一条界河,此时也上了冻。奔腾了小半载的涛涛河水被迫陷入了沉睡,天地一片静寂,细听唯有雪落的声音。 苍山关驻军的营地里此刻倒是十分热闹。帐篷一个挨一个连成了一片,士兵们在营帐中间来回穿梭。或是双手掬着喂马的草料,或是两手端着刚打满饭菜的木碗儿。几名百户每人还都领到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烤猪腿,嘴里嚷嚷着打算分给手底下的弟兄们。 “来来来!兄弟们,要过年了,咱们都吃点儿好的,再来几盅小酒,庆祝庆祝!”一个姓赵名驷的百户把自己手下的兵全都招呼了过来。士兵们听到头儿发话了,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活儿,有说有笑地凑成了一堆儿。 “头儿!军营里面禁酒,你哪儿来的‘几盅小酒’呀。别在这儿诓人了!”一名体格稍胖的小兵对赵驷的话甚是不信,说话间还翻了个白眼儿,唾沫星子喷出去老远。 有些新兵蛋子就是这样,刺儿头,啥都要较一较劲。 赵驷瞥了一眼这个刚来不久的胖兵伢子,来了脾气:“嘿!你可别不信。”说着,他变戏法儿似地从身后拎出了一壶老酒,“我可跟你们说,这是我刚参军时从老家姑苏城里带出来的美酒。四年了,我一直珍藏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抿上两口,为的就是记住家乡的味道。”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你们有福气呀!这是最后几口了,就给弟兄们几个分一分喝了吧!” 酒壶在一群士兵的手中传了起来。他们一个个儿地将那酒壶捧在嘴边闻了又闻,却都只是啜了一小口,品了个味儿。细品过后,还要再闻上几遍,才舍得把手中琼浆递与他人。那胖兵伢子在轮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多喝了一口,被旁边的高个儿发现了,背上立马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的马上就将那酒壶递给了下一位。 “我说头儿啊,这姑苏城是在哪儿啊?”胖兵伢子咂了咂嘴,又囔囔着发话了,“这名字还挺有诗情的。” “哎,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赵驷盘着腿往地上一坐,张口就来:“这姑苏城啊在江南一带,是蓬莱省的首府。我跟你们说啊,那一带的地名起得都像是诗一样。所以啊,我们那一片儿净出些才子佳人状元郎,真可谓是‘三岁小儿能吟诗,八旬老人善作词’。那才真是名士之乡,文脉昌盛。” 那胖兵伢子撇了撇嘴,一挑他的扫帚眉,道:“那——头儿,你咋就不是个风流才子呢?” “怎地?瞧不起你们家头儿不是?”赵驷拿起右手往膝盖上一拍,左手在空中上下比划,颇有说书先生的派头,“想当年,我也是诗词歌赋样样皆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中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头儿啊,打住,打住。这吹牛不上税,要问谁都会。您就别吹了。” “你们可别不信啊,你们家头儿可向来是实事求是,从不放虚言的!” 人群里的那个声音提得更洪亮了:“那要不,来一段儿?” 一群士兵立刻就起开了哄。 “来一段儿!来一段儿!” 赵驷拍地而起,抖擞了抖擞战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表情严肃而又庄重:“塞北岁暮风如刀,猎猎卷地袭黄草。我自挽弓向天狼,决胜千里长歌笑!” “好!” 士兵们连连拍手称赞,心中对自己家头儿的敬意又多了几分。赵驷得意之极,红光满面,心中暗道:“我他娘的有一天也能成一代儒将!”口中却言,“哪里哪里,拙作而已,拙作而已……” 小胖兵伢子此刻已对自家老大是心悦诚服了,便带着关切的心情问道:“头儿,你咋到北境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关来了?你不应该科举入仕去当官儿吗?” “唉!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赵驷用大刀割下一块肥得流油的猪肉,堵住了他的嘴,“来来来!大家吃肉,吃肉!” … … 天光渐暗,大雪依旧是洋洋洒洒。旷野风鸣声啾啾,远方的天与地混成了一片。 入夜了。城墙上,军营里,星星点点的都亮起了灯火。 “这几天太安静了。”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兵健步从城楼里走出,站在城墙上望向遥远的北方,目光凝重。 那里此刻一片黑暗,但老兵知道那黑暗中潜伏着一群可怕的敌人,正森森地盯着富庶的大宁国。老兵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们贪婪的目光。 一名年轻的士卒从城楼里跟了出来,与老兵并肩站在垛口旁,顺着老兵的目光眺望北方。 许久,他沉声对老兵说:“驭风国最近没有什么异动。” 他转过身,看向老兵:“老将军,您是在担心驭风国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唉!”老兵长叹一声,雪白的胡须在嘴边胡乱飘摇了几下。 “我守关少说也有二十几载了,早已熟悉了驭风国的行为方式。他们善突袭,善骑射;他们作战机变,调兵灵活;他们勇猛有力,坚毅顽固……但他们一直都不善谋略。” “哦?是吗?”年轻的士卒用手指在身边女墙的落雪上画着圆,语调中流露出一丝怀疑。 那士卒又仔细想了想,停止了画圆,道:“这对我们而言,岂不是一个优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兵的眉头紧蹙,眼神中渐渐弥满了忧虑,“自那驭风国新王登基之后,我便愈发地看不透这个熟悉的对手了……驭风国国王弑兄初立,这时本该朝局动荡,人心思变。可那小国王却以雷霆之势稳定了朝纲,收服了人心。现在正是他立威的时候,他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可不相信他会与我大宁国修好,共享太平盛世。” 年轻的士卒把手中的雪花团成雪球,又捏成冰块,用力向关外的远方扔去。 “老将军,您怎么就能断定驭风国国王是想立威,而不是与宁国交好?” 老兵将冻得紫青的双手伸向照明的火把,反复揉搓。片刻,他缓缓道:“因为啊,他的骨子里,是个霸主!” 说罢,老兵看向那年轻的士卒,看着他那似听非听的样子,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他知道,这个后生八成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就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今夜,必有大事发生。 突然,他感到身体一阵被贯穿的刺痛。他缓缓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腹部已被长剑刺穿。回过头,他看到了刚刚那个士卒冰冷无情的脸。 “你到底是谁?”老兵颤抖着声音质问。 士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将剑抽出,擦了擦剑上的鲜血,飞身一跃施展轻功跳下了城墙。 老兵倒在了白雪上,双手捂住腹部的伤口。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城墙上的积雪。老兵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该来了! 不!不行! 他还有一口微弱的气息。 他听到了关门打开的轰隆声和哒哒的马蹄声。这是敌人在入关! 必须要敲响警报,警告关内的兄弟们。 老兵强支撑着,忍着身体的剧痛,向城楼里爬去。每爬一寸,都好似那长剑又一次的刺入身体,在腹腔内肆意搅动。警报响了,城墙上留下了一条殷红的血迹。 城楼里,堆满了放哨士兵的尸体。 驻军惊醒了,但是为时已晚。 驭风国骑兵冲进驻军营地,对刚刚惊醒,还没来得及拿兵器的宁国士兵们大开杀戒。整个苍山关驻军营地瞬间化为了流血漂橹的修罗地狱。 在一片慌乱中,赵驷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弟兄抄起大刀连砍带杀地冲进了中军的营帐。中军帐中,苍山关驻军大将谢青云正挥着长剑斩杀周围的敌人。赵驷一声“将军!属下来迟了!”便跳入包围圈中与谢青云并肩作战。奈何驭风国骑兵太过凶猛,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刀与长剑都卷刃了,赵驷与谢青云遍体鳞伤。是时候该结束了吧,但他们还在奋力拼杀。终于,在他们精疲力竭之时,敌人的弯刀砍来,赵驷抵挡不住,惨死于刀下。谢青云一恍神,胸口就挨了一刀。他怅然倒地,几名驭风国的士兵围上去,一人补了一刀。谢青云睁大了眼睛,没有了气息。 小胖兵伢子见状,豁出去了地拼杀。眼前的好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弯刀劈头砍来,高个儿替他挨了一刀,当场咽了气。胖兵伢子受了刺激,大喝一声:“为国捐躯,死而后已!”便冲进敌军阵中,却被乱刀砍杀,壮烈赴死。 至此,苍山关驻军,全军覆没。 雪停了。 冷月破云灭残星,孤马长嘶动冰河。 血浸白雪雪似墨,风肆苍野野回歌。 感伤壮士皆战死,可怜征夫无独活。 残旗断戟火犹热,不负当年誓报国。 冬去春絮漫故乡,夏来暑催麦穗黄。 悲哉妻子老父母,千里书至泪满裳。 … … 距苍山关南一百七十里的莫邪省首府玉门城东,西北总督府中,李庆皱着眉头伏在桌案上,双手按揉着两侧酸胀的太阳穴。 在今晚亥时,李庆就困得站立不稳了。这几天北边的驭风国和西边的后夏都没有什么动静。虽说李庆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掉以轻心吧,但一个安稳觉的诱惑力着实是太大了。看今天的军务政务都处理妥当了,李庆回到里屋是倒头便睡。谁知就在他与周公相言甚欢之时,突然被莫邪省巡抚的一纸军情给揪了起来,气得他是连声骂道:“他娘的,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怎么又折腾起来了!” 揽衣推枕,步入正厅,细看前线军报,李庆大惊失色——驭风国骑兵竟大破苍山关,我苍山关三万驻军竟全军覆没! “他娘的!驭风国骑兵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孤兵入关,还斩我三万将士……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教不教人过年了!”说着,李庆抹了一把脸,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哎呦我的部堂大人!”莫邪省巡抚严玉一把将李庆手中的军报夺了回来,指着军报上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文字,颤抖着手,高声道,“李老兄啊,你可知这不仅仅是三万条将士的性命那么简单!这是近十年来敌军首次大破苍山关,还接连攻下了金山、轮台等多座城池……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在你我二人的任上发生了呢!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严玉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和李庆坐成一排。 “严老弟啊,你这么激动也没有用啊。”李庆拍了拍眼前这位同年,安慰道:“驭风国既然敢来犯,我们把他打回去不就得了?到时你也不用再担心丢官罢职了,对不对?” 严玉摆摆手道:“李老兄,我也不是在担心这个。我一人被罢官何足挂齿?关键是老兄您啊!还有,还有这莫邪省的百姓们,他们恐怕也要受苦了……” “行了行了,天不早了,老弟你也回去歇歇吧。”李庆叹了口气,便想把他打发回去。反正,这位老弟在正事儿上也是指望不上了。 严玉明白总督是想赶他走,却也乐得清闲,不想被这等烫手的山芋给烧了手,就打道回府,细细思索他的保官大计去了。 严玉走后,李庆强提起了精神,伏在桌案上,凝神思索驭风国这次来犯的意图和应对的措施。 挡是肯定要挡的,都指挥使已经派兵去挡了。但是,十年了,驭风国突然爆发如此迅猛的军事行动,定是蓄谋已久,肯定不是单单的攻城掠地。这背后,必定另有图谋。 第2章 李可仙夜入五女坊 “官人,官人!”一位披着如瀑黑发的女子匆忙跑上了前厅,眼波里带着十二分的焦急:“大事不好了!仙儿她又不见了!” 李庆从桌案上抬起头,看着眼前被急得团团转的夫人,无奈地说:“唉!估计她天一亮就会回来了。这个不教人省心的……” 听了这话,只见总督夫人魏恬月立刻皱起了秀眉,一双原本清秀的桃花眼里此时似要喷出火来。来不及在心中骂娘,她有力的右手就拍在了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晃了几晃。 “天亮了就会回来了?”魏恬月使劲儿点了点头,道,“好,李庆,你这个当爹的心可真大啊!闺女半夜三更找不着了,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急,啊?还不赶快叫你的手下给我找!” 最后一句话吼出,魏恬月算是解了气,又转身到别处去寻她的宝贝女儿了。 其实李庆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也是有原因的。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闺女是个不省油的灯,便派了一个功夫出众的侍卫,名为吕春华的,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凭着吕春华的武功,就算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来了,也难伤女儿分毫。 望着自己夫人婀娜纤细的背影,李庆就开始纳闷了,为什么自己夫人如此娇小的身体内竟有着这么大的爆发力呢?想着,他又忆起了自己与魏恬月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在一个商人的府门边,一位姑娘正在一幢临街的高楼上抛绣球招亲,刚刚上任的少年知府应邀前去商人府中做客,正好路过此处。 天气晴朗,秋叶辉煌。 怀里的姑娘面容姣好。 姑娘缓缓张开双眼,纤长的睫毛一扑闪一扑闪的,脸上的神情像极了森林里的小鹿。 “公子,是您救了我?” 抱着她的少年有些慌张:“没有没有……只是……你……你刚刚从绣楼上摔下来了,正好砸在……” 姑娘从少年怀里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温婉的万福礼,道:“公子,小女子不才,愿以身相许。” 幸福来得太突然,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但当他看向那女子惊鸿一般的容颜时,只觉得她就像是天上的神仙,熠熠然发着光,教人挪不开双眼。他不禁心醉神迷,竟恍恍惚惚地答应了她。 “好……好吧……” “好个屁!”李庆从回忆里抽身而出,拍了拍发烫的双颊,捂住额头暗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再想想自己的女儿李可仙是副什么德行,又连声哀叹:“造孽,造孽啊!” 明月西移,烛光闪烁;炭火明灭,屏风温暖;熏香怡人,烟雾弥漫;案牍沉重,笔墨难开。 “大人。”李庆的心腹展潇楚提剑进了前厅,单膝跪倒在李庆面前,两手一拱行了一礼道:“天灵卫抓到了一名后夏奸细,已经押送到了玄武司的地牢里。” 李庆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诡谲莫测的战事上:“后夏?后夏这时候掺和进来是要做甚?” “走,备轿。咱们去看看去。”说着,李庆整理了一下官服与官帽,跟着展潇楚走过庭院,穿过垂花门,跨过府门下高高的门槛,上了轿子。 四台轿起,一行人缓缓向玉门城南的天灵卫玄武司走去。 … … 玉门城紧北边的五女坊,如今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城中一些贫苦老百姓的聚集地。在永平年间,正是宁国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北方部族被压制得逃到了极北冰域,苦不堪言。无奈之下,驭风国莽苍部的骁骑王率部投降宁国,大批驭风国子民汇入莫邪省,其中的一部分就在这五女坊定居了下来。后来,宁国攻破西夏国都,吞并了西夏的东南境,西夏被迫迁都月泉,改国号为后夏。从此,一些本在东南境的西夏后人便流亡到了地处宁国西北的西凉、莫邪两省,五女坊中就又多了些西夏人。来自三个国家的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这五女坊啊,就乱了起来。再加上这里地方偏僻,距府衙太远,其中又是巷陌交错,街道布局犹如迷宫一般,官府便不愿再管这里多如牛毛的纠纷,就随他们去了。再后来,宁国北境的一些江湖势力看中了这里不但地处兵家必争之地,有着车马通运之便,而且还是个“山高皇帝远,天广任鸟飞”的去处,就也落脚于此。久而久之,这里就演变成了宁国北境最大的黑市,等官府再想插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而这个普通老百姓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就是西北总督府大小姐李可仙今晚的目的地。 惨淡的月色笼罩着深夜的玉门城,万家灯火已逝,留下的只有万籁俱寂。长长的石板街上,“嗒吧嗒吧”只回响着李可仙一人的脚步声,长竹竿挑着的灯笼发出幽暗的黄光,也只照得脚下的一小片光亮。 忽然,右手边的深巷里悄无声息地闪出一个人影。那人高瘦高瘦的,一身黑衣,站姿似一棵青松。把灯笼挑高了挑近了仔细看,方见那人深邃的五官和沧桑的面容——狭长凌厉的双眼陷在眼窝里,剑锋上指的英眉卧在眉骨上,高挺微翘的鼻子竖在正中央,削薄泛紫的嘴唇庄重又严肃,不带一丝笑意。这种人物和他周身的气质,直逼得过路人也会远远绕他而行。 “吕叔,老规矩。”李可仙见来者是吕春华,便放下了警惕,“来,拉个钩保证一下。” 说着,李可仙甜甜笑着向吕春华伸出她的小拇指。和往常一样,吕春华拒绝了这种小孩子游戏。他面无表情地冷冷道:“小姐请放心,我不会跟大人禀报此事的。” “哈哈哈哈哈,那就好。吕叔你可真好!”李可仙开心地笑了,圆圆滚滚肉乎乎的小脸上绽出的笑靥灿烂似火,樱桃嘴一咧,还露出了她换虎牙时留下的一个小豁口。两弯月牙眼中波光荡漾,像有两汪清泉快要溢出来似的,真真是可爱非凡。 这样的笑容,任谁见了,心都会被融化,都会被感染吧。可吕春华还是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几十万两银子似的。 片刻,李可仙收敛起了笑容,一拍手道:“对了,我想这次进五女坊时你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教其他人发现你的身份,更不想教他们查出我的身份,给爹爹惹麻烦。上次去时你就差点暴露了,我不太放心……” “小姐你是不相信我吕某的实力?”吕春华双臂交叉,将随身宝剑抱在胸前。 李可仙连忙摆手,解释道:“吕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嘛。我只是担心万一……就比之前远个七八寻可好?” “大人命令我要守在距你不过十寻的地方,没有大人的命令,我绝不远离一步。万事都没有小姐的安危重要,此事休要再提了!”说罢,他竟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李可仙撅着个嘴,站在原地生了一阵闷气。想她堂堂总督府的千金大小姐,西北总督李庆的独女!周围有谁不是对她俯首帖耳,有求必应?怎么偏偏这位吕叔是个例外呢?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罢了,不想了!她勒住了脑海中如同脱缰野马的怒气,把心思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正事儿”上面。 寒风瑟瑟,吹得李可仙又把自己的棉衣裹紧了些——这是府上采买果蔬的小斯穿的破棉袄,套在她的身上宽宽大大的,根本就抵挡不住腊月的严寒。若不是李可仙在街上走动着,可能就真的要被冻僵了。 愈往北,四周的黑暗就愈浓郁,风的呼啸声就愈苍凉——可能是因为四周变得更为空旷的缘故吧。再往五女坊的方向走,遥远处似乎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李可仙知道,这是在黑市上进行交易的人手中执的油灯或是蜡烛。因为玉门城夜间实行宵禁,黑市里的人怕惊动官府,就不敢大肆点亮灯火,只好拿着这种昏暗些的灯,只求能照亮眼前即可。 看来宁国北境第一大黑市就在前方,但它似乎并不是李可仙要去的地方。只见李可仙在黑市的入口处往左一拐,便进入了一条陋巷之中。巷子里即使在寒冬腊月里也依然泛着股臭味儿,入口处积下的脏水结成了冰,教李可仙“哎呀”一声差点滑倒。一个趔趄站稳脚后,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间破屋门前,举手叩响了柴扉。 敲了许久,屋里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哎!来了!” 随后,一丝火光从窗台上一堆杂物的缝隙中透出,落在了李可仙的鼻梁上。来人从门缝里认出了她,忙把柴门打开,道:“咦?老大,许久未见。” 李可仙立即拿出来一副故作老成的姿态,道:“那个……兄弟们几个最近都还好吧。” “托老大的福。若不是您出钱为我们租下这一间小屋,我们兄弟几个早就冻死在大街上了。老大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哎呀,好啦,别说这客气话了。带我进去看看他们呗?”李可仙很是享受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这心里一乐,嘴角上就挂起了笑意,藏也藏不住。 “老大请。” 小屋内的热炕上,几个孩子睡得正香。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五岁。他们都是街头的流浪儿,开门的少年在他们中间是最大的,今年已满十七岁了。而那个五岁的孩童,是西夏后人的遗孤,从小就被这群孩子收养。他们也都护着他,尽量不教他受委屈。 “我这次来呢,是想请你帮个忙。”李可仙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和一封信。少年接过两件东西,掂了掂那个布袋。布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黄金。少年似乎并不吃惊,道:“这回要把它交给哪位爷?” “天龙帮的洪长风洪四爷,你能办到吗?” 少年拍拍胸脯道:“放心吧老大,包在我身上。” “记住,不要透露我的姓名身份,要强调一下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另有重谢。” 少年点了点头,收起了两样东西。 “我先回去了,我娘肯定该着急了。” 少年为李可仙开了柴扉,送她到了巷口。李可仙见他并没有止步的意思,便道:“不用送啦,我在这儿不会有危险的。” 东方隐约发出来光亮,周围的景物渐渐都染上了酞青蓝,一片萧条。 “哟哟哟,这谁啊!”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传来,话音一落,一位浪荡公子便从远方的黑暗中钻了出来,身后的几名仆役立马围上来列在两边,个个高壮威猛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着实教李可仙吓了一跳。 “跑!”李可仙向少年递去一个眼神,两人当即向陋巷深处跑去,却只听得身后那浪荡公子提高了嗓门,大声道:“呵!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起,果然没干什么好事呀!” 少年停下了脚步,竟又往回跑去。李可仙急了,大喊道:“你干什么!别管他!他就是个混蛋!” 那少年并不听劝,扎着斗鸡一样的架子,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飕飕冷风中,浪荡公子竟一挥手展开了折扇,悠悠然摇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在灯笼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愈发猥琐。 “我就说你们干不了什么好事,孤男寡女的。看看,心虚了吧。” “你……” “怎么?不服气?小爷我正心生烦闷。兄弟们,给老子教训教训他!” 一群仆役立马围了上去,李可仙见状立马拦在他们与那个少年之间,厉声道:“我是堂堂西北总督之女,看你们谁敢动他!严世珠,你如此骄纵跋扈,就不怕败坏你爹的名声?” “哎呀,我好害怕呀。快,把总督的千金大小姐拉开,别伤了她。至于那个小鳖孙嘛……居然敢勾搭总督的女儿,给我狠狠地打!” “你……信不信我教爹爹参严玉一本,教你爹丢官罢职!” 严世珠把扇子一合,往手掌心拍了拍道:“真是情比金坚呀!我好感动……”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掩面而泣。 面对这般无赖,李可仙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在众人拳脚之间挣扎扭动,痛苦不已。过了许久,仆役们收起了拳脚,其中一个人将双手捧着的两样东西呈给严玉,道:“这是从那家伙身上掉出来的。” 李可仙暗道不好。 严世珠接过后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又打开布袋瞅了瞅:“呦呵,这是给洪四爷的?这里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严哥哥……你看,今天这事儿……你打也打了,气也消了,就算了吧。”李可仙心中骂了一句“严猪”,便挽起了严世珠的胳膊,轻轻晃了几下,“严哥哥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父亲同年的份上,放他回去吧。” 严世珠轻蔑地笑了笑——要放在以前,我可能还会怕你。但现在你的父亲马上就要完蛋了!到时我爹就是西北总督,你又能奈我何?但想着,却又觉得李可仙的态度转变太快,有些可疑,便抖了抖信封,掏出里面的一张黄纸来。低声读完,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还想雇人打我?哈哈哈哈……” 李可仙的面上阴云密布。 嘴上哈哈大笑着,可严世珠的心里却只觉着瘆得慌——这么小的孩子,竟有这般想法,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咳咳……今天,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啊,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走,我们打道回府!” 严世珠一行人远去了。李可仙瞅他们走远了,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连啐了好几口,随即转身用尽全部力气去搀扶那个少年:“不好意思啊,是我连累你了。” “我……我没事儿……倒是老大您交代的事情,我没办成……” “好了,现在不说这些了。” 少年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摸了摸李可仙的小脑袋,道:“老大您早点回去吧,我没事儿了……” “嗯嗯。” … … 在回去的路上,李可仙的小脑袋瓜里一直都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严世珠怎么会突然到黑市这边来呢? 回想起今晚严世珠嚣张的那副德行,再比对一下之前他在自己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这个问题就愈发地引人深思,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子啊,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问题,竟会在许多年之后再次困扰住她。而那时,世事早已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第3章 神童细析北境战局 天亮了。玉门城的街市醒了。 小贩的唱卖声拉开了长乐坊清晨街市的序幕。很快,又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街贩加入进来。铺面开张,街上开始有了赶集的老百姓。恍然间,讨价还价声,议论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街道上溢满了人间烟火气。 有的店铺门前还架上了梯子,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为春节做准备。卖年货的也出摊儿了,鞭炮爆竹、年画对联……为整个长乐坊染上了一层年味儿,边境的战事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过年的气氛。对于玉门城乃至整个北境的百姓而言,他们早就习惯了与驭风国的战事。不就是打仗嘛!一年里总会有个五六场,大家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驭风国再怎么折腾,也破不了关……哦,不对,这次敌军已经破关了,那把他们打回去不就得了?莫邪省的老百姓就是这么乐观自信。 李可仙漫步在长乐坊最热闹的二柳街上,穿过从包子铺的蒸笼里冒出来的滚滚白雾,在一个馄饨摊儿前坐了下来。 “老板,来一小碗儿馄饨!” “好嘞——!您稍等。” 馄饨上来了,李可仙伸出蜷在袖子里的双手,捂住了搪瓷小碗儿,任腾腾的热气熏着自己冻僵的小脸,只觉得一股暖意涌遍全身。片刻,她才感觉到烫手,忙把双手拿开。 “听说了没有,驭风国骑兵大破我苍山关,还杀我守关将士三万!” “嘿哟!鞑子们这回可来得猛啊!” “怕啥?打他不就完了吗?” 听到这些议论,李可仙心里“咯噔”一下,忙扭头问道:“不会吧!苍山关易守难攻,牢不可破,怎么会……” 卖饭的老头儿看问话者是个小姑娘,有些不可思议:“哎?你一个女娃娃也对这军事战局感兴趣啊。难道你没听说吗?昨晚驭风国破关而入,还连拔了好几座县城呢!” “我的个老天爷!”李可仙心说,“昨个晚上一直在忙我那点儿破事儿,这么大的事我竟没听到一点消息。” “这些鞑子们太不是东西了,两国相安,惠及的是两国的子民。现在可好,杀我边关三万将士!此等血海深仇,我将毕生铭刻在骨!”坐在李可仙身后的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显然有些激动,把原本就羸弱的木桌拍得震天响。 壮汉对面一个须发尽白,穿着破烂不堪的老汉见状,隔桌拍了拍那壮汉厚实的肩膀道:“唉,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 “可我那三弟……若不是北方的鞑子入侵,他能战死沙场吗?”说着,壮汉竟抖动着肩膀,低声哭泣了起来。 “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天下的错。”老汉收回左手,娓娓道,“是这个天下不公,教两国人身处不同的境地。我们宁国囊括富庶的中原沃土,还拥有南方的渔米之乡。而他们驭风国呢?举国皆是茫茫草原,苦寒之地,他们也要生存啊。战争是为了利国,利自己的国家,利自己的生民。倘若有一天这天下能够贫富无差,贵贱无别,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斗了……” 其他人听了,都默不作声,或是内心冷笑,或仿佛若有所思。气氛一度变得冰冷起来。突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咕哝着打破了僵局。 “听说这次驭风国骑兵只攻城掠地,打完就走。没屠城,也没有劫掠百姓,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话音一落,年轻人嘴里嚼着的馄饨也被咽下了肚。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立刻有人顶他了一句。年轻人的脸上却立马浮现出了笑容:“我家大哥是在巡抚府中当佣人的。听我哥说,昨晚我们的巡抚大人接到战报后,差点儿没昏过去。” 听了这话,李可仙暗自发笑:“瞧严玉那个胆儿,唉!真是……” 吃完馄饨,放下碗筷,李可仙对北境战局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默不作声地起身,从众人激烈的讨论声中脱身而出,付过饭钱,便朝总督府的方向走去。 … … 天灵卫玄武司内,对后夏奸细的拷问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 天灵卫是本朝太宗皇帝设立的间谍机构,按其所管辖的地区,分为青龙卫、白虎卫、朱雀卫、玄武卫,对应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天灵卫行事诡秘,留给世人的印象唯有百鬼服,阎王面,罗刹刀,行先斩后奏之特权。一般官员是谈之色变,老百姓对他们更是避而远之。 “他还是不招吗?” “回大人的话,玄武司地牢二十七般酷刑全用上了,这厮就是不说一个字!” 李庆缓缓走到被锁链条条栓起的后夏奸细面前,望着他那张布满血污的脸,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保证,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全都招了,本官保你不死。” “哼!别拿这话来唬我了……我……我要是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你们……你们还会留我吗?”后夏奸细气息奄奄,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却还挣扎着用上狠毒的语气。 “本官说话向来算数。你只要招了,你对我们也就没什么用了,杀你也只是徒增杀孽。本官身为西北总督,一向有好生之德,也不忍看你受如此皮肉之苦,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那奸细沉默了。原本首领交给他的任务是故意暴露自己,被宁国人抓到后立即咬舌自尽。可当他真的到了危急关头,却怎么也下不了咬舌的决心。他开始重新思量自己的处境,认为只要母国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自己还是有生还的希望的。而自己是否自尽,对大局的影响不大。与其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敌国人,不如相信自己的母国。 所以,他不再说话了,任天灵卫对他严刑拷打,他都咬牙忍着,坚守着自己生的希望,怀揣着对母国必将成功的信念,坚持,支撑。 李庆摇了摇头,离开了地牢。 … … 总督府内,此刻已经闹翻了天。 “你们这群蠢货!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耍的团团转!今天如果还找不到仙儿,你们就等着滚蛋吧!” 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大人魏恬月尖锐的叫骂声。一群仆人跪在院子里,任魏恬月指着鼻子骂,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李可仙觉得有些好笑,蹦蹦跳跳入了庭院。 “娘亲,我回……我在这儿呢!” 幸好幸好,没有说漏嘴。 魏恬月一听是女儿的声音,喜极而泣。只见她飞也似的扑过来,一把抱住李可仙:“仙儿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藏到哪儿去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你知道为娘有多担心吗?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好不好?” “嗯嗯。”李可仙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都说撒谎的人和说话像放屁的人会交厄运,如果应验的话,自己会不会变得很倒霉?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 “闺女,大老远的就看见你了,你去哪儿了?”李庆一抖官服走了过来,蹲在李可仙的身边。 李可仙疯狂地向老爹递眼色,却还是挡不住他把话说完。她低下头,一张小脸顿时萎蔫了起来。 “仙儿,你跑出去了?”魏恬月脸上开始堆积阴云,终于酿成了霹雳:“李可仙!你要出门怎么不跟娘说一声!” 说罢,她又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门卫使劲踹了几脚,骂道:“你们他娘的眼都瞎了!这么大一活人从总督府里出去了,你们居然都不知道!他娘的,眼睛都长屁股上了?” 李庆见夫人发飙,忙为她捏肩捶背道:“娘子消消气,我教展护卫买了你最爱吃的刘记爆椒鸡,你先回屋尝尝,我来教训仙儿,好不好?” 说话间,李庆还给一旁的展潇楚使了个眼色。展潇楚立马上前,双手奉上用油纸包好的飘香的爆椒鸡。魏恬月一把抓过油纸包,另一只手指着李可仙的鼻子道:“给我狠狠地打!”话音一落,她便转身回屋了。 “爹爹……”李可仙拿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女儿也是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好奇,才想跑出去一探究竟的。爹爹莫怪啊……” 望着女儿可爱的笑容,李庆刚刚严厉起来的表情瞬间柔和了:“闺女啊,爹爹也不怪你,只是你出门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教家人多担心啊。” 李可仙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又花钱去雇打手了吧。”李庆用食指勾了一下李可仙的小鼻子,问她道,“我问你,咱家有府兵,有家丁,你为什么还要花钱雇人?” “这……”李可仙心说:“好你个吕春华!”嘴上却道,“这其中可颇废了我一番心思,待我为爹爹您细细分析一下。” 于是,她开始掰着小手指头细数“买凶打人”的好处:“这第一呢,女儿再不才,也要顾及爹爹您的名声。爹爹您是西北的一把手,不知这西北官场上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您呢!我可不能过分娇纵,败坏了爹爹您的名声,给人留下话柄。这第二呢,女儿打的都是些仗势欺人的狗,爹爹您在官面儿上还都与那些大人们有交集,女儿也不能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可女儿又想教训那群小人一番……综上所述,这雇人的钱花得不冤枉。” 说罢,她又伏在爹爹的耳边轻声道:“您且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教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的!” 李庆哈哈笑了,为他有个如此聪明懂事的女儿感到高兴。 “哈哈哈哈,你打人竟还有理了。” “这怎么能叫‘打人’呢!这分明叫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李庆又是一阵大笑,抱起自己的女儿进了正厅,来到一副地图前:“仙儿啊,为父来考考你。”说着,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么低级的问题,还用得着拿来考我? 李可仙脱口而出:“驭风国国都,大昭。” “你看,驭风国国王为什么要选这里做国都呢?” 这个问题开始有点深度了,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而言,能理解其中深意就已经不错了。要想答上个一二三来,恐怕难上加难。 李可仙抬眼仔细瞧了瞧地图。只见地图之上有两个相距甚远的红点,往北的那个是驭风国旧都晨照,靠近宁国边境的那个便是新都大昭。晨照周边有群山环绕,南面还有跑马河做天然屏障,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而大昭却地处茫茫草原,完全暴露在宁国人的眼皮子底下,唯有东边一条跑马河的支流做掩护。驭风国小国王初立之时,迁都至此,着实令人费解。 “女儿见识浅薄,却也有自己的想法。驭风国学习我大宁国先进的制度,举国进行改革,已有所成效。近几年来,国力日增,已跻身东陆大国之列,不再害怕来自宁国的威胁。况且,驭风国小国王弑兄初立,国内旧贵族势力盘根错节,掣肘了小国王的锐意革新。所以,小国王迁都大昭,既有根除旧势力之决心,又有战胜强敌之信心,更有挥师中原之野心。爹爹,不知女儿说的对不对呀?” 李庆微笑颔首,表示欣慰,又道:“昨晚驭风国骑兵攻下苍山关。都指挥使……也就是你张伯。他的意思是,做出难以抵抗的架势,诱驭风国大军前来,深入我国境内。而我军,借机偷袭驭风国国都大昭,趁此机会再将驭风国向北逼一逼,教他们滚回晨照去。你觉得如何?” “不可!”李可仙大声反驳道,“这次攻破苍山关的骑兵就是股疑兵!还有,这个计划简直就是拿莫邪省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哦?何以见得?” “这次驭风国骑兵攻下城池后,既没有屠城,也没有劫掠百姓,根本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所以,他们叩关定另有目的,很可能就是疑兵,后面肯定有更大的阴谋。再没有弄清他们真正图谋的时候,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他们又开始屠城,莫邪省的百姓怎么办!” 李可仙说得很急,一长段话像倒豆子似的一会儿便说完了。 怎么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难不成我家出了个神童?真是家门有幸,祖坟上冒青烟了啊。呸呸呸,祖宗莫怪,我这也是高兴坏了啊! 李庆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刻意不表现出来。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道:“话倒是没错,但还是有些稚嫩了啊。” “报!后夏陈兵二十万在龙峪关外。守关大将钱龙祥请求支援!” 李庆接过军报,联系到后夏奸细被捕一事,心中对驭风国意图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可他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详的预感。 “后夏,后夏这是要举全国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