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陈丽华又从噩梦中醒来。 在睡梦中,她再一次来到了半个月后的大梁王庭,看到了自己奉旨和亲的对象,和之前的朦朦胧胧不同,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全貌。那是个六尺高,六尺宽的胖子,走近似乎还能闻见对方嘴里吃剩的韭菜味,还有胖子身上那股随着天热而出的油腻腻的汗味。这次的梦比以往更清晰,也更长。他和她拜完了堂,进了洞房。看着那白花花一片压了上来,即使是在在梦中,陈丽华也打算要绝望地咬住舌头。 惊醒的陈丽华满头冷汗,大口大口喘着气,嘴里还隐隐作痛,恍然地伸出手,似乎还能感觉到梦里那种被数百斤肥肉压在身上蠕动的窒息感和无助感。她悄悄透过珠帘的缝隙望去,马车外还是崇明城斑驳的城墙,上面被吊死的晋人反抗军还在摇摇晃晃,乌鸦停留在墙头上,因为还没到夜晚不能在尸体上大快朵颐而不满地大叫着。 景色荒凉,却仍能给人以安全感,至少这里是崇明,大梁最外面的边城,除去四个要塞之外,离大晋最近的城市,从这里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不过最起码这里还不是梁国皇都,自己还能蜷缩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偷的片刻安宁。 陈丽华小手轻轻拍着胸口,想到未来的命运,心中有股化不开的忧愁。发现马车停下多时,掀开珠帘,询问道“使团为何停下?” 马车外传来侍女春锦闷闷不乐的声音“启禀殿下,逃难的难民把门堵住了。” 陈丽华问道“梁国为何没有救灾?”春锦继续闷声回答道“这些难民就是梁国劫掠边境制造出来的,梁国不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就不错了。” 陈丽华也只能长叹一声“那就慢慢等吧。”看着春锦闷闷不乐的神情,陈丽华不由得再次心生歉意。 在宫里,她就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公主,虽然长得最漂亮,但是因为生母只是一个侍女,在深宫里无权无势,自幼就没少被其他宫的妃子欺负。从六岁那年和自己一起从父皇那里回来之后,春锦就为了护着她吃了不少苦,陈丽华本来一直期待着可以早日找个驸马嫁出去,逃离皇宫这个火坑。但是那天,大梁使者无情地打碎了她的梦,大梁使者傲慢宣布,自家皇帝三个月后就是六十大寿,正是个和大晋皇女联姻的好日子。满朝文武看在梁人三十万铁骑的威胁下,竟然都点头称赞,认下了这个将及笄少女和六十岁老叟婚配在一起的荒谬建议。作为宫里最受排挤的公主,陈丽华被选中也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陈丽华还记得天晚上,大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看着自己摇头叹息,春锦直接在一旁跪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接旨谢恩后,春锦抱着她的腿痛哭着说自己不想去梁人那里,说听闻梁人皇帝膀大腰圆,三头六臂,晚上都会用处子的血液漱口,每餐必食人肉,进入宫中的少女没一个活的了一个星期的。 春锦痛哭的结果就是陈丽华一时心软,答应让她偷偷离开,还把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珠宝给了她作为路费。但是春锦抹了一晚上眼泪后,第二天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反而坚持陪陈丽华一同前往梁国,用春锦的话说就是“殿下,有我陪着您您都已经被欺负的够惨的了,我想象不出您一个人去梁国会怎么样?” 陈丽华回忆至此,又是无奈的一口叹息。其实她曾经想过自己一人去那火坑便是,又何必拉着春锦一起。但又想到身在敌国,形单影只,每一个故乡人都是缓解思乡情绪的良药,强令春锦离去的命令在嘴边萦绕几次,最后还是吃回了肚子里。她害怕一个人在梁国侍奉一个糟老头子的日子,为了让自己以后至少有个说话的对象,她还是自私地接受了春锦的好意。 窗外传来马蹄声,随着一声“吁”,又归于平静,似乎有梁人过来了,陈丽华想打开窗帘,但是十六年的教导告诉她,女子要端庄贤淑,也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温良恭俭才是女子的美德。因此她让春锦去探查一下发生类似什么事,而自己只是双手交织于小腹,端坐于马车中,静静地听着。外面传来了小小的议论声,然后是争吵、是蛮人的猖狂大笑,当春锦的一声惨呼传来的时候,陈丽华终于坐不住了,她轻声向窗外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人应答,嚣张跋扈的梁人吸引了使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陈丽华感觉有点心慌,用手重重拍打着马车里的红木镂雕扶手,“来人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在乎她的呼喊,陈丽华大声呼喊着,却从始至终不敢打开车帘。过了好半晌,随行的侍郎才肿着半张脸小跑着过来,“启禀殿下,刚才过来了接引我们的梁人官员,他们和我们的人出了点小矛盾。不过所幸没人出事。” 陈丽华听到没人出事,暗松了一口气。“春锦呢?” “梁人们说需要一些晋女来服侍他们,春锦自告奋勇前去了。” 听着这番说辞,陈丽华眼前一花,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你说她是自愿的?” 侍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一切为了两国邦交。” 陈丽华质问道:“你不是说没人出事吗?” 侍郎依然反问道:“这对于她而言不是早晚的事吗?” 陈丽华惨笑着心想,是啊,自不自愿重要吗?为了两国邦交,她注定会被送过去避免惹怒梁国的大人们,早晚重要吗?现在就算春锦没有被要走,之后跟着自己进入深宫,就一定比这舒服吗?抿了抿嘴唇,怀抱着一线希望,陈丽华问道“那她什么时候送回来梁人说了吗?” 胖官员很是震惊“这番送出去的怎么还会送回来?我此次前来,就是和公主说一声,咱们在这里暂歇五日,缺失了一位侍女,我已派出侍从去武威城快马加鞭选出两位良人过来补充。”想起来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选出来的是边城的贵女,多半也不懂宫里的规矩,到时候还要麻烦殿下多教教她们,不然到时候惹怒了大梁皇帝,反而不美。” 陈丽华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再没声音,胖官员也以为公主殿下已经答应,急急忙忙地继续去安排扎营的事情了,本来的打算是继续前进,直进皇都,但是因为梁国大统领的任性,现在要在这里暂歇五日,等待新的贵女到来,临时扎营,许许多多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安排。 马车里,陈丽华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无声地流泪。她当然知道春锦不会是自愿的,但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时代的尘埃落到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那是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的重压。一切为了大晋,陈丽华如此绝望地想着,也唯有这样想着,陈丽华才能好受一点。 垂首流涕的陈丽华抬头寻找手帕,却突然发现空气中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漂浮着一块白布,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闪闪发亮的字“你……想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第二章 反向高铁 陈丽华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展开,有些眩晕,盯着这块白布思考片刻,她惨然摇头道:“知道又有何用?若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又何必思考这些东西自找无趣?若人生本就和和美美,万一陷入这种沉思之中,本来快快乐乐的日子也没了滋味,那还不如不去想。” “别拒绝这么快啊。你咋这么悲观呢?”没预料到陈丽华不按套路出牌,白布明显急了,上面的鲜血快速褪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笔在上面挥洒墨水,这只大笔以暑假最后一天赶作业的速度写着新的内容。“知道了人生的意义,就可以洞察人心,你就可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那不可能,”陈丽华下意识觉得这个怪异之物在胡扯,迅速拒绝,但是绝境中的人,哪怕面对骗局都会一试。于是陈丽华犹豫了下,又补充道“但如果是真的,那不妨一试。” “这对了!”白布欢呼一声,向陈丽华飞去。陈丽华大惊,还没有来得及拒绝,这张白布就如同钻入水面一般进入了她的身体。“现在你闭上眼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意识海了,或者说,就是你的大脑,你的灵魂,算了我也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这里出现的都是你的脑中之物即可,我暂时就住在里面。”白布如此说道。 陈丽华闭上眼,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面前有着一张桌子,上卖弄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屏幕,上面有大量扭曲的字符在快速闪过,下面有一条横线在慢慢变长,随之变化的还有一个数字在缓慢增长。板块旁边有一个圆柱,上面微微凹陷,放着一个白色球体,没有鼻子没有耳朵,球体上只有两根短线和一根长线,看着十分诡异。 数字达到了一百,横线也不再变长。屏幕上有了新的变化:一行大字浮现出来“异界领主养成系统” “系统绑定,欢迎使用异界领主养成系统……”白球上的三根线变成了眼睛和嘴巴。睁开眼睛的白球自称为系统,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和陈丽华大眼对小眼,回首看看自己的屏幕,发出一声惨呼。 “为什么绑定我的会是个妹子啊!!!” 陈丽华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这块白布在闹什么幺蛾子,但是她也听得出来事情出现了意外,“难道您之前说的一切不是针对女子的吗?” 这个所谓“系统”的东西却没有理她,只是在她脑海里如同失了魂一样喃喃自语一些怪话: “早知道多看几眼路标了。完了,高铁坐反了,跑女频了。” “要被编辑骂了。不对,我之前找的关系是男频编辑,现在还得重新找一个女频的编辑让他骂我。” “这一届起点新手训练营我要成笑柄了。班里的妹子要把我当成私闯女厕所之类的变态了。” “去未经过审批的区域采风,记8分罚款5000,五次轮回才能清除记录,我怎么这么惨啊啊啊啊。” 好在系统并没有让陈丽华困惑太久,他很快恢复了乐观精神,回答了陈丽华的疑虑。“额,没关系!男女都一样,我绝对不会歧视女性,绝对不会,咱老刘可是被班里二十八个妹子称为暖水壶呢。”大白球系统乐呵呵地解答道,这让陈丽华宽心了些许。大白球伸出它的手——两根长线,尾端连着两个白色圆球。用手一拍脑袋,系统说道: “看我这记性,搞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自我介绍呢,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雄霸天下系统,你可以直接叫我系统,大哥也可以。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说书人,我呢,来自一个神奇的门派,名叫文辉派。我们这个门派呢,比较独特,不修炼,而是喜欢周游宇宙各地,然后帮助那些有天赋的人成长,记录他们成长的故事,再把他们的故事说给其他人听,喜欢故事的人会提供给我们信仰之力,从来提高我们的修为。本来我是要去帮助一个小领主的,我瞄了老半天的,帅气,无父无母,刚被退婚加还有个神秘势力的大女儿暗恋他,简直完美开局。不幸的是出了点意外,我坐错车。”系统两手一摊,无奈地说。 陈丽华眨巴眨巴了眼睛,完全听不懂这个白球在说什么,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她的脑子被轰炸的有点疼,但身为公主的素养让她保持着微笑继续听下去。 “现在那个宿主肯定已经被其他系统抢先了,而我根本没有报备过要来女频区,这不跟偷偷溜进女生宿舍一样吗?我还要老老实实去补办手续,妈的,又要被当成变态了。”系统挥舞着两个手,捶胸顿足。 一连串的信息轰炸得陈丽华头晕目眩,她只能勉强以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去揣测这个不明白球是个什么东西,听他的话,他好像是个粗心大意的……神? “妾身……名为丽华,乃大晋的公主。所以您……是神仙吗?”陈丽华不敢大意,只能以最恭敬的态度去面对神灵。这很简单,陈丽华有些自嘲地想,我早都习惯了面对谁都恭恭敬敬。 “嗨,不要这么紧张,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就一普通人。”系统一边说着,一边在那里摆弄着一个小巧的铁块,然后绝望地拍头,“完了,回去的票卖完了,这一轮穿越周期我都要待在女频了。相逢就是有缘,你有什么梦想吗?”系统发现自己回不去后快速接受了现状,左手一挥就变出了近百本书,翻阅着同时询问陈丽华道。 “梦想?”悄悄想着《众夫争仙》《迷你女神医》里面会有什么让人面红耳赤内容的陈丽华再次陷入迷茫中,“曾经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才子嫁了,为他持家,每日倚着窗扉等他归来,夫妻举案齐眉,不管他飞黄腾达也好,穷困潦倒也罢,只要两人平安喜乐,便是安好。” “要求真低。”系统感觉这个梦想有点太小了,缺乏亮点。 “那你有看中的对象吗?或者说理想对象?”系统如同查户口一样不断追问,同时还在不断翻阅着那些名字奇怪的书籍,一部可能超过百万字的书不过几秒就被系统扫荡完毕,还不妨碍他在一张纸上笔走龙蛇,写写画画。 “暂时没有。”陈丽华羞红了脸,脑海里短暂闪现过一个人影,还是否认道。不过是曾经的悸动罢了,现在的自己哪里有这个权力去追求幸福呢?想到接下来的未来,陈丽华又开始黯然神伤。 “好的,我完全懂了,那我提一下建议吧,关于接下来你该怎么做。”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更换为《天真官人的腹黑邪妃》的系统得意地说。“短期目标就先和宫里的小婊砸撕逼,得到你皇爹的宠爱,在皇宫里获取一定地位。第二个小目标就是创立属于自己的产业,个人建议你办个报纸,不光是为了争夺舆论,还可以先搞个名伎录打响名声,然后再搞个大晋才俊榜,你想找对象,在里面找,什么小奶狗,什么小忠犬,那不是随便训,接着日子走上正轨之后,就是不断重复置办产业,训训夫,完美。”系统越想越觉得可行,冲突埋在创业里,狗粮埋在训夫里,完美!这次老夫必均订过千!、 “可是,我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第三章 走马灯 “可是我已经不在宫里了,我现在已经到了大梁,再有十五天,我就要和梁国皇帝正式结亲了。”陈丽华听着系统的描述,有些向往,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尽享田园天伦之乐,可能女性所能达到的最大幸福生活莫过于此吧。这的的确确是她曾经渴望的,但陈丽华明白,这一切以后都永远永远和自己无关,强忍着心痛,弱弱地提醒道。 系统懵逼了。快速把《天真官人的腹黑邪妃》从屏幕上擦掉,询问道“什么情况?你现在在哪?你带我出去了解一下情况。” 陈丽华有些抗拒,“身为女子岂能随意抛头露面?现在正位于梁国,若是因为我的胆大妄为,导致两国交恶,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系统对于这番长篇大论倒是不以为意。“这些屁话都是谁教你的?” 陈丽华听到这种无礼之言有些不满,但还是老实交代:“ 何况陈侍郎也说我最好不要出去,避免惹梁人不快。 系统直接迷惑“陈侍郎是谁?” “是随行的大理寺侍郎,统筹使节团的各项事务。” 系统听了简直痛心疾首,“姐姐啊,你才是公主。他是侍郎,说难听点,他是给你打工的。哪有集团千金被手下打工仔颐气指使的道理。算了,不强求不强求。你不愿出去可以理解,你给我共享一下你的记忆可以吗?我总得有个渠道快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呀。” 陈丽华感觉自己又听不太懂什么打工、集团这些说辞了,也不太能接受这种骇人听闻的想法,读书人就是受人尊敬的,不尊敬就是不应该的,更何况当条狗的这种说辞?虽然系统说自己不是神仙,但陈丽华觉得也唯有那些个天宫仙门,那些个本就已经求得大自在的地方,才能养出如此“不羁”的人儿。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目测以后也会死于深宫的陈丽华突然有些羡慕这种人生了,虽然无礼无形,但是这种无所畏惧的气质,着实令人羡慕。虽然共享记忆有些羞耻,也令人难以接受,但听见系统说可以不出去,陈丽华一咬牙,回应道“好。只要可以不出”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眩晕,陈丽华感觉自己如同坐在一叶扁舟上,顺着一条湍急的河流奔腾而下。陈丽华扭头向船尾看去,一个身形模糊的男子在撑着竹篙,看来这就是系统的真身了,只可惜被黑色的迷雾缠绕,看不真切。系统看到了陈丽华扭头,对着她大喊道:“马上就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陈丽华刚想问,突然发觉河流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十米高的瀑布,自己的扁舟已经冲出了瀑布,正悬在半空中。 陈丽华感觉不到自己心跳了。她看向系统希望找个说法,只见到了黑色人影雪白的牙齿和灿烂的笑容。 “感觉自己快死了吗?那就对了!快看你右手边,跑马灯出现了!”在巨大的浪花撞击岩石的声音中,陈丽华听见了系统的喊声。 “谢谢你啊,这样带我回顾我的记忆。”已经心死的陈丽华面无表情地想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地向右手边巨大的人影看去。 刚生下来时,一位满头大汗的虚弱女子温柔地抱着自己,对旁边的侍女说“这孩子长得像她父亲多一点呢。” 自己才刚刚学会走路,母亲就去世了,去世那天,因为太小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没有哭,在一片的悲号中,她只是怯生生地看着卖力表演的大人,等待着母亲重新坐起来和自己玩。 那一天,母亲躺在棺材里一整天,父皇也没有来。 母亲死后不久,父皇把自己接过去短暂地教育过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这份宠爱可能就是自己被针对的导火索吧,可惜自己太小了,也太笨了,不过几个月就让父皇失望了,然后被送了回来。因为妒忌这份殊荣,所以出手,因为觉得自己只学了几个月就被放弃了,所以肆无忌惮。 再后来,有了一位姐姐耐心地照顾自己,其他侍女经常地因为自己碰上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主子而长吁短叹,只有她一直耐心地照顾自己,哪怕因为自己受到了牵连,也从不抱怨。 自己十四的时候,来了初潮。父皇匆匆来瞥了一眼后,丢下一句“是时候找个夫家了,早点找了好。”就转身离去。当时觉得是急着甩走这个累赘,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在暗示早走早平安。 自己十六岁,大太监唉声叹气地将圣旨递到自己手上,春锦在一旁的地上哭泣,自己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扇门一整天,父皇依然没有来过。 就在刚刚,春锦被羯人(梁国的统治民族)大统领带走,自己只是坐在马车里,用无用的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让她去看个究竟的话,她就不会被大统领看上,也就不会遭此厄运。 播放完毕,扁舟安然地落到瀑布下面的水面上,陈丽华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大滴地滑落。 短短几分钟,她如同一个看客一般重新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作为一名看客和作为亲身经历者的体验完全不同,旁观者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半生之后,陈丽华终于得以发现一些之前所没有看到的东西,泣不成声。 “我辜负了我父皇的期待,我对不起春锦,我让太多人失望了,对不起。”陈丽华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失败,自己的一生都在辜负别人,自己一直在让别人操心,这种自卑与负罪感萦绕于她心中许久,但从未像这次一样直观,沉重。 与此同时,在她身边的系统也一脸凝重,为这种开局感到担忧。“女频这种开局虐主十六年的文还有市场吗?读者不会直接被这种开局毒跑了吧,我就是有通天神力也救不回这种开局啊。”系统摸着下巴沉思着,开局难度有点大,吓得他又快速过了一遍储存的小说。“嗨,吓死我了,原来主角前一世不得好死已经是女频的规矩了,有被活埋的,有同归于尽的,有被恶毒女配一百零八种花样玩死的。我这才苦了十六年,不算啥不算啥。” 陈丽华看着用手摩挲着下巴,表情一会凝重,一会轻松,现在开始傻笑的大白球,抽噎地问道。“记忆你也看了……现在可以不出去了吗?” 第四章 为何而活 “不行”系统答道。 “你骗我?你不是说好了只要我给你看我的记忆你就可以不出去了吗?”陈丽华有些恼火,又有些委屈。 “我答应的是看了之后就不出去乱转来了解这个世界了。现在了解之后就要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不出去能干什么?难道在这个马车里打游戏吗?”系统无力地捏着自己的眉角,对这次宿主的性格感到有些无奈,太软弱了。 “我出去又能干什么?”虽然系统说的振振有词,但陈丽华还是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弱弱弱女子,女子女子女子,你到底有完没完?”听着陈丽华的自怨自艾,系统气的结巴了。“能不能不要拿弱女子来当逃避的借口?” “这是借口吗?我哪里逃避了?”陈丽华也反问道,“我没兵,我没权,我没武力,我没办法,我救不出春锦!我只有一身毫无用处的美貌,这就是事实!” “那你倒是去试一试啊!就算不能成功,最起码要知道自己倒在了第几步吧!”气急的系统伸出一只手,开始在屏幕上写起了代码,另一只手心痛地捂住了肚子。 “真是倒霉,换了频道所有申请全都白费了,我根本没女频的跨时空传送权限,随意乱送可能被直接扣掉二十分信誉分。算了事急从权。” 白光一闪,陈丽华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把佩剑和一套红色劲装,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真是该死,就这都差点被天道发现。”白球的表面浮现出些许汗珠,双手却不减速,一行行的代码敲击在屏幕上。“好了,接下来我可以利用这个程序操控你的身体了。” “你……你要干什么?”陈丽华发觉事情有点大条了。 “我要教你第一堂课:不行动就永远不会出现奇迹。每一次的放弃只会导致以后无尽的后悔。哪怕失败,倒在路上也比缩在小窝里等待死亡要强。”系统冷静地答道,看向陈丽华: “你的身体借我一用,我向你展示一下,真正的公主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 从宝剑和衣服突然出现就开始大脑死机的陈丽华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 “把春锦抢回来啊!”系统白色的圆脸上露出渗人的微笑。 “不行!”虽然被系统的话所打动,陈丽华还是选择了拒绝:“万一惹怒了梁人,他们必会侵边扰民,惹得民不聊生。只为了春锦一人,害的千万人流离失所,我,我不忍心。” “真是温柔呢。”听到系统的阴阳怪气,陈丽华只当他是在夸自己,系统接着只是冷哼一声,念道: “元和五年十月,梁兵掠境,破小牛庄、大野村、刘庄村,亡六百七一人,得奴七千五百余人。” “元和六年九月,梁兵袭边,叩明宣关,三日城破,总兵叶金轩殉国,贼兵劫掠四十余日,伤亡不得数,锦州道家家戴孝,时有人曰,梁兵如梳,所过之处骸骨遍地,百里无鸡鸣。” 陈丽华惊呆了,“这是什么东西?元和……不是二十年前了吗?” “元和四年,历城公主入梁。这就是上次联姻后所谓的和平。”系统的话让陈丽华无法接受。“可能在大老爷眼里,只是一道之地的入侵根本不算什么吧,只要不是袭扰全国,跑到最南方,那这些大人们就是安全的。毕竟我大晋地大物博,二十余道的赋税本就不指望这荒凉的锦州道能补上多少。只要贼人不到畿辅,就是胜利。” “听好了乖孩子,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二堂课,不经过实际检验的所谓的信念很可能只是别人包装过的谎言,你所坚持的一切只是虚妄、” “也就是说,我的联姻根本没意义?春锦的牺牲也根本没意义?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陈丽华惊了个呆。“既然没有意义,那他们送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大人们贪生怕死的一个理由罢了,万一梁人真的不来了呢?那不赚了?再说了你不去,万一他们生气了直奔京城讨个说法呢?反正你去梁国对他们来说毫无损失,你不去,反而可能横生波折。如果可以毫不损失地避免这个风险,为什么不呢?”系统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插入了陈丽华的心中,并且来回抽动着。 “那我呢?春锦呢?随行的工匠、织女呢?边境数万的百姓呢?我们又算什么?”陈丽华失控地在马车里大喊。 “你们算代价。”系统冷酷的话让陈丽华难以接受。 陈丽华闭上眼,昂起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只要能救出春锦,我的身体你拿去随便用吧。” “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啊喂,会把读者吓走的。”系统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不要觉得只有你的身体是武器啊!” 陈丽华选择交出身体后,就感觉眼皮下意识地一闭,陈丽华努力地想睁开,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意识海中,一个大白球正在桌子上对着屏幕不断敲打着。再前面,一块白布正在缓缓落下。 “等会你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都会显示在这个屏幕上。”系统如此说道:“这里是你的意识海,所以你想要什么东西喊一声你的潜意识都会变出来。跟我喊,比如:西瓜!” 系统的一声大喝让陈丽华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喊了出来:“比如西瓜!”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水果。 “你看很简单吧,你就在这里安坐,吃瓜。我来向你展示一下该如何救出春锦。”系统安顿好了陈丽华之后,一边继续敲击着键盘,一边和陈丽华说道:“我也希望你等会要好好想一想以后要干什么。” “你的人生不应该是别人的附属品,青年才俊的贤淑妻子,帝王的联姻工具,这些都可以是你,但这不应该是你人生的全部。” “你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全心全意地去走那条道路!你可以去找个乡下种地,然后当个大地主,然后培养个可爱书生,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你可以找我学习武功,然后闯荡江湖,找个俊俏剑客,一起快意恩仇;你可以开酒楼,卖胭脂,然后开发大晋才俊榜,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我不是让你厌恶男性,但是男人,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必需品,那是是调味品。”系统又提起了去救春锦的事。“依附大树的藤蔓固然简单,不断在大树心上攀爬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但是人们的目光永远只会在大树身上,而不会去关注藤蔓。所以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当一个大树,然后选择属于自己的藤蔓呢?” 第五章 陈丽华1.0操作指南 马车里,闭眼许久的陈丽华再次睁开了眼睛,一瞬之间,判若两人。刚才那双含羞带怯,似水动人的大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黑洞一般的空洞眼睛,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捡起宝剑与红装,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在脑海里,陈丽华像个好奇宝宝,看着系统在屏幕上双手如飞。“你说的代理身体不需要你出去吗?” 系统大惊,摆了摆手,“不会不会,我怎么可以随意乱碰女孩子的身体。”听着系统难得说了一次正经话,陈丽华稍安了些许。 “那你就通过这个琉璃操控吗?”陈丽华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琉璃?”系统先是不解,然后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这个吧,这叫电脑。”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这些系统,或者说金手指,都是通过意念附体来操控你们这些宿主渡过危机的,那时候我们轻松的很,一个鬼上身就可以操控了,哪需要像现在这么麻烦。可惜好景不长,有些系统不守规矩,借着自己上身的机会到处捏捏看看,造成了恶劣影响,掌门震怒,派出***整整十八个长老前去追杀这些叛逆之徒,处以极刑。后来就是《第十九号穿越操作指导》,里面明申了不得以任何形式和异性宿主有肉体上的直接接触,违反者直接永久封印,不得超脱。” 系统苦叹一口气,松了松已经快要抽筋的手,继续打着代码,解释着:“但是为了让我们这些系统在危急时刻可以帮助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宿主脱离危险,掌门召集六大高层,一起作妖了三天三夜,制作出了一个新的神器,名为《芯柜》” 系统晃了晃手上的硬盘,“将这个插入到电脑里,然后根据宿主实际状况微调,就可以像操作木偶一样操作了,你看,这就是手柄。”系统拿出一个PS手柄,坐在了电脑前,只见随着系统的拨动,大屏幕里陈丽华就像个木偶一样起身,活动,僵硬地微笑,然后松开了扣子。 “混蛋混蛋!”陈丽华羞愤欲绝,为自己曾经觉得系统有底线感到后悔。“换衣服这件事不需要你来帮忙!” 马车外面,三十有五的侍郎陈令玄正在指挥着营地一周的围栏的搭建。刚刚骂走两个笨手笨脚的禁卫,站在草草搭建的大门下,陈令玄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腰,自嘲道:“是要服老喽,这才忙活不到半个时辰就腰酸背痛了。明明以前和牟同一起喝花酒可以一夜不醉,三天不归的。” 想到等会还要继续安排营地内部安顿的诸多烦心事,陈令玄不由得对刚刚送走的梁人大统领又怕又怒。 “这趟差事可真是难过啊,回去不多吹一吹真是亏了。”陈令玄幻想着回去怎么在同僚面前描述自己怒斥群羯的场景。“开元三年八月,梁贼领兵围使于野,众皆战战不能言,令玄挺身而出,而神态自若,以手指面,斥之以无礼,贼首不能对,掩面而逃,世人称赞。”想着他在诸多小弟面前绘声绘色地讲着梁国的凶残,然后自己如何淡定退敌,脑海里浮现出一帮年轻人围着自己,发出“哇哦”的惊叹声,然后以仰慕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画面,他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系统操控的陈丽华牵着刚刚从马厩里顺的一匹战马,静静站在陈令玄后面,看着他从劳累到惊怒再到窃笑。在意识海里,陈丽华尴尬地解释着:“这就是陈侍郎,主管本次联姻一切大小事务。” 系统困惑地问道:“你这个侍郎……脑子有问题?” 陈丽华也觉得像个神经病一样的陈令玄有些丢她晋国的脸。“他……一般不是这个样子的。” 系统恍然大悟:“懂了,间歇发病。” 陈丽华看着系统口无遮拦的样子,有些生气。“你放尊重点!咱们出去还需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行,你去和他说说好话,求个情,说不定他就放我们出去了。” 看着陈丽华还抱有这种想法,系统气不打一处来“我系无敌就没求过人!” 说完,系统就操作着站在陈令玄后面发呆半晌的陈丽华发话了,她用最清冷的语调嘲讽道“不会的,史书更可能写,其人卑鄙而忘义,贪功而寡德,陈令玄,你自以为功在一时,实则耻留千秋。” 忠言刺耳,听到的陈令玄气的骂道“是哪个腌臜泼才在这里大放厥词?”一扭头,看见公主牵着匹马正柳眉倒竖盯着他,陈令玄堆起媚笑“是殿下啊,千金之躯,不坐垂堂,这从马车下来被风吹着凉了可怎么办?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被冷风冻死,也好过顶着一身牺牲女人换来的厚皮囊苟活于世。”被公主这样呵斥,陈令玄也不以为意,依然保持着谄媚的微笑。 “殿下您还年轻,还不懂……” “你也不懂”陈丽华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表情看的陈令玄心里直发毛,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位置。 见陈令玄闪开了空间,陈丽华牵着马走出了大门,站在马旁,一动不动。 陈令玄这才注意到陈丽华牵了一匹马,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 陈丽华回头,冷冽的眼神让他吓了一跳,但公主的回答更是让他亡魂皆冒:“他们凭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把我的侍女带走了?我去找羯人讨个公道。”说完,继续站在马旁一动不动。 脑海里,系统有些狂躁,狂按手柄的一个按钮“为什么一键上马没有反应?” 意识海里的陈丽华也探过头来,“你是不是没学骑马技能?我看最上面一直弹提示:你尚未获得骑马技能?” 系统大惊“你不会骑马?不早说?” 陈丽华看到系统反应这么剧烈也很委屈,“我从小就在深宫里,哪个宫里的公主会骑马的?你也没问我啊……” 顾不得说话,系统只得急忙打开操作指令界面,一条条指令写了上去。 “左手抬高六十厘米,牵住缰绳,右脚踩住马镫发力……” 这番短暂的争吵,在陈令玄眼里,就是公主发呆发着发着,突然以一种微妙的动作骑上了马,明明每一步都很标准,但是却一步一停,看起来更像是个机关人而非灵动的人类。战马因为别扭的上马动作也有些吃力,不满地嘶鸣着,然后双蹄腾空,想给背上的人一点教训。 一时间,脑海里陈丽华的惨叫声,陈令玄的惊呼声,战马的嘶鸣声响成一片。陈令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了过来,惨呼“殿下啊……!” 第六章 入城 正当陈令玄以为陈丽华要从马上摔下来,然后整个使团一起玩完的时候,却发现陈丽华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双手紧握着缰绳,一声娇喝,双腿紧夹着马肚。战马发现根本奈何不得主人,只能落下双蹄。等到战马双蹄落下,陈丽华一手握绳,一手轻抚战马脖子。战马不高兴地打个响鼻,渐渐平静下来。 见到战马平静,陈令玄再次扑了上去,握住缰绳“殿下,算我求你了,下来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这番折腾了。您要是想要个侍女,我明天偷偷带您去城里选,咱先下来好吗?” 看着到现在也不敢去找梁国大统领要回春锦的侍郎,陈丽华难过地摇了摇头,抽出宝剑,指在陈令玄眼前,“你还是不懂,这不是侍女的问题,这是国家的尊严。松开!” 陈令玄痛心疾首,“一个侍女罢了,和国家民族有什么关系。”他依然死死地抓住缰绳不放开。“不!殿下。我不松开。有本事你捅死我好了。” 陈丽华听了一言不发,只是继续往前匀速推进着剑尖,看着逐渐逼近的宝剑,热血冷却的陈令玄心里敲起了鼓,当额头感受到凉意的时候,勇气消失了,陈令玄明白了:公主是在玩认真的,自己真的会死!感觉到他双手松动的陈丽华猛然一刺,陈令玄跟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陈丽华冷笑一声“献女求安的东西,也配和我谈舍生取义?”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收剑入鞘,公主高声诵唱着《鄘风·相鼠》,斜眼看了陈令玄一眼之后,大笑着离去,掀起一阵灰尘,剩下陈令玄和闻声刚刚赶来的随军武将面面相觑。“大人,咱们追上去吗?”随军武事王德为小声询问道,灰头土脸的陈令玄气急败坏“追!公主出事了咱二人负得起责任吗?” “你你、你居然骂了侍郎?”脑海里的陈丽华几欲发狂,她万万没想到系统居然这么大胆,她想过求情,想过溜出去,从没想过指着侍郎的鼻子然后骂出去。 “我还想杀了他呢,装腔作势的东西,面对羯人的时候畏畏缩缩,在自己人面前还重拳出击起来了。”系统不满地一哼,然后继续写着代码。 “我在写宏。”注意到陈丽华的目光,系统转移话题道“宏的意思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就理解为我在把一些连续动作写成一个指令就对了。你从来没骑过马,身体一点肌肉记忆也没有,就这么硬撑着去崇明城,到了地方你的骨头也散了,我得把你身体跟着战马一起摇摆的动作写出来,这样以后再骑马,只要运行这个指令,你就可以像个老手一样避免骑马对身体的伤害了。”系统停顿了下,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就算这样,今天晚上你身体可能会有点疼,你几乎没锻炼过身体吧?” “你可以把几乎去掉……”陈丽华心虚地小声嘀咕着,把头扭到一边,气鼓鼓地说道:“你惹陈侍郎生气的事还没完呢?” 系统头疼地说道:“他又不是你爸,我气他关你什么事啊?” 陈丽华捂脸哀嚎:“那你回去之后呢?明天他肯定要骂我了,说不定大家都会传开‘宣城公主是个野丫头’‘泼妇陈丽华’之类的。” 系统无所谓地说道:“嗨,这个好解决。”看着陈丽华希翼的目光,系统给出了解决办法“谁话多就给谁一剑。” 陈丽华又绝望地捂住了脸“我指望你给个好建议就是个错误……” 看着系统噼里啪啦的时间漫长又枯燥,陈丽华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我们该怎么进城呢?”出营的难题解决了,紧着着就是第二个问题。 “之前有人说难民堵了城门,那崇明城门口入城的队伍肯定排的老长,进城恐怕是要到晚上了。”陈丽华忧心忡忡,越想越糟糕。“万一陈令玄带人过来抓我们怎么办?就算不抓我们,把我们围起来,我们也进不了城啊。” “不对不对,要按照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的思路想,他可能会贿赂门卫?要可以这样可以进其他人早都进去了。或者直接硬闯?那阻拦只会越来越多吧。” 想不出方法的陈丽华看着手里啃了一口的西瓜毫无胃口,侧头看了看系统的侧脸,浑圆的脸上毫无担忧的迹象。“只能相信这个憨批了……”陈丽华恨恨地想着,又咬了一口西瓜。从春锦被掳走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一切之前不敢干的事情,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被系统这个莽夫强迫着干了个遍。第一次打破规矩的时候,陈丽华感觉天都要塌了,她无法想象打破规矩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随着规矩打破的越来越多,陈丽华竟有了些不过如此,还能怎样的感觉。 陈丽华忧虑地看着系统一路火花带闪电来到城门口,正如她所料,城门口因为难民的围堵进城变得非常缓慢,长长的队伍看起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陈丽华扭头看向系统,想看看他打算干什么,系统并没有选择减速,战马奔驰着冲向了大门,陈丽华顺着望去,手里的冰淇淋掉到了地上,心脏差点再次骤停:系统正冲着羯人专用的边道狂奔而去。 陈丽华心痛地一挥手,让掉在地上的冰淇淋消失,翻着系统嫌她事多给她的菜单《甜点三千变》变出来新的提拉米苏。一口塞进嘴里避免自己再惊呼出声,然后左手死死捂住心脏,她觉得自己一天心脏罢工的次数比她之前十六年的次数都多。 系统操控着骏马,从边道疾驰而过,他甚至还大胆地挥舞着鞭子驱赶着慢了半拍的门卫,在进城的一瞬间,系统还嚣张地和看门小卒对视,陈丽华已经做好了对方发现事态不对然后自己被拉下马的觉悟,但对方只是讨好地笑着,完全没认出来这个羯人贵族是假装的。 进城后,系统瞥了一眼抽搐的陈丽华,赞赏道:“居然没有像之前一样乱喊乱叫作小女子态,进步很大。” “你你你……你居然假装羯人?”陈丽华想让自己声音平稳不被这个变态看扁,但是惊魂未定的她还是带有颤音。 第七章 姐姐,你会吵架吗 “假装了又如何?我给你的是梁国贵族女子打猎的服装,骑得是营地里从梁国买入的大马,就算你说你是晋女,他们信吗?除了‘不懂礼数’‘伤风败俗’的羯人女子会骑着马抛头露面,一般女子谁会乱窜?看门小卒眼中,你就是打猎一无所获先行回来的正在气头的贵女,就这么进去,他管都不会管的。”系统顿了顿,补充了最重要一点 “就算把你拦下了,你大喊我是晋国公主!来找你们皇帝相亲的!保你没事。” “系!统!”陈丽华听到最后一个理由,简直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她无法想象到时候会有多丢人,堂堂帝国公主,在一群城门守卒面前大声呼救。 “这是我教给你的第四堂课,只要损失在承受范围内,就不要怕失败,大胆尝试。前提是你的做法足够靠谱。”系统一改刚才轻佻的语气,用让人有些不适应的正经语气说道。 “我觉得你的做法就很离谱。”陈丽华还在系统不把她声誉当回事的气头上。 进门后,系统操控着陈丽华直奔大统领府。大梁是个新生的国家,准确地说,是刚刚由游牧民族转型成农耕文明的国家,它仍然没有完全摆脱之前的部落制的一些权力结构,这种类似分封制的大统领官职就是一个证明。梁国起兵时,四十余位族长歃血为盟,在长生天的注视下发誓,所有羯人定当互为兄弟,永不残害同胞,所有羯人共治天下。反辽成功后,按照誓言,所有部族都获得了自己的地盘,其中七个功劳最大的酋长获得了自己的封地,这就是七个大统领。大梁皇帝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是手握京畿的膏腴之地的最大一个诸侯。一直以来大梁皇帝都在尝试派遣文官夺权,但是那些到任的文官,不是被架空就是因为如喝水噎死等原因意外身亡,时间久了,竟然无人敢去就职,从那之后,大梁内部就默认大统领的封地内不需要派遣文职,领地内一切事务,均由大统领负责。 陈丽华干净利落地下马,昂首阔步地要往里面闯。门口两个卫兵横枪阻止,斥道:“来者何人?可有文书?” 陈丽华不作言语,伸手夺枪、缩手拉扯、两个卫兵反应不及竟被陈丽华拉的身体一松,向前趔趄几步,陈丽华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热情膝撞,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门卫,陈丽华拍了拍手,推门进入。 在脑海里,真-陈丽华觉得自己再陪这个疯子玩下去怕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暴毙。“你真的不怕被梁兵乱刀砍死吗?” “大姐,你是公主,公主。你不进去,他们自然可以和你躲猫猫,不和你当面对质,但是如果你强行进去,他们就会不得不见你,反而能得知一些真相。”系统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而且你真打不过了,依然可以大喊我是晋国公主救命。” 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士兵,陈丽华想到之前还因为骂了陈侍郎而担心明天的挨骂,不由得叹息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觉得自己已经躺在了断头台上的陈丽华喃喃道“无所谓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进入大门,被团团围住的系统不慌不忙,甚至还有心情操作着转身环顾四周,寻找线索。“入他人家门如入无人之境,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回自己家的呢。”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一个皮肤白皙,高颧骨,倒三角眼的华装女子款款走来,带着十几个卫兵把陈丽华团团围住,还不忘冷嘲热讽。 “不了不了,这里是耶勒夫的宅邸,怎么可能会是妾身家?嫁给耶勒夫也太重口了好吗,光是想想妾身都要吐了,夫人放心,但凡一个智力正常的女子都不会和您抢的,这里永远都只会是你的家。”系统随口一答,然后紧张地看着陈丽华道“糟了,我完全没有和女人吵过架。这里你说台词,我念,你可以撕得她哑口无言吗?” 事态紧急,陈丽华也不急着和系统生气了,也紧张地搜集了一下脑海里积攒的骂人词汇,一片空白,扭捏地说道“我也没吵过架啊。” “咱俩都不会骂人啊,可惜了,少了怒撕贱人这一大爽点。”系统本想拍腿叹气,发现自己的大白球身体没有这个部位,只能拍着肚皮。看着人人都爱的打脸环节,却因为两个文质彬彬的铁废物无法进行,虽然遗憾,也只能无奈跳过这一环节,直接上正题。 “你家耶勒夫实属色中饿鬼嗷,像一条发情的野狗一样四处找事,擅闯进我们营地不说,还带走了我的贴身侍女,还扬言说老子今天要爽一爽。夫人我告诉你,每一个还有精力沾花惹草的男人,他背后的女人都有责任。”陈丽华继续刺激统领夫人。 “你说什么?”不愧是统领夫人,总能注意到奇怪的地方,她回首问道“耶勒夫那个蠢材要续小妾?” 后面的奴仆纷纷摇头,一个知道此事的管家走上前去贴着夫人耳朵说了几句话,夫人这才脸色稍缓,转身捂嘴轻笑道“公主殿下怕不是弄错了,管家说耶耶并没有往家里带人呢。要我说,不定是其他随行的人要去了,结果您听错了?” “耶耶……”听到这个神奇的爱称,系统和陈丽华一人一球同时恶寒。 系统笨拙地回撕道:“男人都是些好色的东西,夫人如此轻信是否有些太过武断。男人啊,一旦看的松了,那花花肠子也就多了。若只有他知你深浅,而你不知他长短。那以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您丈夫的风流韵事,就您一个还傻乎乎地相信他,这也未免太悲哀了一点。” “他是我的丈夫,我当然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虽说男人都好风流,但我丈夫一向忠厚老实,从未有过往家里带野花的事情发生。公主若实在不信这里没有您的侍女,自是可以亲自找找看。但若没有发现,我也要好好问问您这擅闯私人府邸的事情。”耶勒夫的夫人状态逐渐回暖,说话也开始针锋相对,最后一击致命。 “殿下我记得才刚刚十六吧,有这功夫教我,为何不自己先找个男人尝尝滋味呢?” 系统捂住了额头“我撕不过了,黄段子在中年妇女面前不堪一击,在这种不懂尊卑,不懂礼数的泼妇面前更加不堪一击。” 第八章 夫人托我带句 两个小年轻终究是没能吵赢经验丰富的中年女子。在耶勒夫人眼里,就是没有阅历的大小姐不知道天高地厚贸然跑过来找人,结果三两下就被喷的溃不成军。陈丽华面容哀婉,左手捧心,我见犹怜,一步一步退出大门,骑上马后,抽泣一声,快速离开。 虽然遇挫,但是系统并没有地来到一个酒馆,下马,扔给小厮几个铜钱和一两碎银。“照顾好我的马,给我送一壶清酒,加温,一碟梨花酥。”小厮点头喏喏。在脑海里,这次陈丽华是真的惊呆了:“我看你呵官驱兵,不可一世,本以为你胸有成竹,马到功成,结果你进来就搞了个这?” 系统擦了擦汗,说道:“不要慌,只是技术性调整,一切还在掌控范围之内。” “这还叫掌控范围之内?咱都被人赶出来了。难道你还要偷偷溜进去?” “教你第五个道理,不要在尘埃落定之前就往妄下判断指责别人。”大白球说道。 “很明显,那间宅邸里面是没有春锦的,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大方让我们搜了,那就是一个陷阱,当我们所有理由都用完了之后,我们就该被反攻倒算了,而且到时候我们甚至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万一有密室,有地下室什么的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呢?光凭这一点下结论恐怕太过武断了吧。”陈丽华觉得这个并不能证明春锦就不在那里。 “你动动你那可怜的脑子想想看,堂堂大统领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居然一个小妾也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颇高,令其不敢放肆。联姻嘛,女方家族势力大也是有可能的。那女人,哼,生的一副善妒的嘴脸,我当时说话那么难听,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耶勒夫找了小妾,真是绝了,此女心胸狭隘,可见一斑。” 看到陈丽华终于被自己的推论折服,系统有些得意,补上了最后一个理由: “实际上当时夫人扭头问管家话时,我读了管家的口型,管家说大统领把春锦带到了小院里,现在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小院就可以了。” 陈丽华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那个老女人小院在哪里,她那么善妒肯定也不愿意让耶勒夫把春锦带回来,顺水推舟岂不是美哉?” “不一样的,默契你懂吗?耶勒夫没带女人回家,就说明他也就是尝个新鲜,过去几天就扔掉了。既然如此,她也不会管那么多,你问她她也只会顾左右而言他。这种联姻的夫妻多半都是各玩各的,互不打扰。这个夫人你以为她善妒是因为喜欢耶勒夫那个色鬼吗?她只是怕哪天有个小屁孩过来抱着耶勒夫的腿喊爸爸,分掉给她自己孩子的财产罢了。” “所以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陈丽华知道系统其实已经成竹在胸后放下心来,又喝了一口奶茶。待到小二上完菜酒,系统叮嘱小二不要随意打扰后,陈丽华看见系统又从上衣里面掏出了一件黑色披风和易容面罩。 “这东西你是怎么变出来的?你不是说暂时不能再带东西过来了吗?”陈丽华看着系统变魔术一样又整出了新花样有些傻眼。 “你居然还记得我当时随口说的话?”系统有些意外,这倒是让他对陈丽华又高看了两眼,懂得观察细节的人总是更容易成功一些。“这当然是当时一起过来的,谁家的劲装不配有一些伪装品?没有伪装杀人放火的时候怎么办?” “谁家是天天杀人放火的……”陈丽华无力吐槽。 穿上披风,戴上面罩,化身黑衣人的陈丽华施施然从酒馆走了出来,又回到了统领府的后门,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沉思着。 “你为何不去小院?”陈丽华对于系统在这里发呆感到不解。 “你知道在哪里吗?”系统反问道。 “所以怎么才能知道耶勒夫的私人小院呢?”一人一球在那里冥思苦想。系统无奈决定“实在不行,等会提着麻袋,统领府出来一个人我们就套一个拖走,直到问出来为止。” 突然,一人一球看见之前那个管家鬼鬼祟祟从后门出来,悄悄地往外面走去,一人一球面面相觑。 “还不快跟上,他多半是知道的!”陈丽华看到这种巧合喜出望外,急忙催促道。 管家行色匆匆,越走越荒凉。“他来这里干什么……”脑海里,陈丽华沉思着。 只见他来到一个小院门口,敲了敲门,开了一条缝隙,管家漏了漏牌子,就进去了。 “快快快!找到了。”起起落落,最后终于找到了地方的陈丽华继续催道。 系统没有回答,只是操作着身体贴耳倾听,依稀听到 “那女人在哪?” “就在大统领买的二号小屋里。” “夫人今天生气了,给她喝杯两天的鸩酒省的统领大人在这里流连忘返。” 确定之后,系统拔剑插入门缝,向上一挑,铁门栓应声而断。一脚踹开,看到里面只有一泼皮无赖和一管家惊奇地回头望,继续大步向前,单手持剑,向着管家砍去。剑光一闪,鲜血四溅,仍带有尸体余温的长剑架在泼皮的脖子上。系统按了个按键压低了嗓音,用一种恨恨的语气说道:“耶勒夫杀我父母,诛我族人。此仇不共代天,我也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告诉我,他的小相好在哪?” 泼皮也只是一寻常懒散汉,本就是为了挣点小钱才干这盯梢之事,见到陈丽华凶神恶煞,双腿一哆嗦,一片黄浊从下面缓缓渗出。“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就是就是隔壁挂着红色灯笼的那个,这一排就那一个小院没有门牌,非常好认。” 脑海里陈丽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捏着个嗓子也还是女声啊,他真的喊你好汉?” “这反而证明,他是个聪明人。”系统见大事落定,心情大好,也笑着回答道。 陈丽华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 第九章 陈丽华:没人可以欺负我的女人 “真是笑死我了,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系统捂着肚子拍桌狂笑,然后又捏着嗓子模仿统领夫人的嗓音说道“我全心全意相信我丈夫。啊哈哈哈”陈丽华心里也一阵轻松,但还是忍不住催促道“别笑了,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尿裤子的泼皮心惊胆战地看着自从自己说出地方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也一动不动的陈丽华,他当然不知道一人一球在脑海里狂笑,只觉得此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此时定在思量是否要留着自己的小命,过了许久,像个雕塑一样的陈丽华收剑入鞘,转身离去。泼皮才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要留着他?他难道不会泄密吗?”脑海里,陈丽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问道。 “姑娘家天天打打杀杀多不好?”系统习惯性地胡扯,这点陈丽华已经免疫了,直接等待下一句靠谱的理由。“就是要留着他,才能让耶勒夫知道我刚才透露的消息。我故意说我是来复仇的,就是给他一个思路,或者说,一个借口。” “那你既然可以压低嗓音,为什么不再沙哑一点,装作男声呢?这样不是区别度更大吗?”陈丽华问道。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止步,然后原地跳了一下,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装不了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丽华恍然大悟,然后对着大白球脑门轻轻一巴掌,咬牙切齿说道:“你就不能干点人事吗?” 陈丽华思考了一下,又沉吟道“我今天入城,然后城内就出事,消失的还是我的侍女,无论怎么想此事我嫌疑依然最大。就算不留下痕迹,到时候他进入大营一检查,发现春锦回来了,咱们还是会暴露的。”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他强抢民女还有理了。只要春锦在我们手里,就算和他当面对质我们也不怂啊。”系统满不在乎地说。 找到小院,一剑劈开铁锁,虽然是大统领的私人小院,里面却十分荒凉,野草丛生,似乎从来没有人打理过。听到屋里熟悉的抽泣声,陈丽华说道:“是春锦的声音。” 系统打开房门,看着里面是双手捂着嘴,努力不让抽泣出声的春锦“别憋着了,你的哭声八百里之外都听到了。” “殿下?”抬头,春锦哭的通红的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可思议“您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啊,小傻瓜。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坐视你傻乎乎地为大晋牺牲吧。”系统一边说着感人肺腑的台词,一边在翻箱倒柜,找到耶勒夫的私房钱,就熟练地塞进口袋里。 “那梁人发难怎么办?”春锦还在犹豫,系统听到熟悉的论调,无奈地看着在脑海里吃着榴莲酥的陈丽华,“你们怎么第一反应都是这个?”陈丽华不好意思地偏头。 系统也懒得和春锦这一个小小的侍女讲什么大道理,光是之前说服陈丽华都够累的了。在一声惊呼中,“陈丽华”伸手扼住春锦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然后双眼直视她的眼睛增加压力,脸颊缓缓逼近。春锦一开始还想反抗,但是挣扎两下未果,只能被迫看着公主殿下靠的越来越近的脸蛋,甚至能感觉到殿下身上的清香和喘息的热气。 “我的话以后我不希望说第二遍,女人。”直视着春锦的眼睛,系统兴致勃勃地打出羞耻度爆表的台词。“你是我的侍女,以后能处罚你的人,只有我。没经过我的允许,没有人需要你做出牺牲。” 春锦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呀”的一声惊呼,原来“陈丽华”已经不耐烦直接把她横腰抱了起来,“怎么应对梁人怒火,那是朝堂上大人的事,咱们只负责和亲,在到皇都之前没有人可以逼迫我们干任何事情,走吧,我们回家。” 春锦缩在公主怀里,羞红了脸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到陈丽华胸口的衣服露出了一本账簿有些凌乱,细心地帮她塞了进去,整理好衣服,然后躺在陈丽华怀里,享受着这份温暖。 带着春锦离开小院,陈丽华又转身回到小院,找到火折和油灯,将蜡烛、照明用的油一股脑地堆到了床上,然后打开火折往上一扔,这才放心离去。 “欲修金身正果,杀人还需放火。莫怕冤孽太多,无佛也可成魔。”系统哼着小调,带着春锦快速离去,走出数百步,听到身后阵阵喧哗,看来火势渐大,引起了路人注意。 让春锦从另一个方向的门出去,陈丽华来到酒楼,更换行装,切换成郁郁寡欢的神情,然后一路喟叹,纵马离去,又是从羯人专用侧道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营,而是先去西门接住了在城外等候多时的春锦,然后才一起归去。 回到营地,公主的临时行宫已经搭建完成,是一个精致的帐篷。进入帐篷,系统无视陈丽华的抗议,直接躺到了床上。 “啊啊啊脏死了!你怎么抗议不洗澡就上床?最起码换身衣服也行啊!”看到自己心爱的金丝鸳鸯锦绣被子上沾染了些许灰尘,陈丽华心痛地喊道。 “好了,该换回来了。三、二、一。”系统倒数三声,然后突然神隐。 “嗯?”陈丽华先是一愣,然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外面,下意识抬起了双手。“我又可以控制我的身体了?” 发现自己重新获得身体控制权后,陈丽华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床上滚来滚去,反正已经脏了,那就等会再说吧。“今天丢脸丢完了啊啊啊!臭系统以后不准再乱动我的身体了!”想到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陈丽华觉得自己有点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打滚完毕,她想起身,腰部一用力没能成功,接着,随着身体神经系统的逐渐恢复,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身体好疼啊!!!!。混蛋家伙你对我身体做了什么?”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肺部的每一次呼吸,都有鲜血的铁锈味涌到嘴里,眼睛也十分干涩,陈丽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第十章 系统:逃婚流吧,剧本我都写好了 “我早都说过了等会身体会有点疼。” “你说这叫有点疼?”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陈丽华在床上蠕动着,咬着手腕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里面的异样。系统见到如此惨状有些于心不忍。“要不你先意识离体缓一缓?” 陈丽华默念“离体”,转瞬间又回到了脑海里的房间里,脱离了身体之后,那种全身的酸痛消失了。看到系统无辜的眼神,陈丽华气不打一处来,召唤出了一个大锤,向着系统逼近“你说到明天早上我该怎么办?我岂不是要痛的站都站不起来?” 系统抱头蹲防:“姐姐,我错了!我这有黑玉断续膏,我给你涂上,保证你一天就恢复如初了。” 陈丽华啧啧称奇:“在这里涂抹对现实的身体也有作用?”看到系统如小鸡嘬米般点头,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那我今天吃了一下午甜点岂不是……” 想到下午系统告诉自己在这里进食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产生饱腹感,你可以痛快地过嘴瘾之后,自己放心地喝了五杯奶茶、吃了三块提拉米苏、一盒榴莲酥、一盒鲜花饼、三盘什锦糕,陈丽华已经想象出了几天后自己腰间出现一圈赘肉的情形。 系统惊恐地看着陈丽华身上蔓延出比之前浓郁十倍的杀气,表情黑化,喃喃自语着:“和我的身材陪葬吧”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向自己走来,吓晕了过去。 在系统发誓两者不一样,在脑海里用意识享用美食绝不会变胖过后,陈丽华趴在变出来的大床上,享受着鼻青脸肿的系统给她上药按摩,看到陈丽华舒服地哼出声,觉得应该已经消气了的系统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啥,你有想过之后干什么吗?” “?”陈丽华没搞懂系统什么意思。 “我想再次强调一下,我过来不是夺舍你的,是来帮助你过上美好生活的的……所以你对美好的生活有什么想法吗?你有了目标我才能帮你向之靠近。” “要不还是你继续帮我托管吧,我觉得就在这里吃点心,看着你无法无天也挺好的。” “?”系统打出?的时候,不是他觉得自己有问题,是觉得你有问题。 “这不可能。”系统脸色严肃了起来。“异性托管每次不得超过一天,一个月不得超过一次。这是我们门派最新规定,违者直接取消本次穿越资格。” 陈丽华见事不可为,只能硬着头皮想着,没过一会,便泄气道:“我之前都是听别人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身为公主的一生,是早就被规划好了的。你现在让我想以后要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系统只得继续循循善诱:“你就是之前被其他人灌输了太多不能做和必须做的东西,限制住了自己的思维。实际上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很多东西,你越想失败会怎么样,你就越害怕。可能本来失败也没什么损失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失败不可接受。” 系统说着说着吹起了从前。“想当年哥也是听话的孩子,天天受人欺负,直到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抓着他们领头的就打,最后他们都乖乖喊我老大。” “吹牛不嫌事大,明天陈侍郎和王武事一定会来找我问话,到时候我就死定了。”陈丽华不满地嘟起了嘴。 大白球气的直蹦,“我哪里吹牛了!不是,是你怕什么!今天我教你怎么整陈令玄的都白教了吗?他们说你你就瞪回去!天是能塌了还是怎么的?你怎么不怕大统领发现咱俩今天所作所为过来找你问话呢?” 陈丽华双手捂脸“刚才没想到这码事,现在你一说我更怕了……” “真的怕那咱就跑吧,跑回大晋隐姓埋名。”系统深知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更关键的是他刚刚偷偷问了自己的教授:老师老师,女频争霸文有市场吗?得到的回复是:表情【微笑】。系统想通了,何必在这里和一堆胡人继续死缠烂打呢,老老实实回去当个富家女不好吗? “那么你想一下逃跑了之后你想过上什么样的新生活吧。具体内容到时候我再给你指导意见。”系统换了一个可能更好回答的问题。 “你有什么建议吗?”陈丽华还是缺乏想法。 《天真官人的腹黑邪妃》计划早在最开始就宣告失败了,但这并不能难倒经验丰富的系统,他翻阅着自己的读书笔记,侃侃而谈:“首先,第一种做法就是回去制造意外和美公子偶遇,然后上演爱情喜剧故事,名字我都想好了:《别跑!逃婚的傲娇小王妃》。你要是不想这么早谈恋爱,那就可以回去搞农家乐,养两条狗,一匹马,三只猫。闲暇时捉两只青螺,挖一地新笋,名字可以叫《公主殿下有点田》。当然也可以搞商业,你回去当几个金钗获取资金,然后我教你一些手艺,有钱有技术,三年之内我保你成为大晋最强富商。名字咱就取《逃婚公主创业记》。” “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吗?”陈丽华看着这些名字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就算系统要把自己的经历作为故事地展现给其他人看,也不能取这种可怕的名字,否则她宁愿去和大梁皇帝同归于尽。 “啊,这些名字很难听吗?有主人公有主线,我觉得很清晰啊。”系统对陈丽华奇葩的品味感到不解。 “我不信你那里的人品味都这么怪!让我看看你们什么男频的名字!” “《我怎么就重生了呢?》《我怎么就当救世主了呢?》《我怎么就怎么就了呢?》《我真没想用怎么就当书名啊》。”陈丽华看到男频更加可怕的名字后无力地倒地。“你们只会用怎么就和真没想这六个字吗?你们的世界一定出了问题。” “文盲,这叫‘流量互乘理论’,小作者蹭大作者书名可以提高自己成绩,大作者本身也可以从这股流行风气中获益。”系统理直气壮:“你不服那你起一个呗。” “圆月不减清秋色,寂寞梧桐念丽华。”陈丽华说道:“现在又是一度深秋,借此和我的过去告别,不如就叫《清秋辞》吧。” 第十一章 陈丽华:但是,我拒绝! “故作呻吟。”系统对这个名字做出了惊人的评价。“毫无信息量,而且这样附庸风雅的名字我能一口气起好几个《逆风高歌行》《暗香吟》” “那随你变啦,但是,我还是不想走。”陈丽华支支吾吾说道。 系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想走前面说那么多干嘛? “姐姐,你不跑还打算去找那个皇帝恩恩爱爱吗?”系统无奈道“我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恐怕真的不行,高冷公主和几个月不洗澡的白发老头这种故事不太符合大众口味啊。” 系统拿出两张纸,蹭蹭蹭几下画出了皇帝老儿的长相,居然和她梦里的一样,是猪一样的男子。 “我没这个意思。”轻垂秀首的陈丽华低声反驳道。 “那你走王爷苦情流?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深情、缓慢的语气娓娓道来“皇位,是人人渴望的宝物,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条路上。在大梁帝都,一个懒散王爷清楚地知道皇位乃万恶之源,为了活命,他装作纨绔的模样,过着整天醉生梦死的生活,天天酗酒,只为远离王位的漩涡,,但有一天,他偶然看见了远嫁异国的公主,那双楚楚可怜的动人眼眸虽然只是一瞥,但已经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向父皇哀求将她次给自己,这也是他第一次向自己的父亲索要东西,但得到的只是其他皇子的冷嘲热讽和父皇的勃然大怒。伤痕累累的他在心中发誓,为了她,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系统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设定喘了口气,然后说道。 “这种有一定的受众,操作起来也方便。但是那里最帅的王爷长这样。”系统画出了一个小一号的野猪人。“而且你作为虐心流女一号,少不了被各种侮辱。你还要过去吗?” “我没打算玩什么《邪恶王爷请自重》,不对,这什么破名字。”陈丽华明显也被带到了沟里,而且她羞恼地发现这本书她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想看,怒道“我只是想再帮一下这里的难民,他们曾经也是晋人,我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啊这,你不是想去梁国帝都啊。”发现自己会错了意的系统无比尴尬。“你不早说。”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一只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放飞的那一天绝不会是它的新生,而会是它的末日。”陈丽华有些迷茫地望向窗外。 她想起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正因为身体被系统接管,她才得以有可能用所有注意力去看看这个世界。在门口聚集的衣衫褴褛、两眼无神的饥民,苦苦哀求门口士兵给个活路放他们进去。在城里的乞丐,畏首畏尾的商人,他们曾经都有一个令他们引以为傲的名字,晋人。 她还记得当她一手拨开卫兵长枪,痛击他们要害时路人的目光,有十二个路人看到了她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那种眼光里有疑惑、震惊、惊喜、不敢相信的自我否定,她知道这种复杂的目光,这种目光,称为希望。 “你说的都很好,每种生活我都很心动。但是,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以后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想为这里的人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给这几万饥民延长五天的生命。 “当然不可以。”系统回答得很快,让陈丽华倍感失落。 “你做这些事情没有实际意义。你想帮助这些人,你有没有考虑过能帮得了几天呢?五天后你就要启程去皇都了。” “能帮五天是五天。”陈丽华还是不想放弃。 “但是你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的,这数万人是被之前打草谷的羯人故意驱赶来的。城里的大户们都在等着没人要的废物们饿死,然后去把剩下的俏丫头、壮劳力变成奴隶。他们可以容忍你帮助这些难民五天甚至十天,但不会容忍你去阻止这场盛宴的。” “而且现在的逃跑难度和之后路上明显不是一个难度,现在你周围可是没有一个梁军,骑着匹马,一夹腿就回去大晋地界了,顺便还可以带上春锦,离开崇明到了路上,就会有随行的士兵护送,你孤身一人都不好逃走,更不用说带着春锦了。” “买粮食也不简单,城内商人多半不敢和那些等着买奴隶的大贵族作对,要买粮食,只能找那个大统领,用五倍十倍价钱说不定有机会。但是呢,花费这么大力气,付出这么多代价,仅仅只是延长五天生命。要是能帮助所有人重新开始也就罢了,关键是五天之后他们的处境和现在毫无区别,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这难得的逃跑机会,值得吗?” “值!”陈丽华咬牙崩出一个字,“哪怕只是多帮他们延长一天的生命也值。” “为什么?”系统还是不理解。 “因为,我是大晋宣城公主,陈丽华!” 这一瞬间,陈丽华的光辉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 “如果我都不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那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帮助他们呢?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们,唯有我不可以放弃!” “因为,我是大晋公主,陈丽华!他们是我的子民!” “这……何必呢?”系统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父皇都抛弃了他们,庙堂之上的大人们也都抛弃了他们,你放弃他们没人会在乎的。” “事情的对错从来没有不会因为在乎的人的多少而改变,你告诉过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以为对的事情,既然如此,别人的看法又何足挂齿?”陈丽华愈发坚定。 “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 “就算你说不……唉?”系统从刚才的坚决反对,瞬间跳转到支持令陈丽华感到一丝丝不适应。 “我说过了,这是你的世界,我永远都只能给你提供参考,提供建议,不会替你选择。”系统按摩完毕,温柔地帮陈丽华梳理着头发,说道“我之前的反对,怕的是你不知道事情的后果严重,妄下判断。实际上你能在仔细思考过事情的得失之后,做出自己的决定,我很欣慰,这说明你真的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自己做的决定,以后可能会痛苦,会悲伤,也可能会高兴,但唯独,不会后悔。如果你一直听我的,你可能会一直快快乐乐,但你永远都会遗憾。” “系统……”陈丽华眼泪冲出了眼眶,哽咽道。 “不必这么感动。”系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梳子缠我头发上了,好疼。我感觉我要秃了。” 第十二章 你是这批新人素质最好的一个 夜深了,系统嘟囔了一句“自己还有事”就飞回到坐垫上“离线”了。抹完药膏的身体暖洋洋的,淡淡的桂花香熏得陈丽华也有了些困意。今天一天的大起大落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女来说还是过于刺激,当平静下来,难免会觉得疲惫。陈丽华闭上眼睛,在睡觉前又回到了脑海里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抱起大白球。不说话的系统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抱枕,软绵绵又有弹性,还会根据室温自发调节自己的温度。 “谢谢你,系统,明天见。”陈丽华抱着大白球,渐渐入睡了。 闭眼之后一睁眼,陈丽华震惊地发现自己抱着大白球在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里。一旁是一个静静站立的男子虚影。“啊,你醒了,你是这批新人中素质最好的一个。”男子如是说。 “我是在哪里?”陈丽华看到环境如此陌生,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轮回空间,你将在这里搏杀,每次获胜都可以获得积分,当积分满100之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系统?系统?”陈丽华勉强镇定,在心里呼唤着系统。 “别喊你的系统了,这里被屏蔽了他是听不见的。”男子虚影懒洋洋地剃着手指,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喊系统?”陈丽华先是一惊,然后彻底放松下来。 男子僵住了。 “所以你在这里搞什么鬼?系统?”识破了之后,陈丽华质问道。 “还不是你要在这里继续待着?这里全是兵汉,没点武艺怎么行?”看到自己被揭穿,女人发飙,系统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然后解释道: “我从好兄弟那里借来了时间流逝仪和梦境模拟器来帮助你。时间流逝仪可以调节你在睡梦中的时间速度,按照标准1:100的比例计算,五天你可以每个晚上练习接近八百个小时,梦境仪可以保证梦境百分之一百真实,还可以将你在梦里训练的身体效果带入到现实里。加上每天吃一颗我的秘制健身丸,保证你五日之后原地飞升,啊不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所以你召唤出这些昆仑奴干什么?还有这些和尚是干嘛的?”陈丽华看着系统打开开关,十八个脑壳油光锃亮的肌肉猛僧摆着奇怪的姿势从天空中落下,五个抬着棺材的黑人戴着墨镜等候在一边。 “这是我们那里的不传之绝学,少林十八铜人,他们负责教你武学基础。那五个人是我借过来的专业团队,负责送终,啊不,是负责调理你的身体,那可不是棺材,是最新的理疗,你等会进去就知道了。” “我怕是进去就出不来了。”陈丽华吐槽着,但还是乖乖走到十八铜人面前鞠了一躬。“诸位百忙之中得以抽空前来,小女子感激不尽。”十八铜人相视一眼,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不!”满头大汗的陈丽华再次从噩梦中醒来,与之前模模糊糊的联姻噩梦不同,这次是保质保量的八百个小时噩梦,虽然系统发誓自己尽量调低了训练量,但是自己还是足足躺进去了五次,该死的系统还故意在外面吹唢呐,是生怕自己没被打死故意来气死自己吗? 哪怕醒来,她也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被十八个壮汉追着打,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吹得嘹亮的唢呐声。 发觉帐篷里的动静,早早等候在外面的春锦提醒道“殿下,陈侍郎和王武事让您醒来去找他们一趟。”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不得不说系统的毒打有着强化承受能力的良效,陈丽华现在真的很想找人发泄一下。“等等,你先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 哼着小曲漱完了口,描完了眉点染好了指甲吃完了早饭,陈丽华才慢慢地准备去议事厅。 确定自己现在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之后,陈丽华大步地走进了议事营帐,这反而让久等多时的二人吓了一跳。 还是陈侍郎最先反应过来,小碎步走上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公主痛心疾首道:“殿下,您怎么可以这么冒失啊,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金枝玉叶,身份高贵,万一有了闪失,我该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我去救回我的侍女,与你何干?” 胖子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汗,对于这个理由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而已……” “所以这就是你带走我的贴身侍女还不跟我说的原因?”陈丽华本来就被系统一晚苦训的心烦,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这也是之后逃跑所需要的必要技能,但这不妨碍等会她打算找个理由揉搓一下系统出气。 一听到这话,再看到胖侍郎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到就是这群人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又一个人的命运,一直口口声声为了大晋,到最后保全的只有自己。陈丽华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几案上,系统、王德为、陈令玄三人同时一缩脖子,陈丽华瞪着胖侍郎,表情肃穆。旁边的武事王德为看着几案上那个被公主殿下拍出的深深的掌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自己在一旁一手比划着一手按在自己的几案上,陷入了沉思。 陈丽华感到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涌起,又有些悲凉。她无法明白身为读书人,身为数千官僚中职位可以排进前百的饱读诗书的大学者,他是怎么淡然地接受这一切,吞下这份侮辱的。 “当你第一次做了错事的时候,你会后悔,会害怕;但当你第二次犯错的时候,你会内疚,会不安;当你第三次犯错的时候,你会麻木,然后习以为常。这就是人性,永远无法改变的可悲的人性。”系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金丝单框眼镜,用着悲天悯人的语气说着“人类就是如此可悲可怜的生物啊,永远被自己的情绪所驱使着,陷入一个又一个怪圈。” “谢谢你说这么多废话来安慰我。”陈丽华嚣张地笑着,这两天d揪住了侍郎的衣领,转身走出营帐。“对于这种人,没必要思考那么多,只需要用更加强烈的痛苦与羞耻,让他重新回想起第一次犯错时的心情,他就不会麻木了。” “如果不起作用,那只能说明羞耻感和痛苦不够。” 几乎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把和亲这种事看做理所应当的事情,之前的自己,一脸悲壮的春锦,现在不以为意的陈令玄,虽然表情不同,但他们都认同牺牲一两个人去换取和平这种做法是没问题的,他们坚信着只要给的够多,自己就不会被欺负,哪怕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这种做法没用,他们还是选择闭眼继续欺骗着自己。 陈丽华知道这个世界一定出了差错。既然出了差错,那就去纠正它。听着陈令玄惊慌的喊叫,陈丽华想着,这只是第一步。 第十三章 重见耶勒夫 所有值班的随行禁军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大清早,就听到营地中央的议事营帐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当看到亲爱的公主殿下拖着尊敬的陈令玄大人的衣领出来时,在值班的禁军情不自禁掉了下巴。 看到所有禁军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陈令玄气急败坏,一边扭动着想要挣脱陈丽华的魔掌,一边呵斥道:“尔等看什么看?当个丘八梁人打不过,连站个岗都不会吗?” 一下子所有人都目不斜视,但嘴角仍是忍不住上扬。陈丽华拖着陈令玄来到营地边,在外面不到六百米外就是围聚起来的难民所安身的地方。虽然距离不过一里多点,但是那里的状况已经看不真切,只能通过在两地之间着正在挖着野草,菜根的衣衫褴褛的数十个难民,来想象那里的惨状。 “你看看这里的百姓,他们曾经也是晋人,沦落至此,相公们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陈令玄见松开了衣领,急忙喘气,苦笑道:“殿下您还年轻,一家哭好过家家哭,一道难好过道道难的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领悟了。” “俺觉得公主殿下说得对。”另一边跟过来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德为见公主脸色不对,赶紧插话道。在胖侍郎的眼神示意下,王德为继续说道。 “俺也觉得和平是买不回来的,以前俺上学堂的时候,其他人欺负俺,要俺买烧饼给他们,他们总说这是最后一次,说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但俺最后发现俺买了整整半年,啥都没得。所有零花钱全进那帮鸟人肚子里了,俺还去找他们好声好气地要钱,讲道理,他们一开始还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糊弄俺,给我读什么哀溺文,还摇头晃脑地,最后不耐烦了,直接推搡道,傻子活该被欺负。俺一听觉得有道理,那俺觉得他们推搡我个荫蔽武官也挺傻的,于是俺拽住那些个家伙把买来的烧饼全塞进他们嘴里,之后他们反而不欺负俺了,就是也不和俺说话,有时候俺会有点寂寞。”见公主殿下一直盯着自己,王德为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 陈令玄气得要死,我给你眼神示意是让你说这些的?他指着猪队友骂道“武人就是脑壳浅!天下大事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说得好!”传来一声大喝,三人扭头看去,梁国大统领骑着马鼓掌笑道 “难得南人里面也会有如此真知灼见之人,我还以为南人的脑子早都被被那些个诗书子集腐朽了个干净!这小小的随行武事里,居然还有如此人才,大晋人才之多真是令人羡慕啊,我大梁恨不得让每一个有识之士身兼多职,为我大梁助力,更是被从小教导遇到贤才要不惜身段礼让三分,大晋却可以毫不在乎地给个小小的武事官职就打发了,不得不服啊,不得不服啊!” 胖侍郎听着这番羞辱之言,表情喏喏,也不敢反击,只能唾面自干,尬笑道:“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 王德为听了倒是摸着脑袋嘿嘿直乐,“感谢大统领夸奖,不过这番话不是俺想明白的,道理是殿下说的,俺只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有感而发而已。俺真不算聪明,所以俺才被扔到这里来的,京城里比俺聪明的人多了去了。” 王德为说完退回到公主身后,回头看看胖侍郎,想借此看看他的表情来辨别自己说的得体不得体。只见他表情既不高兴也不生气,满脸写着复杂,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话里藏刀的反击真的是你想出来的,傻大个?” “反击?什么反击?你在说什么?”王德为一脸迷惑。 陈令玄轻声讲解了刚才耶勒夫话里对晋国的羞辱之意,王德为气的脸色涨红。“狗官!敢如此辱俺大晋,俺和他拼了。” 陈令玄死命拉着他,捂着他的嘴,希望别被耶勒夫注意到。此时的他真想抽自己大嘴巴子,叫你嘴贱。“算了,老王,算了。” 好在耶勒夫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善!赐这位壮士生脍十对。”耶勒夫击掌大笑,简单赏赐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到陈丽华身上。 耶勒夫与陈丽华互相对视着,却一言不发。本来还算热闹的气氛在对视中逐渐死寂。陈丽华知道他多半是想说昨日春锦之事,看着他脸上几道指甲划痕,陈丽华心中对他为什么不敢开口也有些了然。 耶勒夫一挥手,随行的密密麻麻的重甲骑兵呈半圆状包围了几人,还在抱着猪肘子生气的王德为下意识地挡在公主前面,胖子也在旁边紧张地自言自语“又来这套……死蛮子只会吓唬人吗?” 废话,一吓就怂,不吓你们吓谁?陈丽华如此想到,对于这些大臣们的胆量有些无语,全然忘记了昨天自己昨日鬼哭狼嚎的惨况。 铁骑无声地逼近,其他晋朝官员和仆役都随之无意识地往后退,一进一退近十步后,只有陈丽华和耶勒夫两人相互对视。看到陈丽华身后抖若筛糠的春锦,耶勒夫笑道:“昨日进贡的侍女今日竟又回到你们营里,殿下你对此有何解释?” 陈丽华微微一笑“大统领,您未经孤的允许就掳走孤的贴身侍女,本身就有些不合情理吧。昨日有义女看不下去,亲自前往崇明城把春锦救了回来,此事便算了结。怎么,难道您还想再行强盗之举吗?” “之前只是误会罢了,本官并不知那丫鬟与你的关系,既然是公主所属,那便罢了。”明显离谱的谎话,耶勒夫却并没有深究,只是哈哈大笑,“现在我相信之前那番话是公主所言了,殿下虽为一介女流,胸中豪气,不知胜过你们晋国男儿几分!” “竟得大统领如此称赞,孤不胜荣幸”陈丽华款款施礼,“不知大统领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第十四章 阳谋 “昨日城中失窃,统领府重宝不翼而飞,所有在场的人都要提去审问。昨日之事虽是意外,但殿下的侍女在场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此次还需带她走一趟,还望殿下可以包涵一二。” 贼心不死的老色批。这是陈丽华听见的第一反应。 昨日城中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不比他清楚吗?什么重宝失窃,重宝被烧了还差不多,色欲熏心,就连借口都找的如此蹩脚。 “那个……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昨日我翻箱倒柜的时候看到一个账簿很是稀奇,也没多想就拿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拿的账本?”陈丽华惊了。 “昨天我塞进你上衣里然后骑马颠簸了半个时辰你没发现吗?你就一点感觉没有吗?”系统也惊了。 “我昨天回来后身体哪里都疼,我怎么知道我、我、那里疼痛是因为什么。”想到昨天回来后的酸爽,陈丽华就牙根发酸。 这下子陈丽华心下了然,多半是耶勒夫这厮赶到现场,搜寻残垣未发现账本踪影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此番打算捉去春锦,目的不在她而在自己!捉去春锦后,耶勒夫必会动用严苛酷刑,直到春锦交代清楚是谁救出了她为止。知道真相后,他也势必不会放过自己。 “唉,这事怪我,我光想着一个本子而已,拿了又如何?一把火之后,他怎能知道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自是不会追究。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本子摸起来光滑如金,怕是有防火之能。”系统懊恼地锤着自己脑袋。 陈丽华听此噩耗,心里却是平静无波,昨日的经历让她心如钢铁般坚韧,事已至此,不过是硬着头皮撑下去了罢了。陈丽华甚至还有些庆幸,并没有人看到自己救人时的脸面。此时那个放过一马的泼皮无赖多半已经惨遭毒手,但也正拜他所赐,此时耶勒夫多半是在寻觅一个声音沙哑、身着黑衣的女子,这无疑减少了自己被怀疑的可能性。 “此事绝无可能。”陈丽华直接拒绝。 “殿下难道要阻止我大梁秉公办案不成?”耶勒夫不满地一声闷哼,围成半圆的具装骑兵们齐齐举起马槊,然后重重捶地,精制凉木枪杆击打在地上,尘土飞扬。 “大统领何必如此恐吓孤一介弱女子?”羯人骑兵的威风让陈令玄等人大惊失色,生怕下一瞬就策马冲杀过来,唯有陈丽华神色不变,“大统领府内遭窃,吾等自然也是万分惋惜,只是春锦天生胆小,昨日回来后就已经隐约有心疾发作,有大夫看过了给了方子后才勉强入睡,孤怕今日她再回旧地,触景伤神。不如你将崇明的通判派过来询问可好?就在此地,有我坐镇,也可舒缓她的神经,我保证让春锦如实道来。” 耶勒夫暗骂一声,等通判过来不知道你们俩都串通好几百次了,更何况在这里又有你看着,谁敢大刑逼供,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又能问出个什么。但他也知道再这样扯下去,除非自己撕破脸皮直接动手,不然只能如此作罢。于是他岔开话题道: “既然有如此分歧,何不以赌斗决定呢?”、 “如何个赌斗法?”陈丽华兴致缺缺地回道。 “你方派五人,我方派五人。每次各方只上一人,胜者可待在擂台上,哪一方五人全部告负即为输,如果我方输了,我就答应你回去自寻那贼子下落,不再打扰你的侍女,要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让她跟我回去一趟。如何?” “不如何。孤既然说了不许动春锦,就不会把她当赌注。而且,如果孤赢了,也好像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大统领您这彩头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点。” “那我再许你一个要求如何?不管胜负,只要你同意赌斗,就许你一个要求,只要你的要求不算过分,我绝不悔诺。”耶勒夫一改之前羯人贪婪吸髓的模样,居然惊人地好说话。 陈丽华觉得这次见面,耶勒夫表现甚是反常,不敢轻易答应,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大统领不必多言了,春锦是孤的侍女,多年陪伴下来二人早已情同姐妹,孤是不会如此随意处置她的。” “话不要说得太早了,殿下。”面对陈丽华的多次拒绝,耶勒夫也不以为意,随意地摆了摆手,身后的一个侍卫下马,走到陈令玄身边耳语了几句,看见身着全装的羯人士卒走过来吓得直哆嗦的陈令玄听毕,讨好地点点头,转身向身后喊了几句。片刻后,一队约数为十五人身形较好的女子蒙面佩簪款款走来,在耶勒夫的面前站好,一动不动。 “陈令玄你在搞什么名堂?”本就被耶勒夫搞得焦头烂额的陈丽华看到陈令玄不知从哪里弄过来了这么多美娇娘,一气之下居然连一声侍郎也懒得喊了。 “殿下,您有所不知,当年梁国初起,首个使团入梁之时,沿路都有恶主索要,逼的大家不得不散尽盘缠,以至于到了大梁皇都,每位大人都是身无分文。自那以后,每次使团入梁,都会准备沿途都分发一些艳伎美妾和金银财宝交好沿路梁人显贵,以求平安,若能培养出亲晋势力,那便是锦上添花。”陈令玄小炮到陈丽华身边,低声说道。 听闻此等荒谬事理,陈丽华一时不能言语,世上只有喂不饱的饿狼,哪有发了善心的屠夫?那梁国的官员第一次怕是也只是随手一捞,谁知这帮官员这般好欺?渐渐地便形成了规矩。 无奈,陈丽华只能继续转身望向耶勒夫,求道:“大统领,孤也是女子,远嫁异国,孤苦飘零之痛,也可感知一二。见此情景,不免黯然神伤,不知大统领可否通融一二,且放这些女子归去?” 大统领神色不愉:“你妨碍我们断案,我同意了,你拒绝比武,我也没有追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宣城殿下,我敬你颇有胆气,对你礼让三分,但我的大度,可不是你坐地起价的借口。” “孤也不是强词夺理,这些女子暂且压下,换为等价的财物可好?” “那就得问问殿下有没有那么多钱财了。”耶勒夫嗤笑道。 陈丽华转头看向陈令玄,只见他苦涩地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死角,之前耶勒夫过于大度的退让,让自己有些麻痹大意。导致现在他一旦认真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去保这些女子了。论情,耶勒夫已经“退让”两次,这次按情也该自己“退让”,按理,如果说之前自己还勉强占理的话,这次已经是多年陈规,无论是陈令玄还是耶勒夫,都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倒是自己想要保下这些女子才是无理之举。 此一时彼一时,当然,想要救下这些女子,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重新答应赌斗。 第十五章 春锦的选择 陈丽华心中有些明悟,耶勒夫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答应他的前两次提议,他只要确保自己不能拒绝第三次提议就已经胜利了,所以前两次自己拒绝他时才同意的那么干脆。要说刚才二人相争到那番地步,他也不是不能继续辩下去,但他主动退让,不做深究,占住了一个人情,此时此刻,自己再无办法要求他。 陈丽华知道送美人这件事和之前的问刑不同,之前的算是羯人贵族习惯性的颐气指使,只要自己别被他吓到,一口咬死不同意,问题就不大,梁国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但是使团所到之处大肆撒币送美,这是几十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自己打破了,就损害了这一路上大大小小好几家贵族的利益。若他们在王庭上集体提议,很有可能会真地导致大梁前去问责,到时候大晋腰杆子一软,还是免不了送人送财。 想到刚才耶勒夫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那一句“话不要说的那么早”,陈丽华心中懊恼地叹了一句,高兴得太早了,耶勒夫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晋国流俗来刺激自己,好让自己答应这场赌斗。这就是阳谋,要么答应赌斗,要么看着这些女子羊入虎口。 其实解决方法也很简单,陈丽华犹豫着,只要装作看不见,让这些女子跟着耶勒夫去便好了,她们本身就是被养起来当做礼物的,不是送给大梁,也早晚会被当做皇室笼络大臣们的礼物,身为礼物,又有多少能得到好下场呢?陈丽华的理智告诉她,之前打算救济难民都已经让你多了几天的苦训,把系统气的够呛,见一人救一人,何日是尽头?蒙上眼睛吧,何必看的那么远,多关心关心你身边的人就好了,春锦陪了你十多年,难道现在你要为了几个陌生女子赌上她的命运吗? 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怎么可能只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而遇不到自己厌恶的事情的道理?人的一生有喜有悲,再正常不过,这些女子,过十年再回想起来,可能也只是所谓成长的一部分吧?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看向陈丽华,等待着她的答复,陈丽华香汗淋漓,恍惚抬头看向那些女子,只见一层面纱挡住了大部分脸颊,如梦似幻,只剩双眸似水烟波望着自己,点点波纹是诉不尽的哀愁,眸子中有希翼,有悲求。 陈丽华心中一痛,还是准备放弃这些女子,向这些苦命女子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希翼的光芒转瞬即逝,一排人痛苦地低下了头,半蹲身子施礼做了最后一次告别。 “宣城殿下,山水无情,我们就此别过。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为我们的争取,请不要难过。”领头的女子低声说道,声音极轻,听不出情绪,轻垂着眼帘,让陈丽华看不清神情。 陈丽华正要告诉耶勒夫自己放弃幻想时,发觉衣袖轻动,扭头察觉是一直乖巧的春锦在拉动她的袖口。 “答应他的条件吧,殿下。”虽然一直不语只是默默守候在陈丽华的身后,但是春锦却已经敏锐地发觉了陈丽华犹豫的关键,其他围观的人只以为宣城公主只是想到己身一时悲切难以自矜,只待她缓过来便会答应此事,唯有春锦明白殿下是在犹豫赌斗之事而非艳伎。 “不了,我不能牺牲你……” “拒绝了你会后悔吗?殿下?”春锦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 “就算答应了,孤也着实无几分把握,这里将孤……”陈丽华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一样躲避着春锦的问题。 “拒绝了此事,眼睁睁看着她们进入深渊,你不会后悔吗?殿下?”春锦看着逐渐慌乱的陈丽华,只是重复问道。 “后悔又如何?此地只有王德为一人习有武艺,偌大的一个崇明,几万的梁军,岂会缺乏习武之人?” “殿下,说那么多,您真的能甘心吗?”春锦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将陈丽华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如小时候二人在宫里被欺负之后抱团取暖的样子,“您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昨天您一人杀入崇明城寻我,更是坚信了我这一观点。” “您害怕伤害我,没关系的。我是为你而活的春锦,从当初我八岁那年前去冷清清的坤宁宫开始,您就是我人生的意义了。您为了我的安危而纠结,我很感动,但是,这也是我的失职。”春锦用着以前安慰陈丽华的轻柔语调,继续说道。 “我生命的意义,就是让您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如果您因为考虑了我而留下遗憾,这才是我最大的痛苦。您不甘心,看着您纠结的样子,我更不甘心,万一输了,我会在跟他回去之后自我了断,绝不泄露昨日事情一丝一毫。” “答应他吧,就当是为了我,和他赌斗吧。” 躺在春锦怀里,陈丽华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挣脱开来,用手帕简单擦拭之后,陈丽华有了决断,抬头望向仍骑着马等待回复的耶勒夫道:“若孤答应赌斗,你就愿意放掉这些女子,无论胜负?” 耶勒夫笑道:“那是自然,既然说过,就不会再行反悔之事。” “既然如此,若孤胜了,你还需答应一条,给我足够这上万饥民五天的口粮。” 耶勒夫捋着自己胡子,思考片刻,故作豪爽道:“公主真乃仁善之人,公主有此善心,我哪有不捧场的道理?” “那就来赌斗吧,如果你输了,就不要再来这里索要任何我晋国的女子。”陈丽华用尽自己最后力气说罢转身离开营地边缘,留下值岗的随行晋国禁军在那里卖弄着力气搭建着简易擂台。陈丽华一边招手示意王德为跟来,一边来到耶勒夫视线之外。 来到帐篷后面,陈丽华盯着王德为的瞳孔,说道:“王武事,我想要请教你几个问题,还望你如实回答。” 被陈丽华灼热的目光注视着,饶是粗线条到王德为的地步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脑袋说道:“殿下有话直接问就可以了,俺老王保证知无不言,不必这么干看着俺,让俺紧张。” 第十六章 万万没想到一天一更之后再没收藏了 陈丽华问道:“王武事,你有几分信心战胜梁人?” 王德为一愣,“战胜?可是之前陈侍郎偷偷跟俺说万不可争胜引的梁人不快。要俺……” “不要管他了,孤只想问,你有几分胜算?”陈丽华打断了王德为的唠叨,说道。 “世人皆传羯人勇猛不可当,俺自是不敌。”王德为视线飘忽地说道。 “这真的是你的想法吗?”陈丽华看着王德为来回飘忽的眼神,低喝道“看着我!” “俺的想法关键吗?”王德为用着他憨憨的语调继续说着,“打仗的时候你们在乎过我们这些丘八的意见?俺们不识兵书,不知史册,没有士大夫们知识渊博,这行军之事,何必问我?按你们的想法自得其乐即可。” “后学。”陈丽华直接称呼了他的字,“我听过一句话,今日再说给你听,莫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是的,之前的士大夫对待军人过于刻薄,又多为纸上谈兵之辈,我军与梁军交战,胜少负多,确是有这一方面缘由,你心中多有愤懑,说此胡话,我可以理解。” 陈丽华一掌重重拍在王德为的肩上。“但是,你甘心吗?” “甘心每次作战还没有尽力就因为畏缩而败退?甘心永远背着晋军不如梁军的名号被人讥讽一辈子?甘心抱着自己的武艺抑郁而死?” “世人皆说晋人软弱,羯人凶猛。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就这么相信了。这次,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放开手脚,不管后果如何,梁人反应如何,彻头彻尾打一场。王德为,我再问你一次,你有几分信心战胜梁人?” 王德为表情变幻,双手握了再松,深吸一口气,说道:“殿下,既然你信了俺,俺必然可以战胜两个。” “两个?”陈丽华心中一喜,“那么军中可还有像后学一样的壮士吗?” “多半没有了。”王德为的一句话又让陈丽华如坠冰窟。 “真的没有了吗?”陈丽华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过地抿了抿嘴唇。 看到公主的失望表情,王德为严肃地说道,“殿下,说实话,俺真的不能打包票,但是俺会拼死干翻那些梁人,有一个赚一个。” “两个足以,剩下的我再想办法,后学只要打出我军声威即可,莫要勉强。”陈丽华装作无所谓地说道。 “殿下,俺知道俺不该知道,但俺还是好奇想知道,您那里有那梁人大统领要找的贵物吗?”王德为犹豫地问道。 “有什么该不该知道的,你都已经要为我上场拼命。”陈丽华看着他真诚的眼神,不忍欺骗。 “后学,你就是我在这里的腰胆。你在一日,我心便安宁一日。你我二人何必互相隐瞒?我是拿了他的东西,而且不能让他知道是我拿的,所以春锦万万不可落到他们手中。” 听到陈丽华推心置腹的话语,王德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他从未想过会得到回答,更没想过会得到腰胆这种评价。王德为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大晋立国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对武人的打压与排挤,这可能是大晋第一个武将得到如此评价,虽然知道可能只是笼络人心的手段,但是一种俗称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还是涌上了心头。 “谢谢公主这么信任俺,俺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德为听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再次露出了他令人眼熟的憨态可掬的笑容,看的陈丽华心中有些发毛。 “不要勉强,能以一敌二已是天下可数的勇士,若是胜一人之后力气用尽,就自行下去,莫要有太大压力。”看着王德为的表情,陈丽华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急忙再次重复道。 “俺知道该怎么做的,殿下。”王德为也重复了一遍答案。 叮嘱完毕,王德为坦荡地离去,陈丽华站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一动不动。走出数十步,王德为扭头,看到陈丽华站在原地,满脸复杂的神情,乐道: “殿下本是巾帼女子,刚才和耶勒夫谈笑风生,何等豪态,何必作如此小儿女之态。” 陈丽华不理他的调笑,抽出自己的长剑,递给他说道:“此剑名为‘缨红’,是我某日外出游玩的时候被人相赠的,此剑可缩短至三寸有余,按此机括便可恢复原状,此剑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相送的,今日我将她借给你,希望可以帮到你。” “比武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殿下,有此神兵,俺定能再拼死一个。”不知是在讲解还是在安慰陈丽华,王德为表现的极为惊喜,小心翼翼地将缩短后的红缨藏于胸中,双手一抱拳,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王德为潇洒的背影,陈丽华继续伫立在原地,这次,王德为没有回头。 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传令兵过来呼唤,原来演舞台已经搭建完毕,耶勒夫邀请陈丽华前去观赛。陈丽华默不作声地来到临时支起的亭子下面,和耶勒夫挨着坐在一起,还在苦苦思索着一会该如何破局,最后实在无奈,心中轻声问着系统,“系统?系统?你还在嘛?”。 “随时等候召唤,女士。”一直保持沉默的大白球回复道。 “这种时候我该如何破局?” “再过个五天自然是极其轻松的,等我通过这个世界意志的审批了,有了传送许可。我就可以给你许多物资上的支援,到时候无论是大力丸让他三个小时内力量翻倍,还是拿过来神兵板甲让他刀枪不入甚至是冲锋枪都是一种做法,但是现在。”系统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我什么都运不过来,上次冒冒然拿过来的宝剑和女装让我上了征信名单,我都是红名了。上次我临时附身还被当做典型通报批评,现在班级群里女生都在骂我变态,男生都在问我女孩子的身体操控起来感觉如何。我明明一直蹲在这里一动没动,你的身体我碰都没碰过!”系统说着说着又回忆起痛苦往事,暴跳如雷。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陈丽华虽然大部分地方听不太懂,但还是大概明白了之前系统帮助自己救出春锦导致了比较惨痛的后果,有些内疚地道歉着。 “么事么事,主要还是我自己不小心,谁让我坐高铁坐错方向了呢?”系统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比起这个,他更好奇陈丽华打算怎么破局。“你答应了比斗,想必也是有一定把握,你的杀手锏在哪里?难道军中还有我不知道的妙人?” 陈丽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靠王德为或者其他人,我想的是,到最后一人,就由我自己上去,作为选手。” 系统目瞪狗呆。 第十七章 碎嘴相公(今后一天两更) 系统急忙说道:“不是,且不提你才练了一晚上,几乎不可能打赢那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这么一个死斗的战场,你上去,谁敢动死手?谁会认账?” “不认账就算了,那就权当赌斗无效好了。那些女子虽然可惜,也只能送给羯人权贵们享乐了。相较于直接放弃,至少我尝试过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尽力了。但是让我用春锦的生命换这这些陌生人的周全,我做不到。” “那你想过没有,万一耶勒夫这个傻狍子真的继续让你和羯人打呢?然后你被打败了,春锦该怎么办?” 陈丽华洒脱一笑“到时候我都死了还考虑这个干嘛?”系统为之一肃。 比武准备开始,胖侍郎被要求在开赛前给大家伙讲点乐子活跃一下气氛,虽然他大声抗议,“读书人怎能做伶人之事!”但是大统领只是一瞥,他还是麻溜地连滚带爬地走上高台,自我安慰着:此乃两国罕见之盛举,自己参与其中不算失了身份。默念数遍,麻痹自己后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 “太熙九年八月,岁在壬子,天朗气清。宣城公主与耶勒夫会于崇明,此地群山缭绕,云开薄雾……”听着陈令玄用那破锣嗓子念唱着絮絮叨叨的废话,大统领闷哼一声,后面侍卫点头示意后,大步走到台下对着陈令玄大喊“我家大人说了,你要是再这样文绉绉就把舌头割了自己下来!” 陈令玄一哆嗦,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士兵,心中腹诽一句:不是你让我开场助兴的吗?不修礼乐的莽夫。但是看着耶勒夫不满的眼神,急忙带着哭脸进入正题: “梁国所派之人,狩狼人也!”围观的重甲骑兵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从游牧民族转型来的梁国,其依然保持着大量流传下来的习俗。其中一个习俗就是保留了撼熊士、狩狼人、射雕者、野猪郎四个流传千年的称呼。生长于草原的羯人,他们对勇士的评比也非常简单,曾经和棕熊正面摔跤而不落下风的是撼熊士,孤身一人猎杀一整个狼群的叫狩狼人,一箭射下过大雕的人叫射雕者,在战场上多次冲阵击垮敌军士气的叫野猪郎。陈令玄每念出一个勇士的名字,都会引起围观羯人士卒的高声呼喝,念完五人姓名,正打算进入下一环节,身后为其打伞遮阳的侍从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卖弄写着一行丑字“给俺拖延个二十分钟时间。” “我的个亲爹啊,你是想要让我死啊。”一看这字体和这个称呼,陈令玄就知道是王德为这个憨货写的,在心里哀嚎一声,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耶勒夫,刚抬头就看到他还在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往下念,心里一激灵,天人交战。 刚才自己只是拽了两句文,按照晋朝文人相聚惯例,都要点明环境,参与人物之后,再抒发一下这次聚会给人的感慨,或是时间无情?或是向往安宁?最后再自谦一下,寥寥拙作,只为安慰自个余生,若有错漏,莫要挂怀。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哪次开场不要个三四十分钟?现在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被人身威胁,这时间哪里拖得来呦! 想到这里,陈令玄一脸惋惜地准备将纸条藏起来等会扔掉,不料他却无意翻到背面,居然还有一句“耍耍嘴皮子的事,莫要让俺看不起你!” 陈令玄一时间火冒三丈,自己居然被一个智障看不起了?这还了得?自己定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碎嘴相公”。 “何为狩狼人?相信诸位也都很好奇,对于狼这种动物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孤身一人面对狼群而无所畏惧,将狼群全灭之人可获得狩狼人称号。狩狼人就是这么简单吗?我其实一开始也不信,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轻松。狩狼人称号,自上古至今不过寥寥千人可以获得。首位获此殊荣者名为安尔汗……” 一开始的怒火逐渐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居然上钩了的陈令玄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比被憨货看不起更丢人的事无疑是被一个憨货给耍了。木已成舟,选择了讲故事拖时间的陈令玄不可能直接中断滚下来,他双手持桌,勉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藏在桌子下面看不见的的两条腿一直在颤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选择了最肤浅的话语保证这帮野人听得懂,并且翻来覆去地把一句话说上几遍,低头想词,不敢去看耶勒夫的脸色,心里默念“他再骂我一次我就滚,他再骂我一次我就滚……” 待在陈丽华脑海里的系统当场震惊“他居然无师自通了营销号的玩法?” 陈丽华虽然心中一阵阵紧张,还是好奇问道:“营销号为何物?” “一种帮助数亿人慢性自杀的东西。” 且不说陈丽华如何感叹“营销号”这种武器威力之强,耶勒夫听着陈令玄又开始废话,真的坐不住了。 “废话真多。”心中愈发不耐的耶勒夫打算再派一个人把那个死胖子赶下来,但是扭头看到诸多羯人将士亮晶晶的眼神,心中恍然,草原上本来就没有特别发达的文化,诸多传说大多是口口相传,那些个老婆婆的口才哪里有这种饱读诗书的人动听?加上不同的部落流传的也各有差别,这种统一完整的故事大部分小狼崽还是头一次听到。加上陈令玄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有一种莫名的魔性,听着听着就沉浸其中。 “也罢,就满足下这帮小子吧。”大统领自觉胜券在握,自是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如此想着,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令玄,闭目养神,他自认为身居高位,见识自然不是那些普通草原小子可以比拟的,对这种故事可以说是几乎完全免疫,不过百无聊赖之时,听一下消磨时间也无妨。 第十八章 属于王德为的战场 被大统领瞪了一眼,陈令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冰冻了,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选择滚下去,心中的一团莫名火焰让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讲解,心里复读给自己催眠,“他喊我我再下来,瞪我不算,瞪我不算……”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停下口舌,明明之前看见梁人一抬手都恨不得趴到地上,但是现在让他下去,反而有些不甘心,他继续两腿发着抖,声情并茂地讲着前几代狩狼人的丰功伟绩。 从祖先到现在,从狩狼人的个人习惯到捕狼手法,陈令玄硬是拖了二十分钟,当他说完“晋国所派选手,左林军千户王德为!”感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 毕竟是个侍郎,讲的还真不错。陈令玄下台时,已经听得津津有味的耶勒夫竟也生出一点意犹未尽之感,听着身边已经有士兵在小声嘀咕着“再来一段吧。”,耶勒夫想着,要不要让他有时间专门来自己府里开个相声铺子,讲一下午相声消遣一下呢? 在嘈杂声中,演武场上,王德为和狩狼人已经到位,互相深鞠一躬,随着裁判唱喝道:“刀枪无眼,生死在天。”后,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王德为大吼一声,操着大锤就冲了上去,两人捉对厮杀在一起,只见王德为一柄大锤挥舞得虎虎生风,那狩狼人只能不断狼狈地躲开,不敢触其锋芒。“铛”的一声脆响,刀刃与锤头相碰,火光四溅,狩狼人狼狈地后退几步。“不好。”耶勒夫和王德为心中同时一沉。 耶勒夫本以为自己闭眼扔上去五个狩狼人怎么都能赢了,狩狼人在斥候战中个个都是百人敌,一个狩狼人带着的十人小队,可以毫发无伤地毁灭掉五只晋国斥候。但现在看来让狩狼人参与擂台战其实并不是个聪明的做法,狩狼人习惯于利用快马游走的方式来和敌人周旋,用精巧的陷阱让敌人精疲力竭,从死角发起进攻让敌人死不瞑目。但是在擂台上,这些打法都失效了。每没有战马,没有陷阱,没有隐藏的树木。虽然现在一味游走似乎不落下风,但总会有被人逼到死角的时候,到时候就是分出胜负之时。第一个狩狼人要没了。耶勒夫心痛地想到。 王德为也是心中一沉。虽然一锤头锤开了对手,让人觉得他好像小胜了一下,但锤开的一瞬间发觉对方根本就没使出全力,完全是在借力甩开距离准备游击,王德为心中一阵阵无奈。他不觉得对面会有武艺比自己高强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个狩狼人一接触就落入下风。但是就怕每个对手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他是打算干掉四个的人。干掉一个一直跑圈圈的家伙无疑会耗费更多体力,到后面就可能更困难。 虽然无奈,但是王德为对这种情况也早早有预料。王德为在看到对手是五个狩狼人之后就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想对策。于是他立马传纸条让陈令玄给自己二十分钟时间想对策,虽然觉得五分钟就够用了,但毕竟那位的不靠谱有目共睹,如果老老实实只写五分钟,他怕这个怂货直接跳下来不管,写二十分钟,哪怕她只讲了十分钟,那也是足够的。虽然结果那个死胖子没有中途撂挑子让人意外,自己花了五分钟也的确想到了如何限制对方的走位,然后逼迫敌人正面对攻从而击败狩狼人地方法,但可惜的是剩下的十五分钟他还是想不到其他更省体力可以一击致命的方法。 “既然想不到那就不想了,大不了正面刚!没体力了就换命,唯死而已!”下定了决心,王德为怒吼着,放弃不切实际的珍惜体力的想法,全力扑上。 狩狼人悠悠然地兜着圈子,王德为多次想把他逼到死角,但对方总能找到机会窜出去,拉开距离。十几分钟后,正打算窜开的狩狼人被一锤子逼回原位,往后退了两步,后脚跟传来悬空的感觉,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接近了场地边缘,无处可退。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举锤的年轻人,他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像个憨货的禁军千户。 “看什么看?孙子,被你耶耶打到角落了,我看你往哪里跑。”王德为喘息着,举起了大锤。 被逼到角落的狩狼人低喝一声,准备奋力一搏,俯身冲刺,手中弯刀从地面上顺着王德为的裤子向上砍去,直指王德为下半身要害,王德为不惧反笑,大喝一声,用大锤向下一砸。锤子正中刀刃,连刀一起向着对方砸去!但是这个狩狼人却嘶哑一笑,扔开刀柄,猛地一蹬,身体脱离大锤的范围,大锤重重砸到了地上,他拼命是假,还想拉开距离是真,他打算从王德为的腋下伏地穿过,继续游斗! 知道如果他逃出生天不知道还要继续耗费多少体力的王德为怒吼一声,松开锤子,在最后关头一手抓住那家伙的脚,用力握住,隐隐听到骨裂的声音。 见到事不可为,虽然疼痛却仍一声不吭的狩狼人瞪着充满血丝的眼回手掏出匕首打算同归于尽,结果我握着匕首的手也被王德为握住。陷入绝境的狩狼人开始了最后的挣扎。他使劲扭动着身子,不让王德为有力气对他的要害位置下手。王德为只能死死拽着脚踝和手腕,与之相耗。正在狩狼人心中一喜的时候,王德为大吼一声将他高高举起,两手往下一拉,抬膝重击,狩狼人脊椎被折断,整个人不再挣扎,鲜血从他的七窍流出。 王德为气喘吁吁,对着羯人的座位大喊:“下一个!” “真是没用的废狗。”耶勒夫气的冷哼一声,看着即将上台的第二个狩狼人说“如果你不能给这个憨货添一条伤痕的话,我保证会让你在下面看见你的家人。”第二个狩狼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上台了。 王德为趴在趴在锤柄上,呼呼喘气,还央求道“让我歇口气可以吗?”看着王德为气喘吁吁的样子,第二个狩狼人不敢放松警惕,小心地试探了一下,看到王德为无力地挥锤阻挡,毫无杀机,动作迟缓,招式变形。这个狩狼人嘴角微微上扬,胆量逐渐变大,加速进攻王德为。“年轻人,告诉你一个道理,不要在战场上奢求敌人的怜悯。”他用沙哑的嗓子讥笑道。 真是个蠢货。耶勒夫看着场上的情况,一拍椅子的扶手,知道这把又没了。“哪个武将打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会累成这样?幼儿学堂的大将军吗?这么傻的当只有这么傻的人才会去设,结果还有更傻的人去上?” 第十九章 精疲力竭 果不其然,看到狩狼人的动作逐渐奔放,不再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要害,每一击都用尽全力不再留力随时准备跳开。王德为露出了阴险的狞笑,再一次躲过狩狼人的一刀,此时动作大开大合的狩狼人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王德为的面前,王德为不再掩饰,猛地加速,全然不似之前累的死狗模样,一锤子砸了过去!狩狼人的多年谨慎救了他一命,他见势不对,急急左跳,躲开了挥向背后后心口的那致命一锤,但是代价是左·臂被砸的软趴趴的,看起来是粉碎性骨折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下去继续耗费这厮的体力也好,像第一个人一样再来十几分钟,这晋人武将绝对撑不过第三个人的攻势。耶勒夫面无表情地想着,但是看着场上的动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看到狩狼人悲壮的神色,他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你很强,我不是你的对手。”狩狼人见到自己左臂已经毫无知觉,知道自己十死无生,对着王德为惨笑道,“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至少,我要再给你增添一道伤口才行!” 想到耶勒夫的冷酷嘱咐,他放弃了继续游走的方法,直接扑了上去,既然已无获胜可能,那么至少要给他增加一道伤口,不管如何,自己的妻子总要保证安全!在不惜命的进攻下,第二个狩狼人给王德为添了三道小伤口后不甘倒地。 耶勒夫面色难看,现在他有两个巴掌,一个想给那个不老老实实游走的蠢蛋,一个想给那个嘴贱威胁狩狼人的自己。 第三个人要上场了,耶勒夫如鲠在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话。憋了半天,才说道“好好打。”这种标准官话总不至于产生什么意外效果了吧,耶勒夫虽然自信,但还是一阵阵的心虚。 “真是鸡贼!妈的没一锤头弄死第二个家伙。”第一次结束后的气喘吁吁当然是王德为假装的,就是希望第二个家伙可以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然后直接和自己正面搏杀,效果显著。但是再怎么用巧,两个人之后,王德为已经战斗了快四十分钟了,身上的大汗,因为呼吸而火辣辣的嗓子,已经不再是装的了。“好不容易骗个人真他娘的费劲,我是真的没有骗人的天赋啊。”王德为有些自嘲地想着。 “你已经没劲了,而我绝不会像前两个废物一样疏忽大意。”第三个狩狼人用尊敬而又惋惜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我会为前面两个废物报仇,让你用最痛苦的死法死去。” 说着威胁人的话,他不怀好意地舔了一口刀刃。锣声一响,他并没有选择径直向王德为冲去,反而往后快速撤退,拉开距离。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第一个家伙你追上他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现在的你还能跑动那么长时间吗?”狩狼人咧嘴笑着,“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无能狂怒的样子,我会看着你摊在地上,然后先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无法投降,然后一点点切开你的骨头。长生天会见证我的复仇。” 王德为不甘心地怒吼,继续挥舞着锤子,但是速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慢,他已经没有精力像追逐第一个人那样把对方逼入死角了。狩狼人很谨慎,前面两个大兄弟已经展示了疏忽的下场是什么,王德为所有要害都藏在铠甲里,因此老练的狩狼人一刀一刀在王德为的胳膊上,大腿上增添着伤痕,浑身是血的王德为只能徒劳地挥舞着锤子,还打了个趔趄。 “好机会!”看着王德为终于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摔倒,狩狼人心中一喜,下意识地想上前,迈出一步之后又立即止步,之前被骗的次数太多了,不由得他不长个心眼。当他小心翼翼地进入王德为的攻击范围的时候,已经虚弱无比的王德为居果然还能爆发出最后潜力,狩狼人得意一笑,往后撤退几步,躲开了最后的反击。王德为痛苦地大吼,扔出了锤子,狩狼人下意识蹲伏,锤子带着呼啸的风声从狩狼人的耳边飞过,吹起了一丝头发,还好自己没有放松警惕,躲过了这亡命二连击的狩狼人心有余悸地想。 王德为陷入了真正的绝境,手无寸铁的他身上的伤口处处开裂,他用愤怒的眼睛盯着狩狼人,狩狼人一时踌躇,竟不敢上前。 场面安静的有些诡异,狩狼人觉得王德为应该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但是对方之前狡猾的手段让他心有余悸,万一,万一再被对面翻盘了怎么办? 耶勒夫对这种畏缩感到羞辱,大梁的勇士为什么会被一个晋人吓到如此地步?曾经被大辽剥削至绝境的羯人敢用五百兵马起兵反抗,最终和大晋共分天下,如今的羯人英雄,连冲上去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伤者都不敢了吗?他站了起来,大喊道:“上去啊,你在害怕什么?” 狩狼人知道这样僵持不是办法,本想再观察一下,让王德为再流一点血之后上去结束他的性命。听到了大统领的话,他围绕着王德为转圈的身形猛地一顿。 “本来还想让你苟延残喘一会,但是大人有命,对不住了。”狩狼人向王德为投以尊敬的目光。他疾步向前,手中的弯刀向着王德为的身体划去,同时全神贯注,小心着王德为可能的手段,之前的弟兄们都被这个看着傻傻的大个子骗了,由不得他不小心。 刀刃离王德为的脑袋越来越近,狩狼人也越来越警惕,这个晋人将领绝对还有杀招,绝对! 面对利刃,手无寸铁的王德为选择了正面迎上!但是他依然没有拿出武器。全场无论是观众还是厮杀二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场战斗的终局。、 狩狼人的弯刀重重劈下,王德为勉力躲开不被劈到脑袋后,弯刀深深砍到了肩膀上,利刃剁入血肉的反馈让他心中一喜:成功了,这厮根本没有后招,自己要赢了。接着抽刀,却发现刀卡在肉里一动不动。 狩狼人发现事有不对,抬头看去,只见王德为用左手死死压着他的刀背,对着他狞笑着。他急忙抽刀,但是被王德为死死握住,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王德为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右手一抖,变成了一把秀气的女式长剑。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没想过王德为居然可以忍耐这么久。 “殿下赐我神兵,若是不用尔曹的鲜血祭奠一下,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心意啊!” 第二十章 王德为的坚持 回忆着陈丽华在赌斗之前的拜托和交心,虽然已经疼痛的意识模糊,王德为却还是肆意地狂笑着,一剑穿心!“殿下的剑,只杀一个梁狗怎么对的住啊!” 狩狼人目露凶光,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想和王德为同归于尽。两人围绕着肩膀上的弯刀展开了最后一轮交锋,但是意志无法战胜身体的虚弱,尽管肩膀上血液不断涌出,但是直到狩狼人无力地倒下去,那把弯刀也没能被抽出来,仍被王德为死死按在肩膀上。 “裁判,快宣布俺胜了。”战场之上,只有王德为像个破风箱样在演武场上呼呼喘气的声音。烈日高悬,倒在地上的亡者和屹立在高台上的勇士构成了壮美的画面,王德为肩膀上汩汩流出的鲜血与地上人的尸体汇聚成一片浅滩,再无差别。 耶勒夫这次没有犹豫,干脆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为什么要嘴贱!” 陈丽华捏紧了双手,已经足够了,她对王德为说道:“下来吧,王武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殿下,俺还能战!俺还敢战!”王德为不顾自己肩膀上的血流不止,背对着陈丽华大喊道。失血过多的他已经开始了阵阵晕眩,他知道让陈丽华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色一定会逼迫自己下场,但他唯有这一次不想放弃。 受够了窝窝囊囊的失败,受够了每次都要听那些纸上谈兵的家伙的鸟气。这次是他唯一的机会,唯一一次不用听那些文人们叨叨,可以全心全意和梁军真刀真枪打一场的机会! “最起码再让俺打一个下去。殿下!大晋八百年没有人可以在梁人面前直起腰来了,我们武人更是跪了八百年!所有人都说俺们武人不行,时间长了俺们武人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行。”王德为的声音渐渐哽咽。 “可是俺不服啊!那些读书人说羯人作战悍不畏死,逢战则喜,不可力敌,俺也不怕死!武人有几个怕死的?俺为什么不能敌!平日里打都不让打,说肯定打不过。今日俺就要试试!哪怕死了俺也甘心!” “憨货,你不要再瞎说了,大晋才立国不到百年,你脑子都伤傻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陈令玄在一旁抹着眼泪悄悄跟王德为嘀咕道。 “俺再说一次,俺的伤不重!俺不累!”王德为站立于大地之上,睁大已经因为缺血有些眩晕的双眼,怒斥着陈令玄。 陈丽华沉默了,她早都有预感会发生这样,当自己说出系统用白板在自己眼前晃悠的那句“你是我的腰胆”之后,看到王德为那闪亮的眼神,她就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感了。武人被歧视,被欺压的太久了,以至于一旦有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偏见的人出现,他们就会逼迫自己去相信这个人,甚至去不计回报地支持她。 明明知道王德为在听到这句话后会如此行动,自己还是选择了用这句话去哄骗王德为。时事如此,王德为不拼尽全力,这场赌局必定失败。为了争取理论上的一丝生机,她不得不用尽一切办法。 “其实我也挺虚伪的,不是吗?”陈丽华在心里对系统说。“我说着不想让春锦冒险,最后还是让她当了赌注,说着王德为尽力就好,其实还是希望他能拼尽最后一滴血。我感觉,我现在和那些以大义为名假惺惺地逼着其他人去牺牲的畜生们有什么区别?” 系统有些心疼地看着自我否定的陈丽华,她也不过十六而已,但是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已经承担起了过多的压力,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也只能安慰道:“你是为了自己的安宁和利益牺牲的别人吗?” “我当然不是!”陈丽华激烈的反对吓了系统一跳。 “是啊,你从来没有只维护自己的利益,这就是你和他们最大的区别。”系统说道。陈丽华怔住了。 “你想想,为什么春锦和王德为心甘情愿替你效死,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的后果是什么吗?他们知道,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们明白你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事业。你觉得你的手段不光彩,但是只要初心不改就足矣,你所需要警惕的是,不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迷失了自我,变得和朝堂上蝇营狗苟之辈一样。在你们三人均作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哄骗虚伪之说了。” “你们都是同志了,陈丽华。” 看着王德为站在比武台上,双手举起大锤企图证明自己仍然精神抖擞却因为酷热和重伤而摇摇欲坠的滑稽场面,陈丽华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如果此时不尊重王德为的选择,让他的辛苦白费,才是最辜负他和春锦心意的。我所需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回过神来的陈丽华最后看了一眼站都有些摇晃的王德为,转身看着耶勒夫,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再来一场。” 耶勒夫有些惊奇“这位勇士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何必让他牺牲于此?” 陈丽华沉声说道:“他不会牺牲,迎接他的,将会是下一场胜利。” 耶勒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招招手让第四个狩狼人上场。 锣声响起,简易包扎过后的王德为虚弱地站在演武场上,右手握着长剑,死死盯着第四个狩狼人。“你爷爷我就站在这里,避开一下我就是你爸爸,有种来啊!” 狩狼人不为所动,之前的人已经为冒失付出太多代价了。他默不作声地向后急急退去,还想像之前的人一样引诱王德为浪费体力,但是走到场地边缘才发现王德为就站在演武场中间,一动不动,倒是自己一直跑来跑去的,像个傻子。 “老子没有体力了你想必也看出来了。你自己跑着玩吧。”王德为吐了一口血沫,浑身缠满绷带,好似从地狱中归来的厉鬼。“我就在这里等你过来,咱俩对拼一刀,就这么简单,要么生,要么死。” 狩狼人发现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局面,王德为一口咬定就站在中间恢复体力,等待着自己进攻,自己如果不去,那就是一场僵局,涂抹过金疮药的伤口短时间内也无法让他昏迷过去。如果去了,他必会不闪不避和自己赌命,那么这场战斗已经和武艺策略体力无关,变成了几秒内的比谁刀快的赌博!自己体力充沛和完好无损的优势就被极大地缩小了! 第二十一章 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狩狼人站在远方举棋不定,围观的晋军士兵一声不敢吭,反倒是羯人士卒发出了不满的嘘声。从羯人部族起兵反辽到建立梁国再到现在建国已经五十余年,羯人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何时出现过面对伤者还畏缩不前的这种情况? 狩狼人虽知自己应该主动出击,王德为毕竟已经伤痕累累,反应定然大不如前,胜利多半属于自己。但是想到刚才拼着肩膀挨刀也要以伤换伤的狠劲,他又实在没有把握稳,纠结之中,他扭头看向了耶勒夫,希望看到大统领的想法。 发觉自己今天气数不对的耶勒夫为了避免自己嘴贱造成比赛失利在特意上场之前一句话没和他交代,谁知他反而在比武过程中又看向了自己,气的耶勒夫不禁暗骂道:“看我作甚!” 不仅仅是狩狼人陷入了慌乱,耶勒夫看到狩狼人在那里望向自己,也感到无来由的一阵慌乱,今天真是邪了门,好好的勉励几句最后都成了战斗失败的导火索,甚至哪怕自己远远避开,不再言语,也能遇到这种情况! 看到了耶勒夫皱眉不悦的样子,狩狼人心中了然:自己必须要主动进攻,已经不能犹豫了!继续迟疑,会让世人怀疑羯人的尚武精神是不是已经丢了干净,面对残敌还不敢直接进攻,羯人何曾畏缩到这种地步?用不光彩的手段到时候哪怕胜了,大家崇敬的也会是站至最后的王德为,对羯人骑兵也会失去以往的敬畏。到时候常年胜利形成的对周边各国压迫般气势恐怕也会泄个干净!到时候整个局势都有可能变化。 狩狼人对着耶勒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大统领的意思。不愧是大统领,心思就是缜密。这一波自己在第一层,他已经在第五层,还好最后自己勉强跟上了大人的思维。 “好算计。利用破罐子破摔来逼我进入死角。”猎狼者表情阴郁,右手把玩着匕首,冲了上去。“但你错估了一点,羯人从来不怕死!” “不怕死那你刚才犹豫什么?解释就是掩饰!”王德为也猖狂大笑着横剑刺了过去。 两位置生死与度外的勇士同时咆哮着将武器送入到了对方体内,这一刻,再无章法的讲究。谁的手快一步,谁就是最后的生还者。 随着两声利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最终还是王德为技高一筹,率先插入了敌方心脏。在长剑刺入心脏之后不到一秒钟,狩狼人的弯刀也进入了王德为的身体,可惜只是一刹的区别,心脏被刺破的狩狼人失去了继续剖开王德为肚子的力气,留下一刀狰狞的伤痕后,重重倒地。 “没想到我果然还是……怕死。”狩狼人自嘲地笑了笑,刚刚在对刀的过程中,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的犹豫,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败。 “谁不怕死?我也怕。不过我来这台上之后,就没想过活着下去。”王德为颇为理解地笑了笑。 “我不如你……”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狩狼人再没了声息。 获得最后成功的王德为长舒一口气,想要举起手向公主示意,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最后的用力导致伤口再次崩裂,他已经连哪里是观众席都看不清了。“殿下,我成功了。”他想这样大喊,但是嘴里涌出来的鲜血实在太多了,有点遗憾呐,心满意足的王德为不无遗憾地想,明明连胜利后喊晋国万岁的语调都想好了,结果没能完美落幕。 倒下的王德为感觉到有人扶起了自己,“殿下,是你吗?”恍惚间,王德为似乎看到了公主来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又自嘲地笑了笑,殿下离这里至少百米远,怎么可能过得来?“憨货,你干嘛这么拼呐?”果然,耳边传来的是陈令玄这个死胖子的声音。“又不是战场,这么拼把命送掉了值得吗?”王德为听着这个平日里只觉得胆小如鼠的家伙絮絮叨叨,莫名有些心安。“何处……不是武人的战场?殿下,以后就交给你了”说罢便沉沉地昏迷过去。 王德为不知道的是,在裁判宣布他获胜的时候,陈丽华就一脚踩在面前的梨木雕花圆桌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观赛台边,从两米高的观赛台上一跃而下,扶住了倒下的王德为。他昏迷前所看到的不是虚妄,而是真实。 陈丽华只是扶着昏迷的王德为,右手快速在几个穴道点了几下,稍稍止住一点流血速度。虽然系统也安慰过她了,但是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自己而战至重伤的负罪感仍然让她说不出话。随行的大夫带着王德为下去了,陈丽华站在比武台上和耶勒夫静静对视,片刻过后,不耐烦的耶勒夫问道:“宣城殿下下一位打算派谁上场?” 陈丽华扫视一圈,凡是她目光所到之处,禁军侍卫无不心虚地低下了头,或是尴尬地偏过脑袋不愿与她对视。陈丽华不禁轻笑出声,她想起了小时候和大哥二哥三哥八妹一起上夫子的课的时候,老太傅颤巍巍地说接下来考校大家的背诵情况时,所有学生,包括自己,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生怕被老师抓住。除了当时自己还在拼命地默背,企图想用三四分钟完成本应是一周的功课之外,其他心理和举动与现在的禁军们别无差异。 越是轻笑,陈丽华心里越是悲凉,某一瞬间,她甚至感到心累,感到不值。如果所有晋人都是这般货色,那还有拯救的必要吗?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收拾好自己的异样情绪后,陈丽华抬头望向耶勒夫,缓缓吐出一个字: “我。” 一言既出,全场皆惊!陈丽华饶有兴趣地看着禁军将士们眼中先是一阵轻松,还好不要上场,然后就是羞愧,为自己不如一介女子有勇气的羞愧。还有人嘴巴张张合合,像是要说话,最后又无力地闭上。人间百态,宛如一幅浮夸的浮世绘。 第二十二章 换将 “殿下这是何意?”耶勒夫眯起了眼睛,“本次赌斗招式不限,生死不限,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 “自当如此。”面对耶勒夫的诘问,陈丽华表现的很坦然。 “那您是觉得这里有谁有勇气对您下死手吗?”耶勒夫因为之前四次失利已经感到不耐烦,不再和陈丽华兜圈子,直接扔出了问题。“难道殿下打算依靠自己的身份直接获取胜利吗?” “刀剑无眼,此前四场固然是酣畅淋漓,但是也为今日盛事蒙上了一层血色。”陈丽华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声音说道。“因此孤想,最后一场就来个文斗就好了。” “如何文斗?”耶勒夫表现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 “我和下一位狩狼人均使用木剑,点到为止。当然若是孤负了,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也无需继续,直接当孤输掉这个赌约就好了。” 耶勒夫陷入了沉思,如果答应这个做法,好处就是之前因为王德为的爆发而造成的劣势全部扳平。陈丽华方还有四个名额,而己方再输一场,这次赌斗就负了。但是答应之后,相当于两方都只有一个最后一个名额。坏处呢?似乎没什么坏处,那么陈丽华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条件呢? 耶勒夫思索着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原因,因为王德为的勇猛,他对晋军实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三百人之中,倘若再有两个和王德为武艺相当的,那自己就必输无疑,哪怕只有一个和王德为一样的人,那陈丽华先派三个好手消磨一下己方最后一人体力,自己也是输多赢少。三百人之中,再出一位勇士也非难事吧。 耶勒夫并没有看见刚才陈丽华扫视时晋军丑态百出的神情,也就无从得知晋军真正的水准。苦苦思索着,他突然看到了陈丽华现在的状态,脸色苍白,头发因为紧张出汗而和皮肤细细的黏在一起。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惊慌中带有一丝倔强。 “所以是见到了太多死亡被吓怕了吗?”耶勒夫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毕竟只是个之前一直久居深宫的少女罢了,多半是被刚才抬下去的人的惨状吓坏了脑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所以就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拯救手下士卒的性命?”越想越觉得合理的耶勒夫为自己找到了陈丽华“犯二”的缘由而暗自高兴。王德为的壮举震撼到了他,他潜意识已经不相信己方剩下的那个人可以连续战胜接下来的四个人,所以当发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的时候,他就反复默念催眠着自己相信了。 “殿下心怀善念,我又怎能大煞风景?就依殿下之言吧。”耶勒夫虽然心中暗乐,表面上仍是一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耶勒夫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刚才陈丽华从观武台上跳过去也说明她的身手,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弱。但是心中暗藏的对女子的轻视让他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一做法。“多半是学了几天武艺就觉得自己自命不凡的小公主罢了,就让她尝尝苦头吧。”总不能一直久居深宫的小女孩在梦中得到了仙人的传承吧,耶勒夫被自己的幽默想法逗乐了,这就离谱。 “你还有什么杀招吗?”系统看着陈丽华冷静地拿过操练用的木剑,问道。“虽然我觉得你心里清楚,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只经过一晚上训练的你,虽然身法相当于别人接近一年的苦训,身体素质则是达到了习武十年的水平,但是面对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你还远远不够。” “这不是还有你吗?”陈丽华的话令系统大跌眼镜。 “你什么意思?”系统本以为陈丽华老谋深算,先是用言语诱导王德为为她效死,然后利用耶勒夫对女人的轻视心设下陷阱,现在定有良计一击制敌,不料她却说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话。 “你不会以为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吧。”陈丽华无奈苦笑,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一边向系统说道。 “我只是按你说的去做罢了,你说过不努力怎么知道不可能?所以我这就去样做了,我没想过陈令玄会克服自己的恐惧,我没想过王德为会取得如此成果。从头到尾,我只是按你说的去全力以赴罢了,直到这一步,其实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获胜,但是春锦和王德为都还在等着我,我又怎能畏缩不前?人生一世,无非就是拼尽全力罢了。” “……”罕见的系统停下来抱怨,陷入了沉默。“其实,在一开始,我替你模拟了三千遍战略,你这次赌斗的获胜几率都是零。”这一番话让陈丽华的心沉入谷底。 “但是就在刚才,我发现你获胜的几率达到了百分之一!” “还是很小啊。”陈丽华失落地喃喃道。 “但是这意味着这次赌斗的获胜已经从不可能变为了可能。”系统激动地说道“你的努力改变了世界线!” “我听不懂你说的世界线是什么意思,还是快点告诉我怎么追求这最后一点几率吧。”陈丽华迫不及待打断了系统的话。 “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昨晚的训练已经让你的身体素质基本达标了,毕竟我的十全大补丹和脱胎换骨丸可不是虚的。你所缺的只是经验而已。到时候我分析他的出招路线,然后告诉你用哪一招剑招克制,只要咱们配合的好,就一定可以胜利。” “《玉女剑法》吗?”想到了昨天系统掏出的那一本剑诀。 “是《九重唯我叱咤素女决》”系统不满地反驳道“你起得名字,不行。复杂有逼格的名字,行!一剑斩情,二剑裂山,三剑割昏晓,四剑开阴阳。素女心决,恐怖如斯!” 陈丽华站在演武场上,虽然还是阵阵紧张,却还是被系统逗乐了起来,看着大战之前还笑呵呵的陈丽华,耶勒夫有点心寒:“陈丽华比想象中的要淡定许多,我不会……还要输吧。” 第二十三章 语气是总裁风的剑客 双方登场,最后一个狩狼人和其他人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的衣服是白色的,身上还围着一件白色的毛绒披肩。这说明他所狩猎的是一只罕见的白狼,每一代猎杀了白狼王的狩狼人都被称为“白鬼”,而由狼王皮制成的服饰就是他们最鲜明的特点,据说猎杀了白狼王之后用它的皮毛制成的衣服,可以给予每一个白狼人逢凶化吉的能力。 “白狼不过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其本身身体素质并没有什么增强,猎杀白狼的人比猎杀黑狼的人厉害纯属无稽之谈,相信这些的人都是老迷信了。”系统一边紧张地调试着观测子系统,一边给陈丽华吐槽着这些封建迷信。 “白狼在狼群眼中是不祥之物,据说母狼会在白狼六个月的时候就把它们扔出狼群,任其自身自灭,而此时的白狼幼崽往往才刚刚断奶,其面临的环境之恶劣可想而知,最终能活着长大的白狼十不存一,成为狼王的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每个成为王的白狼,都要比其他狼王多经历十倍的挫折,你还觉得白狼王和普通狼王一样吗?”陈丽华幽幽地说。 “是吗?我才来这个世界,不太了解。”系统尴尬地挠了挠自己圆滚滚的大脑袋,憨憨地说。 白鬼冷冷地看着陈丽华,说道,嗓音干涩难听,宛如黑板上摩擦过的指甲“你不该来这里,女人。你用你可笑的规则和儿戏的态度玷污了神圣的战斗。” 陈丽华对此不置可否“我从来没觉得这种比斗有什么荣耀可言。” “从来只知道躲在阴影处玩弄权谋的人怎么会知道阳光的炽热与光辉?”白牙讥讽地笑笑,随着一声锣响,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战斗伊始,白鬼便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系统快速得出结果,说道:“左前方,第六式。”陈丽华依言照做,用手中木剑快速挡住了白鬼的致命一击。 白鬼发出赞叹:“殿下居然有两下子功夫,看来之前我殿下将神圣的角斗当做玩闹之物的说法有所不对,自己介绍一下,我叫白牙,耶勒部斥候百夫长。” 陈丽华有些不明所以,对白牙突然自我介绍的目的也完全搞不清楚,只能含混地说道:“孤名陈丽华,乃大晋宣城公主。” 白牙露出了兴奋的微笑,“殿下,既然彼此介绍过了,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说罢以比之前一击快三成的速度再次袭来! “什么?”系统和陈丽华同时一惊。“腹部,第二式,然后是左肾,用第三式,然后是……”白牙脸上带着战栗的笑容,手中弯刀如同连绵不绝的江河一般袭来,出在他面前的陈丽华能感觉到的只有溺水般的窒息与沉重。在艰难抵挡住两下攻击后,第三次攻击重重地砍在了她的左臂。哪怕双方都是木制武器,但陈丽华仍能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左臂已经几乎麻木,不用想就知道多半已经是大片淤青。 本就因为公主上场而焦躁不安的陈令玄看到陈丽华受此重创,更是大惊失色,跑到观赛台下大声呼喊:“大统领!快喊停!快喊停!” 早在看到白牙第一刀就没留情的时候,耶勒夫就已经站了起来,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人没得到自己的指导,就开始不听话了起来,这哪里是点到即止?这分明是照死里打! 正要喊出“竖子尔敢!”的耶勒夫听到了下面哭喊的陈令玄,心中一动。 耶勒夫想着,若是赢了之后,带走春锦询问发现,只是春锦一人去过那间小院还好说,但若真如自己所想,陈丽华也去过那个小院发现了账簿,或者说“义女”将那本账簿也给了陈丽华呢?想到了里面记载的内容,耶勒夫逐渐下定了决心。这个账簿过于重要,无论是谁知道了里面的内容,都必须要斩草除根。 既然如此,那么如果陈丽华就在此死去呢?这里手下留情,到时候发现了陈丽华也参与其中不还是要想办法毁尸灭迹?倒是趁这个时候,在意外中弄死她,一方面春锦再没了保护伞,可以轻松带走询问账簿下落,另一方面也省的后面发现陈丽华也是知情人之后,还要绞尽脑汁让让她突发恶疾。 就在这里结束吧,让手下白牙承担这个“一时意气,出手过重”的罪责吧,自己既省去了这个麻烦,还不会被怀疑是主谋。到时候顶多被责骂一个“监管不慎”的罪名。想通此中曲折后,耶勒夫施施然坐下,对下面的呼喊不管不问。 “不行,他的动作太快了,根本喊不及。”系统无奈地说道,刚才的思路执行的很到位,但是当白牙刀法百变,连绵不绝的时候,这种喊话根本赶不上随时变化的刀法。 “那你就只喊攻击位置,用什么招式我自己想办法。”强忍着疼痛,陈丽华说道。 白牙站在一旁,看着陈丽华还不肯放弃,皱着眉头道:“女人,你应该发现了你我之间的差距了吧,刚才那一刀,如果我选择攻击你的脖子,你已经死了。女子有此武艺,已属不易,不要把我的一时善心当做仁慈。” 陈丽华大口喘息着缓解左臂钻心的疼痛,笑道:“谢谢你的刀下留情。” “如果真的感谢我,就识相地赶紧滚蛋。你是有一点攻夫,但是太青涩了,临场应变能力太差。”白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面不改色地在敌人面前砍下对方女儿的头颅只为逼出情报的他会在此刻有一刹那的心软。 “我感谢你,不是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是为了感谢你还给了我继续努力的机会。”陈丽华终于调整了过来,重新比出了起手式。 “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你下一刀就直冲我要害而来,我也绝不后悔。因为,我身后就是我的同志。我已无路可退。” “真是不识好歹,女人,我要让你为拒绝我而后悔。”白牙为自己刚才心中居然有片刻的柔软而暗自后悔。迟迟没等到大统领喊停的话语,提起刀,白牙再次发起了进攻,刚才是给这个小娘子最后的机会,既然抓不住,那么哪怕你是公主也挽救不了你的命运,我说的! 第二十四章 惨胜 “难得发一次善心的白牙,却被陈丽华冷酷地拒绝。某种程度和高贵的公主主动向弱书生示爱却被婉拒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刀光如水的白牙,看起来却就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公主,用自己的手段折磨着书生发泄自己的怨气,冰冷的神情,与其丰富的内心活动产生了鲜明对比,又无疑给其增添了几分傲娇之感。” 在又是一轮激烈的交锋过后,趁着双方喘着粗气休息的时候,系统给出了自己观察得出的发现。 “我让你帮我想想克敌之法,你就给我个这个?”陈丽华看着这份《古代之冷酷特种兵》报告气炸了肺,当系统只需要说出攻击位置之后,陈丽华抵挡的动作终于跟上了白牙的节奏,但是也只是勉强抵抗而已,她只能做到在白牙的木刀砍过来时让自己的木剑出现在合适的位置,却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反击。 “我实在没时间给你念剑招啊,我这套《上天入地销魂夺命剑》讲究的是一个彼此相连,一式跟二式,二式跳八式,招招之间彼此相互联系,在反击中利用剑招的变幻逐渐取得上风,最后一招勾魂十三式制敌。”系统也很无奈。 早就明白系统的所有名字估计都是随口取的陈丽华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关键“现在问题是你只能说出一个词,但是报位置就不能报剑招,是吗?” “正是如此。”系统点头如捣蒜。 “那就别报位置了,报剑招吧。”陈丽华做出了决断。 系统一惊,白牙的刀法已臻化境,尤其是战斗中的变招更是出其不意。就比如陈丽华躲过迎头一击之后,落空的木刀是会劈腿?还是斩臂?还是后撤一步拉开空间重新斩首?哪怕有了系统的指引,刚刚在这种快速的较量中,陈丽华也被再次砍中了一刀。现在不报位置,陈丽华自己判断又可以接住几招呢? “快没有时间了。”陈丽华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负伤的左臂和肺部也在随着战斗逐渐恶化,她没有时间继续思考对方的招式了。“只能拼一把,我觉得我已经看出来他的招了。” 另一边,震惊的白牙也用手抹去了头上出的大汗,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陈丽华居然可以坚持这么久,而且随着战斗的继续,她的反应越来越快,拆招越来也及时。除了最开始的一击和后面趁她不注意的胸部一击,自己再没能取得更大攻势。 这样不行,白牙想到。进攻方的体力消耗无疑要远远胜于防守方,要是自己被个小娘子打倒了,恐怕就是笑柄了。 双方的思考看似漫长,实则转瞬即逝,喘了口气,二人再次厮杀在一起。 “左四。”系统说道。 四是挑,陈丽华心想,看着迎面而来的弯刀,她抿着嘴轻轻一抬手,气势汹汹的弯刀顺势偏移。 “左二”,关键时刻来了!陈丽华屏住呼吸,这一招若是看不透,接下来再受一击,自己恐怕只能告负了! 被挑起的弯刀向下砍去,目标是头?是胸?想到第二式的走法,陈丽华心中大悟。左脚向后退一步。 在观众眼里,局势则大不相同,因为白牙是进攻的一方,他们觉得陈丽华已经被白牙压着打了近五分钟,这稍作歇息之后,陈丽华就已经露出败相——左脚后撤说明她已无力抵抗了。终于要结束了吗?观众心想。 接着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陈丽华的左步后撤,右臂上抬,木剑引着弯刀,险之又险避开了陈丽华的身体,看起来就好像是白牙故意顺着陈丽华的剑劈空一样! 什么?白牙心中大骇,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剑法。 “右六。”系统继续播报着,陈丽华不悲不喜,陷入一种奇怪的境界中,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木剑,再无其他。 白牙则是愈发烦躁,陈丽华躲过一击之后居然主动刺来!稍稍占点优势就骄傲起来了吗?白牙恼火地想着,不再闪避,同样一剑刺来。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晋人有牺牲精神,在战场上,我们羯人从来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弯刀伸出,木剑随之快速变招,由刺变点,陈丽华借势远去,宛若一只翩翩的蝴蝶。白牙用力扑空,空门大开。 “先七,后九,接十一,十三!”系统的语气也开始激动,白牙的攻势已经彻底瓦解,此时只需要继续攻击下去,胜利就属于他们! 白牙预判失误,也只能承受苦果,陈丽华的剑招如雨点般落下。他旧力全出,新力未生,一时的僵直新添了不知多少伤痕。 白牙愤怒地抬起头,就发现眼前是一把近在咫尺的木剑。 “你输了,白牙。”陈丽华若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在白牙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我还没有倒下,我还没输!”白牙双眼通红,不甘心地继续挥舞着弯刀。 “我说过,点到为止。”陈丽华只是躲避着,不时用木剑在白牙身上轻轻点击着,获取更多“积分”。 “你有种就杀了我!我一开始可是对你下死手的,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你在假惺惺地仁慈什么?”白牙陷入了一种狂乱的状态。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点到为止。你下死手与我何干?我再说一遍,认输吧,白牙。”陈丽华依然是不喜不悲的神情,她知道白牙心已经乱了,不然不会挥舞的如此毫无章法,甚至让自己轻易地再次在他身上得手好几次。 白牙看着陈丽华,吼道:“我可是杀了数以百计的晋人,你难道不想杀了我?” 陈丽华看了白牙一眼,说道:“我当然想复仇,但那不会是现在,现在我只知道我说了这场赌斗点到为止,放弃吧,白牙。” 白牙咬牙说道:“我要是不呢?我要是继续死缠烂打,逼你今日分出个你死我活呢?” 陈丽华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木剑。“若你是这样想,那我自是没有办法。身为一介弱女子,我体力远不如你,你若是决意与我分出生死,那也只会是你生我死。你要是执意如此,那便来吧。我不反抗。” 白牙看了看木剑,又看了看陈丽华,陈丽华稚嫩的小脸上此时满是灰尘,身上的红装也因为扬尘而肮脏不堪,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到现在,那种澄澈与倔强,保持如一。 “我认输。”白牙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蹂躏着自己的头发,嘶吼道。 第二十五章 你为什么不庆贺? “为什么不继续战斗下去,我从未听闻有过投降的羯人,你让所有羯人为你蒙羞。”耶勒夫见状不满地叫道。 白牙居然直接反驳道:“住嘴,耶勒夫!此刻我继续对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战斗下去,才是令所有羯人蒙羞!”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质问陈丽华,“为什么这样做?” 陈丽华冷静地摇摇头,“打不了了,我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与其苟延残喘十几分钟,不如直接扔掉武器光棍地让白牙做出选择。” 系统说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给你指挥的最后一招是十三式,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出完第十三式,就算是木剑,封喉之后他绝无幸存的道理。” 陈丽华不开心地抿抿嘴。“我之前说过了这场点到为止。” 系统不再说话,陈丽华则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刚才一剑封喉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但是最开始白牙就对我手下留情,我又怎能恩将仇报?” 系统麻木地说道:“他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他看不起女人,想让你早点下去罢了。” “不管原因如何,他最开始那一击要是攻击我任意一个要害,我恐怕早就输掉了。我不想负于人。”陈丽华有着自己的坚持。 系统哑然失笑,他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幼稚的想法了?这种天真地不想违背自己的坚持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了,十年之后,有的自己笑着将曾经的底线撕成了粉碎,有的抱着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的亲人失声痛哭,有的则在深夜一声声质问自己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系统看着陈丽华的侧脸,琼鼻粉唇勾勒出了坚毅的线条,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沾染了空气中的灰尘,大而水灵的眼睛中满是胜利的兴奋与喜悦,这张脸虽然漂亮,但是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种灵气与神气。 还是羡慕啊,这种还有坚持的人,还有梦想的人,还相信美好的人。虽然幼稚,但是还是让人情不自禁想接近他们。所谓成熟,到底是和死亡接近一点,还是和成长接近一点呢?放弃心中所有玫瑰色的幻想,找个自己勉强看得过去的老公结婚,然后生孩子,找学校,过着一眼可以望见的被琐事填充的固定的未来。这种成熟,到底是叫成长,还是叫死亡呢? 越想越远的系统看着陈丽华灿烂的笑容,暗叹了一口气。 与耶勒夫对喷完毕的白牙摇摇晃晃地下去了,全场安静无比。虽然观战的每个晋人都兴奋的脸色潮红,但因为在梁人的地盘上,都死死闭着嘴,不敢大声欢呼,甚至还有人偷瞄羯人神情,似乎生怕这场胜利惹怒羯人。见状,陈丽华不得暗中叹息,梁国近百年对晋国的压制简直深入骨髓,这种战胜之后反而担惊受怕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看到陈丽华失落的样子,系统安慰道“别难过啦,我那里还有一个打了胜仗然后割地赔款的软蛋王朝呢。” 陈丽华白了系统一眼,虽然知道这个小胖球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但不会说点靠谱的笑话吗?天下哪有这么蠢的皇帝? “我们赢啦。”一声刺耳的欢呼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甚至晋人士卒的目光跑的比羯人还要快,谁把要命了啦?喊也就罢了,还这么大声? 两只大胖腿都在发抖的陈令玄从地上缓缓坐起来,表情似哭似笑,他的胸前还是一片灰尘——那是因为刚才为了向耶勒夫请求取消比赛,下跪导致胸前衣服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后果。 “我们战胜了梁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可以看出陈令玄也是怕的发抖,但是有种东西在支撑着他做这些事,他对着一个士兵笑道。 这名倒霉的士卒目光畏缩,支支吾吾道:“大人慎言啊,小心惹怒梁人。” “我的天哪,我军胜了!”陈令玄哈哈大笑,笑声似疯似狂“难道你们不敢打也就算了,连获胜之后乐一乐都不敢了吗?” 这个三十多岁的禁卫苦笑着小声对他说,“大人,您就别开玩笑了,您位高权重,梁人当然不会怎么你,但我就一个小小的禁卫,上有老下有小,开不得玩笑啊,万一惹怒了这些羯人,我的孩子怎么办啊?” “是啊,羯人一千可当十万大军。遇到羯人不可力敌,要跑,得半数之兵幸免可为胜。因为不可力敌,所以梁国要东西,得给,万不可破坏两国邦交。梁人生气就要南狩,南狩就会兵败,谁让梁人生气了。就是要被问责的。毕竟我大晋三万万男儿无一好汉。”陈令玄自说自话,状若疯癫,“这些话是谁说的,是我们文人说的,我们文人懂个屁的兵!” 他手指着三百禁卫,“可是你们……你们一个个是武人!是保家卫国的武人!你们怎么也信了我们文人说的屁话?” 他跌跌撞撞地往大营里面走去,狂笑着“求和!求和!” “他这这是怎么了?”兴奋的陈丽华看着他的表现,有些不解。 “一个发现自己被世界欺骗了几十年的可怜虫的一点点忏悔罢了。”系统也看着陈令玄远去的背影,说道。“羯人不可战胜,这句话无数文人口口相传,他虽然没见过,但他相信了。你要明白,之前所有不合理的牺牲,联姻、岁币、随行艳伎,都是建立在晋人不可能打得过梁国这一基础上的。有朝一日发现这只不过是谎言,是大人物们为了维持稳定的怯懦之举。他想到之前自己犯下的种种罪行,怎么能不崩溃?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是陈令玄,现在你会什么样子?” 陈丽华想了想,说道:“……可能,我会直接自杀吧。” 系统赞同道:“是的,遇此大变,心神必会重创,若是有一丝一毫的不坚定,怕是就要自我了断,但这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 “你看看他,大声斥责武人不知反抗文人。他难道不明白武人打仗败了,只是问责,若是违背了文人的意思恐怕就是命没了的道理吗?他明白,但他承受不住,这种胡话,也只是为了甩锅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罢了。无论是他的斥责,还是你想的自杀,都是一种逃避。” “就这事,只要那些个文人们还坚持以文抑武,这种操蛋的事情就不会少。要是我,就会领一只精兵,杀入京城,拽着那些慷慨激昂的大人们来到你面前谢罪,最少也要罚酒三杯,一杯敬你,一杯敬边民,一杯断头酒。”系统冷笑着说道。 听着系统的话,陈丽华陷入了思考,轻语道:“杀入……京城吗?” 第二十六章 赈济 “我们赢啦!”终于,一位年轻小将不堪之前陈令玄的指责,不顾旁边的老兵眼神警示,像是发泄一般喊了出来,短短四个字的欢呼声带了三个颤音两个拐,但终归是喊出来了。“羯人败啦!”小将继续大声喊道。 陆陆续续的呼喊声吸引到了难民营的人的注意力,毕竟难民营和公主使团大营就隔五百米的距离,有午睡的人被吵醒,不耐烦地抓了只虱子吃掉,问旁边从头看到尾的家伙。“那边怎么回事啊?大下午的吵吵,有饭吃就是有劲啊?” 得不到回应的难民扭头一看,发现这个全程看着赛场的同伴脸色通红表情激动,全身都在颤抖。“咋地了哥们,别吓我啊。癫痫了怎么滴?” “公主殿下,刚刚打赢了梁人披着白狼皮的恶鬼。” “我靠。居然打赢了白牙?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那个睡午觉的难民张口说出了白牙的名字,然后才是一阵震惊,最后随口高呼。“公主千岁!”把另一个人吓了一大跳,“让羯人听到你不要命啦?” “怕什么,反正早晚的事,再说了我喊完往营地深处一钻,这里几万人他还知道谁喊得不成?”闲汉倒是胸有成竹,斜眼上上下下看着伙伴说道“你要举报我倒是真没办法。” “不过到时候来人你就说我喊得也行,至少你能领俩馒头,运气好还能被收为仆役。少饿死个人我这烂命也是赚了。” 被讥笑的难民涨红了脸,也来了句“公主千岁!”认真对闲汉说道:“少看不起人了,我岂会因为一时饥饿做出这种事情?”接着有轻生嘀咕道:“最起码现在还没饿到那种程度。” 两人的争吵吸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有别的闲汉过来斥道:“少说两句话,省点体力多活两天不好吗?在那里瞎咋呼什么呢?”两人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公主千岁!”欢呼声此起彼伏,这些难民本就是被梁人烧毁了家后才沦落至此,心中自是恨透了梁人。飘落至此,前无出路,后无救济,本就烂命一条,如果能在死前恶心一下梁人,自然是乐意之至。 难民营的“公主千岁”欢呼声传回到营地里,禁卫们面面相觑,营地里又传来陈令玄大声浪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吃着俸禄拿着皇银的堂堂大晋禁军,还不如一群随时可能饿毙的乞丐。”听到这句话。那个年轻小将还在孤零零地喊着,只是声音更大声了。终于,又有了十几个人忍不住一起小声庆祝,但其他大多数人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统领,可能说到做到?”陈丽华挥挥手让这些丢人的禁卫停下闹剧,朗声对耶勒夫问道。 “我们羯人言而有信,不像你们晋人一样满嘴谎言。”耶勒夫倒是很讲诚信,大手一挥,意有所指:“粮食今天下午就会送过来。但还是希望公主殿下好好查查自己的营地,说不定秘宝就被贼人藏在里面某处呢?。” “孤会的,也请大统领自己回去好好找找,那秘宝说不定是被大火烧了呢?”陈丽华反唇相讥。 已经准备返程的大统领突然扭头,表情似笑非笑:“殿下怎么知道,我们所遗失的东西,是可燃的呢?” 见鬼!陈丽华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大胜之后过于侥幸,一时顺嘴秃噜了出来。 “当然是侠女还孤春锦的时候所言。”遇到险境,陈丽华保持着镇定,心中默念不要慌乱不要慌乱。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系统已经无力地捂住了额头。 “哦?也就是说,那位侠女给你展示了秘宝了?”大统领停下了脚步,看着陈丽华,等待着她露出幺蛾子。 “什么?不不不……”陈丽华终于开始感到惊慌,这个时候系统终于前来救急,举起了牌子,上面写着准备好的话术,看着准备好的内容,陈丽华又恢复了平静,重新以淡定的语调解释着:“侠女归还春锦的时候,跟孤讲述了她是如何烧掉那间小宅的,虽然孤未能亲身前往,但也听得如同身临其境,孤所说的可燃一说,也只是心中无意一想,因为据那侠女所言,火光冲天,甚是骇人。” “希望如此。”当系统和陈丽华都严阵以待等着耶勒夫接下的诘问时,他只是上下扫视了几圈陈丽华,笑了笑后,不再追问。“粮食今晚就到,还望殿下今后,好自为之。”留下了不明所以的一句话后,耶勒夫转身离开,此次便是干净利落,再无半点迟疑。 “这傻子就这么走了?我都觉得我撒的谎太假。”陈丽华对着系统吐了吐舌头,拍着胸脯庆幸道。 “这样走的人不一定是傻子,也可能是心中有数的人。”系统不像陈丽华那样轻松,表情严肃。“华啊,接下来咱可能有麻烦了。” 难民营地里,正在思考泥土是直接吃好一点还是煮一煮好一点的人们发现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先是在公主使团那里据说爆发了罕见的比武,而且晋国还赢了。不管真不真,反正难民营里的人都多多少少跟着喊了两句。刚喊完没多久,就有身着晋朝制式铠甲的士兵们搬着木头,大锅、还有长布来到了一片空地上,默不作声地开始了工作,有骑兵在地上用长戟划出了深深的沟壑后,将长戟立于沟壑之后,高声道“晋国使团办事,闲杂人等速速远离。过线者斩!” 骑兵的恐吓并没有吓到难民们,饿都快饿死了的人哪里还怕个痛快?他们纷纷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但又不敢相信。 到了下午寅时(下午四点,后面均用几点代替),饥民们实在忍不住了,一个老头被选举为代表,颤巍巍地走上前去问道“军爷,您在这里弄这么大动静,这是要招工吗?” “老头,回去老实看着就行了。别过来添乱。”满头大汗的士兵不耐烦地说“公主殿下为了你们这帮贱民,亲自和梁人统领打赌,赢来了粮食给你们施粥。过会到了六时自己过来食粥,不会少了你的一份。” 第二十七章 安抚 “公主殿下要施粥了!”这一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灾民营,有的流氓汉眼中光芒闪烁,心思摇动,有的人喜极而泣,跪地祈祷。一间用树枝和破布搭建起来的帐篷里,在一边垂泪的妇人听见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把自己放在木板上的孩子抱在怀里,再不放开,对一中年男子说“孩子他爸,听到了吗?有吃的了!别磨这把破刀了!”男子听见也只是默不作声,只是停下了手中磨刀的动作,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一脚踢翻了旁边烧着水的小锅。 到了五点左右,翘首以盼的难民终于等到了粮食,沉甸甸的大米压得车轮留下深深的印记,数十辆满载粮食的大米将情绪激发到了最高潮。白花花的大米倒入沸腾的大锅中,数以万计的饥饿的难民爆发出欢呼声。随着大勺的不断搅拌,大米的香气蔓延开来,等候的饥民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开始向前移动,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逐渐消失,一种焦急的情绪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发现人群的异常,陈令玄站在一旁,大声抚慰道: “父老乡亲们,不要拥挤,这次米多粮足,保证人人有份,人人吃饱!” 但是饥饿到骨子里的人哪里会相信这番话?有些老人经历的多了,对于官府之前是怎么救灾的都了然于心,粥就那么多,前面的人是一大勺,中间的人是一勺,后面的就看排队的长度,人少的时候人人和最开始一样,人多的时候,人人就一口碗底。所以哪怕陈令玄声嘶力竭地大喊,拥挤的人也越来越多。 发觉事态正在逐渐脱离控制的陈令玄跳到高台上,恶狠狠地对着下面的人群训道。 “左边排队盛饭,所有人去右边吃食,发现抢夺老幼者,斩首示众、弃尸荒野!” “发现插队者,斩!” “重复打粥者,斩!” “向前拥挤者,斩!” 一连串的斩字让难民全都听木了,一个青年汉在下面小声嘀咕道“这是来施粥的还是来杀人的?”随着一句牢骚,人群心潮涌动,又有再次爆发的倾向,陈令玄不禁汗流浃背,这次若是再发生拥挤踩踏,恐怕这种威胁也只能火上浇油,无法起效了。 “规矩严格,是为了更好地救更多的人!”一道女声从背后传来,难民转身看去,一位身着红色宫装的华美女子手持长剑而来。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公主千岁!” “起来吧,大家身体都很虚弱,就不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了。”陈丽华声音体贴,让人心生好感。 “孤知道你们都很饿了,也都想早一点吃上粥,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没有规矩,那么一会上万人在这里争抢,万一谁摔倒在地,岂不是有性命之忧?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白白葬送其他人性命,有必要吗?”面对数万虎视眈眈的金饥民,陈丽华丝毫不惧,娓娓而谈,之前抱怨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系统啧啧称奇:“颜值高就是不一样,这种人人都会说的官话居然也能起效果。好气啊,” 陈丽华这时反而看的比系统明白,“他们不是敬我的话,而是敬我的的身份。任何一个皇室成员在这里耐心和他们解释,恐怕都会有同样效果吧。” 系统摇摇头:“没人比我更了解男人,他们都是颜狗,你长得漂亮,他们就会说你说的都对,甚至还会暗喜今天听见公主说话了,如果在这里的是皇子,是你哥,他们多半会在心里说,他妈的的饿的要死的人不是你,快开饭吧别逼逼叨叨的了。” “那你是颜狗吗?”陈丽华不在意地问道。 “那你觉得我是男人吗?”系统反问。 这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这些靠近粥棚的人本身知道的就早,他们早都开始等了,我们知道再过来都花了半个小时,凭什么我们这些在北边的就要晚那么久吃饭。”本来只是一句自言自语的吐槽,但是实在太安静还是传遍了整个场地,这个汉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惊恐地捂住了嘴。 系统大怒,“这小贱人真是不知道感恩,能吃个饭就不错了,怎么还这么多话的,丽华,拿鞭子抽他。” 陈丽华倒是还能理解他的想法,对系统说道。“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说得颜狗嘛,这不是有人提出意见了?” 陈丽华款步走了过去,见到陈丽华来到跟前,这个嘴碎的中年汉子更是阵阵惊慌,跪地磕头求饶。 不料,陈丽华却只是温柔地扶他起来,还鼓励他说:“大晋从不因言获罪,倒不如说,你提出了一个好问题。” 接着她转身面向所有人说道: “接下来还有五天时间,每日上午和傍晚,我们都会过来施粥,直到我们离开为止。所以排队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大家也要明白,只要排队,必然有先有后,如果不是南边的人先吃然后北边的人吃,就是年轻力壮的人先吃,不善争抢的人最后吃,总归是有人会最后吃的。” “孤无法改变这种事实,但是大家不妨想想,为什么大家会害怕最后吃粥呢?粥就在这里,大火熬着,不会冷。所以大家担忧的,无非就是最后粥不够了,本来的一碗变成了半碗,甚至一点碗底。” “这一点孤可以保证,让大家都能吃到足额的粥。”扫视了一眼在场饥民的表情,心中有数后,陈丽华继续说道。 “当然空口无凭,之前晋朝的官员如何赈灾,此种陋事,孤也是略知一二。为了让大家相信孤的诚意,孤,宣成公主,陈丽华在此立誓,今日以及以后五日孤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拿粥吃粥,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吃上饭,孤就不会离开。” 听到这话,本来多有不屑的饥民们一阵恍然,面容惶恐又欲下跪,却又听到陈丽华喝道“不准跪!”于是所有人僵在那里,手足无措。 难民代表之一——之前问士兵话的那位老者急了颤巍巍走到陈丽华跟前恳求道“还请殿下收回此言。此地不知几万人,又都多日饥饿,行动缓慢,等到所有人吃完,怕不是要到晚上九时,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因为我等而挨饿啊。” 陈丽华继续安抚道,“老丈,我既已立誓,又怎会食言而肥?若我不在这里,又怎能保证不会有青壮抢夺老幼粮食发生?又怎能保证做到每碗粥都分量足够,而不会不耐烦地匆匆一勺?” 第二十八章 急转直下 激动的陈丽华站到了一个矮矮的山丘上,对着在场的饥民大声说道“在这里的各位,晋国都对不住你们,你们身为晋国人,却得不到安康,流离失所,沦落到异国他乡。这是晋国皇室的失职,你们对晋国有任何怨言我都能接受,你们对我晋国朝廷有再多的怀疑与误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殿下,是我对不住您啊。”老者身后刚才那个多嘴的中年男子听完,泪流满面,长跪不起。“某家真的不是针对公主殿下,某家平日里就有这个毛病,听见谁说话都喜欢反驳一句。之前被许多人好言相劝过,某家也浑不在意。现在某家只想说我愧为男儿,不能保家卫国。却让您一女子牺牲自己去梁人那里任人羞辱,公主殿下您风姿绝代、蕙质兰心,本应寻个如意夫君琴瑟相鸣,成就一段佳话,现在却要前往异乡,这是我们所有晋国男儿的耻辱!莫大的耻辱!” 说罢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用双手捂面,说道“刚才某确实有过气愤,也想过下次借自己身强力壮往前冲抢,现在某只觉得羞愧,无颜再见公主殿下。某自觉前去队尾,最后一个吃粥,不为其他,只是像公主一样只求心安。如果其他好儿郎还有点羞耻心,想给殿下省点心的话,就随某一同前去,让妇孺先吃。” 随着他的离去,还有百十男子默不作声地往后走去,其他人也自觉谦让起来,带娃的妇人被温柔地推到最前面,然后是颤巍巍的老人,有的人看起来饿的摇摇欲坠,有年轻男子搀扶到前面后自觉往队尾走去。也·有青年男子不知前面发生何事,被人说明之后,嚎泣一声,跟着默不作声回去队尾。 一个时辰过去,得粥人大概只有六七千人,看着还有大约四倍的人数,陈令玄走到公主身边,悄声说道“殿下,看这架势,怕不是要到十一点才能人人饭足,殿下您要不先行回去,这里有我看着,也出不了事的。” 结果被冷冷噎了回去“孤刚刚当着上万人的面说了孤会亲自坐阵。你是想让孤做言而无信之人吗?此事莫要再提!” 陈令玄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是,殿下。” 施粥的过程枯燥而乏味,前半个小时,陈丽华还能面带微笑给每一个躬身道谢的人以回应。到了后面,脸都没有知觉的她只能坐在位置上,机械地颔首。 果然到了十一点半,最后的那个男子才接过饭,再次向公主道歉后离去。拖着疲惫的身子,陈丽华终于回到了寝宫,哀鸣一声直直地躺在床上,身体与柔软的锦缎接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双拳紧握,低声欢呼一声之后慵懒地躺在床上,稍作歇息后翻了个身,踢掉两只鞋子,一条纤细小腿翘在空中一晃一晃。 “系统,我真的成功了诶。”陈丽华虽然觉得身体比前一天入城还要劳累,但心情却无比愉快,这是她第一次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系统远远没有陈丽华这么乐观,但是看着她兴奋的脸庞,一时间不忍心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是是是,你成功了。咱先去看看那个账簿里写的什么东西吧。” “你这也太敷衍了!”陈丽华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你就不能多夸两句?”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可以成功,要知道在我这里的演算中,你成功的几率是百分之零。你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就这?”陈丽华看系统说完之后半天都没动静,在他脸前画了个问号。 “?”系统也不甘示弱,一拍脑门直接显示出一个井字和一个倒着的问号。 见系统如此不解风情,陈丽华只能闷闷不乐地前去寻找账簿,一边找一边说着: “这账簿上能有什么东西?我父皇以前跟我讲过,每个贪官污吏手中都有一个账簿,记载着所有受贿的记录,某年某月某日,得张三花瓶一对,诸如此类。留下记录,既是梳理关系,也是威胁别人的一种手段,万一被官府抓了,秘密藏起来的账簿会督促那些同党把他捞出来。否则在大牢里嘴皮子一翻,大家同归于尽。”说着找到账簿,一人一球挤在一起。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是那种账簿,他会藏得这么浅吗?”系统有点忧心忡忡,浑然忘了当时自己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劲头。 翻开一看,里面字体潦草,不堪入目,虽然心情依然沉重,系统还是习惯性嘲笑“真是蠢货,字这么丑就不说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甚至连用密码加密都不会。在我们那里的日记本,都是表面风和日丽,拿出参考书目一比对,里面另有乾坤。” 早早看下去的陈丽华打断了系统的自鸣得意,带着颤音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赶紧往下看。” 系统接着读下去: 三月三日与阿甘夫议事,分其三千甲胄,得其五千军马。 五月与其他四部会见,歃血为盟,定要让那老玩意好看。明日再给纪德夫三十万白银,这不见骨头不撒鹰的老狗也是个贱骨头。 明年二月,纪德夫先于云州、德州起事,由安亲王率东部三番逼迫狗皇帝率八十万大军亲征。 待那糟老头子到了兴龙谷,叶勒部、海安部随我一起踢那狗皇帝黑腚,安亲王内部举旗相呼应,纪德夫也当打开城门与我两面夹击。定要杀他个屁滚尿流。已经六十的老东西,我看他往哪跑。 “这个傻子根本没有贪污……”系统惊出一身冷汗,“这家伙居然要造反!” “难怪那个小院那么大没有一个仆从。他把春锦带到那个地方,多半也没想过让她活着出来吧。那他今日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过春锦呢?”想起来之前种种蹊跷之处,系统恍然大悟。 “他并没有想放过,今天他费那么大周折就是为了合理地从我这带走春锦。到了最后,他只是确定了不止有一个人需要灭口。”陈丽华艰难发声道,声音变得干涩沙哑。 陈丽华死死抿着嘴唇,想起来最后临走时,耶勒夫那似有似无的笑容,她还是太年轻,战胜羯人让她有了一秒钟的骄傲与得意,也就是这一时的得意,导致被耶勒夫抓住了。 “系统,我可能被耶勒夫盯住了。” 上青云感想 没想到真的上青云了。笑。 虽说才三十章你让读者看个啥啊,前期没啥气候很正常,但是每天都是17个收藏还是很僵硬,尤其是考虑到里面还有几个机器人,甚至十几个机器人,那就更僵硬了。 其实这本小说写得时候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写一腔英雄气。 就想写一个女主角凭着一腔英雄气,在各国之间闯荡厮杀,最后成就一代帝业的故事。 因为不熟悉任何一个朝代,所以架空了,晋国用明官制,梁用宋制。 因为想写英雄气,所以提笔就写了。然后发现我爽了,但是剧情没有爽点,可是写都写完了,也插不进去什么爽点了,所以算了吧,这次我的,这次我的。 因为文笔不好,所以很难出现惊艳的描写。 册那,感觉体裁不对,文笔不行,没有爽点,还有个叽叽歪歪的系统在那里帮助陈丽华成长,说起来我真的都觉得不行了。 但是还是上青云了,可能编辑大大们觉得我还有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写到最后的。 当千万人觉得不可敌时,吾往矣。这是一种英雄气。 知道自己不行,然后不放弃,不断充电硬着头皮走下去。也是一种英雄气。 我总不能比陈丽华还差劲吧。她可是面对数万大军都不曾放弃的人啊。 写于7月3日,作者留(当发现要署名的时候,财富密码这个名字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ps:推荐期间一日两更,收藏新增一百,且推荐增加一百时加一更。最多十更。(以防万一,不是说一千收藏是目标。) 打赏不加更。(有这钱买点别的不好吗,给我干嘛) 盟主另算。(因为这实在太多了) 第二十九章 我要穿越 发现账簿的秘密后,一人一系统面面相觑。无形的压力萦绕于两人中间。 “我……身为皇室贵胄,耶勒夫应该不敢害我吧。”陈丽华还抱有一丝希望地说道。 “不灭口等着你到帝都和老皇帝绕床取乐的时候把他供出来吗?”系统的话打破了陈丽华的幻想。“事关紧急,不要抱有这种无意义的幻想。” “那我该怎么办?”陈丽华心乱如麻。“耶勒夫在这里有着常驻的两千骑兵,回到百里外的部族中还可以随时拉起来至少三万军队,怎么打?” 系统倒是劝道:“既然没办法,就老老实实睡觉,明天去问问王德为,那个家伙至少比拟懂军事,你自己一个劲在这里苦思冥想有什么用?” 知易行难,这种大麻烦面前又怎么可能轻易睡得着?看着陈丽华辗转反侧,系统给了她一个红丸。吞入腹后,陈丽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昨天的训练场。 “我给你的叫昏迷丹,可以帮助你直接进入你的潜意识,无论如何,至少习武不能停啊。” 陈丽华点头答是,就算和耶勒夫到最后撕破脸,武艺也是自己的底气所在——最起码可以死的完整一点。 “昨日的铜人和唢呐呢?”陈丽华扫视四周,并未发现昨日的导师。 系统神秘地摇摇头“今日不同了,和白牙的较量后我发现,你的身体基础和剑招基础基本已经打好了,你所需要的就是在实战中不断练习我的《辟邪剑法》。所以……加油!” 陈丽华还欲询问,却见场景不断变换,一愣神,自己来到了一个灵堂之中,自己虽在哭丧,却穿的花枝招展,脸上画的是眉目含情。面前是一个八尺大汉,满脸愤懑,双手抱拳,说道“嫂嫂,武松有话说。” 陈丽华眉毛一竖,“谁是你嫂嫂?” 话音未落,那壮汉便彻底爆炸,“我大兄尸骨未寒,你这银妇便欲另寻新欢邪?”只见一个沙包大的巴掌带着阵阵阴风袭来,陈丽华无奈叹了口气,心中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 这汉子虽然鲁莽脾气大,但是武艺却万分了得,不过十招,陈丽华便身中数掌,不过却毫无痛感。 ……数百招后,陈丽华终于完全掌握了这个汉子的路数,占据了上风,正欲一击致命的时候,场景再次变幻,再一睁眼,只见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的肥宅带着油腻的笑容缓缓亲来。 陈丽华熟练地叹了口气,熟练地取下簪子,一下扎进了对方的眼窝里。听见哀嚎,一个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的俊美男子闯了进来,大呼道“义父!”抱着胖子的尸体,怒目环视,寻找着凶手,看到拿着簪子的陈丽华瞬间却变成了满眼绕指柔。“婵儿,如果是你,我不怪你,义父已经去了,你跟我走吧。” 陈丽华一言不发,提剑就干。乒乒乓,三招未过,就被魁梧男子斩于戟下。“你特么难度设置不会递增一点吗?跟这种人练习我又可以学到什么?”陈丽华怒道。 耳边传来系统缥缈的声音“给你设置的敌人是那个胖子……胖子……子。” 再一睁眼,陈丽华发觉自己居然在一个刑场上,天上飘得是白茫茫的雪花,一边的月季开的正鲜艳。双手被困于木枷之中,双膝跪地,披头散发。陈丽华正挣扎着认清自己处境的时候,听到一边同样打扮的壮汉吟哦道: 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 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 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 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 然后那个大汉怒吼一声:天下竟有如此冤屈,人神共愤!骇人听闻!双手一用力,木枷居然像个玩具一样应声而碎。原本维持秩序的士卒端着长枪蜂拥而至,大汉不慌不忙,先狞笑着从衣服里掏出长刀,看得陈丽华眼睛都直了:哪里藏的八十公分大砍刀?那大汉劈倒围过来的刽子手后走过来,打开陈丽华的枷锁后,将长刀塞入陈丽华手中,深情款款说道:“亲爱的,答应我活下去。”接着吐血而亡。 “系统你在发什么疯?”陈丽华一眼就认出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的真身,看着他在那里自嗨表演,问道。 地上的尸体听到自己被揭穿,抽搐了一下,仍然坚决不起身,但是左手食指悄然向一个方向指去。陈丽华顺着望去,一个面如枯木的老妪满脸怨毒地看着自己,头上顶着“真凶”两个大字。再低头看下去,发现系统又写了一行血书:装的像一点。 陈丽华无语扶额,环顾着缓慢逼近的士卒,抽出了长刀。 ……“吕绮玲,此地就是白门楼,你爹已经被我主公斩了,束手就擒吧。” ……“大胆妖孽,我一看你就不是人!准备捉妖!” ……“兀那妖精,你一世不来,俺老孙就等你一世。你十世不来,俺老孙就等你十世。俺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第三天醒来,陈丽华不得不承认,在挨过了又一次绝望的的特训之后,被耶勒夫盯上的那种惶恐感也消散了许多。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晚上的收获远远不止是与各路高手交战磨练武艺这么简单,她化身各个世界的苦情女子,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但是这种各种人生的体验将会是她最大的财富。 看到陈丽华从床上坐起,美人初醒睡眼朦胧的样子,系统兴冲冲地凑了上去“你醒啦,感觉如何?”看到系统的奸笑,陈丽华熟练地把系统捉过来捏起了脸。 “你还好意思说?前面那个吕布那么帅也就不说你了,最后那个什么法海和孙悟空是人类可以对抗的吗?你出那玩意有意义吗?”想到最后被一根大棒子追着砸,陈丽华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被蹂躏的系统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设置那两个敌人只是想说有时候你面对的敌人是不可匹敌的,此时你要学会智取。” “智取?那一僧一猴脑子一根筋,油盐不进,怎么智取?” “找他们的上司撒娇告状装可怜嘤嘤嘤啊。”系统说完,发觉自己脸上的拉力瞬间增大。 “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调敌人战斗力了!” 第三十章 兵议 简单发泄完被一只猴子追着敲还不听解释的怨气后,陈丽华简单洗漱后就带着春锦前去看望王德为了。 昨日在血战四场后,王德为轰然倒地,着实吓人一跳,但是随行大夫检查过后,给出了身上多为擦伤,重伤一处在肩膀,一处在肚子上,但都不致命。也正是昨天得知王德为并无生命危险之后,陈丽华才会放心地去忙难民营的事情。 整整一天过去,王德为也从昏迷变成了昏睡,加上陈丽华也确实繁忙,就没有去看望王德为,现在一天过去,王德为从深度昏迷中恢复到沉睡,随时都有可能醒来。挥手阻止站岗的士卒行礼,陈丽华来到王德为的床边,静静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庞。 直到这时,陈丽华才有心思仔细端详王德为的面容,他皮肤白净,面容清秀,陈丽华这才想起来王德为似乎也才不到二十岁,不到二十岁就可以当上出国使团的禁军千户(实际掌管三百人),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武艺之高强,行伍天赋之高。 以及有一个好爹。想起来王总兵那张不怒自威的大胡子脸和他儿子这张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雄雌莫辩的脸,陈丽华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正在遐想着的陈丽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动静,王德为经过一天的昏睡,已经醒来,陈丽华侧眼一盯,春锦急忙走上前来,熟练地喂水,擦汗。 喝了足有三大碗之后,王德为才从昏迷之中醒来,看到坐在一旁的陈丽华,咧嘴傻笑“殿下,咱赢了吗?” 看着本来清秀的奶油小生一笑就变成了一个憨货,陈丽华心中有了要不要再打晕过去的念头。摇头驱散这无端臆想,陈丽华说道:“自是胜了,你看春锦不是在那里站着吗?” 王德为伸头一看,正在沏茶的春锦吐舌做了个鬼脸。两人相视一笑。 “那俺很好奇,最后一个羯人是谁打下去的?俺实在想不出这里还有谁有这功夫。”王德为问道。 陈丽华谦虚不言,悄悄踢了春锦一脚。 “当然是咱们的宣城公主殿下啦,傻大个你是不知道,最后一个人好生厉害,身穿白衣白袍,嚎叫如鬼狼。但是咱们殿下更是技高一筹,站在那里面对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云淡风轻……”听着春锦默契地吹捧着自己的功夫,陈丽华心中因为昨天系统不解风情不会夸人的郁闷也消失殆尽。 “原来殿下那么厉害?”王德为双眼瞪如铜铃。“怪不得殿下说俺不要拼命,殿下早就想好了取胜之道了。” “不,你的拼命至关重要。”陈丽华看到王德为有些失落,劝解道,她直视着王德为,表情诚恳 “女子舞刀弄枪本就被世人所不解,昨日也是因缘际会,孤才能上台,且孤至多只能胜一场,一场之后,那耶勒夫必然想方设法让孤离开演武场。昨日孤看了,三百禁卫确无可战之兵,眼神喏喏,无有敢与孤对视者。大胜之下,甚至只有一人勉强喝彩,其他人全都斜眼观察羯人,生怕惹怒了他们,表现甚至不如陈侍郎。若你提前下台,就算孤打败一个羯人,剩下的狩狼人也可以轻易击败那些禁卫。万不会有现在的大胜。” “真的吗?殿下?你不用用这些词句来哄骗俺。”王德为满脸惊异。 “确实如此,孤昨日说过,孤永远不会欺骗你,后学。” 王德为反复扫视陈丽华的神情,见不似作假,咧嘴傻笑“俺是个粗人,脑子一直不好使,比不上你和陈侍郎。”王德为直咧嘴,这次是因为笑的伤口撕裂痛的。“这些弯弯绕绕俺也搞不清。俺只要知道只要俺没有白拼命,就够了。” “后学,现在我要询问你一些事情,你切不可外传,也定要如实回答。”看到陈丽华表情严肃,王德为也收敛了笑意,认真答道“喏!殿下你放心,你不欺骗俺,俺也不会说假话。” “第一个问题,给你三天时间,你能练出多少敢与羯人厮杀之兵。” 王德为闭眼沉思,答道“那些老兵油子基本可以不抱希望了,倒是那些年轻壮小伙子,还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我再调教下,愿意的可以过百,但是有心气和可以直接上场厮杀是两回事,新兵上战场,就算心中有意气,也可能会精神恍惚,错漏百出。只有三天的情况下,可以上阵还不拖后腿的小伙子,可能只有不到五十。” 陈丽华心中一沉,太少了,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第二个问题,大统领一般有多少亲军护卫?” “那倒是不多,耶勒夫随行的人数您上次也看到了,也就二百五十余人。”王德为答道。 “第三个问题,如果耶勒夫夜袭我们的营地的话,他最有可能带多少人?” 听到这个问题,王德为不复之前悠闲神态,“殿下,难道我们被耶勒夫这厮盯上了?” 陈丽华犹豫了下,决定还是推诚布公。“后学,孤说过孤绝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上次进城的时候,孤无意拿到了耶勒夫意图谋反的证据,昨天又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耶勒夫现在基本确定了那件证物在孤手里。所有孤也要早做准备。” 王德为苦笑道:“殿下,那第二个问题就不能作为考虑依据了,虽然耶勒夫亲卫只有二百到三百余人,但是他作为耶勒部的族长,那三千人人的私兵也是随时可以调动,如果我是他的话,一定会在咱们逗留的最后一天,用两千骑兵把营地围的水泄不通,然后剩下一千人把营地里的人按照名单一个一个查过去,统统杀掉,决不允许一个人漏网。” 陈丽华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也太过于小瞧了耶勒夫的势力。五十对阵三千,这令陈丽华有些绝望“这该怎么办?……” 王德为建议道“俺建议您还是把陈侍郎也叫过来,他脑子比俺聪明多了,俺只能给您提供经验参考,但是想主意还是要靠陈侍郎才行。” 第三十一章 生路 想到那个胖子,陈丽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就那个死胖子?骨头软的和根面筋一样,叫他过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吓死他为民除害吧。” 王德为双手一拱,劝道:“殿下,陈令玄这人经过我这段时间的共事,发觉他心中傲骨仍未消失,甚至可以说,他是现如今不多的仍存有良知的人之一。” 听到王德为对陈令玄的评价如此之高,陈丽华挥手叫人将其喊来。 一夜过去,陈令玄想到那个胖子,陈丽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就那个死胖子?骨头软的和根面筋一样,叫他过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吓死他为民除害吧。” 王德为双手一拱,劝道:“殿下,陈令玄这人经过我这段时间的共事,发觉他心中傲骨仍未消失,甚至可以说,他是现如今不多的仍存有良知的人之一。殿下莫要小瞧了他。” 陈丽华对这番评价不以为然,但听到王德为对陈令玄的评价如此之高,考虑到王德为的面子,陈丽华还是挥手叫人将其喊来。 一夜过去,陈令玄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批头徒跣,衣衫凌乱,颇有古狂士之风。听闻二人讲述完事情经过后,陈令玄惨然笑道:“我不知兵事,骄纵自大。今日方知之前错误多矣。臣未曾夜宿行伍,也未曾经历战场搏杀,怎敢轻言军务?还望殿下另觅良才,以商大事。” 看着陈令玄那混沌的样子,王德为怒拍炕上的几案,肩膀上伤口崩裂而不知。“陈令玄!你莫要自误!现在你需要做的事不是日夜忏悔,以手掩面,你要做的应该是早日振奋精神,和俺一起为殿下谋得一条生路。难道你想十年后像今日追悔昨日一样追悔今日吗?” 陈令玄看到王德为肩膀上渗出血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按压着,扭头向营帐外呼喊道:“大夫!快传大夫!” 王德为铁钳般的大手将陈令玄的双手拘束于胸前,用额头抵着额头,看着陈令玄惊慌失措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关怀,你这样做,也只能求个心安,于事无补。若你真想弥补之前的过错,就老老实实给我想出一条生路来。” 陈令玄点头应是“好好好,我答应,你也莫要激动,不要再让伤口裂开了。” 陈丽华看着两人的互动,感觉心中有一丝悸动,问系统道:“为何我觉得陈令玄今日举动有些怪异?” “这样和你说吧。有些家长会为了孩子好替他们决定以后的道路。但是当三十年之后,他们惊觉自己选择的道路不但崎岖,而且远逊色于之前孩子们自己选的道路,这时候父母会不会悔恨交加?同样的道理,之前陈令玄一直坚信大晋唯唯诺诺是因为武人不争气,但当他隐约发觉其实是文人的过度打压导致这一结果时,心中的负罪感让他难以承受。他这番举止,也只是为了向王德为表示忏悔,希望可以得到一丝原谅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不得不说,谁还觉得王德为是个傻子,那他才是个真傻子。” 系统疑惑地看了陈丽华一眼,“他俩举止有何异常?你不会也喜欢看帅气的男孩子贴贴吧?所以你此时心潮澎湃,才出此言?” “如此污浊之事,想想就恶心,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这种事情?”陈丽华心虚地扭过头,完全没发觉系统所言中的“也”字。 待郎中重新包扎反复叮嘱过后,陈丽华和王德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陈令玄。陈令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和王德为的看法不同,我觉得耶勒夫此人并不一定想要屠光我们整个使团。” “此话怎讲?”陈丽华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追问道。 “耶勒夫的目的不是杀光所有晋人,而是杀光所有知情的晋人。现在他已经知道公主和春锦两人知道这一消息,除她俩之外,下一批还有可能知道的就是这里的主事人,也就是我和王德为二人。因此,耶勒夫最希望的做法肯定是先探出来我和王德为二人是否知情,如果不知情,那也就说明所需要加害的对象只有殿下你们二人。”陈令玄喝了口水,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 “残害一国上千人的姻亲使团,所引起的恶劣影响他耶勒夫承担不起。但是如果目标只是一两人的话,手段就可以有很多了。”陈令玄指向陈丽华说道。 “实际上,若是他耶勒夫一个大统领暗杀一国公主的事情说出来,他也承受不起,但是他看操作的方法太多了。暴疾、出游落水、遇匪。若是杀害一整个使团,那是国事,但若是只有一位公主薨,殿下,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两国皇室之间的家事。没有大臣会为了一个本来就不受重视的公主大张旗鼓的。” 陈丽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有些无礼之言。皱着眉头说道:“所以你分析的结果就是我和春锦十死无生,但你们二人可以安然无恙是吗?” “不是的,殿下。正是因为目标只有您和春锦二人,所以才有了一线生机。”陈令玄见公主有些不开心,拱手说道: “您想,若是在一个荒郊野岭,又只有您和春锦两位弱女子,他哪里会大费周章启用兵符调遣士卒呢?到时候,面对的多半只有他随行的二百侍卫罢了。” “二百梁国羯人重骑,还都是耶勒夫身边深受重用兵甲精良的重骑。”王德为苦笑,“殿下,俺说了,至多只有五十敢战之士,两百也是打不过的。” “但是若加上埋伏、陷阱呢?我们可以早日选出一个地方,在那里挖坑,埋油,设绳。此乃我的第一计。”陈令玄激动地说着,手舞足蹈比划着他所想象的战争场面。 “或许有可能,但还是非常渺茫。”王德为还是苦笑,“这些事就交给我苦恼,你且继续往下说。” “殿下,等到我们击败耶勒夫之后,该怎么办呢?杀还是不杀?待到耶勒部数万大军压境,我们又该是战是退?若是退,又有哪里可以去得?”陈令玄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大势面前,行事如逆水行舟。走一步退一步,最后得到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第三十二章 牺牲 陈丽华口中称奇:“那谨言的意识是……” “殿下,待到耶勒夫恶贼毙于您手之后,崇明城必然群龙无首,到时候,撺掇起数万饥民,一呼百应,云粮而影从,崇明城一夜而下之后,紧闭大门,派数十快马前去求援,到时候内据坚城,手握数万人马,外有我大晋强援,梁国百年难遇的内乱,至此,大事可成矣。” “善。”陈丽华诚心诚意地赞扬道。不得不承认一朝清醒过来的陈令玄有着大晋精英应有的智慧与风采,虽然计划听起来粗陋不堪,但是这最起码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安心下来的陈丽华看到讲完计划的陈令玄面有难处,吞吞吐吐,笑着打趣道:“谨言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还是这个计划有什么我没听出来的漏洞。” 陈令玄面有难色,躬身咬牙道:“殿下,此计若要成功,到时候须有您和春锦同时做饵,才有可能钓上耶勒夫这条大鱼,不然只有您一人的话,耶勒夫怕是不会动手。” 陈丽华的笑容凝固了。“为何?从头到尾需要寻个偏僻地方行凶来遮人耳目的也只有孤一人吧?若孤被杀害,那么春锦将再无庇护之人,到时候他再来营地索要岂不是轻而易举?春锦何须与孤一起冒险?” “变数啊,殿下。若您和春锦同时在场,那么只要将你们二人同时灭口就可以将此事遮过。但是只要有一人不在,贸然动手就可能打草惊蛇,最后鱼死网破。您二人同时在,他出现的概率在九成以上,但要是只有您一人,那去或者不去可能就是五五之分了。” “春锦她并没有看过那个账簿……”陈丽华还想申辩。 却见陈令玄快步走向前来一躬到底,“殿下您心中也清楚,春锦已经去过那个庭院,那么无论她是否看过都无法逃脱毒手,此时事态紧急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陈丽华看着前来逼宫的陈令玄,轻轻咬住了嘴唇:“那孤命令你再想一个周全法子!” 闻言陈令玄仍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腰弯的更低了。 一边默默沏茶倒水的春锦看到两人吵到横眉冷对,不禁轻声一笑,淡定得好似两人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她放下茶壶,走到陈丽华身旁,用指肚按揉着陈丽华的下巴——之前在皇宫里,每当陈丽华悲怒交加的时候,大她两岁的春锦总是这样安慰着她,嘴里还发出哄猫般的“呼噜呼噜”声音。然后被挠到痒痒肉的陈丽华就会被逗得破涕为笑,就算还生着气,过一会也就消失了。 “呀!”陈丽华这次也不例外,被挠到痒处的她瞬间破功。“楚姐,这里还商量着事呢!” “陈大人先起来吧。丽华你也别为难侍郎大人了。”陈丽华嘟着嘴不高兴地把陈令玄扶了起来,每当春锦不称殿下而称丽华的时候,都意味着她是以大一岁姐姐的身份说话的,这时候陈丽华往往会变得无比乖巧。 “陈侍郎能在几分钟内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无论法子怎么变幻,我必然是要做诱饵的。毕竟,在耶勒夫眼里,我是丽华你的同谋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不看见我他是不会上钩的。”说着这种话的春锦却十分坦然,毫无畏色。 “早在两天前我的命运就该如此了,不是吗?在寂寥的小屋里被耶勒夫蹂躏而死,和为了您的安危牺牲自己,后者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最起码我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春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发自真心的喜悦。 她双手紧紧握住了陈丽华的小手,恳求道:“莫要再继续置气了,时间这样荒废掉,到最后我们谁都活不了。先这样安排着,若是有了更好地计划,再另行打算。不要拗气,算姐姐求你了,可以吗?” 陈丽华知道这只是推诿之词罢了,计划一旦展开,仅是保证计划稳定执行就需要耗费全部心神了,又有谁会有时间去思考别的法子呢?想到这里,她有些不甘心,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自己,进城、比武、拼了命地训练,难道到最后都无法改变春锦的命运吗? “我不信命。”陈丽华心肠百转,开口道,声音是出人意料的憔悴与坚定。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能把你从崇明城里捞出来,我自然也可以重新带着你杀回去!”说完陈丽华昂首挺胸大踏步离去。留下三人相视苦笑。 陈丽华失魂落魄来到操练场,恶狠狠地挥舞着红缨劈砍着训练用木人,怅然道“如果现在我像你之前那说的那样带上春锦,现在就走,离开梁国去晋国,还来得及吗?” “之前可没有梁国铁骑监视。”系统挠了挠脑袋,“现在营地周围随时都有三个羯人铁骑在游荡。你一跑立马就会被发现,然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你屁股后面就会多出千人马彩旗飘摇。” “什么时候来的?”陈丽华大惊失色。 “昨日耶勒夫走之后你们营地边就出现了。” “居然如此谨慎吗?”陈丽华感到阵阵无力。 “感觉你今天的状态不像你了。”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印象中的你自信而又勇敢,昨日的陈丽华还敢在绝境中和耶勒夫比试一番,不让须眉。为何今日却如此彷徨?” “今昨两日完全不同。昨日我本来就抱着最后亲自下场的打算,只要我死战不退,怎么也可以逼着耶勒夫选择放弃赌注。但是今日,我怕了。”陈丽华抱头靠着墙角蹲了下来,浑身发抖。 “我不可能在上百人厮杀中还有心思顾上春锦的周全。当我发觉我真的可能失去她的时候,我怕了,我退缩了。回想我曾经立下过保这数万晋民安宁的大宏愿,现在看起来,真是宛如过家家般可笑。系统,难道想要做成任何一件事,真的就要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吗?” 第三十三章 打脸 “其实,所有代价,根源不是你要做的事情,而是你不够强。”系统说道。 “如果你拥兵百万,马鞭所指,投鞭断流。那你何惧他人威胁?如果你才智无双,出口成章,那你何惧前程烦扰?” “所有的伤害,都不是因为你选择进步,而是因为你醒悟的,太晚了。”一声叹息如重鼓击打在陈丽华的心上。 “事事早有准备则事事轻松。你现在仓促被推到台前,要与耶勒夫死战,该怎么办呢?只能咬着牙上了。某种程度来说,能有出路已经是万幸了。” “但是……如果这就是代价,未免也太过惨痛了一点。” 见陈丽华满脸绝望,系统自觉说得太过火,又补充道:“未至最后期限,一切尚未盖棺定论,你也不要太过绝望。尽人事,安天命。说不得你可以吸引住所有火力,让春锦侥幸逃生呢?”但陈丽华两眼无神,不知道听进去几何。 离开操练场,发觉羯人暗哨的王德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殿下,您可有发觉营地周围的不同之处?” “后学是说那些监视的羯人吗?自是发现了,怎么了?” 王德为急的口唇生泡,一拍大腿说道:“殿下,我军现在一举一动全在耶勒夫老儿眼皮子底下,那我们该如何偷偷派人设置陷阱?” 陈丽华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系统。 这次系统没有让陈丽华失望。“谁说被监视着就不能放置陷阱?让你见识一下科技的力量。”系统拿出了一个古怪的钉子“三角钉!无论怎么扔总有一个钉子朝上的神奇钉子。不需要提前呼哧呼哧地挖坑,你往兜里放上一百个,到时候在夜色下你偷偷把它们扔到地上就行,随手扔就行,也不用担心动作幅度大被人发现什么的。这可是对骑兵利器,当初第一次亮相诸葛武侯就用这种钉子三千背嵬军大破八十万曹军。”系统一拍电脑,电脑从下面往外面甩着沾满油墨香味的白纸,上面详细地介绍着制作方法和所需材料。 “那诸葛武侯一定很厉害吧。你可以今晚带我去见识一下吗?”陈丽华对系统那里的历史上有过这等能人表示羡慕,三千破八十万,如果武侯在此,想必对于这种军神来说,现在自己的这种小场面就不算什么,三百羯人重骑,弹指可灭。但是一想到春锦的麻烦,稍微高兴的陈丽华又是一声叹惋。 “后学莫慌,此事我心中早有对策,你且带我去铁匠处就好。” 看着王德为满脸问号,陈丽华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在一个和亲的队伍里,为了搞好和大梁的关系,每次和亲,大晋都会送上大量工还有各种书籍、绸缎,京城里找得到的物资可以说在这里是应有尽有。正因为不用去城里锻铁,自己才有机会悄悄进行一些小手段不被耶勒夫发现。 因为制作流程全在脑中无法拿出,陈丽华只能亲自前去铁匠那里亲口和他们说怎么做。 看了一眼天色尚早,前去铁匠铺之后完全赶得及去监督士卒施粥,陈丽华示意王德为在前方带路。看了一眼在脑海中浑身战栗的系统,陈丽华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为何看上去如此兴奋?” “我……终于等到了打脸剧情啊。”系统泪流满面 到了铁匠铺。陈丽华将自己的需求和老铁匠详细说了说,结果老铁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夫打铁三十余年,从未听说过如此神物。殿下莫要异想天开了。” 看到铁匠如此不配合,陈丽华回想到了之前在练武休息时自己看的几部小说,大概明白了系统为何会如此兴奋。对着铁匠说道:“老爷子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妨和孤打个赌?” 不料老铁匠万分惶恐,直接跪倒在地,求饶道:“殿下莫要吓老夫了,您身份高贵,我怎敢与您行此无稽之事?但是恕老朽愚钝,这种神物我真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打造出来了。还请殿下另请高明吧。” 看到老头神情悲切不像作伪,陈丽华默默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殿下您要干什么?”王德为和跪地老头大惊失色。 “老爷子你且看着,我给你示范一遍如何打造。”陈丽华说着就要去干起来。 “不!殿下不要作践自己身份!这种苦差事交给老朽就好!”刚才还不乐意的老铁匠此时已经彻底没了脾气,这位殿下也太虎了一点,怎么一声不吭就套起袖子自己干的? 最终僵持不下,陈丽华和老铁匠各自后退一步,先由陈丽华给老铁匠指导一番,若是不成,再由她亲自上手。 不得不说虽然老铁匠执拗了一点,但是手艺还是没得说,不过一会,一个还发着暗红的三角钉就被打好贡了出来。 王德为好奇地看着这个神兵“殿下,不是说三角钉吗?为何会有四个尖齿?”陈丽华尴尬道。 “示敌以虚。” 王德为先是用力将其投掷于地上,只见三个朝下的尖齿轻易没入地中,只留一根黑色尖刺散发着渗人光芒。接着王德为又是随手朝上连扔数次,每次都会有三个尖刺插入地中,留有一根尖刺笔直朝上。王德为不由得啧啧称奇,想老铁匠询问道: “老汉,这玩意你两天可以做出来多少个?” 老铁匠奉承地讨好道:“不瞒军爷,这小东西制作起来不算困难,这里的十几个铁匠差不多都可以做,两天二三百个绰绰有余。” “那就要二百五十个,后日此时我过来取。” “晓得,军爷慢走。” 王德为嘱咐过后便匆匆离去——他任务繁忙还需要整顿兵马,教一些简单的对抗骑兵之法,没有时间在这里继续磨蹭。陈丽华见事情已经办妥,也准备抽身离去监督施粥,刚刚转身,就被老铁匠喊住。 “殿下,之前是我多有鲁莽,不晓得您知识渊博,多有得罪,既然您想和我打赌,哪怕没有成立,但是错了就是错了,老朽也无其他长处,就一家传宝弓流传至今,还望您善待。”老铁匠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一块陈旧的破布,里面鼓鼓囊囊,似是藏着一把长弓,看不真切。 第三十四章 赠弓 陈丽华拒绝道“老爷子不必如此,孤方才也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贸然说要打造一个神物,可以克制骑兵,本来就是耸人听闻的事情。您直接拒绝,也是情有可原。我并未放在心上,也请老丈别再担心。” 谁知老丈不为所动,继续跪地高举长弓。“这老朽是知道的,公主是个体谅人的女娃子,不然早就叫军汉把我打出去了。”老铁匠掀开破布,里面是一张流光溢彩的长弓,保养的极好,上面还有新鲜的蜜蜡,明显时常被人保养,打磨。 “这把弓还是我爷爷流传下来的,当时他在太祖皇帝的材官营里,别人都手持皇家神臂弩,唯有他带着这么一张弓,坚决不用弩。每被人说起此事,他都傲然说道,某家的弓胜过这神弩多矣。”老铁匠说着从来,眼中流露出追思的神采。 “后来祖龙崩,材官营大部死于漠河之战,我爷爷重伤归来后也心灰意冷,将这张弓束之高阁。”老铁匠想起来什么,露出了没几颗牙的笑容。 “殿下,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听说了,您击破了羯人的什么白色幽鬼,干的漂亮。”老丈颤巍巍竖起了大拇指。 “我父亲还被我爷爷耳提面命,一定要练好武艺等着跟皇帝打过锦州,我父亲也告诉我祖传的秘技不能失传,但是我老啦,我儿子也只会打铁了。我们一家都等不到随军攻破梁都那一天了。”老人的双臂因为太长时间的托举已经酸痛,开始摇摇晃晃。 “这把弓跟着您,嘿嘿,说不定还有见证进入梁都那一天,也不算辱没了它。” 陈丽华郑重接过长弓,许诺道:“你会看到那一天的。” 终于遇到了传统的“我不信,证明给我看”的装逼打脸情节,系统兴致勃勃地打算润色成六千字的高潮剧情水一水,不料才刚开了个头,就已经结束了,搞得系统僵在中间,不上不下。 “你这也太快了吧,多给别人一点质疑你的时间啊。”系统欲求不满地说道。 “我好歹是个公主哎,也就你天天不知礼数。别人怎么可能当着一个公主的面非议?能提出质疑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陈丽华也很无奈。“我也帮你像小说中一样去和他打赌,但是只要我强调第二遍,根本不会有人违抗我的意志,更不会有人蹦出来说我不信我要加大赌约,那我有什么办法?” “哎。”二人长叹一声。 到了中午,陈丽华对大厨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今后的粥,要确保难民可以吃饱,粥的粘稠度,要筷子插进入不到,毛巾裹着不渗。” “公主殿下,筷子插进去不倒根本不可能。”曾经的宫廷御厨,现在专业煮粥的大师傅面露难色,“不倒的只有干饭,粥无论多么浓稠,只要是热的,都不可能让筷子站住。但是这些难民饿得太久了需要养胃,他们只能喝热粥,不能喝凉的,更不能吃干饭。” “哈哈”陈丽华尴尬地笑了笑。脑海里重新拿起大锤子追起了大白球“都怪你害我丢人现眼!” “不能怪我啊,这原话是我那里一个皇帝说的啊。我是觉得他怒斥群臣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粥要筷子插进入不倒的样子很帅才跟你提了一句的啊,著作权不是我,你要找麻烦找他啊!”白球发出了哀嚎,他一开始可是打算走霸道风的,冷冷站在一旁,看着陈丽华在那里手忙脚乱,到快要不可收拾的时候,再三言两语搞定问题,只剩下身后陈丽华崇拜又饱含情愫的目光。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系统觉得自己在谐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是你说要加大用米量我才随口这么一说的,明明你自己也觉得很有气势才用了。为什么只怪我啊” “那就算了,一切还是以师傅您的经验为主,多加点米让难民们吃饱点就好了。”虽然内心羞恼,但外面的陈丽华却是不愠不恼,和颜悦色地说道。 “可是这样第五天的米就不够了。”大师傅面露难色。 “第五天的米就不要留了,给他们准备好今天、明天的两顿就可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 “好吧,好吧。”大师傅叹息道“反正是要饿死,苟活三天不如吃两天饱的过过瘾吧。” 当天,难民惊喜地发现不但粥里的米比原来多了一半,而且还有一丝丝油腥。陈丽华侧目看着王德为,王德为嘿嘿笑道: “那大统领不是送了十对肘子侮辱俺吗?俺想反正俺是看见就来气,吃不下,干脆放到粥里面好了。虽然俺不知道为什么您要提高粥的质量,但您既然这样做了,那干脆再好一点,给这些饥民们尝尝腥。” 陈丽华想说那肘子是称赞他像古代一个侍卫一样忠心耿耿的,她张了张嘴,看着王德为傻乐的脸庞。还是算了,毕竟现在这家伙也挺开心的,就不打扰他了。 施粥完毕,站了一下午的侍卫们腰酸背痛,纷纷盛起了残余的热粥果腹——耶勒夫本来给的就多,加上今天又加了量,一时间居然没有吃完。春锦见陈丽华揉着腰走下了那把高椅子——为了让更多饥民看见,陈丽华特意嘱咐营地的木匠打造的,乖巧地走上前去,打开饭盒,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春锦正要一碟碟摆出来,却被陈丽华制止。 “我不饿,回去再吃。” 这里人多眼杂,陈丽华一人在这里享用佳肴,虽然人人都知高低贵贱,但难免会让人心里不平衡。陈丽华知道没人会抱怨,甚至有人抱怨也会被其他人反过来抨击要知足,自己辛苦这么久,享用点美味也是应得的。但是既然会让人不舒服,那就不要去做。 春锦点头,不高兴地收回花费了一下午做好的紫金凤爪,嘟囔道:“回去都凉了。” 陈丽华摸了一下春锦的脸,贴耳说道:“你的心是热的就够了。” 春锦何时听过如此刺激的话,一时间霞飞双颊,害羞地瞄了一眼陈丽华,转身犹如喝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回到了马车里。 陈丽华挥手和军士饥民们告别,准备离去时,看到一旁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 第三十五章 幼狼 他看着不过十四岁左右,肤色黝黑,有着羯人独有的高鼻梁。他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陈丽华。看到陈丽华驻足的禁卫们也顺着眼神看到了小男孩,拔刀大喝道:“有羯人!” 一时间人声鼎沸,还在喝粥的人惊慌地往外跑,站岗的禁卫有的拔刀四顾,有的抱头蹲防,种种丑态不一而足。陈丽华见风波就要从粥亭传到难民营地里,拔剑重重剁在木板上,大喝道:“区区一个孩子而已,你们是要让梁人活生生笑死吗?” 喧哗止息,陈丽华短短两天养成的人望发挥了作用,所有人都看向陈丽华等待着她的命令。陈丽华想了想,盛了一碗粥,伸向那个小男孩。“你要来一碗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但是却不接过来。有禁卫急了:“小屁孩你知不道公主大人亲手盛得粥有多少人抢着要。你这点头不接粥是几个意思?” 陈丽华再次挥手制止了他鲁莽的举动,重新笑着对小男孩说,“对啊,你不是饿了吗?”小男孩还是点了点头,不接粥,但这次小男孩说话了。“我是个羯人。” 陈丽华温柔地擦去小男孩脸上的脏污,弹了弹他的鼻梁,说道:“我当然知道啊,看你的鼻梁就知道了。”周围传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又有人劝道:“没事,你吃吧。” 小男孩再次的一句话重新冷却了气氛。“我父亲参与过南侵。” 一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死死地看着他,若是目光有杀伤力,小男孩此时已被千刀万剐。有的脆弱的妇人已经痛哭失声,不知是想到了护卫自己而死的丈夫还是因路途遥远而死的孩子。 一名脾气暴躁的禁卫抽刀架到了小男孩说道脖子上。“殿下,就让我杀了这个小狼崽子为大家报仇。” 小男孩却是扬起了脖子,大有你朝这里砍的气势。 休息的士兵更加愤怒了,这些在梁兵面前唯唯诺诺的家伙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家国情怀。“你小子还挺骄傲啊?”“你是不是还以他们呢为荣呢?”抽刀的那个禁卫将刀继续往小男孩的脖子上压,已经渗出了淡淡血迹。 “放下。”传来的陈丽华低沉的声音让禁卫感到不可思议。 “殿下,这狼崽子的父亲可是残害了我们不知道多少乡亲啊,殿下。” “我让你把刀放下,你已经不听军令了是吗?” 听到陈丽华的威胁,禁卫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陈丽华,又看看小男孩,陈丽华居然因为一个小屁孩斥责自己,这让他难以接受。 两人直直对视,就当大家都担忧事情进一步恶化的时候,这名禁卫把刀往地上一扔,有些气馁地说道:“殿下,俺不是违抗军令,俺就是气不过。” “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棍十,再有下次就四十。无论何时军纪不能乱。” 陈丽华目光威慑地扫视群卒,没了带头羊,所有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陈丽华朝着还在场的数百难民道:“你们之前看到他的长相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的父母参与过南侵吧,为何此时反应这么大?” “殿下。”一个村姑打扮的妇人起身,先是一躬身然后说道:“心中猜测和亲口承认毕竟是两回事。我丈夫,我姐姐,我孩子,全都死在了这次劫掠中。您要我们如何放下心中的仇恨?” 所有人看向陈丽华,陈丽华又只能看向小男孩,小男孩还是那副“有种你一刀捅死我”的表情,这次连陈丽华也有些焦躁了,这瓜娃子到底想干啥? “你一直强调你父亲参与过南侵,是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刽子手,所以希望得到我们晋人的原谅是吗?” 小男孩又大喊“他们不是刽子手!”“他们是大英雄!” “我知道的呢,没有人的父母是刽子手,是姐姐用词不当,这里道歉啦。但是他们真的是大英雄吗?他们伤害了那么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难道他们就该受到这种折磨吗?” 小男孩有些怔住了,喃喃道:“我阿爸阿妈,反正没有罪。” “他们当然没有罪了,没有任何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是有罪的。但是呢,道歉不一定是有罪的人才说的,有时候彼此都没有罪过,也会产生伤害。作为对别人造成了伤害的人,你不应该对受害者说一声抱歉吗?” 陈丽华轻轻地抽出小男孩的骨节肿大的小手,将其放在粥碗上,温声道:“先喝粥吧。” 小男孩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碗里。 “对……不起。”小男孩喃喃道。 他用力地喝了一大口粥,对着难民营大喊“对不起!” 稚嫩的童声在黑夜中回荡,引起阵阵回声“不……起”“……起” 听着回音,有个妇人似乎看到了什么,恍惚道:“如果我家阿宝在五年前那次秋袭中活下来,现在也该这么大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如果这么大了,肯定比你壮多了,他从小就爱吃饭,别人吃一碗他要吃两碗,帮他阿爸干活的时候,推犁帮忙推一下午都不会累。” 她停在了空气前,伸手一摸,掏了个空,才如大梦初醒,道:“可是他都不在五年了,你这里道歉有什么用呢?他能听到吗?” 她瘫软在地,不知是发泄还是思念,一手抓土,一手捶地“你在这里道歉有什么用啊,你把我家阿宝带回来,我给你磕头也可以啊。” “够了!”一声暴喝,一个老头颤巍巍地在两个壮汉的搀扶下从难民营走了出来。如果一开始那个骑兵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就是最开始问是否有活干的那个老头。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较什么劲呐。”苍老的声音先是训斥了哭泣的妇人,又转身对着小男孩说道。 “你在这里道歉有什么用?真正需要你道歉的人”老者重重地用拐杖敲击大地,如同敲在小男孩心房。“都在下面呢!” 小男孩脸色一白。 “公主殿下是对的,俗话说的好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难道真的要到一个种族亡国灭种才可以吗?” “但是我们是不可能原谅羯人所做的一切,有机会我们绝不会放弃复仇,无论以任何代价!因为早在我们侥幸生还那天起,我们的命就不只属于我们了。放弃复仇,就意味着对我们逝去亲人的背叛。” 第三十六章 第四日练习 看着因为自己这番话已经摇摇欲坠的小男孩,老者无言地摇了摇头。 “杀了我,我绝不反抗。”小男孩艰难吐出一句话。 老者只是怒目圆瞪,摆脱两个壮汉的搀扶,用尽全力在小男孩头上连敲三下。 “杀了你有什么用?就能让逝者复苏吗?杀了你连解恨都没用。”老者须发皆张,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个老农更像是个将军。 “孩子,跟着公主殿下走吧,公主是干大事情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斩断仇恨,但是说不定公主可以,不去试一试,又怎么可以到达那一天呢?” “孩子,你和公主是新一代的大船,你们载着未来的希望,不要在和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海藻多做纠缠啦,这样只会染黑你们的颜色。我们这些陈情旧事,就该和我们一起溺死在看不到黎明的深夜里。” “我在你头上敲击三下,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像我们一样困于仇恨之中,有时候放弃仇恨”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难民营大门,跪下磕了三个头,走到了陈丽华后面 “柯。”小男孩说道“我叫柯。” 辞别众人后,陈丽华并未带着春锦和柯回营地,因为此时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陈丽华策马在营地边奔走,越看心里越沉重:周围视野开阔,芳草萋萋,没有一处可以伏击之地。仔细一想,营地驻扎首先考虑的便是安全,所以又怎么会选取临近密林之地? 柯单人一马,虽然年纪轻轻,却弓马娴熟,不愧是被誉为“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见陈丽华神情愈发张惶,勒马问道:“姐姐,找什么?” “阿柯,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藏兵之处?”陈丽华直接问道。 阿柯毫不犹豫,也不问为何需要此地,直接重新转向难民营奔去。绕过难民营,又行二里。阿柯用马鞭指着远处竹林,说道: “那便是。” 一片片三米左右的竹林随着秋风起伏,犹如墨绿色的波浪。偶有枯黄的竹叶凋落,随风起舞。地上满是五颜六色的小花,微微招摇。 “这里……”此处离难民营不过二里,正适合结束后过来暂时休憩,入目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北面是湖,东面是竹林,只剩西南两面可供出入。 看着这个险地,春锦忧心道:“若是在这里埋伏耶勒夫,岂不是再无退路?” “我不需要退路”陈丽华猖狂大笑:“此处倒是那耶勒夫无路可逃,便够了!” 寻得好地,陈丽华心满意足地回到营地。简单洗漱之后,便再次进入训练。 “这次又要和谁斗上一斗?”陈丽华兴致勃勃地问,从最开始的痛苦,到现在她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快速成长的感觉了。她正期待着今日睁眼之后,先确认种族,再章口就来:“你那银猴/贼/猪,老娘和你拼了。”然后乒乒乓乓打在一起。 “今日不练武功了。”系统阴恻恻地说道,既然自己已经在受气包的路上越走越远,而现在的训练是为数不多可以看到陈丽华吃瘪的时候,那一定要好好珍惜。 “无论如何,希望可以有挑战性一点。”陈丽华期待着说道。 “你会满意的。”系统说完,按下按钮。 一睁眼,陈丽华见自己骑着马,率军行进在一条狭长的峡谷之中,身边的侍从正双手抱拳回答问题,“大人,此地名为落凤坡。” “所以呢?”陈丽华刚想询问,两边高山上突然火光漫天,箭矢倾盆,身边的士卒多有倒地哀嚎,除箭雨之外,落下的檑木滚石不计其数,转瞬间,大军已经伤亡惨重。 陈丽华作为一军统帅,瞄向她的箭自然也是不计其数,可陈丽华与那凤雏庞统不同,她利落地砍掉马腿,战马嘶鸣倒地,陈丽华趁机钻到战马肚子下面。身边的侍从被射成了马蜂窝,陈丽华却是毫发无伤。 “任务:率军撤出包围圈。” “我从来没没带兵打过仗!”陈丽华气急,不顾身边人的惊讶,朝着空气吼道。 “所以才让你学啊。”传来系统的轻笑。 …… “草”再一睁眼,蹦起来的陈丽华张口就是一句国骂,在她生疏的指挥下,本来勉强有头有尾的阵容彻底崩塌掉了,预估一个时辰完成的围剿,最后只花了大概一个半小时。 陈丽华知道时间宝贵,一边回顾得失,一边看着这次的情况,一个传令兵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另一位老者身着龙袍,泪眼朦胧,不敢置信道:“不可能,我二弟……天下无敌。” 陈丽华硬着头皮道:“主公息怒。” 听闻陈丽华的安慰,那老皇帝没有舒展反而是一个箭步走过来扶着陈丽华的双臂,哽咽问道:“二弟走了,就连三妹,也不想认我这个大哥了吗?” 陈丽华:“……” …… 再次苏醒,陈丽华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一点,但是最后那个蠢大哥不听劝告,扎营在密林里,导致全盘皆输。陈丽华心中暗记,下一次一定要先给这个蠢货一拳,还要骂他:逢林莫入都没听说过吗? “岳菲将军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一位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捏着嗓子问道:“陛下连下十八道金牌,岳将军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依然要旨意5北伐不成?” 在使者震惊的目光中,岳菲,不对,陈丽华一剑将金牌劈成两半,扔给目瞪口呆的侍卫,“拿去当柴烧了。”离开帐篷,看着周围担忧的目光,陈丽华知道他们想听到什么,这次不用系统发布任务,她直接振臂一呼:“北伐!” 全军先是一静,然后十数万将士齐齐怒吼:“北伐!北伐!” 更有小将军激动高呼:“迎回二圣!”陈丽华一阵愕然,二圣是什么? …… “曹主,那黄盖来降了!” “兀那渔夫,你在唱什么?” “报!乌巢失守了!” “大楚兴,丽华王!” 一夜过去,陈丽华在各种幻境中九死一生,对系统咬牙切齿。“你要训练我的指挥能力,你倒是给我一只完整军队啊,这不是败军之际就是危难之间。我能学个锤子我?” 系统困惑地挠挠头:“可是你现实中的不也是一群流民吗?真教给你正规军指挥方式你也指挥不动啊。” 第三十七章 戏子 第二日,系统难得没有早早叫陈丽华起床,因为按照计划,今日陈丽华并无太多安排。所以系统见陈丽华精神实在疲惫,就在春锦悄声进来之前,控制身体写了一行字:今日无事,鸽。十点叫我。 春锦虽然看不懂这个鸽字什么意思,但是陈丽华最近辛苦还是知道的,帮陈丽华重新掩了掩被子,就出去了。 与此同行,大厨在心疼地指挥倒掉最后一点米,王德为带着空闲的禁卫呼啦啦去竹林砍柴火,实际上是去踩点和预演方案,陈令玄正在赶往统领府的路上,他的计划,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到了统领府,他老老实实地交了文书,仍被两个门卫横枪一拦,他知趣又心疼地拿出两块碎银,这才见到了耶勒夫。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陈侍郎?”耶勒夫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旁边还有着两个妙龄少女为他揉肩捶背。 陈令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肥脸上又露出了以往熟练的媚笑“大统领啊,这送的米快不够了,公主让我来问问能不能再送一些啊。” “嗯?这米我可是仔细算过的,只会多不会少,我们梁人不会在这种地方耍滑头,扣扣索索的干不了大事。你们总不会一天给这些人送三顿饭吧。”被怀疑在区区一千石米上偷工减料,耶勒夫有些不快。 “不是的,是我,是我,这不是看见这么多难民没忍住吗,小小的留了一部分。”陈侍郎发觉耶勒夫有点动气,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 “小小的一部分?就连三天的粮食你也要贪,不愧是南人。”耶勒夫摇头失笑道“你不会让我给你贪污的那部分补上吧。” “当然不是,我也不想过来。但不是公主殿下非要我来试一下嘛。我就是奉命过来走一趟形式,回去我就和她说大统领送过来的总量没问题,是煮饭大师傅太狡猾,想给那些贱民加餐导致的。” “你这么欺上瞒下,就不怕你们公主知道吗?” “太好了!终于来了。”陈令玄心中激动,终于到了正题了!陈令玄此次前来主要目的当然不是说什么粮食问题,最关键的还是想证明自己和王德为不知道谋反那档子事,好促使耶勒夫误判,最后只带那二百五十人过来落入陷阱。 “别提了,大统领,那女人现在就跟失了魂一样,昨天比完武,公主殿下施完粥就早早回去了,结果昨天早上开始就魂不守舍,我也是看着她无精打采,想着是不是可以趁机捞一笔,就试探着说了一句米不够用了。其实我就是随便一问,都没想过能成功,结果您猜怎么着?” 陈令玄兴奋地拍掌,好似自己真的贪了一堆大米。 “结果她都没怀疑昨天还足量的米今天怎么就少了,直接让我过来了。您看,事就是这么个事,也算是机缘巧合,这不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看着耶勒夫阴晴不定的神情。陈令玄心中知道,已经成功了大半。“他应该是相信了公主殿下看到了账簿了,但是对于王德为应该还有一定怀疑。。” “那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知道吗?需要不需要我派郎中过去?”耶勒夫面色沉重,身体前倾关心地问道。 “老东西你可真能装。”陈令玄腹诽,但是面上神色不改,谄媚依然:“我们郎中看过了,说身体一切安好,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说可能是睡眠不好导致的,开了点安神的药。这帮庸医,一到用时就捋着胡须说从未见过如此怪病,若是大统领可以派几名名医过去,自然是极好的。” “诶说的什么话,你我两国兄弟之邦,公主有恙,就是我国公主有恙,我多关心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吧,我等会让个我这的大夫陪你回去看看。对了,王德为知道你偷偷藏米这件事嘛?” 耶勒夫似乎是不经意间问道。 陈令玄笑眯眯地回复说“自然是知道了,就他大胆,我说藏个一百石就好了,他硬是加到了一百五十石。” 耶勒夫皱紧眉头,一拍椅子,大声呵斥道“大胆!你竟然敢骗我!” 陈令玄没想到最后关头哪里出了纰漏,急忙跪下求饶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还望大统领说说我哪里惹您不快了。” 耶勒夫怒道。“王德为那是位不可多得的勇士,怎么会行如此卑鄙之事呢?你定是在污人清白,陈侍郎。” 面对耶勒夫的恐吓,陈侍郎毫无惧色,依然那副哈巴狗的样子,眼中还有一丝文人习惯性对武人的厌恶。 “大统领您有所不知,在我们晋国,那武艺和品德是分开的,越是厉害的武将,那贪地是越厉害啊。就说我们那的西军大将军,厉害吧。每次出征,都要拿走所有缴获的十分之一,谁弹劾他,他就说谁要是不高兴,就让谁替他去出征吧,他巴不得不出去呢?每次一这样说,那些个言官就都不说话了。上行下效,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你要是不贪,皇帝还不放心呢!你说武官不贪财,那贪什么?” 耶勒夫哈哈大笑道“还真是长见识了,果然你们晋人才最了解晋人啊!这种现象我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两人发出臭味相投的笑声。耶勒夫正色道“你让我很开心,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们羯人不会让朋友为难,回去跟你家公主说吧,粮食我会明天会亲自送过去的。” “朋友?一条会逗主人开心的狗吧。”陈令玄如此想到,但不妨他趴在地上大呼“谢谢大统领。” “哎,哪里有朋友之间动不动就参拜的道理,知道你好财,这样,我这里还有两个玉佛,你先拿去。” 陈令玄看到这里,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耶勒夫完全没必要给自己行贿,除非事后他有求于自己,而且所求非常。这个玉佛与其说是奖赏,倒不如说是威胁,待到他残害了公主之后,自己又收了玉佛,到时候就是帮凶了,有理都说不清,只能捏着鼻子替他擦屁股。 虽觉满腹屈辱,陈令玄仍不动于声,再次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双手紧握玉佩,面目狰狞。 第三十八章 进谏 陈令玄骑马出城,身后跟着一车礼物和补品,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我居然骗了一个梁国大统领,他这样想着,又想到了刚才的谄媚样子,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你表现的怎么这么贱!” 接着又一想“都是装的,不过是为了让大统领放松警惕罢了。”可是,这表演中又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呢?然后又给自己狠狠来了一巴掌“你怎么装贱装的这么像!” 身后的大夫面露忧色,这侍郎怎么一出城就犯病了?明明刚才还表现正常,习惯性捋着胡子,看着陈令玄在前面又哭又笑,自言自语道:“这等怪病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 来到营地,陈令玄来不及放松,便带着医生匆匆前往粥棚,见到陈丽华,陈令玄就暗暗比了个手势,这也是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明晚妥了。” 见到暗号,陈丽华长舒了一口气,让老医生把脉,老医生点了点脉说道:“依老夫拙见,可以给殿下开个针方。” “不要针方。”陈丽华直接拒绝道。 一旁的陈令玄打着圆场:“抱歉啊,我家公主见针就晕。” “那老夫可以开个熏香。” “不要熏香。”陈丽华再次拒绝。 “我们那最新的御医证明,熏香治人说都是假的。”陈令玄吓得额头开始出现细密的冷汗。 “那老夫开个药方吧。”老医生最后无奈道。 陈丽华见陈令玄暗暗使眼色,心知不能再推脱,只能点头应是。 “我还需要亲眼看着殿下喝下,好回去交差,还望殿下赎罪。”老医生再次提出要求。 “可。”陈丽华与陈令玄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你煮药的时候要回避一下,孤不可以别人看到孤吃药以免动摇军心。” 指挥着军士搬来四面屏风,老医师就躲在里面拿着扇子安静地熬药。过了大约三十分钟,老医师端出漆黑无比的药,陈丽华接过后一下子闪进了屏风里,老医师大急,打算跟过去,却被陈令玄拦住,吹胡子瞪眼:“你跟过去干什么?难道你色胆包天想要看着殿下喝药吗?”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被扣上大帽子的老医师连连摆手,晋人那里连看着女方吃饭都算耍流氓了吗?老医师无奈,只能看着陈丽华躲在屏风后喝下了药,确认碗里已经空空如也之后,老医师满意离去。看着老医师离去的背影,陈丽华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扔掉,里面是之前喝下的药剂。 “那医师图谋不轨,明日是否要?”陈令玄提醒道,做了个斩首的姿势。 “孤知道,但若不是耶勒夫逼迫他,他又何尝需要有如此行径?他也是个苦命人罢了。他的家人老小都在城里,又能如何反抗呢?”陈丽华犹豫了下,拒绝了“只是一些让人无力使不出劲的药罢了,他也没想真正置我于死地。” “殿下您太善良了,明日本就万分凶险,到时候您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这和直接谋杀有何区别?然人大多畏威而不畏德。”陈令玄进谏道。“您这样宽容待人,早晚会吃大亏的。” “孤知道。有人曾告诉我,宁教我负天下人,休让天下人负我。”陈丽华背对着陈令玄,头也不回,背握双手说道。陈令玄的直言令人惊讶,能进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臣子与皇室之间的对话了,这更像是一个长辈传授的人生经验。 陈令玄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愈发觉得这句话包含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魄,再望向陈丽华,虽然只是简单的负手而立,却觉得陈丽华此时的背影仿佛有一种气势在不断升腾,就像她看向的不是寂寥的营地,而是整片山河,身边似有锋利无比的剑意纵横,割断阴阳。他再次躬身祝贺,却不知为何满嘴苦涩。“此言精辟,臣正是此意。殿下看来心中早有明悟,令玄在此为殿下贺。” “呵呵,若世事都是如此,人人只求保全自己,那谨言你为何要进谏呢?”陈丽华低声说道,似是说给自己听,又好似在说给陈令玄听。“若我怒了,在此一剑斩了你,又或是自此疏远你。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臣自是害怕这些,但臣更怕若臣不站出来,日后殿下大业未成而中道薨殂,那对臣而言更令人遗憾。”陈令玄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但话语已不似之前那样客气。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陈丽华的言语却不再似之前一样犀利如刀,突然一转轻快,夹带了一丝轻笑。“你是真的为了自己考虑才进谏,还是关心孤而进谏的呢?” “臣不敢。”陈令玄此时冷汗十倍胜于之前在耶勒夫面前应对的时候。他之前只觉得陈丽华还是个茫茫然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虽然胜了羯人,完成了晋国近十年未完成的渴望,但那更像是歪打误撞,而不是精心策划。在他眼里,陈丽华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带着她这个年龄特有的天真烂漫、纯洁善良与少不更事,因此他才会出来直言进谏,他不希望到以后现实用血淋淋的事实帮她成长,那太惨痛了。 可是现在陈丽华明显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小孩子,她的表现让他这个宦海沉浮十几年的小油条都为之惊叹! “谨言不敢什么?是不敢承认只为谋求自己仕途,还是不想承认其实是在关心孤?心疼孤?呵护孤?说说嘛。”陈丽华的言语愈发活跃,甚至带有一丝轻佻。 “回答孤!”接着又有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陈令玄苦笑着直起身子,拱手求饶:“殿下目光如炬,臣那点小心思早已被看得通透,何必步步紧逼呢?” “谨言其实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孤也曾留宿兰事台,在那里遍阅史书。像孤这种人,一般都有个统称:妇人之仁。哈,还挺贴切的,孤不就是个妇人吗。” 陈丽华正自说自话,无意瞥见陈令玄双眼瞪大如铜铃,结结巴巴道:“殿下……你何日变成,成了妇人?” “这里的妇人二字何解难道谨言不知道吗?”陈丽华有些头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妇人之仁,呵,是挺傻的,遇到坦诚之人还好,但是遇到自私利己的小人,往往受伤最深的是他们,最后被嘲笑的最狠的还是他们。” “可是,凭什么?” 第三十九章 有了! “难道错的不是那些自私利己的小人吗?占了便宜也就罢了,凭什么还可以在一旁得意洋洋?第一个人尝到了甜头,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物欲横流,这样的世界,你可满意?孤变成这样,你可满意?” “孤知道,谨言你是为了我好,但孤就是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所以孤对后学无所不言,所以现在孤在这里和你推心置腹。如果孤不以真心待你们,后学会为了我拼死搏杀吗?你会冒着大不敬的风险直言进谏吗?若孤像你所说的一样冷漠无情,那孤连现在这一步都走不到。” 陈丽华拍了拍陈令玄的肩膀,转身离去:“当初说出休让天下人负我的那个人,被评为乱世之枭雄。孤不喜欢那样的路子,孤想要的是:若天下人不负我,我必不负天下人。” “若有人负了呢?”陈令玄脱口而出。 陈丽华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说道: “诛之。” 说毕,就继续前往昨日选择的那个风景优美之地,她还要继续迷惑耶勒夫好让他相信最后一天自己仍会去那里,春锦和阿柯一左一右乖巧地跟随着,好似观音座下的两个童子。 马蹄声远去,夜色渐浓。即将入秋的北风中带着一缕萧瑟。陈令玄呆呆地站在原地,先喜后忧,复喜再忧,最后大笑道:“何须扭扭捏捏做小娘子神态?何人最终不过一死耳?” 来到草地,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陈丽华欢呼一声,毫无公主气度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伸展着懒腰。春锦在一旁抱着食盒,慈爱地看着。陈丽华撒欢完后,略感无趣,看着春锦和阿柯像两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不由得哑然失笑。“你们两个在那里发什么呆啊,过来玩啊。” 春锦掩嘴轻笑道:“殿下,这样子可不符合女德。您自己在那里玩就好了,我替您望风,省的被人说失仪。” 阿柯只是木讷地看着,好吧,这家伙估计不知道什么叫玩。 被春锦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的陈丽华无语撇撇嘴,看着阿柯和春锦,想到昨天阿柯在骏马上驰骋的样子,心中一动,对阿柯喊道:“来,姐姐教你玩游戏。阿柯牵着马和春锦过来。” 阿柯兴奋地牵着高头大马带着无语苦笑的春锦来到陈丽华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陈丽华拍手道:“好了,接下来姐姐教你的游戏叫阿柯快跑,我喊阿柯快跑,你就带着这位姐姐,骑马到那片竹林,如果你可以在十声数内做到,姐姐就实现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阿柯眼睛一亮,说道:“姐姐,做饭。” 陈丽华瞬间苦了一张脸,她从来没去过厨房,蹲下来哄着道:“姐姐不会做饭啊,我让这位大姐姐做给你吃好不好啊?” 阿柯不情愿地摇头,将小脑瓜摇成了拨浪鼓。一旁的春锦帮腔道:“殿下,你这可属于耍赖哦。” 陈丽华本想推脱说换一个,但看着小家伙乞求的眼神,又想到明天战场生死未卜,还是许诺道:“好!只要你十声数可以从这里到那里跑一个来回,姐姐就给你做,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吐,无论多难吃都不准吐!” 阿柯兴奋点头,拽着春锦来到马边,等待着陈丽华一声令下。 听到喊声后,阿柯激动地一跃上马,不停拍打着马鞍催促着春锦上来,春锦之前几乎未骑过马,上马姿势无比笨拙与缓慢。还没坐稳,就觉得身体向后一推,阿柯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 夜晚就在一声声“阿柯快跑”中缓缓流逝,随着一次次失败,阿柯愈发急躁,不断催促春锦甚至开始出言不逊。无论阿柯如何焦躁,春锦始终像个大姐姐一样不愠不恼,包容着毛躁的孩子和一直坚持无聊游戏的陈丽华,眼波温柔如水。 到了深夜,阿柯已经汗流浃背,却仍不肯放弃,因为他还没有做到“十声”以内跑到竹林里。 陈丽华主动停下了游戏,跑到阿柯跟前开心地揉着阿柯的头发,阿柯不开心地瞪着她:“继续。” “没关系,姐姐答应给你做就是了。”陈丽华心说我见你越跑越熟练就偷偷数快了这件事能跟你说吗。 “继续。”少年满脸倔强,他不想依靠施舍获得姐姐大人的饭。在羯人部落里,捡来的孩子都会吃一顿由所有其他家人一起做的一顿饭,意味着今后他们将同吃一锅饭,也将亲如一家。他想要的是用实力向姐姐证明自己不会让她失望,而不是依靠宠爱和同情。 “……”陈丽华后悔之前嘴贱偷偷数快了,老老实实让他过关不行吗? 到了晚上十二点,满身疲惫的陈丽华躺在床上,想着明日作战,辗转反侧,询问系统道:“系统,你说我明天能赢吗?”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至少在我的计算中,比你上次比武获胜的概率大。” 陈丽华笑嘻嘻地说:“那我就放心啦。上次都胜了,那这次岂不是必胜?” 系统诧异地摇摇头,我是这个意思吗?看着电脑上显示的3%的胜率,为自己宿主的智商感到担忧。 陈丽华发觉自己实在睡不着觉,就回到了脑海里的小屋中,在这里,有着绝对的静谧和安宁,也是陈丽华最喜欢的休息之地。躺在床上,陈丽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系统。系统见状,识趣地走到床前,轻轻哼唱着歌谣,在她眼睛上敷上两块湿漉漉的布片,然后对着她的后脑勺狠狠一按。 “疼!你又想造反了是不是?”陈丽华叫道。 “不是,我在给你按摩缓解疲劳,你不要不知好歹。”每次见到陈丽华发怒系统都会下意识一哆嗦,每次事后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是每次再见到陈丽华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会出现阴影。这次也不例外。 系统有时也会纳闷,明明最开始给自己定的是霸道总裁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第四十章 重逢 眼贴好像刚在热水里泡过,让眼睛暖洋洋的,还有点涩涩的感觉。系统圆圆的小球手出现的凸起,精准地在穴位上一伸一缩。让陈丽华感到阵阵酸爽。 “话说脑海里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称呼呢?”陈丽华似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问道。 “能有什么称呼?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意识海,脑海,脑域,随便你喜欢怎么叫。”系统对于这个奇怪的问题表示难以理解。 “这些名字过于平淡了……以后不若就叫养息阁吧。” “养息阁……”系统品味着这个名字,无所谓地说 “宁神养息吗……一个名字而已,随便你开心好了。” “嗯。”陈丽华乖巧应答。 眼贴渐渐冷却,陈丽华也出现了困意,嘀咕道:“系统,我也该睡觉了,等会还要去梦境练习呢。” “练习,什么练习。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今天就轻松一点吧。我能教的差不多也都教了,你去到幻境又能学什么,放松放松精神比什么都重要。”系统怕再惊醒陈丽华,轻声嘀咕道。 “那我不……不在幻境中再模拟一下,我心里不踏实啊。”困意如同潮水袭来,陈丽华紧绷的神经松懈后彻底抵挡不住困意。 见陈丽华已经睡着,系统轻声说道:“明天有我呢。” 月色入帘,床上的美人如玉,睡的正香。 第五日,醒来的陈丽华又将系统锤了一顿,这次的理由是没有给她特训。 营地里气氛一如既往。士卒们在懒洋洋地站岗,随行的匠人一脸的麻木,小官员们在抱怨着自己被排挤到这荒凉之地。 当然也有着些许不同,王德为路在给五十壮士训话,五十壮士虽然脸上惧色难当,但无不慷慨激昂,陈令玄拉着十数个小厮,在一旁嘀嘀咕咕嘀嘀咕咕不知道干什么,营地里一片空地上晒着上万的近两米长的竹竿,等着作为柴火。陈丽华来到铁匠处,十数个铁匠各个大汗淋漓,双目赤红,却满脸兴奋之色。 要求的一百余个三角钉已经完全打好,还有后来要求追加的一个小巧的圆桌。收走物件后陈丽华和热情的铁匠们挥手作别,收获了祝福后最后一次来到了粥棚。 时至中午,说好的新米还是没有送到,王德为已经有了些许急躁,饥民闻不到米香,也不由得有些骚动。好在多日的养望和老人们带头的训斥起到了作用,数万饥民仍保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一直到了太阳挂在正上头的时候,耶勒夫才带着三百铁骑和几车大米来到难民营。 “公主善举感天动地,我思前想后,也为自己之前的无动于衷感到些许羞愧,今日的施粥我想就不劳烦公主的人动手了,也让我行一行善事,好弥补之前的过错。”耶勒夫假惺惺道。 听到这话,陈丽华身后的将士一脸不忿,这是什么意思,之前苦的累的我们干完了,这是来抢功劳了?陈丽华却像个傻白甜一样点了点头,无视了之前的努力和成果很可能为耶勒夫做了嫁衣,直接让士卒退后,自己也来到了一边看着。 见到陈丽华服软,耶勒夫脸上的笑容愈甚,他吩咐道,只要饥民愿意说一句感谢耶勒夫老爷,就可以吃到稠粥。今晚有大事发生,耶勒夫必须尽最大可能破除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因此今天他特地过来抢功劳,还特意准备了比往日赈灾多了两成的米粒,就是为了让饥民有个新的安慰,省的暴动。 耶勒夫关怀道:“今日由我负责,殿下何不去休息?” 陈丽华摇了摇头说道:“我答应过这里的百姓,粥棚在一日,我就在这里监督一日。” 饥民像往日一样排队打粥,每个人的表现都如出一辙:先是是看到不耐烦的羯人,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然后看向公主,陈丽华点了点头,他们才老老实实地接过粥低声说一句:谢谢耶勒夫大老爷,紧接着去另一边找个空位坐下来。 耶勒夫看的暗暗心惊,才仅仅三日,陈丽华就在这里得到了如此人望。上万随时可能爆炸的饥民,被她调教的如臂指使。还好自己过来剥夺了一部分她的存在感,不然今晚她若是侥幸逃脱包围,钻进难民营,登高一呼,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耶勒夫再定睛一看,饥民脸上却不见看到稠粥的欣喜,有的人喝完还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耶勒夫派人去问了问,得知前两日王德为将自己送的猪肉全扔到了锅里,耶勒夫眼角抽抽,默然无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到大多数饥民都已经拿到了今天的口粮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陈丽华起身招呼春锦和阿柯道: “走吧,有大统领在,这里就不用操太多心了,今日我们早点去练习,早日休息,等明日去武威城的人回来,我们就直接启程去皇都。” 转头看着嘴角噙着微笑的耶勒夫,陈丽华感谢道“多谢大统领的善举,孤之前正在愁今日该如何填饱这数万饥民的肚子呢,还好有大统领的仁义之举,孤在此替数万饥民谢过。” 耶勒夫豪爽地大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数十石的粮食而已。”顿了顿,抹着眼泪说道“不过是一顿饱餐而已,这些饥民以后依然前途缥缈,我心甚忧。公主殿下现在道谢,未免为时过早。” 陈丽华同样笑着说道“不,不早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宾主尽欢。看的旁人感叹,若是两国人士都可以像公主和大统领之间一样互为知己,那将会少掉多少兵戈战乱。 陈丽华带着春锦和柯来到了昨天的草地上,陈丽华漫不经心地舞着剑。夕阳西下,巍峨的红日已被吞噬近半,剩下的半轮大日映照出血红的晚霞。就在这时,柯轻声说道“梁兵不见。” 陈丽华挥剑转圈,借机清点人数,果然三骑少了一骑。阿柯趴在地上聆听,指着一个方向点头向春锦示意。 春锦恍然,一拍手叫道“哎呀,殿下我看您练了这么久都满头大汗,我这就把熬好的茶汤搬下来。” 第四十一章 战起(100推荐加更) 系统和陈丽华一起无奈地捂住额头看着春锦浮夸的演技,不不过好在所有监视的骑兵都在数百米远处,听不到声音。春锦笨拙地从驮马上搬下来今天刚刚命令木匠做的桌子,虽然是仅仅只有半个人高的野餐桌,但似乎对于一位十八岁少女来说还是太重了一点。 春锦吃力地搬着桌子,走到刚才指的地方看到阿柯轻轻点头,“啊”地一声不小心摔了一跤,桌子摔倒在地上,沏好的茶慢慢地浸入到泥土里,将黄土染成墨绿色。抽屉哗的一声打开,露出几个袋子,袋子口没有被粗心的主人系紧,里面的茶点也随之滚得满地都是。 春锦泪流满面,抽泣着趴在地上捡着春卷、烧麦、油炸丸子,“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中午的点心,我还一口都没吃呢,殿下最爱的烧麦,我的烤红薯……”春锦的低声哭诉听得陈丽华满头黑线,刚才演技那么浮夸,现在趴在地上没人看了反而疯狂给自己加戏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春锦趴在地上像只蜥蜴一样将整片土地过了一遍,才皱着小嘴可怜兮兮地抱着桌子走到陈丽华身边,桌子刚刚放下,就听到了如闷雷的马蹄声,重重击打在人的心上。耶勒夫带着八十余奇骑缓缓走到陈丽华面前约一百米处停下——正是适合骑兵加速冲锋的距离。耶勒夫大声招呼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 恰此时,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如雾似纱的云朵在漆黑中消失,只留下一轮冷月。北国的冷风刮过竹林,响起阵阵呜咽。月辉洒在美人如剑削般的肩上,洒在细腻雪白的后背上,勾勒出孤独的轮廓。 耶勒夫举手,身后六十余骑呈尖锥状,蓄势待发。漆黑的铠甲吸收了月光,与浓厚沉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此刻,前有岳峙渊渟的黑色骑兵,后有一望无际的碧海银波。退无可退,唯战而已。 “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我们似乎一个时辰之前才刚刚见过面。大统领为何像多年未见的旧友重逢一样激动?”陈丽华与耶勒夫对视着,不甘示弱。 “情况不对,耶勒夫这个家伙身边只有六十余骑,其他一百八十人不见了,多半是去抄你后路,这帮老辣的猎手不可能不搜查那片竹林的,你埋伏的部队随时可能会暴露。把握好时间。”系统提醒道。 “不要回头!”听到这个坏消息的陈丽华下意识就想看看竹林的动静,结果刚刚动了动脖子就被系统一声暴喝。“你这一扭头不就直接暴露了,提高警惕,现在不是演习了!” “是啊,不是系统给自己营造的死了几千次都无所谓的幻境了。”陈丽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努力回忆着自己之前幻境中的战斗经历,单对单的角斗,以一敌多的战阵之道,如何躲避敌人的第一轮攻袭。曾经的记忆如海浪般重新闪亮。 她想起了自己杀掉董卓后意识逐渐离体时朦胧中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对自己欠身道谢,想起了自己在刑场一刀砍下恶毒婆婆脑袋时身边似乎有一位素衣女子如释重负,想起了自己被一只泼猴追打时一气之下在他绝望的眼神中砍死了他身边那个光头高僧后显现出的一具披着嫁衣的骷髅似哭似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从来都不是。” “旧友重逢?殿下真是幽默,不能继续和殿下共事,我也甚是遗憾呐。”被陈丽华阴阳怪气,耶勒夫也不恼,只是哈哈大笑着打趣。 “我和殿下一见如故,短短一个时辰,在我眼里却如同三秋,要不是各有前路,我真希望有殿下这样的知己在身边常伴。不知这样解释,殿下可否满意?” “他在拖延时间。”系统再次提醒道。“他分散出了大量部队包围,但是为了避免被你发现,这些部队必然绕了远路,现在他在拖,他不确定自己的部队是不是到达了指定的位置,他现在只有这六十余骑保护着,这是难得的机会。” 陈丽华心里了然,大喊一声“阿柯快跑”,阿柯下意识地往马匹旁跑过去,走了一两步之后才发觉不对,扭头看向陈丽华,倒是春锦立马反应过来先一步骑到了马上。 阿柯见陈丽华向他点了点头,明白自己在这里也与战局无利。咬牙骑上了快马,还不忘对着陈丽华说道“姐姐,做饭!” “这时候还想着吃呢。”陈丽华心想。 “姐姐,活着!回来,做饭!”阿柯一夹马肚,向着竹林冲去。耶勒夫则是不管不顾,用欣赏的眼神看着三人表演。 “感人至深啊,感人至深。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其他两人性命。如此真情,要是平时,我定要流上一滴眼泪。”耶勒夫夸张地擦着眼角,大笑道: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啊!陈丽华!”随着耶勒夫的大笑,有三只黑骑沉默着从竹林冲出,直奔阿柯和春锦而去。 “多么感动,多么伟大啊。可惜,除了自我感动毫无作用呢。”耶勒夫嘲笑道。 陈丽华冷冷一笑掏出短哨,急促的声音过后,竹林里一颗响箭尖叫着升空,在天空中炸出片片火花。与其同时,三只黑骑一声不吭地从马背上倒下——背上插着一根短箭。王德为那特有的破锣嗓子响起“杀羯狗!” 喊杀声此起彼伏,晋军将士们从地坑中跃起,从黑暗的草丛中射击。王德为灵巧地带着五十将士躲开了进林子的那六十名骑兵,甚至还尾随其后,形成伏击。 骑在马上准备冲击的羯人铁骑躲闪不及,纷纷从马背上跌落。剩下的骑兵只得下马,重新进入竹林与晋军近战,他们可是羯人,上马下马皆是无敌的羯人!一些只敢在黑暗中放冷箭的蝇营狗苟的晋人罢了,只要触面就是他们的死期! 突如其来的战斗让耶勒夫措手不及,伏兵被袭,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也就无法前来支援。耶勒夫张嘴欲言,身后又传来如雷鸣般的鼓声。是晋国大营的方向!营地里二十壮汉光着膀子,在陈令玄的指挥下汗流浃背地敲着两人高的大鼓,激昂悲壮的鼓点奏响了晋军的军乐,掩盖住了厮杀声。 第四十二章 死 “你在搞什么?”事情出乎了耶勒夫的预料,他第一次觉得事情可能大条了。 “还看不出来吗,耶勒夫?”陈丽华缓缓举起长枪,将其与手臂平齐,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杀你啊。” 耶勒夫怒极反笑:“就凭你身后那五十士卒?现在他们自保都困难,如何帮得上你?” “你误会了。”陈丽华打断了耶勒夫的质问,不好意思地说道:“杀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陈丽华那副成竹在胸的笑容看的耶勒夫万分恼火,她疯狂的宣言更是让他想狂声大笑,凭什么?一个女人,要杀他?凭什么? “众将士,随我进攻!”耶勒夫高举的手重重挥下,身后骑兵骑枪竖起,耸立如林。 远方的鼓声愈发沉闷。“咚咚咚”的声音仿佛给马蹄声打上了节拍,黑色的洪流向前涌动,仿佛冲往地狱的交响曲。看着陈丽华依旧傻傻地呆在那里,耶勒夫心中一喜,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加速而是静静在那里发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骑兵对决,没有速度就是找死! 身前的战马突然惨叫着倒地,随之摔倒的侍卫一声不吭地倒在那里,脖子上插着一根熠熠闪光的三角钉。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骑兵陷入了混乱,第一排的骑兵纷纷倒下,后面的人有的想停,有的想冲,本来完美的锋矢阵被打乱了。 “是陷阱!是刚才那个摔倒的侍女偷偷设置的!”一个骑兵喊道,似是解说,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耶勒夫冷冷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骑兵,他是之前被派过去监视的一员。现在出现这么厉害的陷阱,刚才还在监视的他们三个毫无疑问要背大锅。这个白痴!耶勒夫咬牙切齿。之前没想到,现在说出来除了乱我军心还能有什么用?今天就算这家伙不死在这里,回去也要找个理由把他斩掉! “不要停!这片陷阱不会太宽,前进!不要让弟兄们的牺牲白费!”耶勒夫高声呼喝,稳定军心,本来散乱的阵型又有了汇合的迹象。 “跟随着我,冲锋!”耶勒夫凭借自己精湛的马术,尽可能地踩在尸体上,小心翼翼地躲开三角钉。一边前进,耶勒夫一边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表示自己和陈丽华不死不休。其他士兵见耶勒夫以身作则,士气大振,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虽然在前面的骑士还在不时倒下,但是后面的劲卒仍在悍不畏死地前进。 耶勒夫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地上的反光。今晚月色正美,却也给了耶勒夫看到三角钉的机会。睁眼寻了不过十几米,眼前便是一片空旷,所看见的只有那绿油油的草,鲜艳绝世的人,暗红的血——终于过了那片遍是死亡的区域。 耶勒夫兴奋地大喊:“陈丽华,可敢来和我决一死战?” “正有此意!”看到耶勒夫杀出陷阱。陈丽华高喝一声,不退反进,脚下一夹,战马嘶鸣,挺起手中长枪,一人一马杀入梁军阵中。 一枪将两个侍卫穿成了葫芦,然后扭动自己纤细的腰肢躲开了瞪着猩红双眼的士兵递来的马槊。既已是乱兵相接,陈丽华干脆地扔掉马槊。抽出了红缨。朝着耶勒夫的方向砍去。 “耶勒夫,你可是说过要与我决一死战。你现在又藏在哪里?” 远远传来耶勒夫的声音“殿下武艺高强,耶勒夫心服口服,待殿下消灭我这些侍卫后,我定和殿下一决胜负。” 陈丽华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耶勒夫正逆着洪流,向着崇明城的方向逃去。所谓一决胜负,只是借口而已。这个懦夫,见势不对直接选择了放弃,哪怕六十骑还有至少三十骑还在马背上,哪怕还有大约一百三十骑随时都可能从包抄的地方冲来,他居然直接选择了放弃! “我承认我真的低估你了,陈丽华。”耶勒夫得意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敬佩“我本以为我这二百五十铁骑全部出动就是对你足够的尊重了。没想到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我将会带着我的两万部落轻骑过来,哪怕你真的躲起来也没关系,我会让他们一寸一寸地翻开地皮,找出你的藏身之地,让你葬身于真正的万马奔腾之下。你的名字将会和最勇敢的战士们一起成为草原的传说。” “鬼才要成为你们的传说!”陈丽华奋力厮杀,如疯如魔,形似鬼神,大吼道。“我说过了,我是来杀你的!” “我当然知道你想杀我,但前提是你能,你我虽只有十余米的距离,但隔着我三十余忠心耿耿的侍卫,你甚至都看不见我的脸,你还怎么……”耶勒夫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名侍卫被一剑枭首,一剑荡开,三十余男子居然被陈丽华一人吓得后退数步,本来密不透风的人墙也露出了缝隙,耶勒夫又看到了陈丽华那昔日风华绝代,如今已鲜血淋漓的面庞。 “就算你能看见又如何?你又无别的武器,区区一把长剑……” 话音未落,耶勒夫看见一柄长剑旋转着飞来,在视野中越来越大,正中自己额头。 “你这个疯女人……”感觉到自己生命在逐渐流逝的耶勒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两手空空的陈丽华,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样死在了这里,用尽全力,他说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没有武器了你不是也死定了吗?” 看着耶勒夫那不敢相信的神情,陈丽华笑笑,抹了把脸,歪着脑袋可爱地说出了第三遍答案:“我说过了,我只是来杀你的。”笑容靓丽,毛骨悚然。 带着不解,耶勒夫不甘心地从马上倒下。弥留之际的他眼前走起了跑马灯,他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有后悔自己因为贪图造反前可以多出来几天准备时间,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掉她,而是选择等到即将离去的最后一天从而给她了喘息时间,有后悔自己过度自信,又怕陈丽华见势不对直接跑掉所以没带军营的两千精兵,只带了身边数百亲随;甚至后悔昨日没让那医师直接下毒让陈丽华暴毙,后悔自己明知自己是乌鸦嘴,却没有少说两句话。 四十三 尽灭 “最后悔的,其实还是小瞧了这天下女子啊。”耶勒夫不甘心地吐出了最后一口血,如此想着。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精虫上脑掳走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开始,之后事情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一发不可收拾。若有下次,自己一定要管好下半身,最起码,是在起事前管好自己下半身,但是红尘了断,往事如烟,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耶勒夫渐渐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北风凄迷,有零落的竹叶旋转落在亡人的脸上。这个隐忍了三年准备大事的野心家,在大时代的前夕落下了他的帷幕。 “喂,系统,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虽然两手空空,但陈丽华却出奇地平静,看着周围亲卫绝望而又愤怒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跑不掉了。在长生天的教义中,羯人首领身亡则所有亲卫必须拼尽全力斩掉仇人的头颅,祭拜三天三夜后全部自杀陪葬,这样的他们才能得到首领的原谅,进入极乐世界,他们的家庭才能在羯人社会中继续立足,孩子才不会被其他所有羯人所耻笑。 “放弃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陈丽华啊。”系统大笑道,敲下了一个按钮。 “没有,我还会再挣扎一下,在被砍成肉沫之前。”陈丽华也笑着回答道,明明眼前就是刀山火海,心里却一片轻松,是因为自己早有预料了吗?还是已经太累了? 这一切说来虽慢,却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陈丽华突然觉得自己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在空中缓缓画着十字。 “你……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只能控制我一次吗?”陈丽华不可思议地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知道我的名字?等你活下来我就告诉你,我没有和死人说我名字的习惯。”系统淡定删掉新鲜出炉的全门派通报批评,看了一眼导师发来的短信:你是疯了吗?在真实系小说里面搞玄幻?第一节课讲避免机械降神的时候你是睡过去了吗? 系统想了想,回复道:人家还在明朝携库房,开机枪,你怎么不说?关机,想着之后可能的社会性死亡,突然觉得有些可乐,忍不住对着陈丽华笑道:“有时候,就应当意义用事,既然忍不住,何须再忍?” 陈丽华好奇地睁大萌萌的眼睛,不知道系统突然发什么疯,只是乖巧点了下脑袋。 悲愤地向着女杀神冲锋的亲卫们,绝望地打算和这个杀掉大统领的恶魔同归于尽。眼见就要被人海淹没,这个恶魔却无动于衷,只是仰头望天,用食指轻轻地在天上比划,圣洁的火焰随着她的指头滑动,出现在空中,形成了闪光的十字。 “天底下哪有刀剑不随身携带就不能使用的道理,刀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四顾群敌,陈丽华朗声说道。 火焰熄灭,本来空无一物的空气中随着火焰的消失,浮现一柄金色长剑。陈丽华将其挽在手中,细细端详。“此剑名为湖中剑,曾经的大英帝国的一位女国王亚瑟用这把剑率领着十二个圆桌骑士,建立了一代伟业。” “真是豪杰。”陈丽华赞叹道“好儿女就应当如此。” 一个侍卫看着陈丽华骑在马上,浑身金光闪耀,长剑上火焰熊熊,柔顺的头发无风自动,恰如女神复苏。弯刀从他手中滑落而不自知,下意识想要跪拜。 她不是人,是神啊。”从小听着长生天故事长达的羯人侍卫对于神灵有着难以想象的敬畏。见到神迹降世,一时间,势要为统领报仇的侍卫们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不过是女巫的鬼把戏而已!”侍卫副队长见势不妙,喝骂道:“你们都已经忘了曾经在长生天注视下发过的承诺了吗?” “就算是神,那也是恶神!邪神!” 刚才还迷茫的侍卫如梦方醒,他们本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跟随耶勒夫不知道经过多少战役,内心早就坚硬如铁。只是一时世事发展太过神奇导致他们慌了手脚,现在经过呵斥,他们迅速调整心态,加速向陈丽华冲去。 陈丽华手中长剑还未拿稳,就有一个羯人士卒冲了过来。陈丽华先一剑断手,再见血封喉,然而还未松口气,便有更多士兵围了过来,有人见陈丽华英姿飒爽无人能敌,竟选择扔掉武器,径直扑向陈丽华,希望将其抱住,从而约束其行动。陈丽华一剑斩下其狗头,冷冷看着剩下三十余心怀死志的侍卫,挑衅道:“不过三十人而已,不过是三十剑罢了。尔等废物,我能从现在砍到天亮。” “保护殿下!”埋伏在竹林里的王德为终于出现。他高举着仍沾有血肉的大锤,身披全装,如同一头蛮牛冲进了骑兵群中,所过之处,骑兵如同麦子一样倒下,大锤触碰过的士兵,无不变成肉糜,身后是堪堪二十余卫兵,虽然个个带彩,但全都雄姿英发,志气高昂。这也是解决了偷偷溜进竹林的六十个羯人铁骑后剩下的全部人数。 两方合力,一样虽说哀兵必胜,残余的羯人虽像发了疯一样向着陈丽华砍去,只求可以给她留上一道伤痕,但是随着最后一个骑兵倒下,陈丽华依然毫发无伤。 敌人已除,陈丽华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笑容,看着剩下的二十余人,骑在马上反复地巡视着,尚能站立的士卒见陈丽华目光投来,无不挺胸抬头,满脸红光,她看向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卒,问道“感觉如何?” 小卒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胳膊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晃晃却始终屹立不倒。他吐了一口带血浓沫,傲道 “今日方知,羯人不过如此。” “既如此,可敢再战?”陈丽华复问。 二十余卒笑曰:“有何不敢?” 地面上熟悉的骑兵冲锋震动再次袭来,刚才还豪言壮志的士兵脸色大变,艰难起身,手握长刀站在陈丽华面前,组成了一道简易的人墙。 耶勒夫有二百五十余亲卫,小竹林伏击六十,陈丽华包围六十,而那大部分被分出去组成包围网的骑兵,终于赶回。 四十四 援军 被勒令前去搜查过来的亲卫看到其他同袍们战死沙场的尸体,没有骚乱,没有惊呼。无须指挥,一百人无言地汇合,举枪,冲锋。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前响彻天地的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天地间只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声。二十余晋军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陈丽华的前面,誓死守卫殿下。可是没有长枪,没有拒马,没有弩阵,仅凭一腔血勇又有什么效果呢? “系统,你说还会有奇迹吗?”陈丽华淡定地问,内心却已经有了答案。刚才的厮杀极大地消耗了她的体力,不光是她,马脚下正笔直站在她面前的王德为也在如风箱般喘气,其他将士也莫不是如此。我马上就要死了,陈丽华心想。 临近死亡,陈丽华却没有任何恐慌的感觉,明明之前只是想到要被陈令玄呵斥就怕得要死,明明之前还硬着头皮上场和羯人厮杀,但现在面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她心情平静如湖。已经做的很好了,杀掉了耶勒夫这个罪魁祸首,又用仅仅五十人打出了一比六的交换比,陈丽华如此想到。想到幻境中的种种经历,陈丽华自觉就算不是“小诸葛”怎么也可以被称为“小吕布”了。 最起码自己是死在抗争的路上,而不是在深宫中被老男人凌辱至死。 “有的,你放心。接下来你不会死,除了那些羯人,谁都不会死了。”系统轻声说道,答案出乎了陈丽华的意料。从小接受优势火力学说长大的系统对于这种旧时代的骑兵自然是有多种办法:机枪、火炮、手榴弹,燃烧瓶。这令无数步兵闻风丧胆的骑兵真的不算什么,在现代科技面前,任何重骑都挺不过二十秒钟。但是这些武器他不敢用,玄幻世界归玄幻,修真世界归修真,在古代世界拿出一堆“科幻武器”你想干什么? 两军对垒,敌将狂呼嚎笑,你哒哒哒哒;有大臣逼宫,你哒哒哒哒;有武将谋逆,你哒哒哒哒。那样写出来的故事还有什么意思? 系统无数次跟自己强调自己只是个写书的,一个故事写不下去就应该及时断掉,看着陈丽华青涩的脸庞,之前厮杀的鲜血还未凝结,因为剧烈打斗轻轻飞扬的几根发丝黏连在上面,颇有一种末路狂花的凄美,系统下定了决心。 “算了,魔幻都玩过了,科幻又算什么。”还是无法狠心直接丢下陈丽华不管,系统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想。 系统示意下,陈丽华挥手让王德为带着其他人离开她的面前,留出足够多的空间。铁骑眨眼间已经冲出了五十米,加速至极致。哪怕是黑夜,众人都能看到骑兵手中黝黑的枪尖。 系统深吸一口气,最后亲了一口考了三年才通过的穿越执照,单手指着冲锋的骑兵,和陈丽华同时低声念道:“砰。” 第一排的一个骑兵应声一头栽倒在地。晋军士卒们震惊地看着言出法随的陈丽华,陈丽华惊喜地看着系统,系统挠着脑袋茫然看着手中还没拿出空间的机枪。 鬼鬼,现在的军火都可以用意念杀敌了? 一个幽怨的声音响起“你们这群不知羞的家伙,为何束手无策时就派人找我,直面羯人的时候,却把俺老陈拉下?” 二十余铁汉加一铁女齐齐打了个寒颤,扭头望去,陈令玄这个胖子正双手扶膝,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脚下放着一只神臂弩。再回头看,倒下的那个骑兵脖子里正精准地插着一根无羽短箭,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 王德为和陈丽华相视苦笑,王德为气的跺脚,大骂道: “你个傻胖子,过来又是干嘛?是要和俺老王做个苦命鸳鸯吗?” 一句话害的陈令玄脸色通红,羞臊道:“兀那杀才,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陈令玄学着大将的样子压下手,从其身后又是飞出几只短箭。策马扬鞭的羯人侍卫躲闪不及,纷纷倒地。陈令玄的背后,原本留在营地的二百禁卫从黑夜中缓缓显现,这批被王德为认为不敢出战的家伙不知被陈令玄用何种办法动员起来,沉默张弩搭箭,无言而又精准的动作展现出了大晋禁军应有的高超军事素养。 二百余人排成五列,每一列射完之后就原地上弦,后面的禁卫小步上前越过跪地整装之人,向前一步,半蹲,瞄准,射击,重复五次,之前的士兵已然完成了五个上弦步骤,化身第六列小跑着向前,半蹲,瞄准,射击。每一次呼吸都有数十短箭激发落下,连绵不绝。 “这是……五列射击法?”陈丽华惊愕道。 五列射击法是大晋开国皇帝首创的战法,前方为大盾刀斧,后面为五排弩手。在他的手里,晋军用这一战法和梁人铁骑对战了数十次,互有胜负。每一战的结果往往都是惨烈而血腥,要么是骑兵冲进弩手中砍瓜切菜,最后逃出来的弩手十不存一;要么是骑兵冲到一半力有不逮,在神臂弩的射程中进退维谷,最后全部被射死在半路上。 时过境迁,随着开国皇帝的意外逝去和最开始那批老兵的凋零,这一战法也因为太过粗暴,缺乏美感而被将军们所厌恶,这种动不动就和梁人拼个你死我亡的极端战法脱离了常用战法的序列之中。将军们开始喜欢用一些更多变的,有策略的战术,那些可以展现将军指挥能力的战术,那些可以不断变阵,进可追击,退可勉强撤回的战阵成了将军们的最爱。 可惜的是,自从变阵后,虽然晋军被全歼的次数比原来少了些许,但自那之后,再也没听过晋国大胜的消息传来,日子久了将军开始以谁能带更多的士兵回来为荣,在羯人万骑围攻中仍可以保全者已经可以被称为名将。 短箭像秋日细密的小雨一样袭来,每一波小雨之后,都会有数十铁骑倒地,沉默的铁骑对此不管不顾,只是孤注一掷地加快了速度,他们已经不抱有生还的希望,只求可以在临死前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 可惜的是最后一百米还是成为了无法跨越的死亡地带,在没有人干扰的情况下,这二百余铁骑成为了向世人展示在充足的神臂弩下冲锋是何种结果的牺牲品。随着最后一个骑兵不甘倒地,这一场狙击与反狙击战终于落下了帷幕。在陈丽华的脚下,被射成刺猬的骑兵挣扎着连人带马地往前滚动,最后只是轻轻碰到了陈丽华的脚尖,鲜血打脏了她的鞋子。 四十五 缘由 王德为惊喜地一把搂住陈令玄,摇晃着说:“你是如何唤起这些懒散家伙的意志的?快快告诉俺!” 陈令玄被一阵摇晃,本就是飞奔而来的他胸腔中正恶心,这一下子更是差点吐出来,颤抖地指了指两个年近五十但依然精神叟烁的老兵。 “是这些将士为殿下的真性情所感染,纷纷自告奋勇前来杀敌罢了。哪里是我的功劳?” 王德为好奇地望去,大惊:“老赵?老李?怎么是你们这两个惫懒货?” 话音刚落,力竭的士卒响起一阵哄笑,二位老人仍是不羞不臊,神态自若地讲述着刚才故事。 早些时辰不到七点的时候,一切正如之前计划的那样,陈丽华和王德为率领敢战之士前去密林埋伏。陈令玄则是在营地里指挥敲响重鼓,将厮杀声遮盖。 一开始,陈令玄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计划督促那些士卒们打鼓,心中虽有担忧,可营地里再无知情之人,无处诉说解闷,他也只能强行将其憋在心里,暗自祈祷在外征战的二人不要出事。 因为心中担忧,陈令玄脸色自是不会好看,其他士卒见侍郎大人神情不对,也都不敢言语,老老实实击鼓便是了。一时间,大营气氛随之一滞。 直到有人受不了这份沉闷,向陈令玄问道: “大人,我见你愁眉不展可是有心中有什么难事?我们虽然地位卑微,但也人多势众,您将事情和我们说上一说,说不得就能帮到您。” 大家一起在异国他乡,本就会下意识地互相亲近,在之前陈令玄可能还怀有一些对武人的偏见与文人的矜持,但自从比武之后,那份隔阂被打破,他也没有了什么文人的架子。 陈令玄粗略地讲了讲大概,只说陈丽华被耶勒夫盯上,王德为率五十勇士前去救援。那问话的年轻小将气呼呼地随手将身边的一把长枪插到土里,吓了众人一跳,他对着长枪又是狠狠踹了一脚,涨红了脸说道: “王头这样子选人未免太小瞧了俺,他凭什么认为俺不能和那羯人斗上一斗?是,俺当初是没有给公主喝彩,那也不意味着危难关头俺就一定会贪生怕死了。如今羯狗得寸进尺,想要玷污我们公主殿下,这难道还能忍?陈大人,你且在这里看着他们击鼓,俺要去找王头,你多保重。”说完,他不管地上还插着长枪,直接从一米多高的简易围栏上跳下来,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举着心爱的宝刀向着陈令玄所言正在发生激战的地方跑去。 年轻小将还穿着一身薄装,因为之前大力击鼓产生的细汗还密密麻麻停留在他的额头上,秋风萧瑟,如泣如诉,刮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尚且会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不用说吹过一个满身大汗的人。 年轻小将在寒风中不时打着摆子,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右手仍高举着宝刀,他一直爱不释手天天擦拭的宝刀在清冷的月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宛如黑夜中的一把火炬。他笨拙地奔跑着。那一边跑,一边摇摇晃晃的样子甚至有些滑稽,陈令玄却没听到一声轻笑,转过身来,发现不止他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冒失的蠢货,所有年轻将士都呼吸急促,眼睛雪亮。 第一个人过去了,其他年轻人也开始坐立不安,本来被王德为扔在营地里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谁觉得自己就比其他年轻人差了?可现在事实是在王德为眼里,他们就是比不过那些被选上的同袍,这无疑让他们感到阵阵不服气。 现在有一个人做出了表率,众人短暂地对视一眼,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了数。很快便有第二个跟风者扔掉手中鼓槌,学着第一个人一样从木墙上跳下,紧接着就是第三个,第三四个。一个个年轻人憋着一口气,越过围栏跟随者第一个人前进。虽然他们尚未着甲,但手中都不约而同地举起那把制式长刀,远远看去,好似如墨深渊中的点点游鱼。虽然知道自己过去很有可能只是和公主殿下一起陪葬罢了,虽然自己过去可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无怨无悔,因为不是任何时候都要去辨明利害,明哲保身的,作为年轻人,心中仍藏有一分意气尚未磨平! 鼓声仍在作响,被激发出血性的只是部分年轻人,所有三十岁以上的老兵油子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有些滑稽地举刀狂奔的战士,手中擂鼓力度不减,丝毫没有想要挪动位置的迹象。其他本来蠢蠢欲动的青年看到这些经验丰富的“大哥们”都一动不动,本来想要迈出的步子也缩回了。 陈令玄看着地上那把宝刀,犹豫地拔了起来,刀插得不深,但陈令玄第一下还是没能直接拔出来,他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去掉了心中的犹豫与彷徨,双手用力拔出宝刀,对着营地里剩下的人怒目呼喝: “耶勒夫,那个梁人大统领,他要谋反!被我们公主殿下发现了,于是他就要杀了殿下。殿下为了不连累你们,特意找了个荒僻地方自己和王德为带着五十人去和三百铁骑厮杀!我以我老陈家百年耕读的名誉发誓,绝无半点隐瞒和虚假。现在,还他妈有点胆气去和梁人碰上一碰的,有一个算一个,和我出列,去把公主带回来!” 陈令玄颤巍巍地举起长枪,笨拙地打开大门,向着无边黑暗跑去。看着这个昔日一直高高在上的侍郎大人笨拙又滑稽的背影,剩下的老兵油子不屑的笑了笑,继续鼓足了劲敲鼓,似乎是在给傻子送行。陈令玄没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奔跑的速度却没减少半分。“早都预料到了可能不行不是吗?天下好事哪能事事如愿,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想到早几天就下定了的决心,陈令玄的老肥脸上露出了慷慨笑容:“真到最后关头了,横竖一死耳!” 四十六 同意(200推荐加更) 最后一批敢战之人消失在了夜幕中,老兵油子们继续卖力地敲鼓。敲着敲着,一个四旬老汉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棒槌。 另一个四旬老汉看见了,双手不停,嗤笑道“老李啊,你不会被这个读书人几句屁话说动心了吧。” 老李面色怅然,回道:“有点。” 老赵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这可不像我熟知的老李啊,我熟悉的老李要是这么天真,早死了八百回了。” 听着损友的讥讽,老李倒是不生气,也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道:“老赵啊,你还记得咱们当初的梦想是什么吗?” “嗨,都多大了还说那些干嘛?无非就是一些年轻人津津乐道的北定中原,驱逐鞑虏之类的空话呗”老赵冷笑着回忆着,轻易否定着自己的过去。 “那我们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这谁还记得,年轻时候碰见的那些官,翻来覆去都一个样,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出征就先想着杀良冒功,看见梁军跑的比谁都快,若是遇到真的羯人部队,更是抵抗意志都没有了。说什么羯人千人就需四万人缓缓共击之,净tm扯淡,我打了十几年的仗怎么从来没听过。” 老赵回忆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生涯,叹气道“我算是明白啦,这些老爷们都不想打仗,一个个就想互相作假互相担保,把敌人吹得越厉害,不是越显得他们非战之罪吗?一来二去的,在这种货色手下经历的多了,心气全泄了,时间一长可不就现在这样了吗。” “是啊,这气一泻就是二十年喽。”老李不无唏嘘,反问道: “但是你真的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了吗?” 老赵神情一动,很快恢复原状。 “早忘了。” “可是我忘不了啊。我忘不了,当时只有一百多兵马的时候,大家围在篝火旁想着怎么杀进梁都,大家说着各种天马行空的战术,幻想着一战定乾坤。我还记得你当时口出狂言说,给你六万大军,就可以扫清寰宇,还这天下一片清白。”想着过去的各种人,各种事,老李露出了缅怀的笑容。 老赵默然了,这些怎么可能忘记。这些记忆被他强压在内心最深处,然后用最硬的石板盖住,用混不吝的老兵油子的态度一次又一次抹去这些记忆存在的痕迹。但是又怎么可能忘记?记忆压的越深,就越像陷入肉里的木刺一样,一旦碰到,就扎的人生疼。 “八队队率王正,三队的傻子刘二蛋……”一朝想起,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仿佛就又在面前,栩栩如生。 老李也扔掉了手中的鼓槌,这个曾经一直慈眉善目,见谁都是笑嘻嘻的老头子一旦严肃起来,竟然是这么横眉星斜,不怒自威。 “大家当初一直跟着你,不是因为你能跑,能抢。你当初把千户的牌子扔到那个傻子的脸上,大家陪你一起将自己的军职扔掉,不是觉得跟着你好混。我们大家,都没忘记那天晚上的篝火啊。”老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多年来第一次像个军人一样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年了吧,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少年,我也不想等了。” “老李,你……别被那个女娃子骗了。她跟那些假惺惺的文人别无二样,都是想利用我们兄弟的命谋前途的。”老赵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伙计,一时间竟有些陌生,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别忘了咱们当兵当初是为了什么。”老李露出了缅怀的微笑,“谁心中没有个重夺崇明,直逼上京的梦呢?为了这个梦,当别人的棋子又何妨?” “我等不起啦,公主殿下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人。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陈侍郎都敢操着刀子上去了,你想象过一个文人大喊大叫着挺枪往前跑吗?就算她也只是利用我们逃避前往梁都联姻的命运,那也无所谓。正如你所说,世间人大多为蝇营狗苟之辈,除了她我想再不会有人对着羯人还能说出“我不同意”这四个字了,能比其他唯唯诺诺的苍蝇好一点,这便够了。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坐着?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干看着?” 老李声音越发嘹亮,已经不再是只对老赵诉说,敲鼓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逐渐把二人围在中间,聚精会神听着。 “老赵,趁我们还有点力气,我想再赌一把,大不了”老李神情轻松。“唯死而已。” 老赵低着头,悄悄看着这些陪伴多年的老家伙。大家平日里一直互相插科打诨,痛骂着什么都不懂的文人,表现的嘻嘻哈哈的,似乎对于咸鱼的日子很满意,但现在这些老东西们个个眼角通红,嗫嚅着嘴唇,表情怀念,合着这番话都憋了很久是吗?一个个都还像小伙子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大梦是吗? 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男人至死仍少年,自己之所以一直把这种感情藏在心里,还踩上两脚,努力去把它否定掉。 根本还是自己忘不了啊…… 看着老家伙们兴高采烈地准备着着装,仍然像以往一样嘻嘻哈哈,互相摸着彼此的铠甲,若谁不小心被卡住了,更是有山呼海啸般的嘘声。但各个脊背挺直,神情激动,。自含多年压抑的一股锐气。 所有人都在收拾,老李则是盯着老赵一动不动,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而老赵保持着沉默,忽然大骂一声,一抹眼睛,径直往营地内部走去。 “老赵你……”老李有些失落。 “你先派两人把前面那些家伙拦着,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的,什么都不带就往那里跑,到那里也累死了,有个屁用。”老赵头也不回地说道,“剩下的人和我一起搬神臂弩,牵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都不懂吗?” 营地里先是沉默,然后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四十七 夺崇明 两个老兵静静讲述着,其他人则在一旁忙里忙外。无法行动的伤者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之前力竭的二十余士卒吃着哪来的干粮,体力也逐渐恢复了七七八八。二百余人排成四列,静静看着陈丽华。 陈丽华看着等着她训话的二百余人,驱马缓缓踱步,第一句话就令全场将士为之一震: “耶勒夫已经被我杀了,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明日崇明城就可能发觉事情不对,然后就会是数万大军压境,到时候我们将无路可逃。” 二百将士抬头看着陈丽华,前途渺茫,气氛沉重。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杀得好,痛快。” 全场哄然大笑,之前的肃穆气氛一扫而空。有人乐道:“殿下,能干死个大统领,我们也算是青史留名了,这真是死了也甘心啦!” 陈丽华也笑了笑继续,说道“痛快,的确是很痛快,但是为什么要寻死呢,为什么不去做一些更加痛快的事情呢?” 二百士卒屏息而立,静待着陈丽华接下来的话。陈丽华扬鞭直指崇明城:“既然明日崇明城出兵围追堵截,我们将再无生路,那何不今夜就殊死一搏?”陈丽华扫视着面红耳赤的将士,高喝道: “众将士可敢与我夺了那崇明城,光复锦州?” 二百余壮汉齐齐怒吼:“喏!” 难民营里,所有难民都心惊胆战,彻夜难眠。先是营地西边响起了隐约的喊杀声和短暂的战马冲锋的马蹄声,然后是联姻使团不知发了什么疯大半夜的敲鼓,鼓声中隐隐有纷乱的马蹄声向着西边汇聚,不知道那里今夜出了什么宝物,让这么多人为之关注? 时近深夜,喧闹声才渐渐平息,有大胆的人探出头来向外面张望。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远方似有火神轰鸣,隐隐地动山摇。 一声嘶鸣,八匹高头大马吃力地拉着四辆马车从黑暗中显现,随之护卫的是沉默的二百士卒,不寻常的是,这二百人无不身披蓝甲,居然做晋人打扮。二百人带着四辆马车在难民营门口止步,陈丽华铁剑一挥,车厢后面挂着的铁锁应声而断,马匹受惊,惊慌奔逃,“哗啦啦”数以千计的坚韧竹枪从马车里倾泻而下,在地面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耶勒夫老儿已经伏诛!崇明城内务空虚,破城还乡就在今日!” 陈丽华高举手中尖枪,上面是耶勒夫死不瞑目的头颅。 “枪在手,杀梁狗!” “破崇明,还锦州!” 陈丽华声嘶力竭地大喊,举着大统领的头颅,一圈又一圈地围着难民营地狂奔。 随着陈丽华的大声呼喝,每跑一圈,就有部分亲卫加入了她的行列。“破崇明!还锦州!”跟随着的人齐齐呼喊。三圈之后,二百人全部跟随,绕着难民营奔跑了最后一圈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崇明城奔去。 难民营里漆黑一片,恰如此时每个难民的心境。不知所措的难民互相对视,手足无措。远方传来阵阵雷鸣。禁军走后陈令玄命随行匠人选出数十身强力壮者,重新将战鼓敲响。 此次战鼓,气势涛涛,伴有号角长鸣,不再是晋军军乐,而是《燕王破阵行》,讲述了五百年前燕王亲率八百奇兵,大破秦王大营,一箭射断辕门大纛的故事。 陈丽华的野心,再无掩饰。 鼓声越发急促,重重踏在每个难民的心上,随之变得急促的还有他们的呼吸声。 “妈的,梁人每天给的饭越来越少了,呆在这里早晚也是个死,不如跟着公主杀进城楼!屠了那些梁狗,吃喝不愁!” 有一个人忍不住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做出了选择。大喊过后,他站起身来,用自己佝偻的身子捡起了竹枪,一声不吭地跟上了公主的脚步,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有足够多的人选择跟上的时候,剩下了更多的人选择了张望,又有人大喊“最危险的活已经被人抢了!现在过去多半城楼已破,门户大开。直接吃香的喝辣的就是!” 闻言,之前怕死没有跟过去的人心中一动,又是一批人默不作声地离去。 最后又有一批人道:“兄弟们,如果前面的家伙失败了,你们觉得梁狗会放过我们吗?横竖一死,不如拼了!” 一直保持理智的人想明白了此间逻辑,方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架在了火上烤,早已没有选择。长叹一口气,藏好自己所剩不多的物资,也起身捡枪,准备前去殊死一搏。 “杀他娘!抢他娘!夺了崇明不缺粮!”三波下去,难民营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跟随陈丽华前去崇明。 看着蜂拥而出的难民,陈令玄悬着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世人逐利而盲从,一旦掀起波澜,便人人争先恐后,难以平息。今夜大事定矣。 突然,陈令玄出了一身冷汗。生性谨慎的他习惯性粗略数了数出来的人数。只有五千人不到!陈令玄心乱如麻,一时间怀疑是否粗心漏数几拨人马,细细想来,怎么夸张估计,也到不了六千之数。 虽然从未有人细数过这里的难民有多少人,但是怎么也不会低于两万人,就算抛去无力的老弱,怎么也会有一万青壮,那么剩下的人哪里去了?一念及此,陈令玄再难保持风度,挥舞衣袖,就要带人深入难民营一探究竟。 “大人不必再看,蔡郡八庄剩余共计七千余人都在这里了。” 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传来,陈令玄定睛一看,正是前日被两个大汉搀扶而来的老者。 两日不见,他不知因何费思,形容明显更加枯槁。但是身形挺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睛炯炯有神,穿透心神。 “老先生为何不早点休息,在大半夜里费心劳神?”陈令玄见到长者,客气道。 老者听了无动于衷,只是看着陈令玄,微微咧嘴,笑容挑衅: “侍郎其实想问的是为何我等未能被你所蛊惑,奔赴崇明吧?” 四十八 整队 陈令玄感觉自己似乎被眼前老者直接看穿了一样,连连拱手尬笑道: “岂敢岂敢。” “侍郎有何不敢?难道一人做事不敢一人当?难道营地里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个陌生面孔不是尔等所为?若不是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威望,那帮年轻小伙子早就被你骗着,嗷嗷叫着要为他们的公主效死了。” 陈令玄一阵惊愕,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的确在今天一早就令十数亲随扮作乞丐,趁施粥的时候跟在最后面,然后随着人流悄然进难民营,在夜晚大声疾呼自己交给他们的台词,煽动饥民作乱。 哪里有什么一腔意气,他陈令玄从不信这个,所以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用骗,他也要想办法把这些人全都拉到崇明城! 可是他还特意叮嘱过不要乱语,保持沉默低调。这老者是怎么发现的?这营地里数万张面孔难道这老者全部一一记清了不成? 老者似乎是看出了陈令玄的困惑,说道 “这几日好儿郎们都是主动去最后等饭,几日下来都有谁会自觉到最后大家都一清二楚。突然冒出来几个陌生人,私下一对口,稍一分析心中就了然了。” 看到陈令玄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恼的表情,老者自矜点头道: “既然侍郎的局已被我识破,还是请回吧,我们这些异国孤魂已经不得归乡,更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仍为别人手中刀俎,流尽自己最后一点血来为他人换的晋身之资。” 老者在搀扶下转身,却听到身后一声愤怒不甘的声音。 “你说,你觉得你们只是刀俎?” 老者诧异回头望去,见陈令玄满面涨红,双手紧握,脸上青筋暴起,正以一种似吞人血肉的目光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你觉得你们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老者觉得陈令玄的反应实在神奇,被人揭穿伎俩之后不是掩面而逃,反而像个冤屈的人一样大声质问,蔑笑道: “难道不是吗?殿下又是费大力气搬来粮食,又是亲自坐镇看管士卒,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因为她要利用我们这些人的生命为自己谋个大好前程吗?” 陈令玄听了之后并没有像老者想象中那样气急败坏或者是无言以对。陈令玄只是凄然笑着,蹲在地上,哭嚎着大笑: “可笑!真是可笑啊!我笑殿下一片苦心,全都喂了狼心狗肺。老丈啊,你可否想过为何殿下武艺盖天,为何不自己孤身离去呢?这天下虽大,却未必有可拦下她之人。为何要亲自坐阵,监督施粥,不辞辛劳?” 老者依然嗤之以鼻:“这谁又猜得到呢?或许是此女狼子野心,想借机收服我等为她所用,在此间天地闯出一番伟业呢?” “就凭你们?你们这些五天前站都站不起来的饿孚?就凭你们这些唯唯诺诺,老子他娘派了十几个人才劝动了六千人的废物?你们也配评价殿下?你们也配殿下费尽心机收服?你们也太高看你们自己了!” 陈令玄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捧腹大笑:“殿下拼死为你们寻觅生机,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恶意诋毁她?呸!恶心!” “感恩?如何感恩?难道要我们只是吃了顿饭就要感激涕零为她陈家效死吗?莫要忘了,难道之前抛弃我们的不是他们老陈家吗?” 陈令玄大怒:“你们胆敢对皇室不敬!” “我们已经不是晋国人了!他们已经不是我们的皇室了!” 陈令玄如梦初醒,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最后瞥了一眼: “我明白了,一个人一旦怀疑起来,任何好意在他看来都是另有图谋,无论怎么占便宜都是理所应当。我说不过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继续自怨自艾吧,继续暗骂我和殿下吧。我不在乎,希望你们的良心也不在乎。” 陈令玄落下狠话,策马离去。老人看着陈令玄远去的身影,拄杖沉吟。 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影蹑手蹑脚走过,老者大喝道:“你要干什么?王明?” 一粗壮彪悍的中年男子被抓个现行,正是之前抬杠被陈丽华当场抓住的男人,他尴尬挠头:“俺不信那文人真的敢随军陷阵,俺去跟过去看看。” “对对对,俺们都是去看看。”还有数十名壮汉齐齐点头,原来八个村庄里打算偷偷前去崇明城的不止王明一个人。 “一群无知小儿,只是刻意施展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们为之效死耶?”老丈怒骂道。 一边搀扶的壮汉也小心劝道::“俺看殿下不像那等腹黑城府的人,俺相信公主是个良善之人。” 老者被气的六窍生烟:“能被你看出腹黑城府的人还叫腹黑城府吗?之前相信那些大人们吃的亏还不够吗?” 争执间,又是一片嘈杂声从晋军大营传来,有数千拿着千奇百怪武器的人向着崇明城跑去,有的手持铁锤,有的拿着铁锯,更有的拿着雕琢金玉的刻刀……正是和陈丽华一起被打包送到梁国的工匠们。为首的正是那群给陈丽华打铁的铁匠,他们偷听到陈令玄给禁军的训话后,情难自禁,见到二百人直奔崇明城而去,知道自己即将见证历史,一时意气,就鼓动着营地里剩下的工匠们拿着自己的家伙就去给殿下加油助威。 奔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老铁匠等人,老铁匠的儿子大约三十左右,生的黝黑矮壮,看着待在难民营不动的八村民众,轻蔑一笑,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 “哇呀呀,俺忍不了了。”王明怒吼一声,不再管老者多年积威,捡起一只竹枪哇哇叫着跟着工匠们冲去。 老者见身边众人皆是愤愤不平之色,哀叹一声,喝道:“王明!”声音短促尖利,声若惊雷。 “到!”王明虽已打定主意前去支援陈丽华,但是听到老者一声令下,还是习惯性站立答道。 “归队!”老者继续喝道。 王明听到这个命令,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人群,还有中年铁匠那张满是嘲讽的脸,摇摆不定。 “我说,归队!” “是!”王明扔下竹枪,垂头丧气。 “所有人,整队!”老者继续下达着命令。 不过须臾之间,八个村庄剩余的四千青壮很快就列好了队。老者本就在边军服役,回乡后更是凭借自己在军队所学整合八个村庄的青壮,在农闲时练习列阵出操,以备不患。 可惜的是羯人劫掠来去如风,本打算八个村庄守望相助,以抗来敌。但在羯人游骑兵的袭扰下这种防御不堪一击,还未来得及互相通报,八个村庄就已变成熊熊废墟。不过在逃难中,凭借着老者的指挥,八个村庄几乎无人掉队,因此老人获得了极高的威望。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作为八村代表和陈令玄对话。 “第一排拾枪!”第一排的壮劳力默不作声前去拾捡未被拿走的竹枪。 “全军,登城!”老者右手抬起,指向崇明城的方向。 “今夜不破崇明,有死无生!” “喏!” 四十九 一箭 吴有为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又是击鼓又是乱叫的晋军营地,心里一阵阵紧张。 此夜能守在城门的毫无疑问都是耶勒夫的心腹,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城卫军指挥使吴有为整夜都在尽心尽力按照耶勒夫的嘱咐守着城门,等待着大统领的归来。 他不知道大统领去干什么了,但是他相信大统领一定可以很快取得胜利。但是远方越来越大的喧哗声,灾民营地处的动静还是让他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终于,看到有一群骑兵往城中赶让他长舒一口气,这么晚了还有骑兵进城,必是大统领无疑了。吴有为松了一口气之余,还为自己怀疑大统领的武力感到羞愧。 骑兵快速接近,却没有减速的迹象,吴有为挥了挥手,命令下面的人移开拒马,放大统领进城。 “马背上怎么没有人?”下面传来了疑问声。 “是晋军!马肚子下藏的是晋军!”下面隐隐约约传来士兵的惨叫声,吴有为定睛一看,正不断有身着蓝色鱼鳞甲的晋军从马肚子下面钻出来。在远离城门的时候,晋军的蓝色铠甲在黑夜里无法看清,接近城门时,所有晋军藏于马肚隐藏了自己的身影,因为梁军的疏忽,从而得到了接近城门的机会。 本来前去移开拒马的士卒们对于突然出现的晋军手足无措,单薄的阵型很快被冲开。 “收起吊桥!”吴有为大声喊道,见势不对的守军听到指令,赶紧转动滑轮,木制的吊桥在粗大的铁链牵引下吱呀升起。 “其他人随我下楼,不要让晋军进城!”说完却发现身边的副统领和城卫军仍一动不动,吴有为愤怒回头,正想质问为何不快快下楼时,却发现副统领也在惊慌地看着他,脖子上插着一根尾羽,吴有为下意识一摸自己脖子,一根长箭连手一起定在了脖子上,背后传来其他城卫军的惨叫。 “敌军有神射手。”这是吴有为的第一反应。“大统领,对不起,我无法继续陪伴您了。”吴有为无力地依靠着城垛,缓缓坐下。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吴有为却感到一阵阵轻松,最起码他临死前下令收起了吊桥,敌军骑兵再迅猛,也不可能跃过护城河,崇明城安全了。 “殿下,吊桥升起了。”王德为看着逐渐上升的吊桥,内心忐忑。军队无法过河,拿下崇明城便是无稽之谈,待到明日察觉过来的梁国大军压境,便是十死无生。 陈丽华点了点头,只是淡淡地说:“孤知道。”手中不停点杀着前去关门的梁军。 声声惨叫响起,一时间梁军对于关门畏如虎蝎。反正吊桥已起,何必冒这个风险去关门呢? 梁军这样想着。 陈丽华见梁军关门举措暂缓,深吸一口气,举起长弓,瞄准咯吱作响的铁链。 古人用弓,一石已算强弓,一石为三钧,一钧为十斤。换算为现代重量,大抵为30-60千克不等,正所谓:上力挽一百二十斤,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而陈丽华手中长弓,最高可达三石! 三石强弓,早已超出了一般男子体力,更不用说女子了。但陈丽华在幻境密训中,服用了系统所给的各种丹药,系统拍着胸脯所言的“我这一晚,顶十年苦修。”说的不是普通男子打磨十年身体,而是武林门派中嫡传弟子用无数药浴,锻体练成的体格。 而铁匠的先祖,也是一个武林门派嫡传弟子,不然也不能特立独行,不用强弩依然可以呆在材官营,视军规为无物。 陈丽华咬牙拉弦,她此前从未彻底打开过如此强弓,但是这一次,她别无选择。 “给我……开啊!”陈丽华感觉到自己身体都在颤抖,双臂已经酸痛,弓弦在巨力下悲鸣,弓弦拉至满月之后,右手一松。 长箭刺穿空气,发出尖锐的蜂鸣,打在紧绷的铁链上。铁索应声而断,巨大的吊桥左边向下倾斜,引起城内阵阵惊呼。 梁军这才发觉不对,急忙不顾另一边晋军士卒箭发如雨,重新打算关上大门。 陈丽华看着艰难支撑的最后一根铁索,一边铁索断裂,吊桥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但是城内的守军死死握着轮盘,不让吊桥掉下去。 “还有一箭……”陈丽华如是想到,还需要一箭,等到吊桥下落,铁骑进城,今日所计划才能说是大获全胜,可是此时双手已经抖如筛糠,勉强握剑还行,再发一箭已经是不可能。 “我……不……能……放……弃。”陈丽华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这几个字,但是弓拉至七成后,哪怕她使出浑身力气,再无寸进。 对面的梁军不断倒下,但是在大门的掩护下,露出的缝隙越来越小,晋军的攒射已然毫无效果。 一声尖啸划过,从众人身后飞来一只利箭,一下子射断了最后一根铁索,吊桥哀鸣着倒在河上,即将关上城门的守军看了看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门缝,绝望地举刀迎敌。 “城门已破,众将士听令,杀!”王德为大喜过望,扬鞭策马,二百人扔掉手中劲弩,骑马随之冲锋。 陈丽华双手仍在发颤,已经全无再战之力,便没有跟随,回头看去是谁射断了那根铁索。 在火把的幽幽荧光中,老铁匠满面红光,举了举手中强弓向陈丽华示意,然后颓然倒地。 陈丽华大惊,迅速过去扶住老铁匠。老铁匠脸上的红润迅速消退,虚弱道:“殿下,城门可已破?”陈丽华这才发现老者已经七窍流血,不能视物。 “老丈箭出惊鸿,城门应声而破,尽可放心。”陈丽华安慰道,看向老铁匠身边的黝黑汉子。 “家父本就年事已高,气力衰竭。更何况他从未开过如此强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使用了血气沸腾秘法,此箭之后,必定血液逆行。家父他”黝黑豪迈的汉子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老铁匠却很是坦然,气喘笑道:“老朽能在临死前射出这一箭,也足够了。殿下,您能答应老朽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