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书友:愿你安好 嗨,你好,我是吗非。 茫茫书海,你能翻开这本书便是缘分。 谢谢你把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留给我。 初次见面,先介绍下自己吧。 我是吗非,一个在人群中不会被人注意到的普通人。 我生活在一个很小的城市,唯一的爱好就是插着耳机写小说。 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就是写好一个故事。 它是我心里的故事,我想讲给你听。 在此之前我没有考虑过和网站签约,或是要做订阅销售。 只是单单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欣喜于有一个空间去写下喜欢的文字。 即便这个空间很小,即便心里的故事并不讨喜。 即便这些文字无人欣赏,我也不在乎。 生活在一个很累的世界,很多时候会让人匆忙到无措。 学生忙于学业绩点,上班族忙于工作业绩。 我们不断地被生活琐事纠缠累到无法喘息。 可仿佛我们所有的付出都是刻意而带有目的的。 努力学习是为了绩点,努力工作是为了薪水。 而我却唯独钟爱于这些无意之事。 随性的表达只是为了内心的舒适充盈。 构建出的纸上世界只是为了满足自我期许。 我是个自私的人,疲于应付生活,疲于人际周旋。 文字的倾诉让我找到了一个出口。 跟随着书中的纸片人一起哭,一起笑,有时会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不知道手机前的你在哪座城市生活。 不知你过的可好,是否有一个人在乎你,知你冷暖。 或许你正屡屡受挫而孤苦无依,或者正独自一人在城市漂泊。 又或许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个疲于奔命的普通人。 而我却相信文字的力量可以改变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你并不孤独,也从来不缺在深夜痛哭的人。 只是流泪过后,又要为自己套上坚不可摧的盔甲前往征途。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卸下坚强的面具。 褪下伪装,留下遍体鳞伤的自己。 这个时候你真的快乐吗? 无论你境况如何,遭遇了多少不易。 我都希望写下的文字可以给你带来温暖。 看看书中的这个小世界,它也并不如人所愿。 虚构中仍然有欺骗,有黑暗,有无奈。 可也不乏热血和希望。 即便简昆生长在一个贫苦的家庭。 即便他遭受过冷眼和打击,这些也未能阻碍他成为自己。 而书中的爱情亦是坎坷而波折。 纵然承受着世俗的打压,经历了时光的洗礼,甚至生死的考验,终究是两颗心的契合。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这是一段令我渴望的爱情,同时也是我想讲给你的故事。 也许现在的你并不起眼,没有一份得意的工作。 没有称心如意的爱情,没有一个懂你的人。 但我希望书中的文字能够给你力量。 和文中的纸片人一样,虽然很卑微,但却坚韧努力。 虽然面对太多的不堪,却始终心存希望。 这是我构想出的空间,也是一种情感依托。 或许它看起来微不足道,只是茶余饭后用来打发时光的文字,上不了厅堂。 或许在你眼里网络小说就是垃圾,是不值得一提的快餐。 但我却把它当做一件艺术品,在用心血浇灌它,体会着笔下每一个人物的喜悲。 我愿意把心里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用最好的文字去表达。 即便你会笑话我的胸无点墨,不屑于字里行间的枯燥。 我都不会在乎,只想让劳累的你暂且忘记现实中的烦恼,感到一丝安适或快乐。 写自己喜欢的文字,无关金钱名利,只图开心。 所以,这本书不会上架,纵使写再长时间我也不会收一分钱。 无关其他,只是在做真正喜爱的事。 如果文字合你胃口,我自然欢喜。若文不入眼,我亦不会失落。 感兴趣就继续往下看,不喜欢弃掉也无妨。 能和你说说心里话,我觉得很开心。 转而到了八月,今年因为疫情,各行各业的行情都不大好。 但无论之前如何,新的一个月还是要满怀希望地走下去。 坚持你所坚持的,热爱你所热爱的,加油。 生活再难,我也愿你安好。 而这本书我会一直写下去,直到讲完我心中的故事。 谢谢你能看到这里,比心。 每晚八点我们不见不散!(≧ω≦) 002 桐巷的集市 深海之下,那是传说中的云烟,虽说这里海神族的聚居地,倒也不乏几分凡间的乐趣。 晴空的暖阳有些微弱地洒进海底。 简昆走在这般狭窄的小巷中倒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不乏几分困顿的模样。 这瘦瘦小小的少年仰起了自己白皙的脸颊,一个哈欠还没有来得及打完,后肩却冷不丁的被人拍了一下。 “喂,你小子干什么呢,走路专心一点。”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瘦瘦高高的。 那张白嫩的面容看上去也不免有几分书卷气,只可惜身上的那套破衣烂衫着实令人唏嘘。 不过,对于这一点,年幼的简昆却早已习惯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至尊会让他来到这样的地方,还让他成为了一个修鞋匠的儿子,真是见鬼。 不过,这样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前世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这一世的生命让他能跑能癫,他也不应该再埋怨什么。 因而简昆也只是极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那双淡蓝色的眼珠看上去很是疲倦,但嘴唇上的那一抹笑意倒是很明显的。 阳光下,更多了几分青衫少年的的爽朗。 “我说,你能不能快一点呀,再过一会儿,集市都散了,你还怎么去卖鞋子。”面前的男人挑着担子有些骂骂咧咧道。 他头上的鲸角便在不经意间皱在了一起。 简昆见父亲生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简承业身上的担子挑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些赌气地往前走。 在蓝鲸的都城里到处都是这般灰墙白瓦的房子,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也时常会在街上嬉戏。 他们会在街角去捉一些小海偶玩,或是看着年迈的蓝鲸大叔去做个小糖人,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好的乐趣。 简昆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自然也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只是现实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无言顾及其他,还是将这两担鞋子卖了才好。 阿妈的手艺还算精巧,布鞋,草鞋,样样在行,也不愁没有商家。 只是简昆并不喜欢这样的活技,对于他这样的小商贩来说,在街上呆上一天喊破了嗓子也是常有的事。 奈何他也可以日复一日的陪着阿爸上集。 和以往一样,简昆在一家豆腐铺的门口将肩上的扁担放了下来。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两担鞋的重量可是没有它看上去的那般轻巧,少年将后肩的扁担卸下后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鞋子,草鞋,布鞋,十鲸币一双,走走看看。”父亲的声音很大,这也是常年出集的习惯。 简昆忽而觉得有些无聊,他抚了抚自己额上的鲸带。 向对街的豆腐铺望去,这是少年日复一日的习惯,阿爸自然也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 那是一间看上去简陋的小屋子,海石制成的小房。 屋外是一杆白色的旗子,旗面上是用墨笔写的几个大字,“孟家豆腐铺。” 说来真是可笑,明明只是一个卖豆腐的小房子,里里外外却布置的像一个酒庄。 豆腐铺的生意很好,每日都会有些达官贵人派丫鬟来光顾这里。 简昆自然也喜爱这孟家的豆腐,不论是炒着吃还是拌着吃,总会给少年一种舌尖上的清爽感。 当然,他喜欢的也不仅限于此,更让他感到舒服的是那间阴暗小屋里的姑娘。 她那圆嘟嘟的小脸很是招人疼爱。 很多时候,她都会趴在窗前张望着,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就那么好奇地望着街景。 简昆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倒是为这小女孩纯真的眼神感到舒畅。 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年纪为何就偏爱这般火红色的裙布,这似乎与这个简陋的豆腐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至于她的名字,简昆是记不太清楚的。 只知道这红衣姑娘出生的那一天,莲花塘里的莲花都绽开了很是漂亮。 想必,这姑娘的名字和莲花有多多少少的关系吧。 他本也喜欢这个姑娘,阿爸也曾经上门去提过娃娃亲。 按理说她这个卖豆腐的也不应该看不起自家修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简承业回来了之后就一脸的愁苦,一句话也不肯说。 后来他才隐隐约约的听桐巷的道士说,这红衣女子可是一个富贵命,他们这样修鞋匠的人家可是高攀不起。 而且不应该想着攀亲,而应该去躲避些什么。 至于要躲避些什么呢,这道士却是避而不谈,也罢,简昆不愿再去想这般烧脑子的事情。 那孟家的姑娘正朝自己的方向看来,也不知道她是在看对面的酒铺,还是,在张望着自己。 总之,简昆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双眼眸真的很漂亮。 有的时候少年想要将自己深深的陷进去,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昆儿,你在那傻笑什么呢?” “今天你赶集的时候拖沓时间我就不数落你了,现在却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可告诉你,今天这两担鞋子要是卖不完,我可不给你买糖人了,要不然回去怎么向你阿妈交代呀?” 父亲这一席话,让站在那里的少年立刻收敛起了笑容。 这桐巷的小糖人可是简昆眼中难得的美食,他的家庭自然不富裕,只是靠每周这一次的赶集换些碎银子花。 每每这个时候,他才有这样一个资格去吃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都吃腻了的东西。 他也不再和父亲说话,只是专心致致地卖起了鞋子。 “走一走,看一看哦,草鞋布鞋十鲸币一双,好看又便宜。” 简昆一张嘴,忽而引来了很多的客人。 在霓光这样的岛屿上,鞋铺本就没有几家。 可是价格很高,质量也不算上成,多是为一些宫中的贵人所赶制的。 若是寻常的百姓本就掏不起这么多的银两。 这样用扁担挑鞋的活计,看上去难免愚笨一些,却是一项可以敛财的小途。 “这草鞋多少钱呀?看上去鞋面做的还不错。” “所有的鞋子都是十鲸币一双,您要是看上哪双了随便挑,我给您包好。” 年幼的简昆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倒也成事。 没过多久,筒子里的草鞋又只剩下两双了。 看样子,今天的糖人是可以吃到肚子里了,简昆想着不由得觉得有些惬意。 但同时,少年又小心翼翼的去看简承业的那双眼睛。 父亲倒显得很是严肃的模样,那双蓝眼珠是空洞的,简昆也不知道阿爸在盘算些什么。 彼时,已经到了正午,虽是潜在海底的鲸城,此时的太阳倒显得有些毒辣。 简昆的额上不由得冒下了几滴汗珠,打湿了他雪白色的鲸带,想要取下来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昆子只是皱了皱眉头,面颊上一副很是蔫巴的样子,随即便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小扇子。 这扇子果真是小巧,作工倒是很显粗略,看上去不过是一些海叶随意拼凑出来的。 简承业似乎看出了儿子的不耐烦,这个中年的蓝鲸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怕是也没有受过这等苦吧。 只可惜后来简家家道中落,他也只能做起这般看似毫不起眼的活技。 一旁的简昆自然不知道父亲一直在望着他,他的注意力全在对面那个红衣姑娘的身上。 简承业也不知道那对面简陋不堪的豆腐坊有哪点吸引自己的儿子的,倒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他只是清了清嗓子道:“你在这里看着担子,我去给你买两个糖人回来。” 少年正在愣神,又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却见父亲已经走的好远,心中不由得有些窃喜。 眉宇间的笑意很是自然的透露了出来,只是他的笑容显得极为短暂。 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身后的黑衣人便给了简昆当头一棒。面前这瘦瘦小小的少年随即就晕了过去。 那一旁的黑衣人倒显得很是麻利的样子,拿手中的麻袋套在了他的头上。 他自顾张望了一下,彼时的桐巷安静的很,也没有几个行人。 黑衣人便纵身一跳,一转眼的功夫便没有了踪迹。 003 顾府堂前 等简昆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到了下午的光景. 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面颊上是一种莫名的疲倦的神态,四肢却感觉异常的酸疼,显然是被束缚了手脚。 方要挣扎的时候,却见自己的胳膊被一米粗的麻绳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可能是被困在这里太久,简昆的唇色越发的苍白,是一种常人都可以察觉到的无力感。 “你醒了?” 还没有等他开口,那坐在府中的少爷倒是先起说话来。 简昆略显疲倦地皱了下眉,透过朦朦眬眬的眼帘,他开始打量起这位坐在厅堂的少爷来。 只见那是一个十岁模样的孩童,那张肉嘟嘟的脸上,倒是几分纨绔子弟的霸道。 “来人,把他给我架到厅堂上来。” 此话一出,简昆忽而来了精神,他甩了甩胳膊,挣扎着,想要摆脱周围那些架着他的鲸卫。 奈何少年的力气还是有些小,便力不从心地被他们架了过去。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些许的不屑。 既然来都来了,那简昆便要好好地打量一下这所谓的名门大户顾府。 在此之前,简昆只是听说过顾府的繁华,今天亲眼一见,便更是能感受到那种富贵感。 红色的门柱上雕刻着一些精致的花纹。 映在正堂前的是火红的牡丹屏风,上面是几个金色的大字:花开富贵。 至于此时坐在厅座上的这位少爷,简昆自然是认识的,他可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儿子。 只是观其相貌,全然没有一丝书卷气。 “你昨天是不是把邻城的伍斯年给打了?” 顾思远看着厅堂之下被麻绳捆绑着的简昆,继而白了他一眼。 “是,那又怎样?”简昆的淡唇不由得轻轻地一撇,耳侧的碎发紧紧的贴在脸侧。 他额上的鲸带已然被汗水浸湿了,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拿下来的时候。 顾思远显然没有想到这少年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在他顾府的这片领地上,他还从是头一次听见。 “简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有脸在这对我指手画脚,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他猛地一拍桌堂。 简昆倒不明白顾思远为何这般傲慢。如果,告诉他自己原本的身份,估计这小子尿都可以吓出来。 “顾少爷,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诧异了吧。” “在顾府如何,在我自家的茅草屋又如何?难道这顾府不是一个说理的地方,真是笑话。” “这若是传出去,这堂堂的名门大族顾家,竟连我这样的区区小人也不放过,说出去怕也不好听吧。” 简昆不急不躁,语气更是慢吞吞的,却让顾家少爷听来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鱼刺般的难受。 只是顾思远,他的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 “你既然对我的朋友大打出手,还这般的蛮横,那我倒要让你知道我们顾府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顾家少爷说着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便将座堂上的竹板扔了下去,一旁的鲸卫自然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等到顾思远开口,那嚣张跋扈的竹板便在简昆的身上落了下来,这是一种毫无征兆的疼痛感。 少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试图去缓解后背的痛楚。 他将牙关咬的很紧,心里也在暗暗地想怎样去报复顾思远这个无耻小徒。 正在此时,一身黑衫的男人走进了厅堂,手中白色的扇面轻轻的一合,那双浓眉在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赶快住手,思远不得无理。” 此话一出,立在一旁的侍从忙停下了手中的竹板。 顾思远见这面前的黑衣男子不满地撇嘴,那双眼眸中的神情也忽而变得复杂了起来。 “哥,你怎么来了?我在惩罚外人的时候,还需要你插手?” 顾天弋可不管弟弟这么多,他可不能任由他胡闹,免得顾思远败坏了自家的名声。 转眼间,他便将方才趴在地上的简昆扶了起来。 这孩子看上去怕是伤的不轻,不过,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挽救是否还来得及。 “小弟无理,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顾天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他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倒是比自家弟弟生的俊俏,也没有那般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必了。” 简昆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像顾府这样的做派,他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昆子调侃道:“令弟的蛮横无理,我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简某多有得罪,告辞。” 顾思远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思远,你以后说话做事要注意点分寸,免得让旁人觉得我们顾家仗势欺人。” “你们之间的私事也登不上大雅之堂,你就更不应该在家堂之上这般无理取闹。” 顾天弋说着不由得责怪起他来,这区区小儿着实有些无理,说到底还是被父亲惯坏了。 这顾思远平日在府上就是个小皇帝,此时被哥哥这么一顿训斥,他自然是不买账。 “那又怎样?是他简昆先招惹我的兄弟。” “哥哥何必要向着一个外人说话,自家弟弟受委屈你都不管不顾,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若是被父亲知道可是没这样简单了。”顾天弋说着白了弟弟一眼。 简昆倒也不知道顾家府的少爷内心戏有多少,他只是有些跌跌撞撞地向自家的修鞋铺走去。 彼时,天色渐渐地黯淡了下去,简承业却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可此时的心理状态却全然不亚于一个未成年儿童。 他头上的汗水开始抑制不住的从他的脸颊滑落,顺着男人的衣领缓缓地滑下,耳边却传来了家妻的斥责。 “我早说了,你把昆儿看好,你倒是好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看担子,自己反倒去买糖人去了,那糖人不吃又能怎么样?“ “现在好了,鞋子丢了,孩子也丢了。” 叶音不由得在一旁开启了她嘟嘟囔囔的模式,只是她越是嘟囔,简承业越是厌恶。 “行了,行了,孩子现在都丢了,你就少说一句行不行呀,不要给我添乱了。” 简承业说这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 这显然很是出乎他的意料,简昆这小子,他能跑到哪里去,他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他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那扇茅草屋的门忽而被推开了。 那个十岁的少年有些跌跌撞撞向他们走了过来。 简昆破旧的白衫上沾染了些许的血渍,这可是把叶音吓得不轻。 她慌忙将这孩子往里屋扶去,自己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双腿竟有些发软了。 简承业抿了抿自己的唇,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昆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结巴着,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离开了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儿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即便简昆想说,现在也没有这样的精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冰硬的床铺上倒下了。 “这孩子,他今天倒底是怎么了?”叶音在一旁不失担忧地说道。 奈何简承业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床褥上受伤的少年不住地摇头。 003 顾府堂前 等简昆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到了下午的光景. 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面颊上是一种莫名的疲倦的神态,四肢却感觉异常的酸疼,显然是被束缚了手脚。 方要挣扎的时候,却见自己的胳膊被一米粗的麻绳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可能是被困在这里太久,简昆的唇色越发的苍白,是一种常人都可以察觉到的无力感。 “你醒了?” 还没有等他开口,那坐在府中的少爷倒是先起说话来。 简昆略显疲倦地皱了下眉,透过朦朦眬眬的眼帘,他开始打量起这位坐在厅堂的少爷来。 只见那是一个十岁模样的孩童,那张肉嘟嘟的脸上,倒是几分纨绔子弟的霸道。 “来人,把他给我架到厅堂上来。” 此话一出,简昆忽而来了精神,他甩了甩胳膊,挣扎着,想要摆脱周围那些架着他的鲸卫。 奈何少年的力气还是有些小,便力不从心地被他们架了过去。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些许的不屑。 既然来都来了,那简昆便要好好地打量一下这所谓的名门大户顾府。 在此之前,简昆只是听说过顾府的繁华,今天亲眼一见,便更是能感受到那种富贵感。 红色的门柱上雕刻着一些精致的花纹。 映在正堂前的是火红的牡丹屏风,上面是几个金色的大字:花开富贵。 至于此时坐在厅座上的这位少爷,简昆自然是认识的,他可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儿子。 只是观其相貌,全然没有一丝书卷气。 “你昨天是不是把邻城的伍斯年给打了?” 顾思远看着厅堂之下被麻绳捆绑着的简昆,继而白了他一眼。 “是,那又怎样?”简昆的淡唇不由得轻轻地一撇,耳侧的碎发紧紧的贴在脸侧。 他额上的鲸带已然被汗水浸湿了,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拿下来的时候。 顾思远显然没有想到这少年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在他顾府的这片领地上,他还从是头一次听见。 “简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有脸在这对我指手画脚,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他猛地一拍桌堂。 简昆倒不明白顾思远为何这般傲慢。如果,告诉他自己原本的身份,估计这小子尿都可以吓出来。 “顾少爷,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诧异了吧。” “在顾府如何,在我自家的茅草屋又如何?难道这顾府不是一个说理的地方,真是笑话。” “这若是传出去,这堂堂的名门大族顾家,竟连我这样的区区小人也不放过,说出去怕也不好听吧。” 简昆不急不躁,语气更是慢吞吞的,却让顾家少爷听来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鱼刺般的难受。 只是顾思远,他的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 “你既然对我的朋友大打出手,还这般的蛮横,那我倒要让你知道我们顾府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顾家少爷说着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便将座堂上的竹板扔了下去,一旁的鲸卫自然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等到顾思远开口,那嚣张跋扈的竹板便在简昆的身上落了下来,这是一种毫无征兆的疼痛感。 少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试图去缓解后背的痛楚。 他将牙关咬的很紧,心里也在暗暗地想怎样去报复顾思远这个无耻小徒。 正在此时,一身黑衫的男人走进了厅堂,手中白色的扇面轻轻的一合,那双浓眉在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赶快住手,思远不得无理。” 此话一出,立在一旁的侍从忙停下了手中的竹板。 顾思远见这面前的黑衣男子不满地撇嘴,那双眼眸中的神情也忽而变得复杂了起来。 “哥,你怎么来了?我在惩罚外人的时候,还需要你插手?” 顾天弋可不管弟弟这么多,他可不能任由他胡闹,免得顾思远败坏了自家的名声。 转眼间,他便将方才趴在地上的简昆扶了起来。 这孩子看上去怕是伤的不轻,不过,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挽救是否还来得及。 “小弟无理,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顾天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他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倒是比自家弟弟生的俊俏,也没有那般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必了。” 简昆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像顾府这样的做派,他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昆子调侃道:“令弟的蛮横无理,我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简某多有得罪,告辞。” 顾思远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思远,你以后说话做事要注意点分寸,免得让旁人觉得我们顾家仗势欺人。” “你们之间的私事也登不上大雅之堂,你就更不应该在家堂之上这般无理取闹。” 顾天弋说着不由得责怪起他来,这区区小儿着实有些无理,说到底还是被父亲惯坏了。 这顾思远平日在府上就是个小皇帝,此时被哥哥这么一顿训斥,他自然是不买账。 “那又怎样?是他简昆先招惹我的兄弟。” “哥哥何必要向着一个外人说话,自家弟弟受委屈你都不管不顾,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若是被父亲知道可是没这样简单了。”顾天弋说着白了弟弟一眼。 简昆倒也不知道顾家府的少爷内心戏有多少,他只是有些跌跌撞撞地向自家的修鞋铺走去。 彼时,天色渐渐地黯淡了下去,简承业却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可此时的心理状态却全然不亚于一个未成年儿童。 他头上的汗水开始抑制不住的从他的脸颊滑落,顺着男人的衣领缓缓地滑下,耳边却传来了家妻的斥责。 “我早说了,你把昆儿看好,你倒是好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看担子,自己反倒去买糖人去了,那糖人不吃又能怎么样?“ “现在好了,鞋子丢了,孩子也丢了。” 叶音不由得在一旁开启了她嘟嘟囔囔的模式,只是她越是嘟囔,简承业越是厌恶。 “行了,行了,孩子现在都丢了,你就少说一句行不行呀,不要给我添乱了。” 简承业说这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 这显然很是出乎他的意料,简昆这小子,他能跑到哪里去,他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他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那扇茅草屋的门忽而被推开了。 那个十岁的少年有些跌跌撞撞向他们走了过来。 简昆破旧的白衫上沾染了些许的血渍,这可是把叶音吓得不轻。 她慌忙将这孩子往里屋扶去,自己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双腿竟有些发软了。 简承业抿了抿自己的唇,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昆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结巴着,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离开了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儿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即便简昆想说,现在也没有这样的精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冰硬的床铺上倒下了。 “这孩子,他今天倒底是怎么了?”叶音在一旁不失担忧地说道。 奈何简承业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床褥上受伤的少年不住地摇头。 004 青阶夜话 “瞻彼淇奥,绿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搓,如琢如磨……”小火炉旁,一红衣女子手持一本破旧的书卷,嘴中念念有词。 炉上烧着小陶罐,草药正在慢慢地煮沸,空气中是一种淡淡的中药味。只是这小丫头倒是丝毫没有受影响。 她细碎的发丝很是精巧地搭在额前,那张红唇轻启,“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陶罐中的药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小泡,草药的辛味越发的浓烈了,孟莲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了一旁,她卷起衣袖,慢慢地将那小陶罐的盖子揭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随即呛了她一下。 月色如练,这小女子端着手中的汤碗,轻轻地来到了母亲的床头。 躺在床褥上的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她的头发随意而散漫地搭垂在枕布上,那张唇却是惨白的,全然没有一点血色。 见母亲的双眸微闭,像是睡着了的模样,孟莲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很安静地在她的床沿边坐下。 那只纤细的手放在母亲的腿上开始给她轻轻地锤打了起来,孟莲的手虽小,但手力却刚刚好。 容澜可以很真切的感觉到那种舒适,她有些费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眸,当她睁开眼时,却仍是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阿娘,您醒了,我刚煮好的蒿叶,您喝一点再睡吧,或许会舒服一些。”孟莲说着便将方才放在梨木桌上的小白瓷碗端了过来。 那个躺在床上的妇人,手一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抑制不住地咳嗦,索性将头扭向了一边,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唇。 孟莲轻轻地舀了一勺白瓷碗里的药汤,又递在嘴边慢慢地吹了吹,继而不太放心地抿了一小口,舌尖瞬间传来了些许的苦涩。 她将汤药送到了女人的嘴边,容澜的面颊苍白,眉头微耸,倒也很是配合地一口口地往下咽。 不多时,那汤药便少了一半,只是孟莲再将汤勺递过去的时候,阿娘摇了摇头。 容澜的汗水不断的往下淌,嗓音有些沙哑而含糊不清,“我喝不下了。莲儿,你以后就不必再为我煮汤药了,都病了这么长时间了,阿娘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怎么会呢?阿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朗中不是说了吗?您的病还是有治好的希望的,只要您可以按时服药,一定可以的。”孟莲望着病塌上的母亲有些失神地笑了笑,眼眶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泛红。 “莲儿,你就不要再安慰我了,听娘的一句劝,不要再花钱给我买药了。“ “再过些日子怕是连豆腐铺的生意也维持不下去了,你和荀儿还要念书,你。”容澜说到这里又不由得轻咳,只是在女儿的面前,她又很想压抑着自己,便是一副强忍的神态。 “不会的,娘,您好好休养,豆腐铺,还有我呢,银子的事情,您不要担心,只管安心养病就好。”孟莲说着便为母亲盖好了被子,安抚她睡下了。 屋口的石阶上,孟荀只是痴痴地望着月亮。 这孩子的眸光顺着月光的方向望去,黑色的曈仁澄澈明朗,他手中的竹条上下地摆弄着,双脚在青石板上不安分地踢踏着。 孟莲方才从母亲的房间出来,望着坐在月光下发呆的少年不由得轻喝道:“阿荀,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孟荀一眨眼的功夫,便发觉红衣女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张小嘴张了张,刚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被其斥责道:“你不在房间里好好背书,坐在这里干什么?今天书院的功课你都做完了?”这小女子,将手插在腰间,倒是一副大人的模样。 那六岁的小书童摇了摇头道:“姐,我不想背书了,明天再背好不好?”说着那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 他的小手却又被孟莲一把拽住,“不行,今日事今日毕,读书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偷懒。”说着便要将弟弟从青石阶上拽起来。 这小孟荀挣扎着,便想要摆脱她,“不要嘛,姐,我饿了,我真的背不下去。” 见阿荀这样说,孟莲怔了一下,便松开了他,“学院今天没有给你们分馒头吃?”她轻声问道,那双眼睛随即变得柔和了起来。 晚风徐徐地吹来,那少年的鬓发显得更是凌乱了,他咬了咬嘴,“发倒是发了,不过嘛。都被伍斯言抢走了。” 这孩子说着,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是一种想哭的冲动,“姐,你说,阿爸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怯生生地问着,又不时地打量着孟莲的那双眼睛。 孟莲却有些慌神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怎么会呢?阿爸只是去鲸城有点事要处理,他过几天会回来的。” 这红衣女子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只是自顾自地低语道:“阿荀过些时日会见到他的,没准他还会给你带些小海偶回来。”她佯装轻快,只是这出口的语气又笨拙的沉重。 不过这样的安慰,对于小小的孟荀来说,倒是半信半疑,他的眼神中在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喜悦,那是孟莲为他虚构出的快乐。 “真的吗?那为什么,阿爸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们来一封信?阿荀还以为阿爸不要我们了呢。” “那,可能是他太忙了吧。”孟莲有些无奈地掩饰道。“等他忙完这一阵,就会回来看荀儿的。到时候,还会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孟莲说着又不由得抚了抚弟弟的额头。 晚风中的石板路,又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寒意。 孟荀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被凉风所浸透,不经意的打了个寒战,索性倚靠在姐姐的肩头,那双眼睛还是痴痴地望着月亮。 今夜的月色很浓,那流光徘徊在桐巷的枝头,更是添了几分凉意。 “我好想让阿爸回来呀,这样我就不会被伍斯言那小子抢馒头吃了,他们老是欺负我,弄得荀儿都不想去书院了。”这小书童撇了撇嘴,那张小脸上的神情,倒是让孟莲十足的心疼。 红衣女子下意识地将弟弟抱在了怀里,越发的紧了,“所以,荀儿才要争口气,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谁也不敢欺负你。” 这少年抿了抿唇,倒是并不怎么理解姐姐的话,便反驳道:“阿荀不要读书,阿荀要专心磨豆腐,把豆腐铺的生意越做越大,让整个鲸族的臣民都到这里买豆腐吃。” 他自顾自地喃喃道,似乎,这在少年的心中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 孟莲却轻抚了下弟弟的额头,“不可以,阿荀不可以这样说。荀儿以后是要做大事,当大官,到时候,你的月俸都足够你卖一个月的豆腐了。” 这红裳女子冲弟弟笑了笑,那双眼眸中是种莫名的期待。 梧桐淡淡的树影下,她摸索着掏出了自己衣兜里的半块馒头道:“午时书院发的食粮,我也没来得及吃完。” “阿荀不是饿了嘛,那便快些吃吧,吃完了也好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听学呢。”孟莲说着便将手中的那半个馒头朝荀儿递了去。 清冷的桐巷青阶,那小小少年坐在青石阶上狼吞虎咽的嚼着,那张瘦削的小脸上沾了些许的馒头渣。 暮风徐然,耳边却传来了孟莲的小调:“凉风吹堕梧桐月,泻水泠泠露华白……” 006 弹弓这么一打呀 “大概午时,他们来了,把我的猪肉铺子给掀了。”独眼的怀兴喃喃着,没有被黑布遮挡的左眸流露出些许伤感。 “怎么可以?”简昆放下手中的布鞋,浓眉一皱,打量着一旁的猪肉铺:“这些监市岂能这般无礼,如此欺压鲸民,当朝鲸帝竟可以这般做事不管。” 怀兴将案板的肉块用菜刀剁了两下道:“也罢,所谓民不与官斗,我们防着些就好,何必要自讨苦吃。”独眼少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简昆定定地望着半空,沉思片刻,却被嘈杂声扰乱了思绪,“监市来了,监市来抓人了。” 小街上不知是谁大吼一声,整个桐巷的鲸贩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摊位,方才热情的叫卖声戛然而止。 昆子一猛子从海石上站起,身后便是怀兴的颤音,“他们,他们又来了,赶快跑。”独眼鲸颤唇忙把方才挂在铁杆上的猪肉收了起来。 只是太迟,有几个身穿灰袍头戴小红官帽的监市已而手持木棒大摇大摆地站在巷口。 最中间的穿着蓝袍的监视头呵道:“诸侵街巷阡陌者杖七十;凡侵占道路而起盖房屋者,杖六十;其穿墙而出污秽之物于街巷者,笞四十。出水者无论。” 一时间,桐巷的摊贩们抱头鼠窜,一些贩民顾不得收摊,只是撒丫子地往巷外跑,简昆将放在街上的竹篮拎于手中,却毫无逃走之意。 “你,丁赋五十鲸币,擅用官地税五十鲸币,一共是一白鲸币,把钱拿来。” 红顶小官立于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面前大声吆喝,那着白衣的卖剑翁倒是呵呵一笑,抚了抚自己的须子,像是没听见般。 蓝袍见状,握于手中的木棍瞬间向面前的老者挥来,厉声道:“老不死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快把银两交出,本官爷也饶你一条贱命。” 没来得及逃跑的小贩,纷纷屏住了呼吸,独眼怀兴见状手抖得越发厉害,彼时从铁杆上拿下的猪肉一下子掉落于地,令他不由得打了寒颤。简昆却双拳紧握,蓝眸深得令人害怕。 卖剑翁微微一笑,面容云淡风清。 那蓝袍小官便一脚踢翻老者面前的剑桶,咆哮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找死呀你。”说着又是一木棍,眼看着就要向老翁落去。 “且慢。”身后是句冰冷的童声。 监视一回头,触及简昆的蓝眸,觉得好笑,嘲讽道:“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还不快快滚回家吃奶去,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桐巷原本就是小民们的集市之地。敢问监视,我们一未侵街巷阡陌,二未侵占道路盖屋,至于穿墙而出就更是无稽之谈,又何过之有?” 简昆言辞犀利,眉宇间夹着些许不屑,倒是把巷角卖烧饼的大汉吓了一跳。 蓝袍官吏一时语塞,上下打量起这年仅十岁的孩子,不成想他竟如此镇静。 “管理市街乃我官府差事,你一毛头小儿莫要插嘴,还是回娘胎里歇着吧。”言罢,便将一旁的柑橘铺掀了个底朝天,刹那间黄澄澄的橘儿滚了一地。 昆儿也不与他多废口舌,只是狠狠的一拳砸于官吏的腰腿处。 蓝袍红顶疼得咬牙切齿道:“给我抓住他。” 进而几只大棒向少年飞舞过来,简昆一扔篮筐,急忙躲闪,撒开步子往前窜。 一时间,摊铺上的杂物撒满一地,鲸民们急于收摊,也不乏有些站在一旁看笑话。 “站住,你个小鲸崽子,看你能跑哪儿去?”一行官吏挥舞着手中的大棍一路追赶。 昆子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情急之下,随手抓着几个小摊货往衣兜里塞,不多时宽敞的青衫被塞了个满满当当。 四个灰袍小官眼看着便要追上来,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小娄娄,看你还往哪里跑?” 小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简昆却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纵身一跃,跳到了篱笆墙顶,不多时又攀上了略高处的平瓦房。 少年坐在灰色的瓦片间冲他们嘿嘿一笑,这下,可把蓝袍官吏气坏了,他怒指简昆道:“好你个刁蛮小儿,要我抓着你,有你哭的份。” 当头儿瞥了眼几个神色慌张的小监市,“给我上。” 四个小红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不敢违背当头的意思,便轻哼了一声“是。”开始攀低矮的篱笆墙根。 屋瓦上的昆儿悠哉游哉地摇晃着两只小短腿,随手从长衫掏出了用八爪皮做的弹弓,便于衣兜里拿出一根从摊铺上捡来的胡萝卜。 少年将那萝卜上了弓,单只蓝眸微闭,不偏不倚地向蓝袍的红顶瞄去。 只见指尖轻轻一动,那只胡萝卜在桐巷的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随即向蓝袍的顶帽落去。 只听“咚”的一声,那监市头的红色小帽落了地,继而露出了一个光秃发亮的脑门来。 他光秃秃的头顶在春日暖光的映射下,更显得油光发亮。 “原来是个秃子。”简昆觉得好笑,又一拉弹弓,将生硬的土豆块向蓝袍的光脑门甩去。 可惜这监市头反应迟顿,竟还不知发生何事,就“嗷”得一下捂住自己油腻发亮的脑壳儿。 那些正在攀墙的小官见蓝袍儿受了伤,大气也不敢出,竟匆忙从篱笆墙上爬了回来。一旁的小贩站在巷口捂嘴偷笑。 “你们这帮污吏还不快滚,小爷的弓可是不长眼。”简昆又将那弹弓一拉,吓得监市头尿都快出来了。 他没来得及拿地上的红冠,急于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这就走。”言罢连滚带爬地往前溜。 灰袍们则哆嗦着,生怕挨简昆的弓弹,竟一不留神,几个脑瓜撞在一起发出闷响,瘫坐于地,引得昆子哈哈大笑。 小儿在瓦檐上摇摆着小腿哼起小调,“弹弓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怕。萝卜上弓,打的蓝袍屁滚尿流找妈妈……”和旭春光里,简昆把玩着小巧的八爪弓,嗓音悠长而戏剧。 一群恶吏终是捂着脑门儿离开了桐巷的小街,简昆甩了甩自己的青袖,一骨碌从平瓦房顶跳下来。 卖鸡蛋的小贩搭讪道,“不知谁家公子这般厉害?佩服,佩服。” “哪里?只是见不得他们仗势欺人罢了。”昆子在众目之下敛了敛衣摆准备离开。 “公子请留步。”身后忽而传来了老者的浊音,简昆下意识地止步,扭头一瞥,见是方才那位被蓝袍欺负的老翁,便缓步上前,拱手一礼:“不知夫子有何教诲?” 卖剑翁见青衫少年没有了方才的莽意,几分知礼,敛唇笑道,“老朽有东西予你。”言语间掏出一册灰色小书,递与简昆,“不知公子对于剑术可否了解?” 简昆望着那灰色书面,大字不识一个道:“不曾。” 老者抚了下白须,将竹桶中的一把长剑递于少年:“既是如此,公子何不修习一番?老朽甚是赏识尔之聪慧灵敏,不过凡事仅靠莽劲可不成。” 昆子张了张唇,却被白发老翁打断,“若是有志,便自行修练吧。七日之后,午时,有玄衣者于竹林等你,去与不去全在自己。” 简昆一愣,还不明白老者言出何意。那卖剑翁却一拂白袖,消失于桐巷的街市中。 007 月下皮影 “对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是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白色的幕布后,皮影艺人挑着几枝细竹棍,小小纸人轻巧映于戏幕之上摆弄手脚,乡音悠扬缠绵。 院坝挤满鲸民,简昆站于后排,颇为费力地踮起脚尖,向前张望。 天色黯淡,空气中混合着汗水的气息,他无奈地撇嘴,又直勾勾地盯着幕布上的影人。 只见那旦角穿红着绿,在白幕上骚首弄姿:“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怎么反倒怪罪我的错误呢?” 昆子看得正是起劲,却被一把推开,“一边去,一边去,不要打扰我们少爷看戏。”顾府的家丁不耐烦道。 “就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还有功夫在这里看驴皮影,也不知我下人的草履,你可做好?” 顾思远抚了抚挂于腰间的四喜人道,“你若是有眼,便让开,良犬不挡道。” “小生也从不愿和犬类讲什么道理。” 简昆言罢,微微一笑,眉宇间是些许嘲讽,进而专注地看起戏来。 台下一角,孟荀的左手被姐姐紧握,另一只小掌抓着糖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徐徐的唱腔触动着耳膜。 “上天只报应痴愈的蠢人,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为了虚枉的利碌功名……” 台基前一身黑色粗衣的少年薄唇轻抿,点点星光下,俊秀的面庞更显轮廓分明,不时拍手叫好。 “小殿下,我们该回宫了,不然,陛下若是知道了……” 立于身旁的鲸卫好心劝服,却被其不满地打断,“慌什么,本王已许久未看影戏了,今日才得此良机,陛下若是怪罪,便由他去吧。” “可是,殿下今日的功课还……” 长脸鲸卫本还想说什么,见洪毅面颊冷峻,便不好多言,竟立于一旁不住叹气。 柔和月光下,孟荀的小眼盯着白幕上的姑娘道:“阿姐,那花旦长的真漂亮,这样的女子,肯定很多男子都会喜欢。” 小家伙调皮地舔了下唇角的糖渍,“不过吧,就是没有阿姐漂亮,荀儿长大一定要找个像姐姐这般美丽的女子为妻。”他小嘴一嘟,吐了吐舌头。 “你啊,就会贫嘴。”孟莲面露羞涩,轻轻地点了点弟弟的鼻头。 暮风中戏曲声更显哀怨,“快快闭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 离戏台不远处的小阁楼,几个黑衣人的耳语倒是很好地被遮掩过去。 “准备好了吗?”手持箭弓的大汉问道。 “放心吧大人,这次,必将置他于死地。”言语间便将毒箭上弦。 戏台前却是漫不经心的赞叹,“好戏,好戏。”板胡与闷笛的奏乐声中简昆将自己深深地融了进去。 众人观望下,小小影人眉目深情道:“任什么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也抵不上你的娇驱轻轻一颤……” 只是这样花好月圆的戏码很快就被残忍地打破了。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方才的鲸卫面色惨白,双手不住颤抖。年少的洪毅左腹中了一支箭羽,缕缕鲜血顿时浸湿了他的粗布黑衣。 四周的鲸民慌乱如麻,开始四下乱窜,“杀人了,杀人了。”徨恐声让皮影艺人被迫停止了表演。 霎时,街巷乱成了一团,简昆不舍地望了眼戏台,眉头一皱,向巷角而去。 孟莲则不安地于人群中挪了几步,轻声道:“阿荀别怕,我们回家好不好?”下意识低头时却发现小弟已然没了踪影。 红衣姑娘顿而慌神,眸子大了一圈,“阿荀,阿荀。”只可惜,周围皆是行色匆忙的鲸民,无人理会她。 小女子的心跳越发剧烈,开始不自控地于人群中来来回回穿梭,声音沙哑而尖锐,“阿荀,荀儿。” 她眼眸中的泪毫无征兆地开始往下溢,疯似地往前窜也顾不及躲闪,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弟弟的乳名。 巷角的梧桐树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刚出炉的驴打滚儿,甜滋滋,糯唧唧,三鲸币一份儿……” 小孟荀就随着香味追去,痩削白嫩的脸蛋紧紧地贴于摊位前,唇中的口水开始往外淌。 “怎么了?你也想吃呀?”这摊前的大汉翻了个白眼。 “你一个钢镚没有,还在我这巴望什么?一边玩去。” 阿荀却还是眼巴巴地望着,虽不曾吃过这样甜软的食物,也不知驴打滚是什么。 小小的他只想在诱人的气味中停留片刻罢了,只是这般纯真的想法摊主亦不能满足他。 可爱的小脸在胡茬汉子眼里却是十足讨厌,他瞪着眼珠,手一挥,便向摊前的小儿搡去。 “你没钱买,还凑在这里做什么?滚远点。”阿荀未能站稳,一下瘫坐于地,下一秒哇地大哭。 青衫少年顺着悲凄声望去,见五岁模样的孟荀独自坐地抹泪,“这不是……” “阿荀,你怎么在这儿?”他快步走上前,拉起了地上年幼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哭,姐姐呢?” 孟荀哭得正凶,未来得及回答简昆的话,却被摊主冷言相对,“不买东西,还哭什么,真是晦气。” 昆子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咬牙道:“即使我们什么也不买,摊家也不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吧。” 他拉起孟荀的小手,准备离开,那胡茬却在背后放冷箭,“穷徒,一个钢镚没有,还在我摊前看什么,不够丢人现眼。” 简昆止了步,额上的金斑开始按捺不住地隐隐发光。 他将下唇咬得很紧,看着孟荀抽泣,一咬牙从破衣烂衫中摸索出几个鲸币来放在摊铺上。 胡茬便乖乖将简昆的碎银收下,转头包好了一份儿驴打滚递给他。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白了老朽一眼,将冒着热气的豆面包塞在荀儿手心,“别哭了,以后想吃什么,哥哥会给你买。” 彼时,桐巷灯火零稀,红裳小女嗓音已然沙哑却未见孟荀身影,大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往下淌,细嫩的脚底磨出了水泡。 她一步一挪地向豆腐坊去,没来由地安慰自己,或许,阿荀回家了呢,强打起勇气将眼泪咽进肚子里。 忽而听闻陶哨声断断续续,又轻柔可及。 孟莲走近看时,见青衣公子蹲在那里口吹陶哨,冲弟弟做着鬼脸,青石阶上五岁小儿则边笑边往嘴里填着豆面包。 “阿荀。” 昆子闻声放下了泥叫叫,起身与红衣女子四目相对。 “小弟无知,我寻他半天,甚是担忧。多亏公子相助,今夜之事,孟莲感激不尽。”姑娘言罢,拱手一礼。 “一点小事姑娘不必客气,小生告辞。”简昆回了一礼,欲要离开。 “不知公子何许人也?”淡淡月光下孟莲冷不丁一问。 “小人简昆。”他轻声道,又随手一捋额上的鲸带,转身而去。 008 深宫 “你醒了?”金黄色的幕帘下,一个孩子虚弱地抬起了头,额上还在滴虚汗。 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忽而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咬牙。 “快躺下,不咬乱动。”一身玄衣的男子坐在床头,那双大手抚了抚洪毅的额头,为少年盖好了被子,不免责怪道:“殿下贪玩,这样不小心,现在长教训了吧。” 洪毅却一抿唇,声音沙哑微弱,“师父,有人想要毅儿死。”苍白的面颊上是孩童不该有的冷峻。 程启仁摸了摸太子的脑袋,面容显得意味深长,“殿下,你还太小,这深宫里的事,你未必明白多少。” “不过没关系了,好在你并没有被击中要害,休养上一段时日,体力自会渐渐恢复。”这男子说着神情也佯装的豁达。 “等你好了,就要好好地习武了,我会教你防身的本领。” “既生于帝王家,你就要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免得遭人算计,防不胜防呀。”程启仁说着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床榻上的洪毅却将头扭向了一边,“可惜毅儿不想练剑,也不怕遭人暗算。” “这宫里的生活虽然无尽的富贵,可洪毅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终日被囚禁在这里,倒不如早些结束了生命为好。”少年小嘴一嘟,便吐出这骇人听闻的字眼。 “殿下此话诧异,这样的事情可容不得您乱说。”坐在一边的程启仁吓得不清。 “太子昨日受了惊吓,今日应当好好养伤,这般丧气话太子还是少说为是。”说着不由得皱眉,像是对洪毅的表现很是不满。 “可是,师父又哪里知道洪毅心中的苦痛,在这深宫之中,整日都像要窒息般,这样的生活毅儿真的受够了。”小殿下说着,面容是一种莫名的忧郁。 “我明明不是习武的料,父帝又何必要逼我?”卧于床铺,洪毅倒是可以心无芥蒂。 “你既贵为太子就必须要明白,有些苦痛是你应当承受的。” “若是这般经不住风吹雨打,只怕日后成不了大气。”程启仁的言语多了几分责备之意,便拂袖离去。 潜阳宫中,鲸帝正悠闲地与一白发老翁下着围棋,两人还不时耳语些什么。 “事情办妥了?”一枚黑棋落于棋布中央。 “嗯,一切都在按陛下的旨意进行,小殿下受了伤,怕是要多休息几日。” “幸亏没有伤及性命,只是难免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怕是也缓不过神来。” 鲸帝听卖剑翁这样说缓缓一笑,“这算得了什么?” “他既为太子就当有太子的样子,过几日便让他到御剑苑去。不可以偷懒,当潜心修练才是。” 这帝王说着眉宇间是种云淡风清的神态,只是此话让老翁听了心中难免不适。 “过几日只怕……”那老翁手中的白色棋子久久也没有落下。 “陛下,恕老奴直言,您对太子殿下的管教未必严厉了些,殿下还小,若是这般强压,只怕……” 卖剑翁说到这里再不敢多嘴,只是小心地打量着鲸帝的神情。 这君王将手中的黑棋重重落下道:“怎么了?爱卿看不惯本帝这般对待太子,今日竟变得如此啰嗦?” 白发老翁注意到了鲸帝面颊的不悦,应声跪地,“老臣不敢,老臣只是为太子的伤口而感到担忧。” “殿下本就因习剑而受伤,此番出宫又遭遇刺客,难免雪上加霜,若再习剑,只怕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吃不消就让他撑着,哪有一味惯他的道理。” 只见一位身着红色宫袍的妇人走了进来,脚上的宫鞋更是让她的步屡显得婀娜多姿,这女子屈膝一拜,“臣妾给陛下请安。” “爱妃免礼,来,到郑身边坐着。” 鲸帝见了美人,就一反方才的严肃,白发老翁见状只得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默默地退下。 一旁的美人指尖轻轻地摆弄了一下面前的棋盘,一种自然的妩媚尽现眼底。 “听说小殿下被人行刺了,陛下很是心疼。”那柳眉中透着一股风情。 “朕倒也不是心疼他,只是难免会为他的前途担忧。” “小小年纪就这般的倔强,若不严加管教,朕担忧太子会走弯路。”鲸帝说着看着面前的棋盘又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这美人见了,把玩了几下手中的棋子道:“陛下叫他刻苦练剑,他也未必能明白您的心意,让他去御剑苑去历练历练也是个好主意。” “若不如此只怕太子殿下日后会更轻视习武。” “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难为木妃还为太子操心,也是辛苦你了。” 鲸帝说着满意地摸了摸美人小手,眉头自然地疏展开来,全然没有一点君王的脾气。 “朕已经派人开始着手查起这件事,想来,再过不了多久,事实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想要害洪毅,郑定诛他九族。”鲸帝说着,面露恨意。 坐在面前的美人却无来由的哆嗦了一下,那纤细的手指开始莫名的颤抖,清瘦的脸庞忽而变得很难看。 鲸帝似乎也感觉到了她异样,冲木妃笑了一下,“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这妃子倒是种措手不及的慌乱,“哦,没什么。臣妾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方才有些头昏罢了。” “要不,臣妾就先行回宫了,改日在来看望陛下。”木妃说着向君王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且慢。”鲸帝望着神色慌张的美人意味深长的一笑,“爱妃早些回去休息吧,只是郑有些事情要提醒你。” “你是朕的妃子,朕既可以宠你,自然也可以冷落你。” “而太子是朕的心头肉,谁若是想动他一根汗毛,本帝必诛之。”鲸帝说起这话越发的咬牙切齿。 “是,臣妾明白。”这美人的声音有些无来由的颤抖。她的头低垂着也不敢去看帝王的眼睛,自然不知道他正向自己射来缕缕寒光。 “既是如此,那便退下吧。”鲸帝冷冷的一句,双眸中的神情越发冰冷。 009 贺家垆 青空之下,野旆高悬,旗上题曰:“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上有木匾:“四时应饥食店。”旁有一对:“桐巷城中贺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云游道士饮一斗,醉卧白云深洞口。” 简昆蓝眸玩味地打量着这匾对,忽而来了兴趣。 独眼怀兴拉了拉少年的青袖道:“不如去这贺家喝两坛。”昆子自觉得这提议不错,下一秒,双脚便不自恃地踏进了酒馆。 那白脸小厮见有客人来,不由得热情地上前道:“客官要点些什么?” 独眼怀兴嗅着那酒香味便开始犯馋,进而豪爽道:“先来两壶墨霄解解馋。”少年说着口水眼看着便要掉下来了,简昆倒不会像他这般不矜持,开始四下地打量起这酒家的摆设。 墙壁的帏幕道:“大凡入店,不可轻易登楼上阁,恐饮燕浅短。如买酒不多,则只在楼下散坐……” 想来这酒家也是讲究。简昆正在愣神,却见方才那店小二已经将温好的墨霄放于红木桌上,客气道:“酒已温好,客官请慢用。” “贺家垆可有什么下酒的菜食,你且那些来。”怀兴望着放在面前的酒坛,一只眼睛痴痴的,像是许久未像这般入迷。 他方才端起了那酒壶,轻轻地抿了口墨霄,独眼忽而一亮,鲸角一展,咕嘟咕嘟就是几口,眼看着快要喝完的时候,手中的酒壶却被简昆一把夺下来道:“给我留一口,莫要吃独食。” 小半坛墨霄顺着坛沿淌落在简昆的舌尖,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清爽感。 只是那少年怀兴直勾勾地望着他,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说好一人一半的,你可不要忘了给我留一口。”他自顾自地说着,只是简昆喝得正上瘾,他又哪里能顾及这样多,眼看着面前的一坛酒就要被二人喝完了。 独眼思虑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索性吐了吐舌道,“不如,我们来搳拳可好,负家饮酒?”这怀兴说着,开始打起自己的如意算盘。 简昆正在往胃里灌,听他这样说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也好,不如我们开上几拳。 “一品当朝。”简昆眼快手急冒了一句,怀兴却伸了两根手指道:“九九归一。” 再看昆子时,他却恰好食指一勾,做了个九样,不免有些后悔,简昆则是一仰头将剩下的墨霄灌进了肚子里。 独眼皱了皱眉,决定再战,“五谷丰登。” “四世同堂。” 他们正猜得尽兴时,一剑客走了进来。 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长发如墨散落于白衣之上,只稍用一条素带将发丝束于脑后,全身散发着剑一般的冰冷气质,薄唇轻抿,“店家来壶墨霄。” “好嘞,您稍等。”小厮应了一声,便要去内房温酒。 “七巧连财。”简昆端起了酒壶,显得很兴奋的样子,“真好,我又输了。”说着,便将面前的酒水一仰而尽。 就这样,红木桌上的酒水眼看着就要喝尽了,热菜还未能动上几筷。 “酒家结账。”独眼兴子撇了撇嘴,黑眸中是些许不悦。 与此同时,怀兴就开始在衣衫中来来回回地摸索,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连一个钢镚都没有掏出来。 那小厮站在那里等得着急了,不由得喃喃道:“怎么?你们没带钱呀?没钱还来酒庄喝什么酒?” 简昆一听此话不免打了个激灵,与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嗯,那不如先把账赊上,或者,店家看在我们是桐巷人的份儿上,给我们便宜些可好?” 这小厮气的脸都红了,不免嚷嚷道:“来喝酒哪有不给钱的道理?” “今天真是倒了邪运,竟碰上你们这样的,只是可惜了,我们小店从来都不赊账,除非你们帮酒店刷碟子,不然没有办法。” “这酒有假。”忽而一句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小厮脸上的笑容,他的鲸角断然皱起。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是坐在窗前的白袍公子,他的手中端着酒碟,神情倒显得淡然。 小厮阴森道:“这位客官没有证据你可不能乱说,你若是来喝酒的,我们贺家垆自然欢迎,若是来找事的,恕不奉陪。” “本公子也并非找事,只是不知店家的酒是用什么做的,这墨霄闻起来味道好似不比鲸都,总是淡了那么一些。” “店家若不是掺水,只怕也品不出来。”钟离莫说着,眉宇间的神情十足的淡然。 “你要喝酒便喝,若不喜欢,也不要冤枉好人。”白脸小厮着急了,面色很是难看。 “哦,是吗?凡酒以色清味冽为圣。色如金而醇苦为贤。色黑味酸国离者为愚。” “以糯酿醉人者为君子。以腊酿醉人者为中人。以巷醒烧酒醉人者为小人。不知这贺家垆的墨霄当属哪一种?” “若是本公子没记错的话,这墨霄乃我鲸族的名酒,色清味冽,喝一坛足以醉人。只是本公子已喝了三坛,还不曾有任何醉意。” “店家若是真在酒里掺了水,承认便好,如此的自欺欺人,也只怕会砸了贺家的招牌。” 布衣小厮听了,竟开始变得哆嗦了起来,“小的承认,我的确在酒里掺了水,小店利薄,本也不该动这样的心思。” “只是家有老母,小的急需要钱给她治病,这才出此下策。还请大侠莫要怪罪,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店小二这样说,钟离莫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本也没安坏心,只是这般苟且之事,以后莫要再做。” “况且,若遇到贫士也不该这般咄咄逼人,难为他人之前也当换位思考下才是。”言罢,便从布袋里掏出了几块鲸元宝道:“你且拿去,以后莫要这般失信。” “谢谢客官,您真是恩人呢。”店小二说着欲要给白袍少年磕几个响头。 钟离莫只是拂了拂衣袖,试意他退下。昆子二人则在一旁望着白衣少年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却见店小二递上副笑脸道:“二位客官离开便是,今儿这掺了水的墨霄就当是小的请二位喝的。” 简昆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钟离莫,却见他的额上有块莲花模样的金斑,不由得皱了眉。 010 戏雨 萧瑟的春雨顺着灰瓦落下,“滴嗒,滴嗒。”桐巷的小街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淅沥沥的雨声中,孟莲打开了豆腐铺的纸窗,任凭雨水打落在自己的面颊,是一种莫名的清凉感。 孟荀正坐在窗前练字,他略显稚嫩的小手,在生萱纸上歪歪扭扭的写道:“疏雨滴残荷,月上梧桐意若何。今夜天街花正好,婆娑。” 这一行小楷虽歪扭,倒也显得活泼俏皮。点点的雨珠却不经意地打落在了少年的萱纸上,荀儿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阿姐正站于窗前,那双眼眸微闭,唇角倒是一种自然的笑意。 “阿姐,荀儿又誊抄了一首,你帮荀儿看看可好?”少年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了砚台边,声音弱弱地说道。 孟莲正在听雨,忽而被弟弟的声音所打断,难免有些不悦,只是侧过脸时,面容上仍是带着几分笑意。 红衣女子轻轻地走到了荀儿身旁,她看了眼萱纸上的那首小诗,唇角微微的上扬,进而拿起了砚台上的毛笔,在淡黄的萱纸上缓缓地写了起来。 姑娘的手劲虽不大,但在纸页上的笔锋却又恰到好处,游刃有余。 阿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见孟莲在自己的小楷旁又重新誊抄了一遍,笔墨顿时湮透了萱纸,只是这一次的楷体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果真是女子的小字,看上去总是会清丽些。 “阿姐,你的字好漂亮,荀儿也想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小儿说着不免嘟起了小嘴。 “可是,阿荀每次都很用功地在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总是写不直。”小孟荀说着又不觉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埋怨自己什么。 孟莲则是轻轻地抚了下小男孩的额头道:“练字这样的事情要慢慢的磨,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言罢,便温柔地握住了荀儿的小手,持着他在萱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你看,不要过分用力地执笔,放灵活些,‘疏’字这一笔应当提上去……” 雨水潇潇,雨水拍打在梧桐的树尖发出清脆的响声,简昆独自一人蹲在自家茅屋前。 小小少年张开手掌,感受着点点雨住打落在手心的冰凉那一袭青衫在春雨的冲刷下倒是干净利落了不少。 蒙蒙细雨中,桐巷的小街很安静,家家掩闭着门窗,自然没有人住意到茅草屋前瘦弱的少年在做些什么。 任凭春雨的袭来,昆子的小手倒也没有闲着,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海草条。 少年将自己手中的海草条轻轻地一折,又很随意地翻转了几下,方才那凌乱的海草枝忽然间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叶小小的海草船。 简昆将手中的小草船轻轻地放进了雨水中,看着他在微雨的袭卷下左摇右晃,却沿着小小的街道漂向了远方,少年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草鞋已然湿透,昆子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脚趾的冰凉,屋上的雨珠也顺着草檐一点点地滴落下来。 少年却没有要进家的意思,他看着放在一旁杂乱的海草,顿时生出了主意。 只见他将红色的草叶轻轻一卷,卷了六个来回,做出了莲花的形状,花瓣小巧,却又显得极为精致,花蕾下垫有几片绿叶,昆子就这么将它轻轻地放在雨水之中。 看着海草做的莲慢慢地漂向了远方,偶尔触及到一些巷口的石砾,它也会微微地停顿,遇见雨水的袭卷,它也会在风雨中轻轻地摇摆两下。 只是就这么顺着雨水流了下去,渐渐的,便消失在昆子的视野中。 “雨下的这么大,你在做什么?”一声严厉的斥责。 继而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了少年的头顶,“穿得这般单薄,还出来淋雨,你想感冒吗?” “哥。”昆子轻轻地应了一声,“简昆已经许久没有玩过雨了,你就放任我一回吧。”昆子嘴唇一动,刚想要和兄长解释什么。 简航却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欲把他拉起来。“回家打鞋底去,在这里傻蹲着干什么?” 昆子却不理会兄长的要求,反倒挑衅道:“那哥哥和我一起比赛,看看谁做的睡莲能漂得更远。” “要是你赢了,我就乖乖的和你回家打草鞋,要是你输了,你就陪我在多做上几株。”简昆嘴一嘟,开始公然和简航讲起条件来。 “好,行,我答应你。”简航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便一把抓过了放在一旁的海草。 只是这十七岁的少年笨手笨手,他平时就只顾着编制草鞋,哪里有昆子这般的童心,时间倒是耗了不少,却也没有编出了株像样的莲花来。 再一侧脸看了看蹲在自己一旁的弟弟,这小家伙倒是神情专注,平日里做草鞋的活计也没见简昆这般用心。 每一朵莲叶在这个十岁的孩子眼里似乎都被赋予了生命,从叶片,到花蕊,再到花芯,每一个细节看上去都做的很完美。 简航不免有些丧气,从而自愧不如。 “罢了,罢了,我比不过你这个小鬼头,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着索性放下了手中做了一半的睡莲,只是看着弟弟稚嫩的手指将莲瓣轻轻地安放于荷叶之上。 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工艺品,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雨水之中,在春风的吹动下,徐徐地往前漂浮。 “你为什么要看着它离自己远去?辛辛苦苦才做出来的东西,拿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吗?”简航对于弟弟的表现很是纳闷。 “它有它自己要去的地方,我又何必要挽留它呢。我喜欢它在雨水中自由摇曳的神态,这样的美感很自然。” “就算,我紧紧的把它攥在手里,它无法在水中恣意,无法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兄长认为这样它会快乐吗?”简昆的声音很轻,蓝眸中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态。 “可是,它呆在你的身边至少没有危险,你就忍心看着它遭受风吹雨淋,你就不担心雨水会打落它的花瓣?” 少年抿了抿唇,“我担心又如何,这是它自己的选择,我也只能默默的支持它。” “如果有一天,它想要回来自然就会回来的。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的事。” “它会记得你的不是吗?” “它记得能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我只希望它能快乐。”简昆的鲸角轻轻地上扬。 011 花朝安 春到花朝碧染丛,枝俏剪彩袅东风。 二月十二百花诞,拂晓时分,孟莲便开始梳妆打扮。 小女子的脸上均匀地涂抹着淡淡的粉脂,细细地描画着粉黛。乌黑如缎的长发盘成了百花鬓,鬓角装点这一枝海梨。 梳妆镜中的她经过这般的粉黛修饰,全然不亚于那些名门大户的闺秀。 里屋传来了几声轻咳,孟莲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梨木梳子,继而起身向阿妈的房间去。 容澜的鬓发虚弱地散着,苍白的面容上倒勉强吐出几分笑意。 “莲儿,今日花朝,你该参拜一下花神才是,我病了这么久,也该借着这花朝冲冲喜气,愿花神保佑,来年也有好的运势。” 小女子抚了抚阿妈的手道:“娘,我知道了,祈福的事情您就不用担心了,莲儿自会去做。” 桐巷的街角,姑娘们剪了五色的彩纸粘在花枝上。彩帛的红纸悬挂于枝头,令简昆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女子们摆弄着桃枝在花丛蝶舞中嬉戏。 昆子觉得这不是男儿应当做的事情,可又架不住这满街的女子穿红戴绿涂脂抹粉,一时间看花了眼。 “喂,你小子,不是要去逛庙会嘛,怎么这般不专心?” 独眼的怀兴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由得嗔怪了两句。 青衫少年缓过神来,抿唇一笑,“百花争望之时,最堪游赏。” “怎么?这满街的美人还不能让我多看几眼?”鲸角一展,倒有些挑衅的意味。 小巷深处,传来一些花贩的叫卖,一旁的花车堆得满满当当,上好的海棠白樱则是吸引了些许农家女子的眼球。 简昆不时地于花市间驻足,却又被独眼兴子拉着直往前赶,街市阵阵喧闹声中,杂耍艺人可是大出风头。 巷口中央的狮子摇头摆尾翻腾跳跃。舞狮者手持剑柄向大狮头挥动了两下。 金狮子却抖动着浑身的金毛,顺势夺走了舞狮人手中的大红灯笼。 白衣舞狮者握起剑柄在狮身之上来回地盘旋,剑如白蛇吐信,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 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洪的势态,倒也温润如玉。 清风拂过的刹那,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游走,带起衣袂翩跹,轻若游云。 白色的剑锋与金色的舞狮不时环旋,简昆蓝眸凝视,深海般的沉邃,不免拍手叫好。 “剑乃凡铁,意却无限。君子用它来自卫,亦用其来守护心爱之物,可以无畏无惧,甚至不惜生命代价。我本倾心于此,只可惜,一介草民,不得其法。” 独眼少年见昆子这般凝重的样子,便觉得好笑,满街的敲锣打鼓更让怀兴的言语欢快淋漓。 “我说昆兄,你不至于吧。王侯有王侯的肉吃,草根有草根的肉卖。”兴子摆弄着面前的花条神色淡然。 “再说了,我不觉得剑客有什么好,鲸帝老儿一句话,他还不是躲都来不及,活活搭上自身性命。” “我们这些小贩吧,虽没有什么口腹之福,倒也无忧无忌。天高鲸帝远,一亩三分地也是痛快,又何苦要修什么剑术,弄得伤痕累累,身不由己。”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一世若是可以为族效力,征战沙场倒也值得。只是现实不如人愿罢了。”昆子也不再多言,只是自行在庙会之间穿梭。 女子的胭脂味,商贩的叫卖声,三三两两的鲸民与昆子擦肩而过,顿时让青衫少年有些厌烦,索性在一家文物铺前停了下来。 铺前摊着玛瑙的鼻烟壶,大鼻子小眼的泥塑,夹胡桃的人偶。一旁的木席上是些女子的苏绣和团扇。 昆子有些无聊,正准备离开时,眼眸忽而被红木架上泛黄的书页所吸引。 陈旧的书面上印着“辞典”二字,简昆自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是略略翻来,扑鼻便是一股油墨味,书页上大字小字的排列甚是整齐,不乏赏心悦目之感。 “你拿那《辞典》做什么?难不成要学字?”怀兴在一旁嘟嘴挑衅道。 简昆倒是来了兴趣,将手中的书页把玩了一番,进而掏出了几个鲸币放在了铺子上。 花神渡桥边,孟莲捋了捋自己的碎发,拉着孟荀的小手来到神庙门口。 绿树丛中的庙宇,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皆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中。 小女子登上了石阶,只见红色的庙柱上刻着:“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行十二时之气,乃收其藏而避其寒。” 孟莲红裳卷地,默默走进了庙堂。 今日的堂殿挤满了前来参拜花神的鲸民,却显得异常静谧,只有繁多的香柱在炉壶中徐徐地燃着。 一时间炉香袅袅,淡紫色的烟雾缓缓散开变成细烟上千。 小孟莲抬起脸来打量着女夷的雕塑。 这花神的裙衫很薄,只是花纹很好看,那双纤细而细长的腿骨隐藏在了依依裙褶之中。 孟莲将竹篮中的花糕摆了出来,点燃一柱香火握于手中。 阿荀不懂姐姐在做什么,只是立于一旁,小眼忽灵灵地闪着,却对面前的花糕来了兴趣。 女夷薄唇微抿,像是在朝孟莲微笑。这红裳女子抬眼一望,进而恭敬地跪了下来,眼眸微闭,双手合十。 微凉的春风拂过发丝,她却纹丝不动,鬓角的那株海梨在此时就更显娇艳,红唇轻启而念念有词。 “小女请花神保佑,愿母亲康健,父亲早归,荀儿早日功名得中。小女愿得一心爱之人,生死相依,白首不离。” 莲儿说着便在神像前拜了三拜,红裙敛地,青丝微垂,朦眬的眼帘透出几分期许,额前的莲印更衬出几分仙气。 进而缓缓站起,将手中的香柱恭敬地插于烟气缭然的香炉中。 一睁眼时,却发觉方才进奉于花神前百花糕少了一块。 忽见荀儿调皮地拿着那块梨花糕,小手轻轻地把玩,正欲填进唇中。 便忽地一下夺了过来道:“阿荀不得无礼。”便轻巧地放于白盘之中,再度拜了三拜。 起身之时,挂于裙衫的紫色荷包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孟莲却毫无察觉。 小女子眉心微低,杏眸浅垂,唇中却默念有词,“唯愿岁月静好,从容依旧。” 进而轻牵着荀儿的小手,又挎好竹篮徐步走出了神庙。 012 海棠兔 月光皎洁,淡淡的光影透过树梢缓缓地倾泄了下来,红色的桌案前,昆子正用左手支着自己的脑袋,右手却翻动着《剑法》的页角。 简昆鲸角微微一皱,蓝眸看上去倒很是入神。他虽不明白这《剑法》的意思,但对着《辞典》看上去也大概能够明白几分。 微弱的光茫,让年幼的他看上去疲倦不已,只是看着陈旧书页上的把式,昆子对于剑术就越发的着迷,索性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轻轻地比划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寻着斥责声望去,简昆首先看见的就是简承业的那张老脸。 虽然已经很熟悉了,只是年少的简昆这么一瞥,还是会感觉到害怕。 “阿爸。”青衫少年应了一声,又下意识地将自己握着长剑的手往后缩。 “你手里拿的什么?”简承业一把夺过简昆手中的剑柄,下一秒横眉皱了起来。 “谁让你练习剑法的?”男人的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随即白了儿子一眼。 昆子自然被父亲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又即刻让自己平静下来。 “父亲,我想练剑。”蓝眸一眨,又定定地望着他。 “我想要学武艺,强大起来。这样我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也可以守护心爱之物。”昆子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方才的长剑却一把被父亲重重地丢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是一抹冷笑,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这块料吗?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吗?”他厉声质问着他,毫不留情地碾碎着简昆纯真的想法。 “剑术不是你应该学的东西。”简承业说着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不屑。 “你这一世就是个打鞋人,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去想。” 简昆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蓝眸看着被父亲摔在地上的剑柄发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和,只是这般痛苦的沉默着,双拳紧握。 简承业却将案上的书也拍落在了地上,“不好好在家编草鞋,买这破书做什么?家里连盐都没的吃了,你竟然还有闲心想这些。” 父亲的声音很尖锐,昆子感觉耳膜都快被刺破了,他却强压着,额上的那块金斑却开始不安分地发起光来。 “明早还要上集,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去折腾这些无聊的把式。”简承业正欲转身离去。 “为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学习剑法?没有尝试的事情,阿爸怎么就认定我不行?”昆子的声音很冷,少年的表情僵硬而呆板。 “因为你不可能。”简承业的一句话就想要挤压完少年所有的不甘。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既不出生于名门大户,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之子。你这一世的使命就是踏踏实实地做一个鞋匠。” “为什么?我可以去改变的不是吗?” “你还太小,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简承业不客气地打断了少年的话,继而走出了内房。 昆子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少年缓缓地蹲下身,将地板上的《剑法》拿了起来。一旁的长剑则被他握得更紧了,又赌气似的舞动了两下。 “还在练剑?听阿爸的话不好吗?”简航见弟弟固执的样子便叹了口气。 “明天一大堆活技,你也不知给自己省点力气。”说着便在昆子的床边坐下,颇为无聊地看着简昆挥舞着手中的剑锋。 “我在学习剑法,这样我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昆子没有理会兄长的言语,剑锋流转之中,少年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家里的草鞋都快卖不出去了,你还练它做什么?”简航望着弟弟,面颊上是一种自然流露的不屑。 “就算你练出来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能用它来养家糊口不成?”他笑了,唇角倒是和简承业一般的冷意。 “这是简昆自己的选择,兄长又何必多言?”月光下深蓝的眼眸越发坚毅,一身的破衣烂衫,倒让少年的身材看上去相对于同龄人要结实不少。 “也罢,既然你执意于此,为兄我又何苦再劝说你什么,只希望你之后不要后悔为好。” 昏暗的茅草屋又只剩下了简昆一个人,银白的月光下,少年翻动着页角越发的费力,耳边忽而传来了柔美的琴声,清澈明净。 只是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也难免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幽怨。简昆索性走出茅屋,蓝眸寻着悠悠的古琴声望去,倒也不见一人的身影。 而那木琴声断断续续的,不免缠绵,生出些许惆怅之感。不多时,却停了下来。 梧桐的树影下,冷不丁地蹿出了一个黑影,昆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时才发觉是一只海棠兔,浑身的白毛在清冷的月光下异常耀眼。 还没有等少年缓过神来,这幼兔倒是不偏不倚地直往青衫少年的怀里钻。 昆子吓得不轻,倒是一把抱住了肥兔,却见它的兔嘴中叼着一只荷包似的东西。简昆将它轻轻地拿下来,又轻呵道:“你家主子呢?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海棠兔自然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用自己的兔头轻轻地蹭了蹭少年的衣衫,被黑毛包围着的一双红色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那只紫色荷包。 原本只是紫色的布料,无非是寻常人家女子的饰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简昆却不知为何,竟看上去如此熟悉,却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少年难免有些好奇,迎着月色,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荷包的包袋。不成想,却是一道蓝光刺眼,什么也看不见。 简昆索性系好了荷包,望着海棠兔,更觉那双红眸富有灵性。 “这是谁让你送来的?你的主人是谁?”虽说凭空和一只幼兔说话是愚蠢的事,但简昆却是一脸严肃,他似乎感知到了这牲畜的灵性。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方才的琴声是你发出来的吗?” 夜色浓郁,肥嫩的海棠兔却没有回答简昆的问题,只是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013 厨院告白 “你说说你在干什么?我让你背的书都背到哪去了?” 顾府老爷紧皱着眉头,一脸沮丧地坐在那里看着不争气的儿子,面颊上是抑制不住的怒色。 “好了,爹,您就不要让我背了。”顾思远说着索性将手中的经书拍在了梨木桌上。 “您说您让我背这些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就算将这些礼书背会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不能当饭吃。” “我让你背礼书,就是想让你多学习些礼数,你可倒好,书也不背,武也不练,真是不学无术。”顾金河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为何就不能像你的兄长学学,虽说他也不是一个用功的孩子,但至少他能够听进去我说的话,该学的礼数,该修习的武艺,他是一项也没有落。” “那你呢,你用这么多的时间去做了些什么,为何就不能听我的一句劝,在正事上多下点功夫?” 顾思远也知道父亲生气了,只是他却没有一点要反省自己的意思,反倒皱了皱眉道:“那是因为大哥聪颖,他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奈何我太愚笨,您又何必和我说这么多呢?” “他天生聪明,那你呢,你又比他愚笨多少?同样是我和你母亲生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差距会这么大?大概也只是因为你不肯用功罢了。” “爹,你就不要再数落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不要再数落你了?怎么,你以为我想数落你?可是你看看你今天做的事情,真的是,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把这两页经书背完,不然,你哪也不准去。”他的声音很是激灵,这让顾思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是顾思远是什么人,让他去背两页经书真是要比登天都难。 “不要了,您不要这么逼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背书了。”他看着父亲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变得忐忑了起来,。 “是吗?那你更要去背了。我可是告诉你,今天书要是背不完,你就不要想出这顾府的门,这就是我的话,你也不要想着求情。” “书背完了,就到我的书房来背给我听,要么,你就一直坐在这里背。” 彼时,顾天弋听见了屋外的动静,便是从内房走了出来,见弟弟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也将这样的事情猜了个十之八九。 便徐步上前安慰道:“父亲让你背书,你便背了就好,又何必要在这里徒徒的苦恼?”大少爷在一旁的梨木椅前坐了下来,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来父亲这样的做法也未免强制了一些。 “哥,你来了,你不知道,我都快被老爷逼死了,你说说像我这样的榆木脑袋,他还偏偏要让我背经书。”小少爷说着便摇了摇头,眼眸中是一种一言难进的模样。 “好了,你,少抱怨点吧,早背完早了事,你何必把自己拖着,这样的做法再怎么说也算不上明智,你说呢?”顾天弋略显同情的看了弟弟一眼,又觉得小弟着实有些可怜。 转而起身道:“你在这里且耐心地背着,我去让小厨房给你做些梨花糕吃,你若是觉得枯躁,便吃边背也不是不可以。” 顾天弋说着便是往自家的厨院走去,这说是厨院,实则也是一个再简陋不过的地方,也是厨娘和下人们的用餐之地。 只是顾天弋却经常在这样的地方出入,他自己倒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只是每一次对于下人的惊吓倒是非同一般。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王掌管见这位少爷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心想莫不是今日的吃食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事,只是想要做些梨花糕给二少爷送过去,吃点甜点,也好让他安心背书。”顾天弋说着便要往厨院的内房走去。 却被王掌管拦在那里道:“像这样简陋破旧的地方,大少爷不必进来,我让崔姑娘做好了给二少爷送去便是。” “我找崔姑娘有事,王掌管还请去给老夫人烹壶花茶,这些日子老夫人总是睡不好,品品茶也好养神。”这站在免前的主管着实有些多嘴,不由得让顾天弋有些心生不悦,便索性将他支开。 王掌管也是一个聪明人,见大少爷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言,便默默的向茶房走去。 顾天弋看着掌管的背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像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被人知道的好,不然若是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又不知会生起怎样的事端。 “你来了。”崔心颜正在切黄瓜,听见院外的声音不由得转过身来。 这女子生得小巧素净,那秀丽的发丝上倒也没有什么饰物,却也不知怎的,竟这般入顾府大少爷的眼。 “嗯。”顾天弋轻轻的应了一声,那双眼眸中是不常有的柔情。 “这些天没来看你,你又消瘦了不少。”顾天弋走到了美人的身边,不经间便揽起了她的腰肢。 只是少年怀里的小女子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像厨院这样的地方,少爷可不要常来,让人知道了可是不好。” “这是我顾府的厨院,我想来就来,崔姑娘又何必去在意这些?”顾天弋的言语很是轻快,实则还是有些许的顾虑。 “少爷说笑了,厨院这样的地方只是供我们这些下人打杂罢了,你的身份这样高贵,来这样的地方,让外人看见,又不知道该怎样议论了。” “我明白,只是为了你我可以不去顾及这一切的,若是连爱一个人都要像这般警小慎微,那还又什么意思。”大少年说着,便将怀中的姑娘抱的更紧了。 “你知道吗心颜?我的心里只有你,所以无论怎么样,你都样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娶你为妻,让你做我的正房太太,到了那天我们就不用再去记较身份的高低,不是吗?” “少爷又再说什么样的傻话,像少爷这样高贵的身份,自然是会娶名门家的女子为妻,像我这样不光彩的出身,又何德何能得到少爷的眷恋呢?” “你不需要这样卑微的,心颜,你没有这个必要。” “我知道,我让你受了不少的苦,但是请你相信我,在之后的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你。”他的语气很低,却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 014 竹林深处 青竹碧翠,茂密的竹丛中,简昆单薄的衣衫在春风的吹拂下有一种莫名的清凉感。 青衫少年抚了抚自己手中的长剑,蓝眸望向竹林的深处,竟也看不到尽头。昆子随即在竹溪旁坐了下来,这是一条竹林丛中的小河,方才走近便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你来了。”一句很轻的言语让简昆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正漫步经心地向他走过来。 昆子一惊站起了身,又开始细心地打量起了他。 这是一个强壮的中年人,他一身的玄衣看上去倒是一丝不苟,面容难免有些许冰霜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都会让简昆有种莫名的冷意。 “嗯,请问您是……”昆子应了一声,正想在问些什么。 却又被程启仁无情地打断,“你就是简昆?”他有些质疑地打量了少年一番。 “正是。”昆子也不知这太傅是什么来路,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继而向他行了个礼。 程启仁却半晌也没有说话,微风拂过男子的面颊时,可以看出他那略显忧郁的神态,愁眉微皱中,是一种常人所看不懂的深邃。 “你可识字?”他轻声问道,只是言语之中还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冷意。 “略识几个,正在修习。”对于这般严肃的质问,这个十岁的孩子在无形中显得有些怯懦。 “可修习过剑法?”程启仁看也没有看少年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声问道。 “不曾。不过……” 玄衣男子的眼眸却变得越发的冷漠,“你若是有心修练,就等你赢了鲸城的比武大赛再来见我。” “那我怎么去找您呢?”简昆的声音怯怯的,他很少与这样严肃冷漠的长辈对过话,今天初次见程启仁,简昆更是无来由的紧张。 萧瑟的竹叶声中,玄衣男子的声音倒显得异常的低哑。阳光透过竹叶,散散地照下来,风儿吹过,耳边是沙沙的竹语。 “你不必来找我,到时候,你自会看见我。”这样的话语虽神秘,但对于昆子来说却是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是。”青衫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再度抬起头来,方才站在那里的程启仁却已然没有了踪影。 简昆有些茫然地望着通向深处的竹林,澄澈的蓝眸中有了些许的期待感。 蓝天白云之下,他静静地坐于林溪之中,眉目中的神情在渐渐变得柔缓。 所及之处是近处竹叶的葱绿,那新鲜在竹叶夹杂着些许的露水,难免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少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唇角是一抹疑似微笑的弧度。 不多时,简昆挥舞起了手中的剑柄,轻盈之中,他开始运作起剑锋。 春风徐徐拂面,更多了几分冷清的意味,萧瑟的竹叶声中,少年的额上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的汗水。 “剑法也是你练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经意间脑海中又浮起了简承业的训斥,可是越是如此,简昆便对于这件事情越发的感兴趣。 剑锋挥舞之间,他越发的明确了自己的心志。 这是春风迷人的四月,春光就这般懒洋洋的照在了小女子的身上。 她抬起头,看着射进海底的阳光,莫名多了轻松感。 想来在这小小的桐巷生活也不懒,虽然不比鲸都的那般豪华很壮阔,但倒也可以让她感觉到一种舒适感,而这样的感觉,自然是那些豪门大户的女子所感知不到的。 她的那身红衣让她的步伐在不经意间变得轻巧了起来,女子印象中的莲池与她孟家的豆腐坊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只是要穿过这样一条大道,走到尽头的事候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莲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孟莲却停在了那里看那样子,这小女子像是不准备往前走。 孟莲却取而代之的踏入了一片竹林,这对于这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是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地方。 因为每每孟莲想让母亲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容澜却总是避而不及,孟莲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而她决定自己来这里看个究竟。 方才踏入这里,一种莫名的清凉感便拂袖而来,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由得让孟莲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 但既然是自己决定来到这里,小女子便决定自己走下去,莲儿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周围是一种青竹的清香,这自然会让她感觉到舒适。 这虽是深潜海底的鲸城,但这片竹林却给人一种与世隔决的感觉,声声的竹响更像是悠悠的心曲。 孟莲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春风拂动竹叶的声音,一阵微风吹过,姑娘的发丝也在随风舞动着,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样,这般的深幽,却是独得孟莲的欢心。 而这并非一个普通的竹林,面前一条小小的溪流挡住了莲儿的去处,红衣少女抬起了自己的花鞋,这溪水很浅,她只是轻轻的一抬脚便就这般轻巧的跨了过。 只是走过这段小径之后,她便觉得寒气越发的重了,不过这茂密的竹林倒是让这小女子有一种大饱眼福的感觉。 翠竹林中不乏那种低矮的小竹,但即便是小竹,看上去也是一种青翠欲滴的感觉。 深入竹林,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惬意,离孟莲不远的地方倒是有一颗黄竹,这不由得让小女感到诧异,这片竹林都是这苍翠,又怎会有一颗黄竹,想来也不由得觉得奇怪。 她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却没有发觉竹竿上的一条小蛇在对着她吐着信子,而孟莲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似毫没有意识到什么。 “小心。”莲儿的身后忽而传来了一句少年的呼喊。 只是已经太迟了,那方才蜷缩在竹竿上的小蛇迅速的向小女子发起了进攻,这是一种让她招架不住的感觉。 随即,女子的胳膊感觉到了一种剧痛,她忽而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了运转,继而有些失去知觉的倒在了竹林丛中。 014 竹林深处 青竹碧翠,茂密的竹丛中,简昆单薄的衣衫在春风的吹拂下有一种莫名的清凉感。 青衫少年抚了抚自己手中的长剑,蓝眸望向竹林的深处,竟也看不到尽头。昆子随即在竹溪旁坐了下来,这是一条竹林丛中的小河,方才走近便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你来了。”一句很轻的言语让简昆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正漫步经心地向他走过来。 昆子一惊站起了身,又开始细心地打量起了他。 这是一个强壮的中年人,他一身的玄衣看上去倒是一丝不苟,面容难免有些许冰霜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都会让简昆有种莫名的冷意。 “嗯,请问您是……”昆子应了一声,正想在问些什么。 却又被程启仁无情地打断,“你就是简昆?”他有些质疑地打量了少年一番。 “正是。”昆子也不知这太傅是什么来路,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继而向他行了个礼。 程启仁却半晌也没有说话,微风拂过男子的面颊时,可以看出他那略显忧郁的神态,愁眉微皱中,是一种常人所看不懂的深邃。 “你可识字?”他轻声问道,只是言语之中还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冷意。 “略识几个,正在修习。”对于这般严肃的质问,这个十岁的孩子在无形中显得有些怯懦。 “可修习过剑法?”程启仁看也没有看少年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声问道。 “不曾。不过……” 玄衣男子的眼眸却变得越发的冷漠,“你若是有心修练,就等你赢了鲸城的比武大赛再来见我。” “那我怎么去找您呢?”简昆的声音怯怯的,他很少与这样严肃冷漠的长辈对过话,今天初次见程启仁,简昆更是无来由的紧张。 萧瑟的竹叶声中,玄衣男子的声音倒显得异常的低哑。阳光透过竹叶,散散地照下来,风儿吹过,耳边是沙沙的竹语。 “你不必来找我,到时候,你自会看见我。”这样的话语虽神秘,但对于昆子来说却是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是。”青衫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再度抬起头来,方才站在那里的程启仁却已然没有了踪影。 简昆有些茫然地望着通向深处的竹林,澄澈的蓝眸中有了些许的期待感。 蓝天白云之下,他静静地坐于林溪之中,眉目中的神情在渐渐变得柔缓。 所及之处是近处竹叶的葱绿,那新鲜在竹叶夹杂着些许的露水,难免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少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唇角是一抹疑似微笑的弧度。 不多时,简昆挥舞起了手中的剑柄,轻盈之中,他开始运作起剑锋。 春风徐徐拂面,更多了几分冷清的意味,萧瑟的竹叶声中,少年的额上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的汗水。 “剑法也是你练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经意间脑海中又浮起了简承业的训斥,可是越是如此,简昆便对于这件事情越发的感兴趣。 剑锋挥舞之间,他越发的明确了自己的心志。 这是春风迷人的四月,春光就这般懒洋洋的照在了小女子的身上。 她抬起头,看着射进海底的阳光,莫名多了轻松感。 想来在这小小的桐巷生活也不懒,虽然不比鲸都的那般豪华很壮阔,但倒也可以让她感觉到一种舒适感,而这样的感觉,自然是那些豪门大户的女子所感知不到的。 她的那身红衣让她的步伐在不经意间变得轻巧了起来,女子印象中的莲池与她孟家的豆腐坊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只是要穿过这样一条大道,走到尽头的事候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莲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孟莲却停在了那里看那样子,这小女子像是不准备往前走。 孟莲却取而代之的踏入了一片竹林,这对于这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是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地方。 因为每每孟莲想让母亲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容澜却总是避而不及,孟莲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而她决定自己来这里看个究竟。 方才踏入这里,一种莫名的清凉感便拂袖而来,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由得让孟莲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 但既然是自己决定来到这里,小女子便决定自己走下去,莲儿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周围是一种青竹的清香,这自然会让她感觉到舒适。 这虽是深潜海底的鲸城,但这片竹林却给人一种与世隔决的感觉,声声的竹响更像是悠悠的心曲。 孟莲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春风拂动竹叶的声音,一阵微风吹过,姑娘的发丝也在随风舞动着,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样,这般的深幽,却是独得孟莲的欢心。 而这并非一个普通的竹林,面前一条小小的溪流挡住了莲儿的去处,红衣少女抬起了自己的花鞋,这溪水很浅,她只是轻轻的一抬脚便就这般轻巧的跨了过。 只是走过这段小径之后,她便觉得寒气越发的重了,不过这茂密的竹林倒是让这小女子有一种大饱眼福的感觉。 翠竹林中不乏那种低矮的小竹,但即便是小竹,看上去也是一种青翠欲滴的感觉。 深入竹林,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惬意,离孟莲不远的地方倒是有一颗黄竹,这不由得让小女感到诧异,这片竹林都是这苍翠,又怎会有一颗黄竹,想来也不由得觉得奇怪。 她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却没有发觉竹竿上的一条小蛇在对着她吐着信子,而孟莲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似毫没有意识到什么。 “小心。”莲儿的身后忽而传来了一句少年的呼喊。 只是已经太迟了,那方才蜷缩在竹竿上的小蛇迅速的向小女子发起了进攻,这是一种让她招架不住的感觉。 随即,女子的胳膊感觉到了一种剧痛,她忽而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了运转,继而有些失去知觉的倒在了竹林丛中。 016 苏醒 “你醒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孟莲发觉自己正躺于林溪之间. 她的身体异常的疲软,胳膊上还有一种微弱的痛楚。 只是伤口已然被人细心地处理好了,发丝轻悄地拂过面颊,更是让这小女子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青衫少年却坐于这小女子的身旁,那双眼眸中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 “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先起来喝些水吧。”简昆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水罐递上前去。 春风拂面中,少年的那双眼眸便显得更加的柔和起来。 孟莲从未与陌生的男子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小眼中的神情难免有些许的娇羞,在望向简昆的时候,很自然地躲避着。 简昆见孟莲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便轻轻地将手中的水壶放了下来,继而轻声道:“姑娘受了伤,需要好好的静养才是。” “好在这桐巷的竹溪有疗伤的功效,我已为姑娘处理了伤口,现在已无大碍。” 少年的声音很轻,他也不曾这般近距离和女子说话,因而声音难免有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怯懦。 “说来,还是鄙卜不好。是小花不懂事,这才将姑娘误伤了。” 简昆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带着些许的笑意,只是不免又会有些自责的流露。 “小花?”孟莲则是一脸发懵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少年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当她看见蜷缩在简昆一旁的小花蛇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这是陪我练剑的灵物。” 昆子一句看似简单的话便让小孟莲吓得不轻,那红衣女子在这个时候便显得有些结巴了。 “灵物?”小女子皱了皱眉,看向那条小花蛇的神情变更加的严肃起来。 “是的。这片竹林是我日日习剑的地方。”昆子说着,唇角在不经意间便浮起了些许笑意。 “我认识它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它起初对于我怀有敌意,不过,我日日拿果糖来喂食它,而它也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简昆说着便看了一眼一旁的小花蛇。 只见它正慢条斯理地向自己吐着信子,可能是做错了事的缘故,今日的小花蛇给少年的感觉怯怯的。 甚至,那双绿色的眼珠还有些许害羞的样子,这样的神态倒是少见,不过简昆却并没有要责怪它的意思。 少年望着孟莲颇为惊讶的神情又解释道:“鄙人本不该与这样的异物打交道,只是这小花聪明而又通情。” “修习剑法本就辛苦,若能与它做个伴也倒好。姑娘莫要见怪。” 他说着看着这小女子的眼神又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孟莲也理解了简昆的话,既然自己都可以养海棠兔。 那这青衫少年若是养了一只小蛇,在她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这红衣女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对于这样的东西,少年是怎样降服它的。 毕竟这样的东西在小小孟莲的眼中可不是个善茬。 孟莲抿了抿自己的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简昆腰间的荷包吸引了过去,打量了两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简昆也注意到了孟莲在看自己,只是不知道,这小女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便探过头去。 “孟姑娘,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吗?”昆子这样简单的一问,倒是让孟莲缓过神来。 她努力地掩盖着自己心头的不解,小脸上倒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哦,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公子的荷包是从哪里得来的,竟和小女的这般相像……” 她说着,唇角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又责怪自己不该说这样多的话。 简昆听孟莲这样说,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荷包,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只是一相起这荷包的来历,又不免会觉得有些许的诡异,便不多时将自己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 “是吗?小生也不知道这荷包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感觉它来到我的身边就好像是天注定的事情。” 孟莲却是捂嘴低笑,“公子这样一说,倒是让小女子想起了自己的事,我的荷包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据阿娘所说,像是一个道士所赠送予我护身之物。” “只是也不知道这道士是何人,也不知道,他又去向了何处。” “竟有这等事。”昆子说着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小女子的话让他感到有些诧异,当然也不乏听故事的那般好奇感。 “那这么说,对于孟姑娘来说,这荷包是很重要的东西了。”昆子只是自顾自地揣测道。 再看看握于自己手中的荷包,便越发的觉得好奇。 “那姑娘可知这荷包里放的是何物?”蓝眸便得冷静了下来,还有些许的霜雪之意。 小孟莲摇了摇头道:“不曾。只是,听阿娘所说,这荷包里的东西可不是轻易能够打开的。 “必定是要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可以,而且……”孟莲说到这里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且怎么了?孟姑娘若是有什么话便直说便是,又何必要遮掩什么?” 见孟莲这样一副举止,简昆对于手中的荷包就变得越发的好奇。 他不明白孟莲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但既然孟姑娘这样说,可见这荷包里放的东西非同一般。 再说简昆自己也曾经尝试着要打开它,只是却被刺的睁不开眼。 “听我阿娘说,这荷包里的东西可不能轻易视人。” “若是遇到一个心爱之人,它才能发挥自己的灵力。” “若是普通之人,怕是不可以看清这个荷包的真面目。” 小孟莲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有发觉一旁的简昆看着这荷包的眼神越发的诡异。 “怎么了?简公子可又是在思虑些什么?”孟莲见简昆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不免会觉得有些奇怪。 “哦,没,没什么。”这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结巴,只是自顾自地打量起手中的荷包来。 只是蓝眸中的神情越发的严肃,一旁的小花蛇仍是心不在焉地吐着信子。 017 海上浮瓶 晚风徐来之时,简昆坐在海边的一块沙地上,面容不失疲倦地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 宽阔的海面呈现了淡紫色,黄昏的映照下,更是增添了些许的光采。 橙色的光芒轻柔地洒在少年的面颊,他却是抑制不住的忧郁。云烟的海禁到了,只怕今夜是回不去了。 海面的潮水渐渐地涨了起来,慢慢地将脚底的那块岛屿淹没了五分之一。 昆子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篮筐,自顾自地想着,若是在这片岛屿上停留一夜,倒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既来之,则安之。昆子想到这里,便索性在海边坐了下来耐着性子看着那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看着天边的夕阳炽热的光茫。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海了,若不是今日要采摘海草的需要,只怕,简昆也不会来到这里。 徐徐的海风拂过少年的面颊,在不知不觉中,给他增添了些徐的凉意。 浪沙的袭卷之下,海边出现了些许的螺贝。 这应该是云烟最美的风景了吧,夕阳西下,海风徐徐,淡紫色的海面卷起了微微浪花,耳边不时传来些许海鸟归巢的声音。 简昆索性闭上了蓝眸,让自己整个人都处于海风的洗礼中,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松软了下来,这是不常有的放松。 他早以习惯了那种强压的生活,这样片刻的冥想,倒是让昆子感觉无比的自在。 眼前似乎依稀浮现了桐巷的街道,他喜欢的糖葫芦和海偶,还有就是那位红衣女子的笑颜。 少年正在思虑着什么,忽而一个漂流瓶碰到了他的脚边,简昆的身体的灵敏告诉他,自己的鞋底旁有异物。 昆子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那是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瓶口用木塞子扎着,淡蓝色的瓶身上沾染着些许海水的淡紫色,夕光的映照下,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里面的纸卷。 昆子难免有些好奇,一弯腰便将那鞋边的漂流瓶捡了起来,瓶子的小巧让少年可以一把把它握在手中。 他轻轻地扭了扭瓶口上的小木塞,继而不费什么力气地拔下了它。 稚嫩的小手一拍瓶身,纸卷便从里面掉了下来落在了一旁的沙滩上。 简昆将它捡了起来,缓缓地展开后,见上面是几行轻秀的小楷,昆子识得些字,便顺着念了下来: “久居深宫,已是身心俱疲。父帝之固执,偏横,竟是让吾无可奈何。 本有心爱之人,却被迫与八爪族成亲。本出生高贵,锦衣玉食,却又毫无自由可言。 终日寝食难安,时常惦念家母,若是母后在的话,怕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奈何姐姐总是这般居高凌下,仗势欺人,父帝亦冷若冰霜,毫无情面可言。 宫廷之冷漠吾已厌倦许久。 终是不能任由己性,多些洒脱,若有来世,吾愿游走四方,去赏霓光之外的地方,得一心爱之人,生死相守。 又何必生于这帝王世家,人前欢笑,人后却是一张苦脸。 如若可以,吾愿前去桐巷。 听常人所言,糖人与花糕处处可见,亦有些孩童之玩物。 走于街巷,可以随意地采摘枝海梨,与孩童赏玩名扬云烟之皮影。 或于闲来无事之时,坐于那白墙灰瓦屋顶,赏识桐巷月光亦内别样风情。 只可惜,吾终日被囚禁在于冰冷宫围,人人逢吾称道一声公主,却不知道,吾心中所想。 些许时日,痴痴望于这宫苑之海牡,见其与吾般无助迷茫。 此花虽富贵,日日为宫廷之仙水浇灌,却总有凋谢之时日。 任凭时光流逝,其亦无能选择扎根之地。 富贵之花,再娇艳也终有调谢之时。 其花瓣此深宫之外人又何尝懂得。” 清秀的小字写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简昆却在不经意间皱起了眉,他望了一眼大海的另一边,那是人鱼族的海域。 想来这封信便是那人鱼公主写的,字体虽是清秀可人,字里行间却难免充斥着一种幽怨,对此,简昆感到纳闷。 她又何必如此,殊不知,她现在的富贵与荣华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晚风中简昆的蓝眸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携起一旁的海草枝,蘸着滩上的沙泥,昆子将纸卷翻了个页,继而在上面悠悠地写道: “生于帝王之家,自是衣食无忧,只是禁锢了自由。 但这世间之事,又何尝为人所能决定。 生于乡野,终日悠哉游哉,却又难免受衣食之苦。 固是草根之命,倒也不愿像那浮草任由世间摆动,漂泊无依。 虽也不求富贵之生,但也希望有自身价值所在。 既是如此,本就没有完美无缺之命途,又何必要这般怨天尤人人。 来于这世间,既来之则安之,又何必计较于此? 安然之中,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吾出生贫寒,诸事不能如己所愿,倒也不曾抱怨什么。 只是,不认命,倒也并不强求。” 昆子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这些言语,虽说歪歪扭扭,倒也将少年的心之所想表达的很是明了。 他将手中用沙泥浸了的纸卷微微地一卷,又塞进了方才那个精致的瓶子里。 少年麻利地站起身,破破烂烂的草鞋更是能让他感受到云烟海沙的柔软。 晚霞的映射下,十岁的简昆扬起了自己的小脸。 那袭单薄的青衫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海风的清凉。 他踏着自己的草履缓缓地来到了海边,所及之处,淡紫色的海水汹涌腾跃。 不时地会掠起海面上的礁石,海浪腾空与明亮的霞光交相辉映。 想来那边就是霞光岛吧,远远的一视,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滩边的几颗椰树。 此时,正是海禁之时,岛屿自然是一片寂静。 少年的青衫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地漂动,他一挥自己的衣袖,猛地一甩,将手中的漂流瓶甩了出去。 只见放了纸卷的瓶子在海浪的上空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继而落到了海面微微地溅起了水花,便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018 病榻 “郎中,我阿娘怎么样了?” 小孟莲坐在母亲的床榻旁,细密的眼帘中,她的面容显得更加的娇羞。 看着朗中那张严肃的脸,这小女子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现在病得很重吗?”孟莲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刘朗中只是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红衣女子的神情多了几分深意。 这男子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请随我来。”说着,便将孟莲牵到了一边,语气越发的低沉。 “实不相瞒,你母亲的病又严重了。我们药铺也有这治肺痨的七炅,只是难免要破费一些银两。” 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莲自然是明白这朗中是什么意思。 只是也不知为何,她很难接上郎中的话,眼眸中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犹豫了起来。 女子轻轻地抿了抿自己的下唇,又试探性地问道。 “那,需要多少钱?”她的话慢吞吞的,又不乏一种深思熟虑之感。 刘郎中见这小女子这样问,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们药铺的七炅倒也不贵,一斤是一百鲸币。” 刘郎中的一句话,就让面前的小女子哑然失色。 孟莲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小手,眼眸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然,对于她这样一副状态,郎中也知道孟莲在思虑什么。 这小女子的家里实在不算富有,甚至,都可以说是破败不堪。 只是上天不饶人,屋露偏逢连夜雨,这样的事情让达官贵人摊上了,都不会好过。 更何况是这样的弱女子,她更是缺少一个避雨的地方。 “能否便宜一些,您也知道我们……” 孟莲还没能来得及说完,却又被刘郎中的叹气声所打断。 他摇了摇头道:“这药铺里的药材就这个价钱,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嘛……” 白衣郎中说到这里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若是有什么法子,还请您直说。” 这小女子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中年男子的脸,是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看着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睛,这老朽又叹了口气。 “办法是有,只是若是让姑娘去做,难免会困难一些。”刘郎中说着又不由得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什么法子,您直说便是,小女若是可以,便会尽量去做。” 孟莲的声音难免有些沙哑,只是又不乏坚定。 水似的眼眸在此时却显得异常的明亮,灵气中透露着一种仙气。 这刘郎中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眼眸望着孟莲家的青石阶。 “既然没有这么多的银两,那便需要姑娘去采……” 这郎中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悠长,只是这样的话传入孟莲的耳畔又别有一番韵味。 “这七炅既可以医治这样的恶病,便生于悬崖峭壁之地。” “花蕊为紫色,却又小巧,不易采摘。”见孟莲这般迟疑的眼神,刘郎中又像她解释道。 “这虽是名贵的花草,倒也不是常人可以触碰的。” “花枝带刺,采摘时也只能从根部拔起。其花根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 “只可惜,这需要采摘者多加小心才好,稍有不慎便会刺伤手指,鲜血直流。” “若是伤及了此花根部,它便会立即枯萎,如此,便是前功尽弃了。” 刘郎中的话听起来难免沉重了一些。 孟莲却将自己的嘴角咬得越发的紧了,那张小脸看上去很是忧郁,似乎又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那,敢问郎中,七炅在哪里可以采摘?” “若是小女子没有记错的话,像悬崖峭壁这样的地方,整个桐巷都不曾有。” 孟莲的语气缓慢了下来,也在暗暗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额上的碎发凌乱着,只是小女子现在还无暇顾及于此。 这刘郎中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轻笑,他看了眼面前的红衣女子,浑浊的眼珠中不乏一种欣赏。 “桐巷是没有,不过青彦湖的那一头有一座大经山,那里常年都没有鲸民生活,或许会有。” “只不过,此地过于险恶,想来也并非是姑娘可以驾驭的。”他说着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并非刘郎中对于孟莲不做什么希望。 只是这小女子的能力也着实很难在这样的地方去采摘药材。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阿娘的病就非这七炅不可了?” 她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底气。 老者默默地点了点头,“你母亲的病已经恶化,现在也只有七炅这样的灵物才可以医治。” “其余普通的药材恐怕是不行的。”说到这里,这郎中又一转话锋。 “实际上,姑娘也可不去大经山走这么一遭。” “只是若是如此,恐怕就要远涉鲸城,而那里的环境又未必会比大经山好到哪里去。” 孟莲忽而明白了这老者的意图,她开始沉默不语。 当然在此之前,小女子还要经过一番思虑,她也并非在意自己的处境。 只是这孟荀太过年幼,她若是要出远门,又实在放心不下。 见孟莲这副犹豫不绝的样子,刘郎中又轻笑道。 “怎么?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若是感到为难,药材的钱,铺子也可以为你先摊上,只是一个月之后还是要还回来。” 这郎中的话说的很是委婉,孟莲倒是一下子下定了决心一般。 “不必了,多谢您的好意。这种药材,小女子会竭尽全力找来,就不麻烦您费心了。” 言罢便又向这郎中行了一礼,面容的神色和缓了起来。 “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劝说你什么。” 郎中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小丫头的倔强,便也不再强求她什么。 只是好心道:“既是如此,小女子此去要千万小心,不可以鲁莽行事。” “稍有不慎便以自保为主,可不得因为采药之事反倒伤及了自身性命。” “谢谢您的叮嘱,小女谨记您的教诲,也劳烦您近日对于家母的悉心照料,小女子感激不尽。” 孟莲说着便又再次向刘郎中行了个礼,目送他远去。 019 轿辇 晚风之中,简昆的面容多了些许的倦意。 只是微微的笑意却一直挂在少年的嘴角,这是一种云淡风清的自然。 孟家豆腐铺的门前,他还是停了下来,继而又有些不自然的地撩了撩自己的青色衣袖。 蓝眸却像豆腐铺的那扇小纸窗望了去,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就是这般留恋这个地方。 与其说这是一种留恋,倒不如说这更是一种心灵的契合。 正站于窗口愣神时,忽而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只见一台轿辇从这家豆腐铺的门前经过,还吹着锣鼓,是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 简昆正是纳闷,不由得白了这轿子一眼,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一群家丁。 这不是那顾家的鲸侍吗?真是见鬼,怎么又碰见着这个冤家了? 简昆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只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却自顾自的向那轿辇望去。 不知道为何这么巧,与此同时,顾思远正从轿辇中向外探望着。 而这眼神自然是不偏不倚地就落到了简昆的身上。 这小公子望着这一袭青衫的少年,便又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了那日的梁子,不耐烦地敛了下自己的衣角。 “那穿着破衣烂衫的是什么人?叫他让开,免得站在这里碍眼。” 说着,顾思远就有些莫明的犯恶心,现在一提到简昆这个名字,他就难免会有些头大。 这顾府也是整个鲸族都有名的大户,而小少爷的话,也自然是无人敢不听。 “是,少爷。” 只见那打头的小厮对着顾思远低声下气的应了一声,又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转身面对简昆的时候,这家伙又是另外的一副面孔。 白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青衫少年,既而厉声道:“我们顾家公子在此,你还不快快让道。” 简昆的心态正是悠闲,却被他这般无理取闹的行为一激,那双眉便在不经意间皱起。 即便自己真是个一无所有的草根,这样的做法也着实让人感到生气。 更何况他平日里的武艺剑术不是白修习的,又怎会怕这样区区一个小厮,说来真是可笑。 若是这顾家的少爷不提还好,他简昆大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他。 只是现在不行了,他顾思远竟能如此的傲慢,自己又何必要和他这般客气。 简昆想着唇角便在不经意间浮起了一抹冷笑,不是冤家不碰头。 少年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淡淡地将两只手一插。 简昆这样的举动,小厮自然是看在眼里,心里不免犯起嘀咕。 顾思远这个小少爷在顾府可是说一不二的,若是让他不满意了,迟早就是要滚蛋的。 这样的代价,他这样一个区区的小鲸卫可是承受不起。 小厮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扯着嗓子对着简昆大吼大叫。 “我们少爷让你离开,你还不快点滚,找打呀你?” “这桐巷是大家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的规矩?见到你们顾府的轿辇就必要退让。” “若是你们这些家丁们好言相劝,我简某也就不记较了,可竟是这般光明正大的呵斥。” “那鄙人还就是站在这里不走了。”昆子说着嘴角是淡然的一笑,全然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你,岂有此理。哪来的这样的大胆刁民,给我拿下。” 这个掌卫气的脸都发青了,他一声令下,那些家丁便纷纷向简昆冲了过来。 只是这少年的剑术又岂是那几个区区小厮所能赶及的。 他倒也没有手下留情,也是下意识地抽出了随身所带的长剑。 原本鲸卫们以为这只是一些拳脚的功夫,却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还会些剑法。 他们有些应付不过来,开始暗自叫苦,纷纷站在那里停住了脚,是一副停止不前的态势。 简昆也不识这一套,“见你们这几个小人也没有什么可打的。” “若是有能耐的话,就让你们的主子和我打,要不然小爷我今天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这样放肆的言语,简昆平日里定是说不出来的。 只是今天像这般无礼一回,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毕竟,对于顾思远这样的人,你给他好脸,他却未必会要。 与其如此,倒不如和他把脸皮撕破。 “敢问坐在轿辇上的那位小少爷,有没有能耐和鄙人比试一番?我若是输了,以后自然会让着你的轿辇。” “你若是输了,那必要向我道歉,也不知道这堂堂的顾府少爷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辇中的顾思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顾少爷的心里毛毛的,唇咬得紧紧的,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成想顾府少爷平日里看起来嚣张跋扈,竟是这样不经用的软蛋。 想来这堂堂的顾府也不过如此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了?顾少爷这是怕了?” “早知道如此,有这般难堪之时,方才又何必那般盛气凌人,放自己一马,岂不是很好?” 简昆说着,又不由得传来了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被顾思远听见了却又觉得十足的厌恶。 他平日里在家府中的地位自然不用说,又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 小少爷将自己的小拳头不经意地握起了,只是他还是不敢掀起那面前的帘幕。 对于简昆手中的剑法,顾思远自然是畏惧得很。 青衫少年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那轿辇,又轻轻一笑,倒也并不着急。 他有的是时间和顾思远这样的小贼继续耗下去。 既是如此,倒不如陪着这养尊处优的少爷玩上一把,倒也无妨。 “看来这顾府的少爷也就是个十足的软蛋。” “方才的那副傲慢劲也只不过是一套不值钱的外衣罢了,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顾思远羞愧至极,如果可以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简昆,本少爷不屑与你计较,你倒是越发的无礼。” 他眼看着招架不住简昆的毒舌,便猛地从这轿辇上跳了下来。 这一旁的家丁们不由的叹了口气。 想来总算是有主子为自己撑腰了,只是这场面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只见,这简昆一只长剑一挥,顾思远便开始了他笨拙的躲闪。 只是他必竟不是这块习武的料,又怎能招架住这简昆的挥挥两剑,着实有些吃力, 一不留神间,竟被这青衫少年戳中了眉心,顿时鲜血直流,慌张之中跌在了地上。 简昆见自己伤了人,便就此作罢,收回剑锋。 “顾公子,若是知道简某略懂剑法,你又何必要如此霸道?白白挨这一剑,反倒伤了和气。” 简昆面容清秀,此时更是透露出些许的自信。 顾思远摸了摸自己眉心上的血印,一时间只是瘫在地上,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旁的家卫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他们似乎不相信主子这般无能,场面冷到了极点。 020 踏青 初春的时节,杨柳依依,春光扑面,正是大好的光景。 东宁学院的书童们一个个身着白衫,手拿书卷,各各面容上却带着笑意。 “哎,你们说,我们今天可已摘多少莲子呀?”伍斯年在一旁喃喃道。 似乎对于今日的踏青有种说不出的期待,杏花飘然的时节,也难得他们会有这样的好性子。 “谁知道呢?到时候摘了让府中的丫鬟拿去做莲子糕吃。” 顾思远哼着小曲,也不乏有种沾沾自喜的意味。 只是那眉宇间还是前几日被简昆刺伤的痕迹。 伤痕虽然变得淡了些,却全然没有要消褪下去的意思。 与他们同行的孟荀一句话也没有说,面容难免有些许的呆滞。 荀儿圆溜溜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那一汪湖水,撇了撇嘴,又显得很安静而内敛。 “你不可以偷懒,今日的书需今日背完才好,不可拖到明日。”耳边便不知不觉地传来了孟莲的严厉话语。 她对待家弟一向是如此。只是赶于踏青时节这样做,又难免会让人觉得有失妥当。 “哦,我知道了姐,你就少说我两句行不行呀?” 荀儿望着姐姐那不失严肃的面容,不免又觉得些许无趣。 “行行行,我不唠叨你了,只是你自己也应该争点气吧,总不能一直都向这般对书卷生厌。” “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人,现在着些玩乐算什么?若是过些时日,怕是你自己也看不上。” 孟莲此话说得是有板有眼,但小孟荀倒也并不介意。 温暖的春风拂过面颊,少年的眼眸中只有那一汪莲水,清澈,透明。 水波就好像没有任何的杂质玷污一般,又恍若仙境般,让孟荀慢慢地融入其中。 这个时候,他大可以不去想那些让他心生不快的事情。 阵阵的莲香扑面而来,红莲的荷苞上还停立着一只蜻蜓。 它正是悠闲地扑扇着自己的翅膀,全然没有认识到有这群书生的闯入,倒多了些许的安然自得之意。 “快看,那白莲开得甚好,旁边还有这么多的小鱼呢。” 伍斯年或许一直于府中久待,看见这样再寻常不过的景象,竟然会变得欣喜若狂。 “这有什么?等会儿多采些来,可以做很多的莲子糕,若是吃不完的话,大可分给下人们尝个鲜。” “他们也怪可怜的,怕是没有吃过这样好的东西。” 顾思远自顾自地嗤笑,他对于伍斯年这般大惊小怪的举动感到尤为不解。 这一群人嘻闹着,眼看着就上了岸边的小木舟向湖中心划去。 莲湖的彼岸却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他颇为轻松地摆弄着手中的鱼钩。 不多时,只感觉那插于水中的鱼杆微微地震动了一下,进而,简昆的手心便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张力,便轻轻的一甩。 只见那长长的竹芉上勾着一条肥嫩的鲑鱼,昆子的蓝眸一亮,便将肥鱼取了下来,继而拿于手中轻轻地把玩。 那鱼鳞很是光洁,猛地一蹿,大有要逃走之意。 简昆则是忽的一拽,将方才上钩的鱼儿撂进了水桶里。 昆子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难免会有些许的欣喜。 像他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 对于年幼的简昆来说,这两条鱼更是难得的美食。 阳光下,少年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浮现起了一抹轻笑。 正在这个时候,昆子的耳边忽而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喊叫,“救命呀,救命。” 青衫少年便顺着声音的地方望去,只见小孟荀正在莲湖的中央挣扎。 这小儿整个人都陷进了湖心的中央,整个身体便在其中不停地扑腾,两只小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小脸已然憋得通红。 “救命,救命呀。” 方才的那一行书生彼时一个个脸色煞白,瘫坐在了那里,一个个被惊出了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莲在一旁心跳开始无法自控地加速,她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目瞪口呆,似乎也是被弟弟的意外溺水吓了一跳。 不多时,从莲湖的另一头却出现了简昆的身影。 他纵身一跳,便一猛子就扎进了偌大的莲湖之中,顿时方才波澜不惊的湖面上便溢出了层层的水花。 众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见昆子在湖水中一仰头,用自己的臂膀拖起了正在挣扎的孟荀。 荀儿紧紧地锁着自己的眉,脸色变的苍白无力,看上去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昆子倒也意识到了这小儿的虚弱,却又一言不发,只是只身拖着孟荀向湖的对岸游去。 一双蓝眸中是显而意见的忧虑。 他怀中的小人已然神志不清,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看上去甚是狼狈。 简昆的身板还很小,似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那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放到了岸上。 昆子的青衫被湖中的水花所打湿,倒也顾不得休息。 些许的水花便顺着少年的衣角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滴落在岸上的兰芷丛中。 不多时,少年开始挤压孟荀的胸腔,方才坐于木舟上的那一行人,这个时候也都上了岸。 只是他们并不敢太过于靠近简昆,所以,也只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站在一旁观望着。 只有孟莲是个意外,那双眼睛瞪大了一圈,面容中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她看着简昆复杂的面容又显得有些焦虑的样子。 只是不多时便被简昆那般淡然的神态所打断。 “没关系的,令弟只是喝了点水,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复了,孟姑娘不需要太过担心他。” “只是莲湖这样的地方水很深,太过危险,下次还是不要带他来的为好。” 昆子无暇去拂拭自己脸颊的水珠,只是这么淡淡地说道,面容上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舒畅。 这个时候,歪在那里的小孟荀又吐了口湖水,似乎被呛了一下,眉头仍是那般的紧皱。 过了不久,孟荀渐渐地睁开了眼睛。那张小脸上的红晕却是好半天也没有消退下去。 021 不打不相识 微风缓缓地吹过,不远处却是若影若现的竹笛之音,夹杂于竹叶的萧瑟声中。 剑锋流转,简昆立于竹溪之边,手持剑柄,蓝眸专注。一袭青衫于苍苍竹色中更添了几分仙气。 身旁的小花蛇却忽而变得不安分了起来,竟开始不停地扭动起着身子,打扰了简昆的好性致。 昆子住意到了这小花蛇的异样,剑锋停滞下来:“你怎么了小花,是不是饿了?”关切地望着那蜷缩成了一团的灵物。 小花蛇却是一副惊恐的样子,蛇身竟开始微微地发颤,圆形的绿眼珠一瞪,不时地向简昆吐信子。 忽听身后一声异响,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你是谁?”蓝眸瞪大了一圈,浓眉微蹙。 只见一少年袍服雪白,一尘不染,长发如墨散落于白衣之上,只稍用一条素带将发丝束于脑后。 身背箭筒,额上有块莲花模样的金斑。看上去甚是眼熟,简昆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正在愣神,钟离莫却忽的一箭,眼看着便要向那小花蛇刺去。 简昆眼疾手快一剑便将那从天而降的箭羽打飞。 钟离莫一咬牙,凡是他想要逮捕的灵物,便是无一幸免。眸光里的冷意便更加浓郁了。 简昆举着长剑,倒是一副丝毫不畏惧的模样,眸光比他更冷。 在云烟这块地盘上,钟离莫就从未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人。 正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简昆现在的这副样子。 蓝眸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一副挑衅的样子。 一身青衫看上去已是破烂不堪,精神头倒是很好,微微的竹叶声中,两个人就是像这般僵持着。 钟离莫看见蜷缩在简昆身后的小花蛇又有些不甘心,便又是一箭准备射过去。 奈何,简昆的抵挡能力也没有这位不速之客想像的差,他又一次的逃脱了。 “滚开。”钟离莫不愿与简昆继续周旋。 他想要射击的是花蛇,与昆子并无关系。他反倒要在这里阻拦自己的去路,真是令人废解。 “不知你找小花何事之有?” 昆子定定地望着他,也全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小花?”这钟氏少年有些冷漠的白了他一眼,似乎又觉得有些可笑。 这样的蛇肉做成中药来医治腿伤自然是最好的了,又岂有再阻拦他的道理。 “今天这小花蛇我是要定了。” “这小花蛇是我所养,你若要取他,先要看我愿不愿意。”简昆也不愿意再与他多嘴,不由分说地握紧手中的长剑。 丝毫没有给钟离莫任何思考的时间,便一剑挥舞过去。 钟离莫没有携剑,自然很快败下了阵来,不多时白色的衣衫便裂开了两道口子。 钟离莫自然没有想到简昆会给自己出这一招,显然是,有些招架不住,只是慌忙躲闪,眸光却十足淡定。 简昆并没有要杀了他的意思,二人的争斗中,小花蛇开始了慌张的逃窜。 果然是聪明的灵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竟然是如此的强烈,不多时,便藏于竹林中不见了。 钟离莫一不留神,被简昆的剑锋直抵脖颈。 离莫君自然是没有想到像自己这般远近闻名的君子竟然会死于这屈屈青衫的手中。 白衣少年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明眸微闭,像是在等简昆动手。 简昆却只是剑锋轻轻的,一偏,便从少年的脖颈上取下,“饶你一命,还请好自为知。” “公子为何不杀我?”他看着昆子的眼神,难免有些玩味。 简昆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一回头,唇角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 “你又未伤及我小花半分,我又为何要杀你?” “那若是伤及了呢?” “必诛之。”唇边是冷冷的几个字。 “我只是想取些蛇皮来作为中药,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如此坦护一只灵物?” 简昆没有料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翩翩公子,虽看起来仪表堂堂,竟要干这般残忍毒辣之事。 “不知公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谁将公子身上的皮扯下来一块,你怕是生不如死吧?” 钟离莫忽而感觉自己身上的遮羞布被人猛猛地扯了下来。 一向看起来大方得体的他,在此时竟然涨红了脸。 少年有些急促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慌乱。 再度望向简昆的时候,钟离莫竟觉得自己羞愧难耐,如果可以真想找个竹丛躲起来。 “你现在无话可说了。” “你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些灵物的感受?” 眼见这钟离莫还想要说什么,却又猛的被简昆将话题抢了过来。 “你没有,你很自私,你在做这样的事情时,你所考虑到的也只有你自己。” 见钟氏少年低垂着头,像是真心悔过了一般,他也不想再像这般拉扯他的小辫子。 “也罢,我话以至此,公子自己思虑便好。”说着提着手中的长剑便要离去。 竹丛中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却又被钟离莫猛地叫住。 “公子且留步,离莫生于青彦钟氏。自幼习武,只知猎灵,全然不懂这样的道理。”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谅解,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这方才傲慢的白衣少年此刻却拱手行礼。 似乎对于简昆方才出手的那几剑并没有什么恨意。 “简昆,还有我只是个草民,你也不需称呼我什么公子,我也配不上这样的名号。” 见钟离莫这样称呼自己,简昆无来由的是一种别扭。 “简兄说笑了,我钟离莫也并非出生于什么大户。” “无非只是靠着射弋习剑之能在云烟漂荡,倒也算不上什么本事。” 他说着那唇角是淡淡的一笑,似乎与方才那无礼的少年不是一个人。 “无事,既然如此,以后自是认识了,莫要再做这般伤害生灵之事。” 简昆并不在意,也好这样的结果让钟离莫很是满意。 “既是如此,以后便认识了。若需帮忙,鄙人定当施以援手。”微微竹林声中二人相视而笑。 022 鸠车戏竹马 辰时,太阳慵懒地照进孟家院子。 孟荀方才起床,正于阳光下打着哈欠。 白皙的面容浸上了散散光影。浅淡的眸色中微微得夹杂着几分睡意。 懒腰一伸,就一摇三晃地走出了自家小门,嘴角是一抹不经意的笑。 小眼睛忽灵灵地一转,进而落在了墙角的鸠车上。 木制的小鸠车,整体呈现鸠形,两侧各有一个大轮子。 虽是陈旧了些倒也足够吸引他。 这应该是五岁的荀儿最喜欢的玩具了,没有之一。 往前晃了几步,孟荀便极为轻巧地走到了小鸠车前,随手摸了摸车轮。 车前有一个突出的圆环,上面系着一根麻绳,孟荀拉起了绳子的另一端,缓缓地拉动起来。 彼时,孟莲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正忙着磨豆腐,挺着小腰,十足费力。 不经意地一抬眼,竟见自家小弟拉着鸠车往桐巷的街道走去。 小女子忽而停下手中的活技,对着门口的小弟喊道:“就在这附近玩,莫要跑远。” 孟荀正在兴头上,又哪里能听得进姐姐的话,小嘴一嘟,不失敷衍,“知道了,阿姐。” 可怎能按捺住心头的玩性,不多时便将鸠车拉上了巷中的集市。 正值清晨,街市正是热闹,耳边也不时传来摊贩的叫卖声。 “青梅汁,五个鲸币一碗,快来尝尝鲜……” 年幼的孟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把弄着破旧的木车,拉拖了一阵儿,停立在一个捏泥人的摊铺边。 摊主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颧骨突出,眼眸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泥团。 他先捏成圆形又用手轻轻地揉搓,两只大手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施力。 没有多久便像是变戏法般变出了几个带帽的小泥人。 孟荀在一旁看得欢心,暂时忘记了小鸠车带来的快乐,取而代之地打量起捏泥人铺上的货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个光彩照人的小泥偶,形态各异,不免讨喜。 但最让小孟荀心怡的还是一身玄衣的泥娃。 那泥偶长发披肩,挥舞着长剑,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英姿。 孟荀从未见过这么霸气的泥人,上前一步,正准备去拿。 忽的一下,却被人抢先取了下来。 只见一身华服佩玉的伍家小爷站在了摊铺的面前。 那双小手一插腰,眉宇间倒是说不出的傲慢。 “这一排子泥人我都喜欢,全给我包了。” 听富家小爷这一吩咐,跟从的家丁慌忙掏出了兜中的钱袋。 孟荀淡眉一皱,方才那种欣喜的表情消失不见。 他握了握拳,眼眸一瞪:“这是我先看上的东西,你凭什么买走?” 伍斯言正把弄着手中的竹马,闻声一转头,小脸上是近似戏谑的笑容。 “凭什么?凭我是伍家少爷。” “凡是我看上的东西通通都是我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真是不自量力。” 这小儿说着便,一把接过摊主手中的泥人盒,一副得意忘形之态。 “不就是几个泥人嘛,你要是喜欢我也不屑于和你抢,赶明让我阿姐给我买就是了。” 荀儿忿忿不平地嘟了下小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呦,你不在乎呀?”伍斯言撇了撇嘴,继续怪声怪气地挑衅。 “只怕,你是想要也要不了吧。” “像你这样的穷崽,连阿爸也没有的家伙,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玩意儿?” “你胡说,我有爸爸,我阿爸可是鲸城的大官,他只是平时公务忙而已,过段时间他会回来的。” 小孟荀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胸口的小拳头就握得更紧了。 “是吗?那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怕是在外面有小儿子,不要你了吧?” 伍斯言的言语异常的具有攻击性。 孟荀恨得牙齿都痒痒,眼看着便要一拳头挥过去。 伍家小少爷便慌忙躲闪,不多时拽着手中的竹马跑了起来。 “来呀,来追我呀,小野种。” 孟荀气不过,小脸绷得通红。 他忙把木车一拉,一边追一边嚷嚷,“有能耐你就停下来,我们打上一架。” “有本事你就追上我,没本事还满大街地瞎嚷嚷,和你那没明堂的老爹一个样。” 伍斯言边说边跑,一手抓着泥人盒,一手握着竹竿头,撒野似往前奔,还不忘给孟荀一个白眼。 “我说,你就别追了呗,省得还让你病娘担心。” “她本来就被抛弃了怪可怜的,你又何必给她找不快?”人小舌毒,句句刺耳。 小孟荀觉得自己气都喘不上来了,咬紧了牙,一个猛子地将鸠车往前拉。 这二人穿过了集市眼看着便到了独眼怀兴家的猪圈。 孟荀眼看着快要跟上来,伍斯言却仍是无来由地在那里得意,“来呀,追不上我吧。” 荀子一生气像失了理智一般,鸠车一下子怼了上去。 这一次,木车的头不偏不倚地撞向了伍家少爷的后背。 只觉身后猛得一推,伍斯言跃了出去,眨眼间便一头扎进了猪圈一旁的粪池。 荀儿忽地停住了脚,一扭脸,却不见伍斯言的影子,只听见粪池里隐隐传来些动静。 捂着鼻子一瞅,却见这方才嚣张的伍少爷正大半个身子淹在粪池里哭。 那身华服自然是被玷污了,伍斯言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圈里的老母猪在粪池边绕了两圈,发出了两声猪咆,却惹得孟荀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让你再嘴贱,这下遭报应了。” 荀子的淡眉一舒,应着伍少爷哇哇的哭声倒觉得快意。 这伍斯言,就是平日里太过嚣张,今天总算是给了他点颜色看。 方才紧跟在屁股后面的家丁,却便目瞪口呆,慌张不已。 “小少爷。”家丁一边喊着,一边向粪池探过头去。 当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本是黯然的脸颊此时就更显惨淡,语气更是慌神。 “快来人呀,少爷掉进粪池里了,快来人。” 奈何那几条白花花的大母猪叫声实在惨烈,很好的把伍府家丁的呼喊声压了下去。 小孟荀戏看得差不多了,鼻头一皱,忍受不了这样的臭气。 荀儿轻轻一拉鸠车,掉头一转上了旁道。 022 鸠车戏竹马 辰时,太阳慵懒地照进孟家院子。 孟荀方才起床,正于阳光下打着哈欠。 白皙的面容浸上了散散光影。浅淡的眸色中微微得夹杂着几分睡意。 懒腰一伸,就一摇三晃地走出了自家小门,嘴角是一抹不经意的笑。 小眼睛忽灵灵地一转,进而落在了墙角的鸠车上。 木制的小鸠车,整体呈现鸠形,两侧各有一个大轮子。 虽是陈旧了些倒也足够吸引他。 这应该是五岁的荀儿最喜欢的玩具了,没有之一。 往前晃了几步,孟荀便极为轻巧地走到了小鸠车前,随手摸了摸车轮。 车前有一个突出的圆环,上面系着一根麻绳,孟荀拉起了绳子的另一端,缓缓地拉动起来。 彼时,孟莲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正忙着磨豆腐,挺着小腰,十足费力。 不经意地一抬眼,竟见自家小弟拉着鸠车往桐巷的街道走去。 小女子忽而停下手中的活技,对着门口的小弟喊道:“就在这附近玩,莫要跑远。” 孟荀正在兴头上,又哪里能听得进姐姐的话,小嘴一嘟,不失敷衍,“知道了,阿姐。” 可怎能按捺住心头的玩性,不多时便将鸠车拉上了巷中的集市。 正值清晨,街市正是热闹,耳边也不时传来摊贩的叫卖声。 “青梅汁,五个鲸币一碗,快来尝尝鲜……” 年幼的孟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把弄着破旧的木车,拉拖了一阵儿,停立在一个捏泥人的摊铺边。 摊主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颧骨突出,眼眸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泥团。 他先捏成圆形又用手轻轻地揉搓,两只大手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施力。 没有多久便像是变戏法般变出了几个带帽的小泥人。 孟荀在一旁看得欢心,暂时忘记了小鸠车带来的快乐,取而代之地打量起捏泥人铺上的货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个光彩照人的小泥偶,形态各异,不免讨喜。 但最让小孟荀心怡的还是一身玄衣的泥娃。 那泥偶长发披肩,挥舞着长剑,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英姿。 孟荀从未见过这么霸气的泥人,上前一步,正准备去拿。 忽的一下,却被人抢先取了下来。 只见一身华服佩玉的伍家小爷站在了摊铺的面前。 那双小手一插腰,眉宇间倒是说不出的傲慢。 “这一排子泥人我都喜欢,全给我包了。” 听富家小爷这一吩咐,跟从的家丁慌忙掏出了兜中的钱袋。 孟荀淡眉一皱,方才那种欣喜的表情消失不见。 他握了握拳,眼眸一瞪:“这是我先看上的东西,你凭什么买走?” 伍斯言正把弄着手中的竹马,闻声一转头,小脸上是近似戏谑的笑容。 “凭什么?凭我是伍家少爷。” “凡是我看上的东西通通都是我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真是不自量力。” 这小儿说着便,一把接过摊主手中的泥人盒,一副得意忘形之态。 “不就是几个泥人嘛,你要是喜欢我也不屑于和你抢,赶明让我阿姐给我买就是了。” 荀儿忿忿不平地嘟了下小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呦,你不在乎呀?”伍斯言撇了撇嘴,继续怪声怪气地挑衅。 “只怕,你是想要也要不了吧。” “像你这样的穷崽,连阿爸也没有的家伙,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玩意儿?” “你胡说,我有爸爸,我阿爸可是鲸城的大官,他只是平时公务忙而已,过段时间他会回来的。” 小孟荀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胸口的小拳头就握得更紧了。 “是吗?那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怕是在外面有小儿子,不要你了吧?” 伍斯言的言语异常的具有攻击性。 孟荀恨得牙齿都痒痒,眼看着便要一拳头挥过去。 伍家小少爷便慌忙躲闪,不多时拽着手中的竹马跑了起来。 “来呀,来追我呀,小野种。” 孟荀气不过,小脸绷得通红。 他忙把木车一拉,一边追一边嚷嚷,“有能耐你就停下来,我们打上一架。” “有本事你就追上我,没本事还满大街地瞎嚷嚷,和你那没明堂的老爹一个样。” 伍斯言边说边跑,一手抓着泥人盒,一手握着竹竿头,撒野似往前奔,还不忘给孟荀一个白眼。 “我说,你就别追了呗,省得还让你病娘担心。” “她本来就被抛弃了怪可怜的,你又何必给她找不快?”人小舌毒,句句刺耳。 小孟荀觉得自己气都喘不上来了,咬紧了牙,一个猛子地将鸠车往前拉。 这二人穿过了集市眼看着便到了独眼怀兴家的猪圈。 孟荀眼看着快要跟上来,伍斯言却仍是无来由地在那里得意,“来呀,追不上我吧。” 荀子一生气像失了理智一般,鸠车一下子怼了上去。 这一次,木车的头不偏不倚地撞向了伍家少爷的后背。 只觉身后猛得一推,伍斯言跃了出去,眨眼间便一头扎进了猪圈一旁的粪池。 荀儿忽地停住了脚,一扭脸,却不见伍斯言的影子,只听见粪池里隐隐传来些动静。 捂着鼻子一瞅,却见这方才嚣张的伍少爷正大半个身子淹在粪池里哭。 那身华服自然是被玷污了,伍斯言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圈里的老母猪在粪池边绕了两圈,发出了两声猪咆,却惹得孟荀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让你再嘴贱,这下遭报应了。” 荀子的淡眉一舒,应着伍少爷哇哇的哭声倒觉得快意。 这伍斯言,就是平日里太过嚣张,今天总算是给了他点颜色看。 方才紧跟在屁股后面的家丁,却便目瞪口呆,慌张不已。 “小少爷。”家丁一边喊着,一边向粪池探过头去。 当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本是黯然的脸颊此时就更显惨淡,语气更是慌神。 “快来人呀,少爷掉进粪池里了,快来人。” 奈何那几条白花花的大母猪叫声实在惨烈,很好的把伍府家丁的呼喊声压了下去。 小孟荀戏看得差不多了,鼻头一皱,忍受不了这样的臭气。 荀儿轻轻一拉鸠车,掉头一转上了旁道。 024 大经山 午后时分,孟莲走出桐巷的街口,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小女子索性暂做停顿,面前是一条弯延的小路,也是野花和杂草丛生的地方。 不用细看便是荆棘丛生,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孟莲却无法顾及这么多,手中的篮筐被她紧握,步子也坚定了起来。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不失迷茫地看了看前方。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走出过巷口。 面前的景象忽而变得陌生了起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脉。 那层层叠叠的山峰乍一看便会让人有种不可攀越之感,小女子有些畏惧了,但并没有放弃。 脚上的那双绣花鞋已然磨破了底,让孟莲有一种强烈的不舒适感。 她强耐着这种疼痛,走到了山脚,正仰起头望向大经山的山顶,却听不远处的两个黑衣人正在说话。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么多的蛇皮呀?”一个小矮个看了一旁身材魁梧的男子一眼。 “你怎么这么多的话?这可是将军要用的东西,甚至关系到了鲸城军队的生亡,你可是莫要疏忽大意。”大个子悻悻地应了一句。 孟莲原本想要寻问些什么,没有来得及打扰,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后听着。 “钟帅这是出的什么招呀?你说他让我们找蛇也就罢了吧,还非要找什么花斑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钟帅派我们出来是来捕蛇的,不是让你在这里说废话偷懒。”身材粗壮的男子言语中流露出了些许的不悦。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嘛。你说将帅那腿伤,擦点药酒为什么还不起作用呀。” “这鲸帝可是下了最后的通碟,再给他七天的时间。” “七天之后他可就要带兵和白鲨族作战,可是他这腿伤迟迟不好,可怎么办呀?” 小矮个倒也不服气,一个劲儿地在那里争论。 二人正交流地面红耳赤,忽而察觉到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转过身来一脸诧异地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 孟莲被他们这么一看不免有些尴尬,红唇轻笑。 “哦,那个,小女子冒犯了,我只想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七炅在哪里可以摘得?” “听说大经山有这样的草药,只是漫山遍野地寻找,难免辛苦了些。” 这二人竟直勾勾地望着她,好半天也没有缓过神来。“哦,那个。” 半晌之后,大个子先说话了。 “我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什么七炅,姑娘还是到半山腰看看吧,或许能遇见。” 他的声音结巴,望着孟莲的眼神也很怪异,小女子觉得有些不适,便回手一礼。 “既是如此,姑娘也不打扰二位公子了。”言罢,便一拂红袖离开。 两个黑衣男子却面面相觑,“这女子看上去有几分面熟呀,而且,她额上的莲印竟然……” 掌卫刚想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小矮个接过话来。 “竟然和我们钟帅的莲印一模一样,莫不是……” 孟莲又哪里知道他们的疑虑,这红衣小女开始于山野中来来回回兜转。 虽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刘郎中所说的紫色小花,倒是采摘了不少的野果。 口干舌躁之时于溪水边捧掬畅饮,斗斗林间的燕雀倒也不乏乐趣。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失了明朗,反倒添了几分灰色。 孟莲已在大经山上攀爬了很久,七炅却迟迟不见,取而代之地采了一篮子野果。 少女的额前开始冒弃层层细汗,嘴角干裂,这才发觉自己的体力已然消耗太多。 可是再一抬眼望了一眼天色,竟已经这般浓郁,不免有些心慌,急匆匆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小女子手上挎着竹篮,三步并作两步急于下山。 可是,天公却不做美,忽而猛的一道惊雷,眼看着就要落雨点。 孟莲慌慌张张地往下跑,却又被脚下的砺石绊了一跤。 树杈划破了小女子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疼得她咬牙切齿。 彼时耳边却传来了几声狼嚎,让她有些提心吊胆。 小女子哆嗦了一下,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暴风雨前的山林异常晦暗,狂风无情地刮过,孟莲的碎发便显得更凌乱了。 当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面前细密的丛林在无形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彼时,简昆正坐于屋口。 鞋架前少年认真地摆弄着手中的草鞋,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腰腿疲倦,汗水浸湿了青衫。 徐徐晚风吹过,倒是给他单薄的衣衫增添了几分凉意。 蓝眸是一副倦容,稚嫩的双手仍在杂草丛中翻找着什么。 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手指便被一旁的木枝划下了一道口子,随即露出了一道血痕。 简昆疼得有些清醒,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打量起了自己的伤口。 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关照过自己的这双手了,以至于让它看起来这般粗糙。 这果真是一双修鞋匠的手,只是他又何尝甘心这般劳作。 茅草屋前,点点的雨滴落了下来,清凉的雨色映衬着少年那张白皙的脸。 他的发丝依旧是凌乱的,他便任由它去了。 他正编得来劲,忽而感觉脚边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在不时地摩娑着自己。 下意识地一低头,又看见了那只海棠兔。 不免觉得有些惊讶,简昆手中一怔,进而将地上的海棠兔抱在了怀里。 “怎么又是你呀?你来找我做什么?” 昆子的蓝眸专注地望着兔子,那两只红色的兔眼却顿时发了慌,不停地转动着。 它张动着三瓣嘴,看上去是一种慌恐不安的态势。 海棠兔没有办法回答简昆的问题,只是不断地踢晃着自己的兔脚。 简昆按捺不住它的这番折腾,便只能将它放了下来。 这灵兔却动作迅猛,直往简昆的怀里扑。 少年眉宇一皱,不明其因。 低头一看时,却发觉系于腰间的紫色荷包在隐隐发光。 而那只海棠兔竟猛地用嘴叼住了它,四只兔脚在昆子的身上来来回回地翻腾。 莫不是,孟莲出什么事了…… 昆子的心里嗝瞪一下,进而从鞋架上站了起来。 025 叫它星夜可好 天空飘着小雨,雨水嘀嗒嘀嗒地打落在简昆的面颊。 他却丝毫不敢怠慢,跟随着海棠兔的步伐一个劲地往前跑。 只是越跑,少年便感觉越是迷茫。 那兔子蹿得很快,转眼间,它便离开了桐巷。 昆子也顾不得多想,只是忙不迭地在身后跟着,随着海棠兔的方向去。 只是这兔子撒野似的往前跑,眼看着便是大经山的山脚。 “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简昆不失诧异地看了海棠兔一眼。 兔子自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撒开蹄子往前奔。 斜风细雨,简昆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犹豫,只得徒步往山上走去。 彼时雨下越下越大,山路更是艰难,野径上出现了些许的泥泞。 一个滑坡,昆子眼看着就上不去了,海棠兔却一转身咬住了少年的衣角。 这动作难免让简昆有些许的诧异。 奈何,它小小的兔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竟可以轻易的撕扯住他。 昆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前一移,进而安全地度过了陡坡。 暴雨中,那兔子的眼珠散发着幽红色的光,雪白色的兔毛被雨水所浸湿后,就像是贴在它身上的一件毛毡。 兔子四脚敏捷,简昆却在后面跟得甚是狼狈。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海棠兔便把他带到了一片杂草丛中,却又一溜烟的不见了。 昆子喊了一声,拂去了自己面颊上的雨水。 少年感觉自己被骗了,雨滴顺着他的前额不断地躺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跌在地上的孟莲。 少女的那袭红色衣裙被点点的山泥所玷污了,她整个人趴在了泥水之中。 苍白的面颊上贴着些许的碎发,红唇微抿,整个人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虚弱。 “孟莲,孟莲。” 昆子慌忙地蹲下了身,摇了摇倒在地上的女孩。 少女细而长的睫毛很利落地搭垂于眼帘,白净的脸旁沾染了些许的泥珠,呼吸很细微,却又一动不动。 简昆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蓝眸中却是遮掩不住的焦虑。 见莲儿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昆子又晃了小女子两下。 见她半天也没有反应,便是慌慌张张地将她架了起来。 他将小女子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一步又一步,颇为艰难地往前挪着。 瓢泼大雨开始向少年的面颊砸去,让昆子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杂草丛生的山路让简昆的行动变得艰难了许多。 狂风袭来,少年单薄的青衫更是让他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终于,没有再往前走几步,在一个山洞前,他们停了下来。 既是无法返回桐巷,倒不如在这里避避雨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昆子便探进头去。 山洞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当然这里常年没有人竟过,保不准这洞穴中有些什么。 简昆想着不由得忧虑了起来,少年先是将孟莲从自己的肩头放了下来,又向洞穴里走进了两步。 这洞穴的环境太过昏暗,竟让简昆徒增了几分畏惧,少年便独自于山洞里摸索了一番。 不多时,他又轻步走了出来将女孩拖进了山洞里。 雨夜,这里难免会让人感觉阴冷,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霓光岛的雨终于停了下来,雨过天晴的夜空出现了些许的繁星。 点点的星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洞穴,只是零星的雨点还顺着外凸的石壁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 昆子倒也没有闲着,蓝色的眼珠开始打量起躺在那里的小女子。 孟莲看上去很安静,即便,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却于不知不觉间添了几分甜美的气质。 微闭的眼眸让她整个人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简昆正痴痴地望着小美人,她却一抬眸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眸光对在了一起难免有些尴尬。 昆子轻轻一笑,“你醒了?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孟莲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头部,她不只一次听见青衫少年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己每次遇险,简昆总是能及时来到自己身边,这件事情想来不免让人有些奇怪。 小女子只是挣扎着坐起,看向少年的眸光难免有些疲倦。 “这是哪里?简公子为什么会来这?” “这里是山腰的洞穴,方才下了大雨,自知是回不了桐巷,便坐在这里避雨了。” 昆子说着面色渐渐地变得平淡起来。 “鄙人也不知姑娘会在这里,只是那只海棠兔跑过来找我,我怎么也觉得不对,便跟着它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简昆说着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山洞外的繁星。 “海棠兔?” 孟莲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睛,一脸的茫然。 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啊,是它带我来这里的,只是现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昆子说着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它去找你了?可是……” 孟莲正想说些什么,额上的莲印却在不知不觉中挤成了一团。 简昆不明白孟莲的面色为何会这般难看,只是微笑。 “也不知它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修鞋铺的,跑过来的时候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这兔子是你养的吧?” 殊不知孟莲的回答却很勉强,这小女子神色稍定,声音倒显得甚得柔软。 “可能是吧,但好像……” “怎么了?”昆子望着她迟疑的面色就更加好奇了。 “我天天给它喂草,却也不知道它为何就是长不大。” “说来也奇怪,这兔子自我儿时便在铺里,倒现在它还是这么大,竟一点也没有变。” “我几次寻问阿妈这兔子的来历,她倒也不愿意告诉我,每次也只是简单地遮掩过去。” “它可有名字?”昆子听到这里,蓝眸便显得更加认真了。 “没有,不过嘛,你若是喜欢的话,倒是可以给它取一个。”孟莲说着,面颊的神态又难面有些害羞。 “那不如就叫它星夜可好?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少年说着仰起了侧脸,眉宇间的笑意浓郁。 026 叛逆离开 “我不管您同不同意,我就是要去参加比武,这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简昆方才走到门口,却又被简承业挡住了去路。 “我给你胆子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去参加什么比武,我就打断你的腿。”简承业的语调在无形中上了一个音阶。 “爹,您就让我去吧,也算是了却了昆儿的一桩心事。”简昆撇了撇嘴,不失可怜地望着父亲。 “不行,我早就说过了,你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我学习打草鞋的手艺,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去想。”简承业的那张面容严肃得让人有些害怕。 “打草鞋,打草鞋。” 简昆嘟了下嘴,对于从父亲薄唇中冒出的言语有一种莫名的反感。 “您除了做鞋子,还会做什么?” 简承业的怒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翻,额上的青筋就暴了出来,雪白的鲸布也无法遮掩住男人显而易见的怒色。 “打鞋是我简家的基业,你若是不去做便不是我们简家的人。” “我只是喜爱剑术而已,您又何出此言?” “为何我总要活在您的想法里,您不觉得这样很累吗?” 青衫少年定定的望着他,眼神中充斥着质疑,沮丧,当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愤怒。 这样的言语对于简承业来说自然是不恭不敬的。 他甚至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竟会对自己这般的口不择言,咬了咬牙关。 “你是我的儿子,这些事情你自然是要听我的。” “你当儿子的,哪有侮逆我这个当爹的的道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哪有这么多的道理可讲?” 只可惜简昆并不搭理他这一套,少年的心里自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 “您真的觉得您这样做是对的吗?”简昆倒也没有发火,只是想静下心来和父亲好好的谈一谈。 “您一辈子就是个修鞋匠,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鞋铺打转。” “难道还要让我和您一样,整日围着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鞋铺过日子?” “我告诉您不可能,决对不可能。”昆子眸色呆滞,却又透着几分坚定。 “你说什么?我是你老子,我所做的事情又哪里需要你在这指指点点。”简承业听见儿子这么说,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若是觉得打鞋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那你大可以找一件光彩的事情去做。” “只是你有这样的能力吗?习剑也是你能去做的事情?我看也只是想想而已吧?” 简承业似乎对他很是了解,知道他将来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所以,他简昆自然也不是练武的那块料,让他去效忠鲸族又是何等不现实。 昆子方额上的金斑发出了若隐若现的光茫,原本浅蓝色的眼眸在此刻却变成了海水般的深蓝色。 当他发怒激动时,眸色便会更加深一些,这是他与生惧来的反应,此时便表露得更加明显。 “你那双蓝眼睛那么气鼓鼓地瞪着我干嘛?”简承业似乎对于儿子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我可告诉你,你今天必须要和我送鞋去。” “我不管你今天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你都必须和我一起来照顾鞋铺的生意,听懂了吗?”这个中年人显然没有将小儿的怒气放在眼里。 “我原本以为您通情达理,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是我想错了。” “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也再不会和您说了,既然您没有去尊重我的想法,那就莫怪昆儿一意孤行了。”简昆言罢冷漠转身。 “你干什么去?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愿意听了?” 见昆子直直地向屋外走,简承业在一瞬间不由得显得有些慌神。 本以为这么大的孩子被自己责怪几句就算好,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固执。 见父亲这么一说,简昆倒是越发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站住,你个臭小子,你还跑什么?” 简承业见状只能劳烦自己的老腿,狠命地追上去。 只是他的年纪大了,又哪里比的上青衣少年那般的轻巧。 仅是略略的跑了几步,便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徒徒的让街上的人看笑话。 “你个经崽子,给我站住,听见了没有?”简承业没辄便站在那里大声嚷嚷。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去参加比武,你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简承业按捺不住地吐了狠话,昆子现在一心想着比武,又哪里能听的进去。 少年手脚轻快,转眼间便没有了踪迹。 彼时,已是炎热的下午,简昆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跑,倒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 直到昆子发觉自己没有了多少的气力,索性停了下来。 他开始微微地喘起气来,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一转头发现方才追赶自己的父亲已然没有了踪影,简昆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想来,自己好不容易能逃出来一次,若是在比舞大赛上能取得一些成绩,那么即便忤逆一次也未尝不可。 而简承业此时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了,没能追赶上简昆,他只是一脸沮丧的坐在门口,面颊上难免是一种愁苦的神态。 “爹,您怎么在这里,昆儿呢?” 简航方才去采摘海草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篮筐便上前寻问。 只是此时坐在家门前的阿爸,已经无暇再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只是沉默地坐在门坎上抽着烟草,也没有去回答长子的问题。 简航有些纳闷,父亲平日里很少是这样已副状态,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阿爸,究竟发生了什么?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简航难免担忧父亲,索性将身子蹲了下来,和他一同坐在了门口。 简承业沉默了片刻,不失痛苦地吐了口烟圈:“昆儿他,他去参加比舞了,他说不想围着我们这个修鞋铺转。” “他似乎不喜欢打鞋的手艺,只是鞋铺以后还要靠你们兄弟两担着呢。”阿爸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很伤感。 “弟弟他,可能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您不要这么伤心了阿爸,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您就放宽心,昆弟现在还小,等他再长大一些自然会想明白的。” 简航只是平淡地安慰起父亲,倒有些口是心非的意味。 刺眼的阳光下,简承业没有搭理儿子的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多时又从嘴里吐出两口烟气。 027 休想欺负我 “管家,再给我上壶墨霄。” 简昆举着手中的酒杯,小脸上难免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 “管家,也再给我来一壶墨霄。” 彼时邻桌一袭着玄衣的少年,方才仰头干进了酒缸里的最后两滴酒,却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想来后日便要去参加比舞,今夜再怎么说也要喝个够。 正是尽兴之时,却见那白脸小厮匆匆地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这鲸侍看上去又瘦又小,也没有多少的气力,吐出口的声音也是一种软绵绵的。 “客,客官,我们店里只有一壶墨霄了,方才被那位青衣客人买走了。” “您看,不如您再点点别的,也让小的好安排。” “没有墨霄了?你们这什么酒家,竟然连这样鲸城的好酒都没有了。” 一身玄衣的少年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鲸侍这般弱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变的结巴了起来。 “客,客官,我们店里的酒就这么多了,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要不您,您今天就将就一下。” 他的声音很低,但即便这样做也没有办法抑制住那玄衣少年的火气。 “去他娘的,本少爷想喝个酒哪有喝不尽兴的道理。” 这范晨逸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要知道他平日里在范府的生活刻是有滋有味的,又哪里能受的了这样的窝囊气。 索性一使力将面前的酒桌翻了个底朝天。 虽说这鲸侍在这酒家也干了些许的时日,但这样的时日,他又哪里能招架的住。 身体便开始豪无怔兆的颤抖了起来,身上的那一袭黑色的布衫也没有办法掩饰住他脸色的苍白。 “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如果,如果客官觉得不尽兴的话,不如另寻别处吧。” 这鲸侍退居一旁,彼时的他就像个孩子,那双眼眸中是一种说不出的胆怯。 但范晨逸又哪里肯罢休,在范府的时候,少年便日日将府上扰得不得安宁。 更何况是现在,花些银两来喝酒,他竟也喝不痛快,这样的事情少年可不干。 晨逸的眸不经意的一瞥,便看件了那穿着破布烂衫的简昆。 那小子手里拿一个破扇子,额上还捆着一条蓝鲸布。 像这般打量去,他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又怎么有和自己抢酒吃的道理。 这么想着,范晨逸觉得自己有些气不过。 这玄衣少年继而一把抓起了面前的小厮,高眉一皱。 “你不是说你们店里没有墨霄了吗?那他喝的是什么?” 他在不经意间扯坏了这小厮的衣领,是一种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面前的鲸侍被范晨逸提在了半空中。 原本想要再挣扎几下,奈何这玄衣少年将他抓的越发的紧了,是一种快要让他窒息的样子。 范府的少爷见这区区一个小厮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又觉得自己是在白耗费精力。 便又将他一把撂下道:“我要见你们店家,和你这等小厮也没有什么话说。” 只是还没有等鲸侍说什么,这店主便从内房走了出来,这男人方才正在收拾杂货。 听见了屋外的打闹声自然显得有些好奇。 看见站在面前摇摇晃晃一脸醉醺的少年,便将方才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酒家只是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面容看似平静:“不知客官因为何事要请酒家出来?“ “若是因为酒水不够,还请客官见谅,我们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酒铺,还请客官前往别处。” 范晨逸自然是不买账。 心说这堂堂范府的规矩都是我范家少爷定的你们这样一个区区的酒家又哪里有给我脸色看的道理。 只见这少年一拍桌子道:“好一个见谅,我若是不肯罢休,你能拿我怎样?” “我可告诉你我们范家好说再整个鲸城那也是绰绰有名的。” “你今天若是不让小爷我喝尽兴了,我即日便让府上将你这小小的酒家砸为平地你信不信?” 掌柜的一听,面色忽而变得很难看,想来自己也是倒了霉运,怎么得罪了范府的人,又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邻桌的简昆。 只见这少年喝的正是尽性,自己也没有将酒杯再抢回来的道理。 “你个老厮,我问你话呢。” “你今天若是不让我喝的尽兴,我明个便将你的酒馆砸平你信不信?” 范晨逸说着又难免多了几分危胁的语气。 酒家无奈,却又淡然的说道:“我知道范公子没又喝尽性,只是这喝酒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我们小店的存酒量本就有限,老生也是没有料到近日怎会有这样多的客官前来。” “这墨霄我们小店只剩一壶,方才被那位客人要了去,即便老生我想让范公子喝得尽兴,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这掌柜的可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范府的少爷可是没有这个耐心再继续听下去。 只见这玄衣少年一翻凳子道:“要酒没有,费话少说。” 继而那双眼睛不失毒辣的望着坐在一旁的简昆,自己在这无酒喝干着急,简昆喝起来倒是有滋有味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范晨逸越想越气,索性一个转身,来到了简昆的面前。 他也顾不得向少年解释什么,便是粗鲁的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道:“把你的酒分我半坛,不然你今天也别想走出这个店门。” 简昆正喝在劲头上,少年的面颊上浮现期了些许的红晕,被他这么一危胁又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简昆漫不经心地舔了舔自己唇角的酒水道:“这墨霄是我花碎银子买来的,岂有分给你半坛的道理。” “你若是想要的话,就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将它抢到手里。” 昆子也有些醉了,平日里清醒之时,少年大抵还要紧言慎行,只是现在喝醉了,也无需顾及太多。 这富有挑逗性的话,范府的少爷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他见青衣少年竟这般的无理而不识抬举,也只有拳头是最管用的。 只见范晨逸抽出了自己的剑柄,这原本是比武时用的,不过现在看来倒也可以派得上些许的用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坐在面前的破衫少年也是一个精通剑术之人。 他区区几招显然对日日苦练的简昆来说构不成几分危胁,他反倒泰然处之的在那里喝着自己的墨霄。 只是在必要之时躲避一下剑锋的袭击,如此而已。 这般看似傲慢的举止显然让一向傲气的范府少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只见玄衣少年的眉在不经意间皱起,接下来的几剑纷纷刺向要害之处,却又被简昆很是巧妙的避开。 昆子也原本并不想搭理他,只是一边品酒一边还要躲避剑锋的袭击。 少年也着实有些厌倦了,索性也要和这范府的少爷好好的比试比试。 他也不再喝酒,只是下意识的抽出自己腰间的剑柄,不多时的功夫,便将范晨逸逼到了死角。 见堂堂的范府少爷那副狼狈的样子,简昆又不由得觉得好笑,他原本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便将剑柄一松。 “你若嗜酒,另寻他处就好,堂堂七尺男儿,岂有在这里胡搅难缠的道理。” 正所谓,地饶人处且饶人,简昆也懒得与他计较,便就此做罢。 只是一仰头又将那剩下的半坛墨霄灌进了嘴里,蓝眸微闭,很是陶醉的样子。 而范府的少爷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面颊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诧异。 不想他长这么大来也没又做过这么丢人的事情,顿而有些不好意思。 红脸道:“这位公子的剑术了得,方才多有得罪,是范某冒犯了。” 简昆倒是很是反感范晨逸这反转的夸张做派。 因而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下酒菜,漫不经心道:“无碍,只是范公子下回不要再这般鲁莽就好。” 站在那里的范晨逸抿了抿,又有些难堪。 “鄙人范晨逸,不知你是何家子弟,又该如何称呼,既然有缘相见,倒不如做个朋友可好。” “简昆,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的子弟,但你也休想欺负我。” 昆子说着便将盘中的土豆丝都扒进了肚里。 027 休想欺负我 “管家,再给我上壶墨霄。” 简昆举着手中的酒杯,小脸上难免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 “管家,也再给我来一壶墨霄。” 彼时邻桌一袭着玄衣的少年,方才仰头干进了酒缸里的最后两滴酒,却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想来后日便要去参加比舞,今夜再怎么说也要喝个够。 正是尽兴之时,却见那白脸小厮匆匆地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这鲸侍看上去又瘦又小,也没有多少的气力,吐出口的声音也是一种软绵绵的。 “客,客官,我们店里只有一壶墨霄了,方才被那位青衣客人买走了。” “您看,不如您再点点别的,也让小的好安排。” “没有墨霄了?你们这什么酒家,竟然连这样鲸城的好酒都没有了。” 一身玄衣的少年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鲸侍这般弱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变的结巴了起来。 “客,客官,我们店里的酒就这么多了,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要不您,您今天就将就一下。” 他的声音很低,但即便这样做也没有办法抑制住那玄衣少年的火气。 “去他娘的,本少爷想喝个酒哪有喝不尽兴的道理。” 这范晨逸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要知道他平日里在范府的生活刻是有滋有味的,又哪里能受的了这样的窝囊气。 索性一使力将面前的酒桌翻了个底朝天。 虽说这鲸侍在这酒家也干了些许的时日,但这样的时日,他又哪里能招架的住。 身体便开始豪无怔兆的颤抖了起来,身上的那一袭黑色的布衫也没有办法掩饰住他脸色的苍白。 “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如果,如果客官觉得不尽兴的话,不如另寻别处吧。” 这鲸侍退居一旁,彼时的他就像个孩子,那双眼眸中是一种说不出的胆怯。 但范晨逸又哪里肯罢休,在范府的时候,少年便日日将府上扰得不得安宁。 更何况是现在,花些银两来喝酒,他竟也喝不痛快,这样的事情少年可不干。 晨逸的眸不经意的一瞥,便看件了那穿着破布烂衫的简昆。 那小子手里拿一个破扇子,额上还捆着一条蓝鲸布。 像这般打量去,他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又怎么有和自己抢酒吃的道理。 这么想着,范晨逸觉得自己有些气不过。 这玄衣少年继而一把抓起了面前的小厮,高眉一皱。 “你不是说你们店里没有墨霄了吗?那他喝的是什么?” 他在不经意间扯坏了这小厮的衣领,是一种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面前的鲸侍被范晨逸提在了半空中。 原本想要再挣扎几下,奈何这玄衣少年将他抓的越发的紧了,是一种快要让他窒息的样子。 范府的少爷见这区区一个小厮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又觉得自己是在白耗费精力。 便又将他一把撂下道:“我要见你们店家,和你这等小厮也没有什么话说。” 只是还没有等鲸侍说什么,这店主便从内房走了出来,这男人方才正在收拾杂货。 听见了屋外的打闹声自然显得有些好奇。 看见站在面前摇摇晃晃一脸醉醺的少年,便将方才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酒家只是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面容看似平静:“不知客官因为何事要请酒家出来?“ “若是因为酒水不够,还请客官见谅,我们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酒铺,还请客官前往别处。” 范晨逸自然是不买账。 心说这堂堂范府的规矩都是我范家少爷定的你们这样一个区区的酒家又哪里有给我脸色看的道理。 只见这少年一拍桌子道:“好一个见谅,我若是不肯罢休,你能拿我怎样?” “我可告诉你我们范家好说再整个鲸城那也是绰绰有名的。” “你今天若是不让小爷我喝尽兴了,我即日便让府上将你这小小的酒家砸为平地你信不信?” 掌柜的一听,面色忽而变得很难看,想来自己也是倒了霉运,怎么得罪了范府的人,又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邻桌的简昆。 只见这少年喝的正是尽性,自己也没有将酒杯再抢回来的道理。 “你个老厮,我问你话呢。” “你今天若是不让我喝的尽兴,我明个便将你的酒馆砸平你信不信?” 范晨逸说着又难免多了几分危胁的语气。 酒家无奈,却又淡然的说道:“我知道范公子没又喝尽性,只是这喝酒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我们小店的存酒量本就有限,老生也是没有料到近日怎会有这样多的客官前来。” “这墨霄我们小店只剩一壶,方才被那位客人要了去,即便老生我想让范公子喝得尽兴,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这掌柜的可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范府的少爷可是没有这个耐心再继续听下去。 只见这玄衣少年一翻凳子道:“要酒没有,费话少说。” 继而那双眼睛不失毒辣的望着坐在一旁的简昆,自己在这无酒喝干着急,简昆喝起来倒是有滋有味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范晨逸越想越气,索性一个转身,来到了简昆的面前。 他也顾不得向少年解释什么,便是粗鲁的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道:“把你的酒分我半坛,不然你今天也别想走出这个店门。” 简昆正喝在劲头上,少年的面颊上浮现期了些许的红晕,被他这么一危胁又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简昆漫不经心地舔了舔自己唇角的酒水道:“这墨霄是我花碎银子买来的,岂有分给你半坛的道理。” “你若是想要的话,就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将它抢到手里。” 昆子也有些醉了,平日里清醒之时,少年大抵还要紧言慎行,只是现在喝醉了,也无需顾及太多。 这富有挑逗性的话,范府的少爷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他见青衣少年竟这般的无理而不识抬举,也只有拳头是最管用的。 只见范晨逸抽出了自己的剑柄,这原本是比武时用的,不过现在看来倒也可以派得上些许的用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坐在面前的破衫少年也是一个精通剑术之人。 他区区几招显然对日日苦练的简昆来说构不成几分危胁,他反倒泰然处之的在那里喝着自己的墨霄。 只是在必要之时躲避一下剑锋的袭击,如此而已。 这般看似傲慢的举止显然让一向傲气的范府少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只见玄衣少年的眉在不经意间皱起,接下来的几剑纷纷刺向要害之处,却又被简昆很是巧妙的避开。 昆子也原本并不想搭理他,只是一边品酒一边还要躲避剑锋的袭击。 少年也着实有些厌倦了,索性也要和这范府的少爷好好的比试比试。 他也不再喝酒,只是下意识的抽出自己腰间的剑柄,不多时的功夫,便将范晨逸逼到了死角。 见堂堂的范府少爷那副狼狈的样子,简昆又不由得觉得好笑,他原本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便将剑柄一松。 “你若嗜酒,另寻他处就好,堂堂七尺男儿,岂有在这里胡搅难缠的道理。” 正所谓,地饶人处且饶人,简昆也懒得与他计较,便就此做罢。 只是一仰头又将那剩下的半坛墨霄灌进了嘴里,蓝眸微闭,很是陶醉的样子。 而范府的少爷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面颊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诧异。 不想他长这么大来也没又做过这么丢人的事情,顿而有些不好意思。 红脸道:“这位公子的剑术了得,方才多有得罪,是范某冒犯了。” 简昆倒是很是反感范晨逸这反转的夸张做派。 因而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下酒菜,漫不经心道:“无碍,只是范公子下回不要再这般鲁莽就好。” 站在那里的范晨逸抿了抿,又有些难堪。 “鄙人范晨逸,不知你是何家子弟,又该如何称呼,既然有缘相见,倒不如做个朋友可好。” “简昆,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的子弟,但你也休想欺负我。” 昆子说着便将盘中的土豆丝都扒进了肚里。 029 婚契 夜已深,只是孟莲却全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耳边不时地传来了容澜的咳嗽声,扰得她有些心烦。 她抿了下干裂的唇又向母亲的床铺走去,“阿娘。”言罢坐在了母亲的床边。 “明天叫郎中再来看看好吗?”小女子的话语很轻,又像是没有底气。 “不,不用。阿娘这个病呀看了也好不了,又何必白白地花这个钱?” 女人的嗓音沙哑,透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阿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阿娘放心,莲儿一定有办法将阿娘的病治好。” 她说着沉默了片刻,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么小的孩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家里的那些钱不能用,还要留给荀儿上学用呢。”容澜说着嘴角泛起几分苦笑。 “荀儿上学的钱我自然会留着,只是阿娘的病也要治。”孟莲眼眸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哦,对了,今天你不在坊里的时候,顾府的人上门来提亲了。” “只是你不在,所以他们家的仆人并没有呆多久,便离开了。”容澜恍惚中冒出了一句。 “怎么了?你好像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女人注意到了小女子眉眼中的那种愁绪,又觉得有些纳闷。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小孟莲嘟着张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是可爱。 “那顾府怎么样也算是个大户人家,而我们孟家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户。” “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再怎么说,那也是脸上有光的事情。”容澜轻咳了两声,言语中不免有些欣喜。 “大户人家又怎么样?”孟莲凭空白了一眼。 “更何况,顾府少爷平日里高傲自大,让我与其成亲,莲儿倒是一百个不愿意。” “莲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容澜的气息更吃力了些,开始责怪起女儿的口不择言。 “顾思远可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儿子,他们顾家愿意主动上门提亲,那是他们的恩慧,我们可是不能像这般的不识抬举。”女人虽然病了,此时言语却有些用力。 “阿妈,那是您自己的想法。”红衣小女玩弄着手指,对于母亲的说辞很是不满。 “您觉得这是一门好的婚事,只是成亲的人是我,莲儿自己未必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这一门婚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孟莲一改平日里嘻笑的模样,倒是显得很是严肃。 “莲儿,这样的事情可是由不得你任性。” “顾府在当今桐巷中的势力,你也是看到的,能落得这样一门亲事,这也算是你的福气。” “虽说,那顾思远也没有什么才学,但那顾家有的是钱。”容澜正说着,孟莲却将小脸扭了过去,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想来自己才这般年幼,竟被顾府上门提亲,想来便觉可笑。 “再说了莲儿,若是将来你能成为顾府的少奶奶,那就再也不用过这样贫苦的日子,这一生都是荣华福贵,又有何不可?” 病怏怏的容澜直接了当地向女儿吐露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荣华富贵又能怎么样?莲儿不稀罕。” “莲儿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莲儿愿意去过这样清贫的生活。” “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心爱之人,倒也不求其他。” 那张小脸又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严肃起来,是容澜所看不懂的一种神态。 “你现在还小,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财富这样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也会想去过那种富贵的生活。” “或者说,有一天看,你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幼稚,你会去向往那种生活。” 容澜笑了,一只手温柔地抚了抚女儿的额头。 “即便我有这么多的财富又如何?莲儿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又怎能开心?” 圆溜溜的小眼睛定定地看着母亲的脸,对于幸福孟莲很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快乐?开心?” “如果,你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的时候,你还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快乐的吗?” “莲儿,你还是太小了,你的想法过于天真浪慢了一些,你全然不明白生活的艰难。” “所以,你根本无法明白,当你连自己的温饱都顾及不了的时候,你又拿什么去谈快乐和感情。” 容澜说到这里又是不住的咳嗽,孟莲的表现显然让她有些失望。 “而且,顾府的人还说了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若是你同意了婚约,便在婚契上签个字,等你及笄之时,也就是你们的成婚之日。” 阿娘说着嗓音越发的沙哑:“顾家的人说,若是你能同意这门婚事,他们就可以供阿荀读书,并且可以保证荀儿今后有一个好仕途。 容澜的声音越发的微弱,看着女儿的眼眸却是一如既往的和善。 ”娘也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我也希望你自己考虑一下,毕竟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你不需要这么快的给顾府的人答复,再过几年你就会成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些也是你应当考虑的事了。” 容澜在病塌上自顾自地说着,坐在一旁的小女子却不出声了。 几分钟之前,她还在考虑大经山间,青衫少年那张清秀的脸。 而现在,孟莲却发觉自己被逼上了死路,她变得压抑起来,一双淡眉皱在了一起。 “你还小,但是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女人这辈子如果能找个好婆家,对你有多重要。” “至于爱与不爱,总有一天你也会想明白的。”容澜的话慢悠悠的,又有几分意味深长。 孟莲却不说话了,她独自坐在母亲的床边,一张小脸迎着如水的月光,倒是有几分哀愁。 一旁的海棠兔嚼着杂草,吃得正欢,与孟莲忧郁的眸子一对视,忽而一松兔嘴,两只小红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好好考虑一下吧,若是决定好了也不要后悔。” 女人的声音柔弱而悠长,伴着几声轻咳。 红衣小女点了点头,却半晌没有做声。 030 晕马 “简兄,昨日多亏你的照料,只是范某现在要去参加比武,告辞。” 站在面前的玄衣少年准备离开时,又忽而被简昆叫了去。 “且慢,范公子刚刚说你要去做什么?” 倚在那离的简昆像是忽而来了精神,少年看着范晨逸的眼神在无形中也多了些许的深意。 “我要去参加鲸城的比武大赛,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说着看着简昆的眼神又不免有些许纳闷。 昆子倒是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日也不知范公子去参加比武,既然如此,我们同行可好?” “莫不是简公子也要……”范晨逸不失迷茫地眨了下眼。 “正是。”简昆点了点头。 “这次的比武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简昆说着蓝眸在无形中精神了很多。 “那,范某愿与简公子一同前往。” 范晨逸说话也是客气,只是答应得有些勉强。 简昆倒也没有什么包裹要带。 只是将自己的酒壶和蒲扇拿在了手里,悠哉悠哉地把玩起来。 范公子要出一趟酒馆,就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身旁的两个贴身的侍卫,自然是听从范府的要求,要与公子一同前去的。 简昆原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这家仆收拾东西难免磨蹭了些。 也不知参加一个比武大赛又需要多少的东西。 范府貌似摆出了很大的阵势,让人有些厌倦。 半晌之后,两个贴身侍从终于将范公子的物品收拾妥当了。 范晨逸不愧是一个大户人家少爷的做派,只是无聊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 “好了,简兄,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酒庄的门口放着一匹红色的俊马,那自然是范家少爷的骑物。 只是简昆又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少年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马匹,像是很痴迷的样子。 他没有见过马匹长什么样子,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见富贵人家子弟骑过,却不知道是怎样骑的。 范晨逸看着昆子痴傻的神态,不由得笑了,薄唇在不觉间多了些嘲讽。 “既然简兄没有任何坐骑,走路未免辛苦了一些,不如与我骑马可好?” 范家的少爷见一身青衣的少年独自站在那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或许因为自己载上他一程,在比武场上还能得到一个好的名声。 简昆则腼腆地一笑:“既然范公子好心邀请,那鄙人便不再拒绝,和范公子骑马就好。” “只是简某从未骑过马,怕是要给范公子找麻烦了。” “这是哪里话?” 范晨逸轻抿了下唇,便对那门口的马匹喊了一句:“红雪。 红色的俊马像是可以听懂少年的话,顺从地向范府的少爷走过来。 待它停定,范晨逸轻轻的拂了拂红雪的马耳。 “今天有客人,你可不要闹小脾气。” 范家的少爷只是轻轻一拍,便骑了上去,简昆见状也是跃身一坐。 范晨逸双脚往马肚子上轻轻一夹,马匹便急速奔跑起来。 昆子险些没有坐稳,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范家少爷的胳膊。 “没有关系,红雪的速度一向都是这样的快。” “简兄若是觉得有些不适,便扶着我的胳膊就好。” 见范家的少爷都这样说了,简昆便也不再客气,便一路都牵着范家少年的胳膊。 只是又觉得摇晃的厉害,便紧紧的抿住了自己的唇,生怕那日吃的酒食会从胃里吐出来。 “还有多远?”路途驶到一半,简昆倒显得有些不安分了。 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些许支撑不住的迹象。 毕竟,简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倒也比不得他日日锦衣玉食。 只是见少年这样的语气,范晨逸也难免有些担心起他来。 “快到了,怎么了,简兄,你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范晨逸的声音很轻,倒是多了些许明知故问的架势。 “嗯,还好,就是头有些晕。”简昆说着似乎又有些后悔。 这样的小事,他是不该说出口的,奈何他这般瘦弱的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没事,第一次骑马嘛,头有些犯晕这也很正常。” “后面如果骑习惯了,也会觉得这样也很正常,而且,骑多了你就不会头昏了。” 范晨逸说着,又是这样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还没有人会像这般安慰简昆,这倒是让少年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他无来由地笑了,范晨逸见他带笑的面容,难免有些诧异。 “怎么了?你笑什么?是我的骑技不佳?” “简某谢谢范公子的关心,只是鄙人从未遇见一人这般顾及简某的感受,所以,很是感激。” 简昆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的很是明确,这让堂堂的范家少爷难以置信。 “不是吧,简昆,你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范公子有些努力地抿了抿自己的唇,终究是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和昆子说些什么好。 “那有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假话。” 昆子说着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状态。 “我一向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也不要觉得奇怪。” “我把你当哥们,所以才对你像这般实话实说。” “我是真的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情,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过了。” 和旭的微风中,红雪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马蹄的奔跑速度变得缓慢了起来。 “其实,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也昏马,所以,你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喽。”简昆的耳边传来了少年爽朗的笑声。 “只是,等会儿到了场地休息一会儿不要影响正常的比赛就好。” 范晨逸说着边将手中的缰绳松缓了一些。 路边的野花在徐徐的微风之中,泛着些许的清香,是一种香味扑鼻的气息。 只可惜,昆子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提起精神来。 这一路简昆只是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就好像很长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正当他发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红雪终于将他们带在了比武场的门口。 倒也并没有到达场门,只是周围围了太多的剑客,红雪便不得已的停了下来。 “好了,简兄,我们到地方了。” 范晨逸轻声提醒了他一句,便一骨碌从马上跳了下来。 031 比武序幕 昆子仍坐在红色的骏马上愣神,双目有些黯然。 第一次骑马,他难免晕沉。 站在一旁的范晨逸见简昆晕得厉害,便一把将昆子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简昆只是微微一愣,便就落到了平地上。 眼眸却是迷离的,凌乱的发丝映衬着那苍白的脸庞,难免有些虚弱。 “你还好吗?” 范晨逸看着简昆那种强忍恶心的状态不失担忧。 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之后,便不想再吐露出一个字,只是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险些要倒下去。 “你没事吧,若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倒不如回去休息,反正这一年一度,下次还是有机会的。”范晨逸轻轻地拍了拍简昆的肩膀。 “我没关系的,这么点的小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不会影响我正常比武的。” 昆子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还冒着被父亲责罚的风险,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也罢,你若是想坚持的话也可以,只是要多住意自己的身体,若是你病倒了,这样做可是得不偿失。” 范晨逸不知道简昆为何会显得这般固执。 若是自己承受不了,估计就回去了,更何况他本就不想来比武。 “无事,鄙人知道自己的底线,现在感觉还好,简某也不想这么早就退缩。” 简昆知道自己的力量渺小,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再次睁开蓝眸时,他看起来倒是精神不少,徐徐的微风从脸侧拂过,是些许的清凉。 同时也让他更加的清醒了起来,这是比武场,不是认输的地方。 昆子自顾自地调解着情绪,却不知周围的那些富家子弟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那身破旧的青衫显然与他们高贵的装扮显得格格不入,而手中破烂不堪的蒲扇,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是谁家的公子,怎么穿得这么寒碜就来了。” “谁知道呢?依我看呀,他不是谁家的公子,倒像是刚农耕回来。” 彼时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这少年虽生得漂亮,心肠倒也未必这么好,这个人不是别人,自是远近闻名的傲娇少爷顾思远。 这顾家公子眉心的伤还没好,此时再看看简昆那衣衫褴褛的样子,面颊上更是添了些许鄙疑。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鞋铺主的小崽。” “不在家里好好打草鞋,来比武场凑什么热闹?” 听顾家少爷这么一说,那些贵族公子的目光纷纷落到了简昆的身上,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他是打鞋的,难怪穿得竟像这般破烂。” “你们说,他图了什么?” “要是我穿得这般上不了台面,索性就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也不会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简昆自然知道穿着珠光宝气之人都在议论自己,便丝毫不客气的回瞪了回去。 面对青衫少年的冷眼,方才站在那里嚼舌根子的富家公子着实安静了不少,只有顾思远仍在喋喋不休。 “要小爷我说,这小子修鞋的技能应该很好,让他来比武,这真是有些屈才了。” 彼时的简昆想要把他掐死的心都有。 只是面颊上仍是云淡风轻,嘴角是不经意地泛起冷笑。 范晨逸好像看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忙在一旁安慰。 “没关系的,简兄,顾少爷只是无心之言,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故意要针对你的意思。” “他无心?他既然是无心,我又何必去生气呢?” “原本他顾府少爷的身份,我也不怎么看上眼,便放他逍遥一会儿好了,等会儿比武的时候,有让他哭的时候。” 简昆稚嫩的拳头在不经意间握了起来,小脸上添了些许的杀气。 “简兄可是要沉得住气,即便真正比武的时候,也要手下留情些。” “若是你能打赢顾思远自然是件好事。” “若是得罪了顾府的人,日后怕是有数不尽的麻烦,所以这样的风头,还是不出为好。” “更何况比武这是鲸城一年一度的看点,简兄若是等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和他一决高下,又何尝不可?” 他耐心劝说着,只是正在气头上的简昆又岂是范晨逸一两句话就可以劝好的。 只见青衫少年咬了咬牙关道:“范公子无需多言,凡是我简昆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 “你刚刚在马上的时候跌宕得这样厉害,身体还没有恢复,过会儿比武的时候,可莫要过于透支身体。” 范晨逸似乎察觉到了简昆的性子。 他可不愿意少年今日在比武场上再去做什么傻事。 如果他得罪了顾思远,那这件事情可不好办,就凭他范府的势力,也是救不了他。 可是简昆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少年只是轻轻摆弄了一下自己额上的鲸条。 “我想范公子真是多虑了,我简某也就这一袭破衣,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大户子弟娇贵。” “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我还害怕他顾思远不成。” 范晨逸的细眉不经意间皱了起来,薄唇轻启。 正想要和简昆说些什么,奈何比武官就从门口走了出来。 程武官倒是一个严肃的人,一身黑袍,倒是成为了比武场的焦点。 只见这位长者背着手向参加比武的剑客们走了过来,眉宇中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安。 富贵子弟便不再说话,只是不失谨慎地望着他。 “各位武生注意,请自行组队,进行接下来的剑术比赛,胜出者有望进行接下来的比拼。” “最终胜出的二人进行最后的比拼,胜出者将有钱两的奖励,并获得去京都的比武资格。” 他的言语缓慢,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意思向这些武生表达的更明确一些。 年幼的简昆听来更是觉得惊喜,少年第一次发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可以和别人比拼剑术,还有获得银两的机会,对于这样的好事,简昆又何乐而不为。 昆子一下来了精神。 想来若打赢了这场比赛,再拿这些赏钱去买壶墨霄喝倒也个不错,便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 032 长剑如芒 立于比武场中,简昆凝神舒气。 长剑紧握,剑锋流转,轻轻拂面而来的春风更添了些许寒意。 昆子原本单薄的青色衣衫在此刻倒是变得轻巧了起来。 他极为巧妙地躲避着剑锋的袭击,身形迅速变动,而又在不经意间就势而上,横劈而下。 武生双双缠斗于一起,只听双方剑身相击,一片噼啪声响,白光闪烁。 程启仁则站于比武台上静静地观察着台下武生们打斗的情况。 那一袭单薄的青衫自然而然地引起了程大人的注意。 看似是整个偌大的比武场上最不起眼的一抹青色,却又是最亮的一点。 剑锋流离中,这一袭青衣挥剑极为轻快,而富有气力,和场内诸少年不同。 他们皆是些富家公子,虽然一身的珠光宝气,打扮得大红大紫,可是剑法却又显得极为笨拙,甚至有些姑娘般的扭捏。 一身新衣甚好,只是没过多久便会与剑锋接触,裂出几个小口。 青衫少年却是不大相同。 虽穿得破烂,剑法倒显得如此强势,竟不能让人伤及他一分一毫,实则是一块练剑的好材料。 程武官想着,不由得咪起了眼睛多多打量起那位春光下的少年。 昆子正于场中武生比斗正欢,剑锋直上,细汗微出。旋身变动,反身再劈。 他倒是有几分程启仁年少时的朝气。 男人的眉宇在不经意间泛起了些许笑意,连他自己似乎都没有察觉。 而简昆却并没有程武官所认为的那么轻巧,几轮下来,体力倒是消耗了不少。 青色衣衫已然被简昆的汗水所浸透,而比武场上的武生也在一点点地减少。 这便更加涨了简昆的斗气。 暂且不说别的,就是那一壶朝思夜想的墨霄也值得少年放手一搏。 和煦春风里,简昆凌乱的发丝却被汗水紧紧地粘在了脸侧。 由于早餐没有吃饱,彼时,他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直叫起来。 只是现在的昆子显,没有精力去顾及这样的小事。 他像是全然放飞了自我一般,熟练地操纵着手中的剑柄。 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长剑如芒,气贯长虹。 少年衣袂飘然,眉目尽显英气。 春风扑面,剑气环身,锋刃飞舞,青衫翩然。 他忘却了自己卑微的身份,白皙的面颊上倒是多了几分剑客的豪气。 而富贵人家的子弟大多早早地放下了剑柄,在比武场的一旁坐着休息。 他们不是习武之人,平日里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公子。 若不是看在府上大人的面子上怕是也不会来到这里。 因此比武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做做样子就好,倒也没有比要真的去卖命,去争夺些什么。 昆子自然与他们不同。 他也不怕那些富贵子弟在一旁看笑话。 只是将自己在剑术上的才能丝毫不露地展现出来。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了,若是让我一把,我们顾府有的是银两,绝对要比这次比武的赏钱多。” 顾思远有些招架不住简昆的剑锋,便想要拿金钱来收买他。 却不成想,简昆是一块硬骨头。 这少年对于金钱这样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他的剑锋不但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倒是一下比一下猛,每一下都向顾思远的要害刺去。 这顾家少爷一向养尊处优,自然是躲闪不急,便被简昆刺破了几处衣衫。 他看上去不免有一些狼狈,原本淡然的一张小脸在此时也变得焦虑了起来。 顾思远的浓眉不经意地皱起便是傲慢地一瞥。 “姓简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你若是让小爷我赢了这场比赛,白银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若是让我当众下不来台面,后面有你的苦果子吃。” 即便在剑术上处于弱势,顾家小少爷说起话来却仍是这般不客气。 简昆不知道他哪来的这般傲气,只当没有听见,全然是一副无视的态度,继而一剑便指于顾思远的颈间。 富家小爷自然吃了一惊,整个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随后失重倒在了地上。 高高在上的顾少,自然没有想到简昆看着不怎么起眼,却是这样一个硬茬。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丧尽了面子,却将牙关咬得很紧,是一种不必言说的恨意。 此时,比武场上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掌声,程启仁慢慢地从台上走了下来。 简昆只是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木讷无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环顾四周之时这才发觉其余的武生都坐在地上,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彼时,简昆的后背被人轻轻地一拍了,此人正是程武官。 他却没有那些鲸城的人所说的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与此相反,这位中年人倒是用一双温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简昆这才发觉此人正是那日竹林深处的玄衣者,“您……” 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种无来由的紧张,忙躬腰向武官行了个礼。 程启仁见这孩子面熟,却是照例道,“你是谁家子弟,报上名来。” “鄙人简昆,不曾拜师。” 或许是因为比剑的劳累,又或许是简昆本身的紧张。 总之,声音出口听起来低沉至极,而又透露着些许沙哑,却被程启仁听来格外清晰。 “简昆。” 武官轻轻地在嘴边重复了一遍,忽而想起了那日竹林间的朗朗少年。 眉宇间的笑意便在一瞬间浮现出来,一改平日里的严肃,不多时递给简昆一包沉甸甸的钱袋。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来本官没看错你。” 程启仁咧嘴一笑,周围的武生很是诧异。 要能博程武官一笑,也真是困难。 他的大手拍了拍昆子肩头,丝毫没有看出少年那双蓝眸中的拘紧。 “下个月,京都的剑术武会,是比今日比武场更大的排场。” 程启仁的笑容慢慢收敛,打量少年的眼神更加认真了。 “来者都是各城胜出的武生,你应该早做准备才是。”浓眉一展,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是,简某谨记武官教悔。” 简昆收下了钱袋,躯身向程武官行了个礼,腰间的荷包却隐隐发出光来。 033 晚归 “我说你小子真是行呀。没有想到你的剑术这么精湛。” 范晨逸说着继而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胳膊。 若是说在这之前,这范家公子对于简昆还是有些许小小的质疑。 那么现在,他则是异常的确信于这少年的能力。 “没有了,其实,我也只是练练手。”昆子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 “你不知道,你今天和顾思远比剑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 “你看他那副傲慢的样子,谁知道,他会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阴招?” “他若是只想赢得这场比赛,那还好说,若是故意和你过不去,那就不好办了。” 范公子说着不住地摇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你看看你吓的那个样子,至于吗?” “就算他真的和我过不去,那他就来呗,反正我简昆又不怕他。” 这样想着,少年便觉着自己的心间莫名的有了些许的明朗,这是青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自信。 实则,到现在为止,他不再恐惧于任何的未知势力,而把自己最真实的这一免展现给这个世界。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你也知道顾思远的那个脾气。”范晨逸说着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自认为你可以对抗他,但是你可不要忘了,顾少爷身后可是站了一个家族。” “他个人的能力是不如你。但是他的家族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范晨逸望着简昆那张不沾染世俗的小脸,不免感慨。 春日的马匹上,简昆到没有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既知如此,又何必要去抢这个比武大赛的名次。” “如今,你是得罪了顾家人,只怕在这之后的日子会不大好过。” 范晨逸像是在为简昆担忧着什么。 奈何,昆子根本没有把这样简单的事情放在心里。 红雪在草场上飞驰着,速度倒越发的缓慢了起来。 想来,经过这样一段路途,想必,它也累了,范晨逸倒也不再强求它,只是缓慢地向前奔着。 简昆感觉自己的头脑一阵昏沉,却与来时不同。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依靠范晨逸的力量,而是可以自己一个人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快要经过酒庄的时候,昆子的鼻子倒是显得异常的灵敏,嗅到这酒香,就显得更加的兴奋了。 他尚且年幼,闻到这样浓郁的酒香味,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 少年抿了抿下唇,墨霄的香浓味似乎已经浸入了他的鼻间,便微微一笑。 “我今日得了赏钱,倒不如请你去酒庄喝一壶。” 这样具有挑逗性的言语,自然是让范晨逸很是欣喜。 只是一想到在府上等着自己回府的老爷,又不由得有些后怕。 “我是很想去的,但是老爷,也罢,我们改日吧。” “那不如范公子先请回,简某想要买壶酒走。” 简昆的心里打起了如意小算盘,想来用两壶酒讨好下阿爸也不错。 彼时,天色已经渐渐的黯淡了下去,些许的月光透过深海,照射在这般小小的桐巷. 想来这也是蓝鲸休息的时间了,只是还没能等到简昆回来,简承业难免有些不安心。 嘴中的烟卷已然被他换掉了很多只。 即便如此,心中的愁意倒是一点也么有少,反倒加深了不少。 “这鲸崽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等他进门看我不打断他的腿。”简承业恨恨地嘟囔了两句。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的疲倦。 父亲的这样一副情态被简航看在了眼里,却又显得这般无可耐何。 “阿爸,您先睡吧,不要再等昆弟了,把家里的门虚掩着,我守在这里就好。” 简航说着又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只是作为大哥,有些事情,他又不得不去做,就像现在他要主动去帮父亲分担些忧愁。 家门边上的男人眼眸却显得异常的严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凌乱中又颇为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般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让简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您已经两天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真的会吃不消的。” 简航看着坐在那里颇为固执的父亲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如,您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简承业只是一口气熄灭了自己嘴中的烟卷,继而轻声道:“不必了,你先去睡吧,航儿。” “不用再为你弟弟操心了,我要等那个孽子回来,好好收拾他一顿。” 这简承业平日里看起来很柔和,说起这样的话来却又显得咬牙切齿。 见父亲这样低沉的状态,简航知道弟弟难以逃脱一顿责罚。 只是他不忍心事情按照他所预期的那样继续发展下去,便又忍不住的劝说。 “昆弟尚且年幼,父亲又何必要发这样大的火。” “再者说,若昆弟真的喜欢剑术,便随了他就好,又何必要强求?” “若是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您强求他,只怕,这也不会得出什么样的好结果。” 简航的声音很低。 实际上,他还是有些害怕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所以也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谁知,简承业听见简航这般的劝说,倒是显得更加的恼怒了。 “他还小?他又比你小得了几岁?” “按理来说,他应该懂事了,竟是这般的不知礼数,着实让为父犯难。” 中年男人说着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无神地望向茫茫夜空。 简昆不在的这两天,这位老父亲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父亲息怒,我想昆弟也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 “他心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他是不喜欢鞋铺这样平淡的生活。” 真是知弟莫若兄。 简航一下子便明白简昆心里的想法,作为从小长到大的手足,他们之间竟有一种这样的默契。 “我不管他的心里有什么想法。” “我只知道,既然他是我的儿子,他就必定要听从我的安排,哪有这般放肆的道理。” “我今天若不是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只怕,这小鲸崽子永远也改变不了这样的陋习。” 简承业的言语中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不需要多说些什么,简航也会明白,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这一次的火气远远要比少年想像中的大的多。 简航抿了抿唇,正想要向父亲解释些什么。 刚想要张口的时候,草屋的门忽然间被人推开了。 不出简航的意料,来者正是自己的弟弟简昆。 只见青衣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似乎走得很急。 那双略显稚嫩的手上还拿着两壶墨霄酒的酒瓶,白皙的面色却显得有些慌乱。 “父亲。” 简昆轻轻叫了他一声,却迎上简承业眼眸中自然而来的冷意。 034 错了就是错了 夜色浓郁,孟莲静静地倚于窗前,嘴里还不觉得念起纸页上的文字。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读得正起劲,忽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谁轻轻地拉扯了一下。 少女低头一看,见孟荀正摇晃着自己的袖口,一张小圆脸有些痴痴地望着他。 “荀儿,你怎么来了?” 孟莲不免有些气怪,却见阿弟手中拿着四喜人玩得正欢。 这挂饰虽小巧,实则看上去很精致。 小女子一怔,忽而将弟弟手中的四喜人夺了过来。 “这小人,你从哪来的?”她厉声道,一改平日里对孟荀温柔的模样,这可是把方才欣喜的小儿吓得不轻。 “我,我……”他看着姐姐略显怒色的面颊变得有些胆怯了。 “是顾哥哥给我的,他见我喜欢便送给我了。”荀儿倒也没有要隐瞒孟荀的意思。 只是小女子听了这话却气得不轻。 “荀儿,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再喜欢,不是你的东西你也不能拿?” 孟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一双柳眉不经意地皱起。 “我知道啊,可是这不是荀儿主动要的,这是顾哥哥给我的,所以阿荀才收下的。” 孟荀的小脸一红,似乎对于孟莲的斥责感到很委屈。 只是这些话放在孟莲这里却是不奏效的。 “这是顾公子给的,就算他给的你也不能要。” “阿姐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喜欢也不可以去拿。” “你若是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今后怎么可好?” 孟莲说着,柳眉锁得更紧了。 孟荀的两只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他不明白这么点小事阿姐为何要这般生气,竟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好生委屈。 小女子见弟弟不吭气了,便自顾自地皱眉。 “阿姐也不想说你,只是这样最基本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才好。” “这样吧,明天你去把挂饰再还给顾家少爷。” “我们家里是穷,但也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孟莲抿了下唇,看着阿弟的眸光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你明天到顾府去,把这挂饰还给他,就说,这东西太贵重了,你不能收,听见了吗?”孟莲小心地盯嘱着。 孟荀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可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阿姐。荀儿以后不会再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 这小儿说着言语中不免带着些许的娇羞。 孟莲见弟弟肯认错,出口的言语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转而专心读起自己的书来。 桐巷拐角处的茅草屋此时却没有那么平静。 简昆正立于屋内,看着简承业暴怒的样子。 即便,他摇晃着手中的墨霄酒瓶,可是阿爸明显的不为所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色。 “你翅膀长硬了,所以急不可耐地要飞了?”他气愤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简昆从未见父亲像这般生气,所以,也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他的嗓音沙哑,却是在无形中上了一个音阶。 “我知道,可是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我只是去比武而已,并非什么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简昆试图为自己辩解,却又触及了父亲的冷眼。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的心里就只有比武,你没有想过为父有多担心。” “阿爸,我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迷茫中他喊了一声,一在悔过,二也是希望父亲可以宽恕自己。 “错了,你现在知道错了,你当时离开家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后果?你没有,你只顾着自己任性。” 简承业薄唇一闭,屋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简航一看大事不好,便忙在一旁劝慰,“阿爸,昆弟也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 “这么晚了,您就让他休息吧。” “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然他下次还会再犯。” “原本是他的活就这么堆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就这么不负责任的不了了之。” 可见简承业对于儿子这样的行为着实有些上火。 之后便是一阵痛苦的沉默,父子站在那里僵持着,好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 “您想怎么样?”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还是简昆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当然他原本并不想要这样做,只是见父亲像这般迟迟不吐口,少年也厌倦了,倒不如先提早问个明白,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您想让我做什么,您就直说好了,再像这样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男孩定定的望着他,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谈判的架势。 “我想让你怎么样?”男人说着,唇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本来应该去做些什么?” 他在等着儿子回答,只是这孩子却迟迟的不吐口。 也罢,简昆既然不愿意说,那自己便是替他回答了也好。 “你今天把二十双草鞋打完了才许睡觉,打不完不许睡。”男人看着简昆怒气冲冲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只是这样的要求难免有些太不合理了,还没有等简昆反驳些什么,简航就先不乐意了。 “父亲,不管怎么说,昆儿的年龄还小,您这样的惩罚真的太重了。” “要让他一晚上打二十双草鞋,那就是不让他睡觉了。” “昆儿他是做错了事情,但是他自己已经知道错了,您又何必像这般强求他呢?”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不免觉得有些可怕。 既然父亲都可以对昆子做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他自然也可以像这样惩罚他,简航的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想再听你去解释什么。” “你竟不顾我的反对私自离家去比武,你就应该想到回来我会罚你。” “今晚打不完二十双草鞋就不许睡觉,直到把这些草鞋打完为止。” 简承业言罢没有等简昆回答便向里屋走去,少年却木讷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两壶墨霄。 035 好久不见 “孟莲,孟莲。” 小女子正坐于窗边做着刺绣,忽而被人叫了一声。 莲儿不失诧异地转过身来,却见崔心颜站在自家的窗前,手中提着一篮子的杏花。 “崔姐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孟莲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刺绣,将自己的袖子卷了卷。 “这不是府里刚刚采了些杏花吗?我来给你送一些,想来这些做杏花糕是极好的。”崔姑娘说着抿了下唇。 她虽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倒也生得耐看,柔和的杏眼难免让人有一种想要陷进去的冲动。 “谢谢姐姐,不知你今天怎么会有时间到我这豆腐铺转悠?” 她向孟荀靠近了一些,索性和她坐在了一起。 “这不是刚好要买些豆腐来着,便正好来你这里转转。”她说着不经意地撇嘴,看着孟莲的眼神便更是显亲切。 “好久不见,不知姐姐近来可好?” 见孟莲这么一问,崔姑娘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也知道的,顾府的差事不好做的。” “尤其是他们家的那个小少爷,有些时候蛮横起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崔姑娘这么说着又似乎是在感慨些什么。 “怎么?看样子,这顾府的差事好像很是让姐姐为难似的。”孟莲开始大胆地猜测了起来。 正是因为很长时间不见了,她才感觉自己心里许多的话开始不知不觉地往外涌。 “那崔姐姐还要在那里当差吗?”孟莲这话说得倒是有了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嗯。”那女子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也不想呆在那里的,只是……”崔心颜眼神中多了几分避而不谈的架势。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犯难?为何看起来是这般吞吞吐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他。”她笑了,眼眸中却是一种近乎痴傻的神态。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身份低微,我很想爱他,但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只是言语难免有些释然了。 “为什么?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吗?”孟莲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睛。 “难道,爱情这样的东西还和身份的高低贵贱有多多少少的关系?”莲儿意味深长地问道。像是在思虑些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半晌之后,崔心颜毫无征兆地问了这么一句。 孟莲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自己尚且年幼,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会有些奇怪,她便本能地眨了下眼睛。 “没有吧。”小脸却不知为何忽而转向了别处,就好像有些害羞的样子。 “好了,不寻你开心了。”崔姑娘拨了下额前凌乱的留海。 “你知不知道,那拐角处有一家鞋铺,他们家的手艺可厉害了呢。” “上次我们府上的鞋子就是在那里做的,家仆们都说穿上可舒服了呢。”。 孟莲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眸有些不经意地望向窗外。 这女子的身上仍旧是一袭红衣,她偏爱这样红色的裙布,一向如此。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在想什么心事?”崔心颜觉得孟莲这样一副神态不免有些奇怪。 “没什么。”孟莲微微一笑,又像是被这姑娘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般。 “你可认识那打鞋人的儿子?”她轻轻吐出了一句,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鞋匠的儿子?”崔姑娘说着又像是在思虑什么。 “好像,有点印象,他不是总是帮着他父亲上集,至于其他的事情总是想不来什么了。” 崔心颜很认真地说着,倒也不明白孟莲象这般寻问自己又是什么用意。 “孟妹妹今日怎么想起来提起他了?”崔姑娘看着小孟莲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孟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所猜透。 “也没什么,好久不见,只是偶而想起他来,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好像,他虽然有着修鞋的手艺,倒也并不满足于去做这样的工作。” “说来这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好像并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打鞋人的出生,孟姑娘又会觉得他又什么样的发展呢?” “即便他自己也不愿意去这么做,不过有些事情只怕是身不由己吧。”崔心颜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在感叹着简昆的身世。 “嗯,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吧,我总感觉他是一个有志气的人。” “至少他的志向绝对不是鞋铺这么简单。” 孟莲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崔姑娘却不明白这孟姑娘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 “你和他很熟吗?看样子你好像很了解他?”崔心颜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哦。”这红衣小女忽而有了几分迟疑的样子。 “也没有了,好几日不见,我只是偶而想起了他而已。“ “也罢,我们不说他了,聊些别的事情总行了吧。” 孟莲说着又有些羞涩的一笑,便是这般巧妙的将话题扭转了过去。 崔姑娘既是知道这姑娘在故意的扭转话题,倒也没有点破。 “你可会做荷包,近日我在集市上看见了一个感觉很是漂亮。” “但是可惜上面的图案并不合我心意,所以只得放下。” “只是我笨手笨脚的,自己又不会昨,也只好问问你,是否愿意教我?” 孟莲说着又是一副虚心讨教的架势,崔心颜的笑容也忽而变得和蔼起来。 “荷包?这样的东西做来也自是简单。”白衣女子说着倒是胸有成竹。 “只是孟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图案,若是过于复杂了些的,我也并不确定我自己会不会做。” “也没有什么。”莲儿倒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将其全盘托出。 “我只是想绣几只青竹,很喜欢这样的气节罢了,倒也不用做他想。” “我当是什么,无非是几只青竹。” “你放心,过些时日,我绣好了便给你带过来,这样的小事你也不必担心。” “再怎么说,我对我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崔姑娘说着,单薄的唇角竟是一抹淡然的笑。 这女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而这般自信的样子却又显得迷人。 “不必了,我只想让崔姑娘教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可以自己做做。” 不成想,这孟莲倒是一口回决了崔心颜的好意。 崔姑娘难免有些失落,便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我便教你就是,又不算什么过硬的手艺,也只是寻常女子喜欢的东西罢了。” “你既然喜欢,我便教教你,只是今日时间紧,怕是不成。” 孟莲见叶姑娘答应了,不由得欣喜。 “那就谢谢你了,你若是急着回府上,我便也不方便再去耽误你时间,赶明再聚也好。” “那我就告辞了。”崔心颜说着,拎着块热腾腾的豆腐出了门去。 036 收徒 竹林深处,溪水缓缓地流淌。 这里远比简昆想象的要清静很多。 起初,他也只是想要找了练剑的地方。 不过现在看来,这片竹林的竹子长的很好。 所以在这里做些什么也会让他感觉到那种不常有的舒适感。 竹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让简昆觉得既熟悉又亲切。 这些嫩绿的翠竹让他流连忘返,不难会想象到自己在天都时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他是快乐的。 当然,他也仅仅是竹从中的一根小细竹而已。 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他竟有些怀念当时那种生活。 少年手握着长剑,他正在发呆,又忽而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 “你来了?” 寻着声音,简昆看见了一张过于严肃的脸。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启仁。 简昆的心忽而一怔,被男人的大手这么一拍,他倒是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嗯。”最终是低声应了一句。 他不知道,程启仁怎么会来到这里。 却又隐隐的感觉这个男人来到这里是为了等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贵为一个武官,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自从鲸城一别,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他。 当然在一身黑袍的程启仁面前,他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半分。 所以,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里,蓝眸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知您有何教诲?” 昆子自然明白程启仁今日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 所以,他的话很直白,而程启仁,他也喜欢简昆这样直白的态度。 “剑练得怎么样了?” 程启仁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心里对他的关心,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双眼睛却不失冷酷地望着少年,带着几分世俗的意味。 简昆咽了咽嗓子,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他每每回答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他都会很紧张。 即便,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怯懦,可在程启仁的面前他还是坦露出了这一点。 “我。我剑法不通,近日只是很简单的修习。” 简昆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了,生怕引起程武官的反感。 但好在,程武官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言语间反倒是些明显的顾励。 “是吗?你好像对自己很没有自信?” 他说着又不由得看了简昆两眼。 此时的面色却变得柔和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那一种严肃感。 “也不是。” 昆子感觉自己的内心被谁窥见了一般,他难免有些羞涩。 有很多的话,昆子虽然想说,可又,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其实,简某本就不通剑法,也不怕大人笑话。” “所以不敢说自己下了多大的功夫。” 他这样一番解释倒是让程启仁的心里听的很舒服, 心说,这小子对于剑法能有这样的领悟也着实不容易,自己应该多多的支持他的想法才好。 这样一想,程武官似乎就更加的肯定了,简昆是一个练习剑法的好苗子。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可以把他培养成最好的剑客。 当然这些就要看简昆自己有没有这个心了。 “你为什么要练剑?做一个打鞋人不好,偏偏要吃这样的苦头?” 他直勾勾地望着少年的眼睛,希望可以读懂他内心的看法。 依照程武官自己所认为,这个少年不简单。 如果,他自己想要往上爬,那么程启仁很乐意给他搭个梯子。 “我。” 他原本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见了这玄衣男人之后,他心里原本的那些想法都变得模糊了。 纠结了很长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程启仁说些什么。 索性便不再言语,只是那样木讷地望着他。 程启仁见少年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是不甘心。 彼时,他笔挺地立于竹林之中。 他在等着少年回答自己的问题。 如果,他不愿意说的话,他倒可以一直与他僵持下去,直到他愿意告诉自己为止。 “这个问题,我想你需要回答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想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如果,你想明白了,就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对于习剑之事,程启仁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嗯。”少年沉思了一会儿又瞥见了程启仁那张过于固执的脸。 他忽而感觉自己再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索性还是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像他倾吐出来的比较好。 “我。我想成为一个剑客,这样我就可以征战沙场,可以为族效力。” 他说到这里难免有些结巴,似乎又开始后悔自己将话说的这样直白。 只是简昆却不知道,对于他这样一个答案,程启仁实则很高兴。 只是男人并不轻易将自己这般高兴的心情表露出来罢了。 “你说什么?” 他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等待着他再次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只是这一次,简昆的表现难免有些怯懦。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他很难和谁倾诉。 今天突然说出来让少年的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舒服感。 “我。” 眼看着就要重复自己刚才给出的答案,他却固执的不说了。 “你再说一遍,你为什么要习剑?” “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了,我就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他固执地望着他,似乎有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我。”简昆被逼极了。 更何况程武官收自己为徒的这件事情让简昆觉得极具有诱惑力。 他的压力徒然增大了,到底也没有怯场。 “我想成为剑客,我想为族效力,我想实现自己的价值。” “日日安于现状,对于我而言,这并不是一个男儿应当做的事情。”简昆将自己的心思表达的很明显。 当然,程启仁就是希望他能够像这般正面回答自己,这次听到了之后,便是觉得更加的惊喜。 “所以呢,苦练剑法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你自己的价值,是不是这个意思?”他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认真。 少年点了点头。 “很好,那从明天始你便与我习剑。我可以传习你剑法。” 程启仁看起来很高兴,昆子却是半天没缓过神来。 037 卯时晨练 天色未亮之时,简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昨夜,他并没有睡好,因而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用冷水洗了把脸,他便带着自己的长剑出了门去。 今日的竹林与已往相比更是添了几分寒气,轻脆的竹叶声中,一位长者已经停立于竹溪前,等待他许久。 “你来了?” 程启仁正专心地舞动着自己手中的剑锋,他看也没有看简昆一眼,而很好的洞察力,让他已经察觉到了简昆的存在。 “嗯。”昆子轻应了一声,继而不失木讷地站在原地。 昨夜的失眠让他的蓝眸在此时看上去难免有些朦眬之态。程武官不必转身,便能感觉到简昆的睡意。 “站在这里做什么?大早上起来可不是让你在竹林发呆的。” 见简昆仍痴傻地站在原地,程启仁不由得怒喝,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是一种碾压少年的态势。 昆子被他这么一吼,打了个激灵。胳膊不安地抽动了一下,继而武出了手中的长剑。 只是,当他刚想要变动姿势的时候又忽的被程启仁给呵住了。 “停下,你看看你是怎么握剑的?” 简昆一怔,慌忙地调整起了自己的手势,从前一直无人指点。 他的剑法难免不精,此时站在玄衣男子的面前,简昆难免会感觉有些尴尬。 但既一日为师,教训自己的弟子似乎不需要留情面。 “胳膊要绷直,像你这样持剑,看上去软绵绵,遇到稍微强劲一些的对手,只怕你自己都会败下阵来。” 程启仁并不是有意要泼简昆的冷水,彼时,他的眼睛看上去十足焦虑。 既然收这小儿为徒,便要传授他些真本事才好。 昆子年幼,似乎还察觉不出程武官的苦心。才过了两分钟,他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灌了铅般的难受,肌肉长时间的紧绷让少年感到疲软。 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不安地抖动了两下,剑锋微微的抖动。下一秒,程启仁手中的竹杖毫无怔兆地砸在了少年的肩头,疼得他不由得叫了出来。 毕竟,他还从未经历过这般严格的训练,身体的吃痛让少年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抬高点,剑握稳了。”程启仁倒一点也不同情简昆这般夸张的表情。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若想在之后的比武中取得更好的成纪,这毛头小儿还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 昆子咬紧了牙关,将自己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竹叶的沙沙声,潺潺的流水声,这些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又像和自己较上劲了一般,努力地保持着剑锋的平稳。 只是年少的他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肉体的酸痛感让他从心底败下阵来。 “师父,还有多久呀?我感觉自己真的持不住了。”简昆的声音很低,言语中有些莫名的沮丧。 程启仁则唇角一勾,略微挑衅道:“是吗?你这就受不住了?接下来的比武,你打算那什么样的名次?你还要从兵,说什么为鲸族效劳的大话?” 他没有责骂他,但这简简单单的质问却比数落还要让简昆难受。 “你若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把剑放下吧。以后也不必再来竹林见我。”玄衣男子说着,眉宇间是一副故作生气的神态。 只是,简昆却没有了方才的哀怨,蓝眸中的坚定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因而将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 “弟子可以支撑住,只要能在舞剑场取得一个好的成绩,弟子谨遵师命,还请师傅莫要怪罪。” 昆子此话一出,则让程武官心中窃喜。 但程启仁脸上却仍装作一副严肃的神态,他一挥自己的衣袖道:“你若是有这样的悟性也好,只是为师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在这陪你。你若是肯修练,持剑半个时辰,待到太阳升起之时,再自行离开。” 程启仁的声音冷冷的,他并非有意为之。只是,简昆想要修习更高超的剑法就必定要经过这般打磨。 “弟子明白。”昆子轻应了一声,稚嫩的面旁却无半点怨言。 微风拂过面颊,他额上的汗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淌。 然而简昆所不知道的是,程启仁并没有离开,取而代之的是坐于不远处的竹林中张望着自己。 程武官将自己隐藏得更好,与其说是谎言,倒不如说,这是他对于少年的试探。 言语的恭敬没有办法让他察觉到简昆的心意,接下来便是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昆子的心里却无暇顾虑这么多,持剑立于竹丛之中。他心中所想,便是遥不可及的沙场。 或许,他没有这样的天分,也没有好的条件支撑。但是往往想到这些,都会让他热血沸腾。 一世的生命,也无非是走一个过场,倘若真的能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于疆场,那便值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昆却手持长剑一动不动。程启仁亦于竹林中养神,眼睛定定地望着昆子所在的方向。 这孩子倒是比洪毅更能吃苦,虽出生卑贱,倒也没有一点自暴自弃的作派。 蓝色的眼眸看上去是澄澈的,不染世俗,还带着一种渴望。 一袭青衫立于竹林丛中并不显眼,却是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 程启仁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简昆身上,当然并没有察觉到,脚边一只小花蛇在向自己吐着信子。 “我要成为剑客。我要带兵打仗,我渴望像将帅那般,用自己的武艺保护整个鲸族。这样我就不会每日地围着草鞋打转转,就不会被别人嘲笑,就不会再忍受这忍受这穷困不堪的生活。” 简昆的想法很简单,而坚持下去也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念头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在了云烟的深海。 竹林明朗了起来,晨光下的脆竹焕发着勃勃生机。昆子的肩膀被猛的一拍,手中的长剑险些落在了地上。 “今天就修习到这里。明日正卯,我还会在这里等你。”程启仁撩下了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038 三百鲸币 “快来看看啦,新鲜的猪肉,十鲸币一斤。” 怀兴正坐于摊铺前放声叫卖,嘴里却不住地打着哈欠。 出摊太早,兴子看着挂在杆上的猪肉也犯愁,这一头大肥猪也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去。 桐巷的街道冷清,或许是今年征税太多的缘故,家家户户忙完农活便紧闭着门窗,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这好半天也不见一个鲸民来过,独眼怀兴也困顿了,哈欠是一个接一个地打着, 忽而,从桐巷那头跑来了一个声影,让他不免有些欣喜。 看清来者面庞时又难免低落,“简昆,你怎么来了?连个篮筐也没拿,你今天不卖草鞋了?”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近日的生意不好做,而简昆怎么看也不像要来买猪肉的。 “怎么?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来你的铺子上看一看,你不欢迎?”昆子说着,便在怀兴的身旁坐下,蓝眸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来,几天不见,怀兴倒是胖了一圈。 “看你说的,你既然来了,我又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 怀兴把割猪肉的刀子放在案板上,额上的鲸带有些泛黄。简昆见他这副神态,一时间将想要说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 “怎么,你小子,这次找我来,怕也不是简单的唠嗑吧。”还没有等昆子说话,怀兴似乎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简昆却不同于平日里的爽朗,反倒莫名其妙的变得扭捏起来,他礼貌的一笑,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 每每说到关键处,昆子就自然掉链子,独眼怀兴在一旁干坐着着急,便将少年的话头接了过来,“有话你就直说吧,找我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简昆也无需遮掩,便开门见山道:“我最近急需用钱,想问问怀兴兄有没有多余的银两肯借予我一些?” 言辞明了简洁,若是旁人,怀兴自不愿意掏腰包,只是对待简昆,他倒是有几分信任。 并没有询问简昆要做什么,独眼怀兴却自顾自地掏着自己衣兜里的钱袋,“说吧,要多少?” 他的态度很客气,眼看着便要把银两从钱袋里面倒。 昆子没有想到怀兴这般大方,面颊上的酒窝在不经意间浮了出来,“三百鲸币有吗?” 这次开口不少,怀兴却丝毫没有迟疑,少年将布袋里的银币都掏了出来,他麻利地清点了一下,将剩下的十五个鲸币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衣衫中。 而将点好的三百鲸币和棕色的粗布袋一起递给了简昆道:“装好了。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给我都行。” 昆子接过了那沉甸甸的袋子,心头是莫名的激动。 在此之前,怀兴在他的眼中是小气的,却没有料到他今天能如此大方。 “谢谢你,我改日定当归还。要是在鲸都的比赛能获得一个好的名次,鲸币我定加倍还给你。”简昆慌慌忙忙地将钱袋塞于青衫中,凌乱的发丝让他看上去很兴奋。 “你小子还在想着比武。你在这般不务正业,家里的草鞋怕是要卖不出去了吧。”今时不同往日,怀心按捺不住地挑侃了他两句。 简昆却嘟了下嘴,一张小脸看上去却极为戏剧。 “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了呗,我若是能将剑法练出来,还会为这些银两发愁。”他年纪尚轻,语气不小,眉宇间是一种轻快。 独眼怀兴笑而不语,不同于昆子的志向,他每日所想便是将铺子上的猪肉卖出更好的价钱,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着实一点也不关心。 “你这样可是要把伯伯气坏了吧,今日问我借了这么些钱,可是用来当路费的。他日,你到了鲸都,若败下阵来,这么多的银两,简伯要卖多少双草鞋呀?” 怀兴倒并非心疼这些银子,倒是自然地为简昆感到担心。 “好了,你,我又不是不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说了,小爷我拿着这些银子又不光光是用来比武的,我还另做他用。”昆子说着又颇为神秘地撇了下嘴。 见青衫少年这副扭捏的作态,兴子不由得嘻笑道:“怎么?简昆,你最近这般鬼鬼祟祟的,莫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年龄尚小,还未到婚嫁的年龄,听了怀兴的挑逗,简昆自然不好意思。 他青涩一笑,随即起身道:“好了,我还有事,今日就不陪你说笑了。改日赢了比武再请你喝墨霄酒。”言罢便准备告辞。 怀兴的大手却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小子说好的,我可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你要是输了比武,以后还是在集市卖鞋吧,又何必要做这等无谓的事情。” 怀兴自顾自地豪气,转眼一看,简昆却站在那里呲牙咧嘴。 他的双眸微闭,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很是痛苦,胳膊上阵阵的痛楚让他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 “怎么了你?胳膊受伤了吗?”怀兴见状,脸上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简昆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此时为何显得如此虚弱,脸色泛白,言语倒显释然,“噢,没什么,只是持剑久了,难免有些酸痛。” 怀兴叹了口气,没等简昆再说什么,却扶着少年在一旁的木桩上坐下。 一只大手则轻轻地抚在了少年的胳膊上给他揉了起来,兴子的手指软软的却不失力度,怀父生前曾教过他一些缓解肌肉的技巧,看来现在刚好可以用上。 “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一边揉捏着少年纤细的臂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简昆的面色。 与方才的紧张感不同,彼时,昆子将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神慵懒,将自己的胳膊舒展,感受着怀兴恰到好处的手力,痛楚也渐渐地缓和。 “好多了。”他应了一声,发觉怀兴越发的认真,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他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给我揉揉,我感觉舒服了很多。”简昆不爱言谢,但今日倒是个例外。 “你这是哪里话,谁让我们是兄弟呢。”怀兴的手掌富有力度,更传达出无形的暖意。 039 送药 “朗中,帮我称一斤七炅。” 简昆站在药铺前,打量了一下墙边一个个红木药柜,随即掏出了怀兴给他的钱袋。 刘朗中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一张老脸上的褶皱缩在了一起,嘴角却呵呵笑着。 他见着小儿甚是面熟,只是见少年这破布烂衫的模样,他也未必买得起这样的药材。 “七炅?你家里可是有得了肺痨之人?” 刘朗中上下打量着他,忽而发觉这正是那日殴打监官的小毛孩,便轻声道:“如果没有带足钱两还请你离开,像我这样的小药铺是不赊账的。”说着一拂衣袖,神色难免有些不屑。 “您想多了,小人还是带了些钱财。别的不用多说,三百鲸币买上一斤七炅是足够了吧。”简昆也不示弱,随即从布袋里掏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刘朗中两只混浊的眼睛大了一圈,自然没有想到落魄的青衫还有这般沉甸的钱袋。 白发人此时便换了一副面孔,对待简昆的态度也忽而缓和了下来,他匆匆地走到暗旧的药柜钱,全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称。”说着一只老手在药材柜子里翻拨着。 不多时,药碟放着满满的紫色小花,它茎干很细,只是上面满是刺桠,即便刘朗中称取的时候也格外小心。 那只混浊的老眼看了一下药称,幽幽道:“整整一斤,不多不少,一百鲸币。” 刘朗中说着便准备为他包裹药材。“且慢。”却又被昆子叫住了。 少年的蓝色眸孔显得有些犹豫,眼神游离,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小儿该不会是反悔了吧,刘朗中难免有些丧气。 却见昆子将布袋里的钱币全部倒了出来道:“再给我称上两斤。”随即舒了口气,倒多了几分释然。 刘朗中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嘴角一扬,老脸上的皱纹就更加明显了,“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称。” 掂着沉沉的药包从铺子出来,怀兴给他的钱袋就一个鲸币不剩了。 只是昆子并不沮丧,看着手中的草药,少年反倒觉得轻松。双腿很自然地带着简昆向孟家豆腐铺走去。 彼时正值午时,桐巷的太阳毒辣。 鲸民都躲在自家乘凉,只有十岁的简昆在巷子里摇摇晃晃,脚上的草鞋破了,少年索性将它脱了下来,两只小手一拎蹦跶地往前走。 不久后,他走到了海石制成的小铺前。 简昆住了脚,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纸窗,昆子可以看见一个盘着发髻的小女子。 她弯着腰,纤细的手中握着弟弟的毛笔,温润的脸庞带着一抹自然的笑意,“荀儿,你的字真该好好练练了,下次再写成这样,先生该不高兴了。” 简昆有些痴傻地站在那里,他两只手掂着草鞋是徒然的无措。 这样赤着脚去见她,着实有失妥当。只是这破旧的草鞋穿在脚上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少年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草鞋穿上的时候,小孟荀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窗外。 “阿姐,那个哥哥来了。”孟荀练字本就不专心,此时正是他解脱阿姐约束的好时候。 孟莲见状很自然地抬起了头,恰好与简昆的那双蓝眸对视,一时间小脸有些泛红。 昆子则不乏尴尬的一笑,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草药包。 孟莲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豆腐铺的门口。站在面前的少年高她一头,头发很是随意地一束,破旧的青衫依旧。 简昆光着两只小脚,在这小女子的打量下,神情难免变得焦灼。 “那个,我……” 昆子的言语不经意间变得结巴,少年的心跳得有些快,似乎从不曾有这样的感觉,索性咽了口涶沫。 “这是给你的。”说着便将怀中的草药包递了过去。 孟莲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傻傻地问道:“简公子,这是什么?”手中沉沉的感觉让她更加的好奇。 “我去药铺拿了些七炅来,想着这草药可以久存便多买了些来,只想容姨的病能好一些。”昆子的话很直白,小脸上是说不出的真诚。 “啊?”站在铺子门口,孟莲一时语塞了。 她没有想倒简昆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收下这么贵重的药材又让红衣小女十足为难。 “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你就收下吧,这没有多少银两,还是容姨的病要紧。容姨已经卧床不起了,你难道要看着她的病继续恶化下去不成。” 昆子摆了摆手,又拎起自己放在地上的两只草鞋,一溜烟没了踪影。 等孟莲反应过来的时候,简昆已经走远了。 小女子在木椅前坐下,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拆解着草药包外的纸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朵朵紫色花蕊。 她忽而笑了,唇角不经意地浮出了酒窝。 “荀儿,你好好练字,我去给阿娘熬药。” 孟莲来了精神,她捧出了一小把,又将桌上剩下的七炅收了起来,轻快地拍了拍自己的裙衫。 孟荀哪还有心情练字,这小儿早就把手中的毛笔放下了,似乎很久都没见孟莲这么高兴了。 童言无忌,他说话也放肆起来,“阿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呀?哥哥好久没到铺里来,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净瞎说,你哪里看出我想他了?阿姐我每天都忙着磨豆腐,哪里有空闲去想这些事情?”孟莲嘴一撇,倒显得有些心虚。 “可是,简哥哥每次来,阿姐都很开心不是吗?” 孟荀一向喜欢说实话,胖乎乎的小脸上是揣摩到姐姐心思的得意。 “再说了,姐姐那日还和崔姑娘说起简公子的好话来着,荀儿都听见了。” “顾府上门提亲,姐姐都没有答应,难不成阿姐没有自己的想法,荀儿可不信。” 弟弟嘴巴一嘟,口齿伶快,孟莲本就不擅言辞,此时心底的小秘密被孟荀吐了出来,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了,你个小鬼,专心念书。阿姐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她摸了摸荀儿的头,红色的衣裳倒不小心地沾上了滴墨汁。 040 身闯墨书堂 东宁书院的梧桐越发茂密了,似乎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光景。 躁热的天气难免让人觉得厌烦,即便那些努力求学的书生,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日归日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何文石正在前面摇头晃脑地叫着,底下的学生倒是一副无精打采之态。睡的睡,趴的趴,全然不把何先生的讲学当回事。 更可气的是坐在后排的伍斯年,他本不是桐巷之人,自然不应归东宁书院管辖。 倒是伍大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东宁书院的风气尚佳,偏偏要把这个纨绔的大少爷送到这里来,可是让何文石吃了苦头。 正如此刻,伍斯年正翘着二郎腿,嘴里还不知道在哼唧着什么艳曲,手中的黄色扇面一展,极为悠闲地给自己扇着小风,全然不把站在前面的教书先生放在眼里。 老先生咳嗽了一声,一双兔子般小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伍家大少爷。 “伍斯年,来,你把这一段给大家背一下。” 何老先生眉头紧蹙,似乎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他还未见过如此不学无术之徒。 伍家大少又怎么会把区区一个教书先生放在眼里,他鲸嘴一斜,转而嘻笑道:“明明知道我不会,先生又何必这般强人所难呢?” 伍少爷依旧悠闲地扇着小风,他生得俊朗,只是肚子里没有墨水。 游手好闲对于我们伍府大少爷来说,只是他正常的生存状态罢了。 刺耳的堂木一拍,墨书堂忽的安静了下来。 方才趴在桌上熟睡的几个白脸书生,此时也被何文石的堂木吓醒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坐起来,朦眬中听见了老先生的责骂声,“岂有此理?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要来桐巷求学。” “老夫教学十载,就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后辈,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何先生年纪大了,稍一发怒便喘得厉害。 伍斯年自然不会把尊师重教这样的规矩当回事,少年用手拨弄了下自己的青丝,没皮没脸地笑道:“朽木有什么不好?放在那里无人修剪倒也能存活,先生又何必要管得这样宽,省些气力,免得气坏自己身子。” 众书生的眼光都看向伍斯年,他反倒是一副自认光彩的模样,嘴中的小曲哼得更起劲了。 墨书堂的气氛冷到了极点,连顾思远这小子也看不下去了,转而白了伍斯年一眼道:“喂,你少说两句吧。” 何文石指着这小儿,两只手指气得发抖。 “你,既是如此真是枉费了伍大人的一番苦心,他还指望你早日中功名,能有作为。可是你呢,全然没有一点知书达礼的样子……” 何先生的话泛着唾沫星子,听得伍斯言烦躁不已。 少年有些丧气地皱眉道:“何老头,你少说两句不行。就算我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背。不入仕途,伍府的银子也够本小爷一辈子游山玩水,又干你老头何事?” “滚出去。”何文石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尽管他平日里从不对弟子这种态度。 “滚就滚,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书院我还不想待了呢。” 伍斯年窃笑,何先生终于放了他一马。 彼时,他大可以溜之大吉,光明正大的逃学正遂了少年的愿。继而爽快地拂了下自己的华服,刚走几步,一扭脸被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伍府大少爷一惊,即刻在怀里握住了一只肥嫩的熊猫兔,两只红色的兔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哪来的兔子呀,撞到本少爷的怀里,还这般不知害臊,不如就让小爷我拎回府上打汤喝可好?” 伍斯年说着粗莽地拽着星夜的两只耳朵,任凭它两只肥嫩的兔脚不安分地踢蹬着,富家少爷脸上却是一副得逞的快感。 坐在窗前的孟莲有些坐不住了,她随手合上了泛黄的书页,“你放开它,那是我养的兔子。” 孟莲从不曾这般失态,她急匆匆地走上前去,却并不是伍斯年的对手。 “怎么?你也想要兔子呀?它自己撞到本少爷的身上,还没给我道歉,我就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它。” “它既然不能说话,那不如就用它的这身兔肉报答我吧。这毛绒绒的兔皮,我扯下来做些府上的装饰也好。”少年说着故意提得星夜的兔耳来回的晃悠。 孟莲急得伸手去抢,“你快还给我,我给你赔些钱两都行。” 小女子随着伍府大少爷的动作来来回回的打转转,只可惜孟莲身材瘦小,比伍少爷矮一头,抢不过他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孟莲满头的细汗,正当她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星夜恼了起来。 它扭动着兔身,雪白的小牙毫无征兆地朝着伍斯年的手指咬去。 他“啊”的一声尖叫,随即松了手,肥硕的海棠兔落了地。 “死兔子,你竟然敢咬我,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的兔皮扒了。”伍斯年咬牙闷哼。 周围的白衣书生则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时间墨书堂乱成了一团,何老先生站在那里更是无所适从。 星夜却一个猛子扑到了孟莲的怀里,三瓣的兔嘴狠命地咬着女子的衣袖,两只兔眼不安分地眨动着。 面对它这样的举动,孟莲吃了一惊,小手轻柔地抚了抚它的兔毛道:“怎么了,星夜?又出什么事了?” 海棠兔急促地踢蹬着小腿,兔齿越发的用力,眼看着都快要将孟莲的袖管咬破了。 坐在书堂的其余弟子一脸惊愕,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孟莲的心里忽而嗝蹬一下,便快步向何先生走去。 “先生,这兔子弟子已养多年。它今日的举止着实有些异常,弟子徨恐家中变故。还请何先生准许我先行告退。诗篇弟子会择日背给先生听。”孟莲说着向何文石行了一礼。 “既是如此,你便回去吧。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让这养的东西闯到书堂里来。弟子们本就无心修学,你再闹这么一出。” “是,弟子知错,还请何先生见谅。”孟莲言罢抱着星夜匆匆向书院外去了。 041 起火的茅屋 一路跟着星夜所指的方向走去,孟莲几乎上气不接下去。 她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脚步却变得越发轻快。 路过孟家豆腐铺的时候,海棠兔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四只兔脚反倒加快了速度。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孟莲的声音极为模糊。 星夜自然也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带着这小女子一路狂奔。 转过街角,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着火的茅草屋。 “着火了,快救火呀。”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孟莲脸色一变,慌忙向竹溪的方向跑去。 这是桐巷最清凉的一处地方,大经山的泉水就流过此处。 而这并非一般的泉水,雄雄大火想必也可以扑灭。 小女子疾步来到了竹林,没有丝毫犹豫地,她脱下了自己红色的外裙。 虽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盛水的器物,但孟莲自有办法。 她将自己的裙裳包裏了起来,放进竹溪中小心翼翼地打湿。这件红裙不同于一般,在小女子的手中,它似乎有了灵性。 在被溪水浸透的瞬间,它竟变得结实起来,盛住了不少的溪水。 这里离茅草屋不算远,自己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等孟莲赶到的时候,茅草屋的火已经烧着了屋体,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即便外面的叫喊声这么大,里面的人却一点反抗也没有,似乎,睡着了一般。 她挥动着自己的裙衫,让方才包裹着的溪水挥洒于茅屋的火苗上。 桐巷的上空冒出了缕缕灰烟,肆意的火被浇灭了一大半。 只是火势之大却丝毫不在控制之下,正当孟莲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简航运着一木车的海草,方才从外面赶回来。 见自家的茅草屋着了火,简航心中一怔,慌忙撂下了手中的车把,“昆弟。”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烈火烧着了他的衣襟,简航却横冲直撞,他的横眉一皱,方脸上是不必言说的坚毅。 冲进屋内时,四周被火舌所吞噬着。 而简昆却躺在草铺上睡得正香,少年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双眸紧闭。 “昆儿,昆儿。”简航一边大叫,一边用手极力拍打着弟弟的脸。 但是这只是徒劳,对已经昏迷过去的简昆不起任何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简航将简昆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头。 他使大力,猛的将简昆从铺上背了起来。 在此之后,简航发挥出了他从未有过的勇气。 四处的火光全然不让他感到畏惧。心一横,直往外冲。 简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见自己的衣衫沾染了火星,眼看着便要烧到皮肉。 他躺卧在地,开始在地上滚爬起来,几番折腾扑灭了火苗。 再回头看了眼弟弟,这小子着了大火还能睡这么香。 瘦弱的小脸上沾满了灰烬,原本破烂的青衫在火苗的袭击下就变得更加颓废了。 一个红衣女子却趴在简昆的身边,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这小女子长相秀美,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神很自然地流露着关切。 “姑娘,你是……”简航走上前去正打算询问些什么,跪在那里的孟莲却忽而抬起了头,她红色的发带不经意地脱落了一个。 “他好像发烧了,快带他离开这里。”孟莲言语的急促让简航瞬间忘了自己方才想要问的话。 他迟疑了一下,继而木讷地站在那里,“可是,茅草屋已经烧毁了,我们还能去哪里?” 孟莲却一把架起了简昆的胳膊道:“和我回豆腐铺吧,先在那里休息半晌,等他苏醒过来,你们也离开也好。” 简航见状将弟弟从孟莲稚嫩的胳膊上接了过来,他没有来得及答应,便跟随着姑娘的步伐向前走。 昆子很沉,简航背得十足费力,好在茅草屋离豆腐铺的并不远。 “进来吧,让他躺在这里。”孟莲没有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床塌。 简航虽有些不好意思,见昆子这昏迷的状态,也不好顾及这么多,只能先将弟弟安定下来。 方才那红衣女子却不知去了何处,不多时,孟莲打了盆凉水进来。 她湿了湿手中的巾布,轻柔地擦拭着简昆的额头。 简航站在一旁倒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这姑娘心灵手巧,人长得甜美,看起来是有几分面熟。 只是不知与昆子是什么关系,竟对他如此关切。 她揉搓着手中的白色巾衣,拧干上面的水渍,一点点地擦拭起少年的脸。 渐渐的,简昆恢复了他原本的相貌。 富有棱角的面容变得白皙,那张薄唇却是干裂的,双眸依旧紧闭。 只是浓眉在不经意间皱起,额上的鲸带不安地抖动了两下,看上去十足的痛苦。 “简公子,你醒醒,简公子。”孟莲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 昆子的身体却仍在发烫,额上的金斑隐隐的发光,似乎有一种力量要从他的体内拼命挣脱出来似的。 “水,水……” 昆子的意识极为模糊,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一次次地呼唤着他。 等孟莲把茶花水喂进他的嘴里,简昆却猛的将茶水吐了出来,吐了孟莲一身。 但与此同时,少年也清醒了过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的蓝光更加深沉,“我怎么?我怎么会在这里?星夜呢?星夜跑哪去了?” 简航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胡话,让他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孟莲更是诧异,简昆一醒来就问起海棠兔的下落。 “它,它带我来到茅草屋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孟莲的声音很明显的冷静了下来,只要简昆醒过来就好,她不想其它。 “坏了,星夜,它有危险。” 简昆自顾自地说着孟莲听不懂的话,不经意间却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可是让一旁的两人大惊失色,“简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莲的心中忽而泛起不祥的预感,整个人的神经绷了起来。 “它有危险,我要去救它。我不能让它为了我而丧命。” 简昆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却头一晕又昏了下去。 042 上书 “时辰不早了,钟帅,您也早些休息吧。”天色已晚,鲸都的军营中,钟离莫仍是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困意。 “慌什么,再等等。”钟离莫说着落寞地把弄着手中的白色棋子,将帅一只手撑着头。他虽年纪轻轻,面容却很自然的呈现出一种老态。 “钟帅,御医说了,您的腿伤需要好好休息,至于其他的事情,您就不要多想了。”一旁的侍卫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性子了,好心劝慰。 只是此时的钟离莫又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你且退下吧,我再等等。”他语气很慢,却又透着一种冰冷。 月亮落寞地挂在桐巷的天空,对于钟氏少年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腿上的伤让他疼痛难耐,即便用蛇皮做的药材,他的腿也不见好。 钟离莫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影响自己的将帅生涯。但是现在,他所忧虑得还不只这些,心中有一个节一直没有解开。 既要养伤,耽误了战事,他对于鲸帝来说就是个废人。自然有时间在这些里闲敲棋子。 正当钟帅愣神的时候,军营的帘幕忽的被人拉开了。 “禀告钟帅,您派人查找的事情已经有了下落。”一黑衣男子立于营帐门口,说起话来细声慢语。 钟离莫一怔放下手中的棋子,“你坐下,慢慢说。”少年微抿下唇,眼眸中的神情变的安静。 那黑衣男子倒显得有些扭捏,言语也变得不安起来,“钟帅,这件事情……” “好了,你直说无妨。”既是让下人去调查什么,钟离莫自然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你若是说了什么本帅不爱听的,我也不会责怪你。” 见主子的态度还算温和,黑衣男子便不再顾虑,缓缓地在钟帅的身边坐下。 “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派人打听了。”他的语气很慢,但每一句话都牵扯着钟离莫的神经。 “钟老爷他,前些年确实在外面有了女子。只是……” “怎么了?你直说就好,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钟离莫的脸色变得铁青,但这些却又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老爷和夫人都碍于女子的卑贱身份,所以,并没有给她名份,让她光明正大地嫁进钟府。” “而是,将那女子赶了出去。据说,那女子离开时还怀有生孕,应该是钟老爷的骨肉。至于,她有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小的就无而知了。” 还没等鲸卫说完,钟离莫就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上,原本俊俏的脸拉得老长。 这几年他带兵打仗未曾归家,父亲做出这样的丑事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对母亲不忠也就罢了。 只是,那女子若是诞下了孩子,就是他的手足。而钟离莫一直忘不了那个梦。 梦中一只雄猫兔跑到了自己的军帐中,这是一只灵兔。它告诉自己,这一生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让她不受伤害。 而他的命途则是和她绑在一起的。这样的梦看似荒诞可笑,钟离莫却不知自己做了有多少次。 每次从床塌上醒来,他都一身冷汗。再照照镜子,额上的莲印就会不安分地闪动。他原本不相信梦境,只是又不得不防着些。 ”钟帅,您不要生气,老爷他也是……”鲸卫见他的情绪拨动有些厉害,不免压低了声音。 钟离莫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无人知道那女子的下落,只是钟老爷他,在这又长时间的不归家,不知是否是找那女子去了。”侍卫的声音很委婉,他在很认真地观察着钟帅的脸色。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也不知,他听了自己的这些话之后会不会觉得丧面子。 果不其然,钟离莫在听了这些话之后脸色就变得更差了,是鲸卫从未见过的那种低落。 “那女子现在住在哪里?”钟帅厉声道。似乎把对于钟老爷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下属的身上。 “这,鄙人也不知道。”黑衣男子貌似有些委屈。“我们怎么问,钟府的下人也不肯交代。他们的口风把的很紧,我们再打听,倒也回不出什么了。” 钟离莫的耐性倒越发的差,他的心里越是难过,便越能感受到腿部伤口的烧灼感。“好了,你退下吧。” 见自家主子不高兴了,黑衣男子便溜之大吉。 冷清的夏夜便留下钟离莫一人在帐中发呆,半晌之后,他提笔在萱纸上写道: “夜无眠,思虑甚多。离莫心中惶恐,腿伤未愈,难以为圣上分忧。然长期未归,惦念故里。 离莫有罪,身为一族之帅,不能带兵奔赴沙场,因此延迟战事,还请圣上开恩。营中人才济济,还请鲸帝再度斟酌。 然离莫久居营中,却无能为力。与其枉费军中粮草,不如请归。待腿伤痊愈,离莫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此将功补过。 当今,负伤难行。如再拖延,鲨族肆虐,定当侵犯我族利益。如此罪过,离莫只恐担待不起。 夜夜无眠,身心俱疲。每每思起母上,落寞难耐。还望圣上开恩,予我一月之期,归府探视……” 泛黄的萱纸上钟帅的字迹很是认真,每一笔似乎都出于肺腑。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眸也渐渐湿润了。 “愿择日回府,离莫甘愿交还军饷,只求一时的喘息……” 他虽年少,笔锋倒显得苍劲有力。 “将帅,您早些休息吧。早已过了灭灯的时间,您再这么拖延下去,小的们也……”服侍他的鲸卫按捺不住困意地打着哈欠。 当夜,钟离莫又做梦了。这一次,他再度看见了神兔。 “记得那片竹林吗?明日午时,在那里等他。把你随身携带的竹笛交与他。他会医好你的腿伤……” 迷迷糊糊中黑白相间的熊猫兔不断地对他耳语。钟离莫猛的从梦中惊醒,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出了一声冷汗。 “午时,桐巷的竹林。”他喃喃道,面色却半晌缓和不过来。 043 竹溪疗伤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简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红衣小女正倚在窗前,一双眼睛不安地凝视着自己。少年一阵头疼,脸色苍白无力。 “没,没什么,我只是……” 昆子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梦境又发觉自己不易和孟莲吐露些什么。 只是蓝眸中的紧张感却一点也没有缓解,“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少年看着窗外的天色忽而变得慌乱了起来。 “快到正午了。”孟莲轻咬了下嘴唇,简昆今天的表现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坏了坏了。”昆子大惊失色,下一秒从床铺上跳了下来。 “我现在要去竹林一趟,其余的事情我回来再给你解释。” 他说着就急匆匆地向外面跑去,还没有等到孟莲反应过来,简昆已经不见了踪影。 昆子赶到竹林的时候,正是正午,桐巷的阳光肆意地洒于竹林的深处。 翠绿的竹叶上沾染着金黄,看上去就更加的引人注目。 简昆的一脸汗水,见四下无人,昆子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免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好笑。 熊猫兔的话又怎么能相信,更何况还是在梦境中,这全然没有一点可信度的事情,少年却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竹林深处是潺潺的流水声,想来今天耽误了一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师傅会不会生气。 与程武官的相处,简昆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程启仁不高兴了,不肯教习他剑术。这位先生的武艺是高超,但脾气却是不好琢磨的。 简昆正在愣神,耳边忽而传来了清脆的竹笛声。笛声断断续续却显得明快,似乎是从不远处传来的。 少年定了定神,转身朝着笛声的方向望去。是他,那日的白衣少年,莫不是……他就是星夜所说的将帅。 可是见他的气质怎么也不像呀。简昆有些想不明白,钟离莫却没有再迟疑,他一边吹笛一边向简昆的方向走去,似乎早就意料到站在竹林丛中的人会是他。 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钟帅停了下来。 “笛声如何?”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长笛。 昆子微微意愣,这才意识到钟离莫在和自己说话,“嗯,不错。我从未听过这么悦耳的笛音。”他说着,又礼貌的一笑。 “这笛子……”两个人异口同声又不失尴尬地看了看对方。 “你先说。”昆子有些心虚,他不明白钟离莫要说些什么,莫不是他也被神兔托了梦。 “这。”钟离莫也有些诧异,他停顿了半刻,从白衫中拿出了另一只笛子。 与钟帅所吹的笛不同,他递过来的这只黑笛笛身较短,笛底还带有红色的流苏,看上去极为别致。 “你若是喜欢,这只竹笛便送给你。改日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也总会用的上。” 钟离莫自顾自地重复着星夜在梦境中所说的话,虽然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真的相信了。 “那简某就多谢钟公子的好意了。”平日里他从不接受他人的好意,但那兔子太诡异了,它所说的话,简昆没有理由不相信。 少年将黑色的竹笛接了过来,他微微的打量了一下,便收回自己的衣衫中。 “钟公子不是桐巷之人,不知今日怎么有时间到竹林来玩?” 简昆明知故问,虽然知道海棠兔的嘱托,但却实在不知道钟离莫此行的目的。 白衣少年却自然地皱眉道:“不瞒简公子所说,鄙人本对桐巷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边疆战事吃紧,我却因腿伤迟迟不能动身。请求归乡却未得到鲸帝的批准,心中正是苦闷。” 简昆一听,便又想起了星夜的话,嘴角上扬轻声道:“钟公子可知道这竹溪的水又愈伤之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你又何必不用溪水清洗一番,没准腿伤也会缓解一些。” “啊?”钟离莫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惊讶。 “好了,钟公子从未尝试过,倒不如来试试。也好一解你的愁意。” 还没有等钟离莫反应过来,昆子便拽着他的胳膊向竹林的深处走去。溪水如同往日缓缓的流淌着,更给静谧的竹林添了几分清凉。 他拉着钟帅在溪水旁坐了下来,午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光景。来到了这里,钟离莫倒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烦闷。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外人的面前脱去鞋袜。一代大将岂能做出这般不合情理之事。 更何况,他的左腿伤痕累累,本就没有什么痊愈的希望,若是掀起了裤衫,再把简昆吓着,钟帅会觉得更难为情。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的伤口已经很久了,朗中开的草药都没有什么效果,这溪水还能怎么样?”钟离莫的面色有些气馁。 他倒并不在意尝试一番,只是简昆在一旁坐着,钟离莫着实有些碍于情面。 “怕什么?都是男儿,钟公子又何必这般遮掩。你我既已认识日后便是兄弟,同吃同穿,同生共死,你又何必要和我见外。” 简昆的言语倒是轻巧,还没有等钟离莫回答,便热心地帮他敛起了裤角。 离莫见状也不再推辞,不多时,他半条伤肿不堪的左膝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是条伤痕累累的腿,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简昆不由得唏嘘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免得被钟离莫察觉之后更尴尬。 “疼吗?”他凝望着他伸入竹溪的双腿,神情难免有些伤感。 冰凉的溪水浸入他的伤口,是针扎的一般疼痛,他却吸了口气,面颊上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七尺男儿,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不要紧的。”见钟离莫这般释然的笑,简昆的心也略微宽慰了些。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说自己没事。没想到那日和我比剑的钟公子还挺有骨气的。”昆子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眼眸显得有些呆滞。 “怎么?简公子好像对我的印象并不大好。”钟离莫开始了自我调侃。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挺好相处的,改天简公子到了鲸都,我请你喝酒。”伴随着腿上的清凉感,钟离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044 星姑娘 星夜再次回来的时候,孟莲正卖力地磨着豆腐。 小女子的力气不大,干起活来也觉得费力。汗珠不断地从她的面颊滑落。 朦眬中,她没有注意到一只兔子倚在了自家的店铺门口。 “阿姐,你快过来看呀。”小孟荀方才放在毛笔,看见了狼狈的星夜,不免吃惊。 “怎么了?今天的书你背完了吗?”对待弟弟的一惊一乍,孟莲没有什么好脾气。身体的劳累让她也失去了应有的耐心。 “阿姐,这兔子,它好像受伤了。”孟荀看见星夜被烧焦的兔毛,声音变得支支吾吾。 孟莲原本有几分困意了,听自己小弟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匆匆忙忙地跑来时,看见了趴在地上的星夜。 她猛地蹲了下来,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泛红。 目光所及之处,星夜原本雪白的兔毛被烧灼了一般,两只兔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让孟莲很是心疼。 “星夜。”下一秒小女子将兔子抱在了怀里,它两只兔眼却微闭着,少了平日里的欢快模样,似乎听不见孟莲在叫它。 “星夜。”她抚了抚它身上几处烧焦的兔毛,不安地喊着它的名字。 “阿姐,它好像伤得很重。”孟荀蹲在一旁,他打量着姐姐苍白的面颊,却心生一种束手无策之感。 孟莲没有说话,却将怀中的神兔抱得更紧了,半晌之后,她轻声道:“你去取瓢水来。” 听着姐姐的吩咐,小孟荀默默地站起了身,不多时将手中的水舀递给了孟莲。 小女子见状接了过来,将清凉的水珠顺着海棠兔的兔嘴一点点地给它灌了下去。 这兔子的耳朵猛的直了起来,但随即又耷拉了下去。 孟莲轻轻抚了抚星夜的兔头,继续给她灌着清水。 也不知海棠兔有没有意识,咽下去最后一口水,它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一身素色的裙衫,黑色的发带。一张俏脸娇嫩,瘦弱的娇躯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阿姐,她……”孟荀的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荀儿,今夜的事情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你先睡吧。” 孟莲却显得很淡定,她一只手扶着那姑娘的颈部,另一只手朝弟弟挥了挥,示意弟弟离开。 小孟荀虽然好奇但也听从了阿姐的话,待孟荀离开了视线之后,孟莲将那女子的肩膀轻轻搭在了自己肩头。 接着用体力支撑着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床铺上。为她盖好了薄单,又仔细地打量起她。 这姑娘生得素净,与自己的年龄相仿,虽不是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女子但却十足的养眼。 她拉起她白皙的手腕,轻轻地给她揉捏了起来,孟莲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星夜脉搏的跳动,她的呼吸很均匀,看样子已经沉沉地睡下了。 星夜,你这又是何苦?孟莲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段破败不堪的回忆。 莲主后继无人,星夜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它却偏偏要和自己一同经受历练。 前世,她是她的侍女,莲依却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忠于自己。 而她已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莲女,这一世,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星夜此世便要和自己一起尝透疾苦了。 孟莲轻叹一声,这姑娘的相貌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她原本能得到无上的荣耀,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副柔软心肠。 孟莲的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冷月高挂,星夜熟睡了,她却一夜无眠。 翌日卯时,天微微泛凉。床铺上的女子挣扎了一下,不安地眨动着眼睛。 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墙,眼神有些木讷。 当她发觉孟莲这倚在床铺边上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继而大叫了一声。 孟莲原本睡眠很轻,被她这么一喊,整个人从床铺边上坐了起来,“星夜,你醒了?” 孟莲嘴角带着抹淡然的笑,可星夜见小女子这样的态度却不安地下了床,习惯性地双膝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孟莲有些诧异,慌忙将跪在地上的星夜扶了起来。 “奴婢罪该万死,没经过主子的允许就睡到您的床上。” 星夜的声音怯怯的,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孟莲,心脏却不安地跳动着。 红衣女子却扶着她坐了下来,“傻丫头,你说的什么傻话,我现在已经不是莲主了。在这个世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你又何必要对我畏手畏脚。” 她的声音很轻柔,笑起来也很平和,全然没有了星夜眼中的那副严厉模样。 “可是,您就是莲主呀。冥帝只是让您在这里历练而已,您终究还是要回冥界的……” 星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孟莲对她的态度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好了,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既来支则安之。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你没有必要对我卑躬屈膝的。” “你若是愿意做你的熊猫兔倒也潇洒快活,若是想体验烟火之乐,就是在这里陪着我也好。” 孟莲轻轻地抚摸着星夜的手,这是她上一世从未体会到的殊荣。 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的选择是对的。 待在冥界,看着冥帝的脸色简直是度日如年。 莲主此世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又待她这样亲切,那么即便日子贫苦了些,她也愿意。 “星夜感谢主君的大度,日后定当忠心不二地跟随在主君身边,为主君排忧解难。待主君重回冥地,定会东山再起,莲主之位也终究是您的……” 星夜自顾自地说着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孟莲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好了,星夜,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莲主,也不想再回冥界了。”她没再去看姑娘的脸,声音倒平稳了很多。 “你若有意跟随我,称呼我孟莲就好。至于主君这样的字眼,以后莫要再提。”孟莲不喜欢这般别扭的称呼。 星姑娘看着她的眼睛却仍是怯生生的,“好的,小姐,我明白了。让夜儿为您梳妆吧。”星夜言罢默默拿起了梨木梳子。 045 偶遇佳人 午夜来临的时候,御剑园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而偌大的剑场还站着两个人。 洪毅衣袖翩翩,少年舞动着手中的剑柄很是辛苦。只是几个时辰过七了,程启仁并没有他停下的意思。 他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眸只是无形的冰冷,洪毅自然也不敢休息。 小木子站在那里心里着急,却半天都插不上话来。 直到少年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剑锋,体力的透支让洪毅显些要昏过去。 这个时候,程启仁才低声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此言一出,少年终于舒了口气,他的衣襟已然被汗水所浸透。 晚风中,他立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倒是程启仁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你贵为鲸族太子,就应该更知道什么事情是你应该做的,什么事情你不应该去做。”他的声音很严厉,全然不讲任何的情谊。 “你年纪虽小,但也应该懂得你肩负的是整个鲸族的使命。”他的言语不留情面,却有合乎情理。 “你一日的偷懒,关系到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江山社稷。” 即便此时夜已深,程启仁的眼睛看上去还是那么明亮,他像是勇远都有很充沛的精力。 正如同现在,洪毅浑身冒汗精疲力尽,而程武官的精力却十足的好。 “其余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你若肯吃苦,这天下便是你的。” 他的语气很慢,却不知为何,洪毅对于这件事情却显得十足木讷。 似乎他对于天下本没有多少的兴趣,任凭师傅的再三劝说,他也贪图于悠哉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过寻常人的生活,难道就这么难吗?”洪毅将想法全盘托出,那双眼眸中充满了疲倦。 “没有人要逼着你这样做,但这就是你的命格。”程启仁的言语冷漠,太子也早就习惯他如此。 寂静的夜晚,御剑园显得很安静。 小木子看着主子那张阴沉的脸柔声道:“太子爷,奴才扶您回府吧。” 他了解主子的脾气,洪毅现在看起来十足的伤神,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伤感,无人知道他在考虑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说着便在一旁的空座前坐了下来。 “夜里太冷,您若是中了寒气可怎么好?还是让奴才送您回去吧。”小木子凑上前去,似乎有些心疼他。 “我都说了不用,你没听见吗?退下吧。”洪毅今日并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所以呵斥了他两句。 小木子一惊,见自家主子生气了,慌忙退在了一边。 冰冷的月光照进御剑园的花丛中,洪毅只身坐于院中,他忽而想去湖畔走上一走。 夏夜的湖水泛着粼粼光波,深不见底的湖底在月光的照射下也变得澄澈了起来。 湖的对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女子。 洪毅有些好奇,便慢慢地走近她身边。只见那姑娘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宫女服。 如果洪毅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哪个宫的宫女。 没准是因为没有做的差事,所以被主子给惩罚了。 洪毅没有上前去问个究竟,只是在一旁听着她小声的哭泣。 素萤却不知道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仍是肆无忌惮地哭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往下掉。 洪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他上前轻轻拍了拍那小宫女的肩膀。 素萤正在擦眼泪,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她差点大叫起来,等看清洪毅的脸时更是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他习武不会穿自己的华服,所以她自然没有察觉出自己非同一般的身份。 “你,你是……”方才正哭得伤心的女子,现在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但她的身体却仍然因为啜泣而不断地抖动。 “你别害怕,我是百骏园的驯马人。”为了不让小宫女难为情,洪毅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素萤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心中的那种忐忑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想来这深更半夜的,若是被人撞见了可不好。 正准备离开时,洪毅却笑道:“天色已晚,不知姑娘为何这般伤心,竟独自于湖边哭泣。”洪毅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柔。 “我……”素萤的心里觉得憋屈,可心事她又怎能向陌生男子吐露。 一旁的洪毅见她这副羞涩的样子安慰道:“好了,湖畔就我们二人,你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你我的身份又不分贵贱,既是如此,姑娘也不必觉得难为情。”洪毅平日里对诗书不精,倒是很会安慰人。 素萤轻叹了口气,选择了信任他。 “我们家娘娘最近脾气不好,今天我为她梳妆的时候,一不小心扯疼了她的头发。她就把我拉下去责打……” 小宫女说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漂亮的杏眼中剩下的只有委屈,倒是洪毅觉得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岂有此理,怎能像这般仗势欺人。” 素萤则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情绪波动为何这样剧烈。 “可是,在这宫里当差就是如此呀。” 素萤的声音很低,似乎透露出了一种绝望,“我们出身卑微,就只能做这样伺候人的活计。” 洪毅心中一怔,似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下人的疾苦,缓声道:“也不知姑娘在哪里当差,是哪位娘娘这般不通情理?” 洪毅贵为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大言不惭。只是这些话在底层的宫女听来却十足的大逆不道。 素萤的眼神开始了慌张的躲闪,言语也变得搞紧了起来,“宫中的事情你又何必要知道这么多。” “夜已深,这里不宜久留。”素萤说着便打算离开。 “即便在这深宫服侍主上,也不该整日的愁眉苦脸。命已至此,姑娘何不去享受现在的生活。” 洪毅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温存,让素萤的心中一暖,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希望改日有缘再次和姑娘相会。”月光下望着那小女子的背影,洪毅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痴笑。 046 报复前序 “真是造孽呀。” 简承业搬弄着茅草,身上的粗布衣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而他现在却无暇顾及。 “好端端的家,怎么说烧就烧了。”叶音自然也想不明白,她腿脚不便也不能做什么体力活,只是坐在一旁的草墩上不住叹气。 简航却没有母亲那么多怨气,帮着父亲操持起屋顶。年幼的简昆却兴致勃勃地读着《辞典》,像是并没有意识到阿爸低沉的情绪。 他蓝眸专注,盯着书页时,好像整个人都融了进去,注意力全然不在父兄所搭盖的新屋上。 “阿爸,再铺一层草叶吧,这样或许会稳固些。”大哥简航年过十七,已能帮父亲分担一些重任。 简承业接过简航手中的海草叶,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若不如此,谁会无端烧了我们简家的茅屋?” 简承业的声音高出了一个音阶,不用问也知道,父亲现在脾气很大。前几日的那一场大火让他一直忙碌到现在。 这几日全家都是席地而卧,全然失了体面。小儿简昆倒像个没事人,他依旧每日习剑读书,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昆弟,别读了,快过来帮忙。”简航察觉出了父亲的压抑情绪,下意识地给二弟使了个眼色。 “哦。”昆子颇为无奈地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跑到了父兄二人的身边,抱起了茅草堆站在木墩上和他们一起搭盖起来。 简承业横眉一皱,面色异常冰冷,“家里都被烧光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在那里读闲书?”他的质问让小儿心中一怔,但随即平静了下来。 “昆儿知道这次家里损失太多,只是父亲和兄长搭建新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干做在那里,倒不如多看些书的好。” 事已至此,少年还是嘴硬。简承业这般不经事的状态被简昆看在眼里,尤为厌烦。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像你大哥一样为我分忧。”父亲轻叹一声,似乎对简昆有些失望。 昆子却放下了手中的茅草,蓝眸直勾勾地盯着简承业。 “父亲此话诧异,昆儿并非不愿意为阿爸分忧,只是为了以后多扒着银两,还是肚里有些墨水的好。” “更何况茅屋被烧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已是万幸。屋子毁了可以再搭,钱财破了可以再挣。” “只要心里有一口气,日子也不愁不好过。一间茅屋而已,阿爸何必要像天塌般愁苦。” 简昆伶牙俐齿,年纪虽轻,对于外物之失过于淡泊。只是他这般仵逆父亲的话,则让他的火气更盛了。 “你这个逆子。”简承业气得有些发抖,“一间茅屋,你说的倒是容易,你可知道那是为父这么多年的积蓄,如今被人一把火烧了,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不是你整日惹事生非,得罪朱门子弟,又怎会给家里惹出这样的祸患?”简承业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额上的鲸角都挤在了一起。 “可你如今竟是这般不知悔过,做了错事,甚至不见你有一点悔意。为父真是好久都没有教训你了。” 简承业怒气一上来,顺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竹杖,下一秒便向年幼的简昆挥去。 昆子的右臂挨了重重一下,一阵吃痛,却下意识的跳蹿,他逃也似的从木墩上跳了下来。 “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这个逆子。” 简承业恨得咬牙切齿,眼看着竹杖又要向那小儿挥去,却被简航一把抓住了杖头,死死地挡在了前面。 “不要打昆弟了父亲,他年龄还小,也不故意要惹您生气的,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简航语气诚恳,意味深长地向昆子使了个眼色。 简昆意会,慌忙地逃脱。简承业却不停地甩动着竹杖,“你放开,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拦着我做什么?” 可是简航却很固执地握着杖头不放,“您饶了他吧,阿爸。刚才的那一杖都够昆弟喝一壶了。” “好啊,现在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耳边是简承业的训斥,昆子却无暇顾及,撒野似的跑。 转过桐巷的街角,简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停住了脚微微地喘了两下,面色却越发的凝重,“顾思远,你个鲸崽。” 少年自然明白这是顾府少爷做的好事,掉落在茅草屋外的四喜人挂饰就是最好的证明。 整个桐巷,除了他,哪家府上的少爷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 右臂的疼痛感让简昆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青衫少年冷静了片刻,随手掏出了衣衫中的八爪鱼弹弓,随手拉扯了两下,顿时心生一计。 几分钟后,他手脚手快地攀上了顾府的屋顶。 彼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巷子里都是一片饭香味,简昆蹑手蹑脚地掀开了顾府屋顶的一块砖瓦。 少年的动静很小,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从这里,他却可以清楚地看见顾府二少爷屋里的情景。 “小少爷,饭都做好了,您多少吃一点吧。”红木桌上一堆的饭菜,家丁们则在一旁好言相劝。 “我不吃,把小厨房的人给我叫来,也不看看这做的什么饭。一点也不合本少爷的胃口。”顾思远犯起了少爷病。 这就更让简昆不屑了,少年闻到这饭香都流了口水,差点忘了自己来到顾府是做什么的。 下一秒,顾思远竟然把那些饭菜都推到了地上。 昆子见状拉了拉弹弓,又放了颗石子架在上面,尺度不大,简昆也很满意。 少年的食指轻轻一弹,轻巧的石子顺着瓦檐的缝隙丝毫没有误差地向顾思远的脑门落去。 忽的一下,方才得意忘形的少爷挨了一下。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慌忙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谁,是谁在砸我?” 周围的家丁们见状慌成了一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但随即第二颗小石子也落到了顾思远的头上,刁蛮小少爷竟哇得哭了起来。 “是谁做的,快给我抓住他,不然你们都等着吃板子吧。” 047 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思远的额头吃痛,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神来。 家丁们则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东瞅瞅西望望,终是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家丁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了嘲笑他们的简昆。 “他在那里。”他手一指,言语很是焦急。 昆子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 青衫少年倒也并不着急,只是嘴角微微一扬,下一秒,在顾府的屋顶上欢跳。 “快抓住他。”顾思远也抬眼看见了嬉皮笑脸的简昆,他感觉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在了一起。 前几日,他还在因为一把火烧了简家茅屋的时候而洋洋得意,而现在他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无论自己是否占理,至少,他可是顾府的少爷。 就冲着他这高贵的地位,简昆见了他怎么也得称呼他一声小爷,却竟是这般的胡作非为,让顾思远不得不生气。 “你们一个二个都在那看什么呢?上去逮他呀。” 见家丁们一个个站在那里怯懦的和缩头乌龟似的,顾家二少爷便怒火中烧。 原本午饭不合他的心意就让他够反感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顾思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然肿了个大包。 顾府的家丁们纷纷退了出去,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一个比一个怂。 仰头望着站在屋顶上的简昆,一个二个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昆子见他们此番作态,倒也不再躲闪,他蓝眸一望,随即找了一块平整的屋面,头一仰,倒在上面晒太阳。 少年跷起了二郎腿,摇晃着自己的脚,全然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他不怕顾府的家丁们攀上来找自己,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 既是如此,简昆倒不如好好的享受着阳光浴。 少年并不急着离开,终究是要找顾思远说个明白才好。 这样想着昆子又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双蓝眸半睁半闭地看着站在府门的家丁。 “我说,你们傻不傻呀。大中午的,傻站在这里晒着,倒不如小爷我躺在房顶睡觉多舒服呀。” 见顾府的家丁一副木讷畏缩的样子,少年又道:“走吧,都回府休息吧。累了大半天了,在这守着我也没有什么意思。” “给你们家二少说,我就在他的屋檐上赖着不走了。小爷我装了一兜子的石头,什么时候高兴了,就玩玩弹弓。” “他顾思远如果不想脑袋开花的话,就让他上来给我道个歉,再补偿我三百个鲸币。” “我简昆大人有大量,绝对不会和他计较,之前的恩怨我们就一笔勾销。” 青衫少年说着不免有些得意,又悠扬地哼着小曲。 顾府的家侍见状,一个个尴尬到了极点,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把简昆的话传达给主子。 这嚣张的言语若是被顾思远听见了,还不得气疯了。要怪就怪他们无能,没有办法抓住简昆这个小鬼。 只是昆子手脚灵快,又是有备而来,他们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简昆依旧是慵懒地躺在顾府的屋板上,底下的鲸民却骚动了成了一团。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那个姓简的……” 等到鲸卫慌慌张张地跑去给顾思远报信的时候,见自家主子正在擦拭着自己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方才要说出口的话忽而又被他咽了下去,顾思远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凶相,“他怎么了?你快说呀。” 彼时的顾思远已经没有了脾气,他着实没有料到简昆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心里正在盘算着之后该怎么给少年使绊子。 “简昆说让少爷您上去给他赔礼道歉,再赔他三百个鲸币,他才下来,以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家丁终是无奈地将之前昆子所说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 “岂有此理,本少爷不和他计较,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嚣张了。”顾思远险些没有将额上的伤口绽开。 不多时顾思远像是才缓过神来,他佯装淡定道:“你告诉他,他若是再不下来,我们就去告官。” 顾府二少爷自有如意算盘,实在不行,就把老爹搬出来好了。 只是,他也太不懂简昆的脾气了,他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自然也等不及顾思远拿主意。 “快来看看呀,堂堂的顾府就是这么的仗大势斯人,前几日烧了我家的茅屋,现在又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出来。” 简昆人虽小声音却十足的大,他在屋顶上这么一喊,桐巷的街坊的自然都可以听到。 “顾府少爷放火烧了我家茅屋,现在还躲着不肯出来呢,你们都给我评评理。” 昆子的声音越发的大,下面更是多了许多看热闹的鲸民。 “顾府怎么这样呀?” “这有什么?那顾家少爷不学无术,到处惹事,还不是靠着他们当大官的爹……” 鲸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讨论的热火朝天。 顾思远呆在府里不由得心虚,此时更是羞得不敢出门。 但是纸包不住火,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更何况这样不堪的事情若是传到了兄长和父亲的耳朵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顾思远,你个缩在壳里的王八,有种你就出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顾思远……”简昆并不怕费嗓子。 他这一次非要扰得桐巷的鲸民都知道才肯罢休,若不如此,指不定顾思远下次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随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喊声,顾家少爷开始坐立不安了,他在房间里移步,轻叹了口气。 好在平日里不缺银两,父亲给予他的钱财也足够的宽裕。 “你去,把这个给他。”顾思远无奈地从柜橱里掏出了一袋银两,这掂起来沉沉的,绝对不止三百个鲸币。 只是,顾少年此时却没有心情清点这里有多少的银两,他只想让简昆的声音立刻从耳边消息,就这么简单。 那家丁便拿着那一袋银币跑了出去,两分钟之后,简昆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将那袋钱币塞进了衣衫里,“顾思远,小爷我这次就饶你一命。”说着嘴角浮现一抹淡然的笑。 048 沧海拾遗 太阳在霓光岛升起时,淡黄色的晨光溢满了整个宽阔的海域。 一望无际的海岸让人心生愉悦。 昆子昨日采摘海草误了海禁,一夜未归,索性于海滩睡下了。 少年少些有这般快活的时候,正如现在,他睁开朦眬的双眼,霞光便倾泻而下。 许久未出海,简昆似乎已经习惯了桐巷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而今日,他的心情尤为欢脱,即便知道自己昨日一夜未归会引起父亲的不满。 但是在这里吹吹还风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日出时的海面很平静,在微风的吹拂下,海面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海水侵蚀着海滩的沙粒,倒是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海贝。 简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般的惬意他之前并不常有。 只是不知自己今天误了晨练,程启仁会不会责怪。 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海风拂面吹起了少年的鲸带,更添了几分凉意。 在沙滩上捡拾了些海贝放进原本打捞海草的竹筐里。 简昆将这些收拿起来的宝物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身上,少年缓步沿着岛屿的屿岸走过。 他慵懒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捧着海水清洗了下自己的面颊,海水的腥味顿时让简昆清醒了不少。 他顺着霞光的方向看见了那座岛屿。 这里的漂流瓶都是从那边漂来的吗?少年不确定,倒是很有兴趣打开那一个个瓶子。 他捡拾了一个小瓶,将其中的信纸倾倒了出来。 黄纸上的字迹依旧秀丽,但在海风的侵蚀中变得有些模糊。 简昆将它展开,轻声地读了出来: “心思忧愁之时,吾常独自一人凝望于海面。 思虑为日不多就要远离霓光岛,便愁苦不已。 彼时,只能感叹于自身之命格,于这深宫中无人可以理解。 而吾贵为公主,似乎也不易轻易向下人坦露心事,尤为苦恼。 生活了无指望,便如一滩死水。 每当这时,吾则思忆起母上之言。 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寻觅一个心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吾虽并不认同母上的看法,倒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件乐事。 只是,吾难以得此欢愉,抑郁茫然,寝食难安。茶饭不思,何以解吾心头之闷? 吾之身份与地位,不容选择回转。 世人皆称八爪太子貌美清秀,而多才儒雅。 只吾从未见其相貌,倒也不会轻易为男子之容貌所吸引。 若是心中暂无依恋,诸此一切于吾眼里皆不值奔赴。 也怨吾命,无非是苍天之弃儿。 于整个云烟,父帝皆占有一席之位。 思来有憾,父帝此般尊贵地位予吾而来,莫过于无尽痛楚。 无数之夜晚,吾皆难以入眠,不觉感叹起自身命运。 只怨天命难违,况一纸婚约终究非吾可以违背矣。 如若吾为父帝之嫡出之女,怕不若如此。 可惜母上身份低微,因而即便吾再努力回旋,仿若也不得父帝欢心,可吾不甘心如此。 即亦尝试着扭转回旋,而大失所望。 无数之败退,吾才发觉,吾所为皆为徒劳。 吾毫无法理改变庶出之身份,亦无理由扭转久为八爪王太子妃之命。 又何曾未有逃婚之念想,但于四角宫墙之中,吾之每每挣扎皆甚为渺茫。 亦想吾强大坚韧,却每每力不从心。 长久之痛苦沉默予吾轻生之念想,甚至。 但则惜之,吾尚未具备如此之气力。 与其这般,吾倒宁经愿出生便为奴为婢,终生侍主无争。 如若此般,吾是否亦不用费力而争夺……” 信纸读完了,简昆抿了下唇,捡拾了根木枝蘸着海浪边潮湿的沙粒写道: “幸拾远岛浮物,念至此信。鄙人甚同情于公主遭遇。 而吾亦出身贫寒,也曾经哀怨过身世之卑微。 然茫茫云烟,吾亦不过是沧海一粟。 些许时日,鄙人也会思虑,或许,就算罢离此世间,亦不会对其有何影响。 既是如此,吾这一世生命又有什么值得。 尔后,吾明了。 既已无法改变原本之身世,更无法变解诸世浮生之筹码,便既来之则安之。 尔尚且年少,亦诸多值于期待之事,又何必愁得一时。 虽命运不饶人,生亦不遂人愿,也试图豁达明朗。 公主时常哀怨自身难得一心爱之人。 但公主可知,尔之所愿亦为诸多子民之所有? 与公主有异,子民或亦因家境之贫寒,门第之悬殊而得不到心之所爱,心存有遗。 既是如此,公主何不淡然些。 况且八爪太子于世人眼中享有盛名,公主既未曾见过他,又怎知自己日后不会心生爱意? 因而,鄙人以为公主应当乐然。 若是注定与八爪太子携手半生,必要惜其缘份。 至于其余之事,公主又何必多虑……” 歪歪扭扭地写完了这封信,昆子感觉自己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热血涌于心头的感觉。 鼓励别人的感觉真好,这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云烟大陆的价值。 虽说年纪尚小,他却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倒让少年更加的迷恋于这种烟火气息。 “简昆,简昆……” 昆子刚刚把漂流瓶扔进了大海里,耳边却听见有人在叫他。 四下张望时却不见一人踪影,这让少年感觉很奇怪。 正当简昆诧异时,手中的贝壳一时闪动,一道淡紫色的光从壳面上显露了出来。 这光芒刺得昆子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眸,而壳面上的紫光又慢慢的消失了。 天空大亮,海面上不时掠过几只鸥鸟。 昆子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手中的贝壳。 它似乎和海滩上其他的贝类没有什么区别,方才的声音难道是它发出来的? “我在,是谁?是谁在叫我?” 他自顾自地应道,只是这一次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少年也没有再听到方才那熟悉的声音。 海水拍岸击打起了层层的浪花。 霞光岛的海底,人鱼公主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 精致的漂流瓶落在了岛屿边的沙滩上。 049 定情信物 “你一说起他呀,我就觉得可笑。” 彼时,崔心颜正在一旁做着刺绣,听见孟莲说起了简昆的名字,小女子的唇角不经意地浮现了一抹笑容。 “怎么了?”孟莲见心颜兴致不减,便放下了手中的荷包,很认真地望着她。 “他那日爬到顾家的屋顶了大闹了一番,说是顾家小少爷把他家的茅屋给烧了,硬是要争个里来着。” 崔心颜说着不经意地捂嘴偷笑,似乎被那日简昆翘着二郎腿的形象给逗笑吧。 “不是吧,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孟莲许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新鲜事,自然感到惊讶。 “可不。”崔姑娘饶有兴趣地回答道,“你是不知道顾老爷回来了以后,整张脸都气绿了。” 孟莲笑而不语,手中的荷包做起来却更加认真了。 “哦,对了,你和顾家大少爷的事情怎么样了?” 似乎为了遮掩什么,孟莲故意转移了话题。 果然,这问题一抛出,崔姑娘整个人倒显得安静了不少。 “我……”崔心颜不失自嘲的一笑。 “我能怎么样?我只是顾府的下人罢了,管家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又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好事?” 姑娘的面容甚是平静,又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你呀。”孟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你既然喜欢他,就更应该去主动争取呀。至少,你也该表明自己的心意。” “像你这般释然的样子,他会觉得你不在乎他的。” 孟莲似乎很能揣摩男子的心思,把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 崔心颜对此只是调皮地嘟了嘟嘴,“怎么?这么说,你也主动争取了?” 她如此玩笑的言语挑逗得孟莲的面颊有些泛红。 见红衣小女的神态有些不太对,崔心颜话锋一转。 “好了,好了。我不拿你开玩笑了,你还是专心做荷包吧。” 孟莲手中的针线变得轻巧起来,她轻轻抚了抚荷包上青竹的图案,甚至开始傻笑起来。 “哟,你最近状态不对呀,有喜欢的人了?” 崔心颜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言语有些挑衅的意味。 “我,我可没有。”孟莲倒是失口否认了。 殊不知纸窗下,一袭青衫的少年正立于铺前。 一双似水的蓝眸观望着她。却见孟莲与崔姑娘聊得正欢,便不做打扰。 少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从里面掏出了一封信纸。 忽而又觉得想起了什么,便将那日从海边捡来的贝壳压在了信纸上。 做完这些之后,简昆并没有和孟莲打招呼,而是悄悄离开了。 “我该回去了,不然管家该不高兴了。” 和孟莲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崔心颜从椅前站起,放下刚刚绣好的荷包。 “那崔姑娘就早日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聚。” 孟莲也没有挽留,只是随和地向她挥了挥手。 崔心颜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孟莲一个人在窗前做女红。 “阿姐,我回来了。” 孟荀的叫喊声惊扰到了孟莲,她手一滑,险些将手中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阿姐,你怎么了?” 见孟莲此般奇怪的神情,孟荀也觉得有些一转。少年的小眼睛一转,小手指了指纸窗外的台子。 “阿姐,那是什么?” 孟莲不知所云,顺着小弟手所指的方向,发现了放在那的信纸和贝壳。 她好奇地将它们拿了过来,见弟弟凑了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打开。 “荀儿,你先去背书吧。” 孟莲说着将手中的信纸遮掩了起来,孟荀便知趣地向里屋走去。 小女子这才慢慢地拆开了信纸,海草做的萱纸是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的字迹清晰明了。 刚习字不久,少年的笔锋并不好看,却十足的认真: “孟姑娘,小生思来想去,便想留下封信纸予你。 简某即日便要赶赴京都武场,半月无法归来。 临行前小生想将那日拾来的海贝送予姑娘,自幼相识,习剑之余时常会忆起你。 心之所爱,亦不敢隐瞒,所以才在此写下。 简某知道这样做很唐突,但自吾记事起,姑娘的笑靥便会常常浮现眸前。 一介草民,倒也不怕姑娘笑话。 小生心念姑娘许久,简某知晓自己尚且年幼,不宜提这些字眼。 只是心中所念,皆与姑娘有关。 鄙人所言并不奢求姑娘即刻答应,只愿向孟姑娘坦露自己心意便好。 他日我武场归来,斗胆邀姑娘同去海边漫步。 孟姑娘若与小生同心,便一同前去。 姑娘若已心有所属,便不必赴的。 小生此信一表心意,二愿孟姑娘安好。 小生不在之日,安顿好容姨,煎汤煮药还劳姑娘费心。 他日归来,夺下头魁,再来与姑娘报喜。 海贝就当予姑娘的定情之物,无论姑娘是否答应,留个念想吧……” 她一行行地品读着信纸,似乎明了了他的用心。 一晃简公子也年过十四,终是他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小女子虽对他心生好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孟莲踌躇的时候,阿妈的叫声又在耳边响起:“莲儿,莲儿你过来。” 孟莲有些心虚地将信纸折了两下,塞进了裙衫中。 病榻上的容澜面色缓和了不少,只是说起话来还会让人感到吃力。 她的面色苍白,却对孟莲笑笑道:“来,到娘身边坐下。” 小女子顺从地走了过去,容澜抚了抚女儿的额头。 “一眨眼,我们莲儿是大姑娘了。再过几载,你也该考虑婚嫁之事了。” “若是有了心上人,也不要迟疑这么多。女子这一生能得一喜欢人,着实不易。” “你若是喜欢,娘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容澜的声音缓缓的,面颊却一直带着微笑。 “今日你和崔姑娘的话,娘都听到了。其余的人你都可以瞒,但你瞒不过娘。” “若是喜欢,你就答应他吧。简昆那孩子也不错,虽说家境贫苦一些,看上去倒也踏实稳重。” “你已过了十三,这些事情,你也该考虑了。” 母亲的声音和缓,更是让孟莲心生暖意。 “我知道了娘。”小女子轻声应道,面颊多了几分羞涩。 050 雨夜离家 “你想好了?一定要这样做?” 简航见昆弟正在擦拭自己的剑锋,眼眸中的神色甚是凝重。 “嗯。”昆子倒是自然地点了点头,“这次比武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不再收拾自己手中的东西,望着兄长的蓝眸更为专注。 “可是你这样做,应该会知道父亲有多失望。” 简航的声音很严肃,比他年长几岁,他自然更能体谅简承业的心情。 “大哥,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劝我了,这段时间我日日习剑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要夺得头筹,这样我才有机会从军。”少年将自己的想法坦露出来。 十四岁的年纪,简昆的大脑里难免会有这般热血的想法。 简航也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昆弟,大哥不想说你。可你又何尝不知道家里的近况。” 简航在昆子的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前几日父亲才因为你闯祸而动怒于你,现在你又要去参加什么比武,何时才能让他宽心?” 但不管兄长怎么说,昆子也有自己的坚持。 “哥,我已经想好了,等我赢了这场比武再来给父亲赔罪。”简昆的声音不免低沉,这也是他做的最坏的打算了。 他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又将它塞进了青衫里。 “这几天还要劳烦大哥帮忙掩护,明早父亲问起,也不要让他为了我的事情大动肝火。” 简昆没有去看哥哥的眼睛,他似乎在努力地平和心态。 “那我走了。”简昆看了一眼屋外的月色,耳边传来了简承业的呼噜声,趁着父亲还在熟睡,他该早些离开家才是。 “你……” 简航似乎还想说什么挽留的话,二弟面色的坚决又让他把快要吐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这么一句叮嘱。 “哦。”昆子礼貌地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冷清的月色中。 简昆走了许久,也没有转过身去看哥哥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是害怕自己会动摇?会后悔? 昆子的大脑很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感觉自己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 一口气走出了桐巷,天空却开始飘起了毛毛小雨。 细密的雨点打落在街边的树丛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说成功离开了家,暂时躲避了父亲的阻拦,但简昆心中的负担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相反,少年的脚步变得更加沉重了。 耳边的风雨声让昆子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那袭单薄的青衫让他再度感觉到了冰冷。 雨水的打击下,他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肌肉所感觉到的刺激让简昆下意识地奔跑了起来,不知归处让他更加心慌。 彼时,少年只剩一身单衣,一支竹笛,一双草鞋,一把长剑,十个鲸币,外加那小女子送给他的荷包。 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所以才在雨幕中奋力地奔跑。 不久之后,少年来到客栈门口,他飞快地跑到了屋檐下。 简昆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栈名,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只是暂时躲避风雨的侵袭罢了。 他站在客栈檐下,望着屋檐的水珠嘀嗒嘀嗒地在平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阵阵的寒意袭来,昆子的两只臂膀自然地抱紧,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客官,你要住宿吗?”简昆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一惊转过头去,面前是一个中年男子。 他的面色和善,对昆子礼貌性地一笑,“天色已晚,雨越发大了,客官不如就在这里留宿吧。” 男子的眼眸中是种莫名的期待,只是简昆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哦,没有。我只是想在这里避避雨。” 简昆的声音有些低,同时又不失尴尬地笑笑,额上的鲸角却自然的舒展。 听了昆子的回答,男子的眸光难免有些失落,“可是,雨这么大,附近又少有酒家,客官又能去哪里呢?” “此处虽小,倒也是个容身之所。客官若是急于赶路,倒不如先在此留宿一晚,等翌日天放亮了再走也不迟。” 昆子没有说话,倒显得很为难。 他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又觉囊中羞涩。 “谢掌柜的好意,只是小生并未带够这么多的钱两,留宿之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栈主看出了青衫少年的为难,只是最近生意不大好做,他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我也是个穷苦之人,开家客栈无非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客官开个价,随便给我几个鲸币都好。” 如此坦诚的话语让简昆心动了,他的确奔波了太久,恰逢雨夜,也该找个地方落脚。 这样考虑之后,昆子从钱袋里摸索出了三个鲸币递给了他,“小生囊中羞涩,暂时只能给掌柜这么多了。” “改日再路过此家客栈,定将剩下的银两偿还。”简昆的话很没有底气,递上前的手也是颤抖的。 好在那掌柜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失落归失落,他还是将那三个鲸币接过来道:“也好,客官请随我来。” 中年男子说着便带简昆走了进来。 “楼上有间小屋,有段时间没有人住了。我去给客官收拾一下。”说着便上了摇摇晃晃的木梯。 简昆则立于屋中打量起了客栈的摆设,小栈简朴,木质的桌椅,柜台上堆放着一些喝尽的墨霄酒坛,适宜于寻常鲸民的花销。 阁楼的木梯有些松动了,只是客栈的掌柜似乎并没有经费去修补。 “客官,好了,你可以歇脚了。”方才的男子从二楼的小屋中出来,额上多了些许汗珠。 “有劳掌柜了。”昆子轻声一应,正准备回屋时,耳边忽而传来了轻脆的笛声,在这样的雨夜显得悠扬悦耳。 少年忽而住了脚,静静地听着笛声,似乎是从二层的小阁传来的。 “楼上是否还有其他客人?”简昆的神情有些严肃。 “没有。怎么?客官有什么问题吗?”掌柜迟疑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