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一章：少年的远行
“当晨风扬起第一缕微尘，
阳光照耀疲惫的旅人。
我们的英雄离开了家乡，
迈向遍布荆棘的未知远方。”
——《英雄史诗：新时代》序章
###
索维斯城，白荆棘佣兵酒馆。
那些只为旅行者和佣兵提供服务的酒馆才被称作佣兵酒馆，与佣兵工会签订契约的它们被工会赋予了发布任务的权力。除佣兵及佣兵团升级考核外，酒馆能提供所有与佣兵相关的服务——每个酒馆都会有一位工会代理人，他们是佣兵酒馆真正的核心。当然，多半他们也是酒馆的老板。
白荆棘，以古老史诗中的传奇佣兵团命名，规模不大，在索维斯这个中型城市毫不起眼，但酒馆的生意却意外地很不错。
或者说，在索维斯，所有佣兵酒馆的生意都不错。
不过，现在，临近午夜了，酒馆里没什么人。
萨默斯·麦肯，白荆棘的老板，退役的白银级佣兵，曾经是一个小佣兵团的团长。作为人类，即便是白银级佣兵，几十年流浪大陆的他也感觉到了厌倦。去年下定决心退役后，靠着积攒的财富他买下了这间酒馆，过上了悠闲的退休生活。不过，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佣兵们，老萨默斯偶尔也会有点唏嘘。
“如果是我当年……”
不过，言尽于此。
过去的还是交给过去吧。现在他可是商人。
“老板！交任务！”
代表橡木级委托凭证的羊皮卷和一个破布口袋被抛上柜台，萨默斯熟练地打开包裹，核对凭证与任务物品一致，之后才点点头，道:“确认完成，报酬的话……嗯？”
他突然愣了下，抬头看了看。
蓝紫色的魔法师长袍，嵌着不知名魔晶的木杖，还有挂在胸前的法师徽记——魔法师标准配置，这并不会让他惊讶。
哪怕是稀少的魔法师们也不都是高高在上，他已见惯因为各种理由成为佣兵的魔法师，当年他的佣兵团里就有雇佣过流浪法师——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人的年纪。
“是你啊，少年佣兵，”萨摩斯记起了这个少年，那个三天前来到他的佣兵酒馆的新手佣兵，“我以为你会再晚几天回来。”
“你又一次因为我的年纪而小看我了，老板。”年轻的魔法师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要我的报酬。”
“唔，好吧，骄傲的小家伙。”萨默斯点点头，蹲身在柜台下翻找了起来，“橡木22号委托的话……是这个。”
他拉开那个贴着记号纸的抽屉，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五枚银币，工会做担保。按佣兵协约，青铜级及以下任务，我要收取百分之一的中介费用。”
等级在黄金级以下的佣兵委托的报酬大多是预先由委托人提供给佣兵工会，工会再下发本地佣兵酒馆，经佣兵工会确认过报酬即代表工会担保委托的有效性，佣兵不直面雇主，而是与工会交接，这样能有效避免佣兵与雇主间的纠纷。但这毕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涉及某些灰黑色交易时（专职这一行的佣兵可不少），目标与报酬都不便明说，这时就会有所谓的“面议”。但这种委托工会不会给予担保，甚至被查出参与过这种任务的佣兵会直接受到除名的处分。在正常情况下，由工会出面作为中介方，无疑会是个双赢的选择。而同样作为中介方的佣兵酒馆收取百分之一的中介费用（这笔钱酒馆与工会要按一定比例分成），也还说得过去。
另外，从人类帝国亚都推广出去的新的任务/佣兵分级制（橡木、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大师、英雄）广受好评，很快取代了旧有的杂乱任务体系，兽人王国库洛特和种族联邦都尝试着引入了这一系统，并且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让我们把目光收回酒馆。
魔法师打开钱袋，晃了两下，确认报酬无误，从随身带的钱包里数出五枚铜币递给了萨默斯，“谢谢，老板。还有黑铁任务吗？”
“黑铁？”老板皱了皱眉头，“最后一个黑铁任务在下午被领取了，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成功或是失败的消息。橡木级委托还有几个。你要看看橡木级委托吗？”
“……不了，谢谢。”
魔法师向萨莫斯欠了欠身，转身走出了门去。
“唔，少年佣兵吗？希望不是被吟游诗人的故事哄骗的小孩子……”老萨默斯咕哝着，顺手把任务凭证扔进了抽屉。
————————————
“阿萨斯，我快要忍受不住了。”少年魔法师看着身边的骑士同伴，很有些不耐地说，“我可不希望每去一个酒馆，都会被人嘲笑我的年龄。”
“不要焦躁，德尔寇拉，”阿萨斯看看他，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平和，“你不应该偷懒躲避训练，更不应该偷跑出来。十四岁的佣兵注定会引人注目，这是创世神对你的惩罚。”
“创世神的惩罚？”
“最勤奋者得成功，懒惰必受惩戒——这是法则，没人能逃脱法则的注目。”
名为阿萨斯的少年是个骑士，这从他一身标准骑士重甲的着装中就能很轻易地分辨得出——其实佣兵们很少使用帝国骑士标准重甲作为自己的装备，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的佣兵来说，过于沉重且冗余的配置完全抵消了高防御带来的优势。在军队的集团行军中可能会有魔法师部队为他们释放轻身术，佣兵队伍里稀少的法师却永远不会这么做，很多时候这让专精守护而又缺少优秀坐骑的骑士佣兵们变得不那么受欢迎。
佣兵们宁可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也不肯拖慢自己完成工作的速度——速度就是金币，这是佣兵行业中不辩的铁律。
不过阿萨斯看起来稍好一点，他的铠甲应该是定制的，与他十四岁的身体完全契合，而偶尔的行动中似乎也看不出重甲带来的桎梏。
应该是重甲附魔，或者力量超标。
“嘿，阿萨斯，不要宣传你的尼古拉斯教义了，我对创世神的信仰无须教廷证明。”德尔寇拉打了个哈欠，“而且，为什么一个优雅的魔法师要去进行力量和敏捷训练？真搞不懂父亲在想什么……”
“……算了。”阿萨斯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反驳他。他从德尔寇拉手里接过钱袋，指着不远处一家装饰简单的旅馆，“那么，今晚就先休息，明天就要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
“明天吗？噢，创世神啊，为什么我要不停地奔跑而不是战斗？我讨厌这里的气候！”德尔寇拉用力甩了甩法杖，抱怨道。
“这就是佣兵的生活，对佣兵尤其是低阶佣兵来说，想领到合适的战斗任务是很难的，在等级提升，实力达标之前，绝大部分人也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了”。阿萨斯很平静地说道，“佣兵和军人一样，都是与死亡为伍的高危职业，没有相应的实力，领取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会让自己白白送命。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或许吧，但我想我不会是死者中的一员。”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先休息吧，希望还有空房间。”
###
索维斯的著名，曾经完全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狭长而陡峭的银蛇山脉如同屏障，阻断了风之森向西方延伸的所有路线，近乎垂直的岩壁让所有旅人和野兽望而却步。但在银蛇山脉的中部，却存在着唯一的一个缺口，当地人称之为索维斯山口，这是在帝国东部最便利的连接风之森的通道（绕过银蛇山脉要多走几千公里），而建立在山口的索维斯城的历史，甚至比它所属的帝国“亚都”还要悠久的多。
交通是发展经济的必要条件，而占据交通要道无疑就是占据了发展的先机。卡罗尔港的卡罗尔水城，战刀山脉山口的刀锋之城，都是大陆闻名的巨型城市，而以风之森物产的丰饶，索维斯完全有理由成为另一个巨城。但大自然无情地限制了它的发展。每年冬季准时到来的兽潮成了索维斯最大的威胁，混合了艾洛瓦秘银的精钢城墙也只能勉强阻挡住饥饿而且疯狂的野兽，满编近五万人的城防军甚至不及兽潮的一个零头。在任何地方都称得上是天灾的兽潮，在这里却是定时到来的常客，这让索维斯的扩张成了一个奢望——帝国财政部不可能给索维斯报销所有的维修费用，每年春季的账单会让每一任城主头疼。谁都不会允许城区的扩建了。
但创世神是公平的，他在给予了索维斯灾难的同时，又赐予了它别处难以企及的财富——在大陆任何地方都属于必需品和抢手货的兽皮和魔晶，每年春季却会在索维斯的城墙下堆成小山直到腐烂发臭。这里的小孩子们的玩具珠子可能都是三阶魔兽的晶核（一个魔导士的武器的核心配置，但并不是所有的魔导士都能得到它，在帝国其他地方，这可算是稀有物品）。巨大的利润吸引了行商，也吸引了无数的冒险者和佣兵。理所当然的，索维斯接纳了佣兵工会，并迅速发展为亚都境内最大的佣兵集散地之一。现在的索维斯以制皮和锻造工业闻名于亚都，这里出产的武器和皮甲在外界可是真正的精品。
但城区依然没有扩建。
“明明风之森以东是大片的平原，兽潮却只攻击西面的索维斯城，横穿风之森的商路根本无法在冬季进行维护，每年春季的维修费用，有一半都用在了哨塔的修复上。每年数十万金币的支出啊……”德尔寇拉站在城门外，回头望着高耸却伤痕累累的城墙，捏着下巴感慨。
“可每年春天，这里积攒的兽皮和晶核也会带来同等甚至更高的利润。这没什么的，有失必有得。”阿萨斯说，“冬季的风之森缺少食物，在生存竞争中失败的魔兽才会来攻击索维斯城，希望打破城市到达山脉西部——而东边大平原的食物甚至比风之森还要稀少，况且森林中的魔兽不会适应草原的环境的。这是魔兽的天性。”
“看来埃尔文老师的地理课你没有睡觉。”
“我并不和你一样喜欢偷懒。”
“噢……这真让人难堪。”德尔寇拉耸了耸肩，“越过风之森和大平原就是种族联邦的土地了……要去和那群长耳朵的精灵们探讨礼仪和魔法吗？”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阿萨斯摇摇头，“去兰德蒙，怎么样?”
“嘿，小伙子们，我听到有谁说要去兰德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两人一跳，“赞美山和石头!小伙子们!要加入我们的商队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章：少年佣兵与青年矮人
一个矮人。
索维斯从不缺少其他种族的旅商，作为亚都的实际意义上的边境城市（风之森与大平原的一小部分虽然是亚都名义上的国土，但并没有普通居民，只有帝国驻军和数量稀少的哨站），索维斯承担了相当一部分帝国的进出口贸易，在泛大陆种族战争结束、三国和解之后，索维斯地位就越发重要起来。
“唔……赞美神的恩赐，祝福山和石头，矮人大叔，你的商队要去库洛特吗?”
德尔寇拉右手抚左肩，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阿萨斯则单手捶胸，行了骑士见面礼——
人类的礼仪的确相当繁琐，中年矮人明显并不适应，只是敲了敲胸膛（这是矮人间通行的礼节），以矮人特有的尖锐声线说道:“我叫巴洛·铁锤，白熔炉商队的主人，我的商队路过兰德蒙，要不要搭个顺路车?另外不要叫我大叔，我才八十岁，是我族中的年轻人!”
矮人炫耀似得撩起了自己结成辫子的淡黄色头发和胡子给两人看，似乎对两人的称呼很不满意。
矮人的发色受年龄影响，年纪越大发色越浓，淡黄的发色的确证明了他对自己“年轻人”的评价（矮人族平均寿命四百岁，五十岁被视为成年，允许离开熔炉山谷）——但能在八十岁拥有自己的一支商队的矮人的确不多，或者说，一惯只对锻造和美酒嗜之如命的矮人们，很少会主动参与大陆上的商业行为的。
“我和他们当然不一样，”巴洛·铁锤继承了矮人传统的豪爽和粗线条的性格，对两人的疑惑并不生气，“我喜欢锻造，也喜欢美酒，但我更喜欢创世神创造的这片土地，我希望能有一天走遍兰曼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最好能在路途中结识某位英雄，被吟游诗人写进英雄史诗里——年轻人们，酒馆的老萨默斯似乎想推荐你们进入我的商队，老实说，他可能把你们当做了小孩子，希望我能照顾你们。有兴趣吗小伙子们?我正要去兰德蒙!”
“所以酒馆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德尔寇拉咕哝着，向着年轻矮人躬身致意。
“向你致敬，雇主阁下，见习魔法师德尔寇拉，准骑士阿萨斯，为您保驾护航。”
——————
巴洛的商队里并没有其他矮人——或者说，这支商队其实只有巴洛和他的驮牛群。驮牛拉着双轮车，车里装着不少兽皮魔晶，还有些亚都产量较高的金属矿。
德尔寇拉和阿萨斯在第一辆车上，这辆车比其他的马车稍大一些，貌似是巴洛旅行中的住所——顺便为后方的牛车指引方向。
“在夏季，风之森的商路是最安全的，”巴洛指着商道两旁被帝国驻军刻意清理出的空地，“没有饥饿的兽群和强盗，只有被亚都帝国管制的哨兵……风之森的这条商路是一路上最安全的了。”
“那您一定没去过帝国内部。”阿萨斯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豪，“帝国内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强盗了。”
“亚都帝国的发展举世瞩目。”矮人说道，“相对于种族联邦的精灵和库洛特的兽人，人类的确应当感到自豪——前提是，亚都能继续坚持现在的种族和平政策。”
“我们或许会做错事，但绝不会做蠢事。”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况且种族和平是教廷的意志……如果北边的兽人们都能坚持不去侵略精灵的领土，让人族保持和平应该并不困难。”
这个世界的精灵与兽人依然是世仇……貌似所有你所知道的世界的兽人和精灵都是世仇。
没办法，崇尚礼仪、洁净，热爱自然的保守种族，注定难以和血与火交织，野蛮与文明混杂的狂野部落共存。而人类在这两者间达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却也因为自身过剩的欲望和强大的开拓能力引起了其他两国的敌视。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结束已经一千多年了。
“创世神注视着我们，就像注视着每一片山脉，每一个熔炉。”巴洛念了一句矮人中流行的祈祷词，“赞美创世神，愿和平永存兰曼大陆。”
“愿和平永存。”两人一齐祈祷。
——————
风之森的商路长而枯燥，只有路过哨站时，巡逻的帝国驻军能给他们带来一点文明世界的慰藉。但大部分时间，陪伴他们的只有森林深处传出的兽吼，和牛车压过道路的吱呀声。
在已经走向和平的兰曼大陆，做旅商的危险性已经大大降低，为了保证充足的物资供给，三大国都在国内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商道，并定期清理维护，这为行走大陆的旅商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不过三大国终归能力有限，还有相当多的地方，虽然名义上被三大国划入领土，但因为过分荒凉没有开发价值而被弃置。这种地方或许有商路，但没有任何一国会派遣驻军守卫，甚至其中一部分地块本来就是种族对立时期双方或几方间的缓冲区——
比如，大平原。
大平原就叫大平原，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为它命名。据说这里是创世神孕育生命的地块，无数的种族从这里走出，走向全大陆，并繁衍出各种各样的文明——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片荒凉、贫瘠，却又无比广阔的草原而已。
巴洛的商队离开索维斯城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昨天他们才彻底走出风之森的边界，告别了那些令人压抑的高耸树木。这个速度并不算快，但阿萨斯和德尔寇拉也不催促。
去兰德蒙，本来只是他们临时起意的计划，能离开亚都他们就已经非常兴奋了。
“这些驮牛可以跑的非常快，卖牲畜的精灵告诉我，这些驮牛每一头都有比肩黑铁级职业者的实力。”巴洛总是在在吹嘘他的驮牛，就像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的锻造手艺，“这些可爱的牛就像我的锤子一样，是我最珍贵的伙伴!”
“和锤子一样”，这是天生锻造者的矮人们最珍重的比喻。
“是的是的，巴洛大叔，我知道你爱你的牛牛们。”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握着法杖无聊地敲着车厢顶——他们三人此刻正坐在车顶上，“这比风之森的旅途还要枯燥，巴洛大叔，行商的旅途一直这么无聊吗？”
“大部分时候是的，”巴洛笑着回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从一个城市前往另一个城市的旅途中，尤其是做跨国边境贸易，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会选择最近的商道，有些商道附近或许会有小村子，有些则空无一人。”
“独自一人的旅行是非常寂寞的，所以像我一样的独行旅商非常少，普通旅商们喜欢组成大商队，几十上百头驮牛一起前进，有了同行者的旅途就不那么枯燥。而他们在进入这些未开发区前会选择雇佣佣兵团，因为他们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掠食者盯上。”
“说到掠食者……”德尔寇拉看了看这十几辆牛车的庞大队伍，低声道，“我记得，大平原上是有草原狼的……”
“嗷呜～～～”
一声无比清亮的狼嚎。
驮牛队伍慌乱了一下，有几头牛走乱了步子，把牛车牵扯地摇摇欲坠。
“嗬哟～嗬哟!”
巴洛短促尖锐的嗓门响起的很及时，惊恐的驮牛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向着巴洛所在的牛车汇聚过来，围成一个松散的圈。
而更远处，影影绰绰地，已经有不知数量草原狼现出身形，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商队。
“你可真是个送葬鸟，德尔寇拉，”阿萨斯摇了摇头，伸手把长剑从背后摘了下来，“保护好商队。”
（送葬鸟，喜欢在墓地上方盘旋鸣叫的鸟类，被人类视为死亡的使者。其意类同“乌鸦嘴”）
“小伙子们，不用担心，”矮人巴洛看起来真的不着急，“我说过了，这些驮牛是有黑铁职业者实力的……唔，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准骑士或是见习魔法师?他们防御狼群绰绰有余!”
用佣兵等级去代入职业者体系，是最近十几年才兴起的方式，但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准确，只是方便记忆，职业者实力也并不对等同评级的佣兵。
比如德尔寇拉，自称见习魔法师，那在矮人眼中他就是黑铁职业者，准骑士的阿萨斯亦然。但两人都只是橡木级佣兵。
“我只是太无聊了，巴洛大叔，”看到渐渐逼近的狼群时，德尔寇拉的眼睛仿佛在发光，他抓起扔在一边的法杖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大喊道:“保护好你的货物，巴洛大叔!这些可爱的狼就交给我了!”
“……太鲁莽了。”阿萨斯摇摇头，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这就是人类的年轻人……?”
巴洛挠挠头，伸手摸索了一阵，从车厢的某个位置一把拽出了一柄接近一米五（矮人身高一米三，这绝对是个奇迹——他怎么拽出来的?）的双面锤。
“可别忘了，我也是个年轻矮人啊。”
他咕哝着，一步跳了下去。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章:魔兽:月狼
大平原上，双方正在对峙。
有着尖锐双角的驮牛虽然是草原狼食谱上最优先的选择之一，但哪怕是十倍数量的草原狼，都不想面对结成圆阵一致对外的牛群——巴洛选择把牛车和驮牛解开，驮牛们于是尖角向外，屁股朝里围成了一圈。自从有几头草原狼尝试冲击，却被牛角狠狠地顶回去之后，所有的草原狼都把目标放在了那三个人型生物上。
“是包围吗？怕我们跑掉?”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我真想大声告诉他:嘿，可爱的小家伙，我才不会跑呢，我要和你好～好～地交流一下～～”
“就像骑士小说中的大反派。”阿萨斯瞥了他一眼。
“你是说那本《银狼艾尔沃》里的黑狼公爵吗？我觉得我模仿的很像!”
“唔……看起来你们并不紧张!”矮人巴洛拍了拍锤柄，“老萨默斯说你们是新人佣兵，但我看来，你们更像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或许这么说也没错。”德尔寇拉呢喃着，目光落在了远处奔跑的落单草原狼身上，法杖超某个方向一指——
“火!凝结!复数!”
三个短促的单词从他口中迸出，法杖顶端火光一闪，一串拳头大小的火球直射向落单的草原狼，准确命中把它击飞了出去，并随即在它身上燃起了大火。虽然火焰很快就被它打滚扑灭，但那头狼貌似受伤颇重，呜咽着脱离了战圈。
“影响还是很大啊……”德尔寇拉看着手中的法杖，脸上带着嫌弃，“这也太差劲了吧？!”
“真正的战士，永远不会埋怨自己的武器。”阿萨斯回了一句，双手提剑，望着被德尔寇拉激怒而开始聚集过来的狼群，“你要永远相信它。”
他倒提长剑，迈开大步开始冲锋，剑尖在草地上划出一道流光。
“可我不是战士，是魔法师!火!束缚!爆裂!”
一头想在侧面冲撞阿萨斯的野狼被草地上窜出的火焰缠绕，随即爆炸。余波掠过阿萨斯的背后，却正与他交错而过，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更多的狼向阿萨斯冲过去。眼见他就要落入包围。
极速冲锋中的阿萨斯突然狠狠一脚顿住了步子，强大的作用力让他身体不住前倾，身后泛着流光的长剑，也带着冲锋的惯性被他抡起，狠狠砸在了前方大地上!
“裂地斩!”
本来松软地草地，却在这一瞬间如同岩石般开裂，一条条粗长的缝隙顺着长剑蔓延开去，转瞬便笼罩了前方狼群的所在，几头狼被当场撞飞，还有十数头野狼站立不稳时把四肢卡在了裂缝中，另外的野狼也顾忌破碎的地面，不敢冲锋了。
“干的漂亮!”
矮人巴洛大叫一声，抡锤击飞了一头靠近的野狼。
“完美!”德尔寇拉比了个大拇指，随即举起法杖，指向了那片开裂的大地:“火!升腾!”
裂缝中随即窜出几米高的火舌，没来得及逃脱的草原狼登时就被火焰吞没了。
“嗷呜～～”
远方又一声狼嚎响起，损伤颇重但仍旧跃跃欲试的狼群却停下了动作，冲着三人低吼几声之后，拖着受伤的野狼们一步步地退了回去——
但它们并没有撤到太远，包围圈依然存在。
“嘿，小伙子们，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矮人巴洛扛着大锤，面色有些不太好，“这是个有狼王的狼群。”
“看样子，我们已经被狼王盯上了。”德尔寇拉的目光扫过地上焦黑的几具狼尸，撇了撇嘴，“我可不相信它会放过我们。”
“草原狼并不是魔兽，但每一个大的族群都会有一头狼王，狼王是狼群中最强大的个体，有时候能达到比肩黑铁职业者的实力……”阿萨斯挑了挑眉，“如果它想要单挑的话，这可算是个好消息。”
矮人巴洛是青铜级，两人都是黑铁级，对付一头野兽并不困难。
就在几人暗中交流的同时，狼群之后，一个比所有草原狼都要高耸的身影，越过群狼缓缓迈步走来。所有的草原狼都低下头颅表示尊敬——狼群对于狼王的决定无条件服从，这是狼群狩猎成功的基础，但这条命令并不是只在狩猎时有效。
这个高大身影越过群狼，走到三人面前不远处，在三人下意识握紧武器的时候停下了步子。
远超一般野狼的个头，淡蓝色的皮毛，身上虽然被毛发遮盖但仍能看出伤痕——它与这三个人形生物对峙的时候，德尔寇拉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发自内心的骄傲。
而那淡淡环绕的元素波动，在魔法荒漠的草原狼中，更是如月亮般醒目。
毫无疑问，这是魔兽。
“哈，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德尔寇拉转头盯着阿萨斯，“你刚才说单挑比较好吗，送葬鸟?”
“你这只是在报复。”阿萨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长剑握得更紧了些，“我可没想到草原狼部族的首领会是一头月狼……”
月狼，归属陆生界、牙兽种、肉食系的狼类魔兽第二十七，大多数时候是群居魔兽，但偶有独行个体被发现。独行个体相较普通群居个体强大，应为争夺狼王失败的被放逐者——《魔兽图鉴》帝国图书馆校订版第2532页。
德尔寇拉从脑海中的杂物堆里翻出了那本厚重的书，书上精细的图片与面前的高大身影无比贴合。
“独行月狼的实力要超过普通月狼，但弱于月狼首领。相当于一个青铜骑士的实力……算青铜级吗?”
“那就交给我吧，小伙子们。”矮人巴洛锤了锤胸膛，“我要让它知道我锤子的厉害!”
“不不，矮人大叔，这应该是我们的工作。”德尔寇拉上前一步，胸前的橡木级佣兵的徽章闪闪发亮，“我们可是佣兵!”
“是的，我们是佣兵。”阿萨斯也向前一步提起了剑，“这家伙让我们来解决。”
狼群又一次聚集起来了。这一次，它们避开了被裂地斩劈开的土地，也没有再尝试着包围——似乎意识到面前这几人不会逃跑，狼群也摆出了对决而不是围猎的姿态。
“这是激怒他们了吧。”
“你应该控制魔法的威力的。”
“你是想体验一下狼的牙齿吗？”
“我不认为它们能咬到我。”
“那请你务必再无畏冲锋一次——我一定会用火墙封死你的退路的。”
两个年轻人似乎毫无大战在即的紧张，仍在自顾自吵架。矮人巴洛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紧紧握住了锤子。
只要他能把那头月狼打败，两个小家伙对付那些草原狼应该不成问题……吧？
不过，狼群却不会给他们时间。重整阵型之后的群狼，以高大的月狼首领为中心组成阵型，向着三人发起了冲锋。
“月狼的天赋魔法只有在月光下才有作用，现在……快黄昏了。”德尔寇拉呢喃着，举起了法杖:“火!升腾!阻碍!”
火墙升了起来，却没能很好地起到阻碍作用。虽然野兽大多畏火，但在月狼首领的带领下，狼群却毫不犹豫地一头接一头的穿越了火墙——由于来不及添加“爆裂”“爆燃”之类的词缀，火焰并没有对迅速穿过的狼群造成太大的伤害。
阿萨斯横起长剑，巴洛举起了铁锤，德尔寇拉站在两人身后，身周元素开始剧烈波动——这是某种强大法术准备中的先兆。
“为魔法师争取时间吧。大叔，学过战吼吗？”
“你是看不起一个矮人青铜战士吗？”
矮人顿时瞪圆了眼，像一头炸了毛的狮子一样大吵大嚷:“你们两个小家伙才应该被我保护!”
“那就来吧。”
两人分别竖起武器挡在身前，后撤半步，近乎同时深吸一口气——
狼群离他们，已不过数米。
“洛—达————!”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章：刺客少女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秘的力量，那它们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各种元素是存在的，于是有了支配元素的魔法师。
神和光明是存在的，于是有了代神行走的牧师。
光的反面、暗影力量是存在的，于是有了潜藏在暗影中的刺客。
各种力量的调和是可能的，于是有了涉猎各种能力的游侠。
那么，战士、骑士，这些倚仗着自己的身体，信赖着自己的武器，冲锋陷阵在一线的近战职业者们，他们的力量来源究竟在何处?
身体。
不论人类、兽人、精灵，抑或已经远离大陆的巨龙们，所有如今成为兰曼大陆掌控者的高等文明种族们，我们的身体，都是神造物，是创世神用自己的力量结合了这片大陆的力量所创造出的、相对完美（事实上我想说最完美，但各种族身体差异实在太大，我难以确定，哪个种族才是神真正渴望的“完美模板）的躯体。
我们的体内，本就潜藏着神的馈赠。
放弃了对元素的支配，放弃了对暗影的掌控，放弃了对神术的渴望和追求，近战职业者们把全身心放在了锤炼躯体、挖掘潜藏在体内最深处的神赐力量，并最终得以到达圣阶，发挥神赐予我们的全部力量——
这种力量，并不弱于任何人。
战吼，战士、骑士甚至是游侠都必须学会的技能。很简单，到达学徒战士和准骑士——也就是所谓的黑铁级——的职业者都可以学习，效果也很粗暴，只有一条。
眩晕。
战吼的层层声浪带翻了两人面前大片的草地沙石，而冲锋中的狼群，却在与这声浪接触的一瞬间两眼泛白，狂奔的四肢失去控制，登时人仰马翻！
或许，这种眩晕只有一瞬。
但这一瞬间，却撕裂了整个狼群的队形。
后方的狼群并不像前方的几头倒霉蛋，战吼对他们的影响有限，但前方或摔或趴的狼却对他们的冲锋造成了巨大的阻碍，有的越过了前方的同类，有的却被突然绊倒，被绊倒的又对后面的狼造成了更大的阻挡……顷刻间，狼群嗜血冲锋的气势所剩无几。
但很遗憾，月狼没停。
作为整个狼群尖刀的月狼，而且是实力接近青铜级的独行月狼，同为青铜职业者的战吼对它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它甚至都没有减速，整头狼带着冲锋的惯性，狠狠撞向了矮人巴洛。
“哈！尝尝锤子！”
矮人大叫一声，挡在身前的大锤被他用力拔起，锤头对准了冲过来的月狼，顶住它的头，顺势把他丢了出去。
“呜——”
月狼首领甩甩脑袋，死死盯着两人，喉咙里溢出不甘的低吼声。
但就在此刻，他听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那个最瘦弱、最没油水的两脚兽的声音。
“与世界同生的火焰，神给予世间的元素之灵，听从我，听从我的指挥——从天而降，灼烧大地，于此爆发！火流星！”
火焰从天而降。
火球、火雨、火流星——你可以有无数种形容词去描述这一幕。吟游诗人喜欢用各种华美的词藻去描述一个魔法爆发的场景，但隐藏在这绚丽的景色之后的，永远都是——
巨大的杀伤力。
从天而降的密集火雨在击垮了狼群最后的气势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熊熊燃烧着，火海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的哀鸣——但也只是片刻。爆发的火焰吞噬了绝大部分草原狼，四周一时蔓延起了的烤肉的味道。
令人作呕。
但月狼首领避开了火焰。它在地上敏捷地打了个滚，闪开了劈过来的长剑和大锤，前爪划过草地，带出一串深深的抓痕之后，在阿萨斯和巴洛挥舞着武器冲过来的一瞬间，整匹狼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最后一束阳光洒在大地上。太阳落下去了。
蓝白的流光猛地闪过两人身前，在两人下意识抵挡的瞬间，穿过他们，冲向了后方毫无保护的魔法师德尔寇拉。
月光魔兽，从来都是白昼的弃子，月光的宠儿。太阳的光辉下被压抑着的他们，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注定会将自己的天赋爆发到极限——
“该死！是月光魔法！”
矮人巴洛大叫起来，“小魔法师有危险!”
魔法师在汇聚元素释放大型魔法时，身周剧烈的魔法波动和浓郁的魔法元素会对近战职业者的战斗带来相当的影响，所以两个近战职业者早早离开了德尔寇拉二十米开外，为他阻挡着狼群——
这二十米，此刻却成了天堑。
刚刚施放大型魔法，此刻正处在精神力震荡期的德尔寇拉，似乎并没有发现奔袭而来的月狼首领。
矮人淡金色的须发层层倒竖，尖叫一声，整个人顿时化作一颗金色的流星，甚至超过了比他更早一步的阿萨斯，向着德尔寇拉的方向冲刺过去——
他挥舞着一柄玩具似的短刀，片刻间冲过了二十米的距离，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又狠狠揉了揉。
他预想中的，少年魔法师血肉模糊被撞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而那匹月狼，那个难对付的月狼首领，他明明亲眼看着那锋利的爪子划过了少年魔法师的身体，却将少年的身体片片撕碎，碎成无数残缺的暗影——
或许月狼因为手感不对而产生了一点疑惑，他的速度稍慢了下，如月般皎洁的蓝白流光在原地稍稍停了片刻。
于是，那一瞬间，黑暗降临。
仿佛神在刹那间抽去了月狼身边所有的光，又或许是某种足以欺骗所有人眼睛的幻象，在那一刹，月狼首领身周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而在那不过零点五秒的黑暗中，却传出了清晰的、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光芒重临大地。
留在原地的，却再不是刚才耀武扬威的月狼首领，而是一具喉咙被洞穿，还依旧喷洒着鲜血的尸体。而德尔寇拉却消失了。
年轻矮人咽了口唾沫，心中不自觉地念起了祷词——创世神在上，在他“黄金冲锋”的这一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原地发愣的时候，落后他一步的阿萨斯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有些疲惫地拄着剑半跪下身，身高于是勉强和矮人平齐。
“骑士小子，你不惊讶吗？”矮人巴洛叫道，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刚刚那是什么？暗影替身、暗影视界和影瞬杀？利刃刺客？魔法师小子被绑架了吗？”
“不……”阿萨斯摇了摇头，“不是绑架。”
他放开了手边的大剑，长出一口气，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跑出来的。”
“……？”
矮人巴洛傻眼。
视线中某个角落的位置，光线突然一点点扭曲，德尔寇拉——和一个提着德尔寇拉腰带的女孩子——回到了两人的视线中。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年龄和德尔寇拉相近，但青春期的发育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亚麻色的头发扎成清爽的单马尾，浅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与她手中提着的肤色白皙——不，苍白——的德尔寇拉的对比有点明显，这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两个人都有一副明亮的蓝色瞳孔的事实。
她穿着紧身皮甲，包裹住了身上绝大部分需要保护的地区；左手把玩着一柄匕首，匕首上带着血迹，后腰还绑着两把短刀鞘。
她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高兴——具体表现是，她突然松开手，让德尔寇拉狠狠摔在了地上。
德尔寇拉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着那个神秘女孩子张开了双臂:“莎蒂亚!抱抱～～”
一根食指顶在了他的额头。
然后，中指狠狠弹了他一下。
“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莎蒂亚……”德尔寇拉貌似异常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法杖往身旁一丢，汇聚的风元素于是将它托住，悬在了一旁。
“我为什么要欢迎你呢，德尔寇拉，”被叫做莎蒂亚的女孩子把玩着匕首，盯着德尔寇拉的眼神透着危险的光芒，“应该是我为你补敏捷训练课的，你知道吗，德尔寇拉?你翘掉了我的课，甚至带着阿萨斯逃跑……我生气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莎蒂亚，都是我的错，我诚挚地向你道歉。”德尔寇拉整了整衣领，左手抚胸，弯腰低头，伸出了右手，“那么，亲爱的莎蒂亚，愿意接受我，德尔寇拉·约古勒的道歉吗？”
“你的道歉还是和以往那样没诚意啊……”莎蒂亚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放上去，任凭德尔寇拉在她指尖落了一吻，“我应该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傻乎乎地表示开心吗？。”
“啊……亲爱的莎蒂亚，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其他的’女孩子呢？没有别的女孩子接受过我的道歉的，我保证，请让我对着创世神和诺芬起誓。”德尔寇拉的眼神真诚无比……看起来。
“呃，我想，谁能为一个迷惑的矮人解释一下?”
矮人巴洛尖锐的声线撕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他扛着锤子，目光在年轻男女之间游移着。
“那么，这位人类的女孩子又是谁？年轻的魔法师，她是你的某种……护卫吗？”
“或许你可以这么理解，巴洛大叔。”德尔寇拉挠了挠头。
“但是，一般我会对别人说……这是我的贴身侍女，莎蒂亚，十四岁，一名……利刃刺客。”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章：少年的远行
将暗影力量运用到极致，用匕首和暗器让这世界去接受黑暗的吻——当剑圣凯里·奥兰斯第一次接受暗影的祝福，并创立暗影圣堂成为兰曼大陆第一位刺客的时候，他可能真的没想到操纵暗影的这个新兴职业会在未来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的刺客还被称作暗影战士，被视作战士的某种分支职业，但很快所有人就认识到了这个职业与传统的战士是怎样的天壤之别:重视敏捷超过力量，放弃了一切超过一米长的武器的专精选择，甚至为了行动的便捷放弃了重甲、板甲而选择了在传统战士看来近乎无用的皮甲——
他们抛弃了许多传统战士视为核心的东西，唯有一点，被他们刻意地保留，然后，臻至巅峰。
那就是，超越极致的破坏力。
于是暗影战士消失了，暗影圣堂改组成了刺客圣堂，新的职业自此发扬光大。
“但是……十四岁的利刃刺客……”年轻矮人脑袋上浅色的头发胡子一阵抖动，“熔炉山谷的火山啊……这真是……可怕的潜力……”
利刃刺客，相当于青铜骑士、魔导士以及游侠中的游猎者的职业位阶，和八十岁的青铜战士巴洛同等的位阶。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矮人战士的悲叹了。
“我和阿萨斯姑且算是贵族，有比较高级别的贴身侍卫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德尔寇拉随手抓过了一旁悬浮的法杖，“或许这样，可以打消您心中的某些疑惑?”
“我越来越好奇你们的身份了，少年佣兵们。”矮人巴洛摇了摇头，放弃了深究的打算，“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未来一定会出现在某本英雄史诗的第一章……一定。”
矮人咕哝着，拔起锤子走向了自己的牛群，口中呦呵着驯牛的口号，把散乱的驮牛重新组成车队。
幸存的草原狼早就退走了，带着一身的伤口和饥饿的肚子，作为失败者灰溜溜地撤退。或许他们会选出一个新的狼王，抑或在这之前就被其他狼群吞并——这就是草原生态循环的一部分，它存在了许多年，并将在可见的将来一直长久地存在下去。
——————————
“再见了，大叔!祝你旅途愉快!”
“也祝你们好运!别忘了去兰德蒙!”
德尔寇拉和阿萨斯挥着手，目送着车队在阳光下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
用了三天离开狼群密集区的德尔寇拉等人，为了更好地体验佣兵的冒险生活，而最终选择了离开矮人巴洛的商队，选了另一条有些危险但充满刺激的新路。他们用属于自己的那份战利品从矮人巴洛那里换取了充足的水和食物——在他们决定绕远路之后，这就显得异常重要——而后，多了一个新成员的佣兵小队，此刻却正在岔路口处纠结着。
“你问我吗？我当然希望回卡斯巴城，德尔寇拉，”莎蒂亚叹了口气，“但你没注意到吗？你拐走了阿萨斯，用假身份坐上了飞空艇，换乘三次，只用了两个多月就到达了边境——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是老爸和老妈在暗中帮忙，我也知道你肯定在跟着我——阿萨斯那边也是一样的。”德尔寇拉耸耸肩，“但那又怎样呢？我并不在乎过程如何，结果是我出来了，我离开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宴会和古板的咏唱诗，顺便和那该死的敏捷和力量训练做了个了断——”
“你在说什么吗，德尔寇拉?”
“——哦，我是说，失去了敏捷训练的日子可真糟糕，我十分怀念你为我做训练的那段时光——忽视这一点吧莎蒂亚，重点是，我不必再去和那群比狐狸还狡诈、比乌鸦更贪婪的贵族们周旋了，我是个魔法师!魔法师!我要让元素在我绚烂的魔法中起舞，我要让大陆留下独属于我德尔寇拉的传说——嘿，阿萨斯，不要打呵欠。”
“……莎蒂亚，你有带来兰斯学院的入校申请书吧。”阿萨斯无视了亢奋中德尔寇拉，毫无征兆地开口询问。
“是的，在这里。”
莎蒂亚伸手一探，暗影的世界为她打开裂隙，她手中于是多了四份卷起的纸筒。
“四份?”
“或许，我们还会遇到新的队友，也说不定。”莎蒂亚勾了勾嘴角，露出了略显神秘的笑容。
“虽然算是被安排的……但是，我们终于也到了独自闯荡大陆的年纪了吗？”阿萨斯的眼神中洋溢着骑士的坚定和热情。
“呃……阿萨斯就像热血派骑士小说的龙套角色……一章就牺牲的那种。”德尔寇拉小声咕哝着。
“……”
到傍晚时，因为德尔寇拉不合时宜地插嘴，他得到了莎蒂亚纸筒敲头的惩罚，和阿萨斯拒绝提供晚饭的追加待遇——曾经的两人小队中，阿萨斯是才是负责野外烹饪的那个。年轻魔法师释放魔法时掌控自如的火焰却不能让他理解烤肉的火候，被漆黑的炭块教训过的阿萨斯于是一力承担了和食物相关的工作。
“为什么阿萨斯你的烹饪技巧这么高明?这很奇怪，我不记得贵族礼仪课教导过烹饪学。”
因为阿萨斯拒绝提供食物而只能啃莎蒂亚带来的肉干和面饼的德尔寇拉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顺带一提，食物的分量并没有缩减，只是应该属于德尔寇拉的那部分食物被分配给了莎蒂亚，而莎蒂亚丝毫没有和德尔寇拉分享的意思。
“感谢创世神，让我在荒野里都能喝到鲜美的肉汤——如果没有你，阿萨斯，我的晚餐时间恐怕就要和这个废物魔法师一起啃生肉度过了。”
莎蒂亚很快吃光了自己的那份食物，赞美阿萨斯的同时对德尔寇拉大加贬低。
“嘿——明明你的烹饪水平比我高不了多少。”
“所以我不会去惹怒阿萨斯。”
“……”
德尔寇拉把手里的面饼想象成莎蒂亚的样子，狠狠咬了一口。
“我是和父亲学的。”阿萨斯捧着汤碗，很平静地说。
“叔叔?创世神在上，他居然会做饭?”德尔寇拉大惊失色。
“据说当年他们外出冒险的时候他就是厨师，他的厨艺是爷爷教的。爷爷的厨艺是祖爷爷教的。”阿萨斯撇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我们有一句流传了许多年代的俗语:把后背交给你们是信任，把胃交给你们是自杀。”
“……德尔寇拉，你该反思。”
“别说了莎蒂亚，你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脸尴尬别过了头去，不敢对上阿萨斯的视线。
“你们可以选择把碗洗干净。我们的剩下的调味料不多了，差不多只能用三天。”
“应该跟巴洛大叔买一点的……真是失误了。”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我记得大平原上有一些小城镇的，让我去看看——莎蒂亚!你一定带着我的法杖了对不对?”
嵌着青色宝石的短杖扔了过来，被他一把握在了手中。
“啊……这令人无比舒适的手感……”德尔寇拉感慨地抚摸着已经告别他三个多月的、熟悉又陌生的武器，右手紧握，游离的风元素于是以他为中心汇聚，让他离地而起，飞向了高空。
“叔叔居然真的让你把‘圣者天平’带出来了？”阿萨斯远远看着高空中被风簇拥着远去的德尔寇拉，脸色多了一点不可置信，“只有‘圣者之活力’这一柄吗？”
“不，”莎蒂亚摇了摇头，“风之活力、水之恩赐、土之公正、火之智慧，四个都在——哦，对了，还有这个。”
莎蒂亚扔给了阿萨斯一柄长剑。阿萨斯伸手接过，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反而消失了。
“‘骑士的信条’，我明白了，这次父亲和叔叔是真的希望我们自己去闯荡了。”
“我也拿到了‘毒牙’，所以应该没错。”莎蒂亚笑了笑，“或许，这正和那家伙的心意不是吗？”
“德尔寇拉的心意?”阿萨斯想了想，转头盯着莎蒂亚，眼神有点古怪。
“怎么了？”莎蒂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道。
“不……没什么。”阿萨斯摇了摇头，“你们才十四岁，那家伙也只能等待了。”
“啊……你说这个啊。”莎蒂亚眨了眨眼，“我才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他呢。他需要证明自己。”
“我想也是。”阿萨斯表示赞同。
似乎也没过多久，晚餐的狼藉还没有收拾干净，被风簇拥着的德尔寇拉就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看起来他绕了个大圈。
“大约五六公里外有个小城镇，就在那个方向。我们是连夜赶过去，还是明天早上再出发?”德尔寇拉落在两人面前，开口询问。
“现在吧，还不算晚，”阿萨斯抬头看了看刚升起的月亮，“快点走的话，或许还能找到肯提供房间给我们的好心人。”
“那就走吧——等我们收拾好这些东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六章：椰枣庄园
椰枣小镇，是大平原上散落着的数十个小聚落之一。这些小城镇并不向任何政府缴税，也没有任何一位领主或贵族前来宣示主权——其实，这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小城镇的历史甚至比亚都帝国还要久远，如果真的要询问这些小小聚落的主人的话，恐怕还是“神”来的更恰当些吧。
大平原上物产匮乏，贫瘠的草地上很难生长产出稳定的粮食作物，但有一种椰枣树却能在这种环境下扎根，并茂盛生长。这种椰枣树平均在五到七米高，没有分叉，只有树冠上挂着果实的枝条一串串下垂；树皮又干又硬，像粗大的鳞片一样保护着树干，叶片也为了保水而进化成了长而纤细的样子。现在是六月，正是第一批椰枣的收获期，沉甸甸的红色果实，即便在月光下都是那么显眼。
整个椰枣小镇就是建造在一片椰枣林中，小镇的居民们靠着放牧牛羊和种植椰枣度日，每个月他们都会组织商队，用这里上好的椰枣去其他聚落兑换他们的特产，亦或是长途跋涉去索维斯换取一些必需品。这里的生活称不上富足，但人们看起来都很平和，似乎十分满足于当前的生活了。
“椰枣庄园”，坐落在最高大的一棵椰枣树下的建筑，同时也是椰枣小镇用来接待其他聚落的商队的旅店，同时也出售这里特产的椰枣果酒。椰枣小镇在周边的许多聚落中都很有名气，因此几乎每天都有商队往来。这里被指定用作迎接客人，小镇的外来者们大都居住在此处。
这里可能也是椰枣小镇唯一一家不会休息的建筑了。
少年佣兵们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到访了小镇，并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个灯火通明的酒馆。
“欢迎来到旅店——嘿，是没见过的生面孔!”酒馆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声音一如他的外貌般粗犷有力，“是第一次来椰枣小镇吗，外乡人?你们来自哪个聚落？”
酒馆老板的大陆通用语有点怪怪的，带着口音，语法似乎也和通行的语法规则不太一致，给人一种更加复古的感觉——但想到这些聚落与文明社会之间稀少的交流，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现象。
“我们来自人类国家，亚都，是来自亚都的佣兵。”德尔寇拉开口回答，“我们路过这个小镇，想在这里休息几天，补充一下必需品。”
“是亚都的人类啊，难怪你的口音那么古怪，”听说三人来自亚都，酒馆老板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悦或厌恶，只是带领三人就座，又拿过了一张点单，“上一次有外来人的佣兵在这里借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你们要来点什么？”
“唔……一杯椰枣果酒，再来一份煎肉和浓汤。”似乎晚饭并没有满足德尔寇拉的胃，他又点了看起来分量相当多的食物。
“我只要一杯果酒。”莎蒂亚道。
“我也是。”阿萨斯说。
食物的要求被送去厨房，老板从柜台拖着托盘稳稳走过来，三大杯近乎满溢的果酒在他手中却如同凝固一般波澜不惊，直至分别放到三人面前的那一刻，光滑如镜的液面都没有浮现一点波纹。
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似乎他们都已经休息了。老板把托盘收回柜台，自己端着一杯酒，坐到了三人附近的位子上。
“有时间地话，能给好奇的老战士讲讲外面的新闻吗？今晚的酒我请。”
——————
匹伯·丹在椰枣小镇出生，在椰枣小镇长大，三十岁时接受了退休的父亲的工作经营椰枣庄园，直到三十年后的现在——
他没有加入过商队，但有过在外面世界生活的经历。他是小镇上对大平原以外的世界了解最多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对大平原以外的世界有兴趣的人。
所以，见到三个自称来自人类帝国亚都的佣兵会让他兴奋——虽然看起来这只是三个小孩子，但能独自穿越大平原来到这里，这已经是小镇上很多年轻战士都做不到的壮举了。
“上一次有人来的时候，我听说亚都现在的皇帝是第七代凯奇的罗恩陛下，帝国首相是拉塞尔·斯菲奥多尔——请容许我对他们致以问候。那么，帝国的领导人应当还没有更换，对吗？”
“当然。”德尔寇拉叉起一片煎肉放进口中，又抿了点果酒，开口道，“陛下和拉塞尔殿下都已经达到了圣阶，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还将领导人族五十到一百年——直到他们认为，应该把权力交给下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为止。”
“是的，每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都注定成为圣阶，注定领导人族——但或许永远不会领导我们椰枣小镇。”匹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们来自卡斯巴城?那座闪耀着光芒的城市?”
“如果你看到的光芒是来自于荣耀和勋章而不是闪亮的金币的话，我想我们所说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德尔寇拉一边回答，一边对付着桌上属于自己的食物，神情、语气却让人没有丝毫的不适，“如您所料，我来自首都卡斯巴城。”
“啊……我想我能猜到，你应该是一位贵族。”匹伯注意到了德尔寇拉优雅到繁琐的进食方式，“但是，一位贵族的少年继承人也会独自外出冒险吗？又或者……”
匹伯眨了眨眼，想说什么，但德尔寇拉及时打断了他:“大叔，我并不是被父亲遗弃的次子，也不是在家族斗争中失败的牺牲品——或许您想得比那还要糟糕，但请听我说。我们只是想前往兰德蒙的兰斯学院上课，但天性的冒险精神让我选择了一条并不安全的新路，椰枣小镇也只是路过——这可以打消您内心的疑惑了吗？”
“啊……呃……或许吧，请原谅我的鲁莽。”老板举了举酒杯，“会让十四岁的孩子独自外出，跨过这么遥远的距离去往兰德蒙……这一定是一个荣耀的家族。那么，你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了?”
“那当然，我有最好的家教老师。”德尔寇拉吃掉最后一片煎肉，放下了刀叉，舒了口气，问道:“您要问什么问题吗？”
“曾经有几个外来者，我都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们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匹伯摇着头，似乎有些不满，“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受过高规格的教育——年轻的贵族，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请说。”
匹伯·丹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据我所知的，兽人的库洛特的最高政治机构是先祖议事厅，执政官是兽血部落世袭，也有人把兽血部落酋长称作兽人皇；精灵主导的种族联邦组建了联邦议会，各种族平等议事，最高议长只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荣誉职务。但在亚都，帝国议会是存在的，组成议会的是各城邦代表，最高议长是斯菲奥多尔家族世袭担任，但在亚都的政治体制中，最高首脑却是皇帝陛下——年轻的贵族啊，请告诉我，皇帝陛下，或者斯菲奥多尔，这两者同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究竟谁才是帝国实际上的执政者呢？”
这似乎是个很尖锐的问题。任何不熟悉亚都政治，不了解大陆所有国家机构运转方式的人，都很难给出合适的答案——但匹伯注意到，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不论是与他交流的魔法师，还是那两个保持沉默的年轻人，似乎都没有特别的为难表情。
似乎，这已经是他们司空见惯的问题了。
“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其实答案可以很简单。”德尔寇拉下意识地转动着酒杯，“这里，应该有牧师吧？”
“有的。”匹伯点头，“赛里斯牧师负责我们这里所有聚落，他居住在赤骨小镇，曾经来过这里布道，并为我们治疗疾病。”
“那他应该宣讲过，我们人类并非创世神亲手创造，而是由神之长子、代行者诺芬创造的生命，而且第一批的人类正是在大平原出生的，后来才到了大陆西部，建立了属于我们人类的王国。”
“是的，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知识，每一个大平原的居民都为此而骄傲，我们守卫着人类的诞生地。”匹伯脸上真的有淡淡的自豪表情闪过了。
“那么，斯菲奥多尔和凯奇共同执掌政权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德尔寇拉喝光最后一点酒液，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是诺芬创造人类的试验品，是诺芬创造出的‘完美样本’，从一开始就应当领导人类——这个答案，可以接受吗？”
“……这是你的答案吗？”
匹伯的脸上挂着失望，还有些许的怀疑，“上一个佣兵就是这么说的，我难以否定，我也认为这是原因之一，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长叹一声。
“请原谅一个好奇的老战士吧，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不那么简单粗暴的，可以被人接受而不怀疑的……理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七章：神，贵族，统治者
神降临在这片土地，从此世界走向光明。
——《创世颂》
兰曼大陆并非创世神创造的。
当神降临时，这里只是一片荒凉的、只有泥土、水和苔藓的大地，没有任何有灵智的生命曾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神感到孤独，于是运用创造之力，创造了无数的生命，然后自身化为法则稳固了这个获得新生的世界——这也不过是一万年前的事，那时的人类的书卷还长久地保存在帝国图书馆。
人类虽然不是神直接创造，但仍是大陆文明的主体之一，并在两次泛大陆战争后彻底占据了大陆西部的平原地区，建立了亚都，和北方兽人的国度库洛特，东方精灵、半人马、树妖等多族联合的种族联邦三国分割了这片大陆。现在没人会认为人类是低人一等的生命了。
“斯菲奥多尔和凯奇的联合统治，是在一千年前才确实地开始的。在此之前，虽然两个家族的族人也曾经以先知、英雄的身份活跃在亚都的历史上，但没有任何一个凯奇或斯菲奥多尔曾想过要领导人类，统治这个国家。”
德尔寇拉把酒杯放在桌上，语气轻松，却给人一种庄严感觉——那是透过他的言语所窥探的、那一斑历史的重量。
“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时候，也是人族内部矛盾严重激化，南北分裂的时候。南方各个城邦不想放弃自己独立的自治权，变成首都下辖的行政机构，于是叛变组成了自由南方联盟，和北方进入战争状态，甚至放开索维斯山口，让五十万兽人军团进入了亚都国境——事后证明这的确是个蠢到家的主意，兽人军团首先进攻了南方联盟，强占了索维斯，并试图将战线转移至亚都境内——在当时的大部分人看来，亚都其实已经摇摇欲坠。”
“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当时正在帮助种族联邦抵御兽人军团的入侵。为了让亚都不会成为一片焦土，两位英雄潜入国都，取得了自己的拥护者和许多市民、中下层贵族的支持，迅速解散了旧贵族控制的元老议会，重组了帝国议会，用各种方式迫使南方和谈，并在议会之上，又增设了一位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在战争年代，低效且臃肿的议会是靠不住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
“重建的亚都帝国和种族联邦联手，击败了库洛特的侵略，三方签订和平盟约之后，亚都的政治体制却得以保留下来。帝国议会由各城邦代表组成，首相由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担任，而最高权力则掌控在凯奇手中，在危急时刻可以越过议会直接行使权力——嘶——”
“怎么了？”
“不——呃，我是说，没什么。”
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在莎蒂亚的危险注视下，接过了她手中还有一半的酒杯，顺手把自己已经见底的被子塞了过去——并刻意地无视了正在拧着自己后腰的莎蒂亚的手。
“……我不是很懂政治，但我也知道，想长久保存下去的制度，权力总是需要制约的。我似乎并没有听到你说，议会能对皇帝陛下进行制约?”匹伯皱眉发问道。
“当然，事实上，议会也真的无权制约皇帝陛下，”德尔寇拉十分自然地接话道，“你知道你很疑惑——但是，请先回答我，你觉得，权力为什么需要被制约呢?”
“因为欲望?”匹伯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不论兽人、精灵、人类，还是已经离开大陆的巨龙一族，凡是智慧生命，总是拥有欲望的，而权力欲是其中最可怕的，最冷静的智者也会因为最高权力的争夺而疯狂——一个不理智的最高统治者是整个国家的灾难，除非……”
“除非那个最高统治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力欲，是吗？”德尔寇拉转着酒杯，轻声说道。
“不……恐怕这不可能吧，即便凯奇真的是神造生命，绝对理智，但长久处在那个最高权力的位置上，他们也不会产生一点点不该有的想法吗？不，如果真是如此，那没有权力欲，没有把国家视为私产的想法，最高权力就只是个累赘，又怎么可能还有了努力工作推动国家前进的动力，凯奇怎么可能掌控亚都帝国一千年……”
匹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着，满脸的困惑和思索。
“这位老板似乎很博学，他真的是在这个小镇长大的吗？”莎蒂亚微微偏头，对阿萨斯小声说道。
“他似乎对政治学很有研究……他对于权力欲和掌权者的看法有点像精灵的环议会学派的论调。这个理论在亚都比较冷门，但在种族联邦却是广受欢迎……或许，他曾去过联邦留学？”阿萨斯也小声回答。
“……不，抱歉，小伙子们，我还是不能理解。”匹伯苦恼地摇了摇头，“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制衡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的并非议会这个机构，而是作为议会首相、同为完美人类的斯菲奥多尔……但我同样找不到理由来证明他。斯菲奥多尔无法合法限制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陛下的……”
“我想我能理解，对于环议会学派的学者来说，人类政治体制是他们最难以接受的。”说话的不是德尔寇拉，而是旁听的阿萨斯——事实上他对政治学同样造诣极深:“因为，这世界上，所有智慧生命、所有文明群体中，也只诞生了两个如此特殊的存在——如您所想，凯奇和斯菲奥多尔，是真的没有所谓权力的欲望的。”
“权力欲，抑或其他所有的欲望，其根源便是智慧生命内在的不完美和不确定性。神创造了生命，却没有让生命臻至完美，而是用一副看似不完美的身体，给了我们无限的发展空间。欲望便是智慧生命渴望补足缺陷的副产物——饥饿带来食欲，有限的生命带来色'欲或者说繁殖欲，渴望高于一切、达到最终完美，则带来了修行的欲望和权力欲——总之，一切的欲望，都根源于智慧生命本身的不完美。”
“所以，反过来说，如果一种生命在神的设计中接近于无限完美，那他的各种欲望应该趋近于无，甚至完全消失。这种生命当然不会存在于正常发展的文明群体中，但是，为了人类能更快地在大陆立足，诺芬为当时的人族聚落送来了两个新个体。那是诺芬在创造人类之前，创造出的两个近乎完美的素体，一个是天生的战士、秉持正义，另一个则是元素的掌控者、绝对理智。他们带领着第一批人类定居，建城，发展出了如今的文明。这两位，就是第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
“也就是说，一万年前，凯奇和斯菲奥多尔就已经是人族的先知和引路人，是人族事实上的首领了。但直到一千年前，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才决定重新站出来带领人类前进——或许这么说，您能理解了吗？”德尔寇拉如是说道。
“……难以置信，拥有如此高地位的两族，居然会选择淡出亚都政治中心九千年……”匹伯喃喃自语，“他们为了什么呢？如果真的没有权力的欲望，他们为什么又在九千年后，坐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呢？是在时间的流逝中，高贵的血脉终于被稀释了吗？”
“唔……这是一种失礼的说法，但也是个有趣的论调。”莎蒂亚目光略略扫过两个男孩子，不由笑出了声，“但这是不可能的，诺芬的力量可不会因为繁衍后代而被削弱，一千年前的斯菲奥多尔，仍像他们一万年前的祖先一样睿智博学，凯奇也是那样满怀着着荣耀和正义。变了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
“我喜欢这个说法……嗯，变了的是这个世界。”德尔寇拉打了个响指，“人族文明，或者说整个兰曼大陆文明在一千五百年前进入了停滞期，这一停滞期持续了足有五百年，各方面矛盾的激化带来了严重的对立，并最终爆发了第二次泛大陆战争——那场战争虽然只持续了四年，却也让大陆失去了接近百分之十的人口。不客气地说，那场战争彻底暴露了各族内部制度的问题，亚都内部权力结构也随之变化。”
“在当时，所有聪明人都看出了贵族议会制的腐败低效，而统帅战争也需要一个足够明智的领导者，这时候是那一代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站了出来，他们那时的声望已经足以支持他们统率这个国家。后来战争结束，这套制度就这么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一节历史课结束，德尔寇拉也清空了手里的杯子——莎蒂亚的杯子。
“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和绝对正义的凯奇，这是深刻在两个家族血脉中的东西，”阿萨斯语调平淡地总结，“这样的性格，让他们比绝大多数人类更适合当这个‘统治者’，而他们站在这个位置，所满足的也并不是某个人渺小的权利欲望，而是更高的——比如，人类文明，乃至整个兰曼文明的进步——诸如此类。”
酒馆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
“其实我本不该相信这个……我情愿把这一切理解为某种斗争或妥协的产物，而不是去相信某种神赐血脉。”
匹伯·丹苦恼地摇了摇头，德尔寇拉则表示理解。
“我知道的，先生，环议会学派的学者恐怕永远无法接受人类的制度……但它毕竟存在了一千年，而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
“感谢你的慷慨，年轻的贵族，你为一个老家伙解开了疑惑。”匹伯·丹长出了一口气，“还想再来点什么吗？不要客气，这是你们应得的。知识理应无价。”
“那就再来一杯果酒——不，两杯。莎蒂亚?”
“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德尔寇拉。”莎蒂亚温和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德尔寇拉的腰间收了回去，“在贪婪和无耻这方面，你可真像个老牌贵族。”
“多谢夸奖。”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八章：小镇的大事
作为镇子上唯一的旅馆，又要接纳来来往往的商队，椰枣庄园修的很大，房间能容纳下最旺季时的同时几十支商队的到来，房间自然是不缺的。匹伯为他们准备了三个相邻的单间，德尔寇拉没有接老板手里的油灯，而是随手托起了一个小火球，用它照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设施也很齐全。不过，在教廷大力推动魔导技术民用化的今天，这里的用具看起来就了些古朴老旧的感觉——比如即便在亚都最贫穷的地方，人们都能买得起便宜的圣光灯或者元素灯来支撑家中一周的照明，但在这里，貌似油灯还是最主要的光源。
看惯了亮白的圣光和明黄的火球之后，再看这昏暗的油灯是很不习惯的。德尔寇拉宁肯自己点火球照明。
他单手托举火球，也不念咒语，火球就径直上升，悬浮在了离天花板不远的地方。那个距离还不足以点燃木头，但却能很有效地除去夜晚的潮湿，让他能睡个好觉。
即便生活环境不再精致，他也习惯尽量地让自己更舒服些。
浴桶在房间的角落摆放着，床铺是干净的白色布料，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类绒毛编织而成的，但德尔寇拉没见过那种材料。他试着捏了捏，手感略有点粗糙，当然比不上白天鹅绒来的舒适，但已经比普通的麻布或粗羊毛毯好多了。
每个房间的浴桶其实都应该在客人选好房间之后添热水添满的，这是旅店里那十几名服务生的工作之一，但德尔寇拉还是谢绝了这项服务，把这片小小的空间完全留给了自己。
现在，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了。
把挺拔的高立领法师袍丢在床上，金丝边的条纹衬衣和修身长裤也被脱下。德尔寇拉只穿着一条短裤，不算壮硕但很匀称的身材于是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地瞥向浴桶。
浓郁的水元素穿过半开的窗，在浴桶中凝集成大半桶清澈的纯水，水中混杂着一星半点的火元素，没能燃起火焰，也很快就被水流翻滚着排斥出去，但也因此把水温调到了一个合适的温度。德尔寇拉试了试水，这才跳进去，半身靠在桶边满足地眯起了眼。
会享受生活的魔法师才是合格的魔法师，当这句话在八百年前被“永歌”圣魔导师安瑟里维斯刻在魔法师协会真理之塔的大厅之后，很快便被所有魔法师奉为圭臬——不论高塔派还是学院派。
不论元素蕴含着多么伟大而磅礴的力量，魔法，终归是为人服务的。
“喂，德尔寇拉，你没睡吧？”
黑暗在他耳边撕开裂缝，在光都无法穿过的深沉后面，传来的是莎蒂亚的声音——借助一个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德尔寇拉自愿接受的小手段，一定距离内，莎蒂亚的暗影裂隙可以直接在他身边开启，而一个并非真空的小小空间，自然是能传声的。
——真的很好听，哪怕已经听了十四年。
“唔……是要洗澡？”
他自然知道莎蒂亚在这时呼叫他是为什么。
“想一起吗？”
莎蒂亚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想这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求之不得的好事。”德尔寇拉说着，伸手一抓，浓郁的水元素再次汇聚起来，“其实，用暗影空间来储存热水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考虑一下吗？”
水流被那团深沉的黑暗吞噬。然后从那里传来了清晰的水声。
“如果你希望你的帐篷满是水迹的话。”
莎蒂亚似乎在换衣服，一些细碎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喜欢我听着你洗澡吗？”
“我以为你会把它当做奖励。”
“那也不错。”
德尔寇拉再次沉进浴桶，只露出半张脸浮在水面上。
暗影裂隙并没有被解除，清晰的撩水声音在他耳边缭绕。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大火球。
水声停了。
“之前被月狼攻击的时候，为什么不用闪烁?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莎蒂亚很随意地问。
“忘记了。”
德尔寇拉也很随意地答。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而且知道我会帮忙。”
“我相信你。”
“但你却让自己面对危险……我生气了。”
“……抱歉。”
“你的道歉很廉价。”
“因为只有一个顾客需要。”
“油嘴滑舌。”
“你开心吗？”
“……不，我更生气了。把手伸过来。”
德尔寇拉乖乖把手伸进暗影裂隙。
刺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叮了一下。有几滴血流了出来，手指周围似乎有暗影力量在流动。
“好了。”
德尔寇拉缩手，看向自己的小拇指。看不到伤口，只有指尖一丁点的地方皮肤变得更细腻了些。小拇指的指甲上多了一把紫色的抽象匕首的图案，小而精致，就像是女孩子们常用的美甲小装饰。
“有了这个，你以后就不能当花花公子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他把手放回浴桶，让温热的水浸泡着它，紫色图案透过水面摇曳着。
“那么，晚安。”
“晚安。”
————————
第二天，德尔寇拉起的很晚。
当他穿戴整齐来到大厅的时候，莎蒂亚和阿萨斯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打理装备。阿萨斯没有穿他的骑士重甲，而是换上了一套普通的礼服，腰间挂着剑鞘——在莎蒂亚真正加入小队之后，阿萨斯也终于有一个足够宽阔的行李箱来放置自己那套沉重的骑士制式装备了。
相对于空间戒指，刺客的暗影空间才是更方便实惠的储存行李的方式——如果不是这个技能要求实在太高，中低阶刺客很少能学会（而高阶刺客……他们自然都拥有极好的空间戒指），恐怕每个佣兵团内刺客的地位还能再升一截。
莎蒂亚倒依然是那套皮甲装扮，匕首别在腰后。
“昨晚似乎地震了，你们感觉到了吗？”德尔寇拉坐到了两人身边，随口问道。
“很轻微的震动，几乎没把我吵醒。”莎蒂亚说道，“刚刚我看到老板了，他走的很匆忙。”
“是发生什么事了？”德尔寇拉眉毛一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或许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吧?”
“可惜这里没有佣兵工会，没人能给我们发布任务。”阿萨斯说，“去外面问问吧，能让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失态的事，应该会很严重才对。”
等德尔寇拉吃完早餐，三人结账离开了酒馆，向小镇的中心走去。路上人很少，但偶尔路过的人看起来也很正常，并没有大事发生的样子。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小镇中心的广场上，才看到了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的几个镇民。
酒馆老板匹伯·丹就在其中。
他看起来面色有些忧虑。见到德尔寇拉他们走过来时，也没有打招呼。
“嘿，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德尔寇拉主动上前发问了。
“我们这里的公共水井出了问题，”匹伯·丹解释道，“昨天夜里它突然枯竭了，我们打不到水。其他人家中的井也都干枯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想请求赛里斯牧师的帮助，但他在赤骨小镇，离这里有一星期的路程，我们正在讨论该怎么办。”
“水井干枯?”德尔寇拉想了想，问道:“你们的水井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匹伯·丹指向身后，那里有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棚子里是一口水井，井上还有打水的轱辘。
“您是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吗？”站在匹伯身边的老人带着恭敬和希冀开口了，“您能不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呢？我们一定会付给您足够的报酬的。”
“不……先不提报酬，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发，“莎蒂亚,把圣者恩赐给我!”
蓝色宝石的短杖被他拿在手中，他上前两步，靠近了井口，探头朝下看去。
凑在周围的小镇的人们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莎蒂亚，阿萨斯，来帮帮我，我要做个小小的实验。”看了半晌，德尔寇拉离开了井口，扭头叫过了两人。
“怎么了？”阿萨斯也探头向井口深处看了看，“你在怀疑什么？”
“我还不敢确定，我需要证明一下。阿萨斯，给我一点圣光。还有莎蒂亚，抽取一点暗影的力量。”
阿萨斯眨眨眼，没有多问，双手合十，闭目。他的掌心于是泛起了明亮却不刺眼的白色光芒。
“创世神在上，那是圣光吗？”
“这个年轻人是牧师吗？”
“不，他看起啦更像是一位圣骑士!”
“创世神在上，感谢您眷顾着您虔诚的子民!”
看到阿萨斯手中洋溢的圣光后，小镇的居民登时骚动起来，许多人都双手合十，低头开始祈祷。
“看来这里的人还是落后于时代的。”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最新版的《创世圣文》可是一直在强调生命本身的创造力和意志，那句‘神赐予我以生命，我报偿神以文明’可是现在最流行的祈祷文。”
“教会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促进文明的发展创造，只是只有最近几百年，教廷联合三大国推动大陆教育事业整体进步之后，这些东西才有可能被信徒理解、接受。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阿萨斯捧着圣光，认真地说。
“看来这里的文明程度并不高，在这里，‘神来拯救世人’可比‘神让我们自救’的说法容易理解多了。看来那位牧师也没有随随便便照搬圣文的章节。”莎蒂亚伸了个懒腰，暗影的力量在她指尖盘旋，“然后呢，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之前看过的法阵术式，一个很麻烦而且也没什么用，但用在这里却很合适的术式，”德尔寇拉把法杖一挥，水、火、土、风的四位基础元素开始向他身周凝聚。而因为他手里拿的是代表水的圣者之恩赐，水元素明显地要比其他元素多一些。
“土、火、水、风、光明、黑暗，六种力量便可以构成一个简易的世界……”德尔寇拉喃喃自语，一手握住法杖凌空挥舞，各种元素也随之交杂混乱，空气中一时各种颜色闪烁，和不同元素碰撞时排斥的爆响——
虽然这一切只局限在德尔寇拉身周几米之内，但围观的镇民们还是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一夜之间几十米的水位落差，只有一种可能，也只有那种可能了……”
“让我看看，这附近的地脉，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九章：何谓魔法
对于没有接触过魔法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会认为魔法只是元素的聚合与爆裂带来的炫目表演，而另一部分则幻想魔法可以无所不能地满足他们一切或大或小的希望。事实上这两种思想都失之偏颇。操纵水火土风四大基本元素以及冰、电等上位元素的魔法，在魔法师们构建的体系里也只占据半壁江山的位置，事实上，虽然魔法离不开元素的参与，但在大部分完整成熟的魔法公式里，元素充当的其实是媒介和催化剂的作用，而真正核心的东西——魔法师试图用这些繁奥的公式或咒语来表达什么、沟通什么，亦或是创造什么——这才是魔法中最关键的所在。
比如现在，虽然德尔寇拉同时驾驭着四大基本元素，虽然连魔法师体系之外的圣光和暗影的力量都被他融入其中，但他绘制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毁灭性的大型复合元素禁咒——他当然也缺乏驾驭这种超大型魔法的实力——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非常低级的法阵术式，低级到只要能凑齐所需的六种元素，能背过那些复杂到让人头晕的咒语和符文，一个魔法学徒都能把它“轻松”地复刻出来。
“支撑万物存在的土，”
德尔寇拉呢喃着，法杖引导着元素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于是土元素填充其中，一个独立的“空间”成型了。
“恩赐万物生命的水，”
德尔寇拉低吟着，空闲的手围着土圈勾画着一个个符文。水元素向那里涌去，空间里于是有了水的流动。
“给予万物活力的风，”
德尔寇拉念诵着，法杖指挥元素在半空中层层叠叠勾勒出无数繁杂的线条。风的行动再无阻碍，整个空间都蓬勃了起来了。
“赋予万物智慧的火，”
德尔寇拉咏叹着，任凭火元素涌入着小小的空间，任凭火焰逐渐燃起，燃遍整个小世界。火焰燃烧着，燃烧着，世界没有毁灭，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昭示起源的光明，带来终结的黑暗，”
没再有什么引导的动作，成型的小小世界已经在主动地接纳光明和黑暗，为自己的存在迎来开始，也为自己写下注定到来的终结。
德尔寇拉停下了绘画符文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用歌咏的语气，念出了最后的咒语。
“万物诞生于此，终焉于此……”
周围原本平静的元素开始涌动。
“元素聚合于此，离散于此……”
风逐渐变得猛烈了，明明只是清晨，水井周边却变得比正午还要炎热；原本虔诚祈祷的镇民们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目光逐渐汇聚在正在念诵咒语的德尔寇拉身上。
“起源昭示终末，生存宣告毁灭，一切永恒都将迎来最终的终结呜呜——”
“德尔寇拉！”
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德尔寇拉的嘴，最后的咒文被打断，他的精神力不可避免地有了波动，近乎成型的法阵术式也不再自我补全。四周那些奇怪的“现象”突然消失了，原本动荡的元素迅速恢复了平静——
刚刚的一切，都恍若幻觉。
那个被他构筑着的的土方块也安静了下来，骤然停止的术式已让它有了崩溃的趋势，外层的元素在一点点地向外剥离。
“……天哪，我干了些什么？”
德尔寇拉终于从那专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那个环绕着无数符文的土块模型，又望向已经放开了手，一脸无奈的莎蒂亚。
阿萨斯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剑身离德尔寇拉的后脑只有一丁点的距离。他似乎已经随时准备拍晕这个看起来已经疯狂的伙伴。
围观的镇民似乎比刚才多了许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呃，那只是个失误……小意外，我似乎把什么东西记混了……该死，这两个术式可真像。”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指着面前那个洋溢着六种力量的土块，“那个，我其实还可以继续……”
“我第一次觉得你的记忆力不值得信任，或者说，离家出走的喜悦冲昏了你的理智？”莎蒂亚叹了口气，狠狠拍了拍德尔寇拉的肩膀，把他拍了一个趔趄，“如果不想引发什么骚乱的话，那就尽快完成你的魔法吧。我真为我们以后的佣兵生涯感到绝望……”
莎蒂亚退后几步让开了空间，阿萨斯也退了两步，但手里仍举着剑。
看来他也不信任这个疯狂的魔法师了。
“……”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放下法杖举起了双手。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地抹去许多符文，又添上了一些新符文。模型里不停传出轰隆隆的响声，似乎内里不断有什么东西在变换着。
他又开始念咒语了。
“风源于此，水源于此，土源于此，火源于此，元素构成世界，世界的光明与黑暗将为我们昭示一切！”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模型内部的声音也达到巅峰。土元素的外壳似乎没有变化，但渐渐地，外壳上多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痕迹，里面似乎有水在流动，又有些无水的空腔在透风。一条笔直的小裂缝从上方贯穿下去，延伸在了某个空腔处，空腔下方还有另一道粗壮得多的裂隙，远处流过来的地下水，顺着裂缝毫无保留地渗了下去，汇入了下方那条更大的暗河。
因为德尔寇拉使用的是代表水元素的圣者之恩赐，河流的脉络看起来很清晰。
大部分镇民还呆滞地看着，但有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酒馆老板就是一个。
“这是……我们的水井下方地脉的剖面图吗？”匹伯·丹蹲下身去，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上面蜿蜒如蚯蚓的裂缝，“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地下河，也是我们的用水来源。它下面多了一条大裂缝，水渗进了更下方的大河流，所以我们没有了水……”
“这是一比一百的模型，你们的水井有十米深，直径一米，但那条裂缝的裂口部分已经超过一百米了，你们的水源完全被他截断了。”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看起来这四周的地脉都很脆弱，所以我认为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小小的地质变动，但却让你们失去了饮用水。”
“这就是自然的伟大力量，”匹伯·丹苦笑，“我们终究还是不能征服自然。”
“但我们可以利用它、改造它，让它为我们服务。”阿萨斯收起长剑，开口道，“村子里只有这一口水井吗？”
“不只这一口，但这是最大的一口井，而且，村子里其他的水井也都枯竭了。”
这是当然的，整个村子的取水都依赖那一条地下河，没道理还有人能打到水。
“你们认为那位赛里斯牧师能帮助你们吗？”阿萨斯皱着眉问道。他不觉得这种地质变迁带来的问题能被一个小小的牧师解决。
“赛里斯牧师一定可以的，他帮赤骨小镇解决过这种问题。”那个看起来像镇长的人毫不犹豫地说到，“赛里斯牧师说过，他在他的故乡地位很高，但他为了向我们传播神的福音，自愿住在这里二十多年。用外面人的说法，他可是一位大主教！”
“大主教？？？”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创世神在上，在牧师的职业体系里，大主教可是仅次于圣灵牧师和红衣主教，实力堪比大魔导师，也就是大师级职业者的存在！
“……虽然教廷倡导牧师行走人间、播撒神的荣光，但一位大主教，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居住二十多年……”莎蒂亚连连咋舌，“如果是一位大主教的话，应该是能使用伪·大预言术，借用神的创造之力的，变动地脉虽然比较困难，但稍微填补一下那条裂缝，让地下河回复原本的流向应该能够做到。”
她倒没有怀疑这位赛里斯牧师撒谎。
“我们三个人的实力，恐怕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可以选择相信那位赛里斯牧师，”德尔寇拉沉吟片刻，问道：“赛里斯牧师在赤骨小镇是吗，他离这里有多远？”
“商队走单程要一个星期，我们最好的小伙子，骑着最好的马，一个来回也要用八天，我们虽然有储存用水，但撑不过五天的。”匹伯的脸色很忧郁。
“也就是说，骑快马是八天的路程……你们的马速是多少？”
匹伯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报出了几个数字。
德尔寇拉在在手上比划着，念着算式，点了点头，看向莎蒂亚，没等说话，全部四把法杖就落在了他面前。
“自己拿着，用你自己的戒指。”
“好吧，也没什么的。”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拿起了风之活力。
“告诉我赤骨小镇的方向和足以让我在半空中认清的地标建筑，然后准备好晚饭，我会让你们看一看，属于魔法师的超级速度。”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章：魔法师的超级速度
似乎，在一贯的印象里，魔法师给人的感觉总是脆弱而又缓慢。拥有最极致破坏力的总是看起来最虚弱的那一个，这很符合辩证法的原理，在很多时候这也确实会让小说或故事更加跌宕起伏、紧张刺激——但我们总得尊重现实。
事实上，这个“一贯的印象”，似乎真的很值得商榷。
魔法师借助咒语和符文，用自己磅礴的精神力沟通元素，元素的相性在很多时候也能为魔法师们借用。土元素厚重而坚实，风元素迅捷且敏锐，几千年魔法的发展历史，早已将两种元素的特性挖掘到了极致——从见习魔法师就能学习的土墙、轻身术，到魔导士的大地之盾、漂浮术，再到更高级的大地壁垒、群体轻身、风之翼，所有这一系列的基础、进阶魔法无一不在增强魔法师们的生存能力。理论上，一个魔法师如果能同时驾驭这些魔法，即便是同级的刺客都很难突破他们的防御——
但事实上，魔法师们依然很脆弱，在战争中依然是刺客们最理想的目标。
其实理由很简单，魔法师存在的目的就是释放那超越极限的破坏力，而每一个大型魔法从准备到释放乃至更高级的区分敌我，都需要魔法师们全神贯注地投入，而不论一个魔法师在身边释放过多少防御魔法，在他开始全力准备进攻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防御都会应声瓦解，让魔法师本人成为战场上最脆弱的也最醒目的存在——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需要魔法师全力应对的时候，他们就无法使用防御魔法；而能用低阶、小型魔法轻松应付的局面，还要那可怕的防御做什么呢？魔法师们毕竟不会单独行动。
那么，专门培养几个魔法师，在其他魔法师准备禁咒时负责防御不好吗？
是的，理论上可以而且实践中的确可行——但把这件事交给队伍中的近战职业，把这些魔法师们的力量解放出来，效果不是更好吗？难道一个大魔导师释放的大地壁垒会比一个荣耀骑士释放的神圣守护防御力更强（而前者能释放的破坏力是后者的十倍以上）吗？让珍贵的魔法师去负责防御，这是哪个指挥官能想出的蠢主意？
结果到最后，所有那些试图在释放超绝攻击的同时享受超绝防御的那些白痴魔法师（或者白痴指挥官），都被无情的现实狠狠教育了。
但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一个魔法师，不再需要进攻，不再需要破坏，而只需要超强的防御或绝顶的速度呢？
“风、汇聚、复数！”
“风、汇聚、加速！”
“风、汇聚、漂浮！”
“风、汇聚、轻身！”
……
只有极端熟悉、用身体形成本能反应，而且不需要绘制符文的咒语，才能被魔法师简化成简单的词缀，甚至做到无声施术。这种魔法基本都是极低阶的魔法，但低阶也就意味着不复杂，不需要全神贯注，这也让复数施法成为了可能。
德尔寇拉甚至没有举起法杖。他身周不断有青色的光芒闪烁，层层叠叠的风元素将他包围，扬起了他法师袍的下摆——他纵身一跃，带起一阵狂风和沙尘，让身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
再之后，当人们艰难地睁开眼时，那个身穿蓝色高领法师袍的少年魔法师已经不见了。
“他说……他只是一个见习魔法师？”匹伯·丹脸上挂满了不可置信。
“如果他说是，那就是吧。”莎蒂亚摊了摊手，“就当它是真的。”
——————————————
在大平原很少有大型飞行魔兽出没。既缺少森林，有没有峭壁，甚至连狂风都稀少的这大片的荒原，很难给有翼魔兽提供适宜生存的环境。在椰枣小镇，好说还有些鸟类在椰枣树上筑巢——这些鸟类以椰枣蛀虫为食，所以小镇的居民并不驱赶它们——但离开小镇后，天空看起来却比大地更加荒凉了。
驾驭疾风，并在巨大的风压中保持极高的移速，这对魔法师的精神力控制有着极高的要求。在极速前进的同时，还要在身周布置下与自己相对静止的大量风元素构建气泡室，以维持魔法师本身的正常呼吸，如果说战士、骑士等近战职业可以依靠强横的身体素质忍受稀薄的空气带来的窒息感和空气阻力，那同等的压力下对于魔法师来说就是不可能生存的环境。构建气泡室并不算复杂，但在高速移动中维持气泡室的稳定就是极大的考验——
好在，这对德尔寇拉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赤骨小镇和椰枣小镇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五百公里——即便是在广阔的大平原上，这也不算是比较接近的两个小镇。大平原的气候很稳定，偏暖，缺少迅捷的快马，反而盛产载重量大又温顺的驮牛。似乎这里也并不盛行职业者，早上围观的人群里看起来只有一两个人接受过职业考核，装扮看起来更像是猎户——考虑到大平原对外近乎封闭的状况，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不过缺乏职业者，又缺乏代步工具的话，互相之间的交流势必更加艰难了。
因为这五百公里，对一个全力施为的职业者来说，真的用不了太久。
德尔寇拉到达赤骨小镇时，太阳还没升到半空，五百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他五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毕竟没有狂风，又不用考虑路况）。德尔寇拉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搞错方向，毕竟五百公里的路程，一点方向的偏差可能都会让他奔向完全离谱的目的地——但当远处影绰绰显出一个聚落的轮廓时，德尔寇拉反而放心了。
那一副赤色的巨兽骨架，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这幅骨架在生前应该属于一个四足兽，骨架前后足有一公里，没有尾巴，隆起的脊椎骨上耸立着无数剑状的破碎的骨刺；四足短小，颈骨也极短，头部却大的不像样子；嘴很长，口腔里残存的只有臼齿，没有犬齿结构，应该是素食动物；没有肋骨保护内脏，但胸腔的位置却横七竖八交错着无数长而尖锐的骨刺；头盖骨和盆骨相对都薄的可怕——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生物应该有的结构。德尔寇拉试着构想了下这骨骼生前的样子，却觉得实在是难以表述，简直就像是创世神的玩笑。
又或者，真的是神创造的某种失败品？
从高空中看过去，整个赤骨小镇就是围绕着这骨架建立的环状小城镇。骨架看起来很结实，除了年代久远带来的些许破碎之外，并没有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反而有不少借助骨架本身的结构建造的古怪的建筑。因为骨架很高，小镇上的建筑物也十分立体地分布，通过各种绳梯或楼梯连接着。也因为大部分建筑都依靠着骨架，一眼望去似乎很难找出两个相似的建筑，所有的建筑物都是奇形怪状，几乎找不到一个规范的几何图形，甚至连道路都是宽窄直曲各不相同——似乎因为这丑陋的赤骨，整个赤骨小镇的审美也随之扭曲了。
德尔寇拉在城镇之外不远处降落，还没等落地，已经有几个镇民拿着武器，远远地跑过来了。
那几个镇民穿着粗糙的铠甲，手里举着长弓长枪，很警惕地望向这边。
“嘿！几位先生，这里是赤骨小镇吗？”
德尔寇拉冲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喊话。
听到他出声，几个镇民的情绪反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个像是头领的人向前走了几步，远远喊道：“魔法师，你从西南方而来，你带起的大风惊动了我们！你是哪里的旅行者？在神的土地上起誓，你是否对我们抱有恶意？”
“我是来自亚都的佣兵，亲爱的朋友！我向创世神发誓，我对这片土地，和其上居住的神的子民没有分毫恶意，只是西南方的椰枣小镇出了问题，我受他们委托，来这里寻找赛里斯牧师——这是他们镇长的亲笔信！”
那位头领走了过来，接过了信，似乎还诧异了一下——绝对是惊诧于德尔寇拉的年龄——看了看信的内容，说道，“你来的很巧，赛里斯牧师前天刚刚回来，虽然我们很不希望赛里斯牧师这么劳累，但如果事情真的像信里说的那么紧急，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小伙子们！”
他向着后方的人群挥了挥手。
“继续警戒，我带着客人先回镇子！”
聚集起来的镇民们散开了。
“我叫费纳斯，年轻的朋友，费纳斯·特瑞，”头领说道，“请您不要介意我们刚才的鲁莽。”
“我叫德尔寇拉。我在椰枣小镇并没有看到过……呃……卫兵，所以有点意外，”德尔寇拉问道，“你们是在防备什么？是和其他的镇子发生战争了吗？”
“战争？不不不，为神守望旧土的子民们是不会发生战争的，我们是在防御野兽。有一个鬣狗群经过了这里，我们损失了几头驮牛，镇上的小伙子们组织起来巡逻，等待鬣狗群迁徙。”费纳斯解释道，“但鬣狗群已经离开了，我们这是最后一天巡逻。”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德尔寇拉耸耸肩，“鬣狗群带来的损失很大吗？”
“并不太大，那只是一群普通的野兽。”费纳斯说，“但牛群需要放牧，商队也要按时出行，还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哦，看呐，那就是小镇的大门。我们到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一章：牧师
其实，按照赤骨小镇古怪的构造，这个小镇是不应该存在“大门”这种建筑的。
围墙的出口叫“门”，但赤骨小镇并没有围墙。这里似乎少有野兽到来，如果之前路过一群鬣狗都已算是镇里的大事件，那围墙这种建筑也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费纳斯伸手一指，德尔寇拉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时，却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一道大门。
那里是巨兽的头颅。巨兽的下颌早已埋入地下，半个光秃秃的赤色头盖骨覆盖在大地上，头盖骨却是抬起着的，两个空洞的眼眶连接了镇子上两条主路，巨兽张开的口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村子的大门——
因为赤色的巨大头盖骨遮住了阳光，这附近的气氛更显得阴森可怖，看着镇民们进进出出，总能给不知情的外人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创世神啊，请您宽恕，那一瞬间我竞对您的创造力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德尔寇拉低低呢喃着，紧握了握手里的法杖，跟着费纳斯一步步穿过大门，走进了小镇。
小镇很热闹。因为昨天到的太晚，而早上又走的太早，德尔寇拉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小镇白天的景象，但在这里，这个比椰枣小镇更大、更繁华的镇子，他终于开了眼界。
不同于现今大陆上已经日趋精细严密的分工生产，镇子上并没有独立的“服装店”“食品店”之类的店铺，甚至于除了镇子中心的旅馆（大平原上，每个进入贸易体系的小镇都有这么一个旅馆），这里并没有任何一家独立的商铺。但就在旅馆周围的这几条相对“宽阔”的街道上，却有许许多多的镇民，把一块布料或羊皮铺在地上，上面摆放着或多或少的几样货物，把整条街变成了贸易区。德尔寇拉旁观了几场贸易，却发现这里的镇民之间互相交易并不使用亚都人类通用的帝国货币，而依然是传统的以物易物，这让他有点疑惑。
“费纳斯先生，赤骨小镇和亚都之间没有贸易通道吗？为什么不使用帝国货币？”
“啊，年轻的魔法师先生，看来您真的不熟悉我们这些小镇子。”费纳斯笑了笑，指向其中一处摊位，“请问您看到了什么？”
“三件羊皮，换了一件羊皮裘，”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这似乎并不合理……原来如此，我似乎明白了。”
“是的，先生，我们自有一套贸易规则，从伟大的诺芬创造了我们，我们就奉行这些规则。”费纳斯说，“我们知道亚都的货币体系有多么方便实用，如果有外来人使用亚都货币支付，我们也会欣然接受，但我们绝不会在内部的交易中使用亚都货币。”
“因为在内部，货物和外部价值不同吗？”德尔寇拉想了想，“在亚都，两件羊皮的钱就能换来一件普通的羊皮裘……那么，制造羊皮裘的人就不会接受这个交易。”
“是的，先生。”费纳斯点点头，“因为带领商队远行需要丰富的经验和特殊的敏锐感，所以每次远行亚都，获得的亚都货币总是掌握在有限的几个人——包括我——手里，如果采用货币交易，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要买一件羊皮裘，按照羊皮在亚都的价值换算货币，如果按照我们镇内的交易规则，持有货币的人就受到了损失，因为他多花了一件羊皮的钱；如果按照亚都的交易规则，那出售羊皮裘的人就受到了损失。这样的交易总会有一方受损，拒绝交易甚至引起纠纷，而矛盾和纠纷是神的子民最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宁可维持着传统的交易方式。”
“……但如果不采用亚都的货币，你们在和亚都的贸易中必然会处于劣势，你们的货物卖不出正常的价格，交易获得的利润也会大大减少。”德尔寇拉摇摇头，“这样太不值得了。”
“但是，先生，但是，”费纳斯停住了步子，眼望着前方的建筑，“对外贸易从来都不是我们生活的主流，不是吗？”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德尔寇拉耸耸肩，低声嘀咕：“你真的应该感谢斯菲奥多尔，没有直接用货物冲击你们的市场……”
“您在说什么？”费纳斯回头看了看他。
“没什么，我只是在感慨您的明智。”德尔寇拉很开朗地笑了笑，“这是赛里斯牧师居住的地方吗？”
“是的，请跟我来。”
费纳斯带着魔法师走进了这个位于小镇最中央的旅馆，这个用来招待无数远行商队的旅馆。
这个旅馆似乎比椰枣小镇的“椰枣庄园”旅馆要大一些，牛棚里有不少驮牛正嚼着草料。门开的很大，院子更是宽阔，院子里几辆厢车正在卸货，负责人在一旁指挥着健壮的小伙子们——这里看起来比椰枣庄园繁忙的多。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白天的椰枣庄园。
“这里每天都这么繁荣吗？”
“并不是，但大部分时候如此。”费纳斯说道，“我们这里产出优质的驮牛，而且因为我们地理位置比较好，周边的小镇的商队如果不想走远路的话，偶尔也会把我们小镇作为交易中心。所以，这里相对别的聚落可能更繁荣些。”
“原来如此。”德尔寇拉点了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却忽然在某个角落定住。
那里也在卸货，一个穿着粗糙的短袍、蓄着大胡子的高大男子在指挥着一群健壮小伙。这是很普通的场景，但德尔寇拉的目光落在那个大胡子身上时就移不开了。
“那一位……”他指着那个大胡子男性，欲言又止。
“啊……您真是好眼力，很少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能认出赛里斯牧师的。”费纳斯对德尔寇拉的表情丝毫不感觉奇怪，“我曾去过亚都，见过一些游走在人类国度的牧师，他们或许和赛里斯牧师一样谦逊而虔诚，却没人像赛里斯牧师一样……普通。赛里斯牧师只有在布道时才会穿他的牧师袍，平常时候——就像现在——总是这幅打扮。”
“我对这位赛里斯牧师更感兴趣了……”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不过，你说的那种情况只是因为你们这里没有真正的魔法师或者圣光职业者，否则你们很轻松地就可以看到，他身周环绕的圣光有多么浓郁——这是一位真正的大主教。”
他说着，风之活力轻敲了敲地面，汇聚的风托住了货物，装卸的效率在小伙子们疑惑地目光中陡然加快。赛里斯抬头看了过来，对着德尔寇拉友善地笑了笑。
卸货花费的时间并不算长。等赛里斯结束了手头的活计，费纳斯向他简要说明了德尔寇拉的来意之后便回去巡逻了。赛里斯把德尔寇拉邀请进了自己的房间。
赛里斯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简朴而整洁。客厅里摆放着木质的桌椅，壁炉熄灭着，一旁就堆着成跺的柴（大平原少树，但多得是低矮而坚硬的灌木，生长极快的它们和一定不会缺少的牲畜粪便成为了大平原上主要的燃料来源）。墙角竖着一把福克七弦琴，桌子上摆着乐谱，是这几年流行的曲子《埃洛翁骑士》。琴和乐谱都擦拭地很干净，看起来它们的主人保养很用心。
“向您致敬，大主教，愿创世神护佑世界。”
“向你致敬，年轻的魔法师，圣光眷顾你我。”
“事实上，圣光并不眷顾我……”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毕竟圣光不被归属于元素的序列。”
“那么，就换一句祝福语吧。”赛里斯牧师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愿神的荣光沐浴凡人。”
“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布道，您才会变得如此平和吗？”分别落座之后，德尔寇拉有些好奇地发问，“您的布道似乎并不受限于时新的《圣文》，但却很符合这里的需要……我以为这种因地制宜并不算是传道者之中常见的美德。”
“不，每一个牧师在传道时都是因地制宜的，这毫无疑问。”赛里斯牧师说道，“只是，大平原的文明发展与大陆主体文明之间相距甚远，所以在你看来这对比或许十分明显吧。”
“所以您这样的穿着打扮，也算是因地制宜的一部分喽？”德尔寇拉眨了眨眼。
“啊……这算是我个人的喜好。”赛里斯牧师笑出了声，“相对于我的同行者们，我的身高有些过于高大。没能拿起戒律的锤，而是手执权杖和圣典的我，似乎被许多人认为并不合适，他们关注我的体型更甚于关注布道和《圣文》的内容。所以我尝试着大部分时候不穿牧师袍，他们却肯听我说话了——于是，除了必要的庄重场合，我都是穿普通的衣服，后来也渐渐习惯如此。那么，你呢，来自亚都的年轻魔法师，你像是一个贵族——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看起来年纪还小，你的护卫呢？”
“呃……我的确是来自卡斯巴城没错，但现在的我是一个佣兵。”德尔寇拉有些无奈，“我和我的伙伴们准备纵穿大平原，前往兰德蒙的兰斯学院报道。在椰枣小镇休息的时候，被他们委托了这件事，来寻求您的帮助。而且，我已经十四岁了，如果可能的话，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唔，年轻的魔法师，我知道了。你有你自己的骄傲。”赛里斯的脸上似乎永远看不到负面的情绪，永远透着笑容，“休息一下，喝杯酒，然后，我们要去帮助椰枣小镇解决他们的问题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二章：圣光，神术
似乎赛里斯牧师出门在赤骨小镇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他陪着德尔寇拉穿过了最繁忙的一条街道，所有人都对他致敬行礼，他也很认真地一个个还礼回去。他依然穿着自己卸货时的衣服，只是被圣光笼罩着，并没有灰尘沾染其上，显得十分朴素但整洁。
“虽然这里是神的旧土，但让神的荣光再次照耀此地，还是您的功劳——听椰枣小镇的人说，您到来之后，他们才脱离原始的信仰，开始遵循正统教义。”德尔寇拉看着四周安乐的居民们，不无感慨地说，“但这里依然脱离了迅速发展的文明社会……三次魔法技术革命似乎都没有对这里产生任何影响，很快，这里和外界就会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模式。如果有一天，人类，或者精灵，有一方决定开发大平原的时候，这里的居民们似乎就无法占据任何主动权了——他们甚至连职业者都稀少。”
“啊……这是基于政治的考量，很现实。”赛里斯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想表示认可，“这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未来的真实境况。但想带来改变，却必定是一件长久的工作——你有学过政治经济学吗？”
“我的老师是帝国国立大学的终身教授。”
“那你肯定也知道，技术水平、社会形态、经济、货币是息息相关的。在一个依然通行以物易物、分散聚落、缺少统一政府的地方，贸然推行先进的新技术，带来的问题要远远超过它能带来的好处。我不希望暴力打破大平原上现有的生活方式，而希望能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带来改变。”
“他们依然不使用货币。”
“但他们派去亚都和种族联邦的商队每年都在增加，”赛里斯说道，“越来越多地人开始留在文明社会中学习。这就是改变。当越来越多地人开始接触外界的社会，他们会潜移默化地开始变革。这个过程或许很漫长，但却足够稳定，足以让最顽固的老人都接受并适应所有的这些改变。”
“那么……”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愿圣光护佑您，并护佑这片土地吧。希望神能留给这里足够的时间。”
赛里斯带着德尔寇拉，却并没有走进来时的路径，而是走了另一条小路出了镇子。他带着德尔寇拉一直往外走。德尔寇拉提着法杖跟着牧师，并不出声。
徒步走了接近两公里的路，直到赤骨小镇的轮廓在眼中都有些模糊了，赛里斯牧师这才停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德尔寇拉，说道：“使用神恩·闪烁会带来强光，你的风系魔法也会带来大风影响镇子。但在这里就好了，我来准备神恩·闪烁的施术，你要和我一起吗？”
“乐意之至。”德尔寇拉点了点头，随即收起法杖，闭上了眼。
即便在神术已经如此普及的今天，圣光系职业者的神圣性也从没有一分一毫的削弱。作为神的创造之力的衍化，圣光便代表着神对世界的恩赐，圣光的使用者，自然也是神的虔诚信徒——事实上，这种说法也确实没错。但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反向成立的证明。
兰曼大陆近乎所有人都是创世神的信徒，但圣光系职业者和魔法系职业者一样，都是相对稀少的存在。而在混乱纪元之前，圣光系职业极端稀缺，被视作特殊职业，其觉醒与否是完全随机、毫无规律的（那时候的圣光系职业者也被称作“神子”或“神赐”），直到大陆和平，三族停战之后，兰德蒙的教廷研究了无数年，从教皇到见习牧师分析了无数个样本（那时的“牧师”还只是一种对传道者的尊称，并不特指圣光系职业者），才找到促使圣光系职业者觉醒的许多个先天、后天的必备条件，并把这些研究成果无偿分享给了三大国，这才开始有了系统地培训圣光系职业者的体系，让圣光系职业成为大陆基础职业之一。
神术，这是教科书对于高阶牧师和圣骑士们所使用的的强大能力的统称。这种能力完全来自于圣光，其强大的施术效果总会让人联想起创造之力——那只属于神与诺芬的伟大能力。受限于圣光中正平和的本质，绝大多数的神术本身并不具备杀伤力，而更偏向于辅助类的效果，但这也很大程度上弥补了魔法师的不足。一支完美的作战小队，总是要备齐魔法师与牧师的，哪怕两者在战场上显得那么脆弱。
相对于魔法聚集元素带来的浩大声势，神术带来的外在效果其实很普通，只是圣光的汇聚所自然而然带来的明亮而已——圣光本身是十分平和的，不论多么浓郁的圣光，直视它也不会对眼睛造成什么伤害，但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而且圣光的凝聚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魔法师对元素的操控，所以德尔寇拉提前闭上了眼，放松了身心——赛里斯是一位大主教，这个身份本身就值得任何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以说，在兰曼大陆，唯有高阶牧师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完全信任的。
圣光无源而起，光明充斥了四周，无需绘制符文，也无需念诵咒语，赛里斯只是双手合拢于胸前，低头默默祈祷。圣光开始向两人所在的中心汇聚，德尔寇拉闭着眼，但精神力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空间的波动——不同于高阶空间魔法的强硬撕裂，圣光开辟出的空间通道就像是世界在顺从圣光的意志，主动地为它开辟空间、弥合缺漏，甚至还主动地把多余的空间涟漪都消弭下去，自然也不会有空间风暴的威胁。
这很符合神术的一般规则。
“无源而起，无源而逝，能量守恒，圣光除外”，这是一条已经为整个世界所认可的准则。圣光总是能以极少的消耗带来难以理解的伟大现象，而这些现象的出现不需要原因，消失也能不带来后果，以至于所有讨论能量守恒与元素平衡论的学者（他们一般都是造诣极高的魔法师）都会刻意地无视圣光这种东西。也因此，圣光中蕴含创造之力，虽然未被证实，但已近乎成为公认的定理——也唯有创造之力能无视能量守恒，达到这种神一般的壮举——
“我们到了。”
赛里斯的声音依然平和，施放如此的神术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压力。感受到身边聚集的圣光慢慢弥散，德尔寇拉这才睁眼，视线中已经有了稀疏的椰枣树的影子。看来他们来到了一个距离椰枣小镇还有些距离的地方。
“似乎您是刻意地不在这里的居民面前展露您的力量的？”德尔寇拉有些好奇地问。
如果他曾对椰枣小镇的居民展露过这种空间穿梭的力量，那从一开始小镇的居民就不会过于担忧。
“如非必要，我不会在这里的居民面前使用神术，”赛里斯解释道，“一旦他们对创造的力量产生依赖，就不会再去努力做出改变，整个社会就会彻底停滞。这不是我想要的。他们不能只依赖我的力量——况且，我也并没有足以为他们改变一切的伟力。”
“魔法师们从不会在乎这些。”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所以我们一直在推动魔法技术平民化的应用。我们希望魔法作为一种力量，能对社会的发展提供帮助。”
“是的，是的，当然可以。这也正是教廷所希望的。”赛里斯说道，“但这终究还是不同的。魔法只是一种力量，是智慧生命自己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掌控的力量，它便代表着智慧种族自身的伟大创造力——但创造之力，这力量本身便是创造，是一种虚假的‘无所不能’，足以满足绝大部分人的欲望。但这力量是有上限的，智慧种族不是诺芬，没有神的四分之一灵魂，所有智慧种族对圣光的掌控上限都是一致、而且绝对无法突破的。如果去依赖圣光，那圣光的的上限就成了整个兰曼大陆的上限——那绝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们希望兰曼大陆永远发展下去，而不希望神遗留的伟力，成了困死我们整个世界的理由。”
“我或许应该多接触一点教廷的高层人士了……我之前可能对教廷有些偏见，但你知道的，魔法师本来就不喜欢牧师。不过我喜欢您那句话：魔法代表着智慧种族的伟大创造力——它的未来是无限的。”
“……哈，我想我大致能猜到你的身份了，高贵的小家伙。”
“您知道的，我本来也没有隐瞒。”
“那兰斯先生又要收到几位好学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三章：神言，神术
理所当然，赛里斯牧师的到来引起了整个小镇的轰动。
“是赛里斯牧师！”
“赛里斯牧师来了！”
“感谢神明！感谢赛里斯牧师！”
当赛里斯带着德尔寇拉进入小镇的时候，小镇的广场上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因为用水关乎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小镇近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他们望着赛里斯牧师的目光中充满热切。
“他们不是狂信徒。但他们依赖着这位大主教的神术。”
莎蒂亚的声音很小。
“但那神术也只用来帮他们应对灾难，而不是满足其他的欲望——那毕竟是一位大主教。”德尔寇拉摇了摇头，“其实他们不知道大主教可以使用神术·闪烁……不然，让他们的小伙子骑快马去赤骨小镇，也是来得及的。”
“但是，这样能阻止意外的发生，”阿萨斯说，“他们的自救也有可能失败，但我们的能力可以保证这个小镇免遭危机。”
“虽然真正能拯救小镇的并不是我们……”德尔寇拉捏着下巴，“我还想再变强一点。”
“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可真难得，懒散的家伙。”莎蒂亚叹了口气。
“多谢夸奖。”
德尔寇拉塑造的那个地形模型没有被破坏，赛里斯对那个模型似乎很感兴趣。他叫过了德尔寇拉，让德尔寇拉操纵着，把整个模型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遍。
“这个模型的术式看起来有点眼熟，这里，这里，如果这几个地方没有被改动，那么就像是……好吧，你是想毁掉这个小镇，一劳永逸吗？”
“啊……那只是个失误。魔法师的记忆也有不可靠的时候……”德尔寇拉有些尴尬，“而且，您知道的，没有启示录在手，这个魔法根本不可能成功……它只会自己崩溃掉。”
“唔，或许吧，不过这让我省下了许多时间。真希望每个镇子都有这么一个地脉模型。”赛里斯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语。
“……您要不要去真理之塔绑架两位圣魔导师？”
“或许帝国首相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我想他一定会支持您伟大的计划。”
帝国贵族之间喜欢互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很有助于活跃气氛。
“这个魔法的序列在帝国图书馆和兰斯的大图书馆魔法科都有储存……其实原理很简单的。”德尔寇拉耸耸肩，“只是，这个魔法实在太没用了。它的术法布置需要非常稳定的精神力操控，但失去魔法师维持后却只能存在很短暂的时间，而且不能实时变动。”
能长久保存地脉模型并实时变动的那个魔法叫大地的脉动——那是个禁咒，三大国也只是分别维持了一份，用来预防地质灾难而已。
维持一个长效禁咒的代价，也只有国家的体量才能承担。
“……或许我会认真考虑请两位魔法师来帮助我。魔法的力量不能被忽略。”
赛里斯这么说着，圣光已经一点点地向他手中汇聚。
“大家离开这个广场，离这个水井远一些。”
赛里斯牧师的声音很柔和，但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广场。
只有佣兵小队还留在这儿。
“我从没见过大预言术，哪怕是‘伪’，”莎蒂亚把玩着匕首，“据说大预言术发动时，浓郁的圣光，会唤醒我们种族深处铭刻的记忆，让我们看到创世神？”
“那只是个传说吧。”阿萨斯说，“而且，即便是唤醒记忆，我们看到的也应该是诺芬才对。”
“也对。”莎蒂亚点了点头，“嘿，德尔寇拉，你现在应该给我们释放轻身术，而不是看着我们被地形变动的余波摔倒。”
“嘿莎蒂亚，这笑话一点不好笑。”德尔寇拉看起来有点无奈，“你们是专业的刺客和骑士，却要一个魔法师来帮你们维持平衡？平衡训练的时候你们总是在嘲笑我不是吗？”
“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震感。”赛里斯笑了笑，“我会尽量消弭地脉变动带来的冲击力。否则，小镇上的建筑会损坏的。”
不同于魔法师们繁琐的咒文和术式，牧师们使用神术，永远只需要低头祈祷——赛里斯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双眼，圣光在他手中溢出，越来越多，逐渐将他包围，逸散，直到笼罩了这整片广场。
广场之外，镇民们自发的合十、祷告。
“愿圣光庇佑这世界。”
赛里斯的身形早已被圣光笼罩，但他低沉的声音却响彻整个小镇。
圣光当然也笼罩了佣兵小队。很遗憾，莎蒂亚和阿萨斯并没能从圣光里看到自己的创造者，间接证明了那个传说的不可靠。三个人靠拢在一起，通过背靠背的方式来确定其他两人的存在——没办法，在如此浓郁的圣光中，视觉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所以应该庆幸高阶神术基本都不会被应用于战争——否则，这就算是对敌我双方的无差别打击吧。
圣光在不断地蔓延、蔓延、蔓延，笼罩了广场、笼罩了周围的房屋，直至笼罩整个小镇。无数丝丝缕缕地圣光穿过大地、渗入了地下，可以感知到的，地面逐渐出现了轻微的震颤。
“神说，生命无价，凡有生命者，皆有生存权力。”
赛里斯牧师的祈祷仍在继续。
“神说，若我在，我将庇佑世界；若我死去，法则将保护世间万物。”
“神说，我希望世间万物充满活力，所有生命终将摆脱摇篮。”
“神说……”
这是“神言”，于《创世圣文》记载的、创世神曾亲口说出，并被世界记录的、最终被固化为一部分世界法则的神之言。事实上，念诵神言，才是大预言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步骤——
伴随着神言出口，笼罩整个小镇的圣光愈加明亮。
大地的颤动在加剧，地底不断传出一阵阵闷响——但所有的震动与响声都被限制在了可以被接受的范畴。圣光弥合了地脉变动带来的绝大部分压力，也保护了所有镇民不被可能产生的碎石伤害。
“大预言术”，其实并非是对未来的预言，而是对现实的扭曲，借用法则的力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大预言术理论上可以做到一切施术者希望做到的事，但实际上，这个过程依靠的并非施术者主观的想法，而是世界法则，也就是赛里斯牧师说出口的那些“神言”的判断。
没人知道在创世神降临大陆之前的世界法则是什么样子，但在神明身化法则之后，一切世界法则所遵循的最高目的的便是生命的存续与文明的发展了。大预言术的作用，其实就是在圣光饱和的情况下，让施术者的精神力“预言”借助神言沟通法则，当法则认可这一“预言”对生命存续、文明发展有利，则现实亦将顺应更改。而大预言术之所以存在“真”“伪”之分，则是因为“真·大预言术”涉及到了对智慧生命的存在进行现实扭曲——
所以，有史以来，真·大预言术只用出过三次。而每一次的释放，都象征着一位教皇的陨落。
当然，伪·大预言术是不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的。
大地的颤动持续了十多分钟，而后又过了十多分钟，圣光才渐渐弥散。视野恢复后，首先映入德尔寇拉等人视野的就是这位赛里斯牧师——他依然双手合十，在原地默默祈祷着，看起来并无异常。
不过，在魔法师的视野中，这位大主教的状态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他身边环绕的圣光完全超出了一位大主教——不，应该说，是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的凡人所能接纳的圣光的极限。德尔寇拉从他身周感受到了隐隐约约的规则力量，正式那些规则力量聚拢了圣光，而在圣光笼罩中的赛里斯牧师，虽然看起来更加圣洁无暇，身躯却隐隐有了虚化的味道。
在阿萨斯的感知中，赛里斯牧师身周几乎成为了一个小圣域；而在莎蒂亚的视野里，这位赛里斯牧师自身的光与暗的平衡已几乎被打破，光芒甚至部分穿透了他的身躯，他的影子都变得无比虚淡——
“啊，这是正常现象。”赛里斯牧师结束了他的祈祷，而随着他开口，他身边规则的力量渐渐消失，异常汇聚的圣光也开始消散，“这也是大预言术不可常用的原因。”
“我感觉到了规则的力量……”德尔寇拉喃喃自语，“这就是凡人强行掌控规则的代价吗？”
“不，并非掌控，而是借助，我只是在借助规则的力量。”赛里斯说，“神为我们留下了圣光，就允许了我们借用规则。但‘借用’这一过程，本身就是对规则的脱离——就像违背法律的人，不可能不受惩罚。既然借助神的伟力，我修订了这一区域的自然规则，那作为施术者，我自然会被规则排斥。事实上我刚才并没有消失，只是这一区域的光学规则在排斥我，那个过程中，我逐渐变得‘不可见’了。”
“所以，使用了真·大预言术的那三位教皇……”这一瞬间，脑海中关于大预言术的零散知识被他整合在一起，德尔寇拉想通了很多事。
“是的，他们尝试修改了智慧生命相关的规则，于是被这些规则排斥——在我们的世界内，他们失去了‘智慧’和‘生命’。”赛里斯牧师微微垂首，“即便有圣光的保护，也难以拯救他们。”
“原来如此……”德尔寇拉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四章：不该出现的魔兽
椰枣小镇的问题解决了。
在这之后，小镇的居民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用来招待拯救小镇的英雄们——毫无疑问是赛里斯牧师和小队的三名成员。珍藏的果酒和香料毫不吝啬的供应，整个小镇的居民都参与了进来，所有人一同狂欢——这种狂欢节在这里似乎并不多见，整个小镇都洋溢起了欢快的空气。
宴会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到夜晚时，赛里斯牧师在广场上进行了一次布道活动。没有卡斯巴城布道活动时盛大的场面，甚至主讲的牧师也只穿着粗糙的短袍，但所有人都很认真地听着赛里斯牧师的宣讲。赛里斯牧师为他们讲述着神和诺芬在创世纪元的活动，讲述着巨龙、兽人、精灵、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诞生与发展史，也讲了曾经断断续续蔓延一千年的第一次泛大陆战争，而那一千年也被后来人称作混乱纪元——
值得一提的是，赛里斯牧师在布道时，并没有使用更加规范、神圣的史诗篇章和优美的咏唱，而是用平淡的，仿佛讲故事一般的方式，将那些历史上的大事件娓娓道来。毫无疑问，这为大部分文化水平并不高的小镇居民提供了便利。最起码，他们真的听得很认真。
佣兵小队的三人坐在最后排，职业者的身体素质让他们能毫不费力地听清牧师讲的每一个字。
“看起来，赛里斯牧师的布道也是在为这里的镇民提供基础教育。”阿萨斯说，“这很值得敬佩，但可能收效甚微——帝国用了数百年才普及了基础教育，而现在还有一些贫穷的城邦没有足够的学校。”
“而赛里斯牧师想推动整个大平原所有聚落的变革——只依靠赛里斯牧师一个人，这个过程不知要用多久。”莎蒂亚远远看着赛里斯牧师，表情复杂。
“这不能只依赖牧师一个人，但大平原是个特殊的地方……”德尔寇拉捏了捏下巴，“人类和兽人都把这里视作种族诞生的圣地，而亚都和种族联邦又把这里视作互相间的缓冲区。二次战争结束的战后协议里，三国约定互相都不行使对这片土地的主权……教廷也要顾忌三方政府的意见，不能直接插手这里。”
“牧师也不希望外来因素破坏这里的正常发展轨迹。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阿萨斯拄剑站了起来，“说真的，他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是的，值得钦佩。”
————————————————
收下了小镇居民送来的谢礼——主要是部分香料和特产的果酒、食物——佣兵小队告别了这座小镇，向着北方兰德蒙的方向继续前进着。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用自己最快速度的话，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其实可以在十天内就抵达那座繁华的城市，但遗憾的是阿萨斯做不到，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持它学会那些高级加速技能，而实际上就算他学会了也不可能和操纵元素的魔法师和操纵暗影的刺客去比拼速度，再加上小队三人其实并不太在乎这次旅途的时间——兰斯的入学时间是每年的九月到十月，而现在才刚刚六月份，他们还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来继续自己的旅程。而很明显的，他们并不希望把太多时间留在兰德蒙去消磨。
因为一旦到了兰德蒙，他们可能就要面对那一位对他们而言相当恐怖的存在了。
“可惜，大平原这些小城镇里没有佣兵酒馆，没人能给我们的任务进行评级，否则，椰枣小镇这个任务虽然只是跑腿，却也拯救了一个小镇，应该足以让我们成为整个小队晋升黑铁级了——嘿，莎蒂亚，你在离开亚都之前有开具过自己的佣兵证明吗？”
德尔寇拉忽然转头问道。
“当然，我早就猜到你会带着阿萨斯当佣兵——在你们逗留索维斯城的时候，我也去完成了一些任务。”莎蒂亚取出了自己的佣兵标识——那是一个铁质的小徽章，上面镌刻着一柄染血的匕首——“我已经是黑铁佣兵了。”
“哦……这……真让人难以接受。”德尔寇拉翻出了自己木质的佣兵徽章，“一定是老板看我年龄小，刻意地不给我足够完美的任务……”
“嘿，德尔寇拉，任务是自己挑选的，不关老板的事。”阿萨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作为见习魔法师，有很多任务你是没办法去接的。”
“好吧，我的错。”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但想一想亲爱的巴洛先生……我不想让太多人和他一样惊讶，那样太显眼了。我们这一次是隐秘行动。”
“但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行动其实一点也不隐秘。”莎蒂亚说。
“但我们仍然要维持我们隐秘的样子——高层次的关注和低层次的伪装其实不冲突，因为需要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但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大平原上，你依然也要伪装吗？”
“要时刻注意细节——而且，我们的行进路途上还会有好多聚居地呢。”
大平原很广阔，哪怕除去东、西两侧各被两国宣誓主权的一部分，剩余面积也有几十万平方公里——这一部分是一个勉强的椭圆形结构，相对于南北距，它的东西距其实真的不算长，甚至于，现在的小队众人如果想越过边境线进入种族联邦，都比北上兰德蒙花费的时间要短得多。
其实，正常的佣兵队伍是无法保持他们这样的行进速度的。任何一个黑铁级以上的佣兵团队，都会在队伍中尽可能多的凑齐全职业者：负责输出的魔法师，负责治疗的牧师，负责侦查、探路、布置陷阱的游侠，负责潜行、斩首和隐秘行动的刺客，还有作为副职输出和肉盾、保护脆弱的远程职业者的战士与骑士——正常的青铜级佣兵队伍，成员一般超过五十人，近战职业者要超过队伍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而魔法师与牧师是队伍中最宝贵的存在，他们的精神力必须时刻保持完美状态，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所以让魔法师为全队附加羽落术、轻身术这种事，一般的佣兵小队是绝不会这么干的。
虽然速度很重要，但很少有人会用命来换速度。
之前提过，在中低阶刺客中，暗影空间并不是一个特别容易掌握的技能，而空间戒指这种贵重物品难得（一枚品质稍好的空间戒指，足以让一个佣兵在乡下买一个小庄园当地主了），内部空间还极小，所以只要一个佣兵队伍的规模超过五个人，需要携带的大量物资就成了问题。有些大型佣兵团有自己驯养的魔兽拉车，这些魔兽的行进速度不比同阶职业者慢；而一些小的、贫穷的佣兵队伍就只能自己打背囊，这些背囊与沉重的武器（魔法师不打背囊，他们的物资会分给其他队员，但大部分贫穷的小队也不会有魔法师这种职业）会更大程度地限制他们的速度。于是，他们就更不可能快起来了。
所以这支小队的行进速度，在其他佣兵看来（如果有其他佣兵注意到他们的话）简直算是怪物……而这居然还是他们刻意“放缓步伐”的结果。
“啊……怎么会这么无聊……”
空旷而又毫无变化的景色，眼中所见除了草只有低矮的灌木，要不是太阳每天还在起落，而携带的罗盘也还在正常工作的话，德尔寇拉几乎以为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了。
他们已经走了三四天的路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因为德尔寇拉之前强烈要求用“正常”速度赶路，阿萨斯和莎蒂亚也就顺从了他的意见——只是，最后却是他自己先撑不住了。
“到底还有多久才有人类的聚居地啊……啊天哪，为什么这么空旷……为什么连只野兽都没有……”
德尔寇拉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垂头丧气地一点点向前挪蹭，嘴里还在碎碎念着。
“某人曾告诉我，他最享受的就是旅行的过程——”莎蒂亚瞥了他一眼，“享受吧，‘旅行家’，这曾是你所期望的。”
“这不是我预想的画面！”德尔寇拉突然高举起魔杖，愣了片刻，却又垂下了手，声音比之前还要低沉，“但没有一本骑士小说说过英雄的旅程也会无聊……”
“你应该少看一些骑士小说了。”阿萨斯叹了口气，“那些东西腐蚀了你原本睿智的脑子。”
“嘿，嘿，阿萨斯，你也在嘲笑我！你贵族的风度不见了！”德尔寇拉大叫大嚷，“等到了兰德蒙，我一定要建议兰斯先生给你多开三节贵族礼仪课——嗯？”
德尔寇拉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原本还懒懒散散的三人组，突然同时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暗影的力量？”
莎蒂亚轻声开口。
“还有元素的波动……”
阿萨斯握紧了长剑。
“这个规模……”德尔寇拉手指轻点着法杖，眉头紧皱，“那边的元素波动很混乱，很……庞杂，就像是有很多魔法在交错……我们遇到了魔兽群吗？”
“应该不可能，”阿萨斯出声否定了这个猜测，“我不认为大平原会有魔兽群存在，否则这些以小镇的防御力度，随便一个魔兽群路过都足以彻底毁灭他们了。”
魔兽群可不会独立存在，毕竟任何一种生物，一旦成群，就意味着周围有了适合他的食物链、生态圈和天敌——那也就意味着更多的魔兽种群了。
“但应该也是有魔兽的——最起码，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只月狼首领就是魔兽，他在大平原生存下来了。虽然它应该来自风之森。”德尔寇拉摇摇头，“但还有暗影的力量……有什么物种可以同时掌控暗影和元素的力量吗？”
“有。”莎蒂亚微微皱眉，“但是……”
“但那种生物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是吧。”德尔寇拉戳了戳法杖，“那我们去天上看一下。不管那边是什么东西，希望它们不要注意到我们。”
漂浮术、轻身术和羽落术同时覆盖了三人小队，三人乘风而起，视野顿时广阔起来，而远处那已经结束的战斗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遍地的鲜血，元素和暗影的力量混杂着，地上还有大片属于某种草食动物的断肢残骸（事实上三人还见过那种动物，那是一种速度极快的羚羊），而正在进食的掠食者，却是一种有着黑色的流线型外观、粗壮的腿和尖锐长獠牙的巨大猫科动物——
看清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都僵在了半空。
“……真是夜刃豹？！”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五章：夜刃豹
不怪三人惊讶，而是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夜刃豹，归属陆生界、牙兽种、肉食系、豹类第四，是成年就有白银位阶的高阶群居魔兽，肉食，天生掌握暗影力量，基础天赋能力是匿踪行进，自带黄金阶以下暗影术法免疫和不低的元素魔法抗性，成年后还能掌握部分低阶风系、暗影系魔法，属于很难得的双系魔兽——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夜刃豹根本没有野生的啊！
作为精灵族高阶兵种夜刃骑士的主力坐骑，夜刃豹从六千年前精灵族立国开始就成为了精灵一族重要的战略资源，野生夜刃豹种群繁衍困难，幼崽成活率不高，而为了更好地帮助夜刃豹繁衍，种族联邦在自己国家腹地划出了一片森林改造成夜刃豹繁衍基地，每一个幼崽都精心养育，食物和饮水都是精心调配，并且跟随年龄成长分别进行不同阶段的狩猎和服从训练，适合作为夜刃骑士的人选更是要陪伴夜刃豹幼崽共同成长，得到幼崽的全权信任，再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呵护培养，这才能得到一个常备七千人，全员准黄金位阶的夜刃骑士团——
同时，这也是种族联邦最精锐、单兵素质最高的常备军部队。
夜刃豹身上闪烁的光泽，是用大把的金币堆出来的！
就这样国宝级的魔兽，失踪一只都要上报联邦议会紧急处理的宝贝，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大群流落在外？
创世神在上，这里至少有二十只夜刃豹在进食！
“不……这……”德尔寇拉目瞪口呆，“神啊……我们这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阿萨斯同样震惊不已，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点异常之处：“嘿，德尔寇拉，莎蒂亚，你们看……这些夜刃豹是不是过于瘦弱了？”
“……真的，”莎蒂亚也发现了，“獠牙很长，应该是成年个体，但体长只有正常夜刃豹的三分之二。”
“即便是有人偷出了幼崽，哪怕食物不充足，能成年的个体和正常个体之间也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形态差异——”德尔寇拉捏着下巴喃喃自语，一个想法逐渐在他脑海成型，“还有，你看，有些个体的毛色在变淡，还有些个体毛发上出现了色块和色斑……你们以为这是什么？”
“掠食者的伪装色？”莎蒂亚说，“你的意思是，这些夜刃豹正在进行适应大平原环境的进化？”
“这种进化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它们不可能是被偷出的幼崽，”阿萨斯长出一口气，“所以，真的是野生的夜刃豹族群？”
“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但没有别的可能性供我们选择了。”德尔寇拉耸耸肩，“老实说，这比见到巨龙还让我惊讶——毕竟那还是有可能的事。”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绕开他们？”莎蒂亚问道。
“不，我有个想法，”德尔寇拉还在捏着下巴——他思考时总喜欢摆出这个动作——缓缓开口，“我们都知道，夜刃豹没有野生个体，对吧？”
“……”莎蒂亚和阿萨斯面面相觑，“现在我们不确定了。”
“但在我们发现这里之前，世界上所有的夜刃豹族群都是由精灵驯养的，也只有精灵能让夜刃豹信任——你们还记得第二次泛大陆战争的起因吗？最早的起因。”
“这……”阿萨斯愣了下，“作为统治者、黄金精灵后裔的荆棘一族刻意制造边界摩擦，在索维斯、风之森和大平原地区大量派驻军队，在边境驱逐亚都、库洛特的居民，并让国内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充当前线炮灰，最终导致精灵内战，库洛特趁虚而入……你是说——”
“是的，我怀疑，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德尔寇拉望向夜刃豹群的眼睛闪着亮光，“夜刃豹当然没有野生的，但如果这里曾经有一个精灵族的废弃基地的话，或许我就能想通一些事了。”
“但这也不合理——即便是在一千年前，种族联邦对大平原也只是名义上掌握主权，”莎蒂亚说道，“这里没有森林，周围没有人造物的痕迹，在这里建立的基地注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机构——更别说用珍贵的夜刃豹来守卫了。”
“但不论如何，这附近存在一个精灵基地是很有可能的事——”德尔寇拉抓起了法杖，三人落回地面，“在空中并不安全……我不觉得我们现在能对付二十只夜刃豹。”
“你想找到那个基地？”阿萨斯有些惊讶，“就凭现在的我们？”
“仅仅是找到还是没问题的……当然，首先我们要确定夜刃豹的活动范围，如果我们真的没猜错的话，夜刃豹的猎食范围应该还是以那个基地为中心。”
“你想去追踪夜刃豹？”莎蒂亚问道。
“是的……但不是我去。我可不想被风刃切成肉片。”德尔寇拉收起圣者之活力，取出了那柄在之前战斗中使用过，却被他抱怨不已的魔杖——价值两个银币，索维斯城所处可见的那种——掂了掂，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接下来要使用的魔法不需要元素加成，所以那四柄单属性加成的法杖现在反而没什么用处了。
“幸亏我之前没丢掉它……”德尔寇拉喃喃自语。
“呃……你要用……那个？”莎蒂亚看着他的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撇，一脸嫌弃地倒退了数步，“嘿……德尔寇拉，你知道的，如果真的要用那个的话，今天之内，麻烦离我远一些。”
“……”阿萨斯没说话，但却默默地退后几步，再退后几步，直退到比莎蒂亚还远的位置。
“哦，你们就要这样舍弃我吗？我是为了这个小队在努力！”
德尔寇拉嘴上抱怨着，手中法杖却开始缓缓地、沿着某个奇特的轨迹摇摆——
“让我感知一下……没错，大平原怎么可能缺少……嗯……再往下一点……哦，找到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法杖陡然顿在了半空，一股股不属于元素，也不属于光明与暗影的力量一点点向着杖顶的晶石汇聚，原本透亮的蓝色晶石一点点被浸染，逐渐变成深沉的紫黑色。但还有许多游离的奇特力量无法被容纳，凝聚成紫色的能量流绕着法杖盘旋，把那硬木的杖柄也侵染出紫色的纹路，木纹劈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断有木片碎屑掉落，法杖上原本铭刻的几个简易元素聚拢符文很快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全新的、与当前流行的符文体系完全不同的奇特纹路——
在整根法杖即将因为这种力量的冲突而破碎的时候，德尔寇拉及时停住了对那游离能量的召唤。于是那些小小的紫色能量流也一点点散去。失去了外来力量的强行灌注，法杖虽然仍是摇摇欲坠，但却奇迹般地没有当场碎掉，看起来似乎还能继续使用——看起来。
“他又弄坏了一根法杖。”远处旁观了这一幕的莎蒂亚随口说道，“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那一系的基础魔法居然是魔杖雕刻——现在我知道了。”
“不一样的，莎蒂亚，每次都要雕刻新法杖的只有他一个——或者说，只有他学习了必须雕刻法杖的这一系魔法。”阿萨斯摇摇头，“你知道的，他掌握的魔法，和其他魔法师并不完全相同。”
“但威力更强大，效果也更好，除了……那一点小小的问题。”说到最后，莎蒂亚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所以我从不允许他在家中使用这个——简直无法理解，其他人也会有那种现象吗？”
“不，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这样。”阿萨斯也皱起了眉头，“叔叔分析过，那只是他对能量的把控还不完美……等等，他上一次使用这个是多久之前了？”
“三年？还是四年前？”莎蒂亚默默回想了下，“那时候他还是……呃……”
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退后一些。”
“同意。”
德尔寇拉并不知道两个同伴在嘀咕什么。在弄坏了一根价值两银币的法杖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并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伸出这根全新的法杖，杖尖的晶石指着地面，一股股紫色能量在其上涌动着——相比于空气中游离的那些，这些能量显得更加稳定而受控——这也是他必须制造一根这样的法杖的原因。
他闭目冥想，精神力连接了水晶，勾动了水晶中那些紫色能量，又带着他们涌向大地，向着他感知中的那个位置涌去。
而这时，他开口念出了咒文。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阿耶莫·奥茨·纳萨托！”
并非大陆通用语，甚至不属于当前时代任何一种语言。但这奇怪的语言却加速了紫色能量的涌动，越来越多地能量涌入地下，而法杖上的纹路和颜色也越来越浅淡。终于，当最后一点紫色能量离开时，法杖内部陡然传出一阵阵扭曲断裂的声音——德尔寇拉随手将它扔出去，而它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的木头碎片。
杖尖的晶石甚至直接化成粉尘，被风吹散了。
“啊……我亲爱的两个银币。”
德尔寇拉如此想着（他甚至还有余力去胡思乱想），稍稍退后了几步，望向最后一股能量注入的那片土地。
那里已经隆起了一个土包。
然后，土包陡然炸裂，泥土四散纷飞，一只锋利的爪子陡然破出地面，爪尖还闪着微微的寒光——
骨爪！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六章：亡灵
从神在这里创造第一个生命开始算起，大平原已经有了一万多年的历史了。作为整个兰曼大陆所有生命的始祖之地，大平原并不是一开始就如现在一般荒凉的，在三大国各自的古卷记载中，创世纪元的大平原还是森林茂密、湖泊遍布，生命繁盛而有活力，天空中还有巨龙盘旋飞舞，为神守卫大地——
但终归，一切都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兽人去了北方，精灵去了东部，人类在西边繁衍生息，甚至连巨龙都离开了大陆，定居在了遥远神秘的龙岛缇斯莫拉克。于是大平原不再有文明的活跃，而当时不稳定的地质结构让这里灾害频繁，魔兽们也趋利避害，远离了这片土地而选择了更安全风之森和其他地方——哪怕后来，这里的地质渐趋稳定了，原本的森林和湖泊却没有恢复，降水也不再均匀而稳定，大森林变成了大草原，再也不能供养那么多魔兽了，于是这里便成了没有特殊力量的野兽们生存的地域——事实上，即便对于它们，这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天堂。
只是生存罢了。
所以，即便这里还有人类生活，而且看起来活得还不错，但这并不能改变人类聚居地之外，大平原仍然一片荒凉的事实。
这繁茂了几千年，又荒凉了几千年的大平原上，埋藏着多少死去动物的骨骼？
越强大的魔兽，其骨质越坚硬，越不易腐化，黄金阶魔兽的骨骼就能完整保存三千年以上，史诗阶（对应佣兵等级体系中的大师阶）、传说阶（对应英雄阶）的魔兽骨骼更是能做到万年不腐烂——这也是被称作“神器”的那些强大武器能传承许多代人的原因。几千年的埋藏让这些骨头或许只剩了“坚硬”这一点好处，但坚硬就足够了。
锋利的骨爪破开土地，紧接着就是一副残缺的、像是某种四足动物的骨骼。这东西有着明显的猫科动物头骨，獠牙很短，腿骨长而坚实，看起来它的主人可能以速度见长，灵巧的膝关节似乎也能支撑它做出爬树之类的活动。胸前的肋骨有的断掉了，有的杂乱无章地交错，骨刺戳进了胸腔——但这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不知名生物的内脏不知多少年前就被风化了。现在驱使它活动的并非大脑和内脏，而是其他的、外在的东西。
那些蔓延这具骸骨全身的、若隐若现的紫色能量。
那是在元素能量体系里最特殊的、被认为代表死亡的能量。
附着在骸骨上的紫色能量取代了这猫科动物原本的身体系统，散落的骨骼依靠着这些怪异能量重新拼接在了一起，而杂乱的肋骨部分也在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的复位——德尔寇拉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于是那猫科动物开始张嘴、点头、甩尾巴（断续拼接的尾骨），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做出了猫科动物经典的……摇爪子，翻滚卖萌的动作。
脊椎骨一扭一扭地还蛮可爱的……个鬼啊！
“嘿，我成功了，莎蒂亚，阿萨斯！”德尔寇拉向着已经远远躲开的同伴招手，“过来！过来！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我们是队友不是吗？！”
“……唯独现在，我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一点……”莎蒂亚叹了口气，两人下意识捂住鼻子，一步一顿地慢慢走向德尔寇拉的位置。
“嗯？”“呃……”
终于来到附近，一直全神戒备着的两个人却有些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放下手，又吸了吸鼻子。
“没有吗？奇怪——”
这时，莎蒂亚突然发现了德尔寇拉热情洋溢的笑容——简直热情到过分——她看着德尔寇拉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法杖。
“哦，该死！！！”
在两人失去所有防备的那一刻，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爆发开来。
那真的是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味道，并不是臭，也并非是感官可以描述的什么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恶心，就是让人发自肺腑地觉得恶心，这味道能让人回忆起一切印象中最难以接受的东西，然后带给人比那更恐怖十倍的体验——创世神在上，那绝对不是感官上的错觉，而是作用在心灵上的、让人根本难以抵抗的恐怖武器！
反正三个人当时就吐了。
“……德尔寇拉……呕……你这个……混蛋……呕……”莎蒂亚甚至在这瞬间发动了暗影视界，整个人和暗影空间融为一体——理论上这足以屏蔽任何感官上的刺激。然而还是没用，下一秒她就被迫解除了暗影视界，然后转身继续去呕吐了。
淑女刺客绝不接受自己的暗影空间里存在呕吐物……
良久。
“唔……这不能怪我，这东西本身就压抑不住的……”德尔寇拉顶着满头“爱的抚摸”讪讪地笑，莎蒂亚和阿萨斯臭着一张脸（字面意义）恶狠狠地瞪着他。
“在你熟练掌握这个技能之前，”莎蒂亚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别让我再看见你摆弄这些恶心的骨头！”
“你这是对亡灵魔法的歧视……好吧我的错。”看着两人又一次握拳，德尔寇拉及时合掌低头认错，在两人彻底爆发之前转移了话题，“还是看看这个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副能用的骨头，野兽的骨骼实在太脆弱了，而能找到的魔兽骨骼似乎只有这么一副。”
“……大平原有六七千年没有魔兽大规模活动了，”虽然面色依旧很差，可阿萨斯还是把话题迁回了正轨，“能保存下来的魔兽骨骼稀少，而足够强大的那些，你也没有实力去操纵。这种生物……猫科动物？看这骨骼，是某种豹类魔兽吗？”
“不是夜刃豹，夜刃豹的骨骼是黑色有金属光泽的，这副骨骼依然是白色，”莎蒂亚说，“大平原曾经生活过的很多魔兽种类，都在后来的地质变迁中逐渐灭绝了，这可能是那之中的某个豹类魔兽种群？我不记得魔兽图鉴中有与它完全一致的骨骼。”
“那先让它发挥余热吧，剩下的那些是帝都生物学教授们的事。”德尔寇拉敲敲法杖，骨头豹甩了甩尾巴，像狗狗一样半蹲在地上，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亡灵法师的恶趣味……”阿萨斯狠狠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离德尔寇拉远了一点。
“……我去探路！”莎蒂亚黑着一张脸远远跑了出去。
——————————————
夜刃豹“吼”，是这个野人豹族群的领袖……算是领袖？
作为成年后就有白银实力的强大魔兽，夜刃豹的智商其实不低，但这智商大部分体现在了狩猎和领悟魔法方面——“吼”自己也不知道，每天除了捕猎和晒太阳睡觉之外还能做什么。
靠着强大的天赋魔法，捕猎这件事甚至不能给它们带来什么麻烦。
“吼”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它不需要精确的时间观念，不需要像精灵一样精打细算的收获谷物，每天一小会儿的捕猎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剩余时间就可以带着其他崽子们巡视领地和晒太阳——
不过，精灵是什么东西？谷物又是什么？能吃吗？
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从出生就残存着的记忆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苦恼——它甚至不太能理解“苦恼”这个词汇的意思。
等到最后一只小家伙进食完毕，“吼”抬头嚎了一声，带着身边二十余头浩浩荡荡的黑色身影，开始了为期一天的领地巡视。这也是每天的日常功课。
但很快它就发现了不对劲。
暗影天赋除了让它们能匿踪行进之外，也提高了它们的感知力，“吼”很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自己的队伍后方不远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摇摇晃晃地跟着自己——没多想，他立马转身奔向队伍后方，三道风刃也同时脱口而出。其他夜刃豹当即后队变前队跟随着“吼”冲了过去，在半路中分散开来，绕了个大圈子把那个“跟踪者”包围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轮密集的风刃齐射。
单个的风刃威力并不强，但足够密集的风刃就能产生恐怖的效果——包围圈的中心当即尘土漫天草屑废物，等尘灰散尽，已经被清理了一遍的土地上就剩下一副倒地的骨头了。
虽然没有血迹这一点很奇怪，但已经吃饱了的“吼”和它的族群并不在乎。夜刃豹们重新列队，一头跟着一头，迈着优雅的猫步继续巡视领地的路途。
只是，刚走没几步，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又是谁？
这次，没用“吼”出手，后排的几个夜刃豹已经开始狂喷风刃和影刺了。又一次被风烟弥漫，感知再度平静下来，“吼”带着队伍继续走，但步伐有点迟疑，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片刻后。
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嗷！！！！！”
“吼”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他越过队伍，转身向后，爪子上闪烁起锋利的光。暗影和风盘踞在它脚下，为他加速，为它诸位，它这一击甚至发动了技能，发动了领悟以后就没怎么用过的强力技能暗影一击——
视野中多了一具白色的豹类骨骼，向狗一样坐在地上，歪着脑袋，不停地用后爪骨挠着头。
“吼”的内心忽然有点崩溃。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七章：荆棘密室
跟着德尔寇拉的指引，兜兜转转一天之后，三人小队在一片看起来是人造物的废墟残迹停了下来。
面前还是那一副豹子骨头，只是身上肋骨少了好几根，腿骨也折断了，骨茬清晰可见地凸出在外，靠着紫色能量才勉强黏连在一起——只是，原本遍布它全身、肉眼可见的紫色能量也已近乎不可见，原本紧密拼凑的骨架也松散了许多，看起来摇摇欲坠。
“呃……我还是想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莎蒂亚面色古怪，“你应该是去跟踪的……你是和那群夜刃豹打了一架吗？”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这是对我亡灵魔法水平的质疑！”德尔寇拉梗着脖子，但随即又泄了气，“我低估了夜刃豹对暗影的敏感程度……我的跟踪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所以我真的操纵着它和夜刃豹打了一架……不只一架。我们打了好久——差不多七个小时——直到那群夜刃豹失去耐心，躲回它们的巢穴。我没猜错，它们的巢穴附近果然有精灵遗迹。”
“我都不敢想象那群夜刃豹这七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阿萨斯喃喃自语，“如果是我被它连追七个小时……我恐怕会疯掉吧……”
“啊，这……其实这是个意外，”德尔寇拉挠了挠头，“夜刃豹擅长的只有风系和暗影系能力，而风系魔法对骸骨造物效果很差，亡灵又是免疫暗影法术的……这些伤口都是肉搏战时留下来的，后来那群夜刃豹就不再和我近战了，见到我就跑，我用了好久才找到他们的踪迹……”
莎蒂亚：“……”
阿萨斯：“……”
好吧，就这样吧，没什么的。
遍布杂草的荒野，看起来和别处并无两样。只有当风吹过草从时，才能隐约看见那些被掩埋的事物：破碎风化的砖块，被夯实的、草叶稀疏的地基，还有些其他的已经辨认不出的奇怪东西——那些东西毫无疑问是人造物，但不知多久的风吹日晒已经让它们失去的原状，只是因为本身材质坚固，才没有完全风化消失。
“一个精灵村庄？或者是前哨站？”阿萨斯捡起了一片破碎的砖块，“普通的红土砖，没有魔法加固的痕迹……但不应该啊。”
普通的精灵村庄里怎么可能有夜刃豹？
“没有异常，这片遗迹只有一个普通的村庄大小，”莎蒂亚结束了探索回来，“就是那种极普通的小村庄。没有任何魔法能量残存，也没有绘制魔法阵的痕迹——这很奇怪，因为一般的精灵村庄都是有森林庇护法阵的。”
“因为这里没有森林，也不适宜森林生长，”德尔寇拉指了指四周，“毕竟，精灵只是喜欢森林的环境，而不是说离开森林就不能生活——我懂了。”
“什么？”阿萨斯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第二次泛大陆战争前夕，荆棘一族曾经大肆殖民扩张，外拓边界，在大平原和索维斯附近都建立过繁多的精灵定居点。荆棘一族希望以此作为据点逐步控制大平原，但被迁徙的白银精灵们十分不满，这项工作进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精灵内战就爆发了——或许，这里就是当年的某个殖民点之一？”
“你的话还没说完，德尔寇拉，”莎蒂亚看着他，“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夜刃豹——夜刃骑士是高阶兵种，不可能被派遣执行殖民扩张这种任务。”
“或许是被流放的某个夜刃骑士小队也说不定——好吧，开个玩笑，我知道这不可能。”德尔寇拉耸耸肩，法杖指着地面，“或许地面上的这里真的只是某个殖民者前进基地，但是，很多东西并不一定只留存在地面上，不是吗——用随处可见的东西做伪装，隐藏真正需要保密的事物。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你是说地下？”阿萨斯眉头微皱，“我感应不到什么。”
“是的，其实我也感应不到什么。”德尔寇拉说，“其实如果我没有跟踪那群夜刃豹一直到它们的巢穴的话，我可能真的不会发现这里的地下其实有东西——”
他举起手中的圣者天平·水之恩赐，水元素开始向他聚集。
“凝聚的水，映照我心中的记忆，复刻已存在的现实，凝结！水镜术！”
他伸手一指，水元素在他法杖前端凝聚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幕。闪烁片刻之后，水幕上开始出现清晰的景象——
视野在抖动，看起来这视角的主人正在狂奔。他视线的最尽头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黑点——有点眼熟。
有点像是夜刃豹。
视角不断变换，但夜刃豹群却一直停留在视线中，双方不知道追了多久，突然某一刻，视野中的夜刃豹突然消失了。
毫无预兆的突然消失了。
可以看出视角的主人犹豫了下，但还是速度不减，向着夜刃豹群消失的地方跑去——然后，画面一花，视野里突然就多了一个向下的洞穴，阶梯一直向最深处延伸下去。
很明显，这是人工开凿的。
“刚才那是幻术？”阿萨斯注意到了那一瞬间的画面闪烁，“幻阵？”
“在魔法序列理论提出之前，维持这么庞大的一个幻术魔法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德尔寇拉的语气有些古怪，“你说，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看看再说。在实地勘察之前，我们不应过早做判断。”阿萨斯说。
德尔寇拉不置可否，解除水镜术收起了法杖，三人向着他记忆中那片幻术覆盖的地方前进。
那里离这片遗迹并不算太远，甚至就在刚刚三人还路过了那附近，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而重新走回来之后，三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曾下意识地忽视了这片地方。
“这里的防御法阵有精神暗示的作用，不强，仅仅是让一无所知的人忽视掉这里——而只要有明确的目的地或者显眼的目标就能轻松突破这种暗示，就像现在。”德尔寇拉说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石头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不合常理的景象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那种精神暗示于是就被破解了。
穿过那层并不存在的“结界”后，那洞口便显露在了三人面前。莎蒂亚和阿萨斯抽出武器戒备，德尔寇拉则集中精神，操纵着已经千疮百孔的亡灵，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算太长的时间，曲折蜿蜒的台阶已经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扇颇具精灵风格，雕刻着繁杂的花纹的金属门——这些花纹并不全是无用的装饰，在精灵族历史上，曾有某个家族独创了属于自己的法阵绘制方式，用繁杂而华丽的花纹、木纹代替传统的点线面、六芒星五芒星绘图法，让关于魔法阵的审美观念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这个家族，徽章是一束荆棘。
德尔寇拉睁开眼，摩挲着下巴，好久没开口。
“怎么了？”阿萨斯看了看他，“发现了什么”
“……预料之中，但还是有点意外，”德尔寇拉想了想，“还真是荆棘家族的基地啊？”
“荆棘家族？一千年前的精灵统治者家族？最后的黄金精灵？”莎蒂亚问道，“那这里至少有一千年历史了，居然还能保持完好？”
“完好倒不一定……如果真的保持完好地话，我觉得我们是进不来的。”德尔寇拉说，“而且我操纵亡灵进入的时候没有受到攻击……理论上它不可能通过任何敌我识别，所以不被攻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里面的防御系统真的因为年久失修而损坏了。毕竟已经一千多年了。”
建筑物内置防御系统可是个复杂的玩意儿，不论是火药驱动还是魔法驱动都需要时常维护保养，超一千年不维护的话，失效就是必然的事。但外置的大型魔法阵就没有这种问题，虽然会不断的衰弱，但只要维持魔法阵的核心魔法物品足够强大，铭刻符文的基石足够坚硬，它就能坚持相当久的时间。
“那这倒是一件好事……对我们来说。”莎蒂亚收起了匕首，“你确定夜刃豹群不会在我们背后突然出现吗？”
“我确定，因为这里并不是夜刃豹的巢穴，事实上它们的巢穴在更远的地方——它们来这里只是想甩开我，”德尔寇拉主动走在了前面，“阿萨斯，来一点圣光！我们需要照明！”
“用你自己的火球术吧。”阿萨斯把剑放回背后，“不论如何，你总要尊重圣光。”
“我尊重它，并不妨碍我利用它……这不冲突。”德尔寇拉一边反驳一边托起一个小火球，“天知道元素的波动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好吧，看起来并没有。”
三人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在那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扇门的结构，但既没有缝隙，也没有锁和把手，整扇门就如同画在墙上一样严丝合缝。门上有复杂的花纹，沿着花纹还能感觉到清晰的元素流动——虽然很微弱，但还是存在着的。
“啊……需要解锁啊。”德尔寇拉抓了抓头发，“我不喜欢魔纹学的东西……除了花里胡哨之外毫无用处，破解起来又特别麻烦……”
他收起法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把放大镜，开始细细地观察魔纹的脉络。
“休息一下吧阿萨斯，我们有的等了。”莎蒂亚摇摇头，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我想也是。”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八章：魔纹
就如同绘制魔法阵需要遵循点线面规则，看起来复杂繁奥的魔纹也要遵循自己的规律——魔纹学并非只包括荆棘一族的木纹学，事实上，“魔纹”是一门包罗万象，复杂无比的学问。
兰曼大陆最早的魔法阵发源自五千多年前，彼时，新生的人类已经离开大平原，来到了大陆西部并逐渐开始定居、建立自己的聚居地。但那时的人族尚且孱弱，对自己的天赋发掘还不充分，虽然已经出现了圣阶的近战职业者（正是他们的强大实力让人类在还是一片蛮荒的西部定居下来），但对于精神力的应用并不到位，人族最强大的魔法师也只有大魔导师位阶，对元素的利用粗暴而野蛮，魔法威力相对低下。当时的一位大魔导师安东尼·约瑟夫致力于改变这一现状，于是穷尽毕生之力，终于发现了可以引动元素共鸣的特殊公式，并将其简化为二十二个符文，这些符文可以重现精神力引动元素的过程，并将这一过程放大、加固，从而大大提高魔法的威力——同时，也正是约瑟夫首先提出了绘制魔法阵的“点线面”规则，让符文的排列契合规范几何图形，也让元素在其中构成循环，进一步提高共鸣效率。这毫无疑问是魔法史上的变革，安东尼·约瑟夫也因此被尊为“魔纹学之父”。
只是，或许是几十年专心致志的研究工作让他忘记了美的概念，抑或安东尼先生本身的审美观有所偏差，他所创造的二十二个基础符文只是线条的堆叠，简直没有丝毫美观性，构成魔法阵的线条绝大多数都是平直线，而最终出现的成品毫无疑问是一副粗笨的样子（小知识：在“魔纹学之父”留下的近二百个魔法阵中，能找到的弧线不超过三十条，没有任何一个法阵中能找到圆形——椭圆都没有。而正方形是最频繁出现的，各种线条构成的正方形多达三千个），这简直不能让任何一个审美观正常的智慧生物感到满意。好在，安东尼老先生的研究在他生前便全部公开，在后来的几百年里，在当时所有的魔法师们的努力下，他们终于推导出公式，做到了在基础符文中添加弧线（讲真，这几乎简化了超过一半的绘制流程，大大节省了绘制魔法阵的时间），后来又发现了许多可以铭刻符文的材料，发明了绘制城市级魔法阵的方式，也由此引发了第一次魔导科技革命——
这时的很多魔法师们已经总结出了绘制符文的深层规律，只要掌握相关公式，在符合一定规则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将符文绘制成任何形状，于是一时间，创造属于自己的魔纹成为风潮，很多家族甚至很多独行法师都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魔纹，这既是身份荣耀的象征，也能用作关键地方的保密——毕竟每个家族的魔纹脉络和绘制方式都不尽相同，不掌握具体的解码方式的话，破解一份陌生魔纹的难度不比暴力拆除来的轻松。
但时间是个好东西，当各种魔纹绘制方式几乎被尝试殆尽之后，一门名叫“魔纹学”的显学便应运而生。这门学问起初只是用来教授如何分辨不同家族的魔纹徽记和纹章，但后来就逐步上升为研究各种魔纹绘制方式的脉络和寻找其共性，然后“一不小心”就开始教授非暴力破解魔纹封锁的方式了——事实上，这门学问客观上极大的推进了魔纹学的进步。以贵族们不太高兴的方式。
作为曾经的精灵统治者，荆棘家族独特的“木纹”以其华丽、美观的特性为众多魔法师所喜爱，当然也成为了魔纹学关注的重中之重。在荆棘家族已经衰亡一千年后的今天，很多地区为了追求美观还在使用木纹绘制魔法阵，木纹的各种脉络和变化方式也早已被研究透彻。
德尔寇拉接受过魔纹学的教育。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华丽到繁杂的木纹，但相关的知识他还是掌握的很好。拿着放大镜，同时引动精神力，沿着元素行进的脉搏，去寻找绘制的起点和终点。
“每一条魔纹都有自己的‘源点’，元素在那里开始和结束一次循环，那里就是魔纹的‘锁孔’，也是魔纹最大的弱点……”
他默念着课堂上曾学习的那些知识。
“不同的魔纹会用不同的方式掩盖这个弱点，木纹会在每条纹路的连接点都设置模拟源点，并连接不同的防御设施，这座门上至少有二百个源点反应，难度简直爆炸……”
他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嘴里碎碎念着，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放大镜。
“大致有十七条主脉络……不，十条，有七条连接了不太正常的地方，估计是什么防御设施……嗯，所以这座大门应该有十个源点，必须按正确顺序启动，否则天知道会激活什么……”
他随手一指，星星点点的元素聚集而来，在离大门半米远的地方勾勒成型，水元素凝聚线条勾勒出十条主脉，而火元素的线条正对应着七条“不正常”的脉络。那些有反应的源点则被土元素的黄色光点标记，被排除的则不再有元素聚集。
“每条主脉络上都有五个以上的源点反应……嗯，主脉交叉点这几个可以排除，所以还有四十二个点……”
阿萨斯拄剑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冥想；莎蒂亚打了个呵欠，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匕首，锋利淬毒的刀刃一次次划过皮肤。
“源点和伪源点的反应方式不一样，元素运行在那里会有一点迟滞，我想我应该能感应到……嗯，排除这几个……”
元素的模拟图上，还在闪烁的黄色光点越来越少，但排除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德尔寇拉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时间的流逝都被他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三个小时之后。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被标注出的十个源点。
“剩下的就简单多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源点必定能牵连所有纹路，从第二个开始，每一个源点的触发，都要能切断一条纹路而不影响其他纹路的运行……这个不是第二个，这个和它冲突了……嗯……”
又是漫长的一个小时。
终于，德尔寇拉闭上了眼，再猛然睁开，双手覆盖上风元素，按照某个顺序毫不犹豫地点向大门的十个位置。前九次，大门没有丝毫反应，但当最后一个点按下，所有魔纹突然闪烁起了微光，元素不再按照既定脉络前进，大门牵连的那些防御设施也一个接一个的断线。魔法的微光中，原本浑然一体的大门中央突然出现了一条缝隙，而随着缝隙的出现，大门上的元素力量彻底沉寂了下去。
“我用的可是最规范的正确破解法……”德尔寇拉有些纠结，“该不会被我这一开门，就彻底坏掉了吧……”
“完成了？”
阿萨斯感知到了元素的波动，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啊……成功了，这倒没错。”德尔寇拉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脑海深处阵阵涌来的的疲惫感，“复杂的过分……我再也不想破解魔纹学的密室了……”
“你先恢复一下精神，德尔寇拉，”莎蒂亚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体，“不知道等下要面对什么，我们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冥想……给我十分钟。”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找了个凸起的地方闭目坐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
阿萨斯、莎蒂亚，带着勉强恢复了精神的德尔寇拉，一起推开了那扇铭刻着无数繁奥纹路的大门。
大门似乎真的很久没有打开了，推门的时候，三个人都听到了门轴清晰的摩擦声，推开门带起了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灰尘——看起来，这里的除尘魔法也已经失效很久了。
如果这里有过除尘魔法的话。
“你们猜，我们会在这里发现什么？”在烟尘散尽之前，三人先行退出了大门，德尔寇拉于是饶有兴致地发问道，“是一个被尘封的宝库？一个军事基地？还是某个特殊的试验场？
“不必太过乐观，因为这里一定不可能埋藏财宝。”阿萨斯摇摇头，对德尔寇拉的乐观并不看好，“如果我是荆棘一族的领导者，我绝不可能在这里埋藏什么宝库——这简直毫无意义。这里甚至连森林都没有。”
“你应该有乐观的心态，要相信未知的可能性，神在眷顾我们。”德尔寇拉的热情并没有消减，“新的装备怎么样？或者是未知的魔法卷轴？银币和金币也不错，即便是几块宝石，也能让我重新雕刻一根新的法杖……”
烟尘散尽。
三人再一次穿过大门，门内的景象于是映入了三人的视野。
“呵……德尔寇拉，看来这次，你找不到你想要的财宝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十九章：荆棘之祭
尘封在大门之后的景象，在一千年的沉默之后，终于在此刻为人所知。
只是，那场景却并不让人如何舒服。
入目的，只有满地的尸体——不，不是尸体，而是一副副完整无缺的骨骼，白色，穿着破损朽坏的铠甲，还有散落的各种武器。这大厅入目的空间足够开阔，却被遍布的骸骨完全铺满，德尔寇拉甚至被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因为实在无处下脚了。
三人一时沉默。
“……一个屠场？”半晌，莎蒂亚有些艰难的开口，“一个被掩埋的战争罪证？”
事实上，当年的荆棘一族本身便是被反抗的白银精灵们屠杀殆尽的——如果这里的这些尸骨真的属于荆棘族人，那他们的遭遇恐怕也是不言而喻。
“……愿圣光庇佑他们，让他们的灵魂得安息。”阿萨斯默默垂首祈祷。
“不……不对，”德尔寇拉也怔了片刻，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不对，你们仔细看看……这像是被屠杀的人应该有的位置吗？”
的确有些奇怪。虽然满目苍白的骨头让人一时失神，但仔细分辨的话，却能很清晰的看出这些尸骨的位置并不杂乱——大厅中央有一处高台，所有尸骨都是围绕着这片高台分布，甚至所有尸体的头骨都朝向了那高台的方向。
场面莫名诡异。
“……我不敢随意猜测，”德尔寇拉想了想，又摇摇头，“先探索一下吧——尽量不要踩到他们的尸体。对死者要尊敬。”
“嗯。”
大厅空间广阔，但能探索的东西却相当稀少。四面的墙上同样绘制着华丽的木纹，但并不是构成魔法阵的脉络，而更像是某种绚烂的展示品——这些木纹本身的元素反应微弱，但却极尽辉煌灿烂之能事，每条木纹都闪烁着魔法效果带来的淡淡金辉，一千余年都未曾消散。
德尔寇拉试着用精神力触动了其中一条纹路，于是光芒大作。
一枚接一枚的徽章，一幅接一幅的画卷，一篇接一篇的史诗，被虚幻的投影一一投射在半空。每一个画面都金碧辉煌，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厚重的史诗感，每一个画面背后，都是一个家族的荣耀与传承——
然而现在，它们只是虚影。
“这是荆棘精灵的家族徽章，”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的阿萨斯和莎蒂亚也靠了过来，“棘刺、青木、藤蔓……还有这些，可能是已经湮没在历史中的更古老的徽章。”
“荆棘一族的历史啊……”德尔寇拉后退了一步，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古精灵文写就的诗篇，目光停留在其中最耀眼的一部分，“我还是能认出几个单词的，哀悼……牺牲……这是个人称代词，嗯……这首诗应该叫悼亡者？”
“……古精灵语虽然不是必修课，可你完全应该学会的。”阿萨斯叹了口气，“我来吧，我来翻译。”
“好。”德尔寇拉乐呵呵地让出了位置，“有人代劳的工作才是最舒适的。”
阿萨斯摇摇头，没说什么，目光在那里聚焦，片刻，古老的篇章自他口中重现。
“赞美创世神，赞美万物的创造者，守护者!你既是万，也是一；你是一切的一切，法则的法则!你是真理的掌控者，我们唯一的主。
那原初的兰曼大陆凄冷荒凉
大地遍布着石灰和硫磺
创世神降临到这世间
带来生命，带来希望。
神将生命的种子播撒森林
于是森林将种子孕育成人
这新生的种族美丽而聪颖
他们与森林为伴，与野兽同行
太阳与月亮的光辉照耀大陆
新生的种族沐浴着神的光芒
日月赐予了精灵守护的力量
那银色的族群选择耀日
荆棘的刺尖却沾染了暗月的幽光
日与月的种族仍然携手同行
力量的差异并没有带来分歧
他们信奉着神的旨意
神的意志是他们的唯一
他们的居所生机勃勃
凡森林所在皆是精灵的国
黄金一族的天赋是他们的宝藏
神的赠予就是他们永远的力量
于是新的生命苏醒
白银的新代精灵在林中诞生
日与月的种族成为领袖
他们必将披荆斩棘
带领族群奋勇前行”
“是叙事诗的标准格式，这是在讲述黄金精灵的起源和精灵族定居的历史。”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不过……阿萨斯，这辞藻简直苍白的过分，你真的有正确翻译这些华丽的句子吗？”
“我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修饰词，而且，这只是第一部分，”阿萨斯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抱着字典逐字逐句的去翻译——如果你想在这里浪费整整一天的话。”
“好吧好吧，我不该打扰你的……”德尔寇拉举手投降，“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在场的三个人都足够了解精灵一族的历史了——或许你可以只看最后一部分？我想，它应该能解释我们的一部分疑惑。”
“很遗憾，并没有。”阿萨斯目光扫过最后几行，皱眉摇了摇头，“这叙事诗的最后很缥缈，
‘于是黄土掩埋了荆棘的徽章
炽日的荣耀被后世遗忘
那日月之间行走的高傲种族失去了方向
他们的未来艰苦而渺茫’
就像是没有完成，还在等待后续一样——这里无法提供我们足够的信息。”
“话说，绘制这些木纹的材料是精金吧？”莎蒂亚注意到了墙上闪烁的金辉，伸手摸了摸，“难怪那座大门上的魔法阵都开始腐朽了，这里的法阵却依然能保持完好。”
“用精金来记录自己的历史和荣耀，这像是荆棘族人能做出来的事。”德尔寇拉点点头，“除了他们，大陆上没有第二个种族如此追求奢华了。”
这一切也就说明这里的确和荆棘家族有关系，而且关系甚大——看着大厅的境况，德尔寇拉不自觉地开始设想这些尸骨死去之前，这座大厅里的情形。
隐隐约约地，他有了一个想法。
“我们要不要去祭坛上看一看？”德尔寇拉伸手一指，指向了那座高台。
“你认为那是一座祭坛？”阿萨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什么依据吗？”
“没什么依据，但魔法师的直觉也可以信任，”德尔寇拉指了指四周，“而且，设想一下这些人在死亡之前的站位——你不觉得他们很像是在围绕那里举行什么仪式吗？”
“……看起来是这样。”莎蒂亚点了点头，“那么，你认为，这里这些荆棘族人——假设他们是荆棘族人——是在这里集体举行了什么意识，然后在过程中被杀害了？”
“事实上我甚至不认为他们是被杀害的——即便这里只剩骸骨，你也找不到任何外力致死的痕迹。”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我甚至认为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自杀……”
“……我持保留态度，”阿萨斯忍不住出言反驳，“荆棘家族足够高傲，视荣耀高过一切——在这种狭小的地方集体自杀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荆棘家族成员来说都应该是难以接受的。”
事实上，在当年的精灵族内战中，没有任何一个荆棘家族成员向白银精灵投降——一个都没有。哪怕有白银精灵的高层刻意地想保留部分荆棘精灵的性命，那些荆棘家族成员也都在包围中力战而亡，没有任何荆棘精灵为了生命而向他们眼中的“下等精灵”卑躬屈膝。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库洛特兽人大举入侵时，整个种族联邦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崩溃——白银精灵的暴动并不完全是有组织的，他们在库洛特大军逼近时失去所有高层领袖，而匆忙选举的议会和政府简直不堪一击。
德尔寇拉没有回答，为自己释放了漂浮术后径直飞向了祭坛的方向。祭坛上同样有尸骨，但不如下方那么密集——在一个衣着华丽（衣物没有被风化，这足以说明这件衣服曾经也是一件高阶装备）的尸骸的正前方，祭坛的最高处，德尔寇拉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一本笔记。
或者说，一本对于祭祀仪式的记录。
“精灵们的祭祀仪式，不论是祭祀创世神，还是祭祀先祖、英雄抑或阵亡将士，都要将祭祀的起因、经过、结果做严谨的记录，并和祭品一起放置在祭台上。事后，这些笔记还会被回收保存，用于在日后查阅——这是我在一本民俗学的书上看到的。”德尔寇拉举起那本笔记，小心地没有碰到身边倒地的其余骸骨，一路飘下了祭坛，“这是精灵一族的老传统了，看起来即便是荆棘一族也没有把它抛弃。感谢这个传统。”
笔记本上同样绣着木纹，这些木纹保证了这本书一千年后依旧能翻阅而不是风化殆尽。笔记本很厚，但记录的东西并不多，德尔寇拉随手翻开，看了两眼，随即扔给了阿萨斯：“古精灵语——的确是关于一次祭祀的记录。我看到了一些相关的字眼。”
阿萨斯伸手接过，大略翻了一遍后，目光停在了第一页的第一行大字。
他不禁轻声念了出来。
“我们厌倦了逃亡。我们渴望解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章：最终的解脱
战争这东西，哪有正义与邪恶，不过只是一场对所有人的灾难罢了。——安托·里尔维斯《最后的使者》
当时任精灵王、荆棘精灵的领袖的塔罗科·荆棘做出对外扩张的决定时，大祭司克里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结局。
在最开始，原初的黄金精灵——银精灵（专有词汇，并非指白银精灵）、暗月精灵——在大陆东部建立种族联邦时，原本是为了保护当时生存艰难的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同为神之子民的黄金精灵们将森林中生活的其他种族视为兄弟姊妹，把保护他们视作自己的使命。但黄金精灵数量稀少，而纯血后代又繁衍困难。于是黄金精灵与白银精灵通婚，诞生了新的精灵种族：荆棘精灵。荆棘精灵继承了黄金精灵们强大的力量，在纯血的黄金精灵逐渐消失之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精灵们新的统治者，继续引领种族联邦前行。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呢？克里特曾不止一次思索。
或许，从一开始，荆棘精灵们就不是强大高洁的黄金精灵的后代，而只是继承了强大力量的另一些白银精灵——继承了强大的力量，却并没有继承美好的品格。从一开始，荆棘精灵们就自视高人一等，将白银精灵的兄弟们视为低等精灵，并刻意地把他们排除出种族联邦的统治阶层。荆棘精灵们好战而野心勃勃，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打算将自己局限在大陆东部的森林之中。
虽然，即便是这森林也完全没有被开发完毕。
克里特是祭司，但也只是祭司。哪怕他本身便是一位大魔导师，哪怕他可以主导一次遍布全国的大型祭祀，他也不能对精灵王的决定作出一丝一毫的反驳。他注意到了国内紧绷的种族矛盾，也注意到了白银精灵之间逐渐汹涌的暗潮——荆棘精灵组成的秘密机构抓捕、处死了许多白银精灵，可笼罩在联邦头顶的阴云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他也曾提醒过塔罗科，提醒过这位目光高远的王者，可这位王者的视线里只有广阔的大平原和富饶的风之森，他甚至不愿稍稍分散一下目光，去注视自己脚下那一群吼叫的蝼蚁——
于是，在某一天，在愤怒的蝼蚁们的包围中，巨人轰然倒地。
最开始的战争中，拥有顶尖高层战力的荆棘一族并不弱小，最开始的他们甚至是占据全面优势的——但蔓延整个国家的反抗活动，数百上千万的白银精灵和其他种族用数量压倒了一切。然后荆棘精灵节节败退，从最初的五十个城市，到后来的十座城市，到最后退守首都凯洛芬克，克里特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却最终只能败退逃亡。
一路逃脱，一路追杀。
在战争开始之前，克里特就曾在大平原上秘密修建了一个祭坛，用自己所有的财富购置精金，在这里铭刻下了荆棘一族的历史——在他们最终败退时，这项工作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高傲的精灵王不愿接受失败，他选择与凯洛芬克一起毁灭，而在最后，这位王者召见了克里特，将最后一支由荆棘精灵掌控的夜刃骑士中队交给了他。
“我知道你曾做了什么，现在，如果荆棘一族注定毁灭，我希望你能够记录下我们的历史。在许多年后的未来，我不希望由胜利者们书写的历史中，骄傲的荆棘一族只是野蛮的罪人。”
精灵王用最后的库藏启动了超远距离传送阵，将他和五百人队的夜刃骑士传送到了大平原。克里特夜以继日地书写、铭刻，夜刃骑士们不断地去探听消息，期待着那明知不可能到来的渺茫希望——
在克里特完成铭刻的第二天，探路的夜刃骑士带回了消息。
凯洛芬克失陷了。精灵王塔罗科施放了笼罩整片王宫的禁咒，带着冲入王宫的白银精灵们一起走向了死亡。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克里特长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荆棘精灵的时代结束了。
剩余的夜刃骑士们发生了分裂。一部分执意打回凯洛芬克，跟随精灵王的脚步，而更多的是心如死灰。克里特带着他们在大平原上游荡，袭击搜寻他们的白银精灵小队，希望能得到有其他荆棘精灵幸存的消息。但牺牲者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小，而所得的却都是毫无希望的坏消息——随队的夜刃骑士也只剩了不到一半。
哪怕是最强大的夜刃骑士，在彻底失去希望之后也会崩溃。不断有人向追踪者发动自杀式冲锋，不断有人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甚至对自己最亲密的夜刃豹伙伴挥动屠刀——而还勉强“正常”的那些，眼神中也只剩了麻木。
于是克里特带着他们回到了密室。在荆棘一族的骄傲与荣誉彻底丢失之前，他决定给自己，也给这些强大的骑士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拿起了笔记本，按照精灵们古老的习俗开始记录。他记录了这场战争，记录了那位精灵王的自大和骄傲，记录了作为荆棘精灵最后守望者的夜刃骑士的勇士们——
他也记录下了这次祭祀。
荆棘精灵最后的祭祀。
“丰收祭祀，这是从原初的黄金精灵开始，精灵族便有的祭祀仪式，”阿萨斯合上笔记，目光望向那衣着华丽的尸骸，“在仪式的最后，克里特带着最后残存的一百五十二名夜刃骑士服毒自尽，而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放生了自己的夜刃豹坐骑——我们看到的那些野生夜刃豹，正式那些被放生夜刃豹的后代。”
“……不论如何，他们最后的死亡还算体面。”德尔寇拉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对于战争的发起者和民族罪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我不想说他们无罪。当整个荆棘精灵的族群都成为压迫者时，讨论其中某个人是否善良毫无意义。个人与民族是不能分割的。”阿萨斯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这并不能缓解我心中的的压抑——德尔寇拉，我们都熟知之后的一切，白银精灵的反抗直接导致了种族联邦的混乱，库洛特入侵时，种族联邦因此损失了十分之一还要多的人口……”
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说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萨斯，”德尔寇拉接过了话，“你是想说，如果没有白银精灵的反抗，或者说如果这场战争带来的混乱更小一些，第二次泛大陆战争就不会那么惨烈，对吗？”
“……我知道这不合理。”阿萨斯张了张嘴，却只是苦笑出声，“白银精灵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反抗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已经不再允许白银精灵们‘静下心来’去和荆棘精灵谈判。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荆棘精灵不可信任。只是……这代价还是太大了些。”
“可历史就是如此，从来没有所谓最好的选择，”莎蒂亚说，“设想一下，阿萨斯，白银精灵们没有反抗，他们顺从荆棘精灵的要求，去边界，去前线和库洛特与亚都消耗，在毫无意义的战场上一批接一批地死去，那最终结果是什么？库洛特还是会入侵，亚都也会反击，种族联邦将要面对的是双线战场，而库洛特，为了扩大战果依然会选择攻击亚都，那时会是什么情景？没有人结盟，三国互相攻击，所有种族互为仇敌——为了自保，也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战争兵器将不只是威慑，而会真正地、不间断地投入实战，那将是整片大陆的噩梦。二战只持续了五年，瘟疫和饥荒就让大陆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再多五年、十年呢？”
“……历史没有如果。我甚至不愿去想象。”阿萨斯叹了口气。
“有如果又如何呢，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发生的战争也注定会发生。”德尔寇拉收回精神力，看着那些投影一点点收回去，“这也是文明演进的一部分。站在文明进步的立场上，战争——或者说，已经发生的那些战争——它们本身无法被否定的。”
“但战犯却无法被原谅，荆棘一族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直到永远。”莎蒂亚从阿萨斯手中接过了那本笔记，把它放回了祭坛上，“但这耻辱柱上不会有克里特与这五百名夜刃骑士的名字。他们死得或许不那么荣耀，但还勉强留住了尊严。”
阿萨斯闭上眼，叹了口气。
片刻，他倒退两步，双手合十，念诵起了那古老的歌谣：
“当战争的号角被疯子吹响，
麻木的士兵端起长枪冲锋。
没有仇怨的两人互相杀戮，
他们干涸的血仍是鲜红。
哦，王者，仁慈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当腐烂的尸体遍布荒野，
秃鹫与送葬鸟盘旋在城市上空。
火焰烧毁繁华的都市，
只剩灰烬迎接迟来的黎明。
哦，王者，贤明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当绞绳挂上臃肿的躯体，
腐朽王冠沾染了低贱的埃尘。
王袍仍是针线编造，
贵族的血液原来也是鲜红。
哦，王者，残暴的王者，
你为何渴求战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一章：始祖巨树之枝
德尔寇拉用随身携带的记录晶石复刻下了墙壁上的投影。他取走了那本笔记，跟随着笔记最后的记载，找到了他们在生前最后储存的物资。
其实已经不剩什么了。除非本身材质特殊，或者定时保养维护，否则很少有什么武器能持续一千年而不朽坏。那本笔记上的魔法阵只能用来保证类似纸张的脆弱东西不变质，却不能保证武器的强大——所以，他们没有动那些死者的武器和装备，哪怕那位祭祀的装备看起来完好无损。
不论对方生前做过什么，他们依然选择给死者以尊重。
在祭坛的背面，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仓库，里面的东西不出所料已经基本腐坏了。三人在其中挑挑拣拣，最终也不过找到了几块中阶晶石，一把掺杂了秘银的剑柄（剑身已经断掉了，可能是哪位夜刃骑士的缴获），和一丁点没被用完的精金。德尔寇拉不信邪似的继续翻，几乎把自己埋进了垃圾堆之后，终于从里面抽出了一根棍子。
看起来像是某种木质，接近两米的长度，形状不是很规范，但看起来很适合做一柄法杖。
“一千年都没有腐烂的木头？而且上面并没有魔法阵铭刻的痕迹，”阿萨斯好奇地打量着，“难道是始祖巨树的枝条？”
种族联邦的腹地有一棵古树，就是在那棵树下，创世神洒下生命之种，白银精灵诞生。神的力量影响了那棵古树，让它生长到了数百米高，一直存活到今天，那棵树被精灵们称作始祖巨树。古树的枝条和果子都是富有生命活力的珍贵物品，种族联邦很多法杖类神器就是用了始祖巨树的枝条做杖柄，其充盈的生命能量能让它接受许多种类型的魔法阵铭刻，而且它可以通过吸收地底的营养缓慢再生，修复自己的创伤，这更是大大提高了它的价值。
如果克里特在离开之前就预感到了荆棘王族的覆灭，他选择带走一根巨树枝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或许是吧，我们可以出去再验证。”德尔寇拉将棍子收进空间戒指，目光又不自觉落回到大厅里满地的骸骨上，“他们……就这样吧。他们作为最后的荆棘族人而死，不论如何，我们都没有权利打搅他们。其他的还是交给种族联邦来处理吧。”
三人走出了大门，德尔寇拉费力地将大门合上，然后用精神力引动了大门上的魔纹，为魔纹的十个源点注入了更多的元素力量。大门上摇摇欲坠的魔法阵于是恢复了稳定。
“走了，这里就留给历史吧。”
————————
当他们走出幻阵的范围，回到阳光灿烂的大平原上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齐长出了口气。
“历史的厚重啊……”阿萨斯说，“眼见的永远比耳听的来的更有实感。”
“这其实只是我们探险的第三个月……我们就找到了这种遗迹，”德尔寇拉耸了耸肩，“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嘿，亲爱的德尔寇拉——正常的橡木、黑铁佣兵，在发现夜刃豹的时候就要撤退了好吗？”莎蒂亚白了他一眼，“他们的队伍里又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亡灵法师，敢追着全员白银阶的夜刃豹群整整一天——它们居然是在逃脱你的追赶而不是反过来！你简直可以把这一幕写进你自己的史诗，这可是多少史诗英雄都做不到的壮举呢。”
“不要嘲讽我了莎蒂亚，我知道你不喜欢亡灵法术，我保证以后用的时候离你远一些。”德尔寇拉做了保证，这才从空间戒指里抽出了那根奇怪的棍子，“我觉得这就是始祖巨树的枝条，我能感觉到水元素的活跃，它们从这根棍子上感受到了活跃的生命气息。”
“其实一根保存了一千年的棍子还能有生命气息，这就足够强大了。”莎蒂亚看着它，“即便这不是始祖巨树枝条，也绝对是一件不逊色的特殊物品。”
“试试就知道了嘛，这东西想验证还是很简单的。”说着，德尔寇拉伸手把棍子插进了泥土里，然后松开了手。
棍子轻轻抖动了下。
然后，肉眼可见的，棍子上细密的裂纹在愈合，刮噌的小伤口也逐渐消失。没用五分钟，木棍顶部竟然抽出一枚小小的绿芽，甚至还在逐渐生长，想长成一片叶子！
“好的，我确定了，这真的就是始祖巨树枝条。”德尔寇拉伸手把它拔出来，居然很轻松，底部也没有生根的迹象，“这种生命力简直是法则级别的，也只有神的伟力能影响如此深远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准备怎么使用它？”阿萨斯好奇地问，“看起来它亲和水元素和土元素，配合相应属性晶石的话应该可以打造出一柄高阶法杖。”
“但我已经有了‘圣者恩赐’的四柄法杖了，再来一柄属性加成的法杖的话有些浪费，”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抓着木棍，目光望着那片嫩芽发呆。
“你们说……这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它能承载亡灵召唤法阵吗？”
“……”莎蒂亚和阿萨斯同时沉默。
“理论上……可以。”阿萨斯有些艰难地开口，“但应该没有人这么尝试过——或者说，用生命亲和的始祖树枝去承载死亡能量，这个有点太过冒险。这可是神器级的材料，如果真的损坏了还是很可惜的。”
“啊，这我倒不在乎，反正不是我们家仓库里的材料。”德尔寇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主要是我受够了每用一次亡灵魔法都要换一根法杖，一根最差劲的法杖就要两银币，还只能铭刻很低级的魔法阵，有一柄好法杖的话，我就可以尝试更高级一些的亡灵魔法——而且，我可以更好地控制住死亡能量，那种臭味会消失的。绝对。”
不得不说，最后这句话非常重要，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两人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话说，你准备用什么宝石和它搭配？”莎蒂亚看着这根光秃秃的棍子，“它的上限足够高，如果你自认为魔纹铭刻的手法足够专业，那限制它能力的就是搭配的宝石了。”
“哦，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德尔寇拉说着，随手掏出了一块宝石扔了过去。莎蒂亚伸手接住，入目时却惊讶了一下，“黄昏宝石？这不是仓库里那颗吗？”
“我出门的时候拿出来了，我就觉得这一路上我能找到适配它的杖柄。”德尔寇拉说道，“其实仓库里也有几根亡灵魔法加成的法杖，但我还是觉得自己重新做一根比较好。毕竟我这一系亡灵魔法太特殊了些。”
“其实这算是盗窃。”阿萨斯毫不犹豫地指了出来。
“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德尔寇拉浑然不在意，“而且，我不信老爸他不知道。他既然知道，还给我送来了圣者恩赐，给你们送了骑士信条和毒牙，那就说明他还是很乐意我拿着这颗宝石走的。”
“估计叔叔也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始祖树枝，”阿萨斯摇了摇头，“你决定自己铭刻魔法阵吗？我推荐你找一个大师铁匠或者大魔导师来做，否则就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了。”
“你这就说到重点了，阿萨斯，”德尔寇拉伸手晃了晃手中的始祖树枝，“这就是关键！哪怕我现在水平不够，铭刻出的魔法阵等级不高，但我可以等有实力之后，抹掉现在的魔法阵重新铭刻！而抹除法阵产生的损耗可以让它自行修复，宝石在这个过程里并不会受影响——理论上，配合这枚黄昏宝石，这就是一件可以成长到神器的法杖！”
他很骄傲地举起了棍子，仿佛真的举起了一柄神器。
“……”莎蒂亚和阿萨斯目瞪口呆。
“……或许真的没人这么想过，”半晌，阿萨斯才脱出震撼，喃喃自语道，“话说谁会选择把两件可以直接锻造成神器的材料做成可进阶武器？这真的有意义吗？”
“他开心就好。”莎蒂亚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
【六月十四日，发现野生夜刃豹群，未发生战斗。令人惊讶，夜刃豹这东西居然有野生品种。他们没有选择绕路。】
【六月十五日，通过亡灵魔法，发现未知建筑物，有荆棘精灵建筑痕迹。（划掉）修正，确认为荆棘精灵家族遗迹，确定祭坛上的未知骸骨为精灵内战末期死亡的大祭司克里特，看来他并不是死在塔罗科的禁咒之下，种族联邦的历史书要改一改了。】
【此事应知会种族联邦。遗失野外的夜刃豹群，如有必要也应由联邦接管。】
【发现一根始祖巨树枝条。一根遗失了一千年的树枝，联邦应该不会在意的——就当是为他们修订历史的报酬吧。】
【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这项工作可真够难受的，我都怀疑几个小家伙已经发现是我了——希望没有。他们肯定知道有人在跟着，但如果被他们确定身份还真是有点尴尬。罗恩，拉塞尔，你们真应该给我提一提工资了，否则我就要罢工——或者去莫里莫斯花园加训那几个小家伙。我不心疼，真的。】
【看到这句话就要加工资了——你们最亲爱的朋友，萨尔塔尼亚·影。】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二章：骸骨拼装者
荆棘密室只是个插曲。
离开那里之后，赶路的日子依然无聊，但德尔寇拉却不再整天叫嚷了——多亏了那根始祖树枝，德尔寇拉现在足够忙碌，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被他用在了雕琢树枝上。
莎蒂亚和阿萨斯也乐见其成。毕竟，让这个聒噪的魔法师安静下来还真不容易。
对于正常的铁匠和魔法师来说，雕刻一根法杖绝对是精细的活计，一定要尽可能排除所有外界的干扰。但现在的德尔寇拉却完全不在乎这个——他一边赶路，一边拿着刻刀雕琢，失误简直是不能避免的事。但每当出现错误，他就会把错误的部分整个剜掉，然后把棍子插进地面，看着伤口慢慢愈合——已经雕刻成功的那些被他灌注了元素力量，愈合速度变慢之后，他就可以以此来控制整个法杖的雕刻进度。
老实说，这种行为足以让任何铁匠暴怒并痛骂这个浪费材料的小魔法师，但因为这材料实在是太特殊了，法则级别的生命力量和愈合能力足以让他随便挥霍而不用担心出现浪费。小魔法师就这样哼着歌赶着路，雕琢着珍贵的神器材料，看着一根低阶法杖粗坯在自己手里逐渐成型——
这可真让人心痛。
再往北走，大平原的地势就不再平缓，而是有了明显的坡度。这里广义上仍属于大平原的一部分，但在地理意义上，他们已经算是步入了丘陵地区——这里的生态环境相对于大平原来说似乎要好一些，森林和湖泊随处可见，时常有温顺的食草动物撞见三人，然后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这里的动物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接触过人形生命了。
理所当然地，这里也有了魔兽活动的踪迹。
“火！凝结！复数！爆裂！”
无数小火球冲了过去，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被笼罩的目标连呜咽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火光和烟尘吞没了。
平静之后，那里只剩了一具残破的爬行动物尸体。
“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休息，你们去战斗多好，”德尔寇拉收起火之智慧，看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大蜥蜴，“多么可惜呀，价值五枚银币的完整土蜥蜴皮，就这么没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那五枚银币的话，你就不会那么糟蹋珍贵的始祖树枝了。”莎蒂亚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倒提着的匕首还渗着血珠，“而且你要把血淋淋的皮革放在哪儿？事先告诉你，我可不想让我的暗影空间沾染血迹——很难清理的。”
“别认真，莎蒂亚，我只是在带入一个‘普通佣兵’的视角，”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如果我们是正常佣兵的话，我们这时候应该在庆祝收获。毕竟三头魔兽，哪怕是低阶魔兽，至少也价值二十枚银币了。”
“从你决定把神器材料雕刻成低阶法杖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和普通佣兵无缘了。”阿萨斯也收起长剑走了过来，手里还拖着两具土蜥蜴的尸体，“现实就是这样，你拥有的越多，就越难以找到快乐。”
“我可不想为了虚无缥缈的快乐放弃现在的一切。”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掏出解剖刀，挽起袖子，从三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头部剖出了三枚灰扑扑的晶石，“看，魔晶。”
“最劣质的那种，土蜥蜴只是最低阶魔兽。”阿萨斯随意瞥了一眼，“你想做什么？留作你狩猎的纪念吗？”
“讲真，这东西还不值得我那么做。”德尔寇拉凝聚出一个水球，把手和魔晶一起清理干净，“但我发现，用魔晶来给亡灵生物安装一个内核的话，可以让它持续存在更长的时间，能接纳的死亡能量也更多。我要做几个尝试，各种等阶、各种属性的魔晶我都要收集。”
“你为什么不直接操纵尸体？”阿萨斯疑惑道，“而且，认真地说，有肉体的亡灵生物比纯粹骨骼构造的更便于操控才对吧——而且材料也更易得不是吗？”
“……”德尔寇拉撇着嘴，很嫌弃地看着他。
“？”阿萨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我也是有洁癖的好吗？看着一具死去的尸体拖着自己散落的内脏重新动起来，那个画面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你以为为什么我这一系亡灵法术没人学？我们的心理压力已经足够大了好吗？！”
“……是你不对，阿萨斯，”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莎蒂亚的脸也有些泛绿，“我绝不要看到那个画面——绝对不要。”
阿萨斯无言以对。
最终，他们也只取走了那三枚魔晶，而没有处理剩下的土蜥蜴尸体。其实主要原因是土蜥蜴的肉并不好吃，而其余部分对于他们毫无吸引力——悲哀的是，他们三个现阶段可以对付的魔兽，预期带来的收获却相当无用。所以，除了像这次，被路过的掠食者捕猎之外，他们这一路尽量都绕开了沿途的魔兽。
毕竟这种战斗对于他们真的是毫无意义。
这片丘陵区，在三大国的官方地图上是有标注的，叫做落日山脉。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座山脉在某个城邦的西部（事实上俯瞰整个大陆的话，落日山脉所处的位置还挺靠近中央的），而是因为这是一座还在涌动的活火山——这里有记载的数次火山喷发都是声势浩大，就如同太阳坠落在山口一样，于是这里被叫做了落日山脉。据后来的部分地质学家考察，这里正是大平原地质变动时期的一个薄弱点，地脉的力量在这附近得以爆发——即便是地质已经稳定的现在，落日山脉附近仍偶有小规模火山喷发的记录。
但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足以吞噬所有生命的火山爆发，带来的火山灰却是最好的生命温床，每次火山喷发后，落日山脉就能迎来新一轮的生命繁衍期。
三人小队在丛林中穿行，期间德尔寇拉一直没有放下过始祖树枝——在他夜以继日孜孜不倦的勤奋雕琢之下，一柄低阶亡灵法杖已经逐渐成型，现在只差镶嵌宝石这最后一步了。
所以说这果然太让人心痛了……
在又一次的午饭时间，德尔寇拉终于如释重负，高高举起了手中已经面目全非的始祖树枝：“当当！迎接兰曼大陆又一件神器的诞生吧！主宰死亡能量与亡灵法术的它，将成为大陆所有亡灵法师梦想中的最终武器，真正的亡灵主宰！”
“这话是用来夸赞那柄死亡主宰者的，”阿萨斯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而且这只是一柄低阶法杖——即便你镶嵌上黄昏宝石，他最多也只能支撑你使用到白银阶。”
在现在的兰曼大陆，武器和装备的品阶划分是很模糊的，因为“品质”这东西见仁见智，武器装备又各有各的优缺点，所以很难用一个量化的精细等阶系统去归类所有的武器。基本上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分成低、中、高三个等阶，分别适用橡木到青铜、白银黄金以及大师。更高级的、圣阶强者们使用的武器就被称为神器，意为神明赐予的武器——反正只要圣阶手中的武器都算是神器，到了这个位阶就是各有各的特性，千变万化千差万别，就更没有确切的定论了。
反正现在大陆上神器不少，真真假假的每年都有人在拍卖所上当。但依然很多人对神器趋之若鹜。
曾有人提议把涉及到法则的武器称作真神器或其他什么的，但因为样本实在太小，整个大陆也就只有那三五件武器达标，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神器本身就只是一件高阶装备，它们强不过是因为使用者足够强，而且舍得把各种珍贵材料堆砌上去而已。给我几片龙鳞，我当场给你造一把神器盾出来！”——“疯铁匠”索托斯·熔炉。
但凡事总有例外啊，可能当年的疯铁匠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故意地用最糟糕的手法去处理最名贵的宝物——眼前这把粗糙的法杖，虽然使用了始祖树枝和黄昏宝石这两件神器级别的材料，但锻造者低劣的手法实在是限制了它们的发挥，或者说，以德尔寇拉半吊子的魔杖雕刻手法，这法杖最终能成型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感谢始祖树枝的无私奉献。
所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德尔寇拉高举起杖柄，十分庄重地将它与那块紫色半透明的黄昏宝石拼接在一起。微微的光芒一闪，杖柄顶端的固定法阵顺利地将它吸纳进预留的凹槽。环环嵌套的许多魔法阵终于拥有了自己的运转核心，它们次第闪烁，自行运转，死亡能量受它们吸引，一缕缕地聚集在法杖周围，被它吸纳，然后沿着固化的魔法纹路运转，转变为受控的能量存储在了黄昏宝石之中。
紫色的能量沁入，杖柄肉眼可见地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德尔寇拉及时把它插进泥土里。在生命能量强硬的愈合能力之下，死亡能量可能带来的伤害被限制在了最小的范围，而德尔寇拉用来绘制纹路的材料里掺杂了精金，这名贵的金属具有已知最好的魔法亲和力和元素吸收能力，它极大的中和了死亡能量本身的破坏性，从而保证了法杖本身的安全稳定——
然后，它终于稳定下来了。
法杖上的魔法链路稳定运转之后渐渐隐形，四周被吸引的死亡能量也渐渐淡去。德尔寇拉从泥土中将它拔出，沿着固定路线运转的死亡能量也不再侵蚀始祖巨树的枝条。握在手中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身对死亡能量的亲和，和对亡灵掌控水平的提高——
“你是我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把手制神器，”德尔寇拉满怀热切地看着它，“以后，你就叫做‘骸骨拼装者’。为沉睡地底的骷髅唱响死亡礼赞吧！”
“那真的只是一件低阶装备，”莎蒂亚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兰曼大陆有史以来性价比最低的武器诞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三章：牧潮者之骸
得到骸骨拼装者的德尔寇拉对它简直爱不释手。
生命繁茂的落日山脉，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骨骼，在这片生命繁茂的，德尔寇拉却感觉来到了亡灵法术的天堂。骸骨拼装者现在只是低阶法杖，德尔寇拉实力也不算强，他们配合之后能控制的亡灵也实在是实力有限——
至于之前追夜刃豹的时候，实在是因为那具骨骼的质地足够坚硬，而且德尔寇拉也用了十二成的专注在操控，但即便如此，那具亡灵也没能在正面搏斗中伤到哪怕一头夜刃豹。
只是成功地恶心到了它们而已。
德尔寇拉所学的这一系亡灵法术其实有两种分支，而这两种分支会在最高处重新合二为一。这两种分支的差别，就在与对所操控亡灵的偏重：
数量，还是质量。
“操控单一的强大亡灵太累了，”德尔寇拉对此深有体会，“我终究是个两足直立行走的人类，去操纵四足奔跑的野兽还是会不适应的。而且符合要求的高品质骨骼太少了，寻找起来很麻烦，保养和维护又要不断地花钱，相比之下——”
德尔寇拉伸展双臂，他背后密密麻麻几十具骸骨亡灵齐齐仰天嘶吼——虽然只有一片骨骼摩擦声。
“这种亡灵大军简直是亡灵法术最好也是唯一的注解，即便个体实力不强，但凭借恐怖的数量就能淹没任何对手，成为最令人恐惧的天灾——嘿，莎蒂亚，你要干什么……”
莎蒂亚终于忍不住了。她毫无预兆地冲向德尔寇拉的“大军”，在德尔寇拉反应过来之前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脚，没有动用技能，也没有借助暗影力量，但却干脆利落地将最前方一具骸骨踹成了满地零件。崩散的骨头带着冲击力溅射出去，带着后面一片亡灵齐刷刷地倒下。
这一脚居然给德尔寇拉的“大军”踹出了一片扇形的真空区。
“哦，莎蒂亚！你干了什么！”
德尔寇拉这才反应过来，心痛地捧起了那些散落的骨骼，“这是我的军队，这可是我亡灵大军的基石！你怎么能——”
“就凭这些兔子、羊羔和小狐狸！”莎蒂亚抓住德尔寇拉的腰带，把他倒提了起来，“就凭这些野兽——还大部分都是食草动物！”
看起来浩浩荡荡的骸骨大军，填充其中的却只是森林里随处可见的可爱小动物的骨骼，这些小动物只是最普通的野兽，骨骼也很脆弱，连死亡能量都不能承载多少，莎蒂亚一脚就可以踢碎好几个——
“别激动，别激动莎蒂亚，我只是开个玩笑，”德尔寇拉在半空中举手投降，“主要是我现在的实力不允许我操控太多强大的魔兽，想组成亡灵大军只能用这些东西代替一下——而且里面还是有厉害的个体的嘛！你看那头狼，那只瘸了一条腿的老虎，那条鱼，那只猩猩……等等，鱼？”
德尔寇拉突然愣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
虽然难以理解，但那堆杂七杂八的骸骨里，居然真的夹杂了一根不起眼的鱼骨。鱼头，鱼刺，破碎的骨板结构无一不说明了它的身份，但这条鱼混杂在一群老虎兔子羊羔之间，居然意外地比例匀称——德尔寇拉看了半天，这才发现一点不协调感。
这条鱼实在是大得过分了。
这是根接近一米二高的鱼骨头，不同于一般的鱼类，他的头与颈椎并不完全平行，而是倾斜着向前的，鱼嘴很大，细密的尖牙还没有掉光，从身体的另外两部分（我不是海洋生物学家，我实在无法给你指出这部分在一条鱼的身上应该叫什么）居然延伸出了短小而粗壮的臂骨和腿骨，腿骨粗，臂骨较细，这是直立行走的生物才有的结构。
“这是……”莎蒂亚注意到了德尔寇拉的异常，把他放回了地面。德尔寇拉于是立即冲了过去，对着那根奇怪的鱼刺仔细端详起来——因为同时操纵的亡灵太多，想从中找到具体的哪一只还是挺麻烦的。他掏出了自己之前用过的放大镜，仔细查看一遍之后，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
刚才一直在做饭的阿萨斯没有理会这边的打闹，但突然的安静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莎蒂亚，阿萨斯——你们过来看一下。我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
“这是……鱼？鱼人吧？”
三个人围着一具古怪的鱼骨头分析着。
德尔寇拉的亡灵大军在莎蒂亚的强硬要求下终于被遣散了，但这具鱼骨头被保留了下来。德尔寇拉仔细擦拭掉了骨头上沾染的泥土和脏污，这才发现这具骨头居然没什么风化的痕迹。
但它胸前的骨板都碎掉了，这应该不是风化的结果。
“潮汐的使者，海妖一族？”阿萨斯思索了片刻，“海妖一族是神在海水中创造的生命，和大平原毫无关系，他们虽然生命形式上是两栖，但他们的前进基地也只设立在了海岸线附近。我记得海妖甚至都没有加入和平联盟吧？”
“海妖一族在精灵内战时是支持荆棘一族的，很多强者直接参与了荆棘精灵对白银精灵的战争。”德尔寇拉回答了他，“后来荆棘一族灭亡，海妖死伤颇重，也退回了大海，第二次泛大陆战争他们都没有参与。据说后来海妖内部也出现了问题，于是就一点点衰落下去了。和平联盟一直在派人和他们接触，但他们似乎很忧虑——海妖族中现在甚至没有一位圣阶。他们怕和平联盟强行吞并他们。”
“合理的推测，”莎蒂亚笑了笑，“但又很短视。”
“没有圣阶英雄的种族，在最开始都很抗拒加入和平联盟，”阿萨斯说，“但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记得有本种族学的书讲过，海妖大致有两种形态，但广义上归属同一种族，”德尔寇拉翻动着这具鱼骨头的四肢，“一种是像这样鱼的身体长着四肢的，还有一种下半身鱼尾，上半身类似人身的种族。话说这种鱼头的品种一定很丑。”
“那是海妖中的牧潮者和唤潮者，这种鱼头就是牧潮者。虽然在人类眼中差别很大，但我看过一些种族社会学的书，貌似海妖内部并不太在乎这个。”阿萨斯说道，“其实牧潮者、唤潮者自身也有各种不同的差异，就像我们看长得很相近的虎鲨和虎鲸一样，其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陆地上的智慧生命认为海妖分成两种形态，但在海妖自己的世界观里，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同外貌种类的海妖而已。”
“牧潮者、唤潮者这个定义本身就是荆棘精灵提出的，”莎蒂亚补充了一句，“荆棘精灵们把类似人类的海妖视作高等海妖，类似鱼类的视为低等海妖，才有了这个划分。但这个定义在海妖内部一直不通用。他们只是为了交涉更方便才派了唤潮者专门负责外交的。”
“他们有着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审美观……或许这只鱼头在海妖族群里也备受追捧也说不定。”德尔寇拉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不过重点还是这个：海妖的诞生和大平原毫无关系，即便是与大陆关系最密切的时间点上，他们活动的范围也只深入到种族联邦的腹地。为什么这里——落日山脉——会出现一副鱼人的骨骼？这根鱼骨头埋在这里不会超过一千年。”
而且，这副骨头曾属于一个至少白银阶的强大战士——难怪我一直感觉精神力的消耗不太正常。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被我挖出来的？德尔寇拉默默地思考着。
“我觉得，我们可能又发现失落的历史了，”莎蒂亚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们这个组合本来就是为了发现问题、处理问题才诞生的，这简直是神的眷顾——不，诅咒。正常的佣兵队伍会频繁地碰到这种看起来就充满麻烦的东西吗？”
“但正常的佣兵队伍也不会选择纵贯大平原，更不会扔掉满地的土蜥蜴材料不管。”阿萨斯难得的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们本来就不那么正常。”
“这句话有点像是在骂人，但我没办法反驳。”德尔寇拉呢喃着，“但这种大发现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我们应该怎么办？追查吗？怎么追查？”
“这是你刨出来的骨头，德尔寇拉，你要自己想办法。”看起来莎蒂亚并不打算帮忙。
“这很艰难，只有你的亡灵法术能派上用场。愿圣光……哦，愿死亡能量祝福你。”阿萨斯也准备旁观了。
“……啊，这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吗……人生昏暗……”
德尔寇拉碎碎念着，一把抓住了骸骨拼装者，精神力向着地下深入探索了下去。
他准备用精神力再仔细扫描一下这片地域。落日山脉不可能出现鱼人，这是常识，尤其是一个至少白银阶的鱼人战士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死在离大海这么远的地方。但海妖曾帮助过荆棘一族，这是他们历史上最深入陆地的一次。或许问题就在这里。
“虽然我觉得应该发现不了什么了，但人生嘛，总还要有点期待。”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四章：爱
结果，人生并没有回应他的期许。
德尔寇拉翻遍了自己的行进路线，找到了自己刨出的所有的坑，精神力探索深入到了极限，但却再也找不到第二具人鱼骸骨了。后来阿萨斯和莎蒂亚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三个人找了四个多小时，从中午找到傍晚，却终于只能无奈地放弃。
“这不应该啊……”德尔寇拉失落地坐在地上，那具人鱼骸骨还被他操纵着没有解除，“总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白银阶的人鱼战士吧？阿萨斯，你真不记得有什么书里提到过落日山脉和海妖之间的关系吗？”
“我确定，我看过的任何一本和海妖相关的历史书中，都没提到过‘落日山脉’这个词，甚至根本都没有提起过大平原。”阿萨斯也很无奈，“因为海妖和大平原真的毫无关联，他们整个族群的历史都局限在了兰曼大陆东部的森林里——除了海水里泡着的那部分。”
“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德尔寇拉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感受到了挫败。这太让人难受了。”
“没办法，如果失落的东西这么容易就没发掘，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隐秘了。没什么的，德尔寇拉，”莎蒂亚在一旁安慰他，“你已经尽力了。”
这件事似乎真的对德尔寇拉产生了一定的打击。第二天，他不再兴冲冲地实验骸骨拼装者和组建自己的亡灵大军了，偶尔聊天时也明显看得出他兴致不高。这个年纪——十四岁——的少年，正是情绪喜怒无常的时候，有时候很简单的一点东西就能让他们开心很久，偶然的一点挫折也会让他们失落一整天。就像六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难以捉摸。
但是德尔寇拉不开心的样子还是落在了莎蒂亚眼中。第二天午饭之后，阿萨斯开始打磨自己的武器，正当德尔寇拉准备进行自己例行的冥想修炼的时候，莎蒂亚叫住了他。
“要一起去走走吗？”莎蒂亚向他伸出了手。
“……求之不得。”德尔寇拉没理由不同意。
营地扎在了一个小湖泊边上。湖泊边树不算多，视野也很开阔。两人并排着向前走，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带起湖水微微的波浪。午后的阳光洒在湖泊，将波浪也染上了细碎的金色。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湖对岸一群小鹿在吃草，注意到两人后，也没有立即跑开，站在原地好奇地观瞧着。
“它们能看出我们没有恶意。”莎蒂亚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很享受这种平和的感觉。
“想带一只回去养吗？”德尔寇拉看向她，目光停留在她温暖的笑容上，“这并不麻烦。”
“是个好主意，但还是等回去再说吧，兰斯估计不会有让我们养小鹿的地方。”莎蒂亚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很有诱惑力的建议，“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漂亮吗？”
“一如既往。”德尔寇拉诚心实意地称赞。
“这是个取巧的回答，你应该直接夸我漂亮，这样我才会开心。”莎蒂亚说着，解开了自己马尾辫，任由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帮我梳头吧。”
德尔寇拉欣然领命。
他的空间戒指的最上方、四把法杖旁边，常年储存着一套化妆用品——某个爱美的女孩子曾说，如果储存在自己暗影空间里的那部分出了问题的话，她要能随时找到替代品。
但德尔寇拉从没见过那部分。
莎蒂亚坐在地上，伸直了双腿，德尔寇拉半跪在她身后，取出了一尘不染的梳妆盒，她就轻轻仰靠着德尔寇拉的膝盖。
“那就这样喽？”
她仰起头看着德尔寇拉，眼睛就像闪烁的星星。
“我会很累的，我只是个孱弱的魔法师。”德尔寇拉笑了笑，抱怨着，却仍捉起了莎蒂亚的头发，一缕缕仔仔细细地梳了过去。
莎蒂亚的发质很好，顺着梳齿滑下去的长发，就像一条条亚麻色的溪流。他轻轻捉起一缕，任由它从手心滑落，带起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莎蒂亚的头发很整洁。
但他仍然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梳下去，直到自己的手沾满了属于莎蒂亚的香气。
“当时你要离开，为什么不叫上我呢。”莎蒂亚眯着眼，轻声问道，“还是说，你明知道我会追上来，所以就不在乎了吗？”
“或许我这么想过吧，”德尔寇拉笑了笑，“也或许，是一个害羞的大男孩不知道该怎么邀请你呢。”
“是吗？你现在可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莎蒂亚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或许那个男孩把这理解成私奔了。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啊……谁都会有美好的幻想，”德尔寇拉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但是我没有下定决心。我逃避了选择。”
“我本来在等待着你的邀请，但你居然直接离开了。”莎蒂亚叹了口气，“如果是别的女孩子，也会这样跟着你、暗中保护你两个月吗？她们一定会生气，会和你吵一架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德尔寇拉低头，对上了莎蒂亚的视线，“你知道的啊，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人生里就只有你。”
“这情话可真不高明，明明还有父亲和母亲呢，”莎蒂亚故意的打着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偏移开，“……其实，我的人生里不也是只有你吗。”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符合你的要求，”德尔寇拉继续认真地梳理着头发，“我达到那个标准了吗？”
“哼，还早呢。”莎蒂亚翻了个白眼。把头偏向了一边，“而且你还只有十四岁。”
“不是我，是我们——你还比我小两个月的。”德尔寇拉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我甚至感觉我要孤单一辈子了……我达不到我心爱的人的要求……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我陪你一起孤单着，直到你达到那个要求为止。”莎蒂亚促狭地笑了笑，“我等着你。”
“那一定是个很变态的要求……”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悲惨的男性？”
“不是的，至少你还有我。”
“啊……那我一定是最幸福的那个了。”
“你真浮夸，德尔寇拉！”
沉默了片刻，莎蒂亚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声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从刚才开始，一直不错。”德尔寇拉的动作停了一下，“之前我只是有点沮丧……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我还以为你能自己开解自己的。”
“虽然我懂得许多道理，但那只能用来劝解别人。我自己情绪的低落还是没什么办法。”德尔寇拉笑了笑，“不过，谢谢你，亲爱的，我现在好多了。”
“不要悄悄地改变称呼——不过，这次除外。”莎蒂亚伸了个懒腰，离开德尔寇拉的膝盖躺在了草地上。德尔寇拉坐在她身边，慢斯条理地收起了梳妆盒。
“我们不要让阿萨斯等太久，他会担心的，”莎蒂亚转过头看着德尔寇拉，“但我有点累了……背着我吧，德尔寇拉。”
她向着德尔寇拉张开了双臂。
“你可能高估了一个魔法师的体力，亲爱的，”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却仍然蹲下身子，任凭莎蒂亚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他身上，“但一个男孩子永远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哦，你变重了，莎蒂亚!”
“铛!”
莎蒂亚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请原谅我，莎蒂亚，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并没有，亲爱的，我只是说……哦，你真美，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性，真的。”
“我会把这理解成善意的谎言的。”
“这是真相，请相信我。”
德尔寇拉有些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莎蒂亚暗笑着，把脸贴上了他的脊背。
“德尔寇拉，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女仆，知道吗？你一定要保护我，为了你贵族的风度。”
“我不喜欢‘女仆’这个词，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能换成‘未婚妻’，”德尔寇拉说，“毕竟不会有哪位男主人要接受自己女仆监督的体能训练，但沉沦爱河的男孩子却能为了自己的爱人做任何事……”
“你不喜欢吗？”
“没人会喜欢那些枯燥无味的锻炼和冥想，但我仍然坚持下来了，莎蒂亚，”德尔寇拉的目光仍然清澈，“我想，我并不是喜欢训练，只是单纯地希望和你呆在一起吧？”
“你并不适合说这种话，德尔寇拉，你并不像是一个风流的贵公子。”
莎蒂亚语气轻松地调侃着，下巴轻轻搭在德尔寇拉的一侧肩膀上。
“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她低声呢喃，“我的人生中只有你。”
“我也一样，不是吗？”德尔寇拉背着手，把莎蒂亚护得更紧了些，“我只是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我也一样……亲爱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五章：被封印的海妖皇子
“小魔法师……小魔法师……”
德尔寇拉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灰蒙蒙地一片迷雾，伸手，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自己也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
“小魔法师……小魔法师……”
一个模糊的声音飘飘渺渺，忽近忽远，在他耳边回荡。
“……潜意识世界？”德尔寇拉愣了下，“谁入侵我的精神空间了？”
这是每个魔法师都会接触到的深层潜意识世界，是魔法师能做到精神力外放沟通元素的基础。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某个空间，而是基于自身的潜意识和精神力量形成的一个虚拟的小世界，是大脑为了帮助魔法师理解“精神力”这种虚幻的东西而自行创造的、类似自我保护机制的东西。每个魔法师在冥想时都会接触这个，理所当然的，每个魔法师的精神空间都不一样。
既然精神力外放是基础，那么外放的精神力自然也可以侵入别人的精神世界。但这个操作还是比较复杂的，需要足够的实力压制或者对方的完全不设防，而且即便成功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也不可能像一些传奇小说写的一样，通过入侵精神世界就把对手杀死。听说兰德蒙有学者在研究将许多人的外放精神力连接在一起，构建一个外在的大型虚拟世界用来游玩或者训练——扯远了。
在潜意识状态下，思维比平常更容易发散。
“哪位？是落日山脉的高阶魔兽吗？”德尔寇拉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雾气之外的什么东西，“有什么事？想告诉我或者警告我什么？是要我离开落日山脉吗？我们很快就要走了。”
“不要走……帮助我……”那声音顿了一下，声音顿时清晰了许多，“我被封印在落日山脉的火山口里……”
“不干。”没等对方说完，德尔寇拉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了，“这种套路我见过好多，主角队释放出来的一定是什么灭世的大恶魔，然后大陆陷入战争，主角们还要用一整本书的时间来讨伐它，解决自己犯的错误——如果真是那样，老爸一定会打我的。”
“……你再说什么？”那声音没听明白，愣了一下。
“我说，我怀疑你在用谎言诱骗我为你打开封印，然后释放出一个特别邪恶的家伙，”德尔寇拉打了个呵欠（发出了打呵欠的声音，因为精神世界里的他并没有实体），“我好像在睡觉是吗？你走吧，你影响我的睡眠质量了。”
“我不是邪恶的人……我也不会给你们带来战争……我被封印在这里一千年了……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叫莫卡罗斯，莫卡罗斯·艾奇亚斯，我曾是海妖的王子……我不是坏人……”
德尔寇拉的拒绝似乎让那个声音变得很激动，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吐露了一大堆信息，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不会如德尔寇拉所想的成为坏人。他说了很多陌生的人名和地名，似乎还提到了一场什么战役或争端，还有一些可能属于英雄的名字和称号——但德尔寇拉并没有听进去。
他所有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被一个熟悉的词语吸引住了。
“等下，你先等一下！”德尔寇拉制止了那声音无意义的叙述，“你说……海妖？你说你是海妖王子？”
“……我是海妖王子，我的全名是莫卡罗斯·艾奇亚斯，精灵们称呼我为唤潮者……所以解救我吧！我在这火山口中被困了太长的时间，只有你路过了这里！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那封印的力量已经在衰弱，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破坏掉这个封印！你一定要……”
“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下！”德尔寇拉激动地大叫一声，甚至盖过了那自称莫卡罗斯的神秘声音，“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怀疑我现在在做梦——嘿！莫卡罗斯，你真的是一位海妖！”
“真的，货真价实的海妖！我被封印在了活火山里，这里缺乏水元素，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干涸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请你务必要按我说的做……”
“……还真是，我以为那只是一件小插曲，没想到还真的开启了史诗任务。难道我们真的注定要处理这些麻烦事吗？”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我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解除封印魔法阵？”
“我给你画一张地图，你看，这里，你这样……”
——————
德尔寇拉睁开了眼。
还是晚上，帐篷里一片昏暗。他眨眨眼，起身掀开了帐篷，外面点着篝火，阿萨斯独自守夜。他身边环绕着几个圣光球，借着光芒在读一本厚厚的书。
“还不到换班的时间，”阿萨斯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就像很多传奇小说里写的那样，我接到史诗任务了。”他叹了口气，“莎蒂亚？莎蒂亚？你醒了吗？”
“托某个倒霉蛋的福，我醒了好久了。”一团暗影闪过，莎蒂亚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德尔寇拉身边，“我感觉到了你身上不正常的精神力波动。我还以为你要进阶了。”
“是比那还重要的事。”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我的精神空间被人入侵了。”
阿萨斯抬起了头。莎蒂亚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对方是谁？落日山脉的什么强大魔兽吗？”阿萨斯合上了书，终于认真起来，“你刚刚说的史诗任务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魔兽，是更出人意料的东西。”德尔寇拉顿了顿，“他说他是个海妖。”
“海妖？”莎蒂亚和阿萨斯齐齐惊愕。
“是的，一如你们所想，应当由我们解决的问题还是要由我们来解决。”德尔寇拉说道，“一个自称海妖王子莫卡罗斯·艾奇亚斯的家伙侵入了我的精神世界，他说他被封印在了落日山脉的一个山口里，想让我破除这个封印——他听起来有些神经质，应该是真的被封印了很久，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
“艾奇亚斯？在精灵内战的时候这个姓氏应该出现过。”阿萨斯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种族联邦通史，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艾奇亚斯是海妖一个比较强大的部落，属于唤潮者的一支，在荆棘精灵掌权时专门负责与种族联邦沟通。这个部落在精灵内战中支持荆棘精灵，后来荆棘精灵灭亡，艾奇亚斯家族的领袖也死在了战场上。然后就没有它们的信息了。”
“他自称海妖王子而不是海妖之王，”德尔寇拉想了想，“最起码在精灵内战时，海妖的社会应该还是酋长制和部落邦联制的混合体，每一个部落只会有一个海妖之王，但王子可以有很多个。莫卡罗斯……莫卡罗斯……书上有提到过这个名字吗？”
“完全没有。”阿萨斯摇了摇头，“现在通行的种族联邦历史书籍里，对于海妖的记载都非常少，当时的海妖应该也是比较强大的，在战场上出现的圣阶就有好几位，但他们连名字都没有记载下来。”
“种族联邦一直不想提这段历史，毕竟真要详究起来，他们才算是战争的首先发起者。”德尔寇拉笑了笑，“但值得被封印在这里，而且要被封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而不陨落，这位莫卡罗斯先生的实力应该十分强大……难道是一位圣阶？”
“不可能吧……圣阶可不是小猫小狗，这么随便就能遇到一位吗？”莎蒂亚首先表达了怀疑，“而且我还是对他的身份有疑虑。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轻易解封他。”
“并不是轻易的解封……我有几个想法，你们分析一下。”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首先，这位莫卡罗斯先生的身体应该的确是被封印住了，只有精神力可以泄露出来，是吗？”
“嗯。”两人表示认同。
“其次，如果真如他所说，他被封印在了落日山脉的山口里——我分析了他给我的封印破解方式，这件事应该是真的。火山口内部环境之恶劣不用我多说，而且这里时长还有火山喷发，在这种环境中，即便是圣阶也不会好过，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同意吗？”
“如果他真的是海妖的话，这种影响对他要更加严重，”阿萨斯点了点头，“同意。”
“再次，我们真的在这里发掘出了海妖的骨骼，”德尔寇拉指了指那具鱼人亡灵，“它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火山口里封印着的家伙一定和它有联系——既然那家伙自称海妖，那不论它真的是海妖皇子，还是顶替了海妖皇子身份的什么人，他和这具亡灵的时代相差总不会太远，毕竟任何智商正常的生物都不会把落日山脉和海妖联系在一起。这具骸骨已经埋葬了一千多年，不管那个神秘的家伙靠什么办法撑过了一千年，现在的它都只会处于极端虚弱的状态。就算他真的曾是圣阶，他又能发挥多少实力？”
“所以，可以一试？”阿萨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可以一试。”
德尔寇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六章：方法
落日山脉不算太广阔，但却有六七座相对高耸的山峰，每一个峰头都是一座曾喷发过的活火山口。熔岩流淌之后固化而成的岩石并不能生长植物，所以形成了山峰下草木葱郁，而山峰上一片灰白的景色。如果有人能登顶的话，顺着开放的山口看下去多半能直接看到涌动的岩浆——但现在的它们并不狂躁。在地质变动为它积攒足够的力量之前，这些岩浆甚至比河水还要温顺。
只要你不主动走进去。
“他说他被禁锢在了一个特制的密室里，那里隔绝了熔岩，但没有隔绝热量。”德尔寇拉解释道，“那里也有联通外界的出口，是当年封印他的人进出时使用的。在解除他的封印之后我们可以从那个出口进去——当然，要做好隔热和保湿的准备。”
“封印者要给被封印者留一条路，还要善解人意地为他阻挡熔岩？”莎蒂亚越听越怀疑，“这个封印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隔绝了熔岩却没隔绝热量——可能就是要折磨他吧，长久地折磨他，”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对于一个海妖来说，高温和失水已经算是最大的酷刑了吧。”
莫卡罗斯给出的地图指向了其中一座山峰——德尔寇拉为它命名为鱼头峰——沿着鱼头峰的周围，莫卡罗斯为标记出了四个详细的地点，这四个点恰好将鱼头峰包围其中。
“四个点都在周边的森林里，按照莫卡罗斯的说法，那四个点是铭刻到地底，又被魔法加固过的四个魔纹法阵，每个法阵里都有一件充当循环核心的魔法物品，”德尔寇拉回想着，“我们可以选择挖出并取走那间魔法物品，来强行终止魔纹的循环，又或者挖到一定深度，直接物理破坏那些魔纹。反正不论选哪种方法，挖土总是避免不了的。”
“我更感兴趣的是那四件魔法物品，如果是用作阵法核心的话，现在它们应该还没有坏掉，”莎蒂亚说，“那些东西或许可以充当酬劳。”
“其实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强行破坏魔纹阵，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是不太可能的，”阿萨斯思索片刻，开口说道，“能封印那位莫卡罗斯，而且能布置这种范围的封印魔法阵，他的实力肯定超出我们的水平太多。被他加固过的魔纹，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估计不太可能撼动。”
“我也是这么想的，”德尔寇拉点点头，“莫卡罗斯说我们可以引动熔岩的力量来摧毁那些魔纹，但我怕自己也被熔岩吞没掉，那就得不偿失了。取出那些魔法物品的方法莫卡罗斯也教给了我，希望他的办法有效。”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封印了解得这么清楚？”莎蒂亚又一次疑惑了，“这封印到底有什么作用？”
“自从封印松动之后，他就开始用精神力探索封印的每个角落，虽然不能直接破解，但封印的里里外外都已经被他看透了。”德尔寇拉耸了耸肩，“毕竟这里没有其他什么娱乐项目，他估计也只能靠思索破除封印的办法来消遣时间了。”
离三人小队最近的那个封印核心差不多也要走两三公里，德尔寇拉没有浪费时间在走路上，确定空中没有大型猛禽和掠食者之后，他拿起风之活力再次为三人施加了轻身术和漂浮术，飞向了空中。离开密林的之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三人沿着最近距离飞向了那个核心，然后在距离他记忆中那个核心不远处停住，观察起四周的状况。
考虑到那些魔纹已经被铭刻在了地底，而循环核心一定要镶嵌在魔纹的某个源点上，大范围的掘土开凿是绝对无法避免的。这里的丛林中隐藏着不知多少强大的掠食者，以他们的实力，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本没办法应对的。如果德尔寇拉他们不想让自己挖土的动静引来掠食者注意的话，他们就必须提前做好规划——
但使用魔法时的元素波动是很难被隐藏的。利用漂浮术飞在半空中的德尔寇拉等人立刻引来了许多强大掠食者的注意，一时间兽吼此起彼伏，强大的掠食者们用充满威胁意味的吼声警告着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它们紧盯着空中的不速之客，准备在对方落地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它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茂密的丛林深处，三个不起眼的人类已经潜入了进来。
“就像这样，在面对这些敏感但智商不高的魔兽时，有时候奥术魔法比元素魔法有用的多，”德尔寇拉得意的扬了扬手，手中握着一块宝石，“它们当然能捕捉到元素波动，但奥术魔法是没有元素波动的——让他们对着天上的幻象继续发呆吧。我们来开始自己的工作。”
是的，借着漂浮术和轻身术飞上半空的不过是三具幻象，真正的三人组已经在大部分掠食者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悄悄溜进了丛林。此起彼伏的兽吼为他们规划出了一张清晰的安全路线图，只要绕着这些吼声，他们就能安全地到达目标地点——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前面我们提到过（第九章开头），利用繁杂的魔法公式和咒文来释放元素力量的元素魔法只占魔法体系的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就是在普通人眼中更加神秘的奥术魔法。奥术魔法不利用或者说很少利用元素的力量，而是选择通过无限放大自己的精神力，来达到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空间魔法、召唤魔法，契约魔法，还有更常见的幻象魔法和隐蔽魔法。有人认为奥术魔法本身就是一种神术，因为它产生作用的方式似乎也是在借助规则的力量，但施放奥术魔法又的确不需要使用圣光。更多的人相信，奥术魔法就是神留给智慧生命的另一个“后门”，而且不像圣光那样有固定的上限，或许奥术魔法才是文明进步的根本所在——
施放奥术魔法的门槛还是比较高的，首先需要足够水平的精神力，其次就需要各种媒介物，最常见的就是开采出的素体宝石，和无属性魔兽们体内凝结的魔晶。这些晶石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元素力量都不能有，但经过特殊方式改造之后，它们就能将精神力放大、扭曲成特定的频率，从而增强奥术魔法的效果——这样一枚经过改造的宝石，价格并不低于同阶的魔杖。而一枚晶石却只对应一个特定的奥术魔法。但没有这样一枚宝石，奥术魔法的释放就会变得非常复杂，非常考验魔法师对自己精神力的掌控能力——
所以很少会有魔法师主修奥术魔法。因为这实在太贵了。
“我一共只带出了五颗奥术宝石，”德尔寇拉说，“我感觉还是带少了。”
“够用了，毕竟大部分时候，简单的元素魔法就能解决问题。”阿萨斯说道，“要解除投影吗？奥术魔法对精神力的损耗太大了。”
“没事，我没问题，”德尔寇拉摇摇头，“你们快点去挖土就好了。就在那个点、那个点，挖个十几米就挖到了。”
“……你是单纯地不想弄脏自己吧，”莎蒂亚揭穿了他，“以维持幻象的名义。”
“但我确实在维持幻象——而且我的精神力一直消耗。”德尔寇拉耸耸肩，“这可是魔法师的特权，近战职业总是要冲锋在前的。”
“……我要转职去做魔法师。这其实一点都不困难。”阿萨斯叹了口气，拔出大剑，站在德尔寇拉所指的地方，一剑狠狠插了下去。
力量灌注其中，锋利的剑气直贯穿到十几米的深处，直到撞上了坚实的阻碍。阿萨斯拔出剑，向着德尔寇拉点点头，“这下面的确有东西。很坚硬，我的剑气无法贯穿他。”
“在莫卡罗斯的描述里，这应该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型魔纹法阵结构，四个魔纹法阵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中间的封印室充能，四个必须全部毁灭，封印室才能真正失去能量供给，”德尔寇拉指示着，“你先挖一个直达下方的洞，我用塑石术帮你稳定下面的结构。你也上过魔纹学的课对吧？作为循环核心的魔法物品一定镶嵌在源点上，它或许很不起眼，但我相信你能找到它！”
“我只是不相信我能挖这么深的洞。”阿萨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了自己的珍爱佩剑“骑士的信条”。
“伙伴，抱歉用你做这种事……我会好好地为你做维护的。”
长剑上闪烁起光芒。他使用了力量，发动了技能，一剑一剑刺了下去。
然后，尘土飞扬。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土堆中。
莎蒂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
“……我相信阿萨斯的实力。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刻意地无视了德尔寇拉期待的眼神。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七章：实用主义者要去挖洞
长剑是用来战斗的。
但在特殊情况下，它也可以承担起特殊的职责——比如挖洞。
如果德尔寇拉不用维持他的幻象术的话，他的魔法其实是挖洞的最优选择，但既然不能，身为保护者的骑士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将其他人不喜欢的工作接到自己身上。于是阿萨斯义无反顾地挖起了洞，毫不在意因此沾染的一身泥土。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如果你和要一直和一个异想天开又有点神经质的魔法师组队的话，你就必须成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不如此，这个队伍就要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在很多时候，阿萨斯在队伍中充当的角色就是最后的底线。他们不是一般的佣兵小队。他们不会经历太多的战斗，行动敏捷，没有经济压力，而且所有成员都拥有在这个年纪看来极为丰富广博的知识和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能力，这样的他们特别容易遇到超出自己能力水平的棘手问题。德尔寇拉天性喜欢冒险，如果没有一个衡量者将一切考虑周全，他迟早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
当然，对于阿萨斯来说，他只需要冷静地分析就够了，制止德尔寇拉的跳脱是莎蒂亚的事。
如果仅仅利用长剑本身的锋利，这个挖洞的过程会十分麻烦而且耗时，于是阿萨斯用上了技能，剑气将松软的泥土搅碎，然后高高扬起，强力一击可以把周遭的泥土夯实，防止坍塌的洞口把自己堵住。泥土一层层地抛出地面，为了追求速度他甚至真的直接挖了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只凭自己的话，估计是很难跳出去的。
但还有德尔寇拉帮忙不是吗。
当他的长剑奋力刺下，却迸出一声闷响的时候，阿萨斯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他清空了周边的泥土，踩在脚下的却是坚硬如钢铁的石块。一条宽阔的“壕沟”正贯穿他的脚下，壕沟里有赤红的颜色在涌动——阿萨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这个魔纹法阵的一根脉络了。
他按照之前讨论的计划，以自己的落点为中心清出了一个半径三米的狭小空间，然后向地上发了信号。
德尔寇拉于是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走到了洞口的边缘开始凝聚土元素——天上的幻象稍稍波动了一下，又带起了起此彼伏一片兽吼声。但它们没有消失，德尔寇拉的魔法也没有被打断。
塑石术是低阶魔法，属于每个魔法师必学的基石元素魔法，主要功能就是将游离的土元素凝聚成形，或者把松软的泥土凝聚成石块备用。这个魔法是“落石术”“石雨术”“大地囚笼”等土系魔法的前置，凝聚的石块的质量和数量也直接影响魔法的威力。但这个魔法本身很简单，甚至连符文和魔法阵都不需要，德尔寇拉只需稍稍集中注意力，沿着洞口，一层层松软的泥土就被加固、压实，整个通道空间都拓展了一点。多余的散落泥土也被清理干净，脚下的魔纹脉络变得清晰可见。
“看到你脚下的魔纹法阵了吗？”德尔寇拉的声音从洞口传了下来，“就在你的落点那里，有没有感应到上面的源点反应？”
阿萨斯收起长剑，精神力顺着石板上的赤色脉络延展，但只延伸了数米就收了回来。他又沿着反方向试验了一次，然后收回了精神力，向上喊道：“存在源点反应，但看起来很正常。木纹脉络宽度超过半米，以这个魔法阵的规模来看，这样的源点不超过五百个。”
这是因为构成魔法阵的木纹太粗，如果是用正常大小的木纹脉络来绘制这种规模的魔法阵的话，源点反应估计要有几千上万个——那样的魔法阵，除非毁灭其中三分之二以上的源点或者破坏所有关键节点，否则根本无法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哪怕魔纹学发展至今，各种魔法核心构筑理论层出不穷，结构复杂、过程繁琐的源点式核心仍然是被应用在了各式魔法阵之中。因为它足够安全。
“看来这个魔法阵真的是粗制滥造的，制造法阵的人要么有急事只做了个半成品，要么就是根本没想长久地保存它，”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构成属性呢？”
“火元素，而且感觉不到其他元素的存在，”阿萨斯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可以排除复合元素魔法阵的可能性——另外三个点估计都是火元素。”
毕竟，如果有时间和精力构建这样一个超大型复合元素封印魔法阵的话，怎么说也不会让关键核心粗制滥造成这个样子。而且，用那种足以保护一座城市的大型魔法阵来封印一个人也未免太奢侈了点。
“莫卡罗斯给的办法是，用任何其他元素的中阶晶石向着源点扔一下就行，他说这个魔法阵已经濒临崩溃，”德尔寇拉撇了撇嘴，“我看他真的是逼近精神失常了。他居然会认为一个见习魔法师身上会带着中阶晶石？而且他也没说这是个火属性魔法阵！”
“他当年一直在和荆棘精灵打交道，可能荆棘精灵就是这么富裕。”阿萨斯笑了笑，“当然，也有可能他真的快要疯狂了。毕竟被关了一千年。”
“事实上我对‘一千年’这个数字深表怀疑……算了，这不重要。”德尔寇拉摇摇头，又大声问道：“你准备用什么东西？事先说明，任何扔下去的晶石，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收不回来——这是个火属性魔法阵，而且已经出了问题！我觉得你不会想在火海里洗澡！”
“别像个守财奴一样，德尔寇拉。”阿萨斯回了一句，翻了翻自己的空间戒指，半晌，才有些无奈地抬头喊道：“我只带了两枚中阶魔晶……而且都是火属性！嘿，德尔寇拉，我记得你有一枚冰之泪戒指！那东西很合适。”
“老天，那东西价值三千金币！那是奢侈品，不是普通的元素矿石！那是大珠宝师托奎的得意之作！”德尔寇拉急的直跳脚，“你为什么要打它的主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就随便给我两枚水属性的晶石。我知道你带了很多。”
“……唔，这还不是不能接受。”德尔寇拉松了口气，咕哝着翻找出一颗不规则的小晶石扔了下去，“水母石原矿，还没切割过的——小心点，别浪费了！”
晶石从十几米高的洞口掉下来，阿萨斯没敢伸手接，任凭它摔在石板上。好在中阶晶石硬度还算不错，没有摔碎，阿萨斯摇摇头，伸手捡起来，首先给自己加了一个神圣守护。
又加了一个坚定。
又加了一个专注。
又加了一个低阶元素防护。
然后，拿着晶石，对着源点位置小心翼翼地扔了过去。
就在水母石落入源点的一刹那，原本还在流畅运行的火元素流突然顿住，小小的水母石落在了源点中，没有带起一丝波澜，却不可思议地直接封住了火元素流动的脉络——大量火元素聚集在源点的另一边，挤压，冲撞，甚至倒灌，但就是无法越过那小小的一枚水母石的阻碍。
那枚水母石就静静地躺在源点的位置，被火元素笼罩着，一动不动。
“这是……这太极端了吧？纯净元素法阵？”阿萨斯张了张嘴，“还真的有人会布置这种魔法阵？”
所谓纯净元素法阵，是指用来构成魔纹脉络的元素流，自始至终都只有一种元素参与，其余所有元素都被排除在外——这是构建大型单属性攻击魔法常用的方式，因为这可以最大限度地释放单一元素的力量，而且降低操控的难度。但这种方式用在魔法阵绘制中却显变得非常不高明——这等于把整个法阵的自洽循环结构都建立在了单一元素的稳定上，如果有足量的其他元素掺杂到到关键节点的话，整个魔法阵的元素内循环就会被立即阻断，然后循环核心就会因为内部冲突而被保护机制强制弹出，整个魔法阵也会立即停止运转。这等于平白无故给自己的魔法阵加入一个大弱点，所以任何魔法师在绘制魔法阵的时候，哪怕是强调单一属性的魔法阵，也会少量加入其它元素，并在循环公式里设置好对各种元素的兼容性，留出缓冲的时间。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一个活的魔法师充当魔法阵的循环核心，这就能隔绝其他元素的影响了——但那种想法简直是有病。
纯净元素法阵，这种被写入教科书作警告的经典错误，阿萨斯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
“看来莫卡罗斯没说错，这个魔法阵真的出问题了，”德尔寇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分出了一部分精神力感应到了下面的情况，并当即判断出了问题所在，“这种超大型魔法阵，仅凭自身的结构稳定性就足以缓解相当一部分来自其他元素的影响，理论上来说，我们至少要用高阶晶石甚至圣阶晶石才能让元素内循环系统直接断线，但现在看起来嘛……这魔法阵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你要不要先带我上去？”阿萨斯的表情有点微妙，“我觉得这法阵就要爆炸了。”
“没事没事，在火元素溢出之前，循环核心会先弹出，元素流动就会停止了。”德尔寇拉笑着说，“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你最多也就是看一场火元素的喷泉表演——周边又没什么易燃物品，顶多就是温度升高而已。你能保护好自己的。”
“……我突然想揍你一顿。”
“那你就别想上来喽。”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八章：喷发
如德尔寇拉所料，即便这个魔法阵已经出了问题，但它的断线机制还是在的，没一会儿，那个源点处的火元素开始沸腾，在一阵仿佛要爆发出来的剧烈波动中，两样东西带着火星被甩出了源点，而原本剧烈动荡的火元素也渐渐平息下去了。
阿萨斯等了一会儿，确定魔法阵已经没有爆炸风险之后，这才小心地拿起两样物品——隔着护手——然后向洞口发了信号。轻身术和羽落术随即来到了他身上，他借着魔法一跃而起回到了地面。
而这时，洞里的温度已经比外面高了十度有余。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满身灰土的阿萨斯瞥了德尔寇拉一眼，“而我居然还要经历三次。”
“……情况特殊，能者多劳，”德尔寇拉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看向阿萨斯的手，“拿到了什么？我的水母石没出问题吧？”
“我没注意，你自己看吧。”阿萨斯把手里的东西抛过去，德尔寇拉伸手想接，然后嗷一嗓子甩开了手。
“嗷——烫！”
“拜托，那东西在火元素流里泡着的，”阿萨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的脑子去哪儿了？”
“脑子还在幻象宝石那儿……我的错，”德尔寇拉尴尬的笑了笑，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副手套带上，把水母石原矿和另一件物品捡了起来。
让德尔寇拉有些失望的是，充当循环核心的那件魔法物品居然也是一枚晶石。它的体积是水母石原矿的两倍，形状是比较规范的棱形晶体，泛着淡淡的红光——在水母石已经逐渐冷却之后，这枚晶石依然在散发着热量，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失效。·
“火山结晶？”莎蒂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看着德尔寇拉手里的宝石她似乎也不是特别满意，“只是一颗高阶晶石——说实话，这种东西在火山区还挺容易找到的。真让人失望。”
“讲道理，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毕竟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封印法阵就是粗制滥造的了，那循环核心肯定也是随便找的。”德尔寇拉砸了咂嘴，满怀遗憾地说，“这东西能用来制造高阶火属性装备，或者给充当辅料给锻造炉升温——你们需要这东西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那就留着吧，等以后我们需要锻造装备的时候再用。”德尔寇拉收起了火山结晶和水母石，感慨地说：“我想就是因为我们拥有的太多，而且也不缺适用的装备，才会这么挑剔的吧。如果我没有圣者恩赐，你们没有骑士信条和毒牙的话，这枚火山结晶就足以让我们疯狂了。”
“……这是废话。”莎蒂亚翻了个白眼，“或者我可以收走你的法杖和全身装备？你拿着火山结晶自己开心去吧。”
“……请千万不要。”
已经维持了接近十分钟的幻象术让德尔寇拉的精神力消耗逼近了极限，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幻象术，收起了幻象宝石。全神戒备了十分钟的林中猛兽们陡然失去目标，顿时变得更加狂躁，好在莎蒂亚提前沿着来路又探寻了一遍，清除了一些障碍后也确定了一条最安全的路。三人保持匿踪离开了这片丛林，而背后，有几只暴躁的魔兽已经开始打架了。兽吼声响彻整片森林。
之后的过程如出一辙，德尔寇拉利用幻象术吸引掠食者的注意力，阿萨斯配合德尔寇拉挖土解除封印拿到循环核心，莎蒂亚清理障碍保证撤退路线。不过因为每一次结束之后，德尔寇拉的精神力都要濒临极限，所以为了求稳他们还是放缓了速度，一天开挖一个点，到第四天时，他们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法阵核心处。
而这四天里，德尔寇拉再也没有感应到来自莫卡罗斯的精神力入侵。
这是最后一次了。阿萨斯这么想着，把那枚劳苦功高的水母石原矿第四次扔进了源点。
这已经是轻车熟路的剧情了。他站在旁边，看着火元素堵塞，循环断线，核心物品和水母石一起弹出，然后就是就该回到地面——
突然，地动山摇。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阿萨斯竦然一惊。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来自洞口的轻身术和漂浮术已经挂在了他身上，德尔寇拉强行中断了幻象术，集中精神把他拉上了地面。而当重新踩在大地上，阿萨斯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远方的盛景。
离鱼头峰最远的一个山头冒出了滚滚浓烟。赤红色的火灰直冲天际，翻滚着向周边蔓延，山口亮起了显眼的赤色。紧接着，熔岩喷薄而出。
火山爆发了。
火山灰蔓延的很快，阳光被遮挡，正午的天也变得昏暗了起来。空气中蔓延着焦灼的硫磺味道，大地在战栗，森林也在震动——受惊的兽群夺路狂奔，德尔寇拉连忙把两人拉上天空，但惊慌失措的魔兽们已经不再注意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了。
它们之中不乏白银、黄金甚至史诗阶的强大魔兽，但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个体的力量却显得这般渺小、不起眼。
兽群的逃亡之旅中，不时有高阶魔兽用杀伤力强大的技能开路，为了防止误伤，德尔寇拉再次拔高了三人的位置，代价是空气质量变得很差，呼吸之间，总是有火山灰要往鼻子里钻。德尔寇拉于是又在周边构建起了空气室——这一连串的持续性魔法让他本就不宽裕的精神力更加捉襟见肘。他勉力维持着魔法的稳定，带着三人向鱼头峰的方向降落。
火山喷发的地方，离鱼头峰直线距离还有五六公里，但喷发的规模却很大，熔岩顺流而下，将树林、草地和生活在其中来不及逃脱的生命们悉数吞噬。德尔寇拉甚至看到，之前挖开的魔法阵核心里距离那座喷发山峰最近的点已经有熔岩涌入了，三人组挖出的那个洞穴瞬间被岩浆灌满，理所当然的，下面的那个失去了循环核心而断线的魔纹法阵就彻底被摧毁了。
大部分魔法阵都不能在岩浆里保持稳定运转，火属性的也不行——虽然熔岩本身温度不算高（自然产生的熔岩最高温度不超过1400摄氏度，而纯火元素流体内部温度能达到1500~2000摄氏度左右，大师级矮人铁匠的锻造炉内能达到3000~4000度乃至更高），但熔岩会影响铭刻法阵的基石物质的结构，而如果魔法阵铭刻在石质物品上，冷却后的熔岩更是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基石物品同化，扭曲魔纹的形状和构造，让其彻底失去作用——火元素流体能在基石物品中顺从流动是因为魔法师的约束和其他珍贵材料的中和，但不是任何一块基石材料都能承受1400摄氏度的高温。
毕竟魔法阵还是要铭刻在基石上的，而这里的基石材料，看起来只是一块被临时凝聚起来的坚硬岩石。
岩浆还在漫延，追捕逃脱不及的倒霉蛋的生命，但已经落在鱼头峰半山腰的三人却勉强保证了安全。周边气温很高，蒸汽和热浪让每个人都很不舒服，德尔寇拉却因为精神力枯竭被迫中断了气泡室的维系，立刻开始了冥想回复精神力。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冥想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德尔寇拉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但回复的效果却连平时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向上走吧，山顶上温度可能要稍低一点，”阿萨斯抬头看了眼山顶，鱼头峰是规整的锥形山峰，坡度不陡，爬起来并不困难，“等温度降下来之后，再考虑之后的事吧——希望那位莫卡罗斯不会死在岩浆和地震里。”
沿着山脊往上走，三人都用布料遮住脸，来阻挡无处不在的火山灰。好在，火山喷发的时间并不算长，岩浆在流经数座山峰之后也终于停下了自己吞噬生命的脚步，渐渐冷却下来。火山灰飘飘扬扬地洒落，在空中遮蔽天日，在地面也撒下了一片灰白的颜色。
阿萨斯又一次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一个看起来很厚实的岩壁上开挖，配合着德尔寇拉回复的些许精神力塑造出了一个可供三人休息的山洞。在这山洞里环境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德尔寇拉也是抓紧一切时间开始恢复精神力。因为气温很高，阿萨斯并没有生火，而是召唤了几个圣光球用来照明，莎蒂亚在洞口张开暗影空间，把飘落的火山灰收纳其中之后，转头看着德尔寇拉，面带忧虑。
“他这几天一直超负荷运转，”莎蒂亚忧心忡忡地开口，“以他现在的实力，强行使用奥术魔法会带来极大的负担。如果之后没问题还好，但如果又要爆发战斗的话，他的状态会让他变得很危险。”
“你是想说，我们要防备那位莫卡罗斯？”阿萨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希望不会，”莎蒂亚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是，一旦莫卡罗斯对我们出手，‘保护者’就要介入。德尔寇拉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
“他是个很重视仪式感的人，‘保护者’的参与会让他丧失对佣兵这个身份的认同。”阿萨斯看着德尔寇拉，“希望能如他所愿，一切顺利吧。”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二十九章：即将解封
又一次，德尔寇拉睁开眼。
眼前灰雾蒙蒙。
“我以为你被岩浆吞没了，”德尔寇拉嘀咕了一句，“我们已经停掉了所有四个封印核心！按照你说的，你现在应该能出来了！”
“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封印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是的，你做到了，小家伙……”莫卡罗斯的声音回响在四面八方，“但我还不能出来……我感应到了又一次火山喷发，封印室周围的岩浆在涌动，温度在升高，我已经严重脱水，我的身躯在沉眠逐渐崩溃，只有精神力可以活动……我现在很虚弱，非常虚弱，我不能冒险……你和你的同伴可以来封印密室，这里对你们来说很安全，和外界接通的道路没有被影响，我需要你的帮助，为我带来足够的水……我需要水……请一定尽快……”
“你能看得出来，我精神力濒临枯竭，”德尔寇拉摇摇头，“我要先恢复一下。而且我现在依然对你的身份有怀疑。去你的封印密室，我怕会被你干掉。”
“不，不，不！”莫卡罗斯的声音变的急促，“好心的魔法师，你不能这么想……我的身躯已经干涸了，它马上就要毁灭，每一分每一秒状况都在恶化！好心的人类，你务必要帮我，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想要什么？财富？名望？实力？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只要不违背我的底线！求你了……不要再等了……我怕我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温度又升高了……我很痛苦……”
莫卡罗斯似乎真的是忍受着折磨在对话，他的声音中满是痛苦的忍耐。
“啊……好吧好吧，”德尔寇拉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你放出来我是要担风险的，很大很大的风险！如果你真的是被某位英雄封印的大恶魔的话，我也会被铭刻在耻辱柱上的……算了，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我坚持不到下一次的熔岩涨潮了……和你对话让我的身躯苏醒的过程加速，当它彻底苏醒之后，我就真的坚持不住了……我的精神也在逐渐崩溃……快，我坚持不了太久……”
莫卡罗斯的声音逐渐消失。
“看来他真的快承受不住了。”德尔寇拉这么想着，退出精神力空间睁开了眼。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这对魔法师的身体是极大的损害。往常这种时候，他至少要好好地休息三天才能调整好状态，但看起来，莫卡罗斯不一定还能坚持三天。
阿萨斯和莎蒂亚都在看着他。
“莫卡罗斯又来了吗？”莎蒂亚开口问道，“但这次的精神力波动比上一次弱。”
“你猜的没错，”德尔寇拉叹了口气，“他的状态很差——按照他的说法，如果我们不尽快去救他，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
“我们把封印解除了，”阿萨斯皱起了眉，“他的状况反而在恶化？他是不是在撒谎，刻意骗我们前往那个密室？”
“我也这么想过，但好像还有另一个可能，”德尔寇拉的声音很低，透着浓浓的疲惫感，“按照莫卡罗斯的说法，这个封印法阵本身就包括两个功能，一是禁锢他，而是维持一个可以隔绝熔岩的密室。但……那个封印法阵被我们停掉了。其中一个关键核心甚至已经被熔岩毁灭。”
“你是说，封印密室失效了？”阿萨斯大吃一惊。
“或许没有直接失效，但的确实在逐渐崩溃。”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他说了很多话，让我之前的一个猜测证实了。”
“什么猜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之前那具牧潮者的骨骼，我测定出它来自一千年前，那自称海妖王子的莫卡罗斯，被封印的时间点不会比这具骨骼更晚——落日山脉这种地方，不可能在两个时间节点出现毫无关联的两批海妖，他们只有可能是同一批甚至同一个队伍的成员，而因为某些原因，那个白银级海妖死在了森林里，而莫卡罗斯被封印在鱼头峰。这是唯一可能的猜测。”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海妖的寿命和荆棘精灵差不多，圣阶海妖的极限寿命也只有四百年左右，被封印在这里的莫卡罗斯却过了一千年。这几乎可以推翻我的上一条结论——我甚至也这么想过，但刚才莫卡罗斯意外地告诉了我真相。他说，当他的精神力和我接触之后，他的身躯就在逐渐苏醒。当他身躯彻底苏醒之后，他就很难坚持住了。这也确定了我之前的一个想法。”
“他用某种方式让自己陷入了沉眠——不论那是某种秘术、魔法抑或海妖一族的特殊天赋，他做到了这一切，等待着封印破除的时机。”
“然后，在我们进入落日山脉之后，他感应到我们的到来，苏醒了？”莎蒂亚按着他的逻辑向下推导。
“不，我觉得可能更早，可能在封印法阵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就已经开始了苏醒流程——不过最开始苏醒的可能只有精神力。”德尔寇拉喝了口水，继续解释道，“对于顶尖的魔法师来说，让身体保持沉眠而精神力覆盖周围几公里乃至十几公里的范围并不算难事，或许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探索出封印的结构和弱点——我觉得这个过程不会超过十年，不然我会见到更加神经质或者已经疯掉的莫卡罗斯，他见到我时虽然很激动，但没有那种突然见到智慧生物的欣喜若狂的感觉。他的精神勉勉强强还是正常的。”
两人没再说话，等他继续。
“毫无疑问，这一切本来很顺利——他见到了我们，发现我们真的可以帮他破除封印，于是开始唤醒自己的躯体，准备积攒力量离开封印室。一切本来都很好，但没想到，在四个循环核心弹出，核心魔法阵断线，一切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火山爆发，而且直接物理摧毁了一处核心魔法阵”
“封印法阵和封印密室是相连的，本来即便四个核心魔法阵全部断线，密室也只会逐渐削弱，留出缓冲时间，但四分之一核心被物理破坏的事实毫无疑问大大加快了这个进度，密室加速崩溃，而火山爆发又让鱼头峰内部熔岩涌动，温度开始上升——苏醒是个无法中断的流程，醒来之后极端虚弱的莫卡罗斯估计很难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封印密室了。如果火山喷发带来的影响再大一点，当封印密室失效时，他可能会直接被鱼头峰里涌动的熔岩吞没。”
“……我越来越好奇这个封印密室的构造了，”莎蒂亚依然有疑虑，“他认为自己出不去，却坚信我们可以进去把他救出来？”
“这完全符合一般封印密室的结构，从外面可以轻易打开的门，对里面的人就相当于是锁死的。而且从头到尾我都感觉这个魔法阵就是临时粗制滥造的——但可能布置魔法阵的人实力太强了吧。至少是个圣阶魔法师。”
“所以封印密室的出入口究竟在什么地方？”阿萨斯问。
“出入口在山口内部……是的，别惊讶，就在山口内部的半山腰里，从山口跳下去，落到一半就能看到那个洞窟——它很明显。”德尔寇拉说，“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莫卡罗斯只找我而不找你们，这些从头到尾都奇奇怪怪的步骤，可能只有魔法师能全部完成吧。”
“所以，我们要直接深入火山口，在熔岩的蒸腾下把一个虚弱的海妖给救出来——在不确保对方是否有敌意的情况下？”莎蒂亚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嘿——德尔寇拉，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那个莫卡罗斯的精神力污染了？我觉得你比他还要疯狂。”
“但其实这一切都还在我们的处理能力之内……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他。”德尔寇拉苦恼地挠了挠头，“但唯一的问题是，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莫卡罗斯到底有没有敌意……但一段未知的隐秘历史的诱惑力又太大了……”
“我觉得，即便那位莫卡罗斯真的不怀好意，我们也还有别的解决办法。”阿萨斯摇摇头，向着德尔寇拉提了个醒，“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进去？德尔寇拉，你是个亡灵法师。你掌控着足够强大的亡灵法术，让亡灵为我们探路，进入那个封印密室，即便那位莫卡罗斯真的不怀好意，那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具亡灵而已。我们在外面就有更多的选择。”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德尔寇拉猛一拍手，“这样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呼，真是麻烦，如果我现在是大魔导师——不，就算是魔导师，我都敢毫不犹豫地进入密室把他解封。”
“但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莎蒂亚回怼了他一句，“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等外面的温度降下来一点，就要准备战斗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章：最后的封印
很多没见过火山的人，可能会把熔岩想象成某种灾难性的持续伤害，把某片地域彻底化为岩浆湖之类的。但其实岩浆在离开火山或者说离开离开火山口之后温度下降会非常快，短短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就会化为岩石（不，不会变成黑曜石，加水也不行，岩浆下面也没有奇怪的蓝色方块），岩石蒸腾带来的高温会在更短的时间内散去。被岩浆岩覆盖的场景会持续很久，知道岩石被风化成土壤，才可能会有植物重新在上面生存。但在火山灰覆盖之下，这个流程可能会缩短一些。
但不论怎么说，一座火山喷发带来的危害基本会在五六个小时内转变到可控可接受的程度，最起码对于冒险者来说，只要注意好脚下还没完全板结的岩浆坑，同时做好降温补水准备的话，这样的环境已经足以支撑他们进行很多任务。包括救人。
因为实在不确定莫卡罗斯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德尔寇拉催促着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洞，虽然还是被火山灰落了满身，但德尔寇拉没有再使用魔法去清理。他甚至没有用轻身术和漂浮术，而是和阿萨斯莎蒂亚一起赶路上了山顶，在火山口的一侧停了下来。
鱼头峰的峰顶是不太规则的环形山口，直径大概五百米，属于偏小的火山口。从山口往下看的话，能看到非常明显的赤色和橘黄色——那是熔岩在涌动。
其实正常情况下，从山顶往下只能看到大片接近冷却的黑色岩石，但明显另一边的火山喷发让鱼头峰的熔岩也开始涌动，虽然还不到喷发的地步，但山口涌上来的热气却让三人的头发都有点发干了。
“我现在的纯精神力外放距离应该是一百一十二米，操纵亡灵的话，大概极限距离在五六百米左右，距离应该是足够了，”德尔寇拉计算着步骤，“从这里到那个洞口的距离应该到了，应该不会有人在封印密室的门口放精神力干扰法阵吧？”
德尔寇拉把空间戒指对准前方，于是一具一米二高的有手有脚的鱼头骨骼掉了出来。
“你居然还带着他？”莎蒂亚愣了一秒，“我以为你把它丢了。”
“这可是一具白银阶的鱼人骸骨，就算我不能操纵他战斗，用来当肉盾也是足够的。而且白银阶可是我能操纵的最高水平的骸骨了，这样一具顺手的亡灵很难找的。”德尔寇拉取出了骸骨拼装者，为那具鱼头骸骨又一次注入了死亡能量，然后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开始操纵亡灵。
鱼人骨骼晃了下头，又动了动手脚，握了握三根指骨的手，突然扭头看向阿萨斯，鱼骨头的下颌一扭一扭的，仿佛要说什么，却只带起一串骨骼摩擦声。
“怎么？”阿萨斯本能地皱起了眉。这个画面对于正常人的冲击还是蛮大的。而且也的确很难适应。
“哦，它没有武器，”仿佛才想起亡灵不能说话，德尔寇拉亲自开口道，“你之前用的那柄长剑呢？给他用来武装自己吧。再给他穿一套重甲装备。”
阿萨斯翻了翻空间戒指，很快就丢出一套备用的骑士重甲和那柄一银币的制式长剑。但很尴尬的是，阿萨斯身高一米七，而那条鱼人只有一米二，阿萨斯用的长剑，握在它手里就成了超规格的巨剑，而阿萨斯的铠甲更不可能穿在他身上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把阿萨斯的一件短披风围在鱼人身上，把鱼人整个包裹了起来，只留两只手拿着武器露在外面。
“你在干什么？”莎蒂亚好奇地问道。
“这具骸骨是我手里最强的亡灵，我不得不使用它，但这却是一具海妖的骨骼。”德尔寇拉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说，一个被封印一千年，逼近疯狂，又被高温折磨地不堪忍受的海妖，在即将脱离封印，精神激动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同族的骨骼被制作成亡灵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萨斯和莎蒂亚想了想，然后齐齐打了个冷战。
“其实我想用全身甲把它包裹起来，伪装成一个矮人或者地精的，但我实在没有这个尺寸的装备。”德尔寇拉说，“现在也只能冒险了。只希望他忙着唤醒身体，注意不到这个事实，又或者他真的抱有恶意，我们就直接激活岩浆把它干掉——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两个了。”
身上附加了轻身术、羽落术的鱼人亡灵踩着山壁上凸起的岩石块一步步落下去。洞口内温度很高，但对于亡灵来说，这点温度实在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亡灵本身，还是操纵亡灵的德尔寇拉都无法察觉到温度变化，而且白银阶的骨骼本身就能耐高温，所以这并没有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德尔寇拉操纵着亡灵敏捷地左跳右跳，终于在下落到四百多米，岩石蒸汽几乎要喷到脸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那个洞口。
因为那个洞口一点也不隐蔽，看起来就是一个被随手开凿的巨大缺口，上面看起来还铭刻着魔纹，有几条魔纹一直从墙壁上延伸开去，在高处深入山壁之内，估计是用来和外界的阵法联通的。这个封印室就这么孤零零地凹在岩壁上，没有任何遮挡，没有任何隐蔽，甚至感觉不到有防御魔法阵反应。联通外界的几根粗壮的魔纹就光明正大地暴露在外，只要德尔寇拉想，他现在就能引动熔岩把这几根魔纹脉络毁掉——
但他不敢。
不过，这也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封印者完全没有打算做一个长时间维持的封印法阵，但可能他本人的实力太强，而莫卡罗斯的运气也实在太好，在落日山脉这种地质变动频繁的地方，这法阵居然真的一千年都没有毁灭……
其实真的是莫卡罗斯运气好，因为看起来鱼头峰应该是一千年内没有过喷发纪录，要不然涌动的岩浆就足以破坏那几根延伸出去的魔纹，直接切断封印密室的所有能量供应，莫卡罗斯早就成烤鱼了。
所以当年那位封印者到底是啥想法？是想让他死还是不想让他死？咋这么折腾鱼呢？
德尔寇拉操纵着鱼人亡灵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莫卡罗斯还有没有这好运气，能坚持到自己救他出来了。
那个洞口离他的直线距离还是有点远，但凭借着轻身术和羽落术的帮助，再加上操纵人形亡灵没有那种滞涩感，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难度。落在洞口的一刹那，德尔寇拉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各种隐蔽起来的防御法阵糊一脸的准备，但洞口却真的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实在是高的有点可怕的温度之外。
如果想本体下来战斗的话，恐怕一个长时间维持的水结界是免不了的。在这种火元素旺盛的地方，这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鱼人亡灵用长剑劈开眼前挡路的石头，这种少有的物理破障的方式让他感觉十分新鲜。他一路前进一路砍，向前走了差不多两三百米，这才隐约看到了路的尽头。如果不是因为这路是倾斜向上的话，恐怕德尔寇拉的操纵距离还真不一定跟得上。
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快到德尔寇拉的极限了，从亡灵那里传输回来的画面已经有了偶尔的模糊和卡顿，鱼人的动作也没那么灵活了。
但没问题，反正也不指望它打败敌人。鱼人亡灵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遮住一切有明显鱼人痕迹的位置，拿着长剑来到了那里。
来到尽头处，堵住前路的并不是设想中的大门和魔纹法阵的组合，而是一堵纯粹火元素构成的火墙——或者说火焰通道。通道大概长二十米，高三米，整条通道里充斥着浓郁到极限的火元素，赤红的光芒甚至遮蔽了洞口另一边的场景。这些火元素被铭刻在墙壁和地面上的无数魔纹禁锢着，德尔寇拉捡了块小石子扔进去，小石子很快就化为了岩浆在地上流淌。
“难怪莫卡罗斯不敢逃出来……如果没人解决这个火焰通道的话，他绝对会被这东西烤成鱼干的。”德尔寇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借着鱼人亡灵的视角四处观察，寻找着解决方法。
单纯凭借鱼人骸骨往里面硬冲绝对是最蠢的办法，且不说白银阶的骨骼能不能承受高浓度火元素的烘焙，在这种环境中德尔寇拉和亡灵之间的精神力连接也会被削弱。德尔寇拉四处寻找着，寻找着为火元素通道供能的那条魔纹——这种消耗甚大的防御设施，要么从岩浆里抽取热量维持，要么就要有单独的供能魔法阵。德尔寇拉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条从通道外壁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岩浆里的魔纹。
这条魔纹延伸入岩浆的部分闪烁着淡金色光芒，但这点光芒几乎完全被属于岩浆的赤红色掩盖，这颜色和周边岩石的颜色太像，以至于德尔寇拉几乎忽略了它。这金色光芒毫无疑问属于精金和某种金属的合金，也只有混杂了精金的魔纹基石材料才能在熔岩中汲取热量而不被融化。
这可能是这个覆盖了整座鱼头峰的巨大法阵中最值钱的一部分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这东西似乎完全不设防。
德尔寇拉很轻松地就把那根魔纹连带魔纹周边的一大块岩壁整个切了下来。魔纹骤然被切断，里面充盈的热量顿时涌出来，糊了鱼人亡灵一身——但没什么问题，骑士斗篷挡下了一部分伤害，剩余的热量，对亡灵骸骨造成的损害也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毕竟德尔寇拉自己不疼。
一如所料，这个火元素通道完全没有设置第二根供能魔纹，精金魔纹被切断后，火元素通道里的魔纹也陆续断线，通道是个向内缩减的形状，而且魔纹是从外向内断线，所以没出现浓郁的火元素涌入密室内直接把莫卡罗斯烤熟的乌龙事件。涌出的火元素毫无疑问又糊了鱼人亡灵一脸，但分散的火元素就不像凝聚起来的那么有杀伤力了。它们造成的伤害甚至还不如被切断的魔纹，只是让骑士斗篷又破坏了一点而已。
问题不大。
德尔寇拉操纵着鱼人亡灵，在火元素终于散尽的时候，把骑士剑卡在身上，抱着那根精金魔纹迈步走进了封印密室。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一章：冰封的海妖
意料之外的是，封印密室其实很大。
从狭窄的通道里很难看到密室内部的清晰构造，但走出通道后，场景变换称得上是豁然开朗。这封印密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厅，头顶高达十米，左右宽超过二百米，纵深也有二百米左右。大厅的墙壁上看不到符文，但德尔寇拉能感觉到其上还未逸散的火元素力量，上下左右的墙壁毫无疑问也是被魔纹增强过的，但所有魔纹都已经断线，德尔寇拉也看不出这是哪种。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寒冰王座，不断有水汽被蒸发，但又被王座周边的法阵吸收回去，重新凝结成冰补充在王座上——这个魔法阵与整个鱼头峰的魔纹法阵格格不入，风格是德尔寇拉在魔纹学的课上都没有见过的古怪样式，但构造方式却能人忍不住想起海浪与风暴。
寒冰王座上，沉睡着一个陌生的人——不，人鱼。他的上半身是类似人类的构造，但体表呈青黑色，身体干枯，干燥的黑发短促地向上生长着。他的面容以人类的审美观来说只能算普通，两侧脸颊都有疑似腮的结构，没有鱼须。而从小腹以下，人身却是逐渐过渡成了一条青色的粗壮鱼尾，鳞片厚实紧密，但因为缺水而灰扑扑的，尾鳍上的脉络几乎成了体外骨骼，根根如剑般刺立着。鱼人的身边斜插着一根巨大的三叉戟。
而这条鱼干……鱼人，把尾巴抻直了的话，估计要有三米长！
海妖的胸膛还有起伏，虽然非常缓慢，但眼尖的德尔寇拉还是注意到了。
“看来没骗我，这真是个海妖，活的。”德尔寇拉嘀咕着，从肋骨里拔出长剑敲了敲地面。
动静挺大，大厅里都有回音了。但王座上的海妖并没有醒来的想法。
“诶！醒醒！我来救你了！”
德尔寇拉想喊两嗓子，但无奈骸骨亡灵没有声带结构，鱼人亡灵除了发出一阵阵骨骼摩擦声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德尔寇拉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做的一切准备，基本都建立在对方是好人直接救走，或者对方是坏人直接干掉的思路，但却没考虑过对方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情况，所以压根没准备什么交流措施。尴尬的是，德尔寇拉虽然正在操纵亡灵，但他现在清醒异常，没有进入冥想状态也没有呼呼大睡，莫卡罗斯连入侵他精神世界和他交流的可能性都没有。
“怎么办呢……”德尔寇拉本体睁开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一旁待命的两人连忙开口询问。
“啊……我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德尔寇拉的声音透着一丝尴尬，“那下面的确是一条沉睡的海妖，但我没带任何交流工具……而骸骨亡灵是不能说话的。”
“他还在沉睡？你能入侵他的精神力空间吗？”阿萨斯提了个办法。
“说实话我不太敢，哪怕他现在在沉睡，以我的实力也不可能成功，而且他已经濒临崩溃了，天知道贸然和他的精神力接触会发生什么。”德尔寇拉摇了摇头，“他正在处于唤醒自身的流程，而他身边又包围着一圈我不认识的魔法阵——说实话，如果只是鱼人亡灵在那里的话，那个魔法阵我不敢贸然干涉。”
“你的意思是，你要下去？”莎蒂亚猜出了他的意图。
“说实话，他已经基本证明了自己的诚意，”德尔寇拉耸了耸肩，“那里真的躺着一个海妖唤潮者，而且的确在沉睡，我的亡灵已经到了他面前，说真的，如果我现在破坏那些保护他的未知魔法阵的话，他马上就能变成烤鱼一只——而现在他还没有出手攻击我的亡灵。”
“也许他只是无能为力，”阿萨斯想了想，“但这样的话，我们或许更安全。”
“主要是莫卡罗斯之前告诉我他需要水，看到那个魔法阵之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差不多懂了。”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翻了翻自己的空间戒指，“还行，出门的时候带着晶石足够多。”
“如果确定没危险的话，下去转转也不错，”这次是莎蒂亚出口赞同，她狠狠地甩掉了身上沾着的火山灰，但却有更多的火山灰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身上。
“我受够了——下面最起码没有脏东西。”
“但下面的呃温度有点高——我要维持一个恒温法术。”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我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真的快不够用了。幸好之后不用战斗。”
之后三人还是依靠轻身术和羽落术下降到洞口，足以让普通人皮肤起水泡的温度被德尔寇拉构建的恒温法术抵消了很大一部分，虽然还是温度偏高，但最起码可以让三个少年接受。依然是沿着通道快速前进，德尔寇拉偶尔切换一下视野，从鱼人亡灵的视角看，寒冰王座和其上的莫卡罗斯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莫卡罗斯胸膛起伏的幅度似乎变大了一些。
知道死亡能量本身对生者比较敏感，德尔寇拉明白这不是错觉，而是莫卡罗斯的身体在逐渐苏醒的征兆。估计莫卡罗斯正在全神贯注的忙这件事，不论是忙着加速唤醒还是压制唤醒，他现在应该都没余力和德尔寇拉来一次精神的交流了。
鱼人亡灵一路前进已经清出了部分阻碍，又没有了火元素通道的限制，三人很快就来到了进入了封印大厅。大厅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稍低一些，但入目仍是逐渐灼热的岩石和灰烬。在这一片赤色棕色的景象中，水蓝色的寒冰王座无疑成了最独特的风景。
而且从心灵上给酷热的三人降了温……
“我的天，在岩浆湖上维持一个水元素法阵？”莎蒂亚最先惊呼出声，“而且看样子还维持了一千年？莫卡罗斯，这位海妖先生的水准不会比这个封印者低多少吧？”
“不，这可不是水元素法阵，这是冰元素法阵。”德尔寇拉摇了摇头，“维持冰元素法阵需要的可不只是足量的水元素，还有对温度的控制能力——在火山口这种地方维持一个寒冰王座，而且让水元素的三态循环构成内循环而且维持一千年……必须是圣阶。我确定大魔导师做不到这件事。”
这句话，带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真的是在拯救一个圣阶？”即便是冷静的阿萨斯，在说出这句话时也有些艰难，“创世神在上……”
“简直是小说里的剧情……而且是最低级的、毫无逻辑的奇幻小说才会这么写，”莎蒂亚摇了摇头，想想，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个只有三人的橡木级佣兵小队，解开一千年前的封印，救出了一位圣阶？天呐……”
“但事实往往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德尔寇拉呵呵一笑，“而且，一直是你们在教育我说，我们不是普通佣兵的……你们的感慨就有问题。”
阿萨斯：“……”
莎蒂亚：“……”
毫无疑问，维持住这个寒冰王座的就是绕莫卡罗斯一圈的这个环形魔法阵，这个魔法阵既锁住了内部水元素不流失，又维持住了内部的极低温以保证寒冰王座不融化。德尔寇拉怀疑莫卡罗斯应该是利用极低温激活了自己的某种冬眠天赋，让自己陷入了假死状态以减缓新陈代谢——这种猜测有理有据，因为的确有很多鱼类都有依靠天赋来度过寒冬，这可能就是莫卡罗斯一千年不死的真正原因吧。
“他在苏醒，”莎蒂亚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暗影视觉能让她“看”到一些比较模糊的信息：“体温在升高，呼吸强度和心跳幅度都在加快，体内开始有能量循环……这是个近战职业者？”
只有近战职业者才会有体内能量循环，这种循环对他们的身体是保护也是强化。魔法系职业者只开发精神力，他们是用精神力在构建元素的体外循环，这也算是一个比较明显清晰的分界。
“海妖可以是魔武双修的，毕竟这是个天生水元素高度亲和的种族，学习水元素魔法可比人类快多了。”德尔寇拉倒没什么疑惑，“很多具有天生元素亲和的高阶魔兽都是魔武双修模式，只是肯定都有一个偏向，就像夜刃豹，虽然能释放风刃和暗影法术，可它本身依然是以近战奔袭为主。既然这个莫卡罗斯能建构出圣阶魔法阵，他的主要偏向肯定还在于魔法。至于近战职业等级的话……白银战士？黄金战士顶多了。没什么的，近战职业都是肉罐头，学那个没用。”
“你这是污蔑……还有嫉妒，”阿萨斯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你自己不能魔武双修？所以你就看不起近战职业和魔武双修的强者？”
“魔武双修有什么好的？你自己现在不也只能放个小火球吗？”
“那是因为我把重心放在了骑士修行上——而且，你有点恼羞成怒，德尔寇拉。”
“没有！哪有！”
“闭嘴，德尔寇拉！看看这个魔法阵。”还是莎蒂亚的一声怒吼把德尔寇拉拉回了正轨。
“没什么需要看的……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德尔寇拉瞬间恢复了那一副正经的样子，摩挲起了下巴，“他自己就能唤醒自己，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为它提供一些基础的保护，让他能恢复一些体力，坚持着走出火山口而已。”
“所以我们就要这么等着？”
“就这么等着——啊不，我还要做一些准备。”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二章：苏醒
寒冰王座上，一个沉睡多年的身躯正在缓缓醒来。
这场景并不宏大，也不壮观，这一切也并没有什么另外的神圣色彩——但因为这苏醒者的身份，这场景便值得载入史册。
一位圣阶，一位跨越了一千年时间长河的圣阶苏醒了。
圣，圣，神明之下最伟大最荣耀的字眼，只有那些在挖掘自身力量的道路上走到了极限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字眼。圣阶，仅次于神，这是对一个凡人最大的称赞。
每一个圣阶都是珍贵无比的存在——他们自身的强大并不影响这种珍贵。如果说智慧生命提升实力的过程是一种进化的话，那圣阶无疑就是这种进化的终点。唯有圣阶可以接触法则，唯有圣阶可以理解神明的思想。神牺牲自身巩固法则，他留下的神言变成了法则的一部分，而唯有圣阶可以理解这些法则中蕴含的、神对智慧生命的殷切期盼。
法则里蕴含了与世界相关的知识和神的智慧，千百年来，正是这些知识让智慧生命的文明发展少走了许多弯路。当然也有人利用这些知识作恶，他们获得了强大的知识，却没有理解神的意图，反而依靠那些知识制作了禁忌的武器。但武器本身是无罪的，试图用它们牟利的人都被消灭了，但这些知识依然被保留着，等待着可以被安全利用的那一天——那是所有圣阶都在努力的事。
据和平联盟五年前的统计，全大陆预计智慧生命人口数超五千万，而已知的、确定在世的圣阶不过三百二十七位。这三百二十七人组成了兰曼和平联盟的核心机构英雄议事厅，这两个机构都是在二战之后建立的，旨在平衡各国间的关系，同时引导兰曼大陆整体文明向前发展。所有智慧生命到达圣阶就自行成为英雄议事厅的成员，这些成员都被称为英雄——理所当然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史诗，自己的称号，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都能写成一大本传奇小说。这些被称作“英雄”的强者就是兰曼大陆未来的引路人，任何在英雄议事厅里超过三分之二多数同意的提案，各国都要无条件执行。
来自亚都、库洛特、种族联邦的圣阶占议事厅总席位的十分之七，另外十分之三是来自各个独立的少数种族和脱离族群的流浪者。在英雄议事厅，凡有涉及少数族裔利益的投票议案，不论该族英雄总数多少，所投票结果都将占且只占总票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本族成员之外有一人投弃权票，该法案都不能强制通过——这也能最大程度地平衡多数与少数族裔的利益。但对于没有圣阶的族群来说，他们的利益就很有可能得不到保障。
这也是海妖迟迟不肯加入和平联盟的原因。
不客气的说，每一位圣阶都是整个大陆的核心领导者，而对于一个种族来说，有没有圣阶将直接决定种族在大陆上的话语权（圣阶的数量倒在其次了）。
“海妖没有圣阶……呵，所以我们送给他们一个。”德尔寇拉摇摇头，“所以海妖一族是不是就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了？我们帮他们找回了沉睡的先祖，帮他们进入和平联盟，进入英雄议事厅，让他们跟得上大陆加速发展的步伐——什么报酬能抵得上这种功劳？”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海妖的友谊，”阿萨斯想了想，“但是，对于我们应该没什么用处。”
“对啊，海妖的友谊有什么用，我又没有下水冒险的打算。”德尔寇拉失望地叹了口气，“但能收获一位圣阶的友谊也不错。友谊这种东西总归是不嫌多的。”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德尔寇拉也在一直维持着恒温法术。在确定这里实在是水元素稀薄之后，他翻出了两块中阶水元素晶石为法术供能，这样就大大减少了他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在此之前，他还从莎蒂亚那里要来了储存的所有水元素晶石。两人大致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也没拒绝。德尔寇拉把所有水元素晶石取出来，用魔法控制着悬浮在半空，等待着莫卡罗斯的苏醒。
莫卡罗斯的胸膛起伏越来越明显。他原本微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清晰地传入旁观的三人耳中。寒冰王座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无数碎裂的冰块腾空而起，炸成更细碎的冰晶、粉尘，围绕着莫卡罗斯盘旋着。魔法阵的运转似乎收到了干扰，那些陌生的符文忽明忽暗，束缚水元素无法逸散的魔法屏障更是近乎失效，但没有任何一点水元素泄露出来。所有水元素——不论是水元素分子，还是凝结成形的三态水——都被吸引到了莫卡罗斯周边，而随着温度控制法阵的失效，寒冰王座一点点崩塌，莫卡罗斯身边迅速围绕起了一股股水流！
只是，即便寒冰王座全部融化，产生的水也没能覆盖莫卡罗斯全身。而且，随着莫卡罗斯本能的控制力达到极限，有很多水已经被蒸发、逸散掉了。
德尔寇拉知道，这就是莫卡罗斯一定要让他来帮助的关键。
他利用魔法卷起那一堆水元素宝石，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莫卡罗斯身边的水流漩涡里！
这些宝石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价值，但其中却无一例外都蕴含着浓郁的水元素。被卷入水流漩涡的十几块宝石纷纷破碎，大量浓缩的水元素被一齐释放出来，水元素凝结便是水，暴涨的水流很快便将莫卡罗斯淹没——而德尔寇拉已经借助其中一部分水元素施展了一个最简单的水牢术，让水流不至于涌出、浪费。水元素肉眼可见地开始滋润莫卡罗斯的身体，他青蓝色的身躯开始变浅、变淡，鳞片也从刚才灰扑扑的样子变得有了光泽。他的肌肉充气一样膨胀起来，头发也恢复成发亮的黑色。最终，水中定格的莫卡罗斯变成了一个下半身蓝色鱼尾，上半身与人类颜色仿佛的强壮中年男子——只是脸还是平平无奇。
这时，满载的水已经消失了接近一半，而鱼人的身体也已经延伸到了接近四米——和之前那脱水的鱼干状态不同，这才是莫卡罗斯，海妖王子莫卡罗斯最真实的面貌。
一条四米高，肌肉丰满、魔武双修的强壮人鱼。
而旁边斜插着的那根三叉戟，原本德尔寇拉还觉得它有些巨大，但配上莫卡罗斯现在的身高却是正好合适。
“……一米二的牧潮者和接近四米的唤潮者……这些海妖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同一个种族？”德尔寇拉喃喃自语。
“霸王鲨鱼体长二十五米，水晶鲨只有不到一米，”阿萨斯瞥了他一眼，“但他们不都是鲨鱼吗？而且，海妖只是一个统称，就像我们称呼自己为哺乳动物、陆地生命一样——海妖内部本来就是各种族群的大联合。或许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同一个种族呢。”
“我的错，我不应该用陆地生命的思维去代入海底生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逻辑。”德尔寇拉耸耸肩，转移了话题，“这位莫卡罗斯先生快要醒了吧？我看他恢复的还算不错……都长这么大了。”
“看起来，他陷入沉眠的方式是寒冷和部分脱水，”莎蒂亚看懂了刚才那一幕，“而他的恢复就需要回补水分。但半睡半醒的身体无法控制力量，所以需要一个外来者为他补充水分……”
“幸亏他遇见的是我们，有足够的水元素晶石给他挥霍。”德尔寇拉想了想，还是有点肉疼，“我刚刚扔进去十六块中阶水属性晶石，十六块！至少两个金币就这么丢进去了！”
“但结果肯定是好的，圣阶强者的友谊用两金币可买不到。”阿萨斯说，“而且，你并不缺那两金币。”
“……节约懂吗？能省一点是一点，拒绝浪费——嘿，莫卡罗斯先生！你醒了！”
水牢术的密封中，莫卡罗斯骤然睁开了眼。
刚刚苏醒的他还有些迷茫，长期精神力漫游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身体与精神的不适配感严重，他花了有十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了，然后又花了五秒才认出眼前这奇怪的东西是他的手。
“……我自由了？”
他张开口，声音干涩粗糙。
“是的，你自由了，先生。”德尔寇拉右手抚胸施了一礼，“欢迎回到兰曼大陆。距离您所处的时代，应该已经有一千年了。”
“一千年……一千年……”刚刚恢复清醒的莫卡罗斯，因为德尔寇拉的一句话又陷入了迷茫。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词，突然，他像发了疯一样大喊道：“索琳！索琳·荆棘！你封印了我一千年！混蛋！该死！你给我——”
突然，他的声音顿住了。
他死死盯住了一个角落。
三人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个已经被三人遗忘的角落，但看过去的瞬间，三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德尔寇拉连忙出声叫到：“不，那不是……”
莫卡罗斯突然抽出了三叉戟，快如闪电地一戟刺了过去。长戟贯穿了一层破布，他用力向上一挑，残破的骑士斗篷瞬间裂成无数碎片，露出了下面那具亡灵骸骨。
鱼人的骸骨。
那上面，还散发着独属于死亡能量的波动。
“该死的！”德尔寇拉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莫卡罗斯转过了头，望着佣兵小队，双眼血红一片。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
“你们，都得死！”
“该死！该死！该死！准备战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三章：发疯的圣阶
德尔寇拉忘记了。
他彻底忘记了。
寒冰王座的出现，和一位圣阶即将被他们拯救的现实让三人无比震撼，他们全神贯注，他们等待着一位一千年前的圣阶的苏醒，他们沉浸在这史诗的一刻——于是，他们忘记了那个亡灵。
鱼人亡灵白银阶的骨骼足以抵挡高温的侵蚀，但那件低阶骑士斗篷却已经破洞百出。被德尔寇拉下意识仍在角落的它，被小队所有人抛到了脑后。
然后，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快退！先退出这个大厅！”
一瞬间的懊恼并没有影响德尔寇拉的理智，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但莫卡罗斯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三叉戟凌空一挥，德尔寇拉构建的水牢崩裂，所有包裹着他的水元素四散开去，又迅速在他们背后凝结——三人小队离出口并不远，但在德尔寇拉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层层叠叠的冰墙已经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
“你们……都得死！”
双眼赤红的莫卡罗斯大吼一声一跃而起，三叉戟泛起了寒光，被莫卡罗斯紧握着，狠狠刺向三人所在！
“闪！”
德尔寇拉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被莎蒂亚扯住腰带拽了出去，阿萨斯就地一个翻滚，还未起身时，身上已经闪烁起数道光芒，强化技能毫无保留地堆叠，把自身的防御力加强到了极限。
长戟天降，带着莫卡罗斯扭曲的面孔狠狠撞向地面，地面瞬间开裂，碎石迸溅开去，把躲闪不及的阿萨斯笼罩。好在他已经避开了恐怖的三叉戟，崩裂的石块虽然危险却并不致命。他借势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挡住了第一波石雨，他后跳一步，单手持盾挡在身前，右手已经多了一把长剑。
骑士的信条。
“注意躲避，阿萨斯！”另一边的德尔寇拉高声喊了一句，在被莎蒂亚放下之后手中也立刻多了一柄法杖：“火！凝聚！爆裂！”
硕大的火球凭空凝聚冲向莫卡罗斯，却被莫卡罗斯一戟打散。但这也让他注意到了刚刚消失的那个魔法师，于是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阿萨斯，望向这边，一片片冰锥随即打了过来。
“该死，瞬发！”
德尔寇拉心中暗骂一句，高举起右手，手上一枚戒指闪起赤光，火元素护盾堪堪举起，挡下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冰锥。
“这里水元素缺乏！他的魔法威力被削弱了！”
德尔寇拉大喊一声，手中的圣者恩赐·火之智慧趁机高高举起：“火！高温！干燥！”
这魔法却不是对着莫卡罗斯释放的，而是对准了被莫卡罗斯操纵的液态水。水流登时沸腾，然后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虽然水元素本身并没有消失，但操纵气态水和水元素的消耗比直接操纵液态水大得多）。但释放冰锥术之后的莫卡罗斯并没有犹豫，他又一次高举起长戟，把三叉戟当做投枪掷向了德尔寇拉！
叮！
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音，长戟仿佛遭遇了阻截，在半空中生硬地转向，在另一边刺入大地。而莎蒂亚的身形也在半空中显现，两手交叉反持匕首，落地后踉跄着退了数步，但勉强站稳之后，身形一晃又一次进入了潜行。
“荣耀赐予我力量！”
阿萨斯已经绕到了莫卡罗斯背后，盾牌已经被收回。他双手举剑高高跃起，甚至已经超过了莫卡罗斯，借着“荣耀一击”的力量，长剑向着莫卡罗斯头顶狠狠斩下！
“去死！”
但莫卡罗斯并没有回头。他只是用力一甩尾巴，鱼尾带起层层巨浪拍向空中的阿萨斯，瞬间将他击飞回去，摔落回地面。骑士甲为他缓冲了大部分伤害，但他却被冲击力震得一阵胸闷，几乎要咳出血来。
莫卡罗斯伸手，远处刺入地面的三叉戟受到牵引回到他的手中，他转身想干掉那个大胆的骑士，但长戟举起的一刹那，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莫卡罗斯想也不想地回头一戟刺了过去，清脆的金属声之后，暗影视界瞬间破碎，莎蒂亚也倒飞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好姿势落在了德尔寇拉身旁，脸色也有点苍白。
“游离的火焰，风暴的使徒，应我召唤，于此爆发！火焰风暴！”
借着阿萨斯和莎蒂亚争取来的时间，德尔寇拉已经念完了咒语，在暗影视界破碎、莎蒂亚被击飞的那一刻，他挥舞法杖，一道火焰风暴以莫卡罗斯为中心立即成型！
“去死！去死！”火焰的笼罩显然让莫卡罗斯十分难受，他挥舞起法杖，却无法打散凝聚的火焰流；他尝试释放魔法，但元素冲突让他更难以操纵水元素。高温和火焰和这种无力感显然刺激到了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他无意义地狂吼一声，竟然用肉身直接突破了火焰风暴构建的屏障和封锁，带着周身火苗直直地向德尔寇拉冲撞而来！
此时的德尔寇拉正在全身心准备第二个大型魔法，根本无法移动。但就当莫卡罗斯一位自己可以直接碾碎这个恶心的人类时，莎蒂亚从暗影空间里取出了一块晶石，按下一个凸起的按钮然后扔了出去。晶石落在莫卡罗斯脚边，闪了一秒，在莫卡罗斯疑惑的目光中轰然爆炸！震荡遍及整个大厅，头顶的岩壁刷刷地掉落土石，而莫卡罗斯所在的位置只剩了一个大洞，莫卡罗斯本人则被震退了十多米，鱼尾上多了一个醒目的伤口，鳞片四散纷飞！
“该死，他的身体连元素炸弹都能抵抗！”莎蒂亚也不再坚持淑女形象，难得地爆了句粗，“恶心的魔武双修！该死的圣阶！”
“他的实力根本没有恢复，还处在重伤状态，而且精神混乱，否则我们坚持不下来！”阿萨斯举着盾牌来到两人附近，警惕地盯着莫卡罗斯，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德尔寇拉！你好了没有！”
“完成！”
元素炸弹带来的震动对德尔寇拉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只是耽搁了几秒钟，此时所有前置准备终于结束，元素响应了召唤，魔法符文也在脚下绘制完毕，几块土黄色的晶石也被他填充在了魔法阵中。德尔寇拉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咒语的吟唱：“大地之光，苏醒万物起源，恩赐万物生命，沉睡万物终结！生命循环不息，大地永不沉没！大地之光永不熄灭，生命亦将永存延续！大地之光！”
魔法阵亮起土黄色的光，周遭充盈的土元素开始波动，德尔寇拉强忍着大脑撕裂般的疼痛坚持着——这是他的实力不足以释放的魔法，但嵌入魔法阵的几块土元素晶石缓解了他的压力。魔法阵顺利成型，然后陡然扩散开去，笼罩了整座大厅，莫卡罗斯感觉到元素波动，举起长戟扔了过来，但地上突然涌起了层层叠叠的岩壁，长戟穿透了一层又一层，但却最终被阻挡下来，卡在了一层岩壁上。而随着地面的涌动，莫卡罗斯发现自己与那三个人类的距离在逐渐拉长，而并不厚实却仿佛无穷无尽的岩壁阻挡在了他身边，把莫卡罗斯重重包围。
“我只能维持五分钟……前提是他真的用不出什么高阶魔法！”德尔寇拉站在魔法阵中心，双眼也是近乎血红，“五分钟内，想出一个办法！怎么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德尔寇拉没说干掉他。另外两个人也没有这个心思，因为不论对方再怎么虚弱。再怎么疯狂，对方也是圣阶，在对方手中活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而明显对方的实力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自己坚持不住之前让对方清醒过来——最起码可以有序交流！
莫卡罗斯的怒吼清晰可辨。一层层的岩壁崩碎，土石飞溅，德尔寇拉的额角不断流下汗水。
“我不敢使用圣光，”阿萨斯争分夺秒地分析道，“所有圣光都有疗伤效果，如果不能唤醒他，我们会死的更快！”
“我的戒指可以抵御精神混乱，但这东西必须带在手上才能生效！”莎蒂亚一咬牙，“德尔寇拉，如果我们为你争取时间，你要用多久施放一个镇静术？”
“如果想对他生效的话，”德尔寇拉的面孔有些狰狞，“撤掉大地之光，我至少需要二十秒！而且我之后会完全失去战斗力！”
“二十秒……阿萨斯，可以吗？”
“很勉强，但应该没问题。”阿萨斯笑了笑，表情坚毅。
“那就撤掉大地之光！德尔寇拉，我们为你争取时间，你立刻准备释放镇静术，不限范围，不限目标，即便把我们一起笼罩进去！赌一把！”
莎蒂亚紧握住匕首，表情带上了一丝疯狂。
“做好准备……”德尔寇拉深吸一口气，攥住了法杖，“开始！”
被操纵的土石块突然顿住，然后纷纷破碎坍塌，在土块的掩护下，两个人影如流光般冲了出去！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四章：二十秒
失去了大地之光的强化，那些松散的石块再无法对莫卡罗斯造成阻碍。长戟划过，眼前阻碍视线的土石墙纷纷倒塌。他看见了两个人类正向他重来，却也看到了更远处隐隐出现的元素波动——他失去了理智，但战斗的本能却告诉他，优先解决魔法师！
于是，他无视了脚下迅速接近的两个近战职业，高举三叉戟，向着德尔寇拉的方向冲去。
德尔寇拉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布置魔法阵的手没有一点迟滞。他相信他的伙伴。
第二秒。
“看看这边！”
莎蒂亚的声音从空中响起——她借着暗影空间出现在了莫卡罗斯的尾部，在即将沿着惯性落下的一瞬间，两把匕首带出两道光芒交叉划过，在莫卡罗斯吃痛挥舞三叉戟的瞬间躲回了暗影空间。但即便莎蒂亚握着毒牙也没能刺穿莫卡罗斯的防御，交叉的匕首只是切断了鱼鳞，留下了一个十字形的不长的伤口，但这一击却来得很是时候，莫卡罗斯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长戟不再瞄准德尔寇拉，而在魔法师正前方，阿萨斯已经举起了盾牌。
“专注！”
“守护！”
“低阶神圣庇护！”
“守护之盾！”
一连串防御加持在了他和他的盾牌至上，他举着盾牌，留下一个微小的缓冲仰角，看着莫卡罗斯恐怖的身躯从天而降。
第五秒。
莫卡罗斯没有举起他的长戟，但四米长的人鱼，一跃而起就有七八米高，本身的体重加上下落的惯性就是相当恐怖的力量，人鱼与盾牌相撞的一刹那，冲击力几乎瞬间让他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盾牌被压了过来，手臂和胸前的骨骼都开始嘎吱作响，那一瞬间，他几乎承受不住，就要后撤，就要去化解这股压力——
但他猛地一咬舌头清醒过来，强忍着胳膊的剧痛，将所有冲击力生生承受，然后，奉还！
“盾，反！”
冲击力几乎压垮阿萨斯的身体，但既然没有压垮，那力量就成百上千倍地加强了盾反的威力。这冲击力本身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当阿萨斯用盾反奉还时，竟然将毫无准备的莫卡罗斯直接击飞到了半空！
第七秒。
空中的莫卡罗斯翻身落地，而落地的一瞬间，从他的鱼尾之下涌起一排排巨浪，毫不停歇地向阿萨斯拍打。比人还高的巨浪，完全超出了阿萨斯守护之盾技能的极限，这一排排巨浪如果涌入，势必打断德尔寇拉的魔法！
但莎蒂亚从潜行状态现身了，她取出了一块雕琢异常精细的宝石，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迎面而来的海浪里。海浪突然波动了一下，然后陡然化作一大片水花崩散在了地上，而远处的莫卡罗斯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
干扰宝石，能人工生产却是大陆最珍贵的晶石之一，这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一个小范围内隔绝精神力对元素的引导，让元素回归最初始的状态——这个范围很小，但有时候却能造成一个超大型魔法的崩溃，被称作“法师杀手”和“元素克星”。但这东西制作极端复杂，而且基本只对中低阶魔法有效果，所以雕琢这东西的宝石工匠不多，市面上也比较少见。
不过这东西最重要，也是之所以称为珍贵宝石的重要原因是，这东西是一次性的！不论你用它破解的是大魔导师的高阶魔法还是魔法学徒的火球术，这东西都是用完就碎，完全没有保留下来的可能，所以这东西又被称为败家宝石……
第十秒。
巨浪术被破解，莫卡罗斯挥舞起了长戟，阿萨斯察觉不好，立刻向前两步立起盾牌，正正地接住这这一戟。盾没碎，阿萨斯却带着盾牌一起飞了出去，不过因为提前规避了两步，他没有撞上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的魔法准备还在继续。
第十一秒。
莎蒂亚的身影闪来闪去，莫卡罗斯的鱼尾上不断出现划痕，不停有碎裂的鳞片崩落。莫卡罗斯愤怒地吼叫着，三叉戟左砍右挥，却总是被莎蒂亚灵巧地躲过，于是在阿萨斯受伤，德尔寇拉失去保护之后，莫卡罗斯的注意力又被莎蒂亚吸引了去。
第十四秒。
莫卡罗斯的动作突然顿住，然后，长戟朝上一指，空气中游离的水元素再次被他召唤而来，然后，以他为中心，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层层冰封，但地面上不只有冰，还有覆盖着的细碎的雪，潜行中的莎蒂亚大吃一惊，只来得及把匕首在身前一挡，沉重的三叉戟已经带着惯性挥舞而来。莎蒂亚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瞬间重伤！
第十五秒。
再没人来干涉莫卡罗斯的行动了。
莎蒂亚和阿萨斯拼命想站起来，但受伤过重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做任何动作了。而这时的德尔寇拉已经到了引导元素的关键时分，已是将全部的精神力投入了魔法阵，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事。莫卡罗斯顿了一秒，忽然横举起了三叉戟，于是一缕缕水元素流被三叉戟吸引而来，涌入其中，三叉戟变得愈发明亮。
第十七秒。
四周还在逸散的水元素已经被莫卡罗斯的长戟吸收殆尽。那长戟已经由铁灰色变成了灰蓝色，长戟上被似乎有海浪在涌动，每一次波涌都会在不同的地方显露出一些完全在三人认知之外的符文。这柄三叉戟横在中央，似乎就代表了水元素本身，甚至这炎热干燥的洞窟里，都给人带来了湿润凉爽的错觉！
“神器……”阿萨斯攥紧了拳。
“神器……”莎蒂亚狠狠地咬了咬牙。
三人本以为这三叉戟只是莫卡罗斯的一件普通兵器，毕竟莫卡罗斯虽然魔武双修，但主业还是一位圣阶魔法师。但没想到这柄三叉戟，虽然坚硬，虽然锋利，虽然差点把他们两个都干掉，但这东西居然其实是一柄法杖！一柄水元素亲和的法杖！
而当莫卡罗斯激活了它作为法杖的能力之后，阿萨斯和莎蒂亚都确定了，这就是神器！货真价实的神器！
灰蓝色的波光流转，恢复部分本来面貌的三叉戟少了点冷酷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如果，那里面没有蕴藏着那么恐怖的元素波动的话。
“他在准备一个大型魔法！”莎蒂亚大喊道：“德尔寇拉！快闪开！”
但法阵的构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德尔寇拉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莎蒂亚和阿萨斯拼尽了全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卡罗斯身边强大的元素波动成型，看着德尔寇拉一步步走向灭亡而无法挽救。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疯狂，
第十九秒。
莫卡罗斯的强大魔法终于成型了，那是一团席卷他全身的风暴，风暴里夹杂着滚滚雷鸣，周边破碎的岩石、土块难以抑制地向那风暴中心飞去，风暴越来越大，威力越来越强，看着这一幕，阿萨斯和莎蒂亚眼中也涌现出绝望之色。
但是。
但是。
突然，风暴中断了。
是的，毫无预兆，就在刚刚已经准备释放、目标就是德尔寇拉的风暴突然没理由地停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散掉了。风暴散去的那一瞬间，莎蒂亚和阿萨斯都看到了莫卡罗斯迷惘的眼神。
“难道——”
阿萨斯眼前一亮，想说什么，却没说完。
“愿狂风吹散你的迷惘，愿寒冰冻结你的疯狂！珍重属于生命的智慧，在冰与风的交织里，回想起最真实的你我吧！镇静术！强化！”
一阵狂风席卷了大厅。
与其说是狂风，倒不如说是一股庞大的气体以德尔寇拉为中心疯狂扩散，这气体并非毒气，没有危害，但似乎氧气含量比一般的空气要少一些，大量的这种气体突然涌过来，躲避不及之下吸了几口，阿萨斯和莎蒂亚的意识都变得朦朦胧胧。而不远处的莫卡罗斯，因为本身属于两栖生命的海妖对于氧气的需求是比较高的，再加上身负重伤没有回复，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和不断地无意义吼叫，空气涌过来时，它只是轻微吸了几口，居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双眼已近乎血红的德尔寇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精神力已经完全枯竭的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形一软，栽倒在魔法阵的中心。
所有人都昏迷了。
那氧含量低的空气很快就逸散掉了，随即而来的就是一片片细碎的冰花。这些冰花贴在了在场每一个智慧生命的身上、额头上，每一片冰花都会带走一丝热量，却不会致命。这些冰花同样在纾解这在场众人的精神力和紧绷的大脑，让他们在战斗中绷劲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这样，能让所有人都睡个好觉。
“唉……这帮小家伙，真把自己搭进去，我可怎么交代啊。”
“不过也好，误打误撞地，居然真的让他们救了一位圣阶，还是海妖部落的……这次，要给他们记一大功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五章：故事
“荆棘一族根本不可信！他们只是在拿我们当炮灰！”
“塔罗科已经疯了！他在挑起一场全大陆的战争！”
“我们不能参与精灵内战！绝对不能！”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你在拉着海妖一族陪葬！”
“流放我？父亲，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宁愿让族人投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宁肯让年轻的战士们葬身在大地之上？父亲！父亲！你到底在想什么！”
“索琳！我就知道你不值得信任！你们会让大陆陷入战火！”
“索琳！索琳！索琳·荆棘！”
莫卡罗斯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精灵，没有森林，也没有人鱼和海水。莫卡罗斯愣了一下，忽然有些迷茫。
视野里只剩了被烘烤成赤色的岩石和土块，混乱驳杂的元素充盈其中，就像是爆发了一场大战——不，不是像，似乎是真的有一场战斗在这里爆发过。他居然在这熔岩的洞窟里感受到了水元素的存在，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招，灰蓝色的三叉戟落在他手中，所有水元素的反应都来源于此。
“诶，那边那个，清醒了没有？”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稍远的地方响起来。莫卡罗斯愣了下，双手一撑弹了起来，鱼尾在空中扭了一下，摆正了姿势落下了地，三叉戟的低端也插进了石块里。
然后，他看着远处三个矮小的人类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要激动，人类，我应该不是你们的敌人……”莫卡罗斯放开三叉戟摆了摆手，但伴随着他的逐渐清醒，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也涌入了他的脑子，他瞬间记起了眼前三个年轻人类的身份。
他愣了片刻，想说什么，但那三个少年人类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放弃了戒备倒了下去。莫卡罗斯疑惑地看了眼，这才发现有两个已经浑身是伤——另一个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却像是精神力枯竭后身心俱疲的样子。他回想起了之前的战斗，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了他们受伤的原因。
他一时竟有些尴尬。
“你终于清醒了啊，莫卡罗斯·艾奇亚斯先生。”
他看着那个小魔法师慢慢走过来，向他单手抚胸施礼：“向您致敬，艾奇亚斯的王子，伟大的圣阶英雄。欢迎您回归兰曼大陆。”
“……你用了回归这个词。”莫卡罗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还记得一点东西。你之前和我说，现在距离我的时代，已经一千年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问题的话。”德尔寇拉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先确定一下，您真的已经冷静下来了吗？”
“……应该吧。”莫卡罗斯苦笑，“我现在可以冷静的思考。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我会克制的。”
“但愿如此。”德尔寇拉顿了顿，开口道，“我在落日山脉的外围发掘出了一具海妖牧潮者的骨骼。根据测定，它是在大约一千年前死去的，之后一直埋葬在这片大地。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有第二支海妖的队伍了。”
“骨骼吗……”莫卡罗斯呢喃着，脸上现出一抹深沉的悲哀，“我记得，你是一个亡灵法师。”
“我只是掌握了一部分亡灵法术。”德尔寇拉点头承认。
“我记起来了。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具骸骨，或许我不会如此疯狂。”莫卡罗斯叹了口气，“取出来，让我看看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如您所愿。”
德尔寇拉打开了空间戒指，一副矮小的鱼人骨骼被他取出，平放在了地上，死亡能量的聚集让它没有散架，保持了基本的完整。
莫卡罗斯俯下身去，静静地看着这具骨骼，眼神中悲哀之色愈显。
阿萨斯和莎蒂亚默默地疗伤。德尔寇拉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
不知多久，莫卡罗斯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纪元。但在我被封印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时，那一任的精灵王还是塔罗科。塔罗科·荆棘。他是荆棘一族的领袖，种族联邦的统治者——希望你还明白这些词汇的意思。”
“种族联邦现在还存在着，就在大陆的东部。”德尔寇拉回答道，“但荆棘精灵已经成为了历史——在一千年前的精灵内战中，他们最终失败了，所有荆棘血脉的精灵全部死去。就在大平原，我们找到了最后的荆棘族人、大祭司克里特和他的夜刃骑士护卫的葬身之地。”
“啊……如我所料。他们最终还是失败了。”莫卡罗斯呢喃着，摇了摇头，“克里特吗？我记得他，那是个智者，也是荆棘精灵中少有的悲观派。我们没有很深入的交流，但我知道，对于那场战争，他抱有和我一样的看法……少有的清醒的精灵。”
“那么，您呢？”德尔寇拉发问了，“据我所知，海妖在精灵内战时，是旗帜鲜明地支持荆棘精灵的，艾奇亚斯部落更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您会被封印在此处呢？”
“……”听罢，莫卡罗斯抬头看着岩壁，久久无语。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当整个种族都陷入疯狂时，清醒者必被群起而攻。”
以这句话为开端，莫卡罗斯讲述起了一千年前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我是艾奇亚斯部落的王子。我出生的时候，艾奇亚斯部落就已经是最强大的海妖部落之一了。我父亲是一位圣阶，他有七个子女，每一位都很有成就——我是他第八个孩子。他同样对我寄予厚望。”
“我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我拥有令人羡慕的魔法天赋，在海洋魔法上的领悟力远超同龄人。我只用了一百四十年就成为了圣阶，这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当时的海妖族群里只有六位圣阶，分属六个不同的大部落，我的出现让艾奇亚斯部落成了当之无愧的领袖。但当时的我醉心于魔法，对这些虽然知道，却并不感兴趣。直到父亲派我上岸，成为派遣去往种族联邦的海妖族群使者。”
“我们与陆地上的精灵一直有着粗浅的联系，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商定互不侵犯。但父亲不满足于这种现状，他希望将海妖的影响力扩展到陆地上，在大陆上获得更多的发言权。我不能说他错，但他的想法却顺应了那位疯子精灵王塔罗科的想法。他热情地接待了我，给予了我最高的礼遇。虽然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仍然只有骄傲和轻视，但他的表现却真的无可挑剔。在得知我喜欢钻研魔法后，他向我无偿开放了精灵大图书馆，让我可以翻阅历代精灵学者们关于魔法阵的研究。我成功地研究出了独属于海妖的海洋风暴魔纹体系，海洋魔法的力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似乎给我的父亲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在我的研究结果传递回深海之后，他亲自上岸，面见了那位精灵王塔罗科。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后，凯洛芬克城里就多出了成建制的海妖族群的身影。”
“那时的我，还沉浸在魔纹学带来的震撼与新鲜感里，每天的目的地只有大图书馆的魔法区，丝毫不在意那些颁布的政策。但终于有一天，我在图书馆被一位纯血的荆棘精灵贵族嘲笑。他说海妖只是进化不完全的鱼，完全不配行走在洁净的凯洛芬克的街道。我没有被他激怒，但我却开始注意身边那些被我忽略的现象。于是我发现，种族联邦内部的问题已经如此严重。”
“我原以为，受歧视的只有像海妖这样居住在凯洛芬克的少数族裔，歧视也只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但随着深入调查，我愈发地震惊：原来像海妖这样与荆棘精灵合作的种族尚且属于高等阶级，而与荆棘精灵们同根同源的白银精灵却被视作低等精灵、下等人，他们受到的压迫与不公超过任何一位海妖，而他们的数量，却占据了这个庞大国家人口的百分之九十！”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整个种族联邦都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不稳定魔法阵，只要有一簇元素流的刺激，整个法阵就会轰然爆炸！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那位王者塔罗科仍在继续他的开拓大计划，仍在野心勃勃地幻想着成为全大陆的王！”
“当牺牲别人的生命就能为自己带来财富时，所有人都会成为战争虔诚的拥趸。荆棘精灵们用白银精灵当炮灰，去前线为他们开疆拓土，获得利益，而无数的白银精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我害怕了，我害怕那就是海妖一族的结局，我发现海妖一族对于那位塔罗科也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炮灰！我找了个理由返回了深海，见到了我的父亲。而这时的他已经是整个海妖族群的领袖了。”
“我向父亲说明了一切，讲述了我的担忧，但父亲却没有直接回答我。他带着我前往仓库，那是新修建的一处密封设施，带着我研究出的最严密的防水魔法阵。父亲带着我走进了仓库，我见到了摆放其中的、各式各样的先进的金属武器。”
“他说，海妖一族想要发展，最大的限制就在于生存的环境。我们天生无法接触和使用火，所以我们永远无法掌握锻造金属的工艺，没有金属锻造，海妖的文明就将永远停留在放牧鱼群、种植海草的落后时代。陆地上的文明在突飞猛进，海妖同样不能落后，对我们来说，想要跟上时代的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参与这场战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六章：新生
“事实上，您的父亲，那位海妖王说的没错，”德尔寇拉叹了口气，“战争的确是促进技术发展最快的方法……可惜，你们找错了位置。”
“是的，这是从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无法纠正。”莫卡罗斯摇头——从开始讲述以来，他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摇头——
“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但他执意不听从我的劝阻。我想说服各个部落的领袖，但他们比我父亲更加狂热。在各部落联合召开的大会上，所有人近乎全票支持参与陆地上的战争——他们已经被那些先进的武器迷住了眼睛。”
“这时候，索琳·荆棘，荆棘一族的圣阶、英雄作为种族联邦的使者来到了深海。他自称带来了荆棘一族的诚意，于是他向我们展示了技术——只有一半的技术——那是利用水元素魔法改造金属内部结构，进行大规模金属锻造的方法，是海妖一族所有魔法师潜心钻研但求而不得的东西。虽然他没有向我们展示完整的技术，但这残缺的一半也让我们获益匪浅。”
“索琳·荆棘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说种族联邦的边境发生了叛乱，需要强大的海妖战士去平定，而如果战争胜利，海妖将获得那份完整的技术。这是任何一个海妖部落的王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其实我们都知道，荆棘精灵面临的绝对不只是所谓小规模的叛乱，否则他们绝不会向我们求援。但这些海妖的领导者们认为，只要跟随荆棘精灵参战，哪怕上岸的战士们死伤惨重，只要换回了先进的技术和荆棘精灵的友谊，海妖必将拥有光明的未来——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赌博。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认为荆棘精灵会输。因为他们太强大了。”
“这时候的我还没有放弃希望。我回到了陆地上，想劝阻这场战争，最起码让战争推迟一会儿，让海妖能有更充足的准备时间——可当我上岸之后，我才发现，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了。”
“所有人都看到白银的精灵们节节败退，可我却发现，荆棘精灵的军队里只有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盟军。荆棘精灵们个体强大，每一个人都能战胜三个同阶的白银精灵——可白银精灵的数量，却是他们的千倍、万倍。白银的精灵没有为荆棘的胜利欢呼。他们的眼底都蕴藏着怒火。从那时起，我知道，荆棘精灵终将失败，因为所有白银的精灵终将反抗。”
“我想面见塔罗科，但被他拒绝。我想劝说白银的精灵放弃战争，但被他们赶出了大门。海妖的部队成建制的出现在了战场上，他们收割着素不相识的白银精灵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同样一片片地消逝。我无力阻止这一切，我只是个学者，我只是个魔法师，我掌握了许多恐怖的魔法，却不愿把它对准任何一方。那时的我已经迷茫了。”
“索琳找了我许多次。她许下了许多好处，有对我个人的，有对整个海妖族群的。战场需要一位圣阶魔导师的力量，但我知道，他们只是需要一把尖刀，一把能遮掩荆棘一族的罪恶，成为这场战争的替罪羊的尖刀。我拒绝了她，我告诉她，我将尽全力阻止这场战争，为了已经脆弱不堪的和平，也为了海妖一族不会为他们殉葬。”
“我又一次回到了深海，我找到了父亲，向他讲述了一切，我告诉他海妖的族群损失惨重，而荆棘精灵必将失败。但父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战争已经开始，谁也无法停止它前进的脚步。然后，在临时举行的一次部落首领大会上，我被整个族群宣布流放。而另一项决议，就是向陆地上派遣更多的战士。”
莫卡罗斯忽然停住。
他沉默了许久，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父亲的难处。当这场战争开始时，海妖已经别无选择。我们只能不断地将战士投入这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用无数的生命来填补这无尽的缺口。但当时的我并不理解父亲的难处。我带着我的眷属上岸，但整个种族联邦已经遍布战火。那时的我十分迷茫，只是带着他们漫无目的地流浪，躲避着各处发生的战斗。没人能阻挡我，但也没人会欢迎我。但索琳找到了我们，说要和我谈一谈。我以为她还想要说服我，但已经当时的我已经无处可去，所以我相信了她，却步入了她的圈套。”
“她设下了陷阱，一个强大的空间传送法阵把我和我的眷属们送到了落日山脉。我和索琳进行了一场大战，但我很快就落败了，我的眷属也死伤殆尽。但索琳并没有杀我。她把我扔进了几乎没有水元素的火山口，把我封印在了这里。她说，希望当荆棘一族最终胜利时，我能想明白自己的出路——而那时她会来接触封印，接纳我成为种族联邦的上层。然后……呵，我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我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话。我拼命凝聚水元素，甚至把我自己体内的水分也抽取了一部分，构建了法阵将自己冰封，让我的身体陷入了冬眠。当时的我，第一次如此真切虔诚地盼望荆棘精灵的胜利……呵，真是讽刺。我还以为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原来却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而已。”
之后的事，莫卡罗斯没再说，但德尔寇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临时构建的法阵终于出了问题，他的精神力苏醒，却发现自己仍处在封印之中。他摸透了整个法阵的构造，却一直等不到智慧生命的到来——直到濒临失控发疯的时候，德尔寇拉一行人来了。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这是我犯的错误，”德尔寇拉叹息道，“如果我再小心一些，提前收起了这具鱼人战士的骸骨，那也不会彻底压垮您，把一个和平主义者逼到疯狂……我要向您道歉。”
“不，你们拯救了我的生命，没有比这更重的恩情了。是我应该向你们道谢，你们将是我永远的朋友与恩人。”莫卡罗斯向着三人行礼，目光落在了重伤的阿萨斯和莎蒂亚处，“我们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有了我的三叉戟，离开这里就不是问题了。”
德尔寇拉扔出去的十几块水元素晶石终究是起了作用。恢复了部分力量的莫卡罗斯不再惧怕火山口的高温，他用魔法包裹着几人，轻松地离开火山口，降落到了远处的森林里。久违的充沛水元素让莫卡罗斯激动莫名，他用高阶海洋魔法为阿萨斯和莎蒂亚治好了伤，然后开始治疗自己——
对于魔法师来说，只要自己不当场死去，那所有的伤口都是可以治愈的，因为能让他们伤而不死的伤口一定不会太严重，这条定理对圣阶魔法师也是适用的。但对于莫卡罗斯来说，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上千年的精神力枯竭，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了。
“有一个好消息是，海妖的族群仍然存在着，当年荆棘精灵在战争中失败，幸存的海妖们就退回了深海，之后蔓延整个大陆的战争他们也没有参与。”简陋的营地里，德尔寇拉为莫卡罗斯讲解着大陆的变化，“但坏消息是，海妖的不足应该已经没有圣阶的。当年的几位圣阶都在战场上陨落，海妖一族损失惨重，可能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最近和平联盟在与他们接洽，但因为没有圣阶英雄，他们对于加入和平联盟很有疑虑——您的归来正是时候。”
“父亲还是死在了战场上。”莫卡罗斯抬头，仰望着星空，“他终其一生都在为了海妖一族的强盛而努力。但他一次错误的选择却让海妖几乎灭亡。”
“历史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却不给人重来的机会。”德尔寇拉感慨地说，“但至少，您可以继承他的遗志，让海妖一族重返光明。”
“我说过，我只是个学者，曾经是，现在也是，我对于政治一窍不通。”莫卡罗斯苦笑，“但如果海妖一族需要一个圣阶，让他们能在大陆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的话，我愿意回归我的族群。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百年的寿命，但最起码这段时间内，我会拼尽我的全力。”
“您可以去寻求英雄议事厅的帮助。您是圣阶，议事厅自然有您一个席位。您将成为兰曼大陆第三百二十八位圣阶，您的意见在所有地方都会受到尊重。”
“我只希望海妖一族能复兴。”莫卡罗斯不在意地笑了笑，“希望他们还会接纳我这个被流放者。”
“没有种族会拒绝一位圣阶的回归。”德尔寇拉也笑了，“而您将当之无愧地成为海妖之王。”
“我只会成为一个旁观者。”莫卡罗斯说，“我不懂政治，但我相信我的族人们。哪怕已经过了一千年，哪怕曾犯过这样的错误，我依然坚信，我们能让我们的种族走上正确道路。”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七章：魔法序列学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精疲力尽的三人小队足足睡了一整夜。在第二天的清晨，德尔寇拉走出自己帐篷的时候，他看到海妖王子莫卡罗斯·艾奇亚斯正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手里拿着从阿萨斯那里借来的历史书，正认真地翻阅着。
一位圣阶英雄在为我们守夜？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德尔寇拉不禁失笑。他整了整衣领，坐在了莫卡罗斯对面。他知道莫卡罗斯一定会有很多问题。
其实他也有很多问题。
“啊，早安，德尔寇拉。”
“早安，先生。您在看大陆通史吗？”
“是的，我要知道这一千年里发生了什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时代丢弃。”莫卡罗斯温和地说，“而且，我本人也很喜欢知识。读书对我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海妖的文字用什么来记录呢？深海中很难保存纸张吧，用魔法吗？”德尔寇拉疑惑道。
“深海中有一种叶片很宽的海草，用石块刻画之后痕迹很清晰，我们用这种海草来记录属于我们的文字。但一片海草能记录的字数有限，我们也没有印刷术，所以在海底，一本完整的书是很贵重的东西。”
“但您一定读过很多典籍了。”
“和陆地上的圣魔导师们相比，我还只是个初学者。他们每一个人都博览群书，精通魔法、政治、天文、地理，他们在任何一方面的知识积累都远胜于我。曾经的我唯有海洋魔法的技艺值得骄傲——但在一千年后的今天，相信那也不会是高深的技巧了。”莫卡罗斯指着书上的某一处，念道，“‘圣魔导师菲琳·兰伯特创建的魔法序列学理论，使元素可控程度大大提高，这一发现为当时停滞不前许久的魔法学理论推开了一扇光明的大门，高阶禁咒从此不再只是纸面上的幻想。’这一句，这一句里提到了‘魔法序列学’这个词。这应该是那场蔓延整个大陆的战争后期出现的新理论？能给我讲一讲吗？这到底为魔法带来了什么变化。”
“我知道您一定会询问这个。”德尔寇拉清了清嗓子，用了点时间来组织语言，开口说道：“您曾深入地了解过魔法符文体系和魔纹学的知识，并创造出了独属于海妖的魔纹。那么，您对于元素的观感是什么呢？”
“观感？”
“就是单纯的对元素的感觉。您觉得元素是温和而可控的吗？”
“不，从来没有。”莫卡罗斯摇头否定，“从我第一次施放魔法，到最后成为圣阶，那一百多年里，我没有一刻认为我可以真正地掌控元素。即便海妖一族天生具有水元素亲和，元素也不会温顺地听我使唤。我施放魔法的流程，不过是用精神力强行操纵元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罢了。即便是魔法符文和魔纹法阵，也不过是用特殊的公式把这个流程简化、固化而已。元素本质上或许就是混乱、不可控的。”
“在您所处的时代，这是所有魔法师公认的理论。”德尔寇拉说，“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魔法序列学的基础。”
德尔寇拉伸手一招，空气中游离的火元素便聚集起来，在他掌心凝聚起一蓬小小的火焰。
“元素有自身的相性。火元素暴烈，土元素厚重，风元素灵动，水元素沉静，元素分子按照自身的相性以不同的方式排列，于是有了风、火、水、土等自然现象，而这些自然现象又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自然消失、重新变为游离的分子。曾经的魔法师们只关注到了元素的聚合与爆裂带来的强大效果，却很少关注这一效果产生的内在机制。”
“内在机制？”莫卡罗斯微微颔首，“很多人都研究过，但总是不得其法。”
“因为他们都站在了魔法师的角度，而不是元素的角度。”德尔寇拉散去手里的火苗，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浅显的模型，“在魔法师看来，魔法是元素服从精神力。但实际上，这个过程恰恰相反。”
他在不同的位置点了几个点，然后用线把那些点连起来。
“自然现象是元素的聚合，魔法也是元素的聚合，那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两者分开？自然现象的诞生可没有魔法师的参与，为什么可以自然产生？核心就在这里——”
他指向了那个粗浅模型。
“每一种元素，都有属于自己的排列方式——这就是魔法序列学的理论核心。”
“元素的排列方式？你是说——”莫卡罗斯眼前一亮。
“菲琳·兰伯特分析了无数种魔法，甚至站在很多大型魔法生效的中心采集样本，这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元素分子按照不同的方式排列，则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超过一定数量的元素分子聚合会产生自我排列倾向，魔法师的精神力可以加强这个倾向；元素魔法生效过程中，占主导地位的不是魔法师，而是产生自我排列倾向的元素——这就是菲琳三定律，现代魔法学的基础。”
“……很简略。”莫卡罗斯愣了半天，最终也只能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啊当然，因为我刚才讲的是魔法史教材上的东西，它的具体的内容太多太复杂，而且一千多年来许多学者和大魔法师都做了补充，我不可能在这里全说完的。”德尔寇拉挠了挠头，“阿萨斯？阿萨斯？你有带魔法序列学的书吗？”
“并没有，”帐篷里传来阿萨斯的声音，“我是个骑士，德尔寇拉。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带那种东西？”
“我只是认为你博览群书！”德尔寇拉回了一句，对着莫卡罗斯摊了摊手，“没办法，真的没有。您只能等离开这里之后去买一本了。这种书每个图书馆和书店里都会有的。”
“我会去看的。”莫卡罗斯点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拔出了自己身旁的三叉戟，“你们把我救了出来，我应该对你们表示感谢。但被封印之前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这把武器。这柄三叉戟叫海洋牧歌，是一位精灵的铁匠宗师为我锻造的神器，本身拥有水元素亲和属性，能在范围内主动增强和减弱水元素魔法的威力，它本身可以通过吸收水元素进行自愈，满状态下内部储存的水元素可以支撑一个水属性禁咒的施放，而且还能降低范围内其他魔法师对水元素的控制力——我实在没有别的财物了。这件神器，我想送给你。”
“啊？”德尔寇拉看着足有四米长的三叉戟，愣了一下。
“我想把这柄神器送给你，作为你救我出来的答谢。”莫卡罗斯重复了一遍。
“啊……这……没必要。真没必要。”德尔寇拉嘴角扯了一下，暗中比了比那东西的长度，再想想自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十分坚定地回复道：“能获得一位圣阶的友谊已经是最好的报酬了。”
“……你是在担心这个大小问题吗？”莫卡罗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了起来，“你们只要找到一个大师级铁匠，就能把它拆分重铸了。这件武器的很多特性都在于它的材料特殊，只要那位铁匠技艺高超，这柄三叉戟足以重铸成三件神器的。”
“不，也不是，”德尔寇拉耸耸肩，“虽然它的尺寸也是原因之一，但这东西是真的对我没什么诱惑力的。”
“……一千年后的世界已经如此发达了吗？”莫卡罗斯愣住，暗自嘀咕道，“神器居然已经不再珍贵，不受重视了……”
“虽然说锻造技术的提升让神器的制作和保存技术都有了很大进步，大陆上神器越来越多，但神器本身依然是宝贵的。只是，这东西既然跟随了您一千年，他就已经成了您所处时代的见证。这也是您的回忆之物，您应当好好保存它的。”德尔寇拉的语气十分诚恳。
“主要是，他也的确不缺少武器。”莎蒂亚从暗影中踏出，坐在了德尔寇拉旁边，开口道，“您留下就好了。得到了您的友谊，我们的收获已经足够。”
“……你们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类。”莫卡罗斯也只能收起了念头，对着他们躬身施礼，“不过，如果我能回到深海，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们都会是海妖一族永远的贵宾。深海的大门将永远向你们开放。”
“荣幸之至。”两人一齐还礼。
——————————
“再见，莫卡罗斯先生，祝您早日回到深海！”
拒绝了莫卡罗斯带他们穿过落日山脉的提议，三人小队的身影逐渐被丛林遮掩，声音也渐渐淡去。
莫卡罗斯站在原地，四米长的海妖，在这森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好，海妖的圣者。”
“你好，陌生的刺客。”
莫卡罗斯面前的树枝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类身影。一个穿着简单服装的中年人。
因为站在树上，他反而比莫卡罗斯更高了。
“感谢你没有在我疯狂的时候认真出手，”莫卡罗斯似乎早知道那人的存在，毫不意外地对着那人行礼，“我为我所做的一切致歉。”
“我全程旁观了战斗，所以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那人也认真地还了一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萨尔塔尼亚·影。”
“我叫莫卡罗斯·艾奇亚斯——那三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对神器无所动心，而且还有一位圣阶随行保护。”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我只是不敢确定。”
莫卡罗斯摇了摇头，想想，又笑了笑。
“我明白了。海妖一族将是他们永远的朋友——这是海妖一族的荣幸。”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八章：进入圆木镇
在大平原偶尔还能见到人类的聚落，但在落日山脉，智慧生命的踪迹就绝对看不到了。回味着拯救一位圣阶带来的史诗感，半个月后，三人终于越过了落日山脉，来到了大平原的北方——这里距离兰德蒙还有些距离，但从这里开始，在一个多月的奔波之后，三人终于回归了文明世界。
这里出现了一座小城镇。
不同于大平原南部那些脱离了现代社会的人类聚居地，这个小城镇明显还属于现代文明。城门口有为数不少的职业者在进进出出，有卫兵穿着甲胄，大门口还有一排没亮的路灯——这最后一点让三人坚定了回归文明的想法。因为这路灯是很明显的元素灯，还是很新款、功率特别大的那种。
幸亏他们是白天来的。如果是晚上的话，这种灯有时能照的人睁不开眼。
“嗨，你们好，卫兵先生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德尔寇拉兴冲冲地走上去打招呼，“请问这座城镇叫什么名字啊？”
“……”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盯着德尔寇拉，看着他稚嫩的脸和一身的魔法师袍，和他胸前挂着的橡木佣兵徽记。
“孩子，你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一个年级稍大的卫兵出声问道，“你的姓氏是什么？这是哪家坏心眼的父母，居然让没成年的孩子跑出来当佣兵？”
“可怜的孩子，你是从山脉里出来的吧？”一个年轻卫兵满是同情地开口，“山脉里很多魔兽的，不要随便往深处跑……等等，你刚才问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眼前这个小家伙刚才问的问题不太对。
德尔寇拉满脸黑线。
他很像爆发，很想生气，但理智还是让他压下了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和我的伙伴来自外面的地方。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我是想问问，这里是哪儿？”
“……来自其它地方的佣兵？到底是哪个地方允许十几岁的孩子独自出来冒险？”但即便是解释之后，卫兵们依然怒气冲冲，“这里是圆木镇，孩子，别担心，这里没有会人强迫你做不喜欢做的事。”
……所以这一瞬间这群人都脑补了些什么？德尔寇拉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阿萨斯和莎蒂亚都已经到了之后，自己便后退了两步，把和这些卫兵交涉的任务留给了阿萨斯。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卫兵们关爱童工义愤填膺的眼神了。
“所以这里就不如索维斯，索维斯人十二岁就可以注册成为佣兵了……这里可真落后……”他在后面小声碎碎念。
“尊敬的卫兵先生们，我们是亚都人，的确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阿萨斯倒是很冷静，“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在路上注册了一个佣兵身份而已。并没有什么人强迫我们的。”
“亚都人？”年轻的卫兵愣住了，“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就只有你们三个人？”
“不，当然不是，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长途旅行。”阿萨斯很平静地撒起了谎，“一个好心的商队头领接纳了我们，我们跟随着商路走，不久前才刚刚和他分别——那是个好心人。愿神保佑他。”
阿萨斯之前看到了城门口有商队进入，所以他知道这个理由并不会引人怀疑。
“跟随了商队吗？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年轻卫兵挠着头笑了起来，“不过这么小的年级就能跟随商队旅行两个月，你们真的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了——你们一定很累了吧？镇子里有旅馆，快去休息吧。”
终于摆脱了卫兵们的善意，三人进入了小镇，德尔寇拉快走两步，戳了戳阿萨斯，低声调侃道：“不错嘛，阿萨斯，你说谎的样子还真像是一个老牌贵族。”
“我并没有说谎，”阿萨斯同样低声回答道，“只是没有全说实话而已——毕竟巴洛先生真的载了我们一程。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最大的谎言就是只说实话——阿萨斯，你掌握了说谎的精髓。”德尔寇拉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
阿萨斯耸耸肩，不置可否。
圆木小镇并不只有人类，刚才城门口的卫兵里就有一半是尖耳朵。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人类和精灵的比例差不多，偶尔还有矮人、人马等少数种族的影子。这种景象，也是他们在逐渐接近兰德蒙的证据。
从这里以南一二十公里就是落日山脉的范围，落日山脉的森林盛产各种魔兽，在这个离落日山脉最近的地方，当然不会缺少佣兵的身影。虽然这地方只有一个佣兵酒馆，但隔着半条街，三人就听到了酒馆里的喧嚣声。
“旅馆就建在酒馆对面，而且不止一家，看来这里经常有外来的佣兵停留。”德尔寇拉四下打量着，“这里的佣兵们估计是靠猎杀落日山脉的魔兽生存的。”
“他们只能探索落日山脉的最外围，但这最外围的物产就足以支撑佣兵们讨生活了。”阿萨斯回想着落日山脉的见闻，“只要能猎杀一条土蜥蜴，就足以满足一个黑铁佣兵一周的吃穿用度了。而这种魔兽在森林里随处可见。”
土蜥蜴这种生物的价值是差不多固定的，没什么溢价或跌价的空间。一张完整土蜥蜴皮五枚银币，破损的皮两到三枚，魔晶根据成色价值一到两枚银币不等，再加上骨骼、边角料等等，一只土蜥蜴一般能带来接近十枚银币的收入，一个青铜战士战士就可以轻松猎杀土蜥蜴，两三个黑铁级战士配合也能不费什么代价地捕杀，唯一的问题是要躲避森林里其他的掠食者——后者才是导致大多数佣兵队伍受损乃至减员的大问题。而越往森林深处，面对的来自掠食者的威胁就越大，所以为了求稳，佣兵团队基本只会在最外围活动。
“在这里，我们就是普通的佣兵，”德尔寇拉说，“佣兵们注意的我们都要注意，佣兵们的禁忌我们也不能刻意地触犯。”
“我一直觉得，你的伪装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恶趣味，”莎蒂亚叹了口气，“你很享受身份曝光时给别人带来的惊讶感吗？还是喜欢看着轻视你的人因为你的身份而惊恐的样子？”
“你完全没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莎蒂亚，我是在为我将来的史诗打一个完美的底稿。哪一位圣阶英雄的史诗不是从一次简单的冒险开始的？而不隐瞒身份的话，我的史诗会像白水一样无趣，那会成为我人生的缺憾的。”德尔寇拉如此解释道，“而且既然是隐藏身份的偷跑，自然要从头至尾地坚持下来，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你们不觉得，脱离以前的固化思维，用一个普通佣兵的视角去看世界很有意思吗？”
“或许吧，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莎蒂亚没再说什么。
旅途奔波的确让三人有些疲累了，他们决定在圆木镇休息几天，同时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佣兵任务可以做。莎蒂亚黑铁佣兵的身份大大刺激到了德尔寇拉，他决定抓紧时间多完成一些佣兵任务，争取在进入兰德蒙之前，把自己的佣兵等级提升到黑铁级——
“三个单人间。”
“好的，一间每天四十铜币，每个人要交一个银币的押金，走时退还。要预付几天呢？”
“四天，一共是七银八十铜，请收好。”
当然，首先还是要休息的。
虽然三大国各自有不同的铸币系统，但自从几百年前英雄议事厅某次决议之后，三国货币的面值和含金量就逐渐趋同了，所差异的就是硬币上的花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三大国的货币都是通用的，也很少会有人去挑货币种类的麻烦。这大大刺激了三大国之间商业的流通，也为佣兵这种职业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在边境讨生活的佣兵们再也不用过随身携带各种钱币，换城市还要先去换钱的日子了。
交了押金和房款，拿了钥匙，三人却没有立即入住，而是退了出来，来到了对面的佣兵酒馆。佣兵们的各种见闻通常都会在三杯麦酒下肚后以半真半假地吹嘘出来，想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佣兵酒馆就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不过，首先你要能忍受那糟糕的环境。
佣兵酒馆是不关门的，这也是酒馆内的嘈杂声音能传出这么远的原因所在。圆木镇只有这一个佣兵酒馆，所以那些结束任务回来的、准备进行任务的和那些无所事事的佣兵们都凑在了佣兵酒馆，喝酒和吹牛是他们最常做的事。任务发布栏那里常年挤着一堆人，不断有新任务贴上去，旧任务揭下来，每个人都在权衡自己的实力和任务目标，希望找到最轻松又赚的最多的工作——公告栏上方贴着几张泛黄的纸，那是本地铁匠和裁缝铺的委托，他们常年收购各种魔兽素材，所以他们的委托也就常年挂在那里。
三人小队进入酒馆没引发任何波澜。偶尔又看到他们的，只是惊讶于他们的年龄，但转瞬也就不关心了。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任务发布栏，恰巧看到老板把一张新委托贴了上去。
“招募短期陪练，要求黑铁级近战职业者，熟练掌握防御技能，报酬每天一银币，发布者……镇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三十九章：天才少年
“又来了？”
“镇长又开始招募沙包了。”
“哎上一个是谁？兰索是你吧？你干了一星期？”
“镇长好像快要进阶了，力量有点控制不住，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疼。”
“你这次还接吗？”
“算了吧，我刚出任务回来，还想歇两天呢。”
对于这个任务的出现，佣兵们好像没有丝毫的惊讶。
“一天一个银币还是少点，要不然我就去干了。”
“算了吧，就是去当沙包，一天一个银币不少了。又不是什么累活。”
“我觉得艾比和科兰特会接这个任务。”
“他俩昨天组队去森林了，还没回来呢，说是要干票大的。”
“那还有谁？艾森？你不去试试？”
“你忘了？我专精进攻的，防御技能差点，我不去。”
佣兵们乱七八糟的讨论着，有几个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但镇长即将进阶的新闻还是让他们有些犹豫——而且，说实话，对于黑铁级佣兵们来说，一天一个银币的确不算高收入，前几次这个任务都是那些因故没找到队友，自己又去不了森林的黑铁佣兵接的。
不过，在他们还纠结着的时候，一个有点矮小的身影（在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大汉们中间，一米七的确算不了高个子）挤出人群，把那张委托揭了下来。
“哎，这谁接了……小孩儿？”
不少佣兵都愣住了。
“哎老板！你店里怎么来小孩了！”佣兵艾森冲着柜台喊了一嗓子，“管不管？”
“别嚎了，人家也是佣兵！”他旁边的佣兵锤了他一下，“没看见他的佣兵徽章吗？”
“啊？”艾森仔细一看，“这么小的佣兵啊？小伙子？你今年有十五吗？”
“我十四岁。”
手里拿着委托纸的阿萨斯认真回答着，穿过了或惊讶或感慨的佣兵们，来到了柜台前，“老板，我要接这个任务。”
“孩子，你真要接？”酒馆老板显然听到了刚才佣兵艾森的大嗓门，他看着阿萨斯的表情满是怀疑，“把你的佣兵徽章拿过来，你这孩子，该不会是自己做了个假的来骗人吧？”
阿萨斯把自己的橡木徽章摘下来递了过去。老板掏出了一把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这才还回来，带着些许恐吓地说：“小子，你可别是偷了谁的徽章！我跟你说，偷东西是要进警察局的！”
“……这真的是我的佣兵徽章，”阿萨斯终于体会到了德尔寇拉的感觉，他很无奈地解释道，“我是亚都来的，那里十二岁就允许注册成为佣兵了。”
“那按规矩，你是外来者，在这里接委托要登记的，”酒馆老板依然满脸怀疑，但还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告诉我你的籍贯和佣兵身份注册地，有无队伍，队伍成员有几人，是否有本地人为你们做担保？”
“我来自亚都的卡斯巴城，佣兵注册地在索维斯。我的队伍里加上我一共三个人，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本地人为我们做担保。”
阿萨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而这时莎蒂亚和德尔寇拉也挤了过来，三个人顿时吸引了店里大部分的目光——主要是在这里，这么小的佣兵真的少见。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人或者挂委托的。
“那你们要进入卫兵队的警察局的观察名单——这是规矩。”老板见他们年纪小，给他们解释了起来，“这是佣兵工会的规定，进入新地方的外来佣兵没有本地人做担保的话，酒馆老板要将其身份上报警察局做备案，而且委托者有权无理由拒绝外来佣兵的服务——这个观察期要持续两个星期。明白了吗？”
对于任务发布者来说，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主动和佣兵接触，然后再去佣兵协会定合同，而当委托者愿意将任务贴在公告栏上，那就表示愿意将任务开放，只要有符合条件的佣兵接了任务，委托者要拒绝的话就要给出合理的理由，上报佣兵酒馆调节。这也是为了维护双方共同的利益。在索维斯待了一段时间的阿萨斯自然了解这个流程。
“明白了，我们会注意的。”阿萨斯点了点头，拿起了手里的镇长委托，“那这个任务我们可以接吗？”
“镇长的委托？你看清任务要求了吗？他要的可是防御精通的黑铁级战士，”老板上下打量着他，“你有黑铁级实力？”
阿萨斯没说话，集中精神，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守护”。这是准骑士（骑士黑铁阶）和见习战士（战士黑铁阶）能掌握的状态类技能，作用就是削弱伤害增强防御。这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不过阿萨斯的施放的守护是金色的，不同于见习战士的青色或者蓝色，这是骑士技能独有的颜色。
“十四岁的准骑士？不去学院进修，跑来当佣兵干什么？”酒馆里一时哗然，“年轻人！你应该去大城市上学，而不是窝在这小地方接委托！”
“十四五岁正是实力进步的关键时候，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酒馆老板也皱起了眉头，“你们的父母呢？你们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们正要去兰德蒙上学，只是路过这里而已，”饶是冷静沉稳如阿萨斯，也感觉有点无力，“所以这个委托我们能接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是外来佣兵，镇长不一定会接受你们，你们去试试吧，如果不行的话再回来，这里还有不少橡木级的小任务。”老板接过了委托，手抄了一份副本递过来，“拿着这个去镇长家，如果任务完成了，让镇长在上面签名——可别忘了这个流程，报酬是最后我提供给你的，没有镇长签名我可不会给你发钱。”
“知道了知道了……”阿萨斯拿着委托副本，有气无力地穿过人群离开了酒馆。
“怎么样，感觉不舒服吧，”德尔寇拉幸灾乐祸地跟在后面，“所以你知道之前我和人交涉的感觉了吗？你之前竟然还嘲笑我。”
“我们其实可以扮成游客，路过这里，休息几天，然后离开，不会带来任何麻烦，”阿萨斯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危险，“但之前是你说要伪装成一个合格的佣兵的——”
“……我只是为了让旅途不那么无聊而已嘛，你看，有了佣兵身份，我们就可以接一下任务，而且我们的行踪也就不惹人怀疑了，”德尔寇拉绞尽脑汁地解释着，“你看，当佣兵的生活可比在一群老狐狸之间周旋来的好多了吧，而且这里还没有人强迫你遵守规范礼仪……”
“……”阿萨斯转过头去，没搭理他。
“好了德尔寇拉，阿萨斯接到了任务，我们也要考虑怎么度过这几天了，镇长那里可不需要魔法师和刺客。”莎蒂亚拍了他一下，“我看你在公告栏那里站了一会儿，有发现什么合适的任务吗？”
“合适的任务不少，我能做到的更多，可我的佣兵等级把我限制住了呀，”德尔寇拉摸了摸自己橡木佣兵的徽章，“镇长那个任务没给佣兵等级限定，但其他很多任务都限定了黑铁级以上才能接取，我也就只能看看，没办法接。”
“所以多接一些打杂任务，提升自己的佣兵等阶吧，”莎蒂亚说，“或者你可以去佣兵酒馆提交一些黑铁级魔兽的素材来加快这个进度——如果你能忍受酒馆老板对你的质问的话。”
“算了吧，这样挺好的，”想起酒馆里那些“热情”的佣兵和老板，德尔寇拉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里的人都很关心小孩子……这是好事。”
“先去旅馆吧，”阿萨斯说，“我要去换一身装备，你们也应该休息一下。现在已经中午了，我下午去镇长家问一问，你们和我一起去吗？”
“去呗，反正也没事儿干，”德尔寇拉很无所谓地说，“快到兰德蒙了，提前了解一下这里的事也是很好的。”
“还是伪装成佣兵？”
“那要不然呢？”
“……也对。”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章：镇长家
旅馆的条件并不算好，毕竟每天只要四十铜币，足够便宜，也就不能要求太多。三人各自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出来找地方吃了饭，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钟。
在这个季节，炎热的午后是最让佣兵们讨厌的，高温让人烦躁，厚重的铠甲也会让人汗水直流。每到这个时候，还在城里的佣兵要么回家，要么就在酒馆里度过——佣兵酒馆有简单的恒温魔法阵，室内温度在任何时候都是恒定的。这个时间点基本不会有佣兵在路上奔波，大街上普通行人也没有多少。
“卡斯巴城的夏季比这里还要热，所以我不喜欢在夏天出门。”德尔寇拉空手构建了一个恒温室，抵挡住了酷烈的高温，“哪怕能用魔法降温，我也不愿给自己找折磨。”
“明明就是懒，不要给自己找借口。”莎蒂亚的毒牙也收了起来，和阿萨斯一样，她腰间挂着的也是一把之前买的普通武器，“精神力也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你应该学着适应艰苦环境。”
“会享受生活的魔法师才是合格的魔法师！你们要记得安瑟里维斯的这句名言，”德尔寇拉辩解道，“而且，正是因为魔法师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魔法才没有沦落成单纯战斗的技巧——就像这个恒温魔法，它一开始只是为了魔法师的个人享受，但却大大降低了肉类的保存难度，为养殖业带来了一场革命。你能说这是浪费精神力吗？”
“你总有自己的道理，但你这些道理也只是为了掩盖私心。”莎蒂亚和他针锋相对，“就像你总是在热天和冷天翘掉敏捷训练课。哪怕你列举出许多位大师的名言，也不能改变你偷懒的事实。”
“是的，这一点上我支持莎蒂亚，”阿萨斯也表态了，“你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来偷懒。”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不喜欢运动。”德尔寇拉耸了耸肩，“但你们在享受恒温魔法带来的便利——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开口否定它吗？”
“不要偷换概念，德尔寇拉，我们否定的不是魔法本身，而是利用魔法偷懒的你，”阿萨斯立刻识破了德尔寇拉的话术。
“但你们还记得帝国宪法的基础吗？思想无罪，未付诸行动的罪恶不是罪恶。”德尔寇拉说，“偷懒是绝对主观思想，道德的瑕疵并不适用法律条文。在思想的法庭上你们可以尽情职责我，但你们将永远无法判我有罪——辩论结束了，年轻人。”
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我从不认为偷懒违背现实的规则，”阿萨斯也笑了笑，“但在道德的法庭上你已经落入了下风——莎蒂亚，遵从你的本心，投票决定今晚的晚饭由谁买单。”
“德尔寇拉！”莎蒂亚很配合地举起了手。
“好的，我也投德尔寇拉一票。三分之二同意，议案强制通过。”阿萨斯看着目瞪口呆的德尔寇拉，慢悠悠地说，“当道德和法律都无法判决时，多数人的意见就是对规则最好的补充——所以，辩论终于结束了。德尔寇拉，晚饭你请。”
这也算是三人组的日常了。
明明只是在讨论最日常的问题，但话题却总不自觉延伸到更高深的领域里去，这种情况通常会出现在一群博览群书又互相熟悉的大学者之间，而出现在三个十四岁的年轻人身上就会显得有些滑稽——好在路上人的确是太少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不能说他们讨论的多么高深，但他们的知识量的确不是正常的十四岁少年应该掌握的。而且，也的确不太会有十四岁少年用三分之二多数来决定晚饭的着落。
走过了一条街，德尔寇拉才从一个过路的行人那里问出了镇长家和镇长办公室的位置。同时从行人那里得知，没有紧急事务的话，镇长一般会在傍晚五点钟下班回家。镇长办公室是不能去的，那是政府部门，卫兵不可能放三个身份不明的外来佣兵进去。所以三人选择拐了个弯去镇长家。
从小镇的大门直接进来，有佣兵酒馆和旅馆的那条街算是小镇的主干道，而镇长的家坐落在另一条街道的尽头。那是一幢很规整的两层建筑，有栏杆围墙，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各种花草繁茂地生长着，院子里还养着狗。房子应该在不久前刷过墙漆，从外面看干净明亮，但栏杆上偶尔的铁锈还是透露出建筑物所经历的时间流逝。三人停在大门外，门口懒洋洋的大狗登时站了起来，冲着他们狂吠。
这狗都可以当门铃用了。德尔寇拉促狭地想。
伴随着狗叫，建筑物的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年人类男子走了出来。
“年轻人，你们是来找谁的？”看到三人组后，老管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隔着大门询问道。
“我们是新来的佣兵，接下了镇长发布的委托，”阿萨斯上前一步，把酒馆老板手抄的那份凭证递过去。
“是他的笔迹，嗯……也有酒馆的证明。”老管家一路看下去，看到最后却顿了一下，“外来佣兵？你们来自亚都？”
“是的，”阿萨斯点了点头，“我们的佣兵身份就是在索维斯城申请的。”
“索维斯城啊……真是个久远的地名了。”老管家感慨了一下，“外来佣兵也可以，镇长先生并不在意这个。只是，你看起来年级很小。你真的有黑铁级职业者的实力吗？”
“我是一位准骑士，先生。”阿萨斯再一次给自己加持了“守护”，证明了自己黑铁级的实力，“我接受过完整的教育，精通我这个等级该掌握的防御技能。”
“是的，是的，十四岁的黑铁级，在任何地方都是受重视的天才。”管家点了点头，把委托递回来，打开了大门，“请进来吧，孩子们，镇长克里斯先生五点钟才会回来，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镇长先生一直是本地人吗？”跟着管家走进院子，德尔寇拉好奇地问道。
“并不是，克里斯先生是种族联邦人，十年前才移居这里。”管家解释道，“但他把圆木镇管理的很好。居民们都很尊敬他。”
“原来镇长先生是一位精灵？”德尔寇拉说，“那您是圆木镇本地人了？”
“我？呵呵，我和你们一样，来自亚都，在索维斯当过一段时间的佣兵，后来才来到这里的，”老管家笑呵呵，对德尔寇拉刨根问底的询问也不生气，像一个老祖父一样解释着，“克里斯先生雇佣我为他打理院子。哦，那是托奇，是克里斯先生捡来的狗。”
看到老管家把三个陌生人带了进来，大狗托奇也不叫了，冲着几人欢快地摇着尾巴。
“我为你们泡茶。请稍等，年轻人们。”几人进了房间，老管家去后面泡茶去了，三人坐在会客室等待着。房间内的装饰并不华丽，但各种盆栽和植物随处可见，把屋内装点成了一片绿色。
精灵并非离不开森林，但对绿色植物的喜爱却是刻进他们血脉里的东西，在有精灵居住的地方，这些尖耳朵总是尽可能地创造出一片绿色，而他们高明的技巧和审美观会让这一切都显得和谐融洽，成为生命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
老管家回来之后，就开始询问三人组一些关于亚都和索维斯的话题。一说话才知道，老管家在这里定居已经四十多年了，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招待三人组，其实是想问一些关于亚都和索维斯城的事——老管家在索维斯待了两年，对那里还有很深刻的印象。
于是阿萨斯开始为老管家讲述亚都这些年的改变，讲一些在索维斯听到的新闻，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在一旁补充，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当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镇长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三人组终于见到了这位镇长。
“克里斯先生，欢迎回来。您发布的委托已经被接下了，这就是接下任务的佣兵。”
“您好，克里斯先生，很高兴见到您。”阿萨斯向镇长克里斯行礼，“我叫阿萨斯，是新到这个小镇的佣兵。”
“啊，居然是你们啊，”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精灵镇长克里斯却是有些意外的表情，“回家路上我听几个佣兵说起了你们，十四岁的黑铁级，一个天才优等生出现在我们这小镇子——坐下说吧，既然你接了我的委托，一些该有的说明还是不能少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一章：精灵镇长克里斯
总有小说家喜欢编造跨种族的恋爱故事。
但为什么这种故事会出现呢？
因为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们非常确定，创世神和代行者诺芬在创造不同的生命时使用了完全不同的模板。北方的兽人，西部的人类，东部的精灵，各个种族虽然都是仿照神的身体、设定成直立行走的四肢生物，但互相之间的形貌差距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兽人平均身高两米，有深棕色的皮肤，突出嘴唇的獠牙和在其他任何种族看来都显得凶神恶煞的面孔，四肢极为粗壮；人类平均身高一米八，皮肤淡黄色，四肢均衡，五官柔和，在外貌上最近似代行者诺芬；而精灵则最为特殊。
作为拥有前后两代传承的种族，黄金精灵和白银精灵也也是拥有完全不同的外貌的。据历史记载，黄金精灵分为太阳一族和月光一族，太阳一族皮肤是纯白色，泛着金色的光辉，尖耳朵，四肢修长，身材高挑，平均身高一米九左右，外貌五官无可挑剔；而荆棘一族皮肤则是淡紫色。黄金精灵与白银精灵相结合的后代荆棘精灵则是继承了太阳一族的外貌特征，但失去了黄金精灵那天生完美的五官，更倾向于普通精灵。而现在的白银精灵则有着尖耳朵和青绿色的皮肤，五官颇具立体感，体毛很少，即便是男性个体也不长胡子。对于兽人来说剃光头是习俗；而人类的头发是各种颜色混杂，各种发型都有流行，没有规范；但精灵们的头发就是纯黑色，虽然体毛少，但头发却可以长得很快，精灵的成年男性也喜欢留一头浓密的长发。对于人类来说，这种外貌已经不能用丑或美来评价，只能说面对一个绿色皮肤、五官棱角分明的种族时，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可能会对其产生生理上的冲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同种族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之前说过了，各种族间用了完全不同的模板，各自的生理学构造都不一样，能繁衍后代才奇怪呢。
多亏了这个设定，兰曼世界没有出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亚种族、笔者也没有敲着键盘欲哭无泪——说多了。
精灵镇长克里斯就是一幅白银精灵的标准容貌，绿色皮肤，尖耳朵，鼻梁和眼眶很高。但他建了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这也让他的长耳朵露了出来
“首先，阿萨斯——是你接了我的委托，既然酒馆的安德烈允许你过来，那你的实力应该符合条件。但我也要详细说明一下我自己的现状。首先，我是一个见习战士，但现在正在进阶青铜战士的过程中。进阶需要一定的战斗来刺激自身，但我不能抛下镇子自己去森林里和魔兽决斗——所以我要招募一个陪练，帮助我完成这个过程。”
“这个工作，其实更适合由青铜阶的战士或骑士来完成，”阿萨斯想了想，说道，“他们经历过进阶的过程，更清楚这个过程需要那一方面的刺激。而且，他们的实力也足以在战斗中保护您和他们自己。”
“老实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镇长克里斯叹了口气，“但镇子上的青铜阶战士并不多，而且即便他们肯来，我也付不起让他们满意的佣金。我的工资并不丰厚，而进阶这件事并不在我的个人财政优先级上占据太高的地位。”
“所以您要找防御精通的黑铁近战职业？”阿萨斯恍然大悟。
“是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但如果是一个防御精通的黑铁级战士应该就不会受伤。我并不是太精通战斗。而如果你真的受伤的话，我还会有补偿的。”
“您不需要担心这个，克里斯先生，我是一名骑士。我的专精就是守护。”
“那最好了。”克里斯点头，“每天训练两个小时，直到我进阶为止——我有预感，两三天内我就可以晋升青铜战士了。这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吗？”
“我们本来就准备在这里待几天的，先生。”阿萨斯解释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也是我的荣幸。”
商讨好了具体事宜，阿萨斯留在了院子，和镇长克里斯开始了第一次的对练，而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则告辞离开，在傍晚的阳光中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回走。
现在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下班的时候，街道上变得喧哗嘈杂起来了，规模不大的小镇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无比热闹。沿着这条街有一所小学，来的时候学校里还在上课，现在正巧下课了，少年少女们风一般冲出学校大门，而门外环聚的家长们则大声呵斥着，怕孩子们出危险——七八岁的孩子们，绝大部分还不是职业者，没有力量，摔倒也是会疼会哭的。而后面走出来的十来岁的孩子们，有的已经穿上了简单的装备，带着学校发放的训练用武器，走起路来颇有种趾高气扬的派头。这就是已经通过了测试，正式成为职业者的孩子们。他们算是学校里的优秀学生，他们的父母也被周围的其他家长羡慕着，同时也在督促着自己以它们为目标努力学习、努力训练。
不论在哪个世界，这种景象总不会变的。
“好羡慕啊……”德尔寇拉下意识地呢喃着，却又自嘲似地开口道，“快乐来自对比啊，从小和你们一起训练，一起进阶，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其实我还挺有资格自豪的。”
“怎么开始感慨这个了？”莎蒂亚看了他一眼，笑出了声，“如果你开始感觉到骄傲和自我满足了那才奇怪吧。那证明神赐的血脉出问题了。”
“算了吧，这血脉从来都没健康过。我和阿萨斯只是生理结构上近似人类而已。”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老爸也是，我也是，我们这种血脉本来就没有‘情绪’这种东西的——就这方面来说，阿萨斯比我还好一点，他还拥有自己那爆棚的正义感。要不是借着暗黑启示录的力量，我现在应该就是一根木头。也不知道当年诺芬是不是给我们搞错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而只是受到了暗黑启示录的影响？”莎蒂亚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但德尔寇拉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危险的光。
“不不不，怎么会呢，对于我来说，爱情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即便现在暗黑启示录毁灭了，我也离不开你的。”德尔寇拉摆摆手慌忙解释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我们一族的情绪反应的确来自暗黑启示录。”
说着，两人已经越过了拥挤的人群。德尔寇拉早早地释放了一个隔音术，所以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当然，即便他们听到了，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两个小孩子在说什么。
“按照镇长的说法，从圆木镇往北走，再有不到一百公里就是兰德蒙了。”莎蒂亚手里拿着一份简略的大陆地图，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小点，“我们现在大约在这个位置。这里属于兰德蒙辖区，这周边的城市和村镇都是归属和平联盟直接管辖的。准确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兰德蒙的范围。”
“但我们要去的是兰德蒙城内，还有一百公里……不算远，小镇外面有一条商路是向着正北方的，那应该是直通兰德蒙的商路。”
“坐马车去的话更快一点，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想那么快就见到兰斯先生。”莎蒂亚笑了笑，把地图折起来塞进口袋，然后在口袋里开启暗影空间收起了地图，“但我们可以先去兰德蒙城啊。在那里环境总比这里要好的多——这里的旅馆连个可以自动调节水温的浴缸都没有。也没有化妆品卖。”
“算了吧，”德尔寇拉撇了撇嘴，“恐怕没等我们进城就已经被兰斯先生盯上了，我可不想低估一位圣魔导师的精神力。哎对了，你们是不是说晚饭要我请来着？”
“阿萨斯可吃不到了。他要在镇长先生家里吃晚饭。”莎蒂亚想了想，微微颔首，咬着嘴唇一副害羞的样子，凑上来小声说道，“哎，就请我自己吧？就当是约会怎么样？”
“……杀伤力太大了莎蒂亚，我还只有十四岁，你不能诱惑我……”德尔寇拉吸了吸鼻子，胸一挺，头一抬，沉甸甸的钱袋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他义正言辞地开口道：“不过，真正的绅士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不……可以和我约会吗，亲爱的莎蒂亚？”
“如果你手里拿着的是戒指而不是钱袋的话，我想我会答应一些更重要的事……不过，我同意了。”莎蒂亚展颜一笑，快走两步向着前方跑开了。德尔寇拉收起钱袋兴冲冲地追上去。
不过，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他。让他的脚步一个趔趄。他回头怒目而视，却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类男性的脸。
“小哥！小哥！别着急走，来跟我来，我们这儿有好玩的。”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二章：卡拉牌与所谓贵族
这一瞬间，德尔寇拉的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把胸前的佣兵徽章摘了下来攥住，然后回头说道：“谁啊？我有事儿，你干嘛……别拉我了！”
德尔寇拉终归只是一个魔法师，他居然没挣脱那人的手。
不过那个人那很识趣的把手放开了，满脸堆笑地开口说道：“一看您就是有钱人家的绅士，您是高贵的魔法师吧？这可了不得，您以后一定能成圣阶英雄，能在兰德蒙的大学当教授的——您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德尔寇拉一愣，但还是一副听到了夸奖很受用的样子，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本地人……诶对了，你拉我干嘛？我还有事儿呢！我女朋友在前面等我呢。”
说着他就要往前走，但却刻意地稍稍放缓了步子。
果然，没等他走出一步，那人立刻来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脸上笑容更盛，“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您一定是从大城市来的小少爷，您怎么会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呢！耽误您半分钟，就半分钟，您的女朋友一定会等您的，你们可都是有风度的人——您玩过卡拉牌吗？”
“卡拉牌？”德尔寇拉一愣，“我当然玩过，那可是上流社会流行的游戏——怎么，这种小地方居然会有卡拉牌吗？”
说这话时，德尔寇拉一脸高傲的表情，活脱脱一副看不起穷乡僻壤的样子。
“当然有！”听见德尔寇拉承认，那人的眼神更亮了，“那是城里的绅士和贵妇们才玩的纸牌！我们老板是从兰德蒙来的贵族，他带来了一副纸牌，但这里没人会玩，他派我出来找会玩卡拉牌的人，我找了好久了——终于找到了一位年轻的贵族！看您这高雅的举止，整洁的着装，您一定很擅长这种简单的牌类游戏——能陪我们老板玩一局吗？不白玩！我们老板出十个银币！”
“十个银币？”德尔寇拉眼前一亮，但旋即咳嗽一声，摆出一副看不起的样子，“才十个银币，实在太少了，我们玩卡拉牌底注都要二十个银币往上的……”
“德尔寇拉！怎么了？”
感知到德尔寇拉停住了步子，莎蒂亚又转了回来，但她突然看见德尔寇拉冲着自己使眼色，一只手还悄悄指着胸前——莎蒂亚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德尔寇拉刻意的遮挡下不着痕迹地去下了胸前的黑铁佣兵徽章，上前两步，疑惑道，“怎么了，德尔寇拉，这又是谁？”
“嘿，莎蒂亚，简直是神的恩赐，这小地方居然有卡拉牌玩！”德尔寇拉故意大声开口，又冲莎蒂亚使了个眼色，“他说他的老板手里有一副牌。莎蒂亚，你不是最喜欢玩卡拉牌了吗？”
“……嘿，德尔寇拉，你因为玩牌被父亲训斥过好多次了，”莎蒂亚很配合地皱起了眉头，“你答应过父亲不再玩牌的——上次你输掉了两个金币！”
“……！！！”那人眼前一亮，但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目光，暗中打量起了德尔寇拉。
“两个金币算什么，我这次可带了足足六个金币！”没等他多想，德尔寇拉已经掏出了钱袋，袋子里响起清脆的的金属碰撞声。
不同金属的碰撞声是不一样的，不常接触各种货币的人可能分辨不出，但德尔寇拉相信，这个人应该能轻易地听出袋子里钱币的分量。
果然，那个人最后一点疑惑悄然散去，他挽住德尔寇拉的手，冲着莎蒂亚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解释道：“这位女士，您要知道，玩牌可是上流社会的爱好，输一点钱只不过是贵族们之间的消遣而已……况且，我看这位先生并不缺钱吧！这可是位富裕的绅士！六个金币呢！我还没怎么见过金币的样子！而且，我们老板只是很久没玩卡拉牌了，想找个贵族先生来过过手瘾——这可是贵族之间高雅的交流！您应该不会反对的吧，这位女士？”
那人左一个“贵族”，又一个“绅士”，张口“上流”闭口“富裕”，说的德尔寇拉十分受用，他大手一挥，十分豪迈地说：“你说得对，这可是上流社会之间的交际活动，怎么能在乎钱呢——前面带路！”
“好的，先生！您帮了我的大忙，也帮了我们老板的大忙！你可真是一位好心的绅士！”
“哈哈，那还用说？”
————————————
另一边，镇长家。
阿萨斯举盾挡下了克里斯劈砍的一剑，忍受着冲击力把盾牌向侧面倾斜了一个角度，克里斯的剑于是带着惯性滑了下去，借着冲击力还未散去的时候，阿萨斯发动了盾反，镇长的剑于是瞬间被弹开，带着镇长也倒退着踉跄好几步，几乎摔倒。
“呼，呼，我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镇长喘着粗气，有些尴尬地苦笑道，“刚刚那一剑，我的力量太分散了，让你有了卸力的机会。”
“是的，而且当剑击中盾牌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发动‘震荡’来阻止我使用‘盾反’的，但你也没有用出来。”阿萨斯补充道，“您看来真的很久没有实战过了。”
“自从当了镇长，我就要忙碌这些政务，虽然圆木镇只是一个小镇，但外面村庄的收成、森林里魔兽的密度、对佣兵的管制、对商队的税收，所有的一切都要我来负责，我每天七点钟上班，五点钟下班，每天都是团团转。哪里还有时间练习战斗技巧啊。”克里斯解释道，“但我又不能舍弃这一切不管，我在这里住了十年，如果不能把小镇发展好的话，哪怕居民们不说，我心里也会很难受的。”
“您是一位负责的镇长，”阿萨斯笑了，“但的确不是一位合格的战士——刚刚那一剑，再来一次，这次学着使用震荡。”
克里斯点点头，前进两步举起长剑奋力斩下。阿萨斯再次举盾格挡，但长剑与盾牌相撞的瞬间，一股额外的力穿透了盾牌，作用在了握持着盾牌的手上，阿萨斯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阵颤动，积蓄的力量突然就散了大半，虽然没有直接丢掉盾牌，但积蓄的冲击力也就那么散去了，没能化作盾反还回去。阿萨斯持盾倒退两步，放下盾牌甩了甩手。
他用的只是一面最普通的制式木盾，不像他自己的那面“正义守护者”，抵挡的效果很差，也不能吸收冲击力加强盾反。如果当时是用这面盾牌和莫卡罗斯对战的话，别说二十秒，他恐怕连两秒都坚持不下来就会被莫卡罗斯压成肉饼——也好在莫卡罗斯主修魔法，而且刚刚苏醒的肉身实在是不强。现在回想那一战，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近战职业的晋升就是对自己身体的开发过程，掌控‘力’就是很重要的事，”回过神来的阿萨斯对克里斯说，“见习战士和见习骑士需要用作技能发动的‘震荡’，在白银战士手里就是信手拈来的动作，根本不需要额外耗费精力。掌控这些‘力’也对进阶很有帮助。这是书上说的。”
“你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个好学生。”克里斯擦了擦汗，“我正在逐渐掌握这些技能。不需要很久的。”
“是的，您很有天赋，只是被政务耽误了。”阿萨斯夸赞道。
“我的天赋很有限，我可能此生都不会成为一个强大的黄金战士，但我可以成为一个好镇长。”克里斯说，“成为职业者是一条光明的大道，但这世界上从不会只有一条路。继续吧。”
克里斯继续举剑进攻，阿萨斯也依然举盾格挡，偶尔挥剑反击一次，也为克里斯找到了不少自己动作里的错误和破绽。一小时后，克里斯放下剑示意阿萨斯休息，老管家已经端来了茶和小点心。
“看得出来，你受过很良好的教育，而且你应该出身贵族家庭，”克里斯毫不顾忌风度地满饮了一大杯茶，又连吃了几个小点心，看着阿萨斯慢斯条理吃东西的样子，不由地感慨道，“很多人认为贵族只是钱财的堆砌，但他们看不到贵族积累的风度——我听人说，真正的贵族不论做什么都会让人感到赏心悦目。你为我证明了这句话。”
“这太夸张了，先生。”阿萨斯放下茶杯，微笑着说，“所谓贵族，只不过是用繁琐的规矩来束缚自己，用复杂的礼节来显示自己的高人一等罢了。其实所有这一切毫无意义，他们的骄傲终究还是建立在金钱之上。当失去财富时，他们会比普通人更落魄。这么想的话，贵族甚至比不过普通人。”
“但也只有贵族可以这么说。”克里斯说道，“其他人看贵族依然是珠光宝气、高高在上的。”
他终于还是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对了，你的两位朋友喜不喜欢赌博？”克里斯仿佛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阿萨斯反问道。
“镇子上有个家伙，靠卡拉牌吸引别人去赌博，他的牌技很好，所以总能赢钱——但他一直很守规矩，不会从一个人那里赢太多，被他赢了的人也很少会有怨言。我们这里不禁赌博，所以我们也不管他。你回去之后和你的朋友们说一声，如果有人拉你们去玩卡拉牌的话最好不要去。没必要把珍贵的银币丢给他。”
“我会注意的。”阿萨斯答应了下来。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三章：牌
让我们转一转视角。
伪装成一副小贵族模样的德尔寇拉和莎蒂亚跟着那个奇怪的人穿过人群。他们本来以为要走很久，但其实走了没几分钟，那人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所民居。这房子就在这条街道上，距离小学也不算远，在这里甚至还能看到学校门口的卫兵——还以为是某种诱骗或者绑架案的德尔寇拉顿时把怀疑散去了大半。
这幢房子不大，但看起来很整洁，这条街道上的房子都自带小院，其他人的院子里都堆放着杂物，而这里却种着一片草坪——不是杂草，而是特意种植、仔细打理的那种草坪。虽然不如镇长家的花园那么漂亮，但在对比周围普普通通的民居，也能凸显出这幢房屋的主人的身份。
主要是，维持这么一片规整的草坪的花费也不低。这最起码说明房屋的主人还是有些财富的——相对来说。
那人直接推开大门带着两人走了进来，然后指着那幢房子说道：“我们老板就在那里，进去之后，你们就说是库索带你们来的就好了。我还着急回家，祝你们玩的高兴！”
说罢，也没等德尔寇拉开口，那人就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他在躲着这里？”莎蒂亚看着那人远远跑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但感觉不到恐惧。似乎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进来。”
“我也没感觉到他有恐惧的情绪，这说明他不是被这个神秘的老板胁迫的，”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但他跑的的确很开心。”
“有很多解释，但在确定具体情况之前，最好别下结论。”莎蒂亚说着，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真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也只能说是“整洁”。但房间里点着许多圣光灯，不仅在屋顶，墙角、桌上、许多地方都挂着或大或小的灯泡，每个灯泡的亮度都被调节的刚刚合适，不耀眼，却把整个房间映照的灯火通明。虽然圣光灯不算贵，但一般人真不会同时开这么多灯泡——其实只要把一个灯泡的亮度调到最大，就能让整个房间亮堂起来，特意用复数的不那么亮的灯泡，只能说房屋的主人特别追求细节的享受——
但你真的追求享受，还来这里干嘛？
一个拙劣地模仿贵族生活的小有钱人？德尔寇拉几乎就想这么下定论，但想到刚才带他们来的那人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他觉得还是应该等一会儿再下判断。
“哦？库索，你回来了吗？”
客厅拐角的门被打开，一个带着单片眼镜，穿着考究的人类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本厚厚的书。看到德尔寇拉和莎蒂亚的时候，他眉毛微挑，询问道：“小家伙，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叫库索的家伙带我们来到这里，然后他就跑了，”德尔寇拉耸耸肩，“我听他说，这里有卡拉牌可以玩吗？”
“啊……的确，是库索介绍你们来的呀。好的，请坐。”那人合上了书，很平和地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理查德。库索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呢？”
“他说他的老板是个有钱人，喜欢玩卡拉牌，但这里没有人会玩，他的老板想找一个会玩的贵族玩一局，而且给十个银币，”德尔寇拉简略地把库索的话复述了一遍。
“嗯……他果然还是骗了你们。”理查德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这里会玩卡拉牌的人也不少。不过有句话他没说错，如果你陪我玩几局的话，我真的会给你十个银币。”
“为什么呢？”德尔寇拉眨了眨眼，“如果真的有很多人会玩的话，您没必要为之花费十个银币的——”
“不不，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和我玩牌了。”理查德笑了笑，“他们说我的牌技太好。”
“……”德尔寇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这一句话居然把他的思绪打乱了——他还以为这是个靠牌技赢钱的赌棍，结果这算什么？上来就和你说我牌技特别好，你别和我玩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年轻人，这是事实。”理查德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我不是骗子，所以我必须要提前和你说清楚。我喜欢玩牌，但不想因为玩牌而得罪什么人，尤其是得罪一位贵族。”
“好吧，是我想多了，我为我刚才的想法向您道歉，”被戳破内心的想法后，德尔寇拉也没什么尴尬，大大方方地说，“那我也没必要装作什么纨绔子弟了——老实说，我对我的牌技也很有自信。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赢钱最多的那个。”
“心高气傲可是玩牌的大忌，这会让你失去冷静的判断，”理查德告诫了他一句，走回书房，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叠厚厚的纸牌。
“你可以先验牌。”理查德把那一叠牌交给他，“作为一个魔法师，我想你应该有办法分辨出这套牌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即便不是魔法师，我也可以看出一副牌的真假，我对卡拉牌太熟悉了。”德尔寇拉把牌放在桌上，伸手一划，全部五十六张牌于是在桌子上连成了笔直的一串。他把手放在牌堆上，迅速地一张张点过去，四十九张牌很快重回一叠，而德尔寇拉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新牌了，但保存的很好，上面的魔法阵也没有问题，”德尔寇拉说着，把牌放回桌子上，“我们还需要一个荷官——先生，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让我的同伴来充当荷官的职责吗？”
“我相信一位贵族的修养，”理查德笑了，“当然可以。”
理查德家客厅的桌子比一般的茶几要高一些，长形，两边是两条长沙发，另外两侧也有两条单人沙发，与其说像客厅倒不如说更像是个会议室。但这个“会议室”用来充当简单的赌桌也是相当合适。两人在两侧的长沙发上分别落座，莎蒂亚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副牌。
“准备好了吗？”她面向两人问道。得到肯定地答复后，她开始认真地发牌。
先来讲一下卡拉牌的规则。卡拉牌是一套特定纸牌的名称，分七种角色，每种七张牌，再加上七张独立的角色牌，共五十六张。每种角色分别代表国王、宰相、贵族、富商、军人、工人、农民七种职业，又分别有从一到七不同的点数。纸牌的正面上半部分画着角色形象，下半部分是对应点数的闪亮十字星，背面则是根据纸牌的种类各有不同。卡拉牌分为两人玩法和多人玩法，最多支持同时七人（多人玩法一般要同时用两到三套牌），两人和两人以上又是不同的玩法——因为现在场上只有德尔寇拉与理查德两人，所以只介绍两人玩法的规则。
在两人玩法中，两人分别有一张角色牌，角色牌初始十个点数，两人玩法里没有角色身份设定，所以可以随意选用角色，没有差别。选定角色牌后，荷官向双方每人发放三张底牌，这三张底牌保密，在游戏进展到一定程度亮牌之前，谁也不会知道底牌的数字和角色。底牌之外，荷官会向每个人手中发九张牌，九张牌中双方可以自由选择明牌其中五张置于桌上，黑牌四张置于手中，这九张牌即为手牌，发牌阶段结束。
正式开始阶段，采取回合制，每回合双方各能使用手牌一次，但这一阶段只有桌面上的五张明牌可以动用。在对方手里还有黑牌的时候，己方可以用明牌与对方的明牌对撞，若点数大于对方，则对方失败的牌弃置，己方牌减去相应点数留在场上，荷官置换在场牌的点数（卡拉牌都有夹层，绘制了简单的魔法阵，卡牌上代表点数的十字星可以手动操作置换，若是昂贵的高级牌，则可以在对撞之后自动置换点数）；若主动对冲者点数小于对方，则己方牌直接弃置，对方牌不掉点数，但两个回合内对方不能使用这张牌。若点数相同，两张牌同时弃置。
若一方场上的牌数不足五张，则下一个主动回合可以选择亮出一张黑牌置于场上，这张牌本回合内不能用于进攻，该行动不影响本回合出牌。
当有一方场上明牌数量低于对方时，在对方主动回合内，对方在进攻一张牌后可以选择再次进攻，但只能进攻角色，若进攻的卡牌点数小于等于四，则本次进攻角色掉落一点数，若卡牌点数大于等于五，则角色掉落两点数。每次进攻之后，进攻卡牌的点数强制降为一点。被攻击方可以选择使用一张底牌抵挡攻击，则进攻卡牌仍强制降为一点，角色不掉点数，底牌亮牌后弃置。
当一方手牌总数不多于三张牌时，主动回合可以选择亮出一或两张底牌，这两张底牌可以选择补充自身角色点数，一到四点补充自身一点，五到七点补充自身两点，但不能超过角色点数上限。也可以选择置于场上，底牌置于场上可以直接使用。
若由一方角色点数归零，另外一方获得该小局胜利；而当游戏的一方不论是谁，场上失去全部手牌时则该小局自动结束，计算双方角色点数。最终角色点数较多者小局胜利，若点数持平，则首先弃掉全部手牌者胜利。
第二小局底牌继承，已使用的底牌不补充，上一轮所用牌和剩余手牌全部弃置，重新发牌，若一方连胜两轮则胜利，若一胜一负，则开始第三轮，此时荷官手中还有七张牌，一人发三张，明二黑一，角色初始点数降为五点。这一局中，首先失去全部手牌和底牌的人，不论主动或被动，都将可以获得荷官手中的第七张牌，并在下一回合失去攻击限制，任意选择攻击敌方角色或手牌。最终点数较多者获胜。综合三场小局，两场获胜为最终胜利者，每一个小局开局前都可以加赌注，双人局则是赢家通吃，多人局有另外的赌注计算规则，而且双人局还要引入不同角色，不同身份有不同的胜利方式和攻击方式——这里暂且不提。
“那么，开始吧。”理查德慢斯条理的亮出了自己的五张明牌，“希望你能让我体会到失败的感觉。”
德尔寇拉同样把五张明牌摆到了桌上，手握着四张黑牌，笑容里充斥着绝对的自信。
“如您所愿。”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四章：胜负
（这一段，大家可以在纸上列数据，不然可能有点复杂。这是我结合了炉石、昆特牌和各种牌类游戏后自创的玩意儿，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发牌结束，在半分钟的抉择之后，双方都亮出了自己挑选的明牌。
德尔寇拉亮出的牌分别是国王3，宰相6，贵族5，军人1和军人2，理查德亮出的牌则是宰相2，贵族4，富商2，工人3和农民4。但从场上的数字来看，德尔寇拉的牌要华丽许多，毕竟有一个6和一个5。但德尔寇拉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轮明牌，上大数字和小数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并不一定对方的牌就比自己差，如果自己的大牌被对方用小牌限制住的话，对方再亮出手里的大牌，自己未必能救得过来。
骰子掷点决定了先后手，德尔寇拉是先手，他想了想，选择了用自己的国王3对冲了理查德的富商2。富商2弃置，莎蒂亚伸手把德尔寇拉的国王3调整成了国王1。
理查德手中还剩四张牌，德尔寇拉手里牌多一张，可以主动攻击理查德的角色牌，于是他又用国王1去攻击理查德的角色，理查德的角色剩了9点，而本来就是1点的国王1没有任何变化。
轮到理查德出牌了。
他用自己的农民4对冲了德尔寇拉的军人2，于是军人2弃置，农民4变成了农民2，理查德选择亮了一张黑牌，一张军人6放在了场上。理查德选择用农民2攻击了德尔寇拉的角色，农民2变成了农民1。
双方这时各有9点角色点数，而场上德尔寇拉共有13点，而理查德这时场面上有了16点。第一轮结束后，德尔寇拉落后3个点数，但理查德少了一张黑牌，双方持平，不赔不赚。
第二轮开始了。
德尔寇拉用自己的军人1攻向了理查德的军人6，军人1瞬间阵亡，军人6没掉点数，却被限制了两个回合，理查德用自己的工人3对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军人2，然后理查德还有五张牌，德尔寇拉还有三张，理查德用自己变成工人1的牌攻向了德尔寇拉，德尔寇拉角色成了8点，下一轮立即补上了一张宰相3的黑牌,，然后用宰相6干掉了理查德的工人1，让双方的牌数持平。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场上一张接一张的牌被弃置，两人的黑牌也都不断翻出。似乎真的很久没打了，理查德似乎很兴奋，打法颇具进攻性，德尔寇拉也与他针锋相对，双方几乎没有在防御，一直在不停地进攻——
德尔寇拉最后一张黑牌亮了出来。那是他隐藏到现在的杀手锏，一张国王7——而经过激烈的战斗之后，场上已经很少有大点数的牌了。德尔寇拉还剩一张宰相1、军人2和工人2，理查德上一回合亮了最后一张黑牌，于是现在场上还有贵族4、工人1、宰相1和农民2。德尔寇拉还有四点角色点数，理查德还有五点。双方都没有动用底牌。
轮到德尔寇拉出牌了。
他首先选择了用军人2对冲掉了理查德的工人1，领先一张牌后，他用宰相1进攻理查德，让双方的角色点数都来到了持平的四点。而他现在在牌数和点数上都占据了领先。
因为下一回合理查德根本无法做决策了，手里只有三张牌，又没有绝对领先的大牌，即便他选择用一张小牌困住自己的国王7，牌数不够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对自己的角色点数造成影响——除非他动用底牌。但即便动用底牌，又能如何力挽狂澜呢？
长时间的思索后，理查德出手了。
他用自己的农民2解决掉了德尔寇拉的宰相1，让双方牌数重新持平。
就这样？德尔寇拉不禁失笑。他把这视作理查德的困兽之斗。但他想了想，现在自己手里的小牌只有军人1和工人1，对方手里还有农民1、军人1和贵族4，自己如果用小牌限制对方的贵族4，则会让自己陷入牌数劣势，可能会有翻盘的可能——
那就这样吧。
德尔寇拉用自己的军人7，对冲了理查德的贵族4，变成了军人3。然后，他用自己的另一张军人1去进攻理查德的角色。理查德的角色只剩了三点，而德尔寇拉的角色还有四点。而且，他还领先理查德一张牌。
除非动用底牌，否则没有胜利的可能了。德尔寇拉心想。
于是，理查德动用了底牌。
那是一张富商4。
德尔寇拉一怔。
底牌亮牌之后可以直接动用，理查德用富商4对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军人3，然后用富商1去进攻了德尔寇拉的角色。这时双方都还有3点角色点数，而理查德手中还有三张牌，德尔寇拉手中只剩了两张。
德尔寇拉摸到了自己的一张底牌，思索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放下了，没有亮牌。对方有一张牌的领先优势，德尔寇拉不能进攻对方角色，而手里剩两张牌，德尔寇拉也做不到在一回合内强行把牌用光。德尔寇拉强行和对方换了一张牌，但自己手中还剩一张牌，对方在主动回合选择了直接进攻角色，角色牌只剩了两点，而理查德还有3点——在德尔寇拉无奈地用掉自己最后的牌之后，第一局结束了。理查德获胜。
“厉害，”德尔寇拉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不过您还是依靠一张底牌才能获胜的。下一局，我可以比您领先一张底牌。您下一局会输的。”
“当我用处那张底牌的时候，我就已经把目光留到了第三局，”理查德看着德尔寇拉的眼睛，“但是，很好，让我在第一局就动用底牌的，你可是圆木镇第一个。”
“过奖，咱们继续。”
第二局是败者先手，理查德进攻更加激烈，虽然德尔寇拉的手牌略优于他，但理查德的几波决策成功限制了他几张大牌的发挥，在最后双方的点数都到了岌岌可危的一点——德尔寇拉被迫亮了一张底牌工人1，为自己回复了一个点数，然后在最后一回合用自己的一张农民1冲掉了理查德的一张贵族1。这时双方都还只剩一点，但因为德尔寇拉率先打完自己所有的手牌，这一局是德尔寇拉获胜。
双方来到了第三局。
莎蒂亚发出了手中剩余的七张牌中的六张。双方各有两张底牌，三张手牌，而桌上亮出来的四张明牌里，德尔寇拉是一张农民5，一张国王2，理查德是一张贵族3，一张国王4。
这时，双方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
对于职业者，尤其是以精神力强大著称的魔法师而言，记住场上出现的全部49张牌并不算是难事，但问题是现在双方手中各有两张神秘的底牌，加上对方的黑牌和莎蒂亚手中的牌，现在场上还有6张不知道点数的牌，可能的组合就有太多了。但最起码，这6张黑牌里还有一张农民7，一张富商6，如果能抢到这两张牌，那奠定胜局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掷骰子，理查德先手。
他很果断地用自己的贵族3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国王2，然后毫不犹豫地亮了一张底牌。
一张国王3。
还好，不是那张农民7。德尔寇拉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第三局只有基础的五个点数，在理查德用贵族1攻击了德尔寇拉之后，德尔寇拉的角色点数只剩了4点。轮到自己时，德尔寇拉也亮出了一张底牌，一张富商3——德尔寇拉皱起了眉头。
他的黑牌是一张贵族1，手里也只有一张底牌是未知的。现在场上还有四张未知的牌，这三张牌分别是农民7，富商6，工人2和宰相4。对方的黑牌应该是那张工人2或宰相4，如果是6或7的话，上一个回合他可以直接打出底牌加那张黑牌，只要大牌出现在了场上，哪怕本回合不能主动进攻，自己也会被限制地死死地，他完全不亏，既然他没有这么做，那说明那张大牌在他的底牌里——
或者我的底牌里。
双方刚才都可以直接亮出全部五张牌，但两人都没有那么做。在不能确定对方的牌和自己的牌之前，贸然亮出自己的全牌和直接投降没什么区别，只有自己手里还有未知牌，才能限制对方的出牌思路，而不是被抓住破绽一套带走——他知道对方也在思考，而且对方思考的和自己差不多。
唯一的问题是，那两张大牌到底在谁的底牌里。或者，在双方底牌里，一人一张？
现在，德尔寇拉的明牌还有一张富商3，一张农民5，黑牌是贵族1，理查德的明牌是贵族3变成的贵族1、国王4和国王3，还有一张黑牌，应该是工人2或宰相4里的一张。
现在是理查德的场面优势。
赌！只能赌一把！
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富商6！
很好！太棒了！
德尔寇拉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但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富商6入场，一张农民5直接冲掉了理查德的国王4，然后用变化之后的农民1进攻理查德，理查德的角色也成了4点数。
有了这张富商6，即便理查德的底牌真的是一张农民7也不怕他了！
但理查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亮出了自己的黑牌，果然是一张工人2，黑牌本回合不能进攻，他就用国王3冲掉了德尔寇拉的农民1，然后用国王2去进攻德尔寇拉的角色，自己也变成了国王1。
这样，理查德手里还有一张未知的底牌，场上有国王1、工人2，贵族1，德尔寇拉没有底牌，但还有一张黑牌贵族1，场上是富商6和富商3。理查德的底牌就是宰相4和农民7中的一张——要让他用出来。
德尔寇拉于是打出一张黑牌贵族1，场上牌数持平，然后用富商6干掉了理查德的国王1，变成富商5之后直接选择进攻理查德的角色。富商5进攻角色是要掉两个点数的，如果不想掉这两个点，理查德就必须用底牌抵挡攻击，而不论这张底牌是什么，抵挡攻击后都将亮牌并弃置——到那时，战局就尽在掌握中了……
但理查德选择了亮牌，入场。
富商5变成富商1。理查德只剩两点角色点数。
宰相4！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五章：牌手
这时，德尔寇拉还有富商1、富商3和贵族1，理查德已经有了贵族1工人2和宰相4.理查德只剩了两点，德尔寇拉还有3点。
理查德终于笑了。
他用自己的宰相4干掉了德尔寇拉的一个富商1。成了宰相3。然后，理查德用贵族1进攻，德尔寇拉角色还剩两点。
德尔寇拉用富商3干掉工人2，双方牌数持平。
理查德用宰相3干掉了德尔寇拉的贵族1，变成了宰相2，然后用自己的贵族1进攻德尔寇拉的角色。
德尔寇拉角色只剩1点。
德尔寇拉手中还有一张富商1。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手中还剩一张牌，这张牌如果用掉，不论如何，自己都将获得莎蒂亚手里最后一张牌。那是一张农民7，这张牌本回合不能使用，但下一回合就会成为无限制牌，可以任意攻击对方角色，而理查德的角色只剩了两点，一次攻击就能让他失败。
他本来计划的很好。
但为什么，为什么本来能等来大牌的自己，却也在现在，被一个小小的宰相2和贵族1限制住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只要理查德底牌不是农民7，他就要尽快消耗掉手牌，然后得到最后的无限制牌农民7，那会成为场上最大的一张牌，而且一次攻击要掉两点角色点数，那样不论理查德有什么牌都没办法翻盘了——但为什么，为什么从理查德开出那种宰相4，那张之前一直被他轻视，无比希望理查德开出来的宰相4开始，战局就突然逆转了呢？
双人玩法的卡拉牌并没有不攻击跳过本回合的选项——德尔寇拉绝望地用自己富商1撞上贵族1，失去了所有手牌，然后得到了一张农民7，他朝思暮想的农民7，然后看着这张大牌，看着在下一回合，理查德用一张小小的宰相2撞了上来——
宰相2弃置了。农民7被限制住，依然是一张大牌。但理查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手牌——他还剩两点角色点数，而德尔寇拉只剩了一点。
理查德露出了微笑。
“结束了，年轻人。都结束了。”
“二比一，理查德胜。”莎蒂亚宣布了比赛的结果，然后看向德尔寇拉，颇有些无奈地说：“你一直在等大牌？一张富商6，一张农民7，你的眼睛都被这两张大牌迷惑了，完全没注意到理查德先生给你挖的坑——从你猜到底牌里有大牌开始你就被理查德先生牵着鼻子走。你的想法完全被理查德先生预测到了，说真的，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德尔寇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我讨厌赌博。”他苦笑着摇摇头，“幸亏没有下注。不然我会心疼的。”
“良好的心态是很重要的。”理查德似乎很认可德尔寇拉，“能否以正确的态度面对失败，是牌手和赌徒最大的区别——你会是个很好的牌手。”
“虽然很感谢您的夸奖，但是，您也该亮明自己的身份了吧。”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所有沮丧失落的表情尽散。他一脸淡定地看着理查德，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前倾，摆出了一个很有压迫力的姿势，“您为什么不换一个身份呢——您甚至没有伪装自己的容貌和名字。您不在兰德蒙授课，为什么要呆在这个小镇，在这里和一群新手玩牌呢，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
“啊，什么啊，你知道啊。”听到德尔寇拉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理查德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了失望无趣的表情。他在桌上的牌堆里随手抽出一张卡拉牌，手指一弹，纸牌便在他指尖上方凌空飞舞，“我以为你不认识我，还好心好意地给你留了一局胜场，还把输的那局演的那么逼真——嘿，小家伙，是不是知道我会放水，所以才装作不认识我的？”
“您应该理解我，当我以后和别人吹嘘的时候，我可是能理直气壮地说‘嘿，你们都不如我，我赢过深渊之牌一个小局！’您知道那是我多大的荣幸吗？”
德尔寇拉说着，起身向理查德施礼。
“向您致敬，圣者，‘深渊之牌’理查德·布莱恩特先生。”
这是一位圣阶，英雄，英雄议事厅三百二十七位（在不久后将变为三百二十八位）成员之一，大陆的引领者。
“你这小子怎么对圣阶毫无敬意，果然是生活环境太好了？”理查德撇了撇嘴，“兰斯那老家伙让我在这里等了两个月，他还说你们很快就会到的——那老家伙是不是在坑我？”
我们当然对圣阶没感觉了，毕竟前不久还刚救了一个……德尔寇拉在心里暗暗地想。
而且，果然和情报里说的一样，当深渊之牌不玩牌的时候，脾气真的很差啊。
因为教廷坐落于兰德蒙，而兰德蒙又是永久中立城市，所以有不少懒得参与种族内部事务的圣阶选择了在兰德蒙居住，而“深渊之牌”亦是其中一个。但相对于其他圣阶来说，“深渊之牌”无疑拥有更高的知名度——
一半的原因是，他是大陆上牌技最好的牌手，在卡拉牌和其他纸牌方面拥有无人可及的高深造诣，哪怕是称号“全知者”的兰斯先生，在卡拉牌方面略逊于他。每一次圣者之间举办卡拉牌比赛的时候，他都是作为裁判才能出现，没有哪个牌桌会欢迎他上场。
另一半的原因嘛……就是这位圣阶的脾气真的太差了。
他是一位圣魔导师，从小就是魔法天才，但他从来都不肯把自己的天赋用在魔法训练和冥想上，脑子里从来只有卡拉牌卡拉牌——这曾让他的父母无比失望，认为自己生了一个赌徒，但他的魔法天赋实在耀眼，即便并不努力，也在十五岁时以地区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兰斯学院。在兰斯，他依然只顾着玩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人缘奇差，赌博时也喜欢赢家通吃，不给那些想和他打好关系的贵族们任何情面，很快他成了兰斯学院最被讨厌的人，但校长兰斯先生却意外地很看好他，当时的兰斯先生是大陆公认的玩卡拉牌的顶尖高手之一。兰斯先生把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还对当时还小的理查德说了一句话：
当你成为圣阶的时候，我允许你用卡拉牌挑战我。”
二十年后，兰斯先生以零比二的战绩惨败，时年三十七岁的理查德·布莱恩特加入英雄议事厅，称号“深渊之牌”，成为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阶之一——
“没实力就别和我打牌，否则，我会让你们陷入永恒深渊。”
即便成为了圣阶，理查德的脾气依然很差，除了找他打牌的人，他对其他所有圣阶都没有好脸色，对自己的导师兰斯先生也不怎么尊敬。所有要和他打交道的人都不会喜欢他，但他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卡拉牌。
“所以兰斯先生为什么要派他来找我啊……”德尔寇拉内心默默流泪。如果让这位臭脾气的圣阶知道，是因为自己刻意地拖延才导致他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拾我……
而且自己之前还装作不认识他，从他手里赢下了一小局——话说这位先生居然还肯飙演技让我一局，还一直装成和我势均力敌的样子？他会考虑我的想法？不是说他啥也不在乎的吗？
“咳咳……理查德先生，我们的迟到是有原因的，”在德尔寇拉纠结疑惑的时候，还是莎蒂亚站出来解释了，“我们在路过落日山脉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事……”
于是莎蒂亚三言两语把解除了莫卡罗斯的封印、拯救了一位圣者的事说了出来，不过她刻意虚化了解除封印的过程，拉长了解除封印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用了很久才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任务——
但理查德只是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别在我面前撒谎，也别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不管你们都干了什么，但你们让我等了两个月，我很不高兴……”
他死死盯着两人，嘴唇几次蠕动，似乎很想说出什么——但最终，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算你们运气好，我现在还不能找你们的麻烦。”他撇了撇嘴，“老头子有个任务给你们，你们不应该是三个人吗？”
“阿萨斯在镇长家，他接了镇长的任务，”德尔寇拉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可以转告他的。”
“随便你们。关于你们的任务我只说一遍，教廷派了一支队伍来了圆木镇，那是一群准备进入兰斯学院的贵族公子小姐们，教廷本来想让他们吃点苦头，但他们这一路上过得有点太安逸了——去给他们吃点苦头，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能收起自己那该死的傲慢态度就行。他们在圆木镇西边的小溪旁边扎了营，要在圆木镇呆七天，七天后，我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一个人还能昂着他们该死的头走出去——明白吗？”
“……这是兰斯先生的指示，还是您的意愿？”德尔寇拉眼皮不住地跳。
“老头子的原话，你有意见？”理查德斜眼看着他。
兰斯先生绝不会在话语里添加这么多的屏蔽词……德尔寇拉腹诽着，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动手的限度是什么？”
“限度？不致死，不致残，别留下什么永久性心理创伤，就这样。”理查德翻了个白眼，“别想多了，那群该死的公子小姐们也都是天才精英，不比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弱。哦对了，如果你不想以后在学校里被一群小贵族敌视的话，最好别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德尔寇拉艰难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还不出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理查德不耐烦地挥手赶起了人，两人狼狈地跑出来，即将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房间里的理查德，又变成了一副谦逊有礼的绅士样子。
“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德尔寇拉呢喃道，“装作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挺和蔼可亲的，还肯压低牌技陪我玩一局，怎么暴露身份之后就变得这么讨人厌了？”
“理查德可是唯一一个以臭脾气闻名于世的圣阶，”莎蒂亚也一副怀疑的表情，“别说普通人，他对其他圣者都是那样的态度，但这次却变成了这样——我觉得这背后有问题。”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德尔寇拉苦笑着摊摊手，“别说他了，我们现在不正要去做得罪人的事吗？一个贵族天才们组成的旅行团……想想都觉得棘手……”
“先找阿萨斯商量下吧。还得和他说说深渊之牌出现在这里的事——一位圣阶，提前两个月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只为了等我们。这里绝对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呵，我也觉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六章：未知
“什么？深渊之牌在这儿？”
“什么？你赢了深渊之牌一局？”
“什么？他让我们去教训那群贵族天才？？？？？”
阿萨斯无力扶额，躺在了椅子上，“先别说了，我要冷静一下……我亲爱的伙伴，你们真的不是在逗我开心吗？这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真的，都是真的，我刚刚的所有叙述都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真实记录，”看着阿萨斯一脸见了巨龙的表情，德尔寇拉也不由得苦笑出声，“我不知道那位深渊之牌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但他的确和我打了一局卡拉牌，然后放水让我赢了一小局。他也的确给了我们那个任务，还说这是兰斯先生亲口说出交给我们来做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我们碰见他的初衷不过是因为十个银币——该死，那十个银币他没给我！”
“你想去要？”莎蒂亚无语地看着他，“你敢去要？”
“算了吧，我也想明白了，那个叫库索的人绝对是理查德故意安排去找我们的，他是个圣魔导师，估计我们一进镇子他就知道了——当然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这个任务，你们有什么看法？”
“不是个好做的任务，”阿萨斯皱起了眉头，“如果理查德给出的情报没问题，这应该是一群即将进入兰德蒙学习的天才少年们。兰斯学院是顶尖学府，入学的基本条件就是十五岁前达到黑铁阶，而这群人——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就是教廷组织的‘预备班’，让这些即将入学的天才们提前熟悉兰德蒙周围的环境，为以后的实践考核提前打下基础。”
“既然都能进预备班了，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应该都是黑铁阶……”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我现在也是黑铁阶……不好办啊。”
“……你还想用见习魔法师的实力来解决这次的问题？”阿萨斯愣了。
“什么叫‘见习魔法师的实力？’你随便找谁来看，我都是货真价实的黑铁阶见习魔法师嘛！”德尔寇拉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主要是这次肯定不能用杀伤性魔法，那等阶的高低就在其次，主要需要注意的就是可行的方法和隐蔽性问题……还有安全性。我们不是学生吗？为什么感觉我们在做导师的活儿？”
“你才发现？”莎蒂亚无奈地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学校或者教廷安排人去做的，他们能拿捏好尺寸，在不伤害到天才们积极性的同时让他们丢掉自己无谓的骄傲，避免正式入学后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但让我们来做这种事的话……”
莎蒂亚摇了摇头。
“我们也是学生啊，我们的骄傲也需要人来打磨的，”德尔寇拉感慨道，“我千辛万苦，翻山越岭来求学，结果还没入学就要为他们打工，这简直是——你说兰斯先生会给我们开工资吗？”
莎蒂亚：“……”
阿萨斯：“……”
两人很无语地看着他。
“我觉得他会给的，‘全知者’应该不会压榨童工。”德尔寇拉居然还很认真地下了定论，然后直接泄了气趴在了桌子上，“可这终究是一项得罪人的工作啊！不被发现……不被发现……哪有那么简单？一旦被看到了，哪怕被怀疑是我们，我们以后在学校里都要凭空多出许多敌人了！兰斯先生是怕我们在学校过得太开心，提前给我们找点事情做吗？”
“我们现在对那支队伍一无所知。”阿萨斯说，“我们需要对他们有足够多的了解，才可以制定具体的计划。他们会在这里呆七天？”
“是的，七天，他们的在镇子西边的小溪旁扎营，”德尔寇拉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潜行过去看看情况？”
“我怕被发现，教廷和学校一定派了随队教师，我的潜行可没信心能瞒过他们。”莎蒂亚摇摇头，“我不觉得兰斯先生会把我们的情况和那些教师说明。”
“所以兰斯先生就是想折磨我们——诶，等等，莎蒂亚，”德尔寇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现在是黑铁佣兵对吧？”
“嗯。怎么了？”
“酒馆里公布的大多数的任务可都是黑铁级——”德尔寇拉摩挲着下巴，颓丧的表情瞬间收敛无踪，“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呢？”
“你是说……”阿萨斯和莎蒂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另一边。理查德家。
正在看书的理查德脸上突然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抓起一张纸牌，看也不看地朝身后某个地方甩了过去。纸牌如刀刃般飞向墙角，却在半空中突然定住。
“别看了，你要潜行就用高阶潜行，一定要露出这么低级的漏洞吗？”
“啧，你脾气还是这么臭啊。”
一只抓着纸牌的手，连带着那手的主人一齐显现。他手指向上一弹，纸牌毫无轨迹地飞向半空，在空气中飘飘荡荡，却恰巧落回了理查德的桌子——
就落在纸牌的原位。
“不去当你的保镖，来我这儿干嘛？想和我打牌了？之前输的不够惨？”理查德还是没回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喂，萨尔塔尼亚，你可是圣堂之怒，你们亚都‘断剑’的领导人，就这么跟着几个小鬼到处乱跑，不觉得掉价吗？”
“嘿，理查德，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萨尔塔尼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可是圣魔导师，深渊之牌，全大陆脾气最差的圣阶——你怎么会窝在这小小的圆木镇几个月呢？”
“你来就为了惹我生气？”
“哟，猜到了？”
“……滚，滚出去。”
“别这样，理查德，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别直接赶我走啊。”萨尔塔尼亚拉过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话说，那俩小家伙没说出你的身份之前，你的态度还挺好的呀，怎么，转性了？让我猜猜……是兰斯先生跟你的赌注？比如几个月内必须和多少个人玩牌，而且不能让对方生气之类的……”
理查德没说话。但小小的房间里突然涌起了剧烈地元素波动。
“好了好了，不惹你了，说正事。”萨尔塔尼亚摆摆手，正色道，“这里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居然要一位圣阶来亲自坐镇？”
“别问我，我不知道，老头子也没说，”理查德的语气透着烦躁，“但那俩小家伙都过来了，而且老头子还刻意让他们在这里留七天——我说这里没问题，你会信？”
“那支天才学生队是兰斯先生安排的？”
“我不知道，你问他去。你们和那支该死的天才队伍几乎是同时到达的，不过他们在西边，你们在南边。”
“所以兰斯先生安排了这一切……目的是什么？”萨尔塔尼亚低声自语，“需要两位圣阶才能解决的危机？在这个圆木小镇？”
“哼，还用想？”理查德嗤了一声，“就算这里没问题又怎么样？你们来了，嘿，命运之子，文明先知，命中注定要解决一大堆麻烦和危机——他们居然要在这里停留七天？七天内这里不被夷为平地我都要感谢创世神眷顾了。”
“……这指责毫无道理，理查德，他们只是在解决麻烦，而不是制造麻烦。”
“但你不能否认他们总是在朝麻烦最多的地方走——天知道代行者诺芬在他们的血脉里添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理查德撇撇嘴，“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跟着他们？还是去把可能到来的麻烦提前解决？”
“……我发现我不能否认你的话，理查德，跟着他们就一定能找到那个麻烦。”萨尔塔尼亚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承认了理查德的观点。
“嘿，这可真有意思，这是神赐的血脉啊。”
理查德摘下了自己的单片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映照出了自己的脸。
“神赐的……凯奇和斯菲奥多尔。”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七章：学生们，老师们
“为什么要在这里扎营啊，那里不是有一个镇子吗？”
“该死的，好多蚊子！”
“谁带驱虫剂了？”
黎明，小溪旁边的营地里响起了起床的铃声。然后就是一片嘈杂的抱怨。
作为一个临时布置的营地来说，这里可真算不上简陋：一根根切削整齐的伐木被立成栅栏，露出地面的部分都有一米多高；缠绕着木桩的不是绳子，而是一根根从地下生长出的坚韧藤蔓，靠着营地外的部分还长着细密的尖刺，足以令任何野兽畏惧；小溪被开出一条沟渠直通营地用来提供水源，而宽阔的营地里分散着扎起了十多个华丽的帐篷——的确只能用华丽来形容，那些帐篷所用的布料都是昂贵的魔纹布，上面绘制了许多各类型的法阵，足以抵抗低阶魔法的攻击，帐篷顶端挂着为魔纹布充能的宝石也都是中阶以上的元素晶石。不少人正揉着眼睛走出帐篷，窥见的一角里也能看出内部的华丽装潢。
这倒像是一群出来旅游的。
“凯兰特尔，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差劲。你呢，艾尔？”
两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边洗漱边聊天。
“我帐篷里有蚊子，昨晚一直没抓到。”艾尔·博陆说着，又挠了挠胳膊，“这儿的蚊子真可怕。”
“我带了药水，借你？”
“谢了。”
凯兰特尔·克鲁姆和艾尔·博陆来自同一个中学，都是十四岁，凯兰特尔是个见习战士，艾尔·博陆是个见习游侠。两人以地区第一和第二的成绩通过了兰斯学院的考核，然后按照学院的指示加入了预备班。他们本来以为预备班是要给他们这些外地学生提前上课以便适应学校的环境的，但教廷和学院派来的带队老师却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他们这支队伍的成员都是贵族和富商后裔，也都是天赋很高的优秀学生，很少吃到什么苦头，这种野外扎营的经历基本都没有过，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
主要是，这个季节正是蚊子多的时候，密集且饥饿的蚊虫连驱虫剂都赶不走，找到缝隙就往帐篷里钻。这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怎么受得了这个？基本整整一晚上他们都在和蚊虫搏斗了。所以，早上起床的时候，基本所有人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很多人昨晚压根就没睡觉。
“阿兰妮娅，你一定睡得很好了。我记得你在帐篷旁边种了捕蝇草。”凯兰特尔跟路过的精灵女孩儿打了个招呼。
阿兰妮娅是一位精灵知名家族的成员，也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位森林祭司。这是精灵族的专属职业，可以借助生命能量催生植物，治愈伤口，也能施放基于植物的杀伤性魔法。她现在是黑铁阶的藤蔓语者，已经可以催生一些草本植物和灌木了——昨天凯兰特尔亲眼看见她在帐篷周围撒下种子，催生出了一圈捕蝇草。
“它吃的很饱，”阿兰妮娅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只是蚊子也吃的很饱——只有我过得很差。你有药吗？借我一点。”
“行。”
营地里基本都是这样的对话，所有年轻人都被蚊虫折磨得惨兮兮的。
看着年轻人们叫苦连天的样子，带队的人族老师基兰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表情：“连这么点苦头都吃不了，这一届学生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算了吧，前几年你也这么说，结果那些学生们一个比一个好。”和他同行的老师居然是一个兽人，棕色的皮肤，长獠牙，足有两米二的身高，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只是他身上却穿着一身特大号的白色学者长袍，鼻梁上还挂着一副眼镜，这多少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他用自己粗大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说道，“如果是一代不如一代的话，整个英雄议事厅都应该向神明谢罪了。”
“里奥兰特，你简直没有一点幽默感。”基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基于身高差，这个动作是基兰抬着头完成的——说道：“这是我对过去曾带过队的学生们的怀念，在进入学院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耀眼，让我都忘记了他们曾经那些小小的不足。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精英，里奥兰特，我甚至不自觉地就把他们想象成完美的人，就像是斯菲奥多尔和凯奇一样完美的人……”
“闭嘴吧基兰，”兽人教师里奥兰特瓮声瓮气地开口，打断了基兰冗长的话语，“自从开始教语文之后，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有吗？”
“是的。”
“那我回去后要申请去战斗系教学了。”基兰看了看自己，“不过你也是啊，里奥兰特，你穿学者袍的样子让我想笑。”
“又不只你一个人这么说。”里奥兰特咕哝了一句，摇响了手里的铃，大声吼道：“你们今上午的任务是，采集五种不同类的植物花朵！还有，未经我和基兰老师的允许不能进镇子！被我抓到的罚围着营地跑五十圈！”
营地里顿时哀鸿遍野。
“你提醒我一句会死吗？”基兰面目狰狞地捂住了耳朵，“大嗓门了不起吗？”
“……我下次会注意的。”
“昨天你也这么说！”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物品，因为知道要待七天，他们也提前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吃过早饭，依然昏昏沉沉的少年少女们被大嗓门的里奥兰特赶出了营地，开始了自己第一节植物学实践课。
凯兰特尔和艾尔选择了组队同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一个同行者终归是能让自己多出一点安全感。
“不同‘类’……这个不同类是指不同的植物，还是植物学定义上的不同‘类别’？”凯兰特尔挠挠头，问道。
“肯定是植物学上那个‘类别’啊，只是采集五种花朵的话，怎么可能会给我们一上午的时间。”艾尔说道，“你认识这些植物吗？”
“……不认识。你呢？”
“我也不认识。”
“那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同类？”凯兰特尔终于发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难道我们要把这里所有的花都采一遍？”
“我觉得没那么麻烦，”艾尔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树上的花和地上的花绝对不同类，草上长的花和藤蔓上的花肯定也不是同类。森林里绝对不缺各种植物，这样不就能找出五种类别的花了吗？”
现在他们的营地靠着小溪，小溪旁边也是草地平原，而远处能看到的森林，就是落日山脉延伸过来的那部分了——如果要全速过去的话，这一二十公里的距离对于它们还不算太远。
“好主意，艾尔，”凯兰特尔竖起了大拇指，“你想进森林吗？”
“……我不想。”
“我也不想。所以我们还是在这附近采花吧。”
“说的也是。”
两人在营地周围转了起来。
和他们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只是一群十四岁娇生惯养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在城市里长大，也没有什么独自生存的经验，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敢离开营地去探险的绝对是少数。但不知道是不是选营地时两个老师就想到了这一点，小溪周边这片草地上居然没有一朵植物是开花的（其实是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毕竟已经夏天了），一群人找了很久实在没头绪，想回营地，两米二的里奥兰特在门口一瞪眼就把他们吓回去了。
但精灵少女阿兰妮娅没走。她站在原地挥舞起法杖，于是她面前的草地开始茂盛生长，然后长出了鲜花——森林祭司职业的起点就叫“鲜花语者”，让各种植物长出鲜花算是基本功。她步入鲜花群中，伸手摘下其中的五朵，送到人族教师基兰那里——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
“这不合格，你必须找出这里原生的五朵花。”基兰说。
最后的取巧办法被否定，众人也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营地，朝更远的地方走——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在他们逐渐走远之后，那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兽人老师里奥兰特，已经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精神力覆盖了这附近一大片地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
“可别出问题，里奥兰特，”基兰老师无比严肃，“在这里的可都是大陆的未来。”
“如果你不愿相信一个两米二高的粗鲁兽人，那你也应该相信一位强大的先祖之灵。”里奥兰特神情无比严肃，“我可是黄金阶的萨满祭司。”
“当然，”基兰笑了笑，“昨晚我已经把这周边清理过一遍了。他们不会遇到超出自己处理能力的事。”
“那我就能轻松一些了。”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八章：
已经走远了的学生们自然听不到两位老师的对话了。
凯兰特尔和艾尔选择了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主要是两人都不想进森林，那可以选择的地方就真不多了——沿着小溪两岸，两人一路向前走，也发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植物。不过，在夏季开花的，他们也只找到了一种，两人一人采了一朵花，回过神来时，背后已经看不到营地的影子了。
“我们是不是走的太远了？”凯兰特尔扯了扯艾尔，“往回走走吧？”
“那任务怎么办？”艾尔也很无奈，“就找到了一朵花。回去要被批评的吧？而且里奥兰特老师一定不会放我们进去。”
“……那我们就小心点，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凯兰特尔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剑，一脸警惕地望向了四周。
“原来你也有？”艾尔一怔，“从营地开始我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就是一直感觉不到来源……”
他取下背后的短弓，张弓搭箭，和凯兰特尔背靠背站着，摆出了防御姿态。
“谁在跟着我们？”艾尔看起来表情十分镇定，“如果你没有恶意，出来和我们谈一谈！”
恶意？当然不会有恶意，他们离开营地这么久，对方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但既然跟了他们一路，那就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哪怕是敌人都可以谈判以求和平，更何况对方还没有展露敌意。
“……”
没有任何反应，但两人依然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又过了很久。
“我的潜行水平退步了？”
有些沮丧的呢喃声突然响起，艾尔差点就忍不住射出了箭。他紧张地看着声音的来向，空气中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皮甲凸显了紧致的身材，亚麻色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脑后，青春靓丽的身形和姣好的容貌让艾尔和凯兰特尔都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位漂亮的女性刺客。
漂亮的，划重点。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同龄人。
“年轻的女士，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艾尔握紧了手里的短弓，对方靓丽的容颜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你不是我们队伍的人，你难道是……等等，佣兵？”
他看到了对方胸前的佣兵徽章。
虽然这样盯着异性的胸部很失利，但艾尔的目光的确是被那枚徽章吸引过去了——创世神在上，那是什么？黑铁徽章？看年纪那可是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同龄人！
“收起你下流的目光，蠢货，”女刺客皱起了眉，看着艾尔，言语异常冷淡，“我才要问你们。你们不是镇子里的人，你们都甚至不是佣兵。你们是什么人？来镇子做什么？”
“……你惹怒这位小姐了，艾尔。”凯兰特尔戳了戳艾尔，低声提醒了一句后回答道：“我们是从兰德蒙来的学生，有两位黄金阶的老师带着我们。美丽的女士，您呢？您是这镇子里的佣兵吗？真的很抱歉，因为老师不允许我们进入小镇，所以我们并不知道这附近的规矩……”
“学生？”少女刺客皱起了眉，“那边的营地是你们的？”
“是的，女士，我们在那里暂时居住，”艾尔也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并且当即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似乎那位女士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下流的人？但他还是想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于是抢着回话道。
“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少女刺客问，“那边是镇子的农田，你们为什么要往农田走？”
“我们老师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艾尔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然后又疑惑问道：“你呢，美丽的小姐，你好像和我们同龄，但已经是黑铁佣兵了——你应该也是一位黑铁级职业者？”
“是的，黑铁级，”少女刺客承认了，“我也是学生，正在前往兰德蒙的路上。”
“难道你也是兰斯学院的新生吗？”凯兰特尔睁大了眼睛。
“也？难道你们也是？”少女刺客看了看他们，愣了下，但还是伸手取出了入学通知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莎蒂亚，来自亚都，见习刺客。”
————————————
另一边。精灵少女阿兰妮娅选择了前往森林。
森林能让精灵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快乐，而对于一个森林祭司来说，森林更是自己力量的源泉。森林祭司可以感知到植物简单的情绪反应，这会为他们在森林中指出一条清晰的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一片森林是陌生的。
森林祭司自然要精通植物学，所以阿兰妮娅很轻松地识破了两位老师设下的语言陷阱。在通行“界——种——系——类”动植物分类学的现在，同“类”之下可以包含的植物种类就太多了。而且，同一地区植物也有轻微的趋同性，有时候看着完全不同的两朵花就是同“类”植物，而外貌相似的两朵在植物学分类上却天差地别。但这些都难不住阿兰妮娅。
这个季节的确不是植物大规模开花的时候，但认真去找的话，还是能发现隐藏在一片绿色之后的小小蓓蕾。所以也没用很久，阿兰妮娅就找齐了全部的五朵花。但她知道，两位老师布置这个任务就是想让学生们走向野外，太早回去的话估计也进不了营地，还有可能被安排其他更艰难的任务，所以聪明的阿兰妮娅收起了五朵花后，就开始在森林里闲逛——
对她来说，逛森林和逛自己家的花园真的没什么区别。哪怕她只是一个黑铁阶的藤蔓语者。
只是，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战斗的声音。
这里的佣兵吗？阿兰妮娅借助丛林遮掩身形，好奇地靠了过去。
隔着树木，能看到远处一片小小的林中空地，空地里一位年轻的魔法师正在对付一头魔兽——说“对付”可能有点问题，因为那头魔兽全程都在被魔法师轰炸，偶尔还击的魔法要么打空，要么就被魔法师瞬发的简单魔法空中引爆。阿兰妮娅刚过来时，魔兽的叫声听起来还很有气势，但没用半分钟，它就呜咽着跑回了森林深处——因为被魔法的光影遮挡着，阿兰妮娅甚至没能看清那魔兽的样子。
“魔法师吗？虽然都是低阶魔法，但技巧好娴熟啊，一定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强者。”
阿兰妮娅没有想上前打扰。她借用自己的丛林亲和天赋小心地遮掩了身形，转身就要离去——
然后，他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排骷髅。
“啊！”
阿兰妮娅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挥起法杖，一根根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转瞬就把骷髅们缠绕包裹。这是“藤蔓语者”黑铁阶最强大技能之一的“藤蔓束缚”，昨天她用这个加固了营地的栅栏，而今天面对危险时她也是下意识地就用出了这一招。这些藤蔓的强度并不高，也就和普通的麻绳差不多，但这些骷髅的骨质似乎都太脆弱了，仅仅被这些藤蔓包裹着，它们的骨头上都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阿兰妮娅收紧了藤蔓，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清晰的骨骼破碎声，然后从藤蔓的缝隙里涌出了一股股紫色的能量流。
“死亡能量？是亡灵？”
阿兰妮娅看着已经破碎倒地的骨骼，目光中流露出一点疑惑。
亡灵法师在兰曼大陆是一个不算常见，但也谈不上多稀缺的分支职业，它的上级职业就是魔法师，但专精亡灵召唤术和亡灵强化术。亡灵魔法刚刚面世的时候，曾在大陆上受过非常严重的歧视，有很多人认为这类魔法亵渎死者，不应该继续存在，但在当时许多位知名的大魔法师仔细分析了亡灵召唤术的作用机制和内核之后，发现它只是借助死亡能量开启了召唤通道，召唤出的亡灵绝大多数都不是兰曼大陆自身的环境能孕育出来的，也就是说亡灵们都是来自未知的异地，与兰曼大陆自身五官——这之后亡灵法师才正式合法地加入了大陆职业序列。
因为亡灵法术本质上还是召唤术，所以也必然符合召唤术的基本逻辑，比如召唤物有时限，召唤物实力和存在时长受制于召唤师本人，还有召唤生物在重伤和死亡后召唤法阵会自行解除——
她刚想到这儿，那群骷髅身下就亮起了耀眼的紫色六芒星法阵，阿兰妮娅下意识地遮住双眼，回过神来时，地上的散碎骷髅已经不见了。
“……居然不是即时作用的？还真是古怪。”
阿兰妮娅咕哝了一句，但并没有直接离开。她转身走向那片林中空地，向那位看着战场残迹沮丧懊恼的魔法师行了一礼。
“很抱歉打扰了您，人类的魔法师先生。”
“并没有打扰。你是一位精灵？”那魔法师收敛起沮丧的神情向她还礼，问道：“你是克里斯先生的女儿吗？”
“什么？”阿兰妮娅愣了一下，“谁是克里斯先生？”
“啊……没什么，是我想错了。”那位魔法师摇了摇头，“你是旅行者？”
“不，我是来自兰德蒙的学生，”阿兰妮娅说，“有两位黄金阶老师带队。他们为我们布置了任务。”
她刻意指出了两位黄金阶的存在。
“啊……学生，真巧，我也是个学生，不过目前的我是个佣兵。”那魔法师整了整衣领，“我叫德尔寇拉，德尔寇拉·约古勒，你呢，精灵族的小姐？”
“阿兰妮娅·木语者。很高兴认识你。刚刚那是您召唤的亡灵吗？”
“是的，都是些很弱小的家伙，看起来它们吓到了你。”德尔寇拉向阿兰妮娅脱帽致歉，但低下的双眸中却闪烁着懵逼的光彩。
我不是在南边的森林里收集材料做准备吗？那群学生不是在西边吗？
这隔着二十多公里，怎么这样都能碰到他们？
而且，居然碰到了木语者家族的人啊……果然这支队伍成分很高啊……
“是我太紧张了，而且是我先打扰了您。”阿兰妮娅说道，“您看起来和我同龄。您也是要去兰斯报名的新生吗？”
“是的，我们在未来会是同学。”德尔寇拉取出一卷兰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道：“能和我说一说你们的事吗？我从亚都来，对兰斯并没有什么了解。你能和我介绍一下老师和同学们吗？”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四十九章：分析
当天晚上。
阿萨斯结束镇长家当沙包的工作顺便在镇长家吃了晚餐，回到房间时，德尔寇拉和莎蒂亚已经在分享今天得到的情报了。
“阿萨斯，回来的正好，”看见阿萨斯进门，德尔寇拉立刻招手叫他过来，“我们今天收获颇丰，来帮我们分析一下。”
“这是我的房间……”阿萨斯无奈地看着这毫无自觉的一对，“你们怎么进来的？”
“一个刺客加一个魔法师怎么可能撬不开这么简单的门嘛——别在意这个了，过来过来，”德尔寇拉摆了摆手，示意阿萨斯不要在意细节。阿萨斯能说什么呢？也只是叹了口气，在心底感叹自己交友不慎还要劳力劳心之后，把武器挂在墙上坐了下来。
“这个小队的成分比我预想的还要高，高得多，”德尔寇拉率先发言，“只说我们能确定身份的，我遇到的那个精灵女孩自称阿兰妮娅·木语者，莎蒂亚遇到的那两个人类小贵族分别姓克鲁姆和博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三个姓氏都代表着什么。”
“木语者，种族联邦的大家族之一，他们的祖先就是森林祭司职业的创始人，这一千年来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地位。克鲁姆家族和博陆家族定居在卡拉维地区，但都是贸易路线遍及三国的大富商，而且都有了两百年以上的历史，不是没有底蕴的暴富者家族。”阿萨斯回忆着这几个名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太刻意了……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人凑在一支队伍里？”
“貌似兰斯先生每年都会这么做，把所有这些来自各地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天才学生们凑成一队，用各种方式磨掉他们天才和贵族的傲气，减少正式入学后可能发生的矛盾。不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要有这种经历。”莎蒂亚说道。
“我们怎么没有？”德尔寇拉反问？
“你想去吗？”
“不想。”德尔寇拉耸肩。
“所以……随队老师是谁？”阿萨斯的语气很严肃，“这么一支队伍，随队老师必须是强者。”
“没错，已经确定了，随队老师有两位，一个是人类黄金骑士基兰，一个是兽人先祖之灵里奥兰特。”莎蒂亚回答道。
“黄金阶萨满？”阿萨斯深吸了口气，“他仅仅用精神力就能笼罩这些学生的活动范围。我们的任务还有什么意义吗？”
“啊，原来是这样！”莎蒂亚忽然一拍手一脸懊丧，“我说那两个小鬼怎么突然发现我了——他们根本没发现我，而是感觉到了里奥兰特的精神力注视！我被骗了！”
“……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德尔寇拉抓了抓头发，把头顶抓成了鸟窝，“我们的任务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什么是教训？不管我们干什么，只要对那些学生们表露出敌意，我们就会被一位萨满先祖之灵死死盯住！黄金阶魔法职业者——还有一个黄金骑士做辅助，我们可以直接把自己绑起来送进营地去了！这还怎么玩！”
“我在想，兰斯先生到底要我们做什么，”阿萨斯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敲打着桌子，缓缓开口道：“兰斯先生也是神造生命，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我们设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由我们带来的某件事，依然能给这群天才留下深刻印象，彻底抹去他们的高傲？”
“……你在搞笑吗？”德尔寇拉斜眼看着他。
“你是说……”莎蒂亚却明白了阿萨斯要表达的意图，“你觉得，这里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了？”
“……老实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不能真把自己当成麻烦制造机啊，”德尔寇拉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三个新手佣兵第二个月就解封了一位上古圣阶，来到镇子当天就见到了深渊之牌很过分，但你要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啊……难道我们停在哪儿，哪儿就必须出问题？”
“想想父亲，想想我们的祖先们，看看他们的史诗所记载的。”莎蒂亚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无奈，“他们的旅程就是一直在解决麻烦——你不能否认，他们活跃的年代，麻烦好像真的特别多。”
“这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了——但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个，”阿萨斯却摇了摇头，“不论我们的血脉里是否真的被设定了什么东西，但这次绝对不一样——莎蒂亚，你觉得深渊之牌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们吗？”
“绝不可能，”莎蒂亚当即否定，“我们并不是一定路过这个小镇。还有很多条路可以到兰德蒙。”
“但深渊之牌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他可是一位圣阶。”
“还有一件事，”德尔寇拉摩挲起了下巴，“那位阿兰妮娅偶然提起了一句话，她说他们目的地本来不是圆木镇的，但前几天突然变了方向来到了这附近——而且他们到这里的时间，和我们来这里的时间差不多。”
“一方面，这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兰斯先生掌握了，”阿萨斯分析道，“而另一方面是，不论理查德先生，还是这一支天才小队，都是兰斯先生特意送过来的。这里肯定会出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我们只是被可能到来的麻烦吸引过来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们似乎真的有某种引爆问题的能力，这个能力能让我们提前发现并解决一些未来会很恐怖的麻烦——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这个说法。”德尔寇拉说道，“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啊——如果真有那种需要一位圣阶参与才能解决的麻烦，圆木小镇绝对会遭殃的。”
“两位圣阶——”阿萨斯出言纠正他，“我们的保护者也在。”
“别提保护者好吗？我会失去认真分析的动力的。”
“好吧。”
“这种猜测已经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它能解决我们现在很多疑惑。”莎蒂亚说道，“我现在怀疑，这支小队就是因为离得太近，被兰斯先生刻意拉过来见世面的——他们可真惨。”
“我们更惨，莎蒂亚。他们要见的大世面多半会是由我们搞出来。”德尔寇拉叹了口气，“只希望到时候场面别太大，最起码别让他们知道我有参与其中。我还想过一段普普通通的学院生活呢。”
“上次你还说要过普通的佣兵生活。”
“然后转手就救出了一位圣阶——我已经对佣兵生活不抱什么期望了，但谁都不能打扰我平凡的学院生活。”德尔寇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们先来确定下明天的作战计划——既然知道可能会出问题，那自然是越早发现越好。阿萨斯，你跟镇长足够熟悉了吗？”
“我能和他谈一些简单的、不涉及保密的政务问题。”阿萨斯说。
“那你可以问问他最近小阵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论是哪方面的异常，都要事无巨细地整理下来，回来之后我们再分析。”
“好的。”阿萨斯点头。
“那位阿兰妮娅不太好接近，她认为我是一位亡灵法师，这个职业对学生的亲和力不高，所以莎蒂亚，学生营地那边的突破口还在你身上。不求能混进营地，只要知道老师们对学生们的禁令就行了，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两位老师应该有得到部分信息，知道某些地方这些学生们不能靠近。那这些地方我们就要重点关照。”
“好的。”莎蒂亚答应了下来。
“至于我……我要去这四周挖一挖，看一看，反正这种灾难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四处走走，总能发现异常的地方。愿神明保佑，诺芬保佑，不要让我直接撞上大麻烦。”
三人各自回了房间，洗澡，躺上了床，但大脑活动过度的德尔寇拉有点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却总是闭不上眼睛。
“嗯？还没睡吗？”
黑暗空间在德尔寇拉耳边开启裂缝，那边传来了莎蒂亚慵懒的声音。
“睡不着啊，莎蒂亚。如果这里真的会出事，我想尽我可能救下这里的所有人——可我的实力还不够。说真的，我有些怕。”
“我以为你是在想白天的精灵小姐。”
“……啊？”
“哦不，没什么，不用想太多德尔寇拉，深渊之牌在这里，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阶。而且，即便你不相信他，也要相信兰斯先生的判断。他肯让一群没入学的孩子来旁观，这里不会出大问题的。”
“也许吧，还是我想太多了。”
“别把压力都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当你还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要选择相信别人。”
“我会的。晚安。”
“晚安。”
第一卷：起航之诗 第五十章：预料之外
当晚。
德尔寇拉从梦中醒来。又是熟悉的感觉，自己的精神空间被入侵了。
“什么鬼，斯菲奥多尔家的小子，你的精神空间里怎么这么空？”这次响起的深渊之牌理查德·布莱恩特的声音。不同于当时虚弱的艾奇亚斯，理查德直接具现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化身，然后望向在一片混沌中混沌着的德尔寇拉，语气很有些不满，“这种环境里你怎么能坚持冥想下去？”
说着，他一挥手，更多的外来精神力强硬地挤进了德尔寇拉的精神世界，理查德所在的附近于是多了一副具现出的沙发、茶几和一套用做玩具的卡拉牌——
当然是单人沙发。理查德怎么可能去在乎德尔寇拉什么感受。
“我的精神力空间一直如此，先生。”德尔寇拉耸了耸肩——当然，外在具现就是一团混沌无规则地抖了抖——“倒不如说，我并不觉得把精神世界装饰得特别漂亮有什么意义。”
“行了行了，我完全不想探究你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审美观，”理查德摆了摆手，“你可是绝对理智的斯菲奥多尔。猜到了吧？这附近要出问题了。”
“猜是猜到了，”德尔寇拉说，“但毫无意义。我并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问题会出在哪儿。我们想做点调查，但却不知道这种调查是否有意义。”
“只要你在这附近就行了，这就是最大的意义，”理查德嗤笑一声，“反正你们终究会找上那些麻烦——或者麻烦找上你们。”
“您似乎对斯菲奥多尔家族有一些偏见……”德尔寇拉的语气有点无奈，“我的父亲有做错什么事吗？”
反正不可能是他们这三个人得罪了这位深渊之牌。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他？呵，没什么，他怎么可能得罪我呢？他不过是侥幸赢了我一局牌，然后再也不接受我的挑战了而已。
”理查德说这话时很平静，但德尔寇拉确确实实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哆嗦了一下，暗中抱怨自家老爸给儿子找麻烦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警告我吗？”
“警告？为什么要警告你？我巴不得你们赶快去调查，然后等着麻烦找上门，我就能把那个该死的麻烦揪出来干掉，提前结束我这无聊的假期。”理查德撇撇嘴，“我看你们是不是已经和那群天才有接触了？”
“当然，我们的身份绝对没问题，这不会让他们怀疑的。”德尔寇拉承认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只需要去调查那个麻烦就好了。我有预感，我们的任务会在解决那个麻烦的时候顺便完成的。”
“随便你们。这个任务是老头子发给你们的，他又不能阻止你们入学，换做是我，我才不肯做劳什子的破任务呢。不过……”
理查德嘴角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
“提醒你一句啊，调查的时候小心点，别老想着隐藏实力——别这么看我，我已经有线索了，但我不会分享给你们的。乖乖地自己调查去吧。”
“……”德尔寇拉嘴角不住地扯动，“那您大半夜入侵我精神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
“意义？没什么意义，就是看看伟大的神造生命、斯菲奥多尔的精神力世界和我们这种‘普通’魔法师有什么不一样的——呵，现在看来，无趣的很。”
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句话，理查德的身形骤然消失，他具现出的沙发桌子卡拉牌也随之烟消云散。
“……”
德尔寇拉深吸了几口气——当然，在精神世界，他只是这么想罢了——眼角依然止不住地往上跳。
刚刚，就在刚刚，他第一次对一位圣阶有了不太尊敬的想法。
“要不是你跑的快，我一定狠狠给你一拳……”
好在，喜闻乐见的剧情没有发生，理查德的精神力已经彻底退出了他的精神世界，这是无法伪装的，否则他也不敢这么说一位圣魔导师——但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圣阶都对他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退出了精神世界，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已经快午夜了，就连对面的佣兵酒馆都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的夜晚，只有虫鸣声清晰可闻。
“……该死的，完全睡不着了。”
他起身穿上衣服，想了想，又穿上了自己的装备，把骸骨拼装者拿在了手中。
“出去转转吧，说不定，我也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
学生营地。
依然和昨晚一样，天才学生们又一次投入了和蚊虫的战斗中，帐篷里不断传出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或者压低了声音的抱怨。今晚的蚊虫似乎比昨天更多了，驱虫剂一如既往的没作用。有个不胜其扰的小魔法师甚至想在帐篷外面刻画了火焰结界——可惜这种危险行为直接被老师们禁止了，那个可怜的魔法师站在在夜空下被里奥兰特训斥了十分钟，回到帐篷时已经满身是包了。
能怎么办呢？学生们只能对他们致以深切同情和慰问，然后继续和无处不在的蚊虫作战。
“你确定不给他们放一个图腾？”基兰站在栅栏上，俯视着临近半夜却依然灯火通明的营地，“这里蚊子真的太多了点。”
正说着，一只蚊子已经落到了基兰露出一半的胳膊上，尖锐的口器狠狠扎了下去——然后口器就自己折断了。蚊子嗡嗡地飞走，没有了口器，不知道它还能活多长时间。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蚊子，想让它突破一个为自己加持了硬化皮肤的黄金骑士，还是太为难它了。
“他们不想打水，自己选择了靠河边扎营，”里奥兰特摇着头说，“这就是他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今天跟着凯兰特尔·克鲁姆和艾尔·博陆回来的那个刺客小姑娘，你还记得吗？”基兰出声问道。
他站在一米多高的栅栏上，于是可以俯视两米二的里奥兰特，这让他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啊，我记得。她的入学通知书是真的，所以她也是学校的新生没错。”里奥兰特点了点头（他面对着营地，根本不去看基兰的方向），“是巧合吗？”
“我宁愿相信这是巧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我们毫不了解的新生，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说明还有我们预料之外的事态。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预料之外的事。”
“这次行程已经在预料之外了，而且是兰斯先生亲自指示。”里奥兰特说，“朋友，你应该有所预料。”
“是的，是的，我们这次会遇到麻烦——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这些孩子们一定会被吓一跳。”即便这么说着，基兰看起来也没有压力，“但我相信兰斯先生。他不会把学生们的生命置之不顾。”
“那个刺客女孩是亚都人，但你发现了吗？她有黑铁佣兵徽章。”里奥兰特又说起来白天来到营地的刺客少女，“她才十四岁。”
“黑铁佣兵徽章？我没注意，这说明她可能已经是个资深黑铁职业者了。十四岁的资深，在我们学校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了吧。”基兰说道。
“黑铁职业者吗？”里奥兰特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呢喃道，“是吗？”
“难道你怀疑她是利刃刺客？青铜阶？”基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别逗了朋友，十四岁的青铜职业者，这种天才怎么可能被放任独自一人旅行？想想那位教廷的天才少女艾露尼，你敢相信教廷肯让她一个人跨越无人区去亚都求学？”
“……我相信你的判断。”里奥兰特揉了揉眼睛，“上午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每个人，下午还要监督他们训练，作指导，我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吧。”
“今晚我值夜吧，里奥兰特，你去好好地睡一觉。”
“好的。”
里奥兰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帐篷，在关灯之前，他再一次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以基地为中心蔓延开去。他黄金阶萨满的精神力，极限距离足以覆盖这座小镇和小镇远处的森林边缘。在确定了没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之后，他收起了精神力，准备休息。
然后，在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一股陌生的脉动。
是的，脉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了。一个鲜活的、精神力层次的“生命”在苏醒。
“什么东西？”
他掀开帐篷走出来，望向了那奇怪感觉的来向。
没有灯光，一片昏暗。但里奥兰特知道，那里就是圆木小镇。
“怎么了里奥兰特？发现什么了？”
基兰跳了下来，神色严肃地问。
“……一种奇怪的感觉。”
里奥兰特摇摇头。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醒来了。”
镇子里。
德尔寇拉站在圆木小镇的主干道上，手拿着骸骨拼装者。
他望向道路尽头，脸上带着深深的迷惑——和无奈之色。
“真的假的，真这么灵验？”
那里，是镇长的宅邸。
德尔寇拉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在刚才，那里出现了一阵奇怪的精神力波动——那波动其实并不强。不是全神贯注或者恰好用精神力扫过的话，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但很遗憾，德尔寇拉注意到了。
“所以到底是我们带来了麻烦，还是麻烦喜欢找上我们啊……”
德尔寇拉挠了挠头，收起骸骨拼装者，取出了从离开落日山脉就再没用过的的圣者之活力，然后一个个地给手指上套戒指。
“我就看看，就看看，不管发现什么，绝对要沉着冷静，以跑为主，绝对不去提前引爆麻烦……亲爱的深渊之牌，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午夜出门寻找线索……”
他在心底碎碎念着，小声念起了咒语，让风把他托举在半空。
“希望不是你吧镇长，新手村的老爷爷怎么可以变成最终大魔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