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两点四十三。 何故将新写的稿子保存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从下午五点到现在,她一直在写稿子,滴水未进,现在稿子写完了,才突然觉得饿,于是走出书房去倒水喝,这才发现热水瓶里的水都冷了。 何故叹口气,烧了热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走回书房,打开邮箱,她又将叶主席发来的邀请看了一遍,思量叶主席身为文坛前辈,三次向她抛开橄榄枝,邀请她加入协会,如果她再不留情面的拒绝,会不会有些不识好歹了。 思及此,何故回了封简短的邮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叶主席的邀约。 凌晨三点零二。 何故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得厉害,但就是不想睡觉。可不睡觉又能干什么呢?何故揉了揉脸,起身收拾了一下,拿着车钥匙往酒吧去了。 POP是何故最喜欢的一家酒吧,原因无它,就是人多。在酒吧里泡了半夜,到天色破晓的时候,何故笑着推开一位想往她身上贴的帅哥,往小山河去了。 小山河是何故友人,程橙的住处。程橙出身江南调的镇子,喜欢青砖黛瓦花满院,所以小山河自然也是这副模样。何故也喜欢这里,否则也不会为之取名为“小山河”,还亲手提了字。 何故是提着早餐,敲开了小山河的门。程橙睡眼朦胧,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打着哈欠将何故迎进来。 “你又几点醒的?失眠症又犯了吗?”程橙抓了抓头发,拖着步子往卫生间走。 何故听她这么没诚意的发问,只是略一弯唇,算是有了表情,随后将早餐放在桌子上,又收拾了屋子,整理了画稿,将四散的画笔归置好。 程橙是一个漫画家,但漫画却不是她的最爱。她喜欢一切的绘画,水墨丹青,油画蜡笔,素描彩铅,任何能画画的东西。她也确实很厉害,凭着一支画笔年少成名。 何故将画稿送进书房,一进门“小山河”三个字映入眼帘。 初中那会儿因为字写不好被妈妈打了骂了太多次,所以何故那阵子发了疯的练字,最后虽然也练的有模有样了,但一笔一划的正楷写起来总觉得别扭。于是她去学了毛笔字,想练练心气,但前两年总写的不成样子,鬼画一般,直到后来央着程橙教她,才终于有了长进。 “侄儿。”程橙揉着眼睛,端着热牛奶进来找何故,“呐,牛奶。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再喝。” 何故接过来,没什么表情,没什么言语,径直朝外走。 前天熬了个夜,一觉睡到昨天下午四五点,起来又写稿子,写完了逛夜店,不知多少酒水下肚,现在她的感受可谓比死不差多少。 困,头疼,恶心,想吐,但又饿。多重感觉交织,何故选择了将牛奶喝掉,去小山河里她的专属房间睡一觉。 程橙什么也没说,只嘱咐她空调温度不要调的太低,盖好被子。后又不放心,扒着门缝看了一眼,见着何故裹得严严实实的,空调显示二十六度,才终于轻轻的关好门,回书房里画画去了。 书房里,程橙抖动画卷,为昨夜未完的星空添上最后一笔。 她忽然想起屋里种的玫瑰,昨夜终于还是零落了最后一瓣花。何故喜欢玫瑰,所以她特意在屋里辟了一处地来种玫瑰,还在屋顶开了天窗。 往年的玫瑰总开的好,花期也会比寻常人家的玫瑰要长些,程橙一直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厉害,花养的好。 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从过了冬之后,玫瑰长势就一直不太好。程橙以为是冬天的时候她有些疏忽,照顾不周,让玫瑰冻着了。可任她怎么努力,这带刺的美人依然是恹恹的,越是临近花期越显得颓丧无力。程橙都疑心它是不是病了,担心今年是不是开不了花。直到五月的清晨,第一朵花苞含着露水徐徐绽开,她才终于放下心,剪下小山河里第一支玫瑰,送给何故。 何故本来是在外逍遥,接到她的消息说花或许要来了才回来。回来那天,刚好赶上花开,何故攥着玫瑰带刺的花茎,无力的靠着她的肩膀,说:“叔叔,我难受。” “我遇见沫沫了,在机场。” 这该死的花,不想开便不开,非要赶这种巧合。 那之后何故又陷入一种程橙最害怕的状态。她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吃饭,不愿意夜寝晨兴。她甚至不愿意喝酒。 程橙最害怕的就是何故这种状态,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愿意,只想睡觉,睡死过去,睡醒了就发呆,仿佛这世上再没有能让她多看一眼的东西。 而每每何故开始写书,失眠,喝酒,程橙就知道,她的何故好起来了。 何故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苏觅提了甜点来小山河。 第一眼见苏觅的时候,何故以为这个人会很高冷,后来相处了才知道原来第一印象真的会骗人。一个会主动与她搭讪的人,能高冷到哪里去呢? 苏觅见到何故出现在小山河里,显然也十分惊讶,随后欢喜起来,只是有些心疼的摸着她的脸,说:“你又瘦了,瘦的太厉害了。” 何故每每听见苏觅这样的话都会想哭。苏觅是一个真正良善的女孩,是真心对她好的,可是苏觅越对她好她就越难过。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像苏觅对她一样的对苏觅好,做不到相互坦诚,真心相待。 她不是不想,她只是做不到。 苏觅也因此与她闹过,但闹到最后终归还是苏觅退让了。 “这是你喜欢的那家店的新品,尝尝。”苏觅拆开了包装,为何故拿出一块小蛋糕。何故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本来睡一觉感觉好些了,现下突然吃这样甜腻的东西,一边感到饿的同时,又错觉酒精在胃里翻涌, 何故笑笑,点点头:“不错。” 程橙在一旁默而不语,随后叼着一块蛋糕,进了厨房。 程橙大学那会儿吃食堂和外卖吃惯了,后来出来工作又有何故照顾她,所幸她自己爱吃,尤其对油炸类的食品比较拿手,所以厨艺方面也不算惨不忍睹。 程橙中午煲的香菇青菜粥,一直在锅里温着,现下炒两个清淡的小菜,让何故搭配着吃。何故吃完觉得精神好些了,胃也没那么难受,就是骨头懒,想去接着睡,程橙不让,拉着她一起在院里栽花。 苏觅笑何故:“你上次一剪子下去,硬生生剪掉迎春一枝藤,心疼的程橙哭了三天,这次你可得小心点儿,否则程橙要不理你了。” 提起这事,程橙又觉得心肝疼。原是想着迎春长势太好,稍稍修剪一下,免得碍住了一旁的蔷薇,谁想何故一剪子下去,硬生生剪掉花开最好的一枝藤,真是气的她直哭,又心疼那枝迎春。 何故轻咳了一下,显然也是对自己的园艺感到分外惭愧,于是一手拿着小铲子,一手指天指地,心虚的向程橙保证,她一定不会再犯。 程橙翻一白眼,哼哼着:“算了吧你。事儿多是你,啥都不会也是你。我这院子本来好好的,就你,这也喜欢,那也喜欢,喜欢就要我种,搞得现在杂七杂八的,不成样子。” 程橙院里原是只种了牡丹海棠,梅兰菊之类,偏何故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管气候地域合不合适,今天要程橙种月季,明天就是蔷薇,后天又觉得芍药迎春好。程橙有一段时间被她烦不过,斥责她用情不专,转个身又头疼气候不对种不种的活,院里地方不够,如何种的下。 程橙领着何故给两簇月季挪了地,用脚踩踩新腾出的地,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就种这儿了。” “好。”何故一点头,拿着铲子就想在地上刨坑,还没动手就被程橙苏觅一左一右的架住:“你干吗?” 何故茫然:“种梨树啊。” 苏觅没忍住,笑出了声。何故更加茫然,转头看向程橙。 程橙问她:“你看我院子里有梨树吗?” 何故摇头。 程橙于是开始一边翻白眼,一边耐心的解释:“你就念了两句诗就觉得梨花好看,要死要活非要我种。我答应是答应你了,可要我从头开始,我可没那个兴致。我又不喜欢梨花。” “那你是……?” “移栽。养的好明年就开花,你就可以对着它念你的唐诗宋词。”程橙想想又觉得心肝疼。这祖宗想一出是一出,可把她折腾的。好在最近天气不错,虽不是适合移栽的季节,却是适合移栽的天气,管是梨树月季都大概率能活。 “晚点人家送树来,到时候再种。” “哦。”何故心虚的点点头,灰溜溜的进了屋子。直到晚间的时候,一个小伙子带着两位花匠来给程橙送树,又帮着把树栽好。 何故拍拍树干,笑着说:“看不出来啊,小哥哥,你人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这么大颗树你也扛得动。” 小伙子慢腾腾的红了脸:“又不是我一个人扛的……我一个人,肯定是扛不动的。” 苏觅靠着门沿,抱着手笑起来:“何故,别逗他。程橙常在他家买花,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心把人逗得发起火来,不与程橙做生意了,程橙要跟你急的。” 程橙正端着茶走出来,堪堪听见后半句的“不与程橙做生意了”,顿时懵了一脸,问:“怎么了?怎么就不与我做生意了?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吗?有问题我们可以商量啊。” “没有没有,没有不与你做生意。”小伙子连连摆手摇头,“都是玩笑话。” 程橙放下心,招呼客人坐到院里的石桌旁喝口茶,歇一歇。 待树种好了,送走了客人,何故亲自下厨,三个人吃了晚饭,稍歇一会就各回各家了。 何故本来都走到了家门口,又想起家里的啤酒似乎是喝完了,于是又折回去,到便利店买了一大袋冰啤。 收银员小姐姐将发票递给何故,没忍住说了两句:“小妹妹,你爸爸很爱喝酒吗?经常看你来买酒呢。” 何故被那一句“小妹妹”惊了一下,而后摸了摸脸,说:“我二十三了,不小了。” 何故说着就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看的收银员莫名其妙。随后她拎着袋子,一边数啤酒罐数一边往外走,无意撞上一个人,头也不抬的说句对不起,又拎着酒兴致勃勃的回家去。 温少缱只是偶然路过,想进来买瓶矿泉水,才踏进店门,低头接电话的一个瞬间,一个姑娘迎面撞上他。 “对不起。”姑娘的嗓音柔和,语气轻快,一点儿也没听出歉意。 姑娘走的太快,温少缱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大袋啤酒,但他也没在意,只一边走一边听电话。 “喂,姜哥……” 温少缱出了便利店后,按照姜梁的指示,七拐八弯的终于走进了一个小巷子。姜梁踩着拖鞋出来迎接他。 “哎呀,温老弟,你可算是来了,来来来,进来进来。”姜梁是个大大咧咧,狂放不羁的性子,平时也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与他一比,温少缱简直就是精雕细琢的一块玉,穿的衣裳连一丝褶都没有。 “姜哥,你这地方可让我好找。”温少缱舒一口气,跟着姜梁进了屋。 姜梁曾经是个演员,如今是个导演,虽然本人无意高调行事但名气太大,尤其最近处在风口浪尖,所以一举一动都会备受瞩目。 姜梁本人对此烦不胜烦,但又无可奈何,于是干脆撇了豪宅,躲到小巷子里来,没了记者在身旁打转,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 温少缱此来是受姜梁的邀约,谈新戏《谋杀》。 “怎么样,温老弟,我现在可就差你一个点头就能开机了。”姜梁皱着眉,看着拿着剧本的温少缱,心里颇有些忐忑。温少缱十几岁开始混荧幕,到如今将近而立之年了,什么风光没有过。但他姜梁是半路出家,混导演这行虽然有了些名气,但总还想再做出些成绩。况且温少缱向来不看重声名一类,能吸引他的只有剧本与角色,所以他并不能预测到温少缱是否答应。 温少缱沉吟着,也是颇有些犹豫。他近两年准备隐居幕后,希望自己最后留下来的作品每一部都是全新的挑战,然而这个剧本确确实实是精彩,所以即便是角色无法给他带来更大的挑战,他也依然是心动。 姜梁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但也能猜到温少缱如今不怎么接戏是何打算,所以只按着性子等。终于温少缱点了头:“这戏,我接。 新戏主角敲定,姜梁心情格外舒畅,坐在院子里,磕着啤酒花生米同温少缱聊戏。 “不来点儿?”姜梁冲着温少缱晃晃酒瓶子。 温少缱摇摇头:“姜哥,你知道我不喝酒。” 姜梁撇撇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问温少缱:“你知道就这条巷子走出去,对面那个小区吗?” “知道。” “那你知道何故吗?” 温少缱听这名字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知道。她怎么了?” 姜梁一拍大腿:“她就住在那个小区。你可别小瞧她是个女孩子,我上次亲眼看她喝倒了一桌子的人。那酒量,啧啧啧。你就应该跟她学学。” 不知为什么,温少缱想起在便利店遇见的女孩,猜想她会不会就是何故,随后甩甩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何故将酒放进冰箱里,又想喝水,顺势想起来出门之前烧的热水,经过了一天一夜,应该又是烧开又冷了。她将所有的冷水倒掉,重新烧热水。 七月末,温雪琢刚写完一幅字,老伴儿就领了一个丫头到跟前来,眉开眼笑的说:“这是何故,来谢谢你帮她出版新书。” 温雪琢温老先生摸了摸胡子,郎爽一笑:“你这小丫头,原来也不是那么没礼貌啊。”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先生哪里话,对别人再无礼,在先生面前还是要放规矩的。” 何故现在有些糟心。因为她不留情面的连续拒绝了叶主席的三次邀约,平时又不怎么应付交际,所以她顺利的被业界针对了,新书无法出版,由此准备改行做编剧。可谁想就在她已经一只脚踏入编剧领域的时候,她的书突然出版畅销了。而这件事得仰赖杨锐杨老先生。 却说何故奔波两日,辗转几家出版社,都没能脱离窘境,正坐在街边发愁的时候,一位严肃板正的老爷爷突然来与她搭话,要看她的书。何故本着无所谓的心态把书给了人家,拍拍手就走了,转个身在转行的路上一骑绝尘,却没想到这位老爷爷,姓杨名锐,正是国内最大的出版社社长。 要说这是天赐的福气那还好,可偏偏杨老爷子与何故并不是偶遇,而是温雪琢温前辈欣赏何故的才气,心疼她被人针对,才央着自己的老友去上演那么一出偶遇。 何故知道真相的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写了那本书。但没办法,总归欠了人情,虽然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但谢谢还是得说的,于是就有了此时此刻的营业现场。 “多谢先生出面帮我,否则我可能在这行就混不下去了。”何故笑容诚挚,无比感激。 温老爷子一挥手:“怎么能说是我帮你,要不是你的书写得好,那姓杨的也不会下定决心要帮你。我只是请他去主动看看你的书罢了。” “姓杨的”三个字逗笑了何故,这让她想起了程橙。她和程橙是高中同学,大学虽然不是一块儿念的,但从没断过联系,后来毕业了也是厮混在一起,当面叔叔侄儿的叫的亲切,背地里都是“那狗子”。 闲聊了一番,温老先生想与何故手谈两局,正摆出了棋盘,院门口听见动静。 “爸,昨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今天天气好的话要晒书,晒书,你……”温少缱一边说一边往书房走,踏进了房门才终于意识到家里来了客人。 “呃……抱歉。”温少缱有些不好意思。 温老先生以一种极其放肆的方式嘲笑了儿子两声,随后同他介绍何故:“这位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位没礼貌的小姑娘,何故。来见见。” 温少缱觉得自家父亲这样说一位姑娘不太好,况且他觉得何故看起来挺乖的,并没有外界说的那样跋扈,由此深觉父亲的话不妥。 “爸,她哪里没礼貌了,你别乱说人家。” 温雪琢捻着胡子,摇着头笑起来,心中深喟一句:又一个被骗的。 “好了,不是说要晒书吗?让何故同你去,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在房里歇一歇。”温老爷子挥着手把两人赶出去。温少缱嘟囔着:“什么一把老骨头,还不就是懒,年轻的时候就不爱动……还麻烦人家姑娘……” 何故不言不语的跟着温少缱到了院子里,温老夫人已经把书从书阁里搬了一些出来。 “抱歉,麻烦你了。”温少缱同何故说,“本来你是客人,不该让你做这些的。” 何故笑笑:“无事。温老先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帮他晒晒书也是应该的。” 温老夫人见着儿子与何故走过来,料想自家老头子又是犯了懒,同何故道歉说:“本来你来是客,那老头子却这样使唤你,真是对不住。不如你还是同我进屋喝口茶吧。” “不碍事,夫人。晒书是雅事,我还乐得呢。”何故接过温老夫人手里的书,“倒是您,这些事情我们小辈来就好了,您进屋去喝茶歇着吧。” 温老夫人觉得何故是越看越乖,全然不像外边传的那样目中无人,蛮横无理,两步踏进书房,又看见温雪琢一个人对着棋盘琢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写字下棋,你帮着你儿子晒晒书,能少你一块肉啊,晒得还都是你的书。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懒的。” 温雪琢拈着棋子,知道老伴儿的心思,故意逗她:“我也不全是写字下棋,我也遛鸟养花啊,你看外面的兰草不就是我养的。我还偶尔写书,做做学问呢。” 温老夫人被逗得没脾气,笑骂他不正经。温雪琢冲夫人招招手:“来,同我手谈两局。” 温少缱将书都搬出来,何故同他一起将书铺开晒着。其中有好些是古籍与珍品,残损程度不一,由此两人更是小心。 “你方才说,我爸帮了你的忙,是怎么回事?”温少缱并不清楚事情的弯弯绕绕。 “我声名太差,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我的新书。温老先生替我在杨锐杨社长面前说了两句,为我解了围。” 何故说的无所谓,温少缱听的别扭,他之前听父亲讲这位小姑娘的状况时就觉得不对。其实文坛里与何故有接触的人并不多,所以何故到底是什么品行,并没有几个人清楚,然而流言却是纷纷扬扬,都是说她如何恃才傲物,嚣张跋扈。 “你大概只是不善交际,完全没有别人说的那样不堪。”温少缱本意是安慰何故,何故却被他逗笑了,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善交际?万一现在我是在做戏给你看呢?” 第二章 温少缱没料到何故会这样说,沉吟一番,道:“那些人与你本就没什么交集,自然是不可能了解你的为人。不了解却胡乱评说,是为不耻。我觉得你举止得体,所以认定他们是胡说。反正你也没理由骗我。” “怎么没理由?我现在在业内混得很差,温老先生又适时地帮了我,我为何不趁此机会攀上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何故依然是说的无所谓。 温少缱也是没想到何故会这样驳他,只能说:“你不会。” 他说完,何故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觉自己失言,喃道:“就算会,也没关系的。反正,你的人品才气不该被这样埋没。” 何故看着他,敛了笑,问:“所以你想庇护我吗?” 温少缱这辈子少有被人问的哑口无言,何故却一连几次让他呆愣着不知如何接话,温少缱觉得自己莫不是遇到克星了。 他正苦恼着,何故又笑起来:“好了好了,逗你的。晒书吧。” 何故说着将一本残书小心翼翼的翻开来,好好地铺在竹席上。 温少缱看着她突然红了脸。他今日是怎么回事,自觉失言还说那些话,况且第一次与人家见面就聊这些事情,岂不无礼。 何故说是被按回作家的坑里去了,但写好的本子该拍还是得拍。何故虽然自觉在转行的路上走的风风火火,一骑绝尘,但其实她的剧本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好在这条道上有人脉关系握在手里,所以走的很是轻松。 八月初,《谋杀》剧组与一网剧的剧组取景取到一处去了,温少缱坐在树荫下背台词,等着取完景的网剧剧组收拾好东西。 看的久了,眼睛有些疼,温少缱抬起头来放松一下,一眼看见何故站在太阳底下,举着一片树叶,也不知道能挡住什么。 他合上剧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突然看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撑着把黑伞来为何故遮阴。 姜梁瞅着温少缱在那儿发呆,喊了几声都不理,上去一巴掌把人呼醒:“你怎么了?叫那么半天不理人。” “抱歉,姜哥,刚才走神了,你叫我有事吗?”温少缱将视线收回来。 姜梁又是一巴掌呼在人肩膀上:“拍戏啊,这个时候我叫你还能有别的事?你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像做梦一样。” 温少缱下意识的想要问姜梁一句“有吗?”随后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又将那句疑问咽了下去。 “姜哥。” “嗯?” “你上次说,亲眼看见何故喝倒了一桌子的人,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姜梁哈哈一笑:“哦,你说这个啊。我跟你说那场景真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豪气的女孩子,就那一瓶二锅头,一口闷。我的天……” “姜哥,”温少缱少有的打断别人的话,“我是说,她是和什么人喝酒?” 姜梁抓抓头发,往远处看了一圈,随后用手一指:“那儿,看见没?那个男人。他就是天娱的老总言斐。哦,还有他旁边那个导演,时逾明时导,你也认识。我上次就是看见何故和这两个人,和另外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一起喝酒吃饭。” 姜梁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认识何故对吧?和言斐站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 温少缱点点头:“走吧,姜哥,拍戏。” 姜梁被温少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走,拍戏。” 何故向来是不喜欢白天出门,这会儿这么大的太阳更是让她心情烦躁值上升了一个度。 “还好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言斐替何故撑着伞。 何故本想说不用,偏这时手机响了。 “喂,叔。”何故看都不看的接了电话。程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侄儿,我炸了小土豆,你要来吃吗?” “好啊,我马上到。”何故挂了电话,同言斐说了两句就收拾东西走了。等她到小山河的时候,程橙刚把第二碗炸土豆捞起来。 “好香啊。”何故刚踏进厨房就赞了一句。 程橙嘿嘿的笑起来:“我这次涮了辣酱,你应该会喜欢。” 何故走近一看,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土豆炸的黄灿灿的,面上刷了一层厚厚的红色辣椒酱,让人看的是口水直流。 何故尝了一个,称赞道:“好吃,有进步。”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你叔叔我是谁,我可是个小天才。”程橙骄傲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何故笑笑,随后又低下头接着吃。 何故饮食上的习惯很奇怪。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有时会觉得很饿,但是不想吃,有时想吃但又不饿,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她一般不会吃东西。程橙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总是吃什么都要想到何故。 “对了,苏觅呢?你没叫她吗?”何故问程橙。 程橙翻滚着锅里的土豆,答:“我给她打了电话,但是那时候她刚到机场,要出差。” 何故点头表示知道,随后又接着吃。 左右程橙找何故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她吃点东西,所以何故吃完了就走,没有多留。 何故离开小山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没有正中午那会儿那么热了,何故就来了兴致,晃晃悠悠的走到家附近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眯着眼睛看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咖啡馆里开了空调,隔壁桌穿印花连衣裙的女孩儿搓搓胳膊,让服务员把温度调高点。 何故有些厌烦的看了那女孩一眼,没说什么。 何故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西装革履,几乎没人见过她穿便装。但其实她挺羡慕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女孩子,她也挺想穿件松松垮垮的衬衫牛仔裤,光脚踩鞋,顶着太阳出去四处晃悠。 何故在咖啡馆里待到日渐西沉的时候,为自己喝了这么多的咖啡还感到困倦而惊奇。她眯着眼看外头火红的天色,想看着日头落下去,又觉得实在困得不行,趴桌子上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因为一声惊雷。 何故直起身,一条薄毯滑落下来。 她茫然的看着如墨的云与磅礴的雨,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天气预报是说过今日晚间有雨。 咖啡馆的老板娘走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伞。 “不用了,周姐,谢谢。” “那你等雨停了再回去,别淋感冒了。”周姐端起何故喝剩的半杯咖啡,“你今天咖啡喝的太多了,以后不能这样。看来以后没有我在店里看着你,不能放你进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再热杯牛奶。” 何故撑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点点头,随后又去看雨。 好大的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听的人心惊肉跳的。 “没有打雷了……”何故喃喃自语。 等周姐端着特腾腾的牛奶面包走出来的时候,座位上已经没有了何故的身影。 最先开始还有几个人会与何故匆匆擦肩而过,到后来这场夜雨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了。 下雨难免会有积水,何故就一边淋雨,一边去踩那些被雨点砸出涟漪的积水,积水溅在裤子上,应当是很恶心的,但何故想:反正都淋雨了,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多踩两脚积水也没什么吧。 何故正踩积水踩的欢,身后突然一道光照了过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温少缱从车上走下来,撑了把伞,步履匆匆,向她而来。 温少缱今日自从见了何故,就一直觉得心绪不宁,本来他开车回家不用走这条路的,但一想到何故就住在这附近,方向盘就不受控制了。 “你怎么淋成这样?没带伞可以打车,淋湿了感冒怎么办?”温少缱将伞向何故那边倾斜过去,将何故遮的严严实实的,自己的后背淋了雨也没察觉。 何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可你不觉得淋雨很有意思吗?” 温少缱没想到何故会这么回他,但也由此冷静下来,回忆方才的场景,何故确实像是玩的挺欢。 “可是这样很容易感冒的,而且现在很晚了,你该回家了。”温少缱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何故,本意是让她擦擦脸上的水,何故却拎着帕子仔细的打量。 “你这帕子真好看,很素净。不过我喜欢花一点的。虽然我的帕子也都很素净。”何故正想把自己兜里的手帕也掏出来,但想想一方湿哒哒的帕子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作罢。 温少缱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复杂:“我是想让你擦擦脸上的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何故欣然应允,同温少缱上了车,用车上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又喝了热水。除却身上湿哒哒不太舒服的感觉,何故觉得一切都很好。 温少缱将车开进何故的小区,正想问她住哪栋楼,却发现她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温少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叫醒何故。 “何故,别这样睡,容易生病。” “哪儿那么容易生病,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何故厌烦的挥开温少缱推醒她的手,咕咕哝哝的还是睁开了眼。 她往窗外看了看,雨势并没有变小。 “谢谢你送我回来。”何故解开安全带,推门准备下车。 “带上伞吧。”温少缱将伞递过来。 何故摇头拒绝了一次,但温少缱坚持要她带上伞。 何故微皱起眉,察觉到自己的坏情绪又开始蔓延。 “温少缱,我谢谢你关心我,送我回来,但我不需要伞,我拒绝过了。” 何故下了车,径直走进雨里。温少缱哑然,看着何故走进的那栋楼的第四楼亮起了灯,才终于重新启动车子,回了家。 大雨下了一整夜,次日温雪琢温老先生照旧是一大早起来,先打一套太极,再开开心心的吃个早饭,随后就可以去写字下棋,读书遛鸟了。 然而今早温老先生的早饭吃的不踏实。 温少缱一早提了温老先生最爱的包子豆浆来孝敬父亲,话不过三句被父亲大人飘飘然一句“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逼的现了形。 “爸,还是瞒不过你。”温少缱有些不好意思。 温老先生极其得意的哼了一声:“到底你是我儿子,还能瞒的了我?说吧,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温少缱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端正,手指却不住的摩挲着裤子衣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关于何故的事。” 温老先生适时的眯起眼,打量着自家儿子:“怎么,人家小姑娘惹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温雪琢哼哼着开始啃他的包子。温老夫人收到儿子求救的眼神,桌子底下不轻不重的踹了温雪琢一脚:“要说赶紧的,别嘚瑟。” 温老先生一边为儿子惯会找外援而痛心疾首,一边开始讲述他与何故的几次接触。 “我与那个小姑娘其实接触也不多,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颁奖典礼。你们也知道,《清明祭》嘛,确实是本好书。”温老先生说起竟还有些感慨,“那个时候,她可不像前两天见到的那样和气,整个人浑身是刺。主持人请她发表获奖感言,她居然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 “感谢。” 这个答案是温少缱没想到的。 “后来机缘巧合我与她也碰了几次面,没怎么说过话,而且几乎每一次她心情都不太好,冷着张脸,与她同辈的人想去与她打招呼,结交一下,也都被吓了回来。”温雪琢说完问儿子,“你好端端的,问她干什么?她真的没惹你?” “没有,她没有惹我。我真的只是突然好奇。”温少缱说这话时,背挺得笔直,说前一句时还理直气壮,到了后一句就悄悄红了耳根。 好在温老先生也没注意,只喃一句“也对,你们俩能有什么交集”,又低头吃自己的早点。 温少缱当天借口去那网剧的剧组跑了一趟,并没有看见何故,思量她会不会是淋了雨,生了病,又跑去何故的家里找她,然而真站在了何故的门前,却开始踌躇。 万一她觉得我很烦,不想理我怎么办?何况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才只有两次。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异性来她家里找她,一般的女孩子都会觉得奇怪,甚至提防吧。 温少缱越想越烦躁,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不冷静沉稳的时候。思来想去,他还是按下了门铃。 时间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依然没有人来开门。 温少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安定了,但又莫名的难受。 这时候,何故对门家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原本是与屋内的人说说笑笑,一转头看见温少缱,眼神霎时间变成了难以置信。 那人指了指何故家:“你找她?” 温少缱点点头:“是,但是她好像不在家。” 那人很勉强的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对温少缱说:“我住这人对面两年了,统共我也没见着她几回,你如果想在这儿找到她的话,恐怕很难。而且……这种人,不太好相处吧。” 温少缱很认真的想了想,答:“也没有很难相处,她只是有些小脾气。” 那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极其勉强的哼哼笑笑,冲着温少缱说一句“那祝你们百年好合”,就急匆匆的下了楼。 温少缱先是一愣,而后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何故开了门。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睡眼朦胧的靠着门框,有些疑惑为什么会看见温少缱站在家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来看看你。”温少缱庆幸自己带了口罩,看不出脸红,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何故一番,确定她没有生病的迹象,舒了口气。 何故点点头,嗯一声,后知后觉的让开道,请温少缱进来。 “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何故摇摇头,想给温少缱泡杯茶,又想起家里没有热水,于是烦躁的抓抓头发,说:“家里只有凉白开。” 温少缱还没从何故家里的情形中反应过来,猛然听见何故这样一句,愣了一下才回答:“都可以的。” 何故家里四处的窗帘都拉的死死的,透不进半点光来,只有他所在的客厅与何故所在的厨房开了灯。明明将近正午了,他却觉得此刻应是黑夜。 待何故给温少缱递上水,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她才终于清醒,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和我对门的小屁孩儿聊天?” “嗯。你听见了?” “嗯。我刚好睡醒了,起来喝水,听见门外有动静。” “所以,我按门铃你没听见?” 何故很得意的一笑:“那个门铃是假的。之前那个真的让我一锤子砸烂了,后来装了个假的,专门骗你们这些人,让你们误以为我不在家,你们就没法打扰到我了。” “是这样啊。”温少缱想起自己按门铃前的各种纠结,又是觉得脸上一热。 “你说你来看看我,看我干什么?”何故突然敛了笑容,转了话题。 “你昨天淋了雨,我怕你生病。” 何故点点头,当是知道了,没什么表情。温少缱以为她不高兴,又说:“抱歉,打扰你了。” 何故又是点点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温少缱站起来,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抱歉,打扰你了。”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何故问温少缱,“他们都说你脾气很好,也很会照顾人,那你是对每个人都像对我一样吗?” 温少缱很高,他站起来的时候,何故得仰着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但比起何故,温少缱似乎更紧张。 “没有。你怎么会觉得我对每个人都这样呢?” “言斐说你脾气好,所以我想知道你今天这样是因为你脾气好,还是别的什么。” 提起言斐,温少缱想到昨天在片场见到两个人相处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容易紧张烦躁了。 “那个……我,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和言斐是什么关系?”温少缱十七岁提名影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紧张到说话都不利索了。 何故大概是被温少缱的样子给逗笑了,心情格外愉悦的跟他解释:“言斐是我哥哥。虽然我二姨当年和言叔叔离了婚,把言斐留给了言叔叔,但怎么说我和言斐还是有点儿血缘关系。” 温少缱至此,才觉得自己近来的紧张感略微抚平了些,胆子也由此变大了。 “那你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何故没有如愿回答他,反而问他:“这个问题是否有些冒犯了?” 随后何故拿手背揉了揉眼睛,说:“没什么事就走吧,再见。” 温少缱没办法,既懊恼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失礼的话,又气自己又惹了何故生气,还不得不遵从何故的逐客令马上离开。 温少缱坐进车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四楼,或许是眼花,他觉得四楼的窗帘在晃动。 何故家阳台装的是落地窗,所以她只要拨开一点窗帘,就能看见楼下的动静。然而她拽着窗帘的边角纠结了许久,最终只是气恼的扯了两下就松了手,转身回了卧室。 客厅与厨房的灯都关了,屋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何故依然轻车熟路的搜出了一瓶药。 第三章 何故捏着药瓶又开始发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寻着光,摸到手机,接了电话。 “喂,叔叔。” “侄儿,吃中午饭了吗?过来一起吃吧。” “好。” 电话就说了这样两句就挂断了。何故又开始发呆,直到她觉得浑身都僵硬了,才眨眨眼睛,慢慢将瞳孔聚焦。 她在一片黑暗中,毫无障碍的将药瓶锁进一个小匣子里,又将小匣子藏到了储物柜的最底下。 她对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深刻的恐惧和诚挚的热爱,这两种感觉并不是此消彼长,而皆是与日俱增,并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混合成了莫名的难过。她对自己也有这种难过,甚至于对自己的难过,更甚于对这世界的难过。 这让她很不舒服,毕竟没有人喜欢自己时时刻刻都心情不好。所以她人生的前十几年一直都在致力于如何解决她对自己,对世界的悲悯之情,并且很成功的发现,当她与人交际的时候,她会有意无意的忽视那种难过的感觉,由是她开始热衷于与人交往。可好景不长,她渐渐觉得与人交往的疲劳感,已经远远超过了自我的难过感,这让她觉得生活更加糟糕。 几经波折,她最终选择沉浸在自我的难过中,对世界,对自己,感到无比抱歉。 可偏有人不希望她这样选择。她也为那人努力过,努力至后来,那个人走了,她突然就失去了自我与世界相处的平衡点,有时候会很清醒,很平静,有时候又怎么都压不住坏脾气,内心底的脏东西在身体里四处乱窜,让她不住的烦躁失控。于是一度热衷于安眠药,因为睡着之后,所有的情感统统消失,无知无觉,甚好。 直到后来有一次药吃多了,睡了两天还没醒,惊动了程橙,愣是给她送进医院搞得一阵兵荒马乱。她便不敢再那样依赖安眠药了,只是依然戒不掉,只偶尔会偷吃。 何故收好了药,换了身衣服就往小山河去了。这次苏觅也在。 程橙说是让何故过来吃中午饭,但其实她只是买了食材,蒸了饭,等着何故过来做菜。何故知道程橙的性子,再加上这些年伺候她的饮食也成了习惯,所以话不多说,挽着袖子就进了厨房,等再出来的时候,四菜一汤,香气扑鼻,勾的屋里打游戏的两人蹭蹭的就跑出来。 不巧,程橙今日棋逢敌手,游戏里遇见大佬,两人杀了几盘不分上下,此时战意正浓,但又舍不得何故做的一桌子好菜,于是疯狂的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菜,喝了两口汤,急急忙忙的擦擦嘴,开始了新一轮较量。 苏觅为程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午餐而感到惊奇,随后就放任她打游戏去了,同何故两个人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的戏拍的怎么样了?” “还行。” “那还转行吗?” “不了。” “嗯。” 何故其实不大喜欢说话,这个毛病她以前是没有的,可自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开始,她除了与程橙聊天的时候,对着谁都不太想开口。 “你呢?之前听你说想开工作室,准备的怎么样了?”何故将嘴里的饭菜细嚼慢咽下去,漫声问道。 “还行吧,估计这个月就能搞定。”苏觅说的很是轻松,“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费不了什么心力。” 何故扯着嘴角一笑,又与苏觅讲些琐碎事情,一顿饭终于是吃完了。 何故吃完就走,临了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进房里找程橙:“叔叔,我想在院里搭个葡萄藤,最好还要有橘子树。” 程橙本来打游戏打的正酣,听见何故的话。顿时扔了手机,一蹦三尺高,惊叫道:“你又来!” “不是,我说祖宗,那梨树才种下没两天呢。你怎么又有了别的心头好?”程橙捂着胸口,觉得自己迟早被她的好侄儿气死。 “我就是突然想嘛。”何故撇撇嘴,“你看,外面太阳那么大,要是搭个葡萄藤遮阴的话,我们不就白天也能在院子里待着嘛,你不也总说想在这个时候去院里画画,可惜太热?何况搭了葡萄藤。我们说不定来年还能有葡萄吃。” “那橘子树呢?橘子树是为什么?” “我喜欢吃橘子,橘子开花也好看,我们之前不是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吗,你也说橘子花好看的。” “我……”程橙一时失了言语,即便是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最后也还是叹一口气,说,“那好吧。不过,如果要种橘子树的话,那那棵梨树就不要了。” “好。” 与程橙说定了这件事,何故才放心的走了,路过客厅的时候,又被苏觅说了一句花心。 何故回家之后,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又烧了壶热水泡茶,正端着茶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放下茶,在卧室里摸摸索索的,终于在被子底下找到了一方帕子。 昨天用了温少缱的帕子,她顺手就塞兜里了,回家之后才发现拿了人家的东西,于是忍着困意洗了帕子,还顺便在吹头发的时候把帕子也吹干了。吹干了又顺手搭在床头,想着第二天要还给温少缱,但睡一觉起来没看见帕子,人又迷迷糊糊的,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唉。”何故叹一口气,捧着茶喝了一口,就奔着温老先生家里去了。 温雪琢对于小丫头的造访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很高兴,而这两种情感,都在何故拿出温少缱的手帕的时候,转变为了错愕。 “果然,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同我问起你的事,原来原因在这儿。”温老先**笑一声。为自己识破了儿子那时“只是突然好奇”的谎言而洋洋得意。 “那天下雨,我又刚好没有带伞,所以有些狼狈,幸好遇到温先生,送我回家。”何故将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放在桌上,“这是那时向温先生借的。因为我找不到温先生的人,所以只能请先生您代为转交了。” “那行,等他再来的时候,我替你还给他。”温雪琢笑呵呵的将帕子收起来,刚好这时温老夫人端着水果走进来:“小何,来,吃点水果。” 何故笑着接下,道了声谢,没看见温老夫人冲温雪琢使的眼色。 “小丫头,你既然来了,不如与我手谈两句?”温老先生说着就摆出棋盘,那架势由不得何故拒绝。 何故垂眸一笑,应声好。 日头消退,临近饭点的时候,温老夫人进书房里来,问何故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用,多谢夫人好意。”何故放下棋子,转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先生,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下到这里,改日我再来陪您?” 温雪琢正欲留她下完这盘棋,忽然听见外头有了动静,于是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也好。不过,小丫头,你看这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饭点,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就当是我酬谢你陪我下了一下午的棋,还没忍心让我输得太惨?” 温雪琢虽然学问做得好,但是棋艺确实差了些,何故也不好太驳老先生的面子,于是这一下午过得颇有些艰难,绞尽了脑汁想要维护住温雪琢自己都不要的脸面。 “多谢先生好意,不过我……”何故眼看着忽然走进书房里的人,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的转成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少缱在片场接到温老夫人打来的电话,说是何故来家里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快点回去。温少缱虽然心动,但是想到工作又只能遗憾此次要错过与何故见面的机会了。只是他没想到,他拍完了戏收工的时候,居然又接到温老夫人的电话,说何故还在温家,但他温少缱要是再不回去,恐怕这人就是真的留不住了。 温少缱登时换了衣服,脸上的妆都没卸干净,就开车回了温家。 他到的时候,只听见书房里有动静,正往那边走就听见何故一句“多谢先生好意……”,他以为接下来何故就要走了,却没想到才踏进房门,何故就接了句“恭敬不如从命”。 温老夫人欢欢喜喜的问了何故的口味,吃不吃辣,喜咸喜淡,步履轻快的进了厨房。 温老先生见着儿子回来,也是一挥手把两人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对着残局琢磨。 温少缱正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何故就说想去院子里看看。 与温雪琢的棋艺相对照的是他的园艺,满院的兰草养的是郁郁葱葱,纤细柔美,然而何故一眼看过去还是觉得小山河里花里胡哨的好看。 “没想到温老先生棋艺不精,园艺倒是做的挺好。像程橙。” “程橙?是你的朋友吗?” “是。”何故刚说到这里又后悔同温少缱提起程橙,于是咽下嘴边的话,不再出声。 温少缱琢磨不清何故的心思,也不敢问,只能把话头往别处引:“同我爸下了一下午的棋,也是为难你。他那个棋艺,磨了几十年都不见长进,也不知道他平时那些钻研都钻到哪里去了。” 何故笑一声。难得一次守住了自己的道德良心,没同温少缱一起吐槽温雪琢。 “你住这儿吗?” “不。”温少缱稍微琢磨了一下,说,“我的住处与这离得稍微有些远,再加上工作忙,所以只在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爸妈。不过,我最近准备搬家,等搬了家,就离这里比较近了,也能常来。” “你要搬家?” “嗯。” 何故思量一番,也没再问这方面的问题,到是提起她此来的目的:“你昨天借给我的帕子,我本想还给你,但又找不到你的人,所以只能送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我在片场的时候,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 何故闻言,微扬起了眉。 “其实那时候我就想回来的,但是因为有工作,所以脱不开身。” 何故挑起的眉又放下了。 温少缱接着说:“并不是觉得工作比你重要,而是今天这场戏必须拍完,否则以后就不好办了。况且,如果我想你,大概还能去找你,没必要因此让剧组为难。” 何故漫笑一句:“所以说到底,今天不回来也没什么。” “那到也不是。”温少缱看着何故的眼睛说,“毕竟那时候,我是真的想你。” 何故与温少缱对视一瞬,随后垂下眼,漫不经心的调笑他一句:“温少缱,为什么你同我说话的时候,耳朵总那么红?” 何故这话一说出口,温少缱红的就不止耳朵了。 “因为……因为,”温少爷少有这样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候,“我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很紧张,我一紧张就容易耳朵红。” “紧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何故摸摸脸,自觉自己不发脾气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我是怕我说错什么,惹你不高兴。”温少缱的手指缠上一根细弱的兰草叶子,一不留神将叶尖扯出一道口子,“我不了解你的喜好,摸不清你的脾气,又不想惹你生气,所以才紧张。” 何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撒了平生最大的一个谎:“我脾气挺好的,你以后不用这样。” 何故在温家吃过了晚饭,拒绝了温少缱送她回家的提议,径直去了小山河。 那天晚上,程橙戴着眼镜画了半夜的画稿,何故坐在书房写了一夜的书,临了替程橙收拾了屋子,准备好早饭,揉着发痛的额角勉强睡过去。 何故只睡到中午就醒了,起来喝了碗粥又开始四处蹦跶。她先是去网剧剧组溜达了一圈,同时逾明扯了两句闲话,正准备走的时候,网剧男主角拦住了她的去路。 “何编剧,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啊。”虞念忱是个病美人,平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能引来无数人的目光,这会儿笑起来更是叫人挪不开眼了,何况何故这种见色就起意的人。 “今天天气好。所以连带着心情好。虞美人呢?看样子今天气色不错啊。”何故眯着眼睛笑起来,贼兮兮的,引得远处的时逾明一阵摇头叹息,赶紧摸出手机给老友言斐打了电话。 “我?我这身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谈什么好不好的。”虞念忱叹口气,“只是,何编剧,这个戏有些地方我不太懂,想同你取取经,不知道你可否方便?” “好说好说。”何故笑出一口白牙,“不过我现在有事,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如给个联系方式,我有空同你讲。” 何故说着将手机递过去,虞念忱顺手接过来,输入自己的号码。临了要还手机的时候,虞念忱递手机的手一顿,又缩了回来,道:“我看这部手机,并不是何编剧平时用的那一部。何编剧不会是替哪个其他的小姑娘来要我的联系方式吧?” 何故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晃了晃说:“这个,是某人的专属电话,怎么,虞美人也想成为我的专属?” 虞念忱笑笑,将手机还了回去。 何故离开了片场,想着回去写书又不大乐意,却也没有别的好去处,索性转了方向,奔着言斐的公司去了。 何故到了以后,不急着找言斐,反而嬉皮笑脸的同前台的漂亮姐姐攀谈。漂亮姐姐被她说的脸红,只好别过脸去不理她,通知肖秘书老板的妹妹来了。 待何故被肖秘书领走了以后,漂亮姐姐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能进这样的公司做前台,漂亮姐姐也算是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了,所以她第一次见何故时,只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名的十八线痴心妄想,妄图抱他们老板的大腿,由是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但何故挺无所谓,靠着柜台,厚着脸皮同她攀谈,句句围着她转,丝毫不提言斐,直到肖秘书急急忙忙的下楼来,将何故领了上去。后来她才听说,原来那个调戏她的小姑娘是他们老板的表妹。 “脾气真好。”漂亮姐姐不自主的喃了一句。 何故慢悠悠的晃进言斐的办公室时,言斐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 “稀奇啊,你居然抛弃了美人来找我这个哥哥。”言斐故作惊讶的问,“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故知晓必定是时逾明同言斐说了什么,但就是抵死不认:“美人?哪儿有美人?我哥哥就是美人啊。” 何故说着就讨好似的笑起来。颇有几分狗腿子的味道。 “行了你。”言斐笑骂一句,摇摇头问她,“好端端的,来找我干嘛?”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行,当然行,求之不得。”言斐将平板递过去,“不过今天有好几个会议要开,我暂时不能陪你玩,你自己先玩玩游戏吧。” 何故翻了个白眼,接过平板:“好吧。” 言斐笑笑,接着忙自己的事。等他歇口气,回过头来的时候,何故已经抱着平板睡着了。 何故睡着的样子很乖,不像平日里要么不理人,要么怂皮怂皮的,直让人想揍她。 言斐蓦然想起小时候。 他妈跟他爸离婚后,没多久就再婚了,还给他生了个小妹妹。虽然两人同母异父,但他依然为自己有了妹妹而感到开心,一直想见见,只可惜没有机会。 后来他初三那年,学校来了个风头极盛的初一学妹,在学校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七拐八弯的终于知道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妹妹。那时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放了寒假,他忽然收到对他冷漠了十几年的母亲的邀约,想一起吃顿饭。 他去了,和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那场谈话算不上愉快,倒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何故让他觉得有点儿意思。 “小妹妹,你是谁啊?刚刚在饭桌上,每个人都很开心,就你不说话,你不高兴吗?”他蹲下来与小孩子平视。 刚九岁大的何故揪着衣角,抖着嗓子,强装镇定跟他说:“我是何故,你的妈妈是我二姨,刚刚同你说话的那个是我三姐姐。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以前没见过你,我有点儿紧张。” 他轻轻的笑一声,往兜里好一阵摸索,终于翻出一颗糖来。 “既然你知道你二姨是我妈妈,那你应该也知道你该管我叫哥哥吧?这样,你叫我一声哥哥,我把这颗糖给你,好不好?” 何故犹豫了一下,伸手从他的掌心里拿走那颗糖,怯生生的喊了句“哥哥”。 言斐就是从那个时候觉得,有妹妹真好。 他放轻了动作,想将平板从何故怀里抽出来,可他刚一动,何故就蓦然睁开了眼。 何故看清是言斐之后,又眯起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你忙完了?” “嗯。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何故打了个哈欠,应声好,随后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嘴里念叨着去哪家吃比较好。 言斐有些难受。 这个妹妹虽然不是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断过联系,却没想到即使这样,他的妹妹到底是如何从那个性子软的不像话,给颗糖就能哄得叫哥哥的小姑娘,长成后来那副浑身是刺的模样的,他依然没能弄清楚。 “对了,哥。”何故转过身来,“你们公司最近是不是新捧了一个艺人?叫什么钟什么木来着?” “钟清木?” “对,就是她。这艺人好像有那么点儿自带作死的属性哈,我上午去片场的时候看见她欺负新人。这样的人怕是走不远吧。” 言斐摸摸何故的脑袋:“行,我知道了。” “还有,”何故又开始笑的一脸荡漾,“就钟清木欺负的那个新人,徐杳杳,我看是个苗子,但好像不是你公司的。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把她挖过来嘛。” 言斐无奈的笑笑,对何故所谓的“是个苗子”并不抱太大希望。 “好了,不是要去吃饭吗?想好去哪里没有?” 何故咂咂嘴,说:“我想吃大排档。” “那走吧。” 何故得了恩准,飞一样的跑出去,还不忘催促言斐走快点。 言斐敛了心思。他虽然不知道何故当初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变化,但总归这两年她也渐渐变得平和,其它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反正不管怎样,他稀罕这个妹妹。 第四章 言斐带着何故吃完了饭,又把人送回家,回过头来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转了方向又回了公司。 “言总好。”肖秘书拿着文件,向迎面而来的言斐点头致意。两人才擦肩而过,他就听见言斐喊他。 “小肖。” “言总有何吩咐?” “小何那部剧剧组有个叫徐杳杳的女演员,你尽快挖过来。还有钟清木,她要是个管得住的,就磨磋一下性子再捧上去,如果管不住,想办法推给对家。” “是。” 何故回了家,闲得无聊在床上躺尸。然而躺了不一会儿,她又挺尸了。 躺是躺不出什么名堂的,不如出去找乐子。 何故在烟酒里混到夜幕降临,终于是觉得有些累了。一饮而尽最后一杯酒,她起身准备回家。 “何故。” 何故回头,一张笑的欠欠的俊脸凑到她跟前。 “何故,这才几点,就回去了?” 秦城分明是个男人,却生了一张风情万种的女人脸,上挑的眼角带着几分邪气,是目前为止最符合何故的审美的一张脸。何故甚至曾说他貌如其名,倾国倾城。 “不早了,秦少爷。您要是有兴致,多的是人陪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何故凉凉的撂下话就走了。秦城也不恼,只追着她喊了一句:“下次来记得找我。” 何故没理他,直接出了酒吧,风一吹,她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00:23 “原来真的还早。”何故喃了一句,然后就开始发愁,自己接下来这一晚上,到底该怎么过。 她沿着路一边走一边想,最终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只好回家。 回了家,何故第一时间想喝杯热水,可到了厨房,又暴躁的发现家里没有热水。她撑着厨房台面,闭了闭眼,没有烧热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何故喜欢落地窗,这一特征体现在她家里的阳台和卧室都是落地窗。她本来想在书房也装上落地窗的,可是后来想想又放弃了。 总不能,走到哪里都只与人隔了一块玻璃吧。 何故其实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很清醒。其实以前她酒量虽好,但也不是千杯不倒,只是后来喝多了,就再没有醉过。 有时候酒量好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比如现在,何故很想借着醉酒睡一觉,无奈酒不醉人。 何故捏瘪了啤酒罐,随手扔到一边,然后躺在床上,继续白天的躺尸。躺了没一会儿,她又起来将啤酒罐捡起来,好好地扔进垃圾桶。之后又去洗头洗澡,洗去一身烟酒味,再把头发吹干,换上睡衣。如此,才终于放心的缩进被窝里,关上灯睡觉。 夜里何故睡得并不安稳,但总归这么些年她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何故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起床的,起来之后直接去了剧组。 时逾明原本对何故的频繁出镜感到十分惊奇,而后一眼瞟到虞念忱,当机立断在心里唾弃了何故一下:好个色胚子。 唾弃归唾弃,何故真往他那边去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的给人端了把椅子,铺上软垫。 “咱们这个剧什么时候能拍完?”何故坐在时逾明旁边,喝着水,闲闲的发问。 时逾明估摸一下,道:“算不准,快的话,这个月完事儿吧。” 何故点点头,放下水,奔着虞念忱就去了。 时间紧迫,如此美人,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时逾明看着何故扬长而去,毫不拖泥带水的身影,在愣了足足三秒之后,吐出三个字:“色胚子。” 何故拿着剧本,在虞念忱旁边坐下。 “昨天虞美人说这个戏有些地方不懂,是哪儿不懂?咱们来探讨一下啊。”何故凑过去,笑的贱兮兮的。 虞念忱早在看见何故向他而来的时候,就将剧本丢到一边了,是以这会儿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其实没有不懂的地方,主要是想跟你搭话。” “跟我搭话?”何故挑眉,“虞美人这话可说的有些容易让人误会。” “难道你认为我喜欢你?” “不,我觉得你疯了。” 虞念忱忽然笑了:“自从上次我们聊过了以后,你就一直躲着我。昨天我也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找了个借口。如今,你想通了吗?” 何故看似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随后很沉重的叹了口气,道:“美人啊,我知道像你这种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做什么都不怕,可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就想好好过日子,没别的。” “可我觉得你应该同我一样,何故,我查过你。” 何故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惊奇,但还是闲闲的抬起眼皮看了虞念忱一眼,表示她在认真听。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委屈的待在那个家里,那种地方,怎么能适合你呢?你不如像我一样,谁想掌控你,你就掌控谁,谁折磨了你,你就去折磨谁,痛痛快快的报复,多好。”虞念忱说这话的时候,一向平淡如水的眼里,终于多了些亮。 何故没回话,只是再一次沉重的叹了口气。 “你有那个能力。何故,你怕什么?”虞念忱以一种诱惑的语气同何故细细慢慢的说,“你难道对你如今的状况感到舒服?” “我还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妥了。”何故将剧本卷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必要跟家里闹得那样不愉快?” “可钝刀杀人才最痛。”虞念忱的眼皮很薄,睫毛很长,眼神亮起来的时候,是真漂亮极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掌控,甚至此后几十年都想控制你人生的人,你真的一点都不怨吗?不可能的何故,你不可能不怨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不怨,你不可能。” 何故点头,痛快的承认:“对,我怨。又怎样?怨气不一定要发泄出来。能控制自我的,才是赢家。” 说完,她不等虞念忱反应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与网剧剧组相隔不远的地方,是《谋杀》剧组。 赵编剧年过四十,唯好养生,是以这会儿片场休息的时间,正捧着杯红枣桂圆泡枸杞,一边喝一边看剧本,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怎么了老赵,好久没见你愁成这样了?”姜梁身为导演,看着自己的老搭档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居然也笑得出来。 赵编剧放下杯子:“我觉得,还是得把何故请过来,她在,总归要踏实些。” 姜梁一思量,正欲说好,温少缱就凑了过来:“赵编,你说的何故是一位作家吗?” “对呀,”赵编剧提起何故也是很开心,“那个小姑娘可有才,性子也好,听说现在在隔壁做编剧,就这会儿功夫我们还能去看看她,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 提起何故,纵使赵编剧同姜梁说过无数次何故有才,何故有才,姜梁也只记得何故的酒量好。 “可是,我怎么听说何故性情高冷,不太容易接近呢?” 温少缱这话一出,就收到了赵编剧的刀眼。 “那都是外头传的瞎话,怎么能信?何故早年的时候性子活泼,后来大了,自然就变得沉静些,怎么能说是高冷不易接近呢?”赵编剧皱着眉,“人言可畏的道理,你应该懂啊,怎么也去信这些?” 温少缱听了赵编剧话里隐隐的训斥,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追问:“听赵编的意思,您与何故认识很久了?” 赵编剧掐指一算:“她十六七的时候,我正主编一本杂志,刚好她投了稿。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虽然笔力稍弱,但思维想法可取,所以就试着联系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算到如今,也有五六年了。” “那您能说说她十六七,性子活泼的样子吗?” “这个嘛……”赵编剧沉溺在同人安利何故的喜悦中,并没有觉得温少缱一再的追问有什么不妥,“她那时候,其实也算不上有多活泼,只是那个时候她特别好动,总闲不住,话多,也爱笑,很开朗。与她后来安安静静的样子比起来,确实活泼很多。” 赵编剧说到这里,不等温少缱发问,自发的话锋一转:“而且她转了性子之后,文风也有很大的改变。之前她的文章大多严谨,措辞犀利,或词藻华丽。现在的话,她的文风越发趋于平淡了。” 温少缱默然,一时之间竟没想到还能再问些什么,同时也忽略了在一旁眯着眼看他的姜梁。 姜梁觉得温少缱的表现有些奇怪,人精如他直觉温少缱与何故或许有些什么,但因为对方是温少缱,所以他不敢往那些旖旎的心思上去猜,觉得这是折辱了这位君子。 然而直觉来了,理智往往是不管用的,于是姜梁说:“老赵,你看什么时候,你联系一下何故,请她来我们剧组跑一趟呗。” 温少缱从方才沉默的状态中走出来,问:“为什么要请何故来?她与我们这部戏有什么关系吗?” 赵编剧大惊:“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吗?何故是《谋杀》的原创作者,我这剧本就是根据她的故事改编来的。” 温少缱愕然:“她的作品我都读过……没听说有《谋杀》啊。” “《谋杀》只是她闲时写来仅供娱乐的作品,所以没有发表。我也是偶然看到这个故事,觉得好才同她讨来的。” “那赵编您能将《谋杀》的原稿借我看看吗?” “没问题。” 看着温少缱坦然的样子,姜梁有一瞬间觉得肯定是自己想歪了,温少缱对何故一定只是欣赏,就像老赵对何故一样。然而那一瞬间过了之后,姜梁又觉得自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温少缱不知道姜梁经历了那么丰富的心路历程,只想着早早地拍完了戏,他好认真读一读何故的《谋杀》。 何故从剧组离开之后,径直回了家,拉上所有的窗帘,空调开到二十六度,缩进了被窝里。 下午两点,太阳正毒,何故的家里却伸手不见五指,仿若黑夜。 何故揪着被子,强迫自己睡着,但挣扎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没有一丝困意。她索性起来,进了书房。 何故的夜视能力极好,对家里也熟悉,所以她毫不费力的在书房里摸到一个匣子。 她打开匣子,靠着感觉数了数匣子里的信。一共六十三封。 八十一减去六十三,等于一十八。 数学师范专业的何故将这道简单的计算题算了整整三遍。 “我还可以给你写一十八封信,”何故突然停住,过了许久才终于扯着嘴角,极轻极缓的念出两个字,“沫沫。” 赵编剧发的是文档,温少缱将它打印出来,夜里在书房点了灯,细细的看。 《谋杀》的主角是赖昂,但赖昂只是一个代号。 赖昂与赖雪是一对双胞胎。赖昂比赖雪先出生一刻钟,但因为赖昂从出生起就身体不好,赖雪倒是活蹦乱跳的,所以赖家决定让赖雪做姐姐,保护赖昂。 赖雪倒也是很乐意家里人的决定。她觉得她的小哥哥真是太漂亮了,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漂亮的人,这样漂亮的人本就应该受到保护,何况他的身子骨还那么弱。 可赖昂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赖雪对他的保护而变得更好。他本来是个男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个女孩子。不仅仅是容貌,连他本就不明显的第二性征都开始退化,他开始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女孩子。 赖昂还小,他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但赖家人却坐不住了。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看遍了所有的医生,想要阻止这种改变,想让赖昂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孩子。他们将这个秘密捂的紧紧的,不敢泄露分毫,但最终纸包不住火。 学校里流言四起。女孩子不接受赖昂,男孩子嫌弃赖昂,他们合起伙来捉弄他,连赖雪都不放过。 赖家没有办法,只能给两个孩子请了家教。 但流言与暴力不会就此罢休。赖父受够了别人的指点,说他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他自己必定也有什么问题。赖母因为赖昂,从早到晚接受公婆的刁难。脾气温和的赖父开始变得暴躁。一向强势的赖母逐渐疯癫。 暴躁的赖父会打人,但疯癫的赖母却对赖昂更加的好了。她给赖昂蓄起了长发,穿上漂亮的裙子,甚至涂了口红。画了眼影。 赖雪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小哥哥要遭受这些,她只是一直遵守着自己要保护赖昂的准则,每当有人欺负赖昂的时候。她都会扑上去同人拼命。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赖昂渐渐大了,长到了十二岁,看起来像个彻彻底底的女孩子了,尤其是穿上裙子的时候,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也正是在这一年,在家养的好好的赖昂。终于被疯癫的赖母带出了门。 她带赖昂去迪士尼,想让他做一回真正的公主,高贵优雅。事实上他的确如此,所以漂亮又优雅的赖昂一路上收获了不少陌生人的赞赏。赖昂也很高兴,好久没有人这样称赞他,喜欢他了。 那天会是赖昂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如果赖母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街上的话。 赖昂至死都记得那几个男人恶心的脸,淫邪的笑,和扒下他裙子之后震惊厌恶的眼神。 赖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瑟瑟发抖的赖昂,死死的抱着赖昂,神神叨叨的说着再也不带他出门的话。 那之后的赖昂就变了。他不再被动的梳起长发,而选择努力的去做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他开始留意漂亮裙子。口红色号,和纤细的高跟鞋。 既然没法做男孩子,那么至少要成为女孩子,总不能是个四不像。 赖昂的改变让赖父更加暴躁,可赖母又不同意与他离婚,于是他索性钱,房子,车子,孩子,什么都不要,一个人去了另外的国家。 疯癫的赖母,狠心的赖父,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让赖雪感到害怕,倒是漂亮娇弱的赖昂,让她一看就觉得欢喜。 但她的欢喜并没有维持多久。赖昂开始主动做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也开始在家里养起了蛇蝎虫蚁,养了不到一年,他不慎被蛇咬了一口,毒发死了。 即便赖昂死的时候面色青紫,赖雪依然觉得赖昂漂亮,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漂亮的人。 赖昂死了之后,疯癫了几年的赖母似乎突然清醒了。她带着赖雪去了另一座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对过去绝口不提。 然而赖雪始终没有忘记自己那个漂亮地无人可敌的小哥哥。她会在每个夜晚,借着月光,用食指在枕头上一遍又一遍的写他的名字:赖昂。 一遍一遍又一遍,赖雪写多了之后,开始在自己的书上,作业本上,甚至衣服上,任何一个地方写上赖昂的名字。倒是她自己的名字总忘了写。 赖雪长到二十四的时候,赖母早已经去世了,其它的亲戚也早断了联系。她一个人茕茕孑立,随心所欲。而且那个时候,别人都叫她“赖昂”。 赖昂在非洲办事的时候,无意遇到一群逃难的人,其中不乏有许多小孩子。赖昂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大慈大悲的心肠,只是她一眼看见那个细瘦的小女孩时,就觉得这是她找了许久的人。 “你长得可真漂亮。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漂亮。”赖昂给小女孩穿上漂亮的裙子,涂上口红,对着镜子里的小女孩说,“从今以后,你就叫赖昂。” 小赖昂很听话,基本不会忤逆赖雪。赖雪让她叫自己“姑姑”,她也很听话的叫了,然而每次听见小赖昂这样叫自己,赖雪都会觉得很难受,很暴躁。她一暴躁,就要打人。 小赖昂很害怕赖雪,但是她不敢说,更不敢忤逆赖雪。她记得她第一次忤逆赖雪,是因为不想跟着马术老师一起骑马,她想和那些同龄人玩,于是她趁着马术老师不注意,驾马与同龄人一起赛马,赢了第一名。 赖雪暴怒,将她绑在柱子上,四周都是蛇蝎。赖雪站在高处,俯视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你与那些人不一样,你是生来就高贵的,是公主。所以你要时刻谨记着你的身份,不要再做那些有失颜面的事情。” 小赖昂喊破了嗓子,说她记住了赖雪的教训,以后再也不敢了。可赖雪还是将那些蛇蝎射杀在她的脚边,甚至有一条蛇猛然向她扑过来的时候,赖雪居然就这样一枪打爆了蛇的头颅,血腥溅了她一脸。 小赖昂八岁上开始生病,赖雪给她请了一个家庭医生。家庭医生人很好,好到在小赖昂十二岁的时候,帮她逃离了赖雪。 逃跑的那天晚上,小赖昂跑过了一片杂草地,草叶树枝划破了她的皮肤她也不在意,更不会注意到,她跑过的是一片坟场。 家庭医生为小赖昂整了容,彻彻底底的整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原本绝色的一张脸变得平平无奇。他还为小赖昂准备了新的身份。 只是有一点,在整容之前他强奸了小赖昂。 小赖昂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感到惴惴不安,但是家庭医生告诉她,这个家原本的女儿意外失踪了,她整容之后与这家人的女儿长得又像,所以这家人领养她之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小赖昂信了家庭医生的话,在这个家里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年。一年后,这家人意外失踪的女儿许月回来了。 许月原本是被人拐卖进大山里了,可是她聪明,逃了出来,然而她运气不好,她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小赖昂一个人。小赖昂害怕许月回来了,她又要开始漂泊,孤苦无依,于是她很从容的欺骗了许月,并且以极其精妙的手法谋杀了她。 许月死后一个多月尸体才被发现,从案发到破案历时四个月。那时候,小赖昂快十四岁了。 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无法判刑。 最后小赖昂,赖雪,家庭医生,许月父母,甚至消失多年的赖父齐聚法庭,桩桩件件一一揭秘,震惊世人。 温少缱读过剧本,自然是知道故事内容的,然而当他知道这是何故闲时写来娱乐用的故事时,他就没法平静了。 何故十八岁起,文风开始变得平和,而这篇文章笔力偏弱,辞藻华丽,隐隐有卖弄之嫌,再结合赵编剧所说,这应当是何故十六七时的作品。 十六七岁,写这样的东西,还以这样华丽的文辞。那个时候的何故,该是什么样子的? 温少缱曾经觉得何故像个小孩子,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孩子。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写出那么有深度,有力度的文章,如今到好像能摸索到一些原因了。 温少缱注定是一夜无眠,何故也睡不着。 第五章 何故喝完了冰箱里的啤酒,又跑出去买了许多,接着喝完了,喝了就吐,吐完了想睡,但头痛难忍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到晚上没了办法,收拾收拾出了门,往小山河去了。 程橙对于何故的深夜造访表示习以为常,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就回去接着睡了。 然而何故躺在小山河里依然睡不着。她知道这是情绪失控的前兆,但她不想失控。她以为给白沫写了信情绪会得到缓解,但事实上她变得更加焦躁了。 何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有了大麻烦。 整整一个晚上,何故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破晓才终于睡了一会儿。 程橙九点多钟,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时候,看着何故坐在窗边看书,惊讶的声音都变了调。 “侄儿?” “嗯。”何故从书里抬头,“厨房有早餐,应该还是热的。” “啊?哦。”程橙迷迷瞪瞪的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回过头来再看何故,发现这个人脸色憔悴的吓人,气压也低的可怕。 程橙皱了眉:“侄儿,你没事吧?” 何故摇摇头,闭着眼并不说话。程橙眉头皱的更紧,但也只是抽走了何故的书,没说什么。 何故靠着窗台,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程橙给她披了条薄毯。 书房里,时近正午,程橙手一抖,好好一幅上元佳节的闹市图,生生坏了意境。 程橙微蹙了一下眉,扔了画笔,实在找不到画画的心情。 明明上次白沫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又这样?难不成是又发生了什么? 程橙皱眉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心知问何故肯定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当何故是又自己同自己过不去。 正午的时候,何故掐着点睁眼,下厨解决了她与程橙的午饭,又跑回家去接着躺尸。 温少缱的电话就是在何故刚到家的时候打进来的。 一般情况下,除了程橙,何故谁的电话都接不到。不是她不想接电话,而是她用来联系别人的手机常年静音,她平时又不怎么玩手机,所以一般别人给她打电话她都接不到。 唯独程橙。她有一部专门用来联系程橙的手机,音量键永远满格,保证程橙就是在她睡死的时候打电话,她也接得到。 所以温少缱刚好在何故看手机的时候打来电话,实乃是缘分。 “喂,你好。”何故没有温少缱的电话号码,所以她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你好,我是温少缱。”温少缱捏紧了手机,忽觉有些紧张。 “温少缱?”何故先是一惊,而后笑了一声,“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最近在拍戏,《谋杀》。赵诚前辈担任编剧,我向他要的你的联系方式。” “赵老师?”何故略加思索,“他真的把《谋杀》改成剧本了?” “嗯。听他说,《谋杀》的原故事是你写的。” 何故终于磨磨蹭蹭的换好拖鞋,从玄关走到了卧室:“对,是我写的。写的不好,你别看。” 程橙如果听见何故这句话,一定当场表演一个一跃三尺高,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虚伪!” 何故那个花孔雀的德行,自恋到没练正楷之前,对着自己集狗爬和潦草于一体的字都能说出“好看”一词,怎么可能觉得自己的文章写的不好,那可是她最大的骄傲。 然而温少缱并不知道何故是这么个属性,于是他在静默一秒之后,决定不告诉何故他已经看过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故事的?”温少缱问她,“听说,你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才十六七?” 何故想了想,自己高二的时候,可不就十六七吗。于是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但她并没有回答温少缱第一个问题,反倒问温少缱:“你饰演《谋杀》里哪个角色?我记得那里面没有男主角。” 何故在心里把《谋杀》的情节过了一遍,没找到适合温少缱的角色,但她也很识趣的没说出这一想法。 “我饰演家庭医生。”温少缱顿了一下,“故事改成剧本以后,情节略有变动,家庭医生……算是男主角了。” 何故好一会儿没说话。她不太能想象,温少缱这么一个就差把“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人,居然去演一个那么变态又恶心的角色。不过想想她之前看过的温少缱的电影,又觉得依照温少缱的演技,拿下这个角色好像也不成问题。 “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何故仰躺在床上,捏着鼻梁骨,神色疲倦,声音里却一点都听不出疲惫。 温少缱明显的沉默了。就在何故等他的回答等的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听见温少缱说:“我想你了。想见你。” 何故倏然睁眼,没能接上温少缱的话。 “我可以见你吗,现在?”温少缱问何故。何故只思考了一瞬,说:“不了,我在睡觉。” “抱歉,打扰你了。”温少缱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那……” “好。挂了。”何故突然打断温少缱的话,说完就掐了电话,完全不给温少缱再开口的机会。 她将手机随手扔在一边,在床上闭着眼躺了一会儿,翻了两次身,最终爬起来,收拾行李,定了机票。 直到双脚踏上伦敦地面的时候,何故紧张的情绪才陡然放松,疲惫感潮水般涌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在地上。 何故将手机关了机,唯独与程橙保持了联系。她以为自己可以像以往那样在外逍遥数月,等回去之后那些糟心事也就翻了个个,再纠缠不到她,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苏觅开了摄影工作室。 程橙一个电话把何故叫回去了。 何故时隔几天,再次躺回到家里的床上时,脑子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抽搐的疼,偏苏觅这时打电话来了。 “何故,我们明天在你家庆祝,好不好?而且你家不是装了新的幕布和投影仪吗?我想在你家,我们几个一起看电影。”苏觅每一个音调都透露着欢喜。她没有想到何故居然真的因为她回来了,原本她觉得开了工作室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程橙还是给何故打了电话,而何故也真的回来了。 “嗯,好。”何故将手搭在眼睛上,声音里一点都听不出困倦与痛苦,“那你明天记得去接一下程橙,再帮我从她那儿拿两本书,书单我待会儿发给你,我怕程橙忘了。” “好。” 何故忍着头疼,同苏觅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挂了电话,随后找了份书单给苏觅发过去,发完就将手机扔到一边,翻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不知道为什么,何故突然想笑,可等她真正要笑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力气,于是干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意识昏沉,昏昏欲睡。 赵诚赵编剧觉得他的男主角最近有些不对劲。 温少缱看着和往日无甚不同,可赵诚就是觉得他恍恍惚惚的,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赵编剧想了想,出于对这个后辈一贯的欣赏,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他。 “小温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编剧笑的一脸慈祥的问温少缱。 温少缱从回忆里抽出身来,说:“谢赵编关心,我的确是有一些心事。” 赵编剧接着问:“那你方便跟我讲讲吗?” 温少缱沉默了一瞬,并没有回答赵编剧的问题,反而说:“赵编,你可以联系到何故吗?之前不是说我们这部戏,需要她的帮助吗?” 赵编剧在心里叹口气,温少缱不愿意同他说心事,他有一点受伤,但是也理解年轻人的心思。 “我这两天给她打电话,总打不通。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过两天我再打,大概能够联系的上她。”赵编剧说到这里,又将话题转回来,安慰温少缱,“心里有事难受的话,可以来找我,说不定跟我聊聊之后,会好受些。” “谢谢赵编。” 温少缱拍完戏,收工回家的时候,一如过去几天,绕了一段不必要的路,到了何故家楼下。 当他看到那个沉寂了几天的家,终于亮起灯的时候,他原以为他会变得安心一些,可事实是他更加难受了。 其实那天给何故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何故家楼下,只要何故点头同意,他可以立马去见她。可偏偏何故拒绝了,还在拒绝了没多久之后,拎着箱子进了出租车,随后就消失不见。之后每次电话那头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他都会想起何故那天突如其来的冷漠。 温少缱挣扎了很久,还是拨出了电话。铃声响过三遍之后,电话终于接通。 “喂。”何故的声音有些哑 温少缱张了张嘴,无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只有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 何故应了一句,随后就是沉默。寂静的黑夜里,这种沉默仿佛被无限的扩大拉伸,彼此只能通过电话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有事吗?”何故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吧。”温少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想你,算一件事吗?” 何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嗤笑一声,说:“算吧,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想见你,可以吗?” “好啊,你在哪儿?” “你家楼下。” 何故几乎是立即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随后迅速调整好情绪,说:“好,你等我一下。” 何故一下楼,就看见温少缱站在车边,长身玉立,风月无边,无一处不是雅。 何故垂下眼,看着手机,一边向着温少缱那边走一边说:“现在才十点,可以去吃个宵夜,去吗?” “好。” 坐进了车里,两个人又开始不说话。温少缱借着镜子,悄悄地看何故。 何故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瘦一些,下巴更尖了,可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也才过了几天。她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睫毛微微颤动着,还锁着眉。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苍白的脸。可他不能。 宵夜吃的烧烤,主要是何故在吃,温少缱看着她。 “以前都是程橙陪我吃,不对,不能说是她陪我,应该是我陪她,因为一直都是她在吃,我喝酒。”何故拿吃完的竹签敲了敲玻璃酒瓶。因为温少缱不许,所以她这次只喝了两瓶。 “你和她关系一定很好。”这是温少缱第二次听何故提起程橙。 “对。”何故这次没有回避程橙这个话题,“她救过我的命。” “怎么回事?” 何故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豆腐,含糊着说:“就是,我差点掉河里去了,她拉了我一把。我那时候还不会游泳。” “那可得好好谢谢她,救命是大恩。”温少缱起了心思,“我可以见见她吗?” 温少缱觉得自己总是摸不清何故的心思,所以说话做事的时候总不由得紧张。他一边想闯入何故的生活更多,一边又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何故对他的底线。只是,人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总会有止不住的欲念。所以他依然这样问了,希望何故回答。 何故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改之前的冷淡,只是想了想,就应了温少缱的要求。 吃完了夜宵,温少缱把何故送回去,目送她上楼。 何故回了家,听着楼下的动静,在确定温少缱走了以后,猛然舒了口气,靠着墙坐在地板上。 她懊恼似的闭了闭眼,试图压下火气,但最终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暗骂了自己一句:“疯了,何故,你疯了。” 她明知道温少缱是天上的云,而她是地上的泥,云泥之别本不可肖想,她却怎么敢止不住的去肖想。 君子端方,如十里春风,二分明月,当有灼灼桃花,月下疏竹与之相配。 而我不配。 何故今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苏觅拉着睡眼朦胧的程橙敲开了何故的家门。何故仗着熬夜没有黑眼圈,很淡定的给人开了门,殊不知她过于苍白的脸色,让程橙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碍于苏觅在场,程橙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就把何故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只能给她发消息: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是……白沫吗? 程橙是知道何故的。何故虽然常常失眠,还喜欢瞎闹腾,但也不至于折腾的自己像鬼一样憔悴。再结合前几日的反常,显然是出了事,而如今能叫何故到如此境地的人,无外乎那么几个,她和苏觅好好地,言斐那边总也不可能出乱子,那就只能是白沫了。 思及此,程橙又给何故发了一条消息:都过去了。 何故看了消息,面不改色的回复:嗯。 何故没再理程橙,反而翻出苏觅新发的朋友圈。 苏觅本来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但无奈有个程橙在,是以苏觅朋友圈里更新了什么美食,大抵就是在说她馋了。 何故照着苏觅朋友圈里发的制作流程,尝试着做了一下。其实她本来也会做糕点一类,只是会的种类少的可怜。如此,到也算是精尽了一下手艺。 何故挑哪一边的眉毛,眉毛挑多高,程橙都知道她是些什么分门别类的心思。是以何故的不理睬,程橙算是认下了,管她是不是因为白沫,总归她能自己搞定就好。 两人尝过了何故的小蛋糕,皆是竖起了大拇指,何故自己倒是没吃几个。随后三个人在沙发上或躺或坐,或倚或斜,开开心心看电影,一看就看到了饭点。 然而今日,一向掌厨的何故犯了懒,不肯进厨房,苏觅与程橙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吃泡面。 程橙一边吃一边叹:“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以前我说吃什么就做什么的好侄儿,现在竟然逼得我吃了泡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小妖精竟然勾了我侄儿的魂。” 何故嗤的笑一声,没回话。 苏觅翻一白眼,对程橙的戏精日常表示无奈,然而接着她就说:“这怎么能说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呢?你可是正宫娘娘,所以这最多算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偷不如偷不着。” 对于何故最后接的那一嗓子,苏觅表示非常赞同,一边点头一边嗦面。唯程橙倏然握紧了筷子。 吃完之后,程橙缩进房间里打游戏,何故坐在阳台秋千上看书,看了没多久,苏觅白着脸来阳台上找何故。 “何故。” “嗯?”何故从书里抬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 “我……我看见你书房里的木匣子了。”苏觅喃喃道,“那是写给白沫的信吗?一共六十四封,用的是浅青色的桃花笺。还有‘长夜无极’。‘长夜无极’是什么意思?你说重要的从来不是白沫,那那些信是为什么……” “长夜无极”是何故刻在那匣子底的字。 何故默默叹息着,而后抬起手为苏觅擦去眼泪,说:“怎么哭了。” 她从口袋里取出帕子,耐心细致的替苏觅擦着眼泪,说:“苏觅,你要让说惯了谎话的人对你真心,对你吐露实情,不觉得太残忍,太异想天开了吗?” 何故停顿了一瞬,极尽温柔的说:“我会对你好,不就够了吗?” 苏觅不回话,眼泪如雨。 送走了苏觅程橙,何故又将家里所有的窗帘全都拉起来。她平日爱看霞云,但此时也没了兴致,只顾着努力蜷缩着身体,尽力缩小自己在这世上的存在感。 苏觅是个娇气的,惯会使小性子,她也乐意哄着苏觅,原因无它,只苏觅待她是真心的。她也都理解苏觅,毕竟谁都不能忍受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对自己藏着掖着。 友情里的占有欲,并不比爱情里的少。或者说任何一种感情,都是有占有欲的。苏觅其实不介意何故将她当外人,但她介意,在何故心里,除了程橙,竟还有人能越过她去,偏那个人还伤过何故。 何故拿了条薄毯,缩着身子躺在秋千上。幸好是秋千够大,不至于让她蜷的太难受。 她闭着眼,竭力想让自己睡着,可脑子里嗡嗡的,一闪而逝的全是曾经,怎么着都难受。她最终睁开眼,极虚弱的叹口气,仿若将死之人。 何故常想,自己这样半死不活的,到底有什么意思,不如寻个痛快。可有时候又想,万一呢?日子还没到尽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遇见苏觅时,她只当自己死去的心活了一半。这原本挺好的,偏又见到白沫,随后就是温少缱。 白沫,白沫,沫沫。 何故与白沫相识七载,同窗六年,将白沫放到了心尖的位置。她以为白沫会是那个拉她出泥潭的人,却没想到七年时间她只学会了忍到骨子里的克制。所有的脾气与习惯一概收敛,别人看到的,永远是天真善良,活泼开朗的她。 即使这样,何故依然守着白沫。如果不是那年白沫突然的消失,她大概真的会同常人一样,表面波澜不惊的过一辈子。 何故并不知道白沫为这一场离开预谋了多久。在老家寻找无果之后,开学之际,何故瞒着家里,向学校请了假,走遍了南京三十八所高校,仍未找到白沫。 何故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白沫一直告诉她,她一定会去南京念书,甚至后来填了志愿,白沫说她志在南京,后来上了大学,白沫说她人在南京。 “可是南京没有你啊,沫沫。” 刚十八岁的何故,在陌生的城市里,在隔江对岸一片的灯火辉煌中,发了疯,拼了命的去奔跑,最后精疲力竭,跪在地上,撑着护栏,哑着嗓子才念了这样一句。 何故闭着眼,试图将那些往事从脑海中挥去。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温少缱。 本来何故对他好了,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一直知道何故虽然眼里笑着,可眉梢处却总含着隐隐的尖刺。这样的人本该是天生反骨,却硬生生扮的温顺无害。 昨夜何故对他笑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何故很紧张,就好像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戒备状态,防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唯有后来提到程橙的时候,她略微放松了一会儿。 温少缱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手里的剧本虚握着,看着几乎是要滑落了。 赵编剧看着温少缱这个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此前用“失魂落魄”来形容温少缱的状态,用的太早了,即使温少缱以极高的敬业精神在拍戏的时候依然保持状态,仿佛那个一下戏就丢了魂儿的人不是他。 赵编剧又叹一口气,踱步到温少缱身边:“小温啊,有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 “谢谢赵编关心。” 对于这样的答案,赵编剧一点都不意外,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跑去找姜梁。 “老姜,你看他这一天天的,也不是个办法。你不是同他关系好吗?你去劝劝。” 姜梁望着温少缱,眯了眯眼,并不回赵编剧的话,只说:“何故那事儿,怎么样了?” “这两天她的电话总也打不通,发的邮件什么的也都没回,我打算晚点儿再试着跟她联系。”赵编剧一皱眉,“我跟你说小温的事呢,你扯那些干什么?你的戏比你兄弟还重要?” 姜梁咂咂嘴,摸摸下巴,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准这戏好了,他也就好了。” 第六章 何故一大早接到赵编剧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往《谋杀》的剧组跑一趟。何故一夜未眠,脾气正躁,本想一口回绝,可不知怎的,脑子里晃过温少缱那张脸,她一晃神居然答应了。 何故扶着额角,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看着自己那张苍白的不像话的脸,越看越觉得刺眼。 她天生性格就比较敏感,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胡思乱想当做家常便饭。偏偏世事总是越想越折磨,她也就只能这样反复折磨自己,还要装的若无其事。 她也很讨厌自己的性格,可她又没法改变。就像她很讨厌自己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却依然没有办法。 何故垂下头,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又抬起头,强打着精神把自己收拾好,去了片场。 赵编剧一看到何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表现十分热切。 “哎呀,小何啊,你可算是来了。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可把我急死了。”赵编剧笑眯了眼,客客气气的给何故倒了茶,“小何啊,这个戏,还得麻烦你了。” “赵老师客气。”何故也是客客气气的接过杯子,客客气气的回了一句。 姜梁没搞清楚自家搭档为什么突然狗腿起来了,把人拉到一边仔细盘问:“你怎么回事儿啊老赵,平时都没见你给我倒杯茶,怎么对她就这样殷勤?” 赵编剧气定神闲:“这你就不懂了,小何这孩子虽然脾气好,但性子古怪,平常再怎么样都不见得跟你红脸,但一遇事,她到底心里记没记恨你,一目了然。而且这孩子重情义,你对她好一分,她会回报你十分。所以平时对她好点儿,没错。” 姜梁听此,偏过头去瞅了一眼正斯斯文文喝茶的何故,思量着:“那不是她这样的,都酒量好?” 赵诚被姜梁说的一阵无语,垮着脸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姜梁“啧”了一声,道:“算了,不管了,先拍戏,等拍完了戏,她就跟我没关系了。” 赵编剧怒:“跟你没关系,但跟我有关系啊,我好歹也算她半个老师。” 赵编剧说着就一拳捶在姜梁胸口,砸的姜梁咳了一口。 这边,温少缱等赵编剧一走开,就坐到了何故旁边。 “是赵编让你来的?” “嗯。”何故吹了吹茶面的雪沫,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你好像有点紧张。”温少缱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尤其在何故面前,半点不含蓄,“昨天晚上你也是这样。是我让你感到不自在吗?” 何故为温少缱突如其来的话惊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了出来。随后她抬头看着温少缱的眼睛,答:“不是。” 不是你是谁。 一般人撒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逃避别人的目光。可何故不一样,她不喜欢看人的眼睛,所以平常说话的时候,总不会盯着别人的眼睛瞧。也就是说,如果她盯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她不是在生气,就是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谎话。 撒谎成性的何故,终于有一天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谎。 温少缱看何故神色无异,只当她说的是真的,又问:“那是为什么?之前你突然生我的气,接着就失联,好不容易回来,你又这个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何故觉得有点奇怪,问:“什么叫突然生你的气?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温少缱摇头。 “那你仔细想想,你那天说了什么。” “我先说了《谋杀》的事,后来说想你,没了啊。”温少缱不觉得何故是因为《谋杀》而生气,“我只是说我想你,想见你,又没有别的什么,你为什么生气?” 何故暗暗的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们才见过几次,你就说想我,不觉得唐突吗?” “可我第一次说的时候,你没有生气,而且我觉得你好像挺开心的。”温少缱头一次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是对的,“我还以为,你同我是一样的心意。” 何故努力回忆当天的场景,试图记起自己当时的表现,是不是真的像温少缱说的一样,很开心。 “不可能,你想多了。”何故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我没有很高兴,我只是出于礼貌,才看上去比较开心。” 何故对于自己的表情管理一向很自信,她不觉得自己那天有一丝一毫的暴露。 十五岁入行,十八岁封帝的演员温少缱对于何故的演技,也没有做任何拆穿。 “那,以后这种话我不能说了吗?”温少缱回望着何故的眼睛。 何故撇开眼:“嗯,不能。” “那好吧。”温少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提起程橙,“你昨天说我可以见见你的朋友,程橙。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她呢?” 何故一口茶哽在喉咙里,差点儿没噎死,随后在心里恨恨的骂了自己一句:“何故啊何故,昨晚上喝了点儿小酒你就飘了是吧?!什么都敢答应。” 纵使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何故依然装的波澜不惊:“等过段时间吧,她最近忙。” 温少缱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先去工作了。估计今天收工会比较早,要一起吃饭吗?” 何故摇头,想都没想的拒绝:“不要。” 温少缱无奈:“那好吧。” 赵编在温少缱走后,又拿着剧本,走到何故身旁。 “小何,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咱们直入主题。”赵编翻开剧本,指着其中一处说道,“这里原作中写到,赖昂在决定要做一个女孩子之后,开始养蛇。关于这一段你的想法是怎样的?你当初为什么这样写?” 何故喝了一口茶,垂下眼睛:“赵老师,你怕蛇吗?” “怕。” “怕就对了。一般人在看到蛇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害怕,偏偏赖昂不一样。他喜欢和蛇待在一起。蛇多好,漂亮,强大,还不会嘲笑他。” 赵诚若有所思,接着问:“可最后赖昂是死于蛇毒,而赖雪用蛇吓唬小赖昂。既然那个时候赖雪已经将小赖昂当做赖昂的替身,她不是应该保护小赖昂吗?她应该让小赖昂远离蛇。” “因为替身终究是替身。”何故微微用力,塑料杯子就变了型,茶面浮了上来,“没有小赖昂的时候,赖雪就把自己当做是赖昂;有小赖昂的时候,赖雪一边清楚的知道赖昂已经死了,一边迫切的希望赖昂还活着,而小赖昂就是赖昂的延续品。” “身为延续品,怎么可以在最重要的点上同原身不一样呢?小赖昂不该怕蛇。正是她对蛇的恐惧,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赖雪,她不是赖昂,哪怕是身为延续品,她也不是赖昂。” 何故说完又啜了一口茶,垂下的眼睫始终没有抬起来过。她低语着:“赖雪对赖昂的感情与责任是从生到死,不死不休,至死不休的。其实她也知道赖昂有问题,可是没办法,她必须要保护赖昂,无论生死。” 赵诚满意的点点头,冲着何故身后说了句:“听明白了?” “明白!” 何故回头,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儿正站在她身后。女孩儿冲她一笑,甜的人心都化了。 何故礼貌的同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我是赵书悦。”女孩儿伸出手来,看样子是想同何故握个手。何故本不想伸手回应,但考虑到赵编剧在旁边,依然礼貌的回应了赵书悦的请求。 “我是何故。” “我知道,叔叔经常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 何故笑笑,没回话。 “行了,背台词去吧你,我和何老师还有事要聊。”赵诚挥挥手赶走了赵书悦。 “她演赖雪?” “嗯。这孩子是个有天分的。”赵编剧提起自己的侄女还有些小得意,“又有上进心,刚好这次的角色她试镜表现很不错,就给了她这个机会。” 茶已经快喝完了,何故晃着杯底的茶叶,嗓音平和:“我看见那边有一个小孩子,是你女儿吗?演小赖昂?” “是我女儿,不过她就是过来玩的。”赵编剧指着一处角落,“那个小家伙才是演员,不过我和姜梁总觉得她还差了点什么,所以她的戏份还没拍。” “那你们是怎么选中她的?” “她好看,符合形象。” 何故又笑:“是该这样。” “要不,你去给她讲讲?”赵编剧摸着下巴,试图与何故商量。 “行。” 何故答应的爽快,起身抬脚就往小孩儿那走。 “小朋友,你干嘛呢?” 女孩儿低着头,并不理睬何故。 “背台词吗?可你光背台词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演。”何故找了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蹲在小孩面前,言语极其挑衅。 小孩成功的被激怒:“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是作者,我看你这张脸就不符合原著。” “一个只会犯花痴的作者?”小孩反唇相讥,“我真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何故被逗笑了:“那你挺有眼力价儿的啊,你怎么看出来我只会犯花痴的?” “我都看见了。你一来就找温哥,跟温哥说说笑笑。温哥一走你就板着脸。”小孩挑剔的看了何故一眼,极其不屑的哼了一声。 何故在心里叹口气,果然她最不喜欢小孩子。 “你多大了?” “与你无关。” “那这部戏你就算了吧。”何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孩,“反正你也只有一张脸,又不会演戏,只要我跟导演多说两句,让小赖昂这个角色换人也不是不行。我看赵编剧的女儿就挺不错。” 小孩气红了脸,瞪着何故,低吼一句:“你卑鄙。” “卑鄙又怎样?骂我一句卑鄙,你就能不屈服于我的卑鄙了吗?”何故挑起唇角,笑的讥讽,“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切,小屁孩儿。”何故不屑的扫了一眼小孩手里的剧本。“本来还想提点你两句,让你的戏演的好点儿,不至于砸了饭碗。” “我不需要!” “我知道,所以我要走了。”何故挑着眉尖一笑,神情散漫,看起来嚣张轻蔑的不得了。 “你……”小孩还想说什么,但何故已经不听她说了,只顾着自己走。 之后的一整个上午,何故都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且带着恨意的视线,但她依然很轻松的同姜梁等人聊完了剧本与原著。这让原本就极度怨念的视线,变得更加怨念。 中午何故顺顺利利的在剧组蹭饭了盒饭,正吃着的时候,温少缱凑了过来。 温少缱扫了一眼何故的餐盒。 “不吃猪肝?” 何故正将最后一块猪肝挑出来,冷笑道:“长这么丑,下不去嘴。” 温少缱笑:“你可以试试闭着眼睛吃。” “那也改变不了它丑的事实。” “那要不给我?”温少缱将餐盒递过去。 何故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占据了四分之一餐盒的猪肝赶到了他碗里。 “听文雀说,你欺负她?” “文雀?那个演小赖昂的小姑娘?”何故虽然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但她小心眼是真的,不喜欢孩子也是真的。 “嗯。她说你威胁她。”温少缱想了想,“文雀是有些调皮,不过心性是好的。我估计是她跟你还不熟悉,所以才这么说,你别计较。” 何故放下即将送入口中的鸡翅,说:“为什么不计较?我不喜欢小孩子,也不喜欢她。我好声好气过去搭讪,她对我不理不睬,所以……我确实威胁了她一下。” “你怎么威胁的?” “就是……威胁。”何故眨眨眼睛,怂的明目张胆,“普通意义的威胁。放两句狠话,没了。其它的我什么也没干。” 温少缱又笑,眼睛都有些眯起来了。 温少缱性子温和,长得也属于温润端庄一类。唯独一双桃花眼极不符合他的气质,无论怎么看都含着一股风流,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勾线能直把人的魂给勾走。 “那我回头说说她,怎么能对长辈不敬呢。” 何故抿了抿唇,低头吃饭。 下午的戏份结束的晚,何故没必要陪剧组熬着,同剧组聊的差不多就走了,去了小山河。 去的途中,接了一个电话。 “喂,妈。” “我来你这里了,你人呢?你不会又去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吧?我警告你,你赶紧回来……” 何故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对方说累了,歇口气的空挡里,她才说:“不是的,妈,是我一个前辈工作上有点事情,叫我过去帮忙。” “你一个写书的,能帮人家什么忙?你还能帮人家写书不成?你赶紧给我回来。” “好。” 何故挂了电话,转了方向回家。到家的时候,周悯盈正在拖地。 “你看看你这地板脏的,你有那个时间到处瞎跑,你不如在家搞好卫生。我跟说过多少次了,女孩要爱干净,尤其是住的地方。总搞得像个狗窝一样,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过日子的。” “我来吧,妈。”何故从母亲手中接过拖把。 周悯盈不断地絮絮叨叨,数落着何故的生活,并且在数落完了之后,一一指出生活的正确方式。最后好不容易吐槽完了,终于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 “你最近又出新书了?好像销量还挺高。”周悯盈提起这事,颇有些得意,“和你二姨同小区的有几个人,说想要封面上有你亲笔签名的书。你过来签一下,我书都带来了。” “好。”何故此时已经拖完了地,正擦窗户,听见母亲的吩咐,放下抹布,洗了手,从书房拿了支笔,唰唰的签完五六本书。 签完了字,周悯盈瞧了瞧,眉头一皱:“你这写的什么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字要写好。我亏你现在还是个作家,写这样一手丑字,也不嫌丢人。” 话是这样说,周悯盈还是把书收好,开始盘问何故的近况。 何故按准备好的说辞,一边一板一眼的回答,一边擦窗户。 她没有告诉母亲,其实她的字很好看,只是正楷写起来一笔一画的太过麻烦,所以练了一点草书,两相融合字就显得潦草了些。尤其签名的时候,最喜欢怎么嚣张怎么写,所以如果她的签名给的太过板正,说不定会让人误以为是假的。 周悯盈对于何故的回答很满意,但还是皱着眉头说:“你是一个女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个社会是很危险的,别总到处乱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何故点头称是。 周悯盈只在何故这里待了一晚上就走了,临走时嘱咐何故:“我最近在二姨她家玩,你有空也来看看我。还有,你别跟言斐走的太近,你多跟你楚苓姐姐交流交流。言斐再怎么说,现在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而且要说起来,你楚苓姐姐才是他妹妹,你不算个什么。” “好。”何故笑意温和的目送母亲上车,直到出租车开出了视线,她的表情才蓦然变得寡淡。 直到下午收到母亲发来的,确认已抵达二姨家的信息后,何故才去了小山河。 何故到的时候,程橙刚刷完碗。 “你要是再来早一点,我还能给你蹭两口饭吃。”程橙摇摇头,认命的给何故端上牛奶。 “家里还有菜吗?”何故挽起袖子,一手接过牛奶,一手打开冰箱,很潦草的翻了两下。 “完了,没吃的了。”何故沮丧的关上冰箱门,看向程橙,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程橙往天花板上看了足足三秒,问何故:“我说,你一天天的净吃我的,你给伙食费吗?” “都是叔侄,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程橙挥挥手,何故两下就溜进卧室轻车熟路的翻出一堆良品铺子。 “这个猪肉脯真好吃。”何故递给程橙一块,“你尝尝。” 程橙一把扯过,冷哼一声:“女人,我提醒你,这是我的东西。” 何故嘿嘿的笑着,开始乖乖吃零食。 等何故吃的差不多了,程橙开始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何故想起母亲和温少缱。 “嗯,是有点事。” “讲讲?” “嗯……”何故拖着鼻音,不知从何讲起,只能说,“我妈来了,又走了。” 程橙的表情忽然变得寡淡:“她不是在你二姨家吗?怎么突然到你这儿来?” “我二姨小区里好像住了几个我的书粉,她过来替别人要签名。” 程橙冷嗤一声,没有说话。 何故叹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后权衡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叔,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何故问完就自己回答:“算了,你肯定没有。你有的话,我会知道。” “那你现在……是有喜欢的人了?”程橙摸着下巴,开始估量事情的严重性。 何故很郑重的点头:“嗯。” “谁?” 何故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叔,我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我是真喜欢他。我以为我对他就像对其他好看的人一样,再猛烈的欢喜过两天就没了。可是每次他说想我的时候,我都好高兴。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真的,很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他。甚至每次我一想到他,我一看见他,都会觉得很高兴,高兴的不像我自己。毕竟我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 程橙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摸了摸何故的头发,思索了一阵才说:“你都二十三了,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可如果他和白沫一样,我该怎么办?” 如果他和白沫一样,开始对我好,对我笑,后来干净利落的抛弃我,告诉我其实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我该怎么办? 何故接着说:“而且我觉得,我和他好像不是能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我总觉得他像玉一样,莹润无暇。而我,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满心满眼的负面情绪,我都受不了我自己,他怎么可能会长长久久的喜欢我。” 程橙抱住何故:“你没有,你不是那样的,你也是光风霁月,天朗气清,你足以与他相配。” 何故闭上眼,回抱住程橙。 她想起虞念忱的话:十几年如一日的掌控,甚至此后几十年都想控制你人生的人,你真的一点都不怨吗?不可能的何故,你不可能不怨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不怨,你不可能。 确实,她不可能不怨,她甚至不仅怨过,还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报复,发泄怨恨。可最终理智与天性成为了缰绳,拉她悬崖勒马。 何故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很古板的,甚至迂腐,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孝。可到底什么才是孝? 她念书念的比一般人都早,刚起步那会儿懵懵的,不大听得懂老师在讲什么,也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成绩很差。妈妈就一边打她,一边骂,你用点心行不行?怎么总是考这点儿分数? 后来她拿回家的成绩单也能让妈妈在人前吹嘘了,却因为一次无心的打闹,妈妈拍着桌子,冲她吼:你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和男孩子打打闹闹,不知羞耻。 再后来她身边都是女孩子,节假日的时候喜欢往外跑,妈妈看着她刚换好的新衣裳,喟叹道,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挺无聊的。 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沉默,觉得说话是种负担;喜欢宅在家里,看看电视,睡睡觉。妈妈又冲她吼:你不要一天到晚的看电视,电视能让你上好大学吗?你学习一下行不行? 她关了电视,翻开书,一低头,一拿笔,时间就晃到了大学。 她如妈妈所愿,放弃了文学,放弃了历史,选择了妈妈喜欢的师范,数学。 诗与远方皆不要,我只讨你一个笑,好不好? 可妈妈依然不肯对她笑。 妈妈说,到了大学,一点要好好学习,争取拿到奖学金,也别想着谈恋爱,反正毕业都得分。 她点点头,删掉好友列表里对她表白的男孩子。 《清明祭》的获奖是一个转机。 何故之前也写过文章,拿过奖,但没有哪一个奖项,哪一本书,能像《清明祭》这样让她的身价突然之间水涨船高,一夜爆红。 她终于扔了笔,摘下因为经年累月低头看书而戴上的眼镜,拒绝了妈妈让她读研的想法,两手空空的离开了那个家。 我努力了,妈妈,我真的努力了。可我即使这样努力了,我依然做不到让你满意,这样无力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我难道不曾有过雄心壮志?我难道不想要意气风发?我没有梦想吗?我没有渴望吗?我难道不希望自己做满目星光的少年郎? 我想。我当然想。我很想。我非常想。 可是我爱你。我爱你啊,妈妈。我爱你所以我放弃了雄心壮志;我爱你所以我收敛了意气风发;我爱你所以我任由你轻视践踏了我的梦想却缄口不言;我爱你所以我隐藏起所有的渴望,生生掐灭了自己眸中的星光。 我如此爱你。却从不敢言你是否爱我。 从古至今,从先贤到愚人,从孩童到垂髫,所有人都说母爱伟大,说那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却没有人告诉她原来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有母爱,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资格享受这份爱。 她曾经以为母爱之所以伟大,在于它的深沉细腻,坚定不移,能叫神为之屈服。后来才知道,令人感动的不是母爱,而是爱本身。 她的母亲没有给她爱,至少她没有感受到。所以她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总会觉得恐慌,无助,总觉得自己天生就少了些什么,从骨子里就是残缺的。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所有人都嘲笑她,所有人都带着形形色色的面具向她靠近,以期骗取她的信任最后愚弄她。 她站在世界的中心,也是全世界最不起眼的地方。 她没有存在感,似乎整个世界都将她孤立。当所有人都看向她时,她必定是个笑话。 她也恨过,怨过。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你生下我却不爱我? 她也鄙弃这个世界。你们都说母爱伟大,可你们知道一个孩子能为她的母亲付出多少?偏心啊,撰写史书的大人就是偏心。 可最后她还是怨自己,怨到最痛苦挣扎的时候,刀就拿在手里,她却不知道该刺向谁,是自己,还是那个令她痛苦的人? 如果是自己,那么妈妈百年之后,谁给她养老送终? 如果是妈妈……不可能是妈妈。 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头痛难忍,彻夜难眠。 妈妈说要乖,所以她很乖,乖到哪怕是偶然搭话的路人都要称赞她两句。 妈妈说要努力学习,所以她很努力,努力到奖状贴满了墙壁,别人外出游玩的照片铺满了朋友圈,她依然在看书刷题。 妈妈说不可以和男孩子走的太近,所以她将自尊自爱做到了极致,甚至一度拒绝和男孩子说话。 妈妈说……妈妈说……妈妈说的所有她都努力做到,可为什么还是不行,还是远远不够?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换你满意,换你爱我? 何故很多次苦寻无果的时候,会喝极多的酒,喝到意识昏沉。最厉害的一次她喝的迷糊了,分不清你我,现实,与虚幻,于是她拿刀沿着自己的血管划开,想知道这样能不能把血肉里属于妈妈的那一部分拿走,除去子爱母的天性。 天性,如此讽刺的天性。 可就是这样的天性,让她的生活维持了最基本的正常:活着,无罪。 虽然无罪,却从某种意义上算是疯了的人,如何能配得君子端方温少缱。 何故浑浑噩噩的回到家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已经脱力了,似乎一闭眼就可以永远昏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浑噩着待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敲门声。 第七章 “你怎么来了?”何故看着温少缱,有些晃神。 “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想来看看,你在不在家。”温少缱昨晚给何故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今天再打,虽然没有关机,却没有人接。 何故顺手摸了摸口袋,只掏出平时用来联系别人的手机。一点开未接来电,三个。 “你等一下。先进来吧。”何故转身去找专门用来联系程橙的手机。 这是温少缱第二次来何故家里。这次何故家的窗帘都是拉开的,大片的阳光洒进来,让屋内的光线十分充足。 温少缱走进客厅,开始打量这个家的装饰。上次他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何故家的装修做的十分精细,整体呈暖色调,让人一看就觉得轻松舒适,尤其是暖色的壁纸,花纹繁复而精致,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感觉。还有各个角落里摆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温少缱一眼扫过去,差不多能凑齐十二生肖的木雕,都只有寸长。 温少缱正打量着,眼角忽然扫到电视柜角落的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被倒扣在柜台上,似乎是主人并不想看见它。温少缱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相框扶正。 是何故的照片。 何故穿着砖红色的T恤,白色阔腿裤,眯着眼,用手挡住太阳,笑意十分浅淡,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与温柔。 温少缱默不作声的将相框倒扣回去。 正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温少缱依然按下接听。 “您好。” “这是我另一个电话号码。”何故拿着手机走进客厅,挂了电话。 “以后打不通我电话的时候,你可以试试打这个号码。” 温少缱笑:“好。” “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说话。”温少缱在何故面前,似乎永远是笑着的,哪怕有时候他收敛了表情,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也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何故最受不住他这样的笑。 “你不要笑。”何故直直的盯着温少缱,“你笑什么?你不许笑。” 温少缱:“我只是高兴。” “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不许笑,别笑了。” “好吧。”温少缱将嘴角拉下来,“可是,为什么不让我笑?我笑起来很难看吗?” 温少缱面上是不笑了,但眼角却勾了起来,睛如点漆,唇若涂朱,面似堆琼。看的何故默不作声的吞了一下口水。 她最是喜欢相貌好看的人,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美人也看了不少,寻常颜色已经不能让她动心了。可她每一次看见温少缱,还是忍不住晃神。 “不是,是你笑起来太好看了。”何故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倒是温少缱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 这下,他是真不敢笑了。谁知道他再笑,何故又会说出怎样让他脸红的话来。 何故盯着温少缱发红的耳垂,差点儿笑出了声,只能掩饰着说:“你先坐,我去烧壶热水。” 何故家里总有几样稀缺的必需品:热水,牛奶和墨水。 何故一转身,温少缱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他觉得何故真是一天一个样。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文雅娴静,笑不露齿;第二次见她,她又像孩子一样的不会照顾自己,在雨里踩水玩;第三次见面,她不是西装革履,还有些懒散,有些尖锐;第四次,她好像依然文雅娴静,但又多了一抹隐隐的风流;第五次,她和他一起去吃夜宵,她整个人好像亲和了许多,也紧张了许多;第六次,在片场,她给整个剧组留下来极好的印象,只有文雀和她不对盘。 今天是他们第七次见面。 今天的她,看起来很轻松,很高兴。 何故烧了水,又回到客厅。 “我家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凉白开也没有。所以无论你喝水喝茶,都得等我水烧开了。” 温少缱又想笑,但想到何故的话,又肃着脸,说:“没关系。” 能多待一会儿,他乐意之至。 温少缱不笑,何故倒是笑了,她今天似乎真的很高兴。 “温少缱,你演过古装剧吗?” “我没演过电视剧,但是我演过古装片。你是喜欢看电视剧,还是电影?” “差不多。小时候跟着大人一起看电影频道,然后各种抗日神剧。现在嘛,出去玩就看电影,在家就看电视剧。或者吃饭的时候,看点狗血八点档下饭。”何故对于影视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过我在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是你演的。” “哪一部?”对于温少缱来说,这个算是意外之喜。 “《药王》,你是那个药店老板不学无术的儿子。”提起这个,何故又想笑。 《药王》是温少缱的封帝之作,里面有一个关于温少缱的经典片段。 药店老板的儿子一直不肯好好念书,净喜欢在街头巷尾四处乱窜,学了一身三教九流,鸡零狗碎的本事,平日里看着也是吊儿郎当,脏兮兮的。可在剧情发展到故事中的时候,人物性格中关于大义的一面觉醒,忽然之间混混样的小子变身成了西装革履的矜贵少爷。 何故到现在都记得变装后的温少缱亮相时,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温少缱对于自己的封帝之作也很满意,何故喜欢他的作品,他更满意。 “不过《药王》的故事背景是民国时期,如果你想看我的古装扮相,可以去看《锦衣卫》。” “为什么是《锦衣卫》?为什么不推荐我看《秋刀》?”何故憋着笑,面上端的天真无邪。 在《锦衣卫》里,温少缱饰演的是穿飞鱼服,配绣春刀,长身玉立,优雅从容的锦衣卫,在《秋刀》里,他则是浪荡不羁,不修边幅,一身粗布麻衣,形似乞丐的刀客。何故问他这个问题,摆明了是调戏。 温少缱无奈:“别闹。” 何故朗声大笑,随后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出一个念头:“啊,我的水应该开了,我去看看。” 何故进厨房端了两杯热水出来,一杯给温少缱,一杯给自己。 “温少缱,这是我这个月在家喝的第二杯热水,第一杯还因为你,只喝了一口。”何故捧着热水,笑的有些傻气。 “是因为天气热,所以平时都喝凉水吗?” “不是,是因为家里没有。我想喝的时候没有,水烧开了我又忘了,总也喝不着。” 温少缱哑然,又问:“那第一杯为什么只喝了一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天不是急着还你的手帕吗。” 温少缱想起来,之前何故去温老家还手帕,还被温老拉着下了一下午的棋。 “原来是这样啊。” 何故笑:“下棋吗?” 温少缱一愣。 “我家的棋盘好久没用了。” “好。” 温少缱的棋艺显然高出了温老不知多少,可以肯定,这手艺不是跟温老学的。 “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和你爸一样呢。”何故捏着一枚黑子,对着棋盘琢磨,“你这跟谁学的?” “自学。”温少缱对温老的手艺不放心,自己对着棋谱年复一年的钻研,才终于有了今日的水平。 何故抬眸看了温少缱一眼,冷笑一声:“呵。” 温少缱后脊一凉。 何故“啪”的一声落子。她当初学围棋是迫于无奈,即便后来是真心喜欢,开始学的时候也是痛苦万分。谁想这有人自学成才,还比她厉害。 当何故又一次输了的时候,她丢了子,目无表情:“不下了。” 她从没输的这么惨过。 温少缱意识到气氛有些诡异,十分识趣的放下棋子,温声说道:“好,不下了。” 何故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眼时间:16:46 “快五点了,再过会儿该吃饭了。” “那……” “你回去吧。”何故目无表情的打断温少缱的话,“不留你吃晚饭了。” 温少缱无奈笑道:“那好吧。” 临走时,何故依然是木着脸,温少缱本来想安慰她一下,但不知怎么,突然就起了坏心思。 “其实……”温少缱蹙着眉,状似为难,“围棋也没有很难,你再多看看棋谱,下次一定不会输得这么惨。” “滚!”何故“嘭”的关上门,毫不留情。 温少缱在门外笑的眼角泛红。 正巧何故对面的邻居出门来了。 “诶,又是你?” 邻居是两个男孩,一个高高瘦瘦的,一个皮肤很白,五官深邃,似乎是混血儿。温少缱上次见到的,是高高瘦瘦的那个。 “你好。”温少缱礼貌的同人打招呼。 那男孩儿看了一眼何故的家门,说:“你不会,刚从她家出来吧?” “嗯。” “有勇气。”混血儿对着温少缱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说?”温少缱觉得何故的邻居对她误解不小。 “刚刚那‘嘭’的一声,是她关门吧?我就说,兄弟,她脾气不好,处对象不能处这种,会被打死的。”高瘦的男孩子摇头叹息。 混血儿接着说:“你不要看她以前对你和颜悦色,以后就不会了。家暴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所以无论她对你说什么,你都千万不要相信她。女人的糖衣炮弹最为可怕。” 高瘦的男孩子点头同意。 “兄弟,保重。” 两人说完不等温少缱做出反应就做贼一样的溜走了,留下温少缱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想知道,何故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别人觉得,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会被她一个小姑娘家暴。 温少缱走后,何故对着棋盘几度深呼吸,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几乎不败的围棋生涯,就这样生生断送了。 哪怕是当初在学习班与老师对弈的时候,她都没输得这么惨过。再回想起温少缱临走时那副嘚瑟的样子,何故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气死我了。” 何故翻出棋谱,在心底哼一句:来呀,谁怕谁呀。 温少缱今天有一场夜戏,等他拍完了戏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洗了个澡,用手抹去镜子上的雾气,回想起何故今天的话,不自主的就笑了起来,随后喃了一句:“原来她觉得这样的笑好看。” 温少缱从来不认为笑就是高兴。在他看来,笑是一种礼貌,与人说话时面带微笑更只是出于尊重对方的礼节。 可他看见何故时,就是忍不住的笑,他到底笑什么他也不知道,就只是觉得高兴。 有人曾经说他人情寡淡。 不是没有人情味,而是人情寡淡。所以总让人觉得他亲切又不可捉摸,好像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像书里说的圣人:行止有节,进退有度,飘忽于世间,风花雪月与尘埃一一沾染,像个俗人,又不是俗人。 甚至有时候,就连父亲都会说:我与你母亲皆不是刻板之人,反倒还有些放荡不羁,却怎么放任自流还得了块精雕细琢的玉。 他自己有些时候都会奇怪,为什么我和同龄人这么不一样呢?别人在场上打篮球,浑汗如雨的时候,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房里练钢琴;别人趴在桌上冥思苦想写作业的时候,他活动活动筋骨开始练散打;甚至后来别人三五一群喝酒聊天谈理想的时候,他一个人捧着书琢磨如何才能将人物情感更好的演绎出来。 为什么小孩子的顽皮他没有,少年人的狂躁他没有,甚至堪堪成年,面对社会时一般人的迷茫害怕他也没有。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他觉得别人的人生有滋有味,他的未必就失了色彩,又不是非要壁立千仞才是好看,谷水潺潺,木落翩翩也不见得就不赏心悦目。 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人情寡淡,而是没遇见那个让他动情的人。 温少缱越想越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样,索性给何故打了电话,拨何故刚给他的号码。 这次何故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 “何故,我们见一面吧,现在。” 正躺床上准备睡觉的何故看了眼时间:23:39 “你疯了?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吱一声,我一定不救你。” “你就当我疯了吧。我想现在就见你,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一刻也等不了。” 温少缱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热忱。这样的热忱是欣喜,但比欣喜浓重许多;像狂喜,但比狂喜克制许多。 这让何故有一种,自己就是这个人毕生所求的感觉。 “好。我去找你吧,你把地址给我。”何故的声音很轻,她不想惊动这份热切而浓重的情绪。 “不,我去找你。你等我。” 这是温少缱第一次挂何故的电话。他迅速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他在片场时就发现了,原来何故这个小姑娘是惯会撒谎的。她明明也喜欢他,只是装的镇定。 可喜欢怎么藏的住?她终究是漏了马脚。 何故看见温少缱站在家门口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她很少在凌晨给人开门,倒是经常让人在凌晨时给她开门。她也习惯了不顾一切奔向别人,却从没体会过别人不顾一切奔向她的滋味。 何故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温少缱笑起来,桃花眼里盛满了温柔与情意。 “我想说,我喜欢你。” 何故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但她好像又松了口气。 她说:“我知道了。” “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你喜欢我?”何故加重了“喜欢”两个字。 “嗯,喜欢你。很喜欢你。” “那好吧。” 温少缱上前一步抱住何故,但很快就又松开了。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笑。几次之后,他终于说:“晚安。” 何故也笑:“晚安。” 何故目送着温少缱的车开出小区,继喜悦之后,她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窒息样的难过。 这辈子她爱过的第一个人是周悯盈,那个与她分享过心跳,给予她骨血的母亲;她爱过的最后一个人是白沫,那个用谎言教会她伪装,又推她入地狱的朋友。 所以只要不涉及到爱,将一切都控制在喜欢的范围内,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哪怕他最后像白沫一样走了。 何故这样安慰自己,却越想越觉得难受。说到底她还是怨恨母亲的,也怨恨命运。 如果她也是意气风发,如果她也是琼枝玉树,那她该与温少缱多登对。 她多想做满目星光的少年,只是母亲和命运,谁都没给她这个福气。 何故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甚至比以往更加难受。接近破晓的时候,她从床上爬起来,进了书房,点了灯,将她写给白沫的六十四封信一一看过。 确定白沫离开的那一天,她给白沫写了第一封信: 沫沫,我在南京没有找到你。我想,或许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所以你借此以示惩戒。而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会改。希望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能够回来看看我。 信很短,最后的落款处沾了水,钢笔写的墨字由此晕开,有些看不清了。 这是第一封信,信纸采用的是桃花笺,浅青色。因为已经有几年了,所以信的纸张泛起了微黄,边角还有些磨损,看得出来主人经常阅读这封信。 之后的六十三封信基本就是唠家常,皆是何故絮絮叨叨一些琐碎事情,就像白沫在时一样。 何故看着看着,忽然放下信件,从书桌角落的匣子里抽出一张浅青色的桃花笺。 提笔欲书,却又犹豫着放下。 八十一减六十四等于一十七。 我只能再给你写一十七封信了,何故在心底叹一声。 当初她买了整整八十一张浅青色的桃花笺,告诉自己,等给白沫写完了八十一封信,就尘封这段缘分,再也不想她。 “算了,等分手的时候再写吧。”何故这样想着,又将那张桃花笺放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何故收拾收拾准备去小山河,正下楼梯,发现楼下正在搬家。她随意瞟了一眼,看新住户的背影有些眼熟,但也没在意。 程橙见着何故来了,自然而然的让出了厨房,甩甩手窝进书房。直到饭菜摆上桌,她才出来。 程橙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细边框的眼镜,凑过去问何故:“你看我这样,有没有一种学究的气质?” 何故瞟了她一眼,“呵”了一声。 程橙撇撇嘴,摘了眼镜,洗手吃饭。 “你最近又研究什么呢?”何故问程橙。 “《圣经》。” 程橙回答后,右手展开,五指并拢,以中指点额头前胸左肩窝右肩窝,心中默念“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何故看着她笑,说:“我以为,你是为了把你那相亲对象吓跑,才去整这些东西,原来你来真的呀。” 程橙摇摇头:“非也,非也。对主,我是虔诚的。吓跑他,只是顺带。” 程橙的妈妈前两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程橙去相亲,把恋爱结婚一事提上日程。程橙没办法,只能去了。 但去了不代表妥协。不妥协的程橙在饭桌上,充分向对方展示了自己对上帝的热爱与忠诚,还以一种传销的狂热态度,企图拉上对方同她一起侍奉上帝。饭后美曰其名对主的忠诚,拉着对方步行两千米去做祷告。 计划成功的结果,是对方委婉的表示,自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两人在一起或许不会快乐。 程橙当场表示惋惜,背过身去却笑翻了天,当天晚上好吃好喝犒劳自己,为自己的足智多谋而庆贺。 何故离开小山河的时候,程橙告诉她,在她来之前,苏觅刚走。 程橙一直没有同何故提苏觅的事,表明她并不想管这件事。可不管,并不是她希望何故就将事情晾在那里,等它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何故默然点头,表示知道了。 何故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正上楼梯,迎面撞见一个人。 第八章 “你找我?”何故问温少缱。但问完她又觉得奇怪,温少缱来找她,至于穿着家居服,踩着拖鞋,还提个垃圾袋吗? 果然,温少缱摇头,告诉了何故一个惊天消息:“不是,我现在住这儿。就在你楼下。” 何故想起自己中午看见的那个,很眼熟的背影,一时无话。 温少缱倒是无辜:“我跟你说过的,我要搬家。” 何故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在温老家的时候,温少缱好像确实说过,他的住处里温老家太远,他要搬去近点的地方。 “可你没说你要搬到我楼下。” “你也没问啊。” 温少缱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企图蒙混过关。 何故也很给面子的一挥手,说:“算了。” 因为温少缱有夜戏,所以吃了晚饭就走了。何故在阳台上看着温少缱的车开出小区,才终于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路过温少缱家门口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有主了,所以何故难得的心虚了一下。 时间还早,POP没多少人在,但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城居然在。 “呦,是何故啊。”秦城靠着吧台,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上次你见到我不高兴,不会再来这儿了。” 何故笑:“我还以为,我得多来几次才能找到你。” 秦城讶异:“你找我?怎么,你想通了,终于要答应我了?” 何故看着秦城,语调轻缓:“秦城,我有男朋友了。以后,可能有段时间不会来了。” 秦城的表情有一瞬变得僵硬,随后他喝了口酒,重新笑起来:“为什么说是有段时间不会来?怎么,你的男朋友还有保质期的?” “就算是吧。”何故叹口气,“可是,秦城,就算我和他分手了,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选择你。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 “可你也说了,爱一个人是很难的。”秦城放下酒杯,站直了身体,“你说过你对于婚姻并不追求感情,只需要到了年纪,找个对你好的人就行了。如果我能等你到了年纪,会对你好,你能不能考虑我一下?” 无论这样的话秦城说了多少次,何故都会忍不住心动。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感动与愧疚。 “不能。” 这样的答案无论何故说多少次,秦城好像都无所谓,每当遇到下一个机会,他依然会说出同样的话。 可这次何故不希望他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 “秦城,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正因为你是真心的,所以我更不能这样对你。我明明不喜欢你,却还要和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虽然做不成情侣,但至少我当你是个朋友,我不能对朋友不厚道。” 朋友这两个字有时候就是天堑,是无论岸边的人多么努力都跨不过去的天堑。 “你喜欢他吗?” “嗯。” 秦城默然看着何故,许久才说:“以后,你不会再见我了,对吧?” “对。” 这是何故一贯的作风。她从不会打着朋友的幌子,在喜欢自己的人身边转悠。秦城曾经确实是何故的朋友,但他们的情谊也在他第一次表白的时候土崩瓦解了。 今天是秦城时隔两年,第一次从何故嘴里听到“朋友”这个词。 秦城苦笑一声:“我就知道。” 他重新拿起酒杯,向何故致意:“那再陪我喝次酒吧。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喝酒的。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好。” 何故第一次遇见秦城的时候,就是在酒吧。 那个时候何故刚和家里闹翻,爸妈一天到晚的给她打电话教训她,亲戚也是轮番劝她。而她两手空空的离开了家,除了写书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程橙念医科大学,五年制,那会儿还没毕业,而且也正有麻烦事一堆。她不敢告诉程橙自己的事,只能一个人摸索生活。 那段时间她真的是疯了一样的写书写文章,写着写着就会不自主的泪流满面,蜷缩着身体,觉得哪里都痛,痛狠了就喝酒,酒精麻痹了意识就会容易睡过去。 就在又一本书完结的晚上,她拖沓着步子进了POP。 所有人的搭讪她一概不理,只喝酒。喝到后来,秦城端着酒杯过来搭讪的时候,她看秦城都有了重影。 那是她第一次酒精中毒。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秦城坐在她床头,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醒了,小醉鬼。” 秦城喝到后来,趴在吧台上,看着何故,笑眯眯的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啊,小醉鬼。” 何故叫了车把秦城送了回去,自己一个人沿着马路晃晃悠悠的走到公交车站。 如果感情的事情真的可以控制,她也希望自己喜欢秦城。但正因为感情的不可控与不讲理,所以她希望自己就此退出秦城的生活,希望秦城遇见爱他的人。 何故回家的时候在楼梯间遇上温少缱。温少缱正下楼,看见她的时候好像松了口气。 温少缱说:“你回来了。” “嗯。”何故很乖巧的点头。 “喝酒了?” “嗯。喝了不少。” 温少缱摸摸她的头发:“难受吗?我送你回家。” 何故笑,反问他:“你这么晚了,去哪儿?” “我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去你家敲门也没人应。很晚了,你还不回家,我担心你。” “所以你是想去找我?” “嗯。”温少缱放轻了声音,“回家吧。” 何故不动,只是笑。 她眨眨眼睛,很一本正经的说:“温少缱,我喝醉了。” 温少缱不喝酒,所以他不知道喝醉了到底有多难受,只是每次看同事吐得不成人样,觉得醉酒的滋味肯定很痛苦。 他心疼的摸了摸何故的脸:“回家我给你泡蜂蜜水。” 何故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喝醉了,所以无论我今天晚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不可以和我计较,明天也不许问我。” 温少缱以为何故要耍酒疯,于是笑说:“好,我不计较,也不问,你尽管开心就好。” 何故笑,上前抱住温少缱,将脸埋在他胸口,说:“温少缱,我好喜欢你。” 温少缱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何故,轻声说:“我也好喜欢你,何故。” 第二天何故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低气压。她想喝杯热水,却烦躁的发现家里根本没有。 她正打算开一杯冰啤的时候,听见一阵敲门声。 温少缱拿着一杯蜂蜜水站在门口。 “睡醒了?还难受吗?喝点这个。”温少缱把蜂蜜水递过去。 水是热的,还很甜。何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头都不疼了。 她喝完把杯子递回去,说:“我今天去朋友家。晚上可能就在那边睡了。” “好。”温少缱应一声,又问;“是远方的朋友吗?” “不。是程橙。” 两人正说着,对面开了门。 那个高瘦的男孩子走出来,看见何故的时候一惊,随后看见温少缱又一惊。 “你,你不是,那个,那个,温少缱!影帝!我爱豆!!”邻居激动的语无伦次,“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的天呐,我没看错吧。温少缱,活的!” 说着他就冲家里喊:“Justin,我人生圆满了!” 何故适时的咳了一声。 邻居搓了搓脸,傻笑着闭了嘴。 温少缱笑:“我之前来过两次的,还和你说话了。” 邻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傻掉。他就说,怎么就觉得之前看见的那个人那么眼熟呢。 这时混血儿睡眼惺忪的撑着门,懵懵懂懂的问:“怎么了?出什么……” 话未完,高瘦的男孩子就拽着混血儿,迅速后退一步,“嘭”的一声关上门。 温少缱有些哑然,问何故:“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怕你?” “没什么。”何故手搭上门把手,“我要准备出门了,再见。” 说着就关上了门。 何故到小山河的时候,只说了秦城的事,随后就进了书房。 程橙问她吃早餐没有,她说没。程橙就点了香菇青菜粥的外卖,给她端进书房,什么也没说。 何故从进书房开始就安安静静的写稿子,程橙端进来的粥也只喝了两口。 她曾经有段时间很疯狂的工作来着,不要命的消耗自己的才华和精力。可那段时间过去之后,她就像提不动笔一样,除了给两家杂志社写稿之外,鲜少发文。新近出版的书薄的可怜。 程橙戴着眼镜,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三年前。 那个时候何故刚大学毕业,正准备依照家里的安排继续读研究生的时候,《清明祭》忽然获奖。于是她像忽然有了底气一样,明明是从来不敢反抗,乖到没有个性脾气的人,却死都不肯再继续念书,不肯再学数学,非要当作家。 但那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开始的程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次何故喝多了,电话讲到一半就开始吐。她当时没在意,因为何故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喝酒喝到吐。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请了假,去何故念研究生的学校找人,却被告知没有这个人。 她慌了神,给何故打电话,逼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什么数学,什么研究生,何故都放弃了,只保留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并借此欺骗程橙,她在好好念书,好好生活。 程橙找到何故的时候,何故就在一间很小的地下室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写字,四周是散落的空酒瓶。 何故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除了写书什么也不会,离开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拿,也没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可我得证明我能靠着我的书活下去。” 程橙就是那一年买了画室,画室内有厨房,卫生间,一间小卧室以及很大的空房间。何故就在那个空房间里,凭借着笔纸,让自己的名气更上一层楼,还赚够了买房的钱。 何故买了房之后,家里人的态度开始软化,觉得她当个作家好像也挺有出息。于是数月前的波澜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掀了过去,没有人再提起那件事,也没有人问何故为什么突然那么倔,离家出走都不肯念书,更没有人问何故,她离家出走之后过得怎么样。 中午临近饭点的时候,何故终于从书房走出来,洗洗手开始做饭。 程橙临窗作画。 何故将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刚好看见程橙完成了极其潇洒的一笔丹青。 程橙高中的时候开始画漫画,大学的时候漫画爆红,而与名气相伴而来的是利益。 程橙大学毕业的时候也同家里闹了一次,怎么也不肯当医生,非要做漫画家。家里人不同意,撕破脸一样的同她吵。而她可比何故机灵多了,她一边将大学这几年的收入证明和画室房产证的复印件拍在家人脸上,一边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当,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连夜跑去与何故汇合。 那天晚上,两人像是童话里完成了一场华丽冒险的小公主,在画室里开心的喝酒,吵闹,放声大笑,闹得周围人几次敲门投诉。 “程橙,吃饭了。” 四菜一汤,两道甜的,程橙爱吃,两道辣的,何故爱吃。汤是海鲜汤,两个人都喜欢。 早先何故是不会做饭的,但自己一个人生活总不能老吃外卖,所以就照着食谱一点点的学。程橙就从何故第一道炒糊了的青菜,吃到如今色味俱佳的饕餮盛宴。 “好,来了。” 程橙搁笔,洗手上桌。 “你的反相亲大业,进行的怎么样了?都搞凉了两个,你妈应该消停消停了吧。” “应该是吧,反正这两天没在我耳边叨叨了。你说哪有让自家闺女二十四就相亲的,搞得像我恨嫁一样。” 何故笑,给程橙夹菜:“吃肉,你多吃点儿。” 人生很长,也很苦。我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各种各样的人分别。 但是但没关系,无论我离开了谁,谁离开了我,你总会在。 温少缱搬了新家,自然是要告诉温老夫妇一声的,于是他下了戏就往温老家去了。 可他来的不巧,温老家有客。 文雯坐在客厅里,正陪着温老夫人唠家常,一转头看见温少缱。 “你回来了。”温老夫人冲温少缱摆摆手,“找你爸去吧,他在书房。” 温少缱应了一声,往书房走。 文雯看着温少缱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温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文雯勉强的笑笑,又说回方才的话题:“听文雀说,她的第一部戏并不怎么顺利,导演总说她差点韵味。我也教了她好久,可她总没长进,可把我愁的。” 温老夫人笑:“愁什么,你第一部戏的时候,不也总被导演骂?后来还不是大红大紫,成了影后。” 文雯低下头,不回话。 温老夫人叹口气:“雯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了解你。可是雯雯,你实话告诉我,你演戏的事业好不容易圆满了,为什么又隐退去重新念书?你和我家小子就算做不成恋人,总不至于连同行都做不成。” 文雯垂着眼睫,轻声说:“因为我本就不喜欢演戏,当初是为了他才去演艺圈的。” “那你们既然不好容易在一起了,你又为什么分手?” “因为他不喜欢我啊。”文雯想起分手的时候,温少缱那句“对不起”,忽然又觉得想哭。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是同班同学。所以我总觉得我和他是有缘分的。我一直都喜欢他,可他一直都不喜欢我。以前是我傻,以为只要坚持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可喜欢这种事,与时间是没有关系的。我和他的缘分,本就不是我想要的那样。” 温老夫人叹口气,握住文雯的手。 文雯喜欢的是文科,是历史,高中选文理科的时候却跟着温少缱选了理科。后来大学的时候,她以为温少缱会去念艺术学校,却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上了名牌大学数学系。文雯当然也跟着温少缱去学了数学,还进了演艺圈。 温少缱在大学班级名册上看见文雯的名字的时候,就察觉事情不对。从那个时候起,温少缱就劝过文雯,但文雯一鼓作气向温少缱表了白。 “其实,他那时候对我也挺好的,虽然不喜欢我。”文雯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求他给我一个机会,他根本就不会答应我。可即便这样,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对我很好。除了不喜欢我,哪里都很好。” “好雯雯啊,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家那混小子,怎么就没眼光呢。”温老夫人将人搂到怀里,心疼的替人擦了眼泪。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呢。她不是没想过让文雯做儿媳妇,可两个孩子没那个缘分,她也没办法。 温少缱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文雯已经走了,温老夫人坐在客厅里叹气。 “妈。” 温老夫人抬头看向温少缱,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儿子,你和雯雯,虽然说做不成恋人,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别闹得太僵。事情都过去几年了,想个法子和雯雯和解吧。” “是。” 温老夫人一边叹气,一边捂着胸口:“你说怎么你们俩就是差了那么点缘分呢。” “缘分这种东西,本就不是能够强求的。”温雪琢施施然从书房里走出来,“当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儿子不喜欢人家,两人没戏,你非不听,还想给两人议亲。呵。” 温雪琢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一声。温老夫人委屈:“我那不是想着日久生情,时间长了情分自然就来了嘛。而且雯雯那么喜欢你儿子,我又喜欢雯雯,两人在一起我当然开心。” 温雪琢撇撇嘴,转了话题:“儿子搬家了。” “搬去哪儿了?” “何故楼下。” “哦。” 温雪琢讶然:“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温老夫人讶然:“你儿子看何故的眼神都能滴出水了,你还没发现不对劲?” 温少缱适时的咳了一声,说:“我和何故在一起了。” “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小姑娘,改天把人带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温老夫人嘱咐温少缱,“那孩子看着是个性情温顺的,年纪又小,估计没怎么谈过恋爱,你要多包容些。” 温少缱笑:“我知道,我会的。” 温雪琢也“哼”了一声,说:“何故嘛,小丫头一个。行事或许荒诞,但性情是好的。你既然喜欢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可别让人像雯雯一样。” “是,我知道的。我会对她好。” 温少缱回家的时候,看见何故家的灯没亮,想起何故说今晚睡在朋友家。 朋友,程橙。 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才让你一提起就觉得高兴呢,何故? 第九章 何故一般不早起,早起多半是因为程橙。 何故定的五点半的起床闹钟,洗米切菜熬粥,直到八点程橙眯着睡眼,闻着香进了厨房。 “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餐。” 程橙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饭香,应了声:“好。” 何故将饭菜摆上桌的时候,程橙刚好洗漱完毕。 “香菇滑鸡粥,配藕饼,笋和乌江榨菜。”何故冲程橙挑眉,“快夸我。” “厉害厉害厉害。”程橙配合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侄儿。” 吃过了早饭,何故搭公交去POP门口把车开回家。正上楼,又遇见温少缱。 何故:“哇喔,好巧哦。” 温少缱点头,丝毫不慌:“嗯,好巧。” “我们都在楼梯间遇到多少次了?” “缘分。” “呵。”何故一声冷笑,没告诉温少缱,她在小区门口就看见他趴在阳台上往外瞄。 “起开。”何故推开温少缱,上楼回家。 她刚进门换上拖鞋,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又是温少缱。 “你今天不拍戏吗?”何故撑着门,看样子没打算让温少缱进来。 “我的戏份基本拍完了,就剩下和文雀的对手戏。文雀还没找到感觉,所以我暂时很闲。” 何故思考了一下,放开手让温少缱进了门。 “我昨天去我爸妈那儿了,我爸妈说想你。” “说实话我不想他们,尤其是你爸。”何故拿出一罐冰啤,刚打开就被温少缱抢走。何故一懵:“你干嘛呀?” “别老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温少缱说着就把酒扔垃圾桶里了。 何故冷笑一声:“呵,让我戒酒?不如让我投胎转世。” 何故把冰箱打开,一眼看过去冰啤塞满了一半,另一半是空的。 温少缱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在超市遇见的那个,提着一大袋冰啤,一身黑西装的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很笃定那个人就是何故。 温少缱问何故:“我想看看你家行吗?” 温少缱之前两次来,何故都将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客厅,而他一直认为,一个人生活的地方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个性习惯。 何故喝了一口冰啤,态度十分无所谓:“你随意。” 温少缱最先看的就是书房。何故是一个作家,书房应是家宅重地。 何故有一个很大的书架,基本摆满了,其中除了各国名著之外,还有何故自己的书,以及一大摞漫画书。温少缱看了一下,所有的漫画书都出自同一个作者:南风。 何故的书桌向阳,桌上一半整齐一半凌乱。整齐的是笔墨纸砚等物品的摆放,凌乱的是稿子。 温少缱没想到何故居然用草稿纸写稿子,市面上一块钱一本的那种。写着写着遇上大篇幅的删改,就直接用笔一划拉,偶尔有两处,大概是无聊,她居然把每一个字都涂黑了,粗略数数,大概涂了七八百字。 温少缱是看着温雪琢做学问长大的。温雪琢虽然平时随性了点儿,但治学的严谨态度却是一等一的,这一点不仅提现在他作品的质量上,也体现在他创作的过程中。 温少缱一时有些语塞。 何故安慰他说:“其实这都还好,起码成本了。我以前用散装的草稿纸写呢,一张一张的,有时候我都搞不清前后顺序。” 温少缱放下稿子,没说话。 “我可以去卧室吗?” 何故想了想,说:“我好像没铺床,前天晚上起来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就什么样子。” 温少缱又不说话。他确实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乖,那么严谨的何故,一个人生活是这个样子。 何故企图解释:“一个人生活嘛,懒散一点很正常。” 温少缱在心里反驳:“我就不这样。” “我家本来就不大,我活动的地方基本就是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只用来放啤酒和烧水。偶尔上阳台玩玩秋千,看看书。客厅……我家很少有人来,你是个例外。客卧,客卧都蒙灰了。”何故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对。 “厨房只用来放啤酒和烧水,那你吃什么?外卖?” 何故摇头:“不啊,我要么不吃,要么和程橙一起吃。当然,偶尔也会找言斐他们蹭个饭。” 温少缱想了想:“你是,不会做饭吗?” 何故又摇头:“不啊,我厨艺很好的。” “所以你只是想找人一起吃饭?” 何故接着摇头:“不啊,我只喜欢和程橙一起吃饭。但是有时候找言斐他们玩,到了饭点自然而然就一起吃了。” 温少缱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名为程橙。 “你以后要不跟我一起吃饭吧。我厨艺也不错。” 何故思考了一秒,回答道:“不要。” 温少缱企图挣扎,但何故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在这儿慢慢看吧,我去收拾一下卧室。” 温少缱没办法,着手替何故整理了书房,扔废纸的时候,看见垃圾桶里有烟头。 何故收拾好了卧室,信心满满的回到书房:“我收拾好了,你要去看吗?” “你抽烟吗?” 何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但还是很诚实的点点头:“偶尔。” 温少缱皱着眉:“偶尔喝喝酒还可以,但抽烟对身体伤害极大。你这些习惯都要改改。” 何故:“我也不是总抽烟,也就偶尔心情不好抽一抽。” “那也不行。”温少缱话说的干脆利落,“心情不好发泄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以伤害身体为代价。” 何故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戒烟,不戒酒,行吗?” “不行。” “那就没得商量了。” 温少缱放柔了语调:“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 “嗯。” 何故思量着,戒一两个月是慢慢来,戒三五年也是慢慢来,不慌。 于是她点头:“行,慢慢来。” 中午温少缱想做饭,但何故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带何故下楼去他家吃。 何故一进门,迎面一团黑影向她扑来。 “喵呜~” 一只毛茸茸,圆滚滚,胖乎乎的生物扒着何故的脖子就不撒手。温少缱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庆幸前一天晚上给胖球剪了指甲。 “胖球,下来。”温少缱拎着猫儿的后颈就想给猫拽下来。无奈胖球就是死抱着不撒手。 何故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摸了摸猫儿的脑袋,一手托着它的后腿,一手扒拉着它的前爪:“咪咪,松手。” 胖球蹭了蹭何故的下巴,将爪子收回来按在何故胸前。 何故摸了摸它一身银灰漂亮的毛:“你家猫不认生啊。” 温少缱疑惑:“它以前不这样。它平时可凶了。” 何故笑:“呦,那这是知道女主人来了,得赶紧换个主子讨好?” “看样子是这样。”温少缱拎着胖球,把猫放到地上,“你先坐,我去做饭。” 随后他又嘱咐猫儿:“胖球,招待好你妈妈。” 何故抱起扒着她裤腿想上来的胖球,往客厅走:“胖球是吧?来吧宝贝儿,咱们来交流交流感情。” 何故很喜欢猫,但是从来没正经养过。唯独有一次垃圾堆里捡了一只,才带回家不过半天,就又被周悯盈扔回垃圾堆里了。 那是一只小白猫,才刚出生没多久,看样子还生着病。何故觉得它可怜就给捡回家了,但猫儿认生,细着嗓子一声声的叫,越叫声音越弱。周悯盈嫌这猫儿吵闹,又脏,趁着何故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就给扔了。 后来何故离养猫一事最近的时候,是在几个月前。她特别喜欢一家宠物店的一只银渐层,可是她不敢养。一来如果周悯盈突击检查,在家里看见猫指不定又要闹什么;二来她从没养过,那只猫儿又刚出生没多久,她怕养不好给养死了。 说起来,胖球也是一只银渐层,脑袋圆圆的,耳朵尖尖的,和她之前在宠物店看上的那只很像。 何故撸着猫,开开心心的吃完午饭回家,正准备去看看苏觅,忽然接到时逾明的电话。 “我说姑奶奶,你都多少天没来剧组了,你还记得你是个编剧吗?” “有我没我不都一样嘛。这剧你就随便拍拍,反正有虞美人的神颜坐镇,收视率妥妥的。”何故当初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编剧的,如今职业危机解除了,钱也到账了,她才不管那么多。 时逾明无奈:“你还是过来看看吧,正好也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何故掂量了一下,时逾明一般跟她是没有什么正经事说的,如果有,必定是大事。于是她点头同意,收拾着奔剧组去了。 何故到剧组的时候,时逾明没瞧着,但是遇见虞念忱。 “虞美人,戏拍的怎么样?”何故虽然上次和虞念忱谈崩了,但见面打招呼的情谊还是有的。 虞念忱笑笑,面色有些苍白:“还行。何编剧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母亲前两天来找你了?” 何故这就有些不爽了,她“啧”了一声:“虞美人对我的事情了解的很清楚啊。” “礼尚往来而已。” 何故挑眉,不明所以。 恰好这时时逾明过来了。 “何故,这边。”时逾明冲何故招手,身旁还站着言斐。 何故的眼神在言斐与虞念忱之间来回了一遍,心里有了猜测。 她走到言斐身边去。 言斐第一句话问何故:“吃饭了吗?” 何故:“没有。” 言斐:“那一起去吧。” 何故点头,一行三人来到早定好的饭店包厢。 “说吧,什么事?”何故率先发问。 言斐沉着脸,并不回话。时逾明叹口气:“何故,你觉得虞念忱这个人,怎么样?” “过于危险,不可交往。” 时逾明:“那你知道他经历过哪些事吗?” 何故摇头。言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堪比牛津词典厚的资料。 言斐:“这是关于他至今能挖出来的所有详细资料。” “妈妈是个拜金女有喜欢乱搞,不知道爸爸是谁。在福利院长大,受过迫害。福利院倒闭之后就跟着他妈一起围着有钱人打转。十几岁的时候还好,后来大了就开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最轻的罪都是偷税漏税,皮肉交易,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他都干过。”言斐说着有些厌恶,“而且他还调查过你,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何故将资料粗略的翻了翻就放到一边。 “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何故的态度有些无所谓,“你没看刚才在片场我跟他还有说有笑吗?” 言斐将身子往前微倾:“逾明跟我说,你同他关系好我还不信,但今天在片场看你同他相处的挺融洽的,而且你对于他的事情好像并不惊讶。小何,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同他往来?你怎么就等笃定,他一定不会伤害你?你不也知道他过于危险,不可交往吗?” 何故有些沉默。她能说什么?说因为她了解虞念忱的为人,所以觉得他做的这些事情并不稀奇?还是说因为她本质上同虞念忱一样的恶劣,只因为比虞念忱更理性所以至今无罪? 她心中的恶念一点都不比虞念忱少,又怎么会被虞念忱吓到? 何故低着头不回话,言斐看着是又气又心疼。 他记得从前他妹妹很乖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生活,怎样成长的? 言斐叹气:“小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朋友是一定要擦亮眼睛的。” “我知道,哥。” 时逾明眼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聊这么久也都饿了吧,小何不是还没吃午饭嘛,来来来,吃饭吃饭。” 何故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就借口回家,路过《谋杀》剧组摄影棚的时候,碰见文雀。 何故当时在心里翻一白眼,差点暴走。 “又是你?”文雀死死的皱着眉,“你想来找温哥?我告诉你他不在,别打歪主意了。” 何故挠了挠眉心,有些为难的说:“你能让开吗?你挡道了。” 说实话,何故自己也觉得,自己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过不去挺丢人的,而她不想丢这个人,所以她得溜。 但文雀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我都跟你说了,温哥不在。他今天没戏。你长得也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要脸呢?” 何故舔了舔后槽牙,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她在这儿把文雀打残而不被人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何故正想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怒意喝一句:“文雀!” 文雯从不远处走过来,呵斥文雀:“文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对人要有礼貌,尤其对长辈要尊敬。还不快道歉!” 文雀哼一声:“她算哪门子的长辈。” 文雯怒:“文雀!” 随后文雯忙不迭的向何故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就是脾气坏了点,没有恶意的,您别介意。实在是抱歉。” 何故:“坏脾气可以。无论男孩女孩,小孩大人,都可以坏脾气,但不可以不讲理。你们家孩子再不管管,就是没家教了。” 何故看在文雯好看的份上,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你说谁没家教?!”文雀怒。 文雯赶紧拉住文雀:“文雀,你闭嘴!” “姐!”文雀甩开文雯的手,“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她想勾引温哥,是她不要脸。” 何故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个孩子这样骂,心情着实有些微妙。 她难得心平气和的问文雀:“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会让你觉得我想勾引温少缱呢?你又凭什么因此指责我呢?” 文雀红了脸,大概是气的:“你这样的人,我以前见多了,都是打着各种幌子接近温哥,想让温哥给她们开后门。但是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温哥喜欢的是我姐姐,我姐姐可是温哥的青梅竹马,是初恋!” 哇喔。何故在心底叹一声,突然觉得被骂也值了。 她俯下身去,凑近文雀:“多谢告知,没家教的小朋友。” “你……” 文雀只来得及出个音就被文雯一把捂住嘴。 文雯白着脸:“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我只是与温少缱认识的时间久了点,没有别的事。” 何故笑笑,越过两人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对文雀说:“你不用演,赖昂就是你这样子的,你演了反而不像。不过小赖昂会礼貌许多,脾气也好很多。” 温少缱正在家看书,忽然觉得后脊一凉,随后就听见门铃响。 他开门一看,何故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他。 “温少缱,我想到一个问题……算了,我还是直说吧。”何故上前一步进门,准确的接住往她怀里扑的胖球,“我听说你有一个初恋,我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并且顺便盘问一下你的恋爱史。” 何故跟在自己家一样,径直给自己倒了杯水,做到客厅的沙发上,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来吧,开始讲吧。”何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坐这儿。” 温少缱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后脊一凉了。 他坐到何故身边去,身体明显的紧绷了。 “她叫文雯,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之前还差点结婚。” 何故点点头:“嗯,接着?” “我和她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是同班同学。” 何故点评:“缘分。” 温少缱越听何故说话越觉得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她上大学的时候向我表白,我起初拒绝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妈知道了这件事,就劝我和她在一起,再加上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想,也不是不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等一下。”作为一个作家,何故很好的抓住了重点,“发生了一些事情,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章 故事的关键性发展点,何作家怎么可能让温少缱一笔带过? 温少缱活了将近三十年,头一次感觉到灭顶之灾。 “我和她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本来就挺好。我也了解她的品行,她是个很好的姑娘。那时候她天天追着我跑,这对一个姑娘来说,也挺不容易的。后来大二的时候,学校两个院系之间打篮球赛,我比赛的时候受了伤,她就一直照顾我。” 当时对方铁了心的打脏球,温少缱从第一场防到总决赛还是中了招,为此拄了两个多月的拐杖。那两个月间,文雯一个女孩子为他忙前忙后,赶都赶不走,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说就此喜欢她也谈不上。 只是温少缱从前对于情侣之间的感情一事也没有太较真,他对感情很慎重,但并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因为爱情。夫妻间的情分有很多种,并不每一种都是两心相印。所以他答应了文雯。 何故推测:“所以你一时感动答应了她,然后两个人顺利发展到要结婚的地步。那又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不喜欢她。” “你甩了她?” 温少缱摇头:“她甩了我。” 何故作为一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作家,脑子里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各种可能来回演绎了一遍。但最后她说出口的还是一句:“节哀。” 温少缱为何故的措辞而哭笑不得:“节哀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说起来其实是我对不起她。她想要的是感情,不是单纯的一个伴侣。而那种感情我注定给不了。我当初不该答应她,给她希望的。” 何故没觉得温少缱做错了,虽然同样的情况放到她身上,她并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携手余生的人呢?遇不到,就只能惜取眼前人,将眼前人变成那个命中注定。 何故问:“还有吗?只有这一个初恋吗?第二任,第三任呢?” 温少缱无奈:“第二任叫唐钰瓷,是个模特。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三观契合,爱好相同,生活习惯也相似。不过后来她因为家里的原因要移民去加拿大,所以和平分手。第三任是你。” 何故冷静分析:“初恋是青梅竹马,还对你一往情深。第二任与你三观相合,爱好相同,生活习惯都相似。那我呢?我和你认识没多久,连青梅竹马的边都摸不着,三观也不尽然契合,爱好估计除了读书和围棋就没有相同的了,生活习惯更不用提。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因为喜欢你。” 温少缱的一双桃花眼又勾了起来,明明是如玉一样的脸却嵌了双风流多情的眼睛。两厢组合在一起,实在是又纯又欲。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在勾引,可实际他什么也没做。 怎么能有人气质端方,性子温良,面相如玉,却生了双勾魂的桃花眼呢?何故觉得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她伸出手去捂住温少缱的眼睛。 “你不许笑,你以后都不许笑。” 温少缱眨眨眼,睫羽扫过何故的掌心。他轻声问:“为什么?” 何故:“你长得个什么玩意儿,笑那么好看。” 何故收回手,在温少缱错愕的目光中,拍了拍手心,将进门时倒的那杯水一饮而尽,最后抱起胖球,说:“我回去了。” 温少缱不大明白事情的走向为什么是这样,但是他记得说:“你都把我的猫带走了,把我也带走吧。” 何故站起来,居高临下:“呵。你待着。” 何故说完就走,胖球就趴在何故的肩头看着温少缱。不知为何,温少缱居然觉得自己从一只猫的眼睛里看见了挑衅与嘲讽。 他听着关门声,颇有些疑惑的念了一句:“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一只猫?” 温少缱的郁闷一直持续到晚间何故将胖球送回来的时候。 “我要出门一趟,胖球还给你。” 温少缱接过猫,随口问道:“去哪儿?我送你?” 何故摇头:“去看一个朋友。前段时间惹她不高兴了,得去哄哄。” 温少缱:“那你小心些,别回来的太晚,夜里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何故挑眉:“担心我?” “嗯。” 何故笑。程橙也爱同她说这句话,但程橙担心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些夜里碰上她的人。 “行。知道了。” 何故摸了摸胖球,下了楼。 她在苏觅工作室楼下对面的饭馆里坐着,点了一杯啤酒,一边喝一边等。等到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苏觅终于从大楼里出来了。 苏觅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很是高冷。但何故知道,她是不开心。 何故问过程橙,程橙说苏觅这阵子老往小山河跑,但就是非要避开她,不肯相见。 何故知道苏觅在气什么,她也知道她无法解决问题的症结,所以她只能自私的希望苏觅大度一点,不要计较。 苏觅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随后将手机揣在兜里,上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要过马路。 何故直起了身子,放慢了呼吸,有些紧张。 可苏觅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等了一会儿之后,上了车。 何故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在等车。 可松口气之后,她心里又不免有些失落。 我来看你了,苏觅,你再往前走两步就能发现我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何故一饮而尽杯中酒。 温少缱在何故离开后,抱着猫在家里看书。不是什么正经名著,而是一位笔名为“南风”的作者的漫画。 他正看着,门铃响了。 一开门,何故对门那个高瘦的男孩子站在门口。 温少缱:“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孩深吸一口气:“偶像,经过我这两天一夜的慎重思考,我决定,为了你重新接受我的邻居,并坚决保护你不受她的欺负。请收下我这份诚意。” 说完他向温少缱鞠了一躬,吓得温少缱赶紧将他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说话就好好说,鞠躬干什么,我可受不起。” 男孩握住温少缱的手:“不,偶像,你听我说,我从上初中开始就很喜欢你,我到现在都粉你八年了,是你支撑着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迷茫期,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温少缱被这一通表白吓得不轻,只能安抚着说:“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虽然我很高兴我对你的人生道路起到了点引导作用,但你今天的成就主要还是因为你自身的优秀,所以你不必感谢我。” 男孩激动的红了眼眶,疯狂点头:“我就知道,我的偶像就是这么的谦虚。” 突然被戴高帽的温少缱:…… “不是,我……” “偶像,”男孩严肃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从我的邻居手里保护好你的。” 说完男孩就一溜烟的往楼上跑。 温少缱只来得及喊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蒋怀谷。” 温少缱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有活力。 温少缱关上门,回来继续抱着胖球看书。 南风的成名作《花街灵异杀人事件》共有三季,每一季的结尾都让原本已经清晰明朗的案件又变得扑朔迷离,将人物命运引向别的归处。 温少缱觉得这种手法,以及南风在作品中表达的思想内涵与何故诡秘的重合。起初他觉得这或许是巧合,是错觉,可当他再翻了几本南风的其它作品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南风与何故确确实实是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南风的喜怒哀乐是极其明显的,他以极夸张的手法描绘情绪,让悲更悲,喜更喜,大悲大喜之间是对生活竭尽全力的热爱,与命运破釜沉舟的对抗。然而对抗的结果总是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到令人绝望,却依然在绝望里破出一道光。 然而也只有一道光。人物是否会去追逐那道光,追逐那道光的结果会是怎样,南风一概不提。 何故也是这样,只是何故与南风的表现手法有些不同。 何故喜欢写生活中的琐碎事情,从细节见悲喜,对大事件却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她总用一种极其舒缓的语调,来讲述极其哀伤的故事,甚至有些她的词句就像人梦中的呓语,只字片语,却勾勒出最模糊,也最深刻的哀伤。 然而在何故的笔下,悲伤却是最不值一提的,所以悲伤总着墨不多。她偏爱的是各种各样的小欢喜,比如说,迎春提前开了,今天吃了小蛋糕。她用最高昂热烈的笔法写这些小欢喜,将一点点的快乐放大无数倍,用以填充生活。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她是用缩小镜看悲伤,用放大镜看欢喜,她的文章却总给人一种无比悲伤而压抑的感觉。她像是在哭一样,又像是在笑,哭笑之间映射出她对生活的失望和即使失望也依然抱有希望的挣扎。 温少缱记得何故曾经写过一个醉鬼。那醉鬼一天到晚邋里邋遢的,抱着酒瓶子大醉酩酊,而且醉了就唱歌,唱的内容不一,全是他自己即兴瞎编的。然而一天到晚喝酒,迟早会喝的没钱。没钱就把房子卖了,换酒钱继续喝。后来有一天,有人发现醉鬼躺在街边死了,走近一看,发现他喝的根本不是酒,而是兑了水的可乐。 何故就是这样,一边对生活,对世界极尽嘲讽,一边又用最高昂的歌声来颂扬世界与生活。 世间的一切都假,没有什么是真的,可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这件事又偏偏是真的。活着的一切都假,任何东西都是虚伪的,唯有死本身才是真的,可死却无法把真实带给世界。 最后兜兜转转,何故选择留住光与希望,让它在黑夜与绝望中给予人最后的遐想。 温少缱合上书,开始思念何故。 你才二十出头啊小姑娘,你怎么会有那么深刻的悲喜呢? 何故回来的时候,又一次在楼梯间遇见温少缱。 何故有些无奈:“你怎么老搁这儿等我。” 温少缱闻着何故身上淡淡的酒气:“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 温少缱牵起何故的手:“去我家吧,我给你泡蜂蜜水。” 何故笑:“好。” 何故进门就往沙发上一靠,胖球有些嫌弃她身上的酒味,但还是凑过来蹭了蹭她的脸。 她笑着把胖球搂到怀里,倒在沙发上,用手指给猫儿梳毛。 温少缱端着蜂蜜水走过来,扶起何故:“来,蜂蜜水” 何故喝着水,用手指挠着胖球的下巴,胖球舒服的眯起眼。 温少缱笑:“它好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它。” 何故喝完了把杯子放下,又抱起胖球,摸了摸它的脑袋,说,“我好喜欢你,你好可爱。” 何故问温少缱:“你为什么给它起名叫胖球啊?它虽然有点肉肉,但也还没胖到那个地步。” 温少缱:“它刚来的时候还很小,又瘦,看着可怜兮兮的,所以我希望它长胖一点。” 何故笑,摸了摸胖球身上的肉肉:“那它现在还真是猫如其名了。” 温少缱忽然俯下身去,亲吻何故的额头。没有任何征兆,突如其来的动作,像是心血来潮,又像蓄谋已久。 何故没有问温少缱为什么突然这样,也没有害羞着斥责他为什么这样,而是把胖球放下来,拉着温少缱的双手,让他向她靠近。 她抱住温少缱的腰,仰头看着他:“我也想亲你。” 温少缱笑:“那你得先松开我。” “我不。” 温少缱哑然,两人相视一笑。何故靠着温少缱,闭上眼。 两相沉默,何故就在这沉默中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她很少这么快入眠,快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就睡过去了,后来也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挪了个地方。但没关系,她翻个身继续睡。 温少缱发现何故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很惊讶,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何故又去外面折腾了一趟。 他小心翼翼的将何故环在他腰间的手拿下来,动作极其温柔的抱起她,送到主卧去,自己则收拾客卧睡了一宿。 何故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一睁眼发现不是自己家也不是小山河,脑子里还有点懵,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她从床上起来,将勾在发尾要掉不掉的皮筋扯下来,迷迷瞪瞪的走出房门,闻着饭香进了厨房。 温少缱看了她一眼:“醒了。” “嗯。”何故走过去,用额头抵着温少缱的背。 “要吃饭了。” “嗯。”何故哼哼着,“你等我一下,我回家去洗脸刷牙。” 温少缱转过来,帮何故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笑说:“快去吧” 何故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回了家,三两下解决了洗漱问题,再换了身熨帖的黑西装,将睡了一夜变得皱巴巴的衬衫揉成一团扔进洗衣篮里。 温少缱早餐准备的是牛奶燕麦粥和小笼包,十分符合何故的口味。 吃过之后,温少缱告诉何故,他今天上午拍戏,下午有空,晚上的时候会有几个朋友来家里玩。 何故点点头表示知道,说今晚要去程橙那儿办点事。 何故从温少缱家里出来,上楼回家的时候,发现她那个高高瘦瘦的邻居,正抱着个果篮,一脸纠结的现在她家门口。 “小孩儿,你干什么呢?”何故考虑到邻居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向他靠近,而是隔了半层楼梯与他搭话。 蒋怀谷深吸一口气,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噔噔噔的下楼,跑到何故面前,把果篮往她面前一递:“你好,我是蒋怀谷,是你对门的邻居。其实我刚搬过来的时候跟你打过招呼,做过自我介绍的,但你可能不记得了,所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何故接过果篮,笑说:“我记得你,蒋怀谷。蒋介石的蒋,虚怀若谷的怀谷。你的室友Justin是中美混血,中文名叫白晗。” 蒋怀谷有些懵了:“你都记得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以后好好相处吧,邻居。”何故拍拍蒋怀谷的肩膀,上楼回了家。 上午何故在家闲着没事,又往小山河跑,琢磨着问程橙:“叔,你……愿不愿意再相一次亲?” 程橙从书里抬头,仇视着何故。 何故赶紧补一句:“给我和苏觅一个和解的机会。” 程橙翻过一页书:“我找个时间吧。” 中午何故自然是要在小山河吃饭的,正洗菜的时候,时逾明来了电话。 “小何,言斐出事了。” 何故:“怎么回事?” 时逾明简单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何故听后表示知道了,让时逾明不要担心。 她给程橙做好了饭菜,嘱咐程橙:“我哥出事了,所以我最近会比较忙。苏觅的事情,先放一放。” 随后就出门,给虞念忱打了第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 “何编剧,这是急了?”虞念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可不行,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除掉言斐。不仅仅是言斐,还有时逾明,你和他是从初中认识到现在吧?如果这两个人都没了,你还能像之前那样理智吗?” “我问你在哪儿?” “再不行,就再加一个苏觅怎么样?” 第十一章 何故挂了电话,努力回想之前言斐给她看过的有关虞念忱的资料,搜索出一个地址就往那儿去了。 虞念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但福利院后来出事倒闭了。多年之后,虞念忱重新回到福利院,买下了这一方旧址,拆掉破旧的宅院,建起了奢华的别墅。 虞念忱对何故能找过来,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意温柔的冲她招招手:“来,坐下喝茶。” 何故过去坐下,茶杯捏在手里却并不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人谁都不说话,最后是何故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非要这样吗?” “我只是在帮你。”虞念忱叹口气,“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好心呢?何故,那些人对你来说都是阻碍,只有除去了他们,你才能放心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成为最真实的你。” “可最真实的我就是这个样子。”何故放下杯子,“我想做个安安静静的,正常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放。你觉得我本质上是同你一样恶劣的人,我就合该同你一样的过活,随心所欲。可我做不到。你就算除净了我身边的人我也做不到。我从一开始学习的就是克制,是努力正常的生活。” “你的母亲不爱你所以抛弃了你,而我的母亲虽然不爱我却需要我来给她增添荣耀。所以你没有母亲,但我有。你最爱的人自尽在你面前,而我最爱的人无声息的抛弃了我。这两者听起来相似但本质是不一样的。司思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而白沫虽然最终是离开了,但到底还爱过我。” “本质一样的人,生活经历不同,最后走上的道路也必定是不同的。”何故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或许,我可以把你现在的行为理解为嫉妒。你嫉妒我得到了完整的家庭,顺利的人生,和亲友的宠爱。而这些你一直渴望,却一样都没有。” 虞念忱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何故的话,心平气和的反驳她:“你说我们因为生活经历不同,所以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这一点我不反驳,可你说我嫉妒你,怎么说……其实我是有一点赞成的,毕竟我很希望司思像白沫一样还活着。可除此之外,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呢?你有了完整的家庭你就幸福了吗?你的母亲以生你养你为借口,不断的逼迫你变得更加优秀,还要举止端庄,乖巧可人。而你的父亲对此缄默不言。你是有了顺利的人生,可你人生里几乎所有的选择都不是自己的心意来选的。你说亲友的宠爱?的确,你的哥哥姐姐,姨夫姨母确实疼爱你,但你的父母呢?你最爱的人不爱你。而你现在却因为那些人的牵绊,努力的克制自己,想做一个正常人。你有什么值得人嫉妒的。” 何故哑然,最后居然笑出了声:“我来之前本来想把你打一顿的,结果来了之后,越说越觉得你可怜,就想着算了。可怎么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比你还惨?” “所以,”虞念忱的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由我来帮你清扫障碍,你以后也无需再压抑自我,不管惹出什么我都能帮你善后,不好吗?” “不。”何故依然是拒绝,“虞念忱,你故意让言斐查到那些事情,让他出于对我的疼爱和自我的道德心,正义感爆棚想要扳倒你,随后借机把做过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都往他身上扣。那么多罪名,言斐死十次都不够的。但你又不把事情做绝,只让警察听到消息,找上言斐却怎么查都拿不住把柄。你想要的,本也不是把言斐怎么样,而是激怒我。暴怒最易使人失去理智,做出越轨行为。” 虞念忱点头:“是这样。那你愤怒了吗?” 何故点头:“嗯。” 随后何故抬手就掀了桌子,陶瓷的茶碗碎了一地,滚烫的热水溅了虞念忱一身。何故上前一拳将虞念忱揍到在地。 虞念忱小时候受过灾,身子骨一直不好,脆的跟瓷娃娃一样,何故怕把他打死了,所以下手留了力度。 她甩甩手:“就你这身子骨,我也不能使劲儿揍你,骂你吧,你也不听。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虞念忱,你说就你这德行,你居然也好意思嘲笑我过得惨。被一个我自以为不如自己的人嘲笑,不得不说我是真的很生气,很不爽。” 虞念忱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一阵喘息,脸色苍白的可怕:“那这么说,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我很开心。” 何故转身离开,不再同虞念忱纠缠。 知道温少缱搬了新家,几个好友闹着要来给他开暖房趴,他虽然不喜欢人多热闹,但左右都是熟人,也就应了这个要求。 到了下午快七点的时候,一干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进门之后表情不一。 其中梁佑承的表现最为可考。只见他在屋里四处乱窜,东摸摸西瞧瞧,最后极其郁闷的说了一句:“我说三哥,虽然你以前住的也是单身公寓,但是你这……你是缺钱吗?你为什么住这么小的地方?” 梁佑承是个从小不差钱的主,小时候跟家里人一起住别墅,长大了就自己住顶级公寓。而温少缱自从入了演艺圈就开始经济独立,住处自然也不差。 “不是,哥,我知道你不追求这些,但你也没必要虐待自己吧。”梁佑承挠挠头,“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一旁的姜梁喝着茶,一副看透了的模样,老神在在的眯着眼。 温少缱哭笑不得:“怎么说是虐待呢?这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小。而且这里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便利还不吵闹。房子的采光,设计之类的,也都很好。” 梁佑承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无法接受,咕咕哝哝的坐在沙发上自己同自己做思想斗争。 韩述为梁佑承对房子大小的执着而叹气,这孩子当初买房的时候也这样,房子别的不谈,一定要大。 韩述仔细瞧了瞧,温少缱这住处确实不错,虽然地方没有很大,但他一个人住也够了。只是瞧着瞧着,他就发现有一点不对。 那桌子上放的是一包洗衣店洗完后送过来的衣服。这没什么,可袋子是塑料透明的,所以韩述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是一件西装外套,虽看不清款式,但肯定那尺寸是个女人穿的。还有那旁边放的一个黑色的发圈。 温少缱有时候会为了角色需要而把头发留长,这次他为了《谋杀》中家庭医生一角也是这样。可韩述再怎么看,都不觉得依照温少缱那个头发的长度,能用的上这种大小的发圈。 不懂就问,韩述说:“老三,你这衣服和发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女人的东西。” “什么衣服?什么发圈?” 温少缱还没回答,梁佑承到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他不是没见过他三哥穿西装,也不是没见过他三哥扎头发,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两样东西会是韩述说的那样。 梁佑承也不懂就问:“二哥,你哪儿看出来的?这怎么就像是女人的东西了?” 韩述笑:“我都结婚了,你说我怎么看出来的?” 梁佑承噎了一下,忽觉自己吃了一口狗粮。 温少缱适时的补刀:“那是我女朋友的,本来想今天晚上把她介绍给你们,但她今晚有事。” 一直不说话的姜梁此时笑眯眯的:“女朋友也住这小区吧。” 梁佑承忽觉自己就是欠的,怎么就非得问那么一句,这下好了,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打。 温少缱笑:“是。” 韩述挑眉:“姜哥认识?” 姜梁气定神闲的喝口茶,他就知道他当初没看错:“岂止认识啊,最近不正拍她写的戏嘛。前两天还去我们剧组逛过呢。而且小丫头酒量贼好,以后温老弟不喝的,就让小丫头来替他喝。” 温少缱不乐意了:“姜哥,她最近戒酒,你别又带坏她。” 姜梁乐了:“瞧瞧,瞧瞧,这小子当初就巴巴的追着我问那小丫头的事,现在人追到手了可就宝贝起来了。” 梁佑承讶异:“三哥,你追的她?厉害呀我小嫂子!” 韩述再一次提出问题:“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多大了?” “她叫何故,今年二十三。” “哇!”梁佑承感叹,“小嫂子比我都还小一岁呢。” 随后梁佑承掏出手机:“不行不行,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四哥。今天不来这暖房趴,亏死他,让他后悔去。嘿嘿。” 温少缱无奈:“明皓是要忙工作,你以为他像你呀,公司都不管了要来我的暖房趴。” 梁佑承嘿嘿一笑:“我和四哥又不一样,四哥自己创业,而我是继承家业,公司暂时有我爸呢。我闲着。” 梁佑承的父亲与温雪琢是老友,而梁家父母一直工作忙,所以梁佑承算是被温少缱带大的。受温少缱的影响,梁佑承一直想成为像温少缱一样成功的演员,所以后来上了正儿八经的艺术学校。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就赚了个买房的钱,就回去准备继承家业了。 而方明皓就比较有骨气了,坦言自己不稀罕自家老爹的那几个臭钱。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自主创业,如今事业蒸蒸日上,也算是对得起他当初的雄心壮志。 温少缱这边热闹着,何故却坐在冰冷庄严的警局。 “姚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怎么查,就不用我再多嘴了吧?”何故声线平稳而冷淡,即便是面对一身肃杀之气的警官也毫不怯场。 姚警官二十岁入行,如今四十多了,近三十年的警察生涯让他整个人十分具有威严,再加上他面相很凶,所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到不像个警察。 姚警官眉心的“川”字皱纹像是刻上去的一样,十分的深。此时,他又一次拧起眉毛:“虞念忱……这个人我会去查的,但言斐依然没有洗脱嫌疑。” “等你把虞念忱的事情查个通透了,言斐自然就没事了。” “何小姐今天就先回去吧,等案子有了进展,我会通知你的。” “好。” 何故走出警局,将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她原本打算交给警察的录音笔。 今天她和虞念忱的对话全都录在这里了,如果她把录音笔拿出来,虞念忱无疑会取代言斐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可她没有。她害怕。 她能想到的,虞念忱一定也能想到,可虞念忱却并没有阻止她。这让何故不得不怀疑,虞念忱是不是就等着她这么做。她推测不到虞念忱下一步的动作,可她知道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而她不能拿言斐冒险。 何故当晚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小山河。她告诉了程橙所有的事情,整个人越说越暴躁,到最后需要程橙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安抚她,她才能冷静下来。 温少缱见何故那么晚了还不回来,便给何故打了电话,可是罕见的,这次居然两个号码都打不通。 他开始担心何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起何故说今晚去程橙那儿,又只能安慰自己何故或许只是玩的忘记了时间,又索性趁着时间太晚,在那边睡下了。 何故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她脸色苍白,神色疲倦,踢踏着步子,整个人萦绕着一股低气压。 温少缱这次总算没在楼梯间等何故,而是在楼下等。他看着何故那副憔悴的模样,心疼的滴血,只能上前握着人的手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晚上不见,憔悴成这个样子?” 何故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脸上的肌肉也像僵了一样。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记得她以前经常这幅鬼样子的,她其实早应该习惯了这副模样。可温少缱不知道她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如果他知道了,会习惯吗?会继续喜欢她吗? 何故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温少缱牵着人回了家。 胖球对于何故的到来总是表现得很热烈,但何故今天没有力气同它玩闹。 温少缱不知道何故吃过午饭没有,只好问她:“你饿不饿?” 何故既然是这个点从小山河回来的,自然不可能没吃过午饭,但她还是点了头:“嗯。饿了。” 温少缱挽着袖子进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屋子里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只有厨房里温少缱切菜的声音,和胖球围着何故打转,不时发出的呜声。 温少缱将饭菜摆上桌的时候,没有看见何故,找了一圈才发现人在书房。 何故戴着耳机,大概是在听歌。她倚着书桌,手里翻动着一本漫画书。是南风的书。 温少缱走过去提醒她:“吃饭了。” 何故放下书,说:“程橙是个漫画家。” 何故并不觉得温少缱是因为自己喜欢才看这些书的,而她家里南风的漫画书占了半层书架。 温少缱算是明白何故为什么这么喜欢南风了。因为南风是程橙。 “你之前说会带我去见见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呢?”温少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见见程橙,毕竟何故三天两头往她家跑,她也是唯一一个何故一提起就高兴的人。 何故并不回答温少缱的话,而是把耳机摘下一只,递给温少缱 温少缱接过,戴上一听,嘈杂的音乐让他简直耳朵疼。 他没想到何故会听这种音乐,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于是他问:“这是什么歌?” 何故不回答。她的手机里只有两首歌,一首嘈杂,一首舒缓。 何故拉过温少缱的衣领,踮着脚去讨了一个吻。这样的动作突如其来,像昨夜温少缱那个吻一样,似是心血来潮,又像蓄谋已久。 温少缱仅是愣了一下,就捧起何故的脸吻了下去。 胖球原是围着何故的脚打转,不时去蹭她,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趴在角落里,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 一吻毕,温少缱啄了下何故有些红肿的唇,哑着嗓子说:“以后夜不归宿要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儿,在干什么,否则我会很担心的。” 何故轻轻的“嗯”了一声,说:“吃饭吧,我饿了。” 其实她本想说,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可能要去程橙那儿住一段时间。 可话到嘴边,她又改了主意。 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你呢,温少缱? 第十二章 何故最终选择缄默。 吃饭的时候,温少缱说:“找个时间,跟我回去吃顿饭吧。我妈的厨艺可比我好多了。” 何故戳着饭粒,沉默良久才应了声“好”。 何故吃完饭就上楼回家,碰巧遇见邻居两人背着包正要出门。 “下午好,邻居。”蒋怀谷冲着何故笑出一口白牙。经过上次送果篮一事,他发现他这个邻居其实挺和善的,完全没有他曾经以为的那么凶残。 白晗也跟着同何故打了声招呼,只是笑容有些僵硬。他还是无法接受蒋怀谷说要同这个邻居好好相处的提议。是他不愿意好好相处吗?不,是邻居太凶残。 何故看着蒋怀谷和白晗,强打出精神,回了一句:“下午好。” “我们这两天要去海边取景,邻居你需要我们给你带什么特产吗?”蒋怀谷觉得好好相处就要拿出好好相处的诚意来,于是表现的十分热烈,“对了,邻居你叫什么名字啊?上次没来得及问你。” “我叫何故。” 白晗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上的是艺校,念的文学系,最近正在研究一部名为《情笺》的电影剧本,而那部电影是根据小说《情笺》翻拍而来的,小说的作者,也叫何故。 白晗催促蒋怀谷:“走吧,再不走迟了。” 蒋怀谷应了两声,同何故又随口扯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何故在家躺了一会儿,回想虞念忱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什么思路,只好重新爬起来,拿起笔,一点点的梳理故事情节。 首先,言斐查到的那些事情不见得是真的,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激怒言斐而下的套。 其次,言斐同警察接触到之后,原本查到的有关虞念忱的资料全都不翼而飞。初步推测此为虞念忱所为。 第三,言斐原本想要揭发虞念忱的罪行,可没想到证据不翼而飞,虞念忱倒打一耙,将所有的事情栽赃给他。 第四,警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言斐犯罪。 最后,虞念忱的目的本就不是言斐,而是要逼她走上歪路。言斐只是一个警告,提醒她赶紧妥协。 何故揉着眉心,有些疲倦。 她就想好好地过日子,可为什么总有人不让她如愿。正苦恼着,手里忽然响了。 温少缱在楼下,有事他会直接上来,而这个手机只存了两个号码,所以何故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程橙。她看都没看,直接按着接听键。 “喂,叔。” “叔?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侄女。”虞念忱轻笑着,让何故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何故看了下手机屏幕,果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录音键,虞念忱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又要录音吗?上次的录音为什么没有交给警察?你不敢吗,何故?” “你不想和我纠缠,可你又担心言斐。不过也只是担心,所以至今你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虞念忱说着有些懊悔,“也对,说到底言斐也只是言斐,你又不是很在乎他,是我选错了人。” “不如咱们换一个,苏觅怎么样?或者程橙?听说你和那个小画家关系挺好。” 何故闭上眼,强忍着想要吐出来的恶心之感:“虞念忱,你真恶心。你自己一个人在臭水沟里打滚不就好了吗?非要拉上我。你真恶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何故?”虞念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受伤,“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不在乎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因为他们而委屈自己。你其实也没有很把言斐当回事,你生气只是因为我想要破坏你所谓的正常生活。你打我也是因为我说你过得比我还惨。” “何必那么虚伪呢?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你装的再像,也改变不了事实啊。” 虚伪。何故最讨厌这个词,虚伪。 “你闭嘴。”何故皱着眉,呵斥着。 “没有办法反驳我,所以让我闭嘴?何故……” 何故挂了电话。她没有办法反驳虞念忱的话,但她想要反驳。她虚伪又怎样?情绪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人为可以操控的,“在乎”这种感觉自白沫走后就没有了。 可她现在已经在努力找回这种情绪了,为什么命运不对她宽容一点,偏要让她在这时遇见虞念忱? 何故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你想让我走歪路,我偏不。我不仅不如你所愿,我还要正大光明的击败你。我才不要和你一样,做阴沟里的老鼠。 胖球趴在阳台上呜呜的叫,温少缱觉得奇怪,走过去一看,正好瞧见何故的车开出小区。 温少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到底什么事,非得这么折腾?就不能先好好休息休息吗。” 何故的车很快开出了温少缱的视线。不知为何,温少缱心里忽然涌现出一抹隐隐的不安,仿佛他即将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这种感觉,在晚间看到何故给他发的消息时,得到了印证。 何故:我去程橙家住几天。 温少缱想打个电话,问何故什么时候回来,可何故的电话又开始打不通。每当电话那头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 为什么又不接电话?你到底在忙什么?不能告诉我吗?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所有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唯一能回想起的,只是那天何故驱车离开的样子。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大海,他连个声响都来不及听见,就只能眼见着石子没入海中,再寻不见踪影。 唯一有一次凌晨的时候,何故给他打来了电话。 “温少缱,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何故似乎是站在风大的地方给他打的电话,声音都有些被吹散了。 “我原本已经睡了,但你给我打电话又把我吵醒了。” “是吗?”何故轻轻的笑一声,“我的手机都开静音,没人能吵我睡觉。不过有两个例外,你,和程橙。你们要是晚上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被吵醒的。” 温少缱:“可我这几天打的电话,你都没接,发的消息也不回。何故,你到底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何故不说话,温少缱也沉默着,两人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良久,何故哑着嗓子说:“我也想你。” 何故挂了电话。温少缱回拨过去,却听见提示对方已关机。 温少缱那晚没能再睡着,满脑子都是何故。 他就这样一边担心着何故,一边忙工作。 文雀像是突然之间脱胎换骨了一样,无论是赖昂还是小赖昂的角色,都顺手拈来,所以最后的戏拍的也极为顺利。剧组杀青宴的时候,温少缱总算是歇口气,心里念着何故并不想去凑热闹,但姜梁劝着他,所以他本来说不去,最后也还是去露了脸。 这一去,就碰上了文雯。 文雯看见温少缱,表情极为尴尬。她是听说温少缱不来这杀青宴,她才想着过来把文雀接回家,却没想到温少缱居然来了。 四目相对,极其尴尬。最后还是温少缱打破了气氛:“我看着文雀,没让她喝酒。但是小家伙太兴奋了,这会儿玩累了,我让姜哥看着她呢。” 文雯颔首:“谢谢。” 随后又是一阵子沉默。 温少缱说:“文雯,我们如今都不小了,没必要总抓着过去不放。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想再同我有牵扯是应该的。可是我们总不好这样僵持着一辈子吗?就当是我不要脸,求着你原谅一回,行吗?” 文雯低下头,强忍着泪:“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一直以来都是我缠着你,你又不是没劝过我,是我一意孤行,要强求缘分。最后落个这样的结局,是我的错。我还同你置气,是我错了。” 温少缱在心底叹口气,无奈的很。他和文雯一起长大的情谊做不得假,文雯是个好姑娘也没有错,唯一不该的只是他当初答应了文雯,给了文雯希望,又让她失望。文雯是个追求感情的,他早该知道。 恰好这时,姜梁牵着文雀过来。文雀原本是有些焉焉的,一看见文雯就又兴奋起来,甩开姜梁的手,飞一样的跑过去抱住文雯:“姐姐!” 文雯接住文雀,用拨了拨她散乱的头发:“玩的开心吗?” “开心!”文雀重重的点头,脸上的喜悦与兴奋半点不收敛。 “开心就好。”文雯牵住文雀的手,对温少缱和姜梁说,“那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温少缱点头应了一声,摸摸文雀的小脑袋:“第一部戏就表现得这么好,小家伙很有潜力啊。” 文雀刚想骄傲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皱着鼻子:“温哥,我告诉你,那个叫何故的,她不是好人。虽然她也算是帮了我,但是这和她的人品怎样是两码事。她对你图谋不轨的,温哥,你一定不要被她骗了。” 姜梁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且不说赵诚赵编剧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叨叨何故的好处,单说何故去剧组走的那一遭,举止端庄,礼貌大度,绝对是家教良好的孩子,不可能人品不行。何况,如果何故真的有什么问题,温少缱能喜欢上她吗? 温少缱没什么表情,只是说:“要说图谋不轨,应该是我对她。而且,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文雀被这个消息砸的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温少缱说:“很晚了,你带文雀回去吧。” 文雯同样为温少缱所说的而震惊,再回想起之前文雀口无遮拦的那些话,她脸色一白,犹豫着说:“之前……我和文雀遇见过何故一次,文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文雀没有坏心的,文雀就是从小被家里惯的,脾气差点……抱歉。” 温少缱算是明白,何故是从哪儿听来的他有一个初恋的事了。 文雀虽是文雯的妹妹,但温少缱对这个小孩却没有很亲近,毕竟文雀与他年龄相差太大,他后来又与文雯关系僵持着,与这小孩的接触,基本都是在剧组。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骄横了些,心地总归是好的,但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文雀想说些什么,却被文雯一把捂住嘴巴。文雯白着脸:“那我们就先走了,麻烦你帮我们同何故说声抱歉。” 杀青宴结束,温少缱利索的回了家,车开进小区的时候,他分明的看见何故家的灯依然是暗的。 这让他回想起之前,何故突然生他的气,然后一走了之,了无音讯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每天晚上开车来看何故家的灯亮了没有,何故回来了没有。他原以为他与何故是一步步靠近的,却没想到是兜了一圈回到原点。 温少缱忽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抽烟了。这种时候,除了抽烟,还能找到什么事情做呢?思念是一种空虚而充盈的情绪,它会让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它填满了,又会让你觉得整个人寂寞的不行,非得找些事做。 温少缱回到家里时,胖球正眯着眼打瞌睡,听见响动,知道他回来了,颠着步子向他靠近,最后一头栽在他脚上,睡过去了。 温少缱抱起胖球,想起何故到在沙发上逗猫的样子。 他用手指梳了梳胖球的毛,轻声说:“猫儿,我们把你妈妈找回来吧。爸爸想她了。” 何故吃完了晚饭,总觉得身上不利索,想拉着程橙出去走走,但程橙懒病上来了,瘫在沙发上不愿意动,何故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 这一片本就是个安静地带,晚饭的点,四周更没什么人。就何故一个,晃悠悠的,瞧着有些颓丧。 言斐的事情早已解决,难缠的是虞念忱。他总接连搞出来一桩又一桩的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却总能精确的踩到何故的痛点。依何故说,那人的粘人程度是癞皮狗,烦人程度则是蚊子加苍蝇,还恶心的要命。 何故叼着根烟,拿出打火机正准备点上,脚下忽然滑了一下,整个人向旁边栽了过去,烟掉在地上,打火机也脱了手。 何故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但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她。她跌在那人的怀抱里,熟悉的感觉和气味让她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不是答应了我要戒烟戒酒,怎么还这样?” 温少缱抱何故抱的太过用力了,何故都觉得自己的腰勒的疼。 她稍微推开温少缱一些,让自己喘口气,正准备问温少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温少缱忽然俯下身来吻她。 温少缱吻的有些重,何故觉得疼,推着温少缱的肩膀表示抗议。但一向好脾气的人这次却没有依着她,直亲的何故最后呜着,勾着他的衣领快要哭了,温少缱才松了口。 他亲完看见何故红肿的唇,才终于觉得心疼了,小心翼翼的蹭着她的唇角,极尽讨好。 何故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温少缱答非所问:“我看了江边的监控录像。你到底是喝了多少,走了不到两百米,吐了三回。而且那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边晃悠,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很危险的。” 温少缱原本是很生气的,但见到了何故,又觉得心疼的紧,怒气消了大半。他亲了亲何故的额头,轻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何故知道,温少缱说的是她凌晨给他打电话的那次。那天晚上她确实喝的太多,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走着走着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好抱着护栏坐在地上,给温少缱打了电话。说实话她没想过温少缱会接电话,但他接了电话,她还是欣喜。 何故张口,企图说些什么,但温少缱又开始吻她。 这次温少缱温柔了些,何故也就没再推拒他,很乖巧的任由他亲。温少缱许是被何故的乖巧给讨好了,他本来还有一点生气的,这下全好了。 温少缱吻完之后,意犹未尽的啄了两下何故的唇,说:“你要么说爱我,要么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推荐第一种选项。” 何故不愿意接受温少缱的霸王条款,就用手指勾着他的衣领,委委屈屈的说:“哪儿有你这样的。” 讨巧卖乖,她最拿手。 温少缱很乐意见得何故同他撒娇,但他依然说:“我既然能查到这儿来,也一定能查出你在干什么。你告不告诉我其实无所谓,我最后都会知道。”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眼睛:“我说这些不是想威胁你,而是想告诉你,我有能力保护你。我是你男朋友,不出意外将来会成为你老公,陪你度过余生。你可以依靠我,我也乐意成为你最大的靠山。” 何故没想到温少缱会来这么一出,只好抿着唇,思量着,最后还是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麻烦……” 何故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温少缱,最后还因为怕温少缱不高兴自己之前瞒着他,讨好的亲了亲他的唇角,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帮我解决麻烦,所以之前想着不能连累你。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温少缱对于何故的讨好显然很受用,他笑着摸了摸何故的头发,说:“既然知道你男朋友的厉害了,是不是该跟你男朋友回家了?胖球都想你了。” 何故点头:“好,回家。” 何故给程橙发了消息,告诉程橙她回家了。程橙只回复知道了,并没有问何故怎么突然回去。 将虞念忱的事情交给温少缱之后,何故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也就催促着程橙把相亲的事情提上日程。 程橙冲何故翻着白眼,极不情愿的敲定了日期。 相亲宴那天,程橙以“我怕这个事情我一个人搞不凉,所以叫上你们俩,双重保险”为借口,让何故与苏觅终于见了面。 苏觅对于程橙要她助阵相亲宴的提议感到诧异:“程橙之前两场相亲宴也没找我们帮忙,怎么今天想到要把我们拉过来?” “因为之前两次她的态度敷衍的过了,所以她妈妈发了脾气。这次她怕万一事情办不砸,就让我们去救场。”何故翻着菜单,打着哈欠,“程橙昨天熬夜打排位,这会儿估计刚起床,我们先吃点儿东西,且等着吧。” “那你呢?”苏觅白了何故一眼,“仗着自己熬夜没有黑眼圈,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是吧?” “还好还好,死不了。”何故点好了菜,将菜单递给苏觅。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提之前的事。 程橙的相亲对象叫白熠。何故乍一听这名字的时候,摸着下巴思考说:“听名字是个帅哥,但愿人如其名。” 最后见到真人的时候,何故表情惊异,叹了一声:“是个美人。” 白熠的长相属于俊美的类型,是程橙最喜欢的。大概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何故觉得程橙今日相亲宴的表现,可圈可点。 程橙相亲只迟到了将近十分钟,赶过来的时候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其实这真不能怪程橙,毕竟这场相亲宴的目的它就不是相亲,所以程橙自然也就没把它当回事,要不是今天早上何故夺命连环call把她闹起来,她都不记得自己今天相亲。 程橙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她昨晚上熬夜打游戏,饿得不行,家里又难得断了粮,本想着今天睡醒了起来一定要吃顿好的,可哪知她要相亲,只好匆忙洗漱出门,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程橙先将菜谱翻了两遍,点了两个菜,合上菜单,十分礼貌的冲服务员一笑,说:“除了这两个菜不要放葱以外,其它的都照着菜单上原样来一份。” 坐在不远处的苏觅听见她这句话,差点儿没乐出声儿,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之后程橙就一心扑在吃上,对白熠爱搭不理的。白熠起先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看她是真的饿,也就自觉闭了嘴,还很贴心的替她布菜,提醒她别吃的太快或者喝口水,以免噎着。 苏觅一边吃一边瞧着这边的动向,越看越觉得不对,于是问何故:“我怎么觉得,这个白熠好像挺中意程橙的,这可怎么办?” 何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并不理会苏觅。苏觅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 何故爱美人,而美人不分性别。白熠的颜值是何故第一眼就看上的,如果白熠喜欢程橙,她倒也很乐意推波助澜。 只是不知道,程橙的意思呢? 第十三章 何故看着程橙指挥白熠给她夹菜的样子,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当天回去以后,何故表现得特别兴奋,路过温少缱门口的时候,特意把人叫出来:“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今天晚上来我家,我做给你吃。” 说完,何故提着回家路上顺便买的菜,步履轻快的上了楼。 温少缱虽然不明白何故突然的好心情是怎么回事,但很乐意答应何故的邀请,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准时敲开了何故的家门。 何故难得没穿西装,而是换上了短袖的家居服。这是温少缱第一次看何故穿短袖,之前何故哪怕穿睡衣,袖子都长的遮住了手腕。 看来今天,何故的心情确实挺好。 何故正准备最后一道菜。她给温少缱端了杯热茶,让温少缱稍微等一下。温少缱没接过水,倒是抓住何故的手腕,指着何故左手臂内侧那条细长蜿蜒的疤,问她怎么回事。 那条疤几乎是贴着血管,沿着何故体内鲜血的脉络,从手腕延伸至靠近手肘。因为时间久远,所以那条疤变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寻常人不会知道这条疤的存在,何故自己也快将它忘了。 她回忆了一下,说:“就是有一次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没想自残来着。” 就算是喝多了,有谁会拿着刀往自己手上划?温少缱不信何故的说辞,但也没再追问。过去的已经过去,何故不想提,他也没必要那么坚持的戳人伤疤。 何故回厨房切菜去,才刚拿起刀,温少缱从后面环住她,双手撑着台面,问她:“你准备的什么菜?” “家常菜。复杂的我也懒得动手,这是最后一道番茄炒鸡蛋。” 何故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应付番茄。温少缱的视线往下,就能够看见她纤细的颈脖和脆弱的锁骨。 何故很白,还总穿黑色,家居服圆润的领口贴着锁骨,灯光打下来的时候,温少缱看着觉得有些牙痒痒。 何故切完了番茄,用手肘捅了捅温少缱:“你让开点儿。” 温少缱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儿,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的何故的照片。他觉得何故穿亮一点的颜色会更好看,砖红色就很好。 如果把家居服换成砖红色… 何故见温少缱不理她,在温少缱怀里转了个身,捏捏他的脸:“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温少缱将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小手握在掌心,拉到自己的腰间,俯身亲吻何故。 他将台面上的东西扫到一边去,单手把何故抱上去,松开何故的手,改为掰开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腰侧。 何故被温少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抗拒,乖乖的任由他亲。温少缱对何故的乖顺显然是十分满意的,所以动作格外温柔。只是亲着亲着,何故忽然感觉自己的腰间一凉,衣摆被掀了起来。 何故吓得一激灵,推开温少缱,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无端有些害怕。 温少缱见小姑娘吓着了,知道自己孟浪了,也就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安抚性的亲了亲她,打趣似的说:“何故,你没谈过恋爱吧?” 何故推他:“你谈过,你了不起。” 温少缱笑:“你要是谈过恋爱,你就该知道,晚上邀请一个喜欢你的男人来家里,对你来说可是很危险的。” 何故有些气:“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她又不知道温少缱会这个样子,她以为他这种性子的人,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温少缱捏捏何故的脸:“正人君子是对别人,不是对自己的女朋友。” 温少缱将何故抱下来,说:“你做饭吧,我出去。” 何故愤愤的将菜下锅,怎么想都觉得是温少缱的错。抱着这种想法,何故把菜炒糊了。 温少缱吃饭的时候,故意指着唯一一道炒糊了的番茄炒鸡蛋,问何故:“怎么炒糊了?” 何故黑了脸:“不吃,滚。” 温少缱闭嘴,乖乖吃饭。 吃过了饭,何故赶苍蝇似的把温少缱赶回了楼下。胖球竖着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不明白它爸为什么被嫌弃的这么厉害,回来还一脸春风得意。 过了两天,温少缱终于把带何故回家吃饭的事情付诸实践。 温雪琢对于自家儿子找了这么一个准儿媳,表示很满意,大手一挥想要进厨房展示一下身手,以示他对准儿媳的诚意。但理智客观的温老夫人将他轰了出去,说:“你要是还想有儿媳妇,就不要再靠近厨房。” 温雪琢搓搓手,喃喃着:“我最近厨艺有长进。” 温老夫人冷笑一声,手起刀落,斩下了鱼头。温雪琢吓得一哆嗦,灰溜溜的走了。 温老夫人一时激动,菜做的有点多,忙活了一上午还没出厨房 温少缱无奈:“妈,你做那么多,我们也吃不了啊。” 温老夫人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一样吃一点就好了。你出去,别妨碍我。” 温少缱叹口气,向何故投去无奈的目光。何故笑,过去拉他:“算了,难得夫人这么高兴,大不了你受累,你多吃点。” “那好吧。”温少缱跟着何故出了厨房,牵着她往楼上走,“趁着还没开饭,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 温少缱一直到十八岁都还住在温宅,十八岁后就自己搬出去独立了,平时有空就回来看看温老夫妇,偶尔还在这边住两天,所以他的房间一直都打扫的很干净。 温少缱的房间并没有很大,但采光很好,还配了一个小书架和一个书桌。床是单人床,靠墙放着。整个房间收拾的很利落,不像何故的,东西都是四处乱放。何故随手抄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你从小就看这些?” 《礼记》这种东西,何故也看过,但那都是后来上大学时候的事了,小时候她是见不着这种书的,毕竟周悯盈一直觉得数学才是最重要的。 “算是吧,我是念千字文开始识字的。”温少缱一直觉得,做温雪琢的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读不完的书,无论古今中外。 何故点头称赞:“厉害。我小时候不聪明,刚开始识字的时候总犯错,挨了不少打。” 温少缱摸摸她的脑袋:“可你现在的才华,可是远高于我。” 文坛里少年天才的名声,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何故笑,摇摇头:“要说才华,程橙可比我厉害多了。用多才多艺来说,她是多才,我只算是多艺。” “可她却做了漫画家?” “对。”何故叹一声。她一直觉得,如果程橙愿意去做学问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代大家,但偏偏那个人喜欢画画,她也没办法。 在温少缱房里瞧了一圈之后,何故指着对面的房间,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琴房。”温少缱上前去推开门,一架三角钢琴沐浴着阳光,立在那里。 “小时候我妈要我学钢琴,特意设了琴房。” 何故有些羡慕:“真好。我对音乐是一窍不通,唱个歌都被程橙嫌弃。” 温少缱笑:“你不知道,之前有一次,我爸骗我说你要来家里,我紧张的弹了一下午钢琴,才发现我爸是骗我的。” “你紧张弹钢琴干嘛?” “音乐可以舒缓人的情绪。” 何故笑:“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第一次来我家之后。” 何故还想说什么,楼下就叫吃饭。两个人只好下楼,洗手上桌。 在饭桌上,温雪琢表现的热烈程度力压温老夫人,好不容易以后家里有人愿意陪他下棋,老人家激动的脸都红了。 何故被两位老人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频频向温少缱投去求救的目光。温少缱起先不理她,憋着笑看她的热闹,直到何故在桌子下面勾着他的小手指,晃了晃。 吃完了饭,温少缱带何故去书阁。 温少缱儿时的闲暇时光,有一半是在书阁度过的,为此温雪琢特意在书阁辟了一处地方,给温少缱做小书房。 何故进到那小书房里以后,眼里的羡慕几乎要转为嫉妒。 小书房的采光很好,而且设计的很巧妙,并不属于封闭式的空间。从书房里可以看见书阁内其它任何地方的景象,也能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种的花草,坐在书桌前一伸手,指尖所及皆是书。 “这人比人气死人呐,我也想要这样的小书房。”何故慨叹着,语气中掩不住的羡慕。 温少缱笑笑:“以后也给你做一个。” 何故随口应了一声,没当回事。 何故四处瞧着,发现书桌抽屉里放了几枚玉简,她拿出来一看。 “玉卿。是谁?”何故指着玉简上两个小字,问温少缱。 温少缱:“那是我的表字,成年的时候,父亲取的。不过没什么人会这么叫我。” 何故又低下头去看那几笔流畅的刻痕,用指尖摩挲着,仿若唱诗一般的念:“温氏公子,名少缱,字玉卿。” “温老还挺有诗意的。”何故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手中的玉简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何故。” 温少缱忽然握住玉简的另一端,问:“何故,结婚吗?” “你说什么?”何故的笑意明显凝滞了。 “自古以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貌美贤良,吾心悦已久。今愿聘之为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不知允否?” 温少缱打趣样的说着,何故听着脸色稍微好了些。 她松开玉简:“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觉得,迟早是要结婚的,不如早些。” 可我非良人,不宜婚配。 何故默了一瞬,终究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而只说:“婚姻是大事,你别开玩笑。” 何故没想过要和温少缱结婚,甚至她连两个人分手的时间与借口都定好了。她喜欢温少缱不假,但她觉得两人不配也是真的。婚姻这种事情,不是只有喜欢就行的。 温少缱笑笑,揭过这个话题:“那好吧。书阁里除了书,也就我的小书房可以看看了,其它的没什么有意思的。走吧。” 自结婚这个话题提起之后,温少缱就发现何故闷闷不乐的。他琢磨着要不要找何故谈谈,说结婚这种事其实也不用急。 温少缱心里装着事,工作起来自然免不了走神。 温戚晏推了推他哥,有些无奈:“哥,你到底想什么呢?这一上午都走神五六次了。” 温少缱揉了揉眉心:“你今天火急火燎的把我叫过来,我还以为出大事了,谁想到是你找我过来帮忙处理文件。” 温戚晏委屈:“哥,这是咱温家的产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帮帮我不是理所应当吗?再说了,股权的大头可握在你手里,活该你出力最多,凭什么压榨我。” 温少缱看了温戚晏一眼。温戚晏闭嘴,很敏锐的察觉到他哥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差,于是委委屈屈的推了推眼镜,又吭吭哧哧的开始工作。 温戚晏和温戚晏的哥哥温戚棠都是温少缱的堂弟,为温少缱二伯所生。温家原是世代做玉石古董的生意,可到了温雪琢那一代,大儿子温雪琢一心一意做学问,二儿子也是个不乐意折腾的。最后抽签决定,老二委委屈屈的接过产业,辛苦经营。 后来到了温少缱这一代,老温家三个孙子辈都对玉石古董很感兴趣,可乐坏了两辈人。长辈们大手一挥就将产业丢给三个小子,什么话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都没教,自己高高兴兴的享清福去。这可苦了几个孩子,整天忙里忙外,忙不迭的接触各种业务,学习各种东西,兢兢业业的总算将祖业进一步发扬光大。 然而到如今,温少缱一般只出席重要会议,温戚棠当了甩手掌柜,就温戚晏一个人整天面对各种古董,文件,商业往来……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温戚晏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到来自兄长们的疼爱。 温少缱虽然心情不好,但也还是帮着弟弟处理好了公务。临近饭点的时候,温戚晏十分豪迈的一拍他哥的肩膀:“走吧,哥,请你吃午饭。” “你自己吃吧,我回家去了。” 温戚晏见他哥兴致不高,也就没做挽留,摆摆手同他哥道了别。 温少缱开着车,快到家的时候,看见何故同一个相貌俊美的男人在一处咖啡馆里。 温少缱仔细看了看,有些诧异:“白熠?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熠这个人,温少缱是不太愿意接触的,毕竟白家几个子弟的相处可不像温家那样其乐融融,白熠能坐稳白家掌权人的位置,其心性手段可见一斑。 温少缱看了看,发现何故与白熠相处的似乎挺好,也就不再担心,径直开车回了家。 白熠同何故见面其实也没有其他的事,只是为了程橙。 “我能够查到她所有的人生履历,打听到她所有的喜好,可是她的心情却不是我能掌握的。我想追求她,自然要讨她开心,关于这一方面,还希望何小姐多多提点。” 白熠喝了一口咖啡,挑起的眼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缅因猫金黄色的瞳孔。 “这个好说,只是……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程橙知道,我把她卖了,她会很不高兴的。”何故话是这么说,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得为难。 白熠轻笑:“好说。何小姐不妨先看看手机。” 何故点开屏幕,短信通知有不明账户给她汇款。何故数了数,七个零,也就是八千万。她不是没见过钱,但出手这么豪爽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白先生,你这……” “这只是定金。希望以后能与何小姐好好合作。” 何故笑:“合作愉快。” 何故当天去银行开了一个新账户,将那八千万悉数存入,随后去到小山河,告诉程橙这件事。 程橙听完称赞道:“好样的。” 苏觅在一旁瑟瑟发抖,为白熠点蜡。论心黑,她还真没见有人能比得过何故与程橙。 何故回家的路上,恰好看见白晗搀着蒋怀谷,往回家的路上去。 何故在两人身旁停车,将车窗放下来:“要我载你们一程吗?” 白晗反射性的想拒绝,但想想醉酒的蒋怀谷,还是艰难的点了头。 蒋怀谷已经醉死了,从头到尾呼呼大睡,白晗一个人面对何故,正襟危坐,直到下车。 何故乐得白晗的安静,一行三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安安静静的回了家。临进门的时候,白晗对何故说:“谢谢。” 何故:“不用谢。不过不能喝酒酒别喝那么多,容易出事。” 白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知道的。实在是作品获了奖,一时高兴。” 何故点点头,表示知道,转身进门回家。 白晗看着对面关上的门,忽然觉得他这个邻居,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何故进门没多久,温少缱就来了。 “又是从程橙那儿回来的?”温少缱问何故。 何故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说起白熠的事:“我觉得程橙的春天要来了。” “怎么说?” “有一个人很喜欢程橙,但是摸不清程橙的喜好,所以让我帮他。” “是白熠吗?” 何故惊讶:“你怎么知道?” 温少缱笑:“我今天看见你和他见面了。不过,白熠这个人不是个善茬,你要小心些。” 何故点点头。 温少缱又问:“既然是白熠喜欢程橙,又不是程橙喜欢白熠,你怎么说程橙的春天要来了?” “你不懂。”何故故作玄虚的摇摇头,“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了解程橙,她心里想的什么,我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说,你是要做月老了?” “嗯。”何故点点头,随后又笑起来,开心有些不像她。 温少缱:“就那么高兴吗?” “嗯。”何故抱着靠枕,笑着滚到温少缱怀里,“程橙如果能幸福,我会比任何人都高兴。” 温少缱拨了拨何故的头发:“就那么喜欢这个朋友?” “嗯。” 关于程橙,何故只是一提起这个名字,都会想到很多。 我爱程橙吗?我不爱程橙吗?何故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如果有人想伤害程橙,或是将程橙从她身边带有,她一定打断那人的骨头,告诉他别做那些个春秋大梦了,程橙是要好好待在她身边的人。可如果有朝一日程橙自己离开了,她大概也不会觉得有多痛,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白沫。 “程橙对我很重要。”何故说完又觉得这句话的分量太轻,遂补一句,“比我自己都重要。” 何故觉得,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一样的,无论亲情,友情,爱情,都是要拿命去爱。 亲情她给了母亲,而母亲没给她回报,所以她用刀划开血肉,试图断去母子连心,子爱母之天性,用半生的乖顺与半生的赡养来偿还母亲养育的恩德。 友情她给了白沫,而白沫回报以欺骗,所以她用八十一封信陈述爱与思念,封去七载年华,茫茫人海再不去寻。 爱情她给了温少缱。一份在她看来没有未来的爱情。 而程橙……程橙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大概是亲人,重要程度比当初的周悯盈差点;应该是朋友,在意程度比当初的白沫差点;每样都差点,但加在一起就抵她大半条命。 而现在,她要将那个与她生命几乎等重的人,一点点的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何故想着想着出了神,温少缱捏了捏她的脸唤回她,不经意样的说:“那你到底什么时候领我去见她?” 第十四章 温少缱从没听何故提起过自己的家人父母,言斐的事情也是他问,何故才说的。但程橙不一样。温少缱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出来,何故对程橙有一种精神上的极度依赖,似乎程橙就是她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平衡点,一旦失去这个平衡点,何故会变成什么样子,大概她自己都不清楚。 何故对于温少缱这个问题就更头疼了,见程橙和见家长是没有区别的,不确定的未来,她如何能告诉程橙呢? 何故不回答温少缱,只是从他怀里滚出去,说:“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觉了。” 逐客令下的很明显,温少缱也不逼何故,很给面子的站起来,说一句“那我走了”,就下楼回了家。 何故洗完澡出来,正吹着头发的时候,手机响了。 何故拿起来一看,是熟悉的号码。 “怎么了,虞美人?好久不给我打电话,这次又是想干什么?” “何编剧,我以前那么烦人的吗?”虞念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这个邻居,倒是挺会报复人的。” “你说温少缱?”虞念忱吃瘪,何故就高兴,“那我可不清楚,我只把事情甩给了他,至于他怎么对付你的,我可不清楚。” 虞念忱在电话那头叹口气:“算了算了,我收拾麻烦去了。” 说完虞念忱又忍不住念一句:“我以前怎么那么烦人呢?” 电话挂断,何故继续吹头发。 能让虞念忱恼成这个样子,看来温少缱确确实实是个厉害角色。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她男朋友这么厉害呢? 何故第二天就去小山河通报了这个好消息。程橙开心的鼓掌:“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天呐,这个烦人的苍蝇,终于是风水轮流转,也让他尝尝被人烦的滋味。” 程橙开心完,又回过神来,问何故:“到底哪位大神,这么厉害?” 何故点了一下烟:“一个朋友。” 程橙没再追问,开心的接着打游戏。一边打一边同何故闲聊:“侄儿,你最近怎么没见得往外跑啊?怎么,你终于意识到你叔叔我年纪大了,不能做空巢老人了吗?” 何故笑骂:“去你的。最近不是因为虞念忱,穷的吗。” “你多写两篇稿子不就行了。你可是当前最畅销的作家,拿出你当年一月一本书的速度来,我不信你还穷。” 何故当年可是仅凭卖书的钱,在半年内买房买车。 “知道了,会努力赚钱的。”何故抽着烟,笑的无奈。 她以前是在家里待不住的,一年四季走三季,要不是程橙时不时的去给她打扫卫生,怕是十次有九次,她回家的时候家里都落了灰。 何故回去的时候,路过温少缱家,特意把门敲开,将胖球要了过来。 “胖球,你是不是又重了?” 胖球张牙舞爪,喵呜着表示它没有。但何故掂了掂手里的猫儿,觉得它好像确实比前两天抱着的时候重了些。 “完了,胖球,你再胖就真的猫如其名了。”何故让胖球趴在她的肩头,她腾出一只手去开门。 晚间的时候,何故收到时逾明的消息,说她的网剧定档了。 虞念忱当初闹事的时候,时间点掐的非常准,不早不晚,就在杀青后。说起这一点,何故还要感谢他,至少没让她第一部剧,很有可能也是唯一部剧夭折了。 何故看着时逾明的消息,摸着胖球,心情十分愉悦。 日子嘛,就是要像这个样子,有猫,有波折,有好消息。 何故正开心着,忽听见一阵敲门声。是温少缱。 “我的猫,你是不是该给我了?” “什么你的猫?我的猫。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了。”何故不想将胖球还回去,就开始不讲理。 温少缱上前一步,踏进何故家门,还顺手把门带上了:“那你养它?” 何故被温少缱的突然上前逼退了一步,斟酌了一下,更改了说辞:“猫是你的,你是我的,所以等同于猫是我的。” 温少缱笑,从何故怀里提溜起胖球,将它放到地上去。 “那我的猫你收下了,我的人你是不是也该考虑收下了?” 何故装没听懂:“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我是说结婚。”温少缱摆正了神色,“何故,我没有开玩笑,你年纪还小,不想现在结婚没关系,但是你要给我一个答案,你愿不愿意?” 何故回望着温少缱的眼睛:“再说吧。我还小呢。” 何故撒谎的时候喜欢看别人的眼睛,这样别人就不容易看出来她在撒谎。可温少缱被她骗过,就不会再中招。 他摸了摸何故的小脑袋:“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想想。” 第二天一早,温少缱看见蒋怀谷抱着胖球站在他门前的时候,就知道何故又跑了。 他接过胖球,向蒋怀谷道了谢,挠着胖球的下巴,有些苦恼的说:“胖球,你妈妈一遇到事情就跑,这个毛病可不太好,你可不能学她。” 温少缱没有立即去找何故,而是等了几天,给何故足够的时间去冷静,思考。 何故也没有跑远,只是去了一直想去的九寨沟。 九寨沟之美,只念个名字,就让人心旌摇曳。 何故先去了五花海,然后去了五彩池。去五彩池的时候,听旁边的人说,如果情侣能够顺着台阶下到五彩池边,默默地许个愿,再爬上189级台阶,就一定能够相爱终生。 何故听罢,转身去了熊猫海。 跑了一天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捧着鲜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应该是当地的藏族人,所以普通话说的不是很标准,咬字有些奇怪。 “姐姐,鲜花送给你。” 何故笑着接过:“为什么送给我啊,小姑娘?” 小姑娘咧着嘴笑起来,何故才发现她有一颗牙齿很小,才刚长出来。 原来是个正在换牙的小姑娘。 “姐姐今天帮了我,我要谢谢姐姐。” 何故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去五彩池的路上,顺手扶了一个摔倒的小姑娘。 何故将花抱在怀里:“谢谢你,小姑娘。” 小姑娘又笑起来:“姐姐,你刚才是去五彩池,对吧?姐姐,如果情侣可以一起顺着台阶下到五彩池边,许个愿,再爬上台阶,就一定可以相伴终生。姐姐,下次要带男朋友去哦。” “嗯,姐姐会的。” 何故分别了小姑娘,回到酒店,找了个瓶子,装点水把鲜花插了起来,放在镜子旁边。 何故看着花,想到小姑娘说的话,想到温少缱。 何故又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她与温少缱,真的般配吗? 何故承认自己并非良人,却从不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只是爱她的人很少。 温少缱喜欢她,但喜欢这种情绪是捉摸不定,是会变的。 可他是温少缱,他是不一样的。万一他对她的感情,不会变呢? 何故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握指成拳,向着镜子狠狠砸去。“嘭”的一声,镜子碎裂,她的手上也嵌了玻璃渣,鲜血淋漓。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盯着碎裂的镜子中的自己,神情厌倦。 看到后来,她终于是累了,趴在盥洗池上缓缓喘着气,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勿动妄念,何故,勿动妄念。 勿动妄念。 之后的几天,何故把九寨沟粗略的逛了一遍,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不能细看,否则就走不了了。 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何故又一次逛完了长海,解决了晚饭就回了酒店,却没想到在酒店的电梯里遇见温少缱。 何故当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问温少缱,只能等出电梯。 温少缱走进电梯,站到何故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实话,他也惊讶会在电梯里遇见何故,他还正愁该怎么告诉何故他来了呢。 温少缱跟着何故出了电梯,何故拉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何故:“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找你。” “来找我?”何故有些无语,“我就出来旅个游,有什么好找的。” 温少缱:“真的只是旅个游吗?不是为了躲我?因为我提结婚的事,你不愿意?” “不是。”何故有些心虚。说她突然来旅游,完全是为了看景色是不可能的,但她也确实并不完全是为了躲温少缱。 “何故,如果你不愿意结婚,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没有必要躲我。”温少缱放轻了声音,“我不是逼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现在不愿意,只能说我做的还不够好,我以后会努力做得更好,一直到你愿意的那天为止。” “可是何故,你不能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扔下我跑了。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不容易吗?” “我问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可就是没有你的踪迹。”温少缱的声音越来越哑,“我找不到你,何故。” “我找不到你。”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直愣愣的挂在温少缱的下颌。 不出意外的,何故为他这一表现瞪大了眼。 温少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你如果不喜欢我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走。可你不能突然消失,连个消息都没有。你这样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事,也会忍不住想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何故,你不觉得,你真的对我太残忍了吗?”温少缱微微低下头,直看着何故的眼睛,眼泪还盈在眼眶里。 温少缱面相如玉,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舒服且美感十足,但越是仔细打量,越会觉得此人五官都精致的过分了。精致过了头,往往会显得有些单薄脆弱,是以这无一处不精雕细琢的容貌,让人看久了反而对他生出一种心疼来。 本就是让人心疼的面相,忽然流了泪,更让何故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何故被他看的只觉心尖发颤,眼睛也酸,于是不自在的移开眼,不肯与他对视。 但温少缱却没想放过她。他念着:“何故。” 他亦不再说其他的言语,只这样轻轻念着她的名字:“何故。” 何故从未觉得一个人可以这样烦人,仅是念她的名字就让她心里堵得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哪儿哪儿都难受,偏她还没有办法。 何故的表现温少缱是看在眼里的,这让他欣喜又心疼。 如果何故不这么别扭,他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何故明明喜欢他,何故明明是愿意嫁给他的,却为什么就是嘴硬不肯点头呢? “何故。”温少缱垂下眼帘,“你真的,一丝怜悯都不肯施舍吗?” 对于一位影帝来说,很多情绪与表情都是顺手拈来。 何故看着温少缱眼底的泪,觉得嗓子眼堵的厉害。半晌,她僵着手,替温少缱擦去一道泪痕,说:“好吧,温少缱。”我认栽了。 何故安抚好了温少缱,才开始询问他住哪儿。温少缱掏出房卡,刷开了何故对面的门,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关上门,又走了回来。 何故终于知道,温少缱今日为何格外脆弱了。 去他妈的,都是假的。 向来将人骗得团团转的何故,有朝一日阴沟里翻船,顿时怒从心头起。 她愤然指着门外:“你有自己的房间,别来挤我,你出去。” “那万一,我一转身,你又跑了怎么办?”温少缱说着又要哭,何故看着他这副模样,简直没办法,气的背过身去不理他。 温少缱拉住她,何故拍开他的手。温少缱无奈:“我只是想问问,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何故总不能说,我前两天想你想的心烦意乱,自己砸镜子的时候伤到了。于是她板着脸:“与你无关。” 温少缱没办法,知道自己把人惹急了,只好暂时乖乖的,什么也不说,尽量避开何故安置自己的行李。 何故的气一直持续到晚上夜幕降临,两个人都需要上床睡觉的时候。 何故打开门:“对面去。” 温少缱不说话,眼眶里开始盈着泪。 何故闭眼:“哭也没用,对面去。” 何故听着温少缱的脚步声,以为他终于听话,要回自己房间了,于是睁开眼。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温少缱的脸,就被人揽着腰搂到怀里,门也“嘭”的一声关上了。 她被温少缱抵在门板上,放肆的亲吻着,唇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忍不住推拒温少缱。温少缱一手捉住她,一手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接受自己。 何故打架向来厉害,惯常是她制服别人,但此时却被温少缱用一只手禁锢着双腕,动弹不得,予取予求。 温少缱终于松开她的时候,何故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的。然而温少缱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抱起她扔到床上。 何故要再不明白温少缱想干什么,她这么些年可就白活了。 她撑着床面想起来,温少缱先她一步欺身而上。似乎是考虑到她的情绪,温少缱还特意关了灯。 黑暗中人的身体会变的格外敏感,何故感受着温少缱的欲望和在她身上游走的那一双大手,整个人都在发颤。 “温……” 温少缱吻住何故的唇,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吻的太深,何故有些受不住,手指揪着温少缱的睡衣领子,指节泛起白,指尖却染上粉色。 她推他表示抗拒,温少缱顺从了她的抗拒,松开了她。何故松了口气,但如果此时开着灯,她就能看到温少缱微微发红的眼角。他握着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低声说:“别那么紧张,放松些。” 随后他将何故的两只手拉过头顶,固定住,跨坐在何故的腰间,一一解开何故的睡衣扣子,又俯下身去亲吻她。 脸颊,耳后,颈部,锁骨…… “温少缱,你别这样……”何故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陌生的感觉和强势的男人都让她害怕,她整个人颤抖着,哭的厉害。 温少缱吻去何故的泪,并没有因为她哭就打算放过她,哑着嗓子说:“我轻点。” 温少缱的动作其实已经很温柔了,只是因为何故害怕,所以他只能更加耐心,更加温柔,但依然强势不容抗拒。 他将何故翻过身去,扒下她半脱不脱的衣服,吻上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蝴蝶骨,并且解开了自己的睡衣扣子。结实的胸膛紧贴着何故,温少缱在她耳边轻声说:“放松些,否则容易受伤。” 何故不应他,只是哭。 温少缱企图安抚何故的情绪,何故却哭的越发的狠。最终温少缱叹口气,下了床,用被子裹好何故,自己进了卫生间。 他本决意要了何故,让她知道逃跑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最后看她那个样子,他还是心疼。 温少缱出来的时候,何故已经穿好了衣服,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在床角。 温少缱靠过去,何故吓得一哆嗦,看着又要哭的样子。 他叹口气:“不碰你,就单纯的睡觉。” 何故看着他,确定他没撒谎,终于缓慢松开了攥着被子的手。 温少缱躺进被窝里,伸手去抱何故,何故抗拒着,用哭腔说:“你说不碰我的。” 温少缱无奈:“真不碰你,就抱抱。” “我不。” 温少缱没办法,只好作罢:“睡吧。不碰你。” 他温柔的时候她尚且这样,如果他凶一点,她可怎么办? 何故几乎一整晚都处在一种极度惊吓的状态,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睡眠质量更是直接跌到了底。直到天色渐渐泛起白的时候,何故才终于因为过度疲劳而有了睡意。 何故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温少缱也不在房里。 她揉着额角,拖着步子进了卫生间。 原本放在镜子旁边经历了几天,已经枯萎了的鲜花,现今被温少缱换上了新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看着很是可人。 何故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从耳后蔓延到胸前的那一片绵密的红痕,回想起昨夜的情形,还是觉得害怕。她没有见过那样的温少缱,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更没想过温少缱会那样做。哭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她越不想哭,眼泪就流的越凶。 何故听见外面有动静,想来是温少缱回来了。于是她不得不一边磨磨蹭蹭的洗漱着,一边思索待会儿出去该如何面对温少缱。 温少缱没等何故思索出结果,就来敲了卫生间的门:“何故,你再不出来,粥都凉了。” 事已至此,何故只好开门。 温少缱看着何故身上的红痕,和小姑娘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又是止不住的叹息一声。 他抬手摸摸何故的小脑袋:“去吃饭吧。” 小姑娘太娇,还是再等等吧。 何故在房里待了整整两天,等身上的痕迹消退了才敢出门去。 温少缱自来这里,就一直念着何故,压根儿没有出去逛过,于是两人一起又把九寨沟景区看了一遍。 到五彩池的时候,温少缱牵着何故,顺着台阶下到五彩池边,待了一会儿后,又同何故一起登上了189级台阶。何故全程任他牵着,乖的不像话,甚至在五彩池边默默许了个愿。 从九寨沟回去之后,程橙领着何故去见了一个人。 第十五章 “前方十米左右,那个穿白衣服的,看见没?” 何故点头:“嗯,看见了。” 程橙咽了口唾沫:“不是我说,你知道的,我一般不磕清纯的颜,但是这个,这个真的是人间极品。” 何故舔了舔唇,说:“叔叔,不是我说,我一般喜欢的都是妖艳贱货,可是这个,你这次找的这个,我可耻的心动了。” 程橙摇头感叹:“食色,性也。” 何故点头赞同:“食色,性也。” 苏觅站在一旁,喝了口咖啡,对两个顶级颜狗之间的交流表示无奈。 她大概小半个月前同这家设计公司签了合同,碰巧这家公司在和另一家设计公司合作做项目,而白茉,也就是现在何故与程橙正在看的那个姑娘,正是另一家设计公司派过来进行项目合作的负责人。 何故起初听到白茉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了,程橙赶紧解释此白茉非彼白沫,何故才放松下来,并且有了现在这一幕。 “叔,她是不是要走过来了。” “好像是的,我觉得是的,她就是的。她走过来了,我的妈。她好好看。” 白茉看何故与程橙并排坐着,笑说:“程橙,这位就是你昨天说要介绍给我的人吧。你好,我是白茉。” “你好,我是何故。” 何故就算暗地里再花痴,见到人时也只是礼貌的笑笑,很好的保持住了高冷人设。 中午何故,程橙,苏觅,白茉四个人一起吃了午饭,程橙全程表现的很热烈,何故只是多看了白茉两眼,对此见怪不怪的苏觅认真吃饭。 何故当天回去之后,在温少缱面前大肆吹捧白茉的颜值:“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姐姐。人间极品,当之无愧的人间极品。” “那么漂亮,有没有照片?” “有有有有有。”何故利索的掏出手机,解锁打开图库,“这是我偷拍的,但是技术不怎么样,有点糊,但即使这样,她还是非常好看,糊都挡不住她的颜。” 温少缱笑,有些无奈的摸着何故的头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好看的人。” “因为我装得好。”何故看着照片,笑的有些傻气,还有些得意。 “那你喜欢我吗?”温少缱凑过去,一张俊脸在何故面前放大。何故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白茉的照片,抬手一巴掌把温少缱的脸推过去:“你长得个什么玩意儿。” 温少缱没料到自己会被嫌弃,正惊愕,何故起身去了书房。 温少缱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的问趴在一旁的胖球:“我长得真的很不好看吗?” 温少缱对自己的颜值向来没有什么认知,但据他的粉丝说,他这张脸在娱乐圈都是颜值天花板级别的,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但经过何故的嫌弃之后,他就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的粉丝对他的滤镜太严重了。 胖球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它爸,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苦恼什么。 何故次日一大早去了小山河,待到差不多十点钟的时候,白茉来了。 白茉是程橙的粉丝,追程橙的漫画好几年了,好不容易能有近距离接触到偶像的机会,白茉自然不会放过。 何故看见白茉内心底是很高兴的,但面上依然端的高冷无双。程橙虽然不喜欢别人闯入自己的地盘,但看在白茉好看的份上,她原谅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橙留了白茉吃饭,何故掌勺。饭后,何故要回去,白茉也借口下午有事,陪着何故走了一段路。 何故早上打车来的,所以现在要步行去公交站,搭车回家。白茉跟着她,一路上犹豫了几次要不要开口。何故将白茉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她觉得白茉好看,所以对白茉和颜悦色了些,但不代表她就喜欢搭理白茉。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达公交车站。 白茉咬咬唇,鼓起勇气,喊了声:“何故。” 何故偏头看她,简单的哼出一个音节:“嗯?” “你认识白沫吗?我不是说我,是另一个与我名字发音相同的人,她的沫是泡沫的沫。”白茉以一种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何故。 何故神色平静:“认识,怎么了?” 白茉显然松了口气:“是这样的,我前不久认识了白沫,我发现她桌子上有你的照片,但因为照片是高中时代的,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只好来问问你。” 何故与高中时候相比,身量要高一些,五官更立体精致,而且因为后来饮食习惯不太好,作息时间不规律等等,一度瘦的脱形了,只最近一段时间才养了一些回来。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与高中时候相比,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无怪白茉认不出她。 何故不出声,等着白茉的下文。 白茉说:“白沫说她和你是高中同学,也挺想念你的。我就想,既然你们以前是好朋友,那现在这就是缘分,不如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何故没什么表情,淡声问白茉:“想见一面,到底是她的想法,还是只是你的主意?” 白茉对于何故的过去并不了解,也完全不清楚那一段纠葛,于是会错了何故的意思,急忙说:“虽然这是我的主意,但我觉得她是真的很想念你,很想要见你。” 何故看着白茉这副模样,忽然笑了。 何故平时也经常笑,但其中有许多笑只是出于礼貌,大多数的则让人觉得浅薄。 说她笑的浅薄,并不是指她的笑容浅,而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浅薄。无论开心,欣赏,还是嘲讽,轻蔑,都是很浅淡的,没什么重量和实质感,仿佛这种种情绪是画在她脸上的一样,轻薄如纸,无法触及真心。 但此刻何故却像是真正有了情绪,整个人生动起来。只是白茉看不懂她这样的情绪到底是好是坏。 白茉试探着:“何故?” 何故敛了笑,说:“别再操心这件事了,也别再同我提起白沫,更别向白沫提起我。” 何故说完,刚好过来一辆空的出租车,何故也就不再等公交了,抬手拦下出租车回家去了。 白茉看着何故坐上车远去,喃喃自语:“可是我已经同她提起你了。” 何故回来刚进门,对面的蒋怀谷就从自家里探出头:“何故。” “怎么了?” 蒋怀谷咧嘴一笑:“何故,我要拍微电影,想请我偶像来做男主角,你来做女主角。你来吗?” 蒋怀谷今天是特意守在这里,等何故回来的,之前他找了何故几次,但何故都不在家。当然,蒋怀谷也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觉得何故不在家,是因为他没有敲门,而是按的门铃。 何故想都不想的拒绝:“不要。温少缱答不答应你问他去,反正我不去。” “何故,别这样嘛,大家都是邻居。”蒋怀谷企图对何故开展软磨硬泡,“我这个微电影很短的,只有几分钟,你……” “嘭”,何故关上了门。 蒋怀谷一噎,他倒是没想过何故会这么抗拒。其实他的算盘打的很简单,只要能邀请到何故,那么让温少缱友情出演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温少缱那个咖位和身价,他无论拿出资格地位还是钱包,都毫无悬念的请不起。 晚间的时候,蒋怀谷鼓起勇气,按下了何故家的门铃,扣开了何故的家门。这倒不是门铃的功劳,而是蒋怀谷嗓门大,喊的何故在屋内都听到了。 “何故,你就再考虑一下下吧,我只需要你出境大概一分钟就行,就一分钟。”蒋怀谷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 “微电影?你要拍微电影吗?”温少缱从屋内走到门口。 蒋怀谷没想到温少缱也在,当场红了脸:“是。就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想拍出来。” 温少缱点头表示知道,遂又问:“可是何故又没有演过戏,也没学过表演,你怎么想到邀请她?” 蒋怀谷瞬间从脸红到脖子,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其实……我是想着,如果可以邀请到何故,那……那成功邀请你的概率应该会很大……” 温少缱看了何故一眼,笑:“你倒是知道投其所好。” 何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这会儿终于开口:“所以你要答应他的邀请吗?” 温少缱点头:“毕竟是邻居,还是我的粉丝。” 蒋怀谷被这个惊天的好消息砸的晕头转向,激动的差点当场跳起来:“真的吗,偶像?你答应我了?你要出演我的微电影。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偶像,谢谢偶像,谢谢偶像!” 蒋怀谷冲着温少缱一鞠躬,转身跑进自家去。遂隔着门,何故与温少缱都能听到白晗的怒吼:“蒋怀谷!你TM疯了?!” 何故抬头看了一眼温少缱,默不作声的关上门。 何故现在的心情很有些复杂,而每当她心情复杂的时候,都会想要喝酒。只是这一次,当她打开冰箱,看见满目的牛奶时,才不由得惊醒,温少缱到底什么时候把她的酒全都偷偷换掉了,而她之前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温少缱摸了摸何故的小脑袋,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何故靠在他怀里,轻轻的应一声:“嗯。” “可以跟我讲讲吗?” 讲讲?讲什么?从何讲起? 讲白沫开始时,是如何不顾一切的对她好;还是讲白沫不知从何时起编织了一个谎言,骗了她不知多久;又或者,抛弃后来那些糟心事不说,讲讲她与白沫年少的情谊。 情谊?这个词有些好笑。她对白沫的情谊自是深沉似海,可白沫待她却并非如此。在她看来因为白沫而灿烂起来的年少青春,或许在白沫眼里,她只是众多景色中的一处,不出错也不出彩。 当然,这都是她的想法。白沫到底如何看待她,她其实并不知晓,只是她一想起白沫的离去,便总是不由得怨恨起来。 她其实不想这样怨恨的,可是情绪这种东西,从来不受人的控制。怨的狠了的时候,她也会谴责自己:你怎么能这样呢?何故,你这样的人,任何人离开了你,你都不该,也没有资格感到怨恨。 可说实话,她也想问一句:有人相信吗?我这样的人也曾剖开心,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有人相信吗?算了,还是不要相信吧,因为我自己都不信。可我确确实实这样做过。 何故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努力的寻找一种强烈的情感,无论恐惧,恶心,或是欣喜,愉悦,只要是能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感受到自己是真实活在这世上的,就好。 但她没能找到那种情绪,所以她爱上了酒精。喝醉了,意识就会变得混沌,任何事情都不会再去想。 何故在温少缱怀里闭上眼,问他:“你把我的酒都藏哪儿去了?” 温少缱摸摸她的头发:“想喝酒了?” “嗯。” 温少缱下楼回家去拿了两罐啤酒,告诉何故:“只许喝这么多。” 何故没跟他讨价还价,接过啤酒,单手开罐,一饮而尽。 “慢点,小心呛着。” 何故呼出一口气,说:“你坐下,我跟你讲讲我念书时候的事。” “从哪儿开始呢?我想想……《谋杀》,从《谋杀》开始讲。” “《谋杀》是我为我一个朋友,白沫写的书。那时候年纪小,性子躁,总想着要表现自己,从而忽略了故事本身,将重点放在了如何表现文采上面。其实《谋杀》原是一本悬疑探案的书,但因为作者我的不走心,所以没能将它写成沫沫喜欢的样子。为此我失落了好久。” 何故讲故事的口吻,同她写作的口吻很像,但又有不一样。何故的文章读起来,像闲人话的家常;而何故讲起故事,却用的仿佛唱诗一样的语调。 “那个时候,我在日记里写:她就是这世上最绚丽,最明媚,最无与伦比的色彩。无论是三月里第一支桃花,春寒里第一株嫩叶,还是最娇艳的玫瑰,最炽热的阳光与最洁白的雪,都不足以与她的美好相配。” 何故说到这里自嘲了一下:“果然是年纪小,这么烂俗的句子也写的出来。” 可十一二岁的年纪,用这样的句子来歌颂一个人,难道还不足以表达她炽热深沉的爱吗? 何故酒量极好,两罐啤酒她喝起来与白开水是没有区别的,可何故却仿佛喝醉了一样,趴在温少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从前的事,说到后来,隐隐有了困意,念出来的话,像呓语。 “喜欢她……还是……” 温少缱沉默着听何故说完,最后将空了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将何故抱去了卧室。 他亲吻何故的额头:“睡吧,我的小姑娘。” 以后我会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绝不会离开你。 往后余生,我一定要你。 第十六章 何故第二天醒了之后,仿佛忘了昨晚的事情一样,温少缱来找她吃早餐,她缩在被窝里,哼哼着:“我不想去,我再睡一会儿。” 温少缱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都八点半了,该起了。再不起,早餐都要凉了。” 温少缱闹她闹得厉害,何故没办法,只好起床洗漱。 何故喜欢喝粥,一天三餐吃粥都乐意,但温少缱不行,所以最后折合一下,早餐基本吃粥,午餐和晚餐则按温少缱的喜好来。 何故吃完了早饭,又要往小山河跑。温少缱对于女朋友总挂心别人感到不乐意,揽过何故的腰身,板着脸说:“吻我。” 何故不知道他又是犯了什么毛病,但还是乖乖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吻完之后,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松手吧,我和程橙约了时间的。” 温少缱才刚被安抚了那么一点点,这下子火气又冒了上来,低头去吻住何故,动作凶巴巴的。何故被他闹得不明所以,待他松口后刚想训斥,就看见他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何故:“你今天是怎么了?” 温少缱委屈:“你总往程橙那儿跑,都不好好陪我。” 何故无奈:“可我以前这样,你也没说什么啊。” “所以你这不是才知道我有多不高兴?”温少缱又亲了亲何故,“我总想缠着你,可你一提起程橙就高兴,每次去找她都兴高采烈的,我也不好拦你。但是后来我想了想,总这么纵着你也不是个办法,不然我多可怜?” 何故到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除了去小山河,基本就是与温少缱待在一起,所以压根没想到温少缱会这么黏着她。 何故思量了一下,摸摸温少缱的脸:“我今天去和程橙说些事情,然后空出一段时间来,什么都不做,哪儿都不去,只陪你。” “你说的?” “嗯。我说的。” 温少缱开开心心的放人走了。 何故到小山河的时候,碰巧看见白茉与苏觅一起从那里面走出来。于是她特意缩在角落里,眼看着白茉走远了才出来。 何故见到程橙,也没有多说废话:“白茉认识沫沫,还想让我和沫沫见一面。” 这句话听起来跟绕口令一样,但程橙听懂了。 程橙挑着眉:“呦,那她这是要强人所难,多管闲事了?” 何故点头:“我觉得是这样。她大概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出于好意,但我不喜欢。” “行,我知道了。” 程橙收了画笔,给苏觅发消息:白茉我看腻了。 苏觅秒回:明白。 后来过了两天,白茉问苏觅,程橙怎么了,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看见她。苏觅假笑着安慰白茉,说程橙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工作生活,总不能一天到晚往她那儿跑。 于是,统共也只去过两次小山河的白茉,成了小山河的常客。 程橙对于白茉的来访心中烦闷的很,但面上依然端的和煦无双,只是言语间颇有推拒之意。 白茉问程橙:“怎么这几天,都没见何故来这儿?” 程橙忽的冷了脸:“白小姐,我待你和善是因为我人好,并非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如果再这样不知分寸,我可不保证我还会保持我的礼貌。” 白茉一噎,完全没想到程橙会突然这个样子。程橙自认识以来,对她就是极为亲善的,她以为她们两人,已经算是朋友。 白茉站起身来,想要道歉。但程橙下了逐客令,她只好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会儿何故同程橙说完事情,陪程橙吃完了午饭,就回家去了。 何故既然说要陪温少缱,那就是说到做到,此后有一段时间是不会再去小山河了。这事也不用同程橙打招呼,毕竟何故以前总爱往外跑,起先虽总记得给程橙报备行踪,但程橙被她两天挪三个窝弄得烦不胜烦,渐渐地就不大爱管她出去玩的事。最多就是接连两天看她没来小山河,就知道她又出去了,再突然看她出现,也只会抖着画卷,冲着她不经意的问一句:“你看我这画怎么样?” 何故想这段时间搬到温少缱家里去,正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与温少缱楼上楼下的,生活用品早就放混了。最搞笑的是有一次,何故起床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洗脸巾不见了,于是准备买新的,结果路过温少缱家门口的时候,猛然想起她的洗脸巾好像落在温少缱家里了。 何故挠挠头发,不太明白事情到底是如何进展到这一步的。 “我喝水的杯子?” “家里有,前天你还买了一个新的。” “那……” “洗漱用品都有,衣服我那儿也有几件,你如果不够穿,上来拿就是了。没什么好收拾的。” 何故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进了温少缱的家门。 虽然她之前也会在这边过夜,但这回是真正意义上的住进来了,说到底两者还是不一样的。 胖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当何故又是过来玩的,于是懒懒的靠过去,用尾尖扫了一下何故的下巴。 何故摸了它两下,做梦一样的喃着:“球儿啊,以后咱们就住一起了。” 胖球听不懂,依然懒懒的晃着尾巴。 温少缱将猫儿提溜下去,用修长的手指勾着何故的下巴,去索了一个吻。末了,他亲亲何故的唇角,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那吃面?” “好。” 何故一日三餐都是不讲究的,往常除非是与程橙一起吃,否则就是敷衍的啃一口面包,她都好意思说自己吃过了。 晚上睡觉,温少缱把主卧让给了何故,自己把客卧收拾出来准备在这儿睡一段时间。何故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当她晚上躺在主卧的床上,睁着眼睛面向天花板的时候,她居然失眠了。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在这里睡过,但为什么就是感觉这次这么不一样呢?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奇怪的很。 何故摸到手机,摁亮屏幕看了一眼:12:31 她是十点半上床睡觉的,到现在都两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有困意。 何故又在床上翻了两遍,实在是睡不着,犹豫着下了床,去叩响了客卧的门。 “温少缱,温少缱?” 房内并没有传来动静,何故也不奇怪,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温少缱睡了很正常。 何故收回手,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温少缱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是清明的:“睡不着吗?” “嗯。” “进来吧。” 温少缱牵着人,重新回到床上。 他知道何故的睡眠质量不好,所以一直偷偷用药膳给她调理,最近何故睡的也明显好些了。但突然换了环境,哪怕是之前来过很多次的地方,温少缱也担心何故心里过不去,认床,所以睡的浅。 温少缱搂着何故:“突然换了个地方,认床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吧,我都睡过那么多次了。” “那就是突然住进男朋友家,心里有些不适应?” “好像是,我也不清楚。”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胸膛,咕咕哝哝的。如果换做是以前,睡不着她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但最近她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突然又这样,她着实有些难受。 温少缱拍着何故的背,像哄孩子一样:“睡吧,别想那么多。” 何故后来睡的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温少缱不在家里,给她留了字条,说粥在电饭煲里温着,醒来记得吃,他去帮蒋怀谷拍微电影。 何故乖乖的吃了粥,洗了碗,抱着胖球在沙发上看书,等温少缱回来。 因为拍摄很顺利,而且工作量不大,所以温少缱回来的很早。他回来的时候,胖球趴在何故的怀里睡着了,何故看着书,头也不抬,只说一句:“你回来了。” 温少缱听着,心头忽然一软,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还是得赶紧把她娶回家。 他今年二十九,马上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他从前只考虑,到了三十岁事业该如何再进一步。可现在,他又想既然他已经事业有成了,何不早日成家。 从前谈恋爱的时候,是循规蹈矩,如果没有温老夫人掺和,他与文雯也不会到要结婚的地步。可如今对象换成了何故,他的小姑娘,他就觉得这个恋爱谈不谈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不会放手,反正他一定要娶她。她不同意他就想办法让她同意,她再敢跑就抓回来好好教训,总之,她一定会,也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子。 何故没注意到温少缱的失神,专心致志的看她的书。 下午的时候,温少缱将准备钻进何故怀里的胖球提溜回它窝里,无视胖球的张牙舞爪,搂着何故在沙发上看书。 何故最近又迷上克苏鲁神话,捧着本A4大小,牛津词典一样厚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温少缱觉得有意思。克苏鲁神话他只知道一点,没想过何故会喜欢这种东西,但知道了之后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她喜欢这个并不奇怪。 温少缱问:“何故,你为什么会推行世界有罪论呢?” 在何故的笔下,人间总有数不清的罪孽。这些罪孽并不全都来源于人心中的恶念,甚至有些只是无意之举,有些是出于心善。但无论是因为什么,这种种导致的结果就是罪与恶。 可偏偏何故爱仁善,爱自由。她憎恶罪,却原谅所有的罪,予犯罪者自由,予己自由。 她曾这样写:网络暴力,不过是全世界的人联合起来,用言论来杀死一个人,典型的以多欺少。而这个世界以多欺少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或许无意之中我也是那个多数人,也这样欺负过别人,现在换别人来欺负我。都是应该吧。 那些话出自何故笔下一个遭受网络暴力的孩子。在那个孩子的故事里,沉默是罪,说错是罪,说多是罪,不说是罪。所有东西的叠加造成了孩子的悲剧,所以一切都是有罪的。然而法不责众,罪恶这种东西,大家一起犯,就相当于用一除以无限大,得出来的结果约等于零。 这约等于零的结果,放到每一个人身上,就成了言论自由与观念不同。这两者谁都不是罪责的代名词,可当它们放在了一起,经过世事的纠缠,就产生了罪孽。 何故最后说,谁都不知道这个悲剧是由谁造成的,但谁都知道这个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孩子后来的生活没人再去关注,某一瞬间有人不经意提起,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悄悄揭过。以多欺少且胜利的结果,是人们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却遗忘罪孽。 何故对于温少缱的问题,感到有些棘手:“我没有推行世界有罪论,我只是想不明白。程橙说,像我这样的,爱胡思乱想的,都是因为书读的少,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所以只能胡思乱想。我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写书,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那为什么喜欢克苏鲁神话?” 何故思考着:“不能这样说,这不叫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个比较真实,因为人在宇宙中其实就相当于蝼蚁在地球上。我们人走路时不会注意有没有踩到蚂蚁,宇宙中的神走路时也不会在意有没有踩到我们。渺小,才是对人最真实的定义。” 说着说着,何故又有些烦恼:“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程橙总说我这脑子空空如也,就应该多读些书来充实一下。我也觉得是这样。我还是看书吧。” 温少缱笑起来。文坛里的少年天才说自己的脑子空空如也,这话不知道多少人听了要羞愧到无地自容。 只是程橙敢这样说何故,想必程橙也定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 “你总跟我说,程橙如何如何,又不肯带我去见她。我就这么拿不出手?”温少缱捏着何故的脸,看着有些不高兴。 何故讨饶:“你怎么可能拿不出手,你可是温少缱。你这样的男朋友带出去多有面子。” 温少缱笑,松开手,又将人往怀里搂紧了些:“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位,学识过人,年少成名的漫画家呢?” 何故:“你为什么非得见她?” “还不是你太喜欢她,对她太好,我都有危机感了。”温少缱也无奈,如果何故不将程橙看的那么重,他也没有那么闲的,非要去探听何故的朋友圈。 “我想见的不是程橙,而是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我想进入你的人生,再将你带到我的人生中来。” “何故,之前我说带你回去见我爸妈,你不乐意,我说了几次你才勉强答应我。我开暖房趴那天也是这样,我说朋友要来,你就躲到程橙那儿去。”温少缱抬起何故的下巴,让何故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进入我的人生呢?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何故不敢回答。她一直保持最开始的想法,她与温少缱是不般配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想着,既然喜欢那就靠近一点,等过段时间情绪散了,一切就都回到从前了。 可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最磨人的。它不受控制,还反过来控制人。何故就在感情的驱使下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放肆,即使她觉得她与温少缱没有未来。 温少缱见何故不回答,就去亲了亲她的额角:“如果是我做的不好,你就告诉我,我都会改。如果是有别的原因,你也要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会去解决。宝贝儿,你要相信我。” 何故被温少缱最后一句话晃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无名指多了一枚钻戒。 温少缱握住她的手:“别想摘下来。你摘下来一次,我就会为你戴上第二次;你摘下来两次,我就会为你戴上第三次,一直到你不会再摘下来为止。你也别想逃跑,我找得到你。” 这一番话,真是堵死了何故所有的路,除了接受他,何故没有别的法子。 “哪儿有你这样的。”何故有些呆愣愣的,她记得温少缱是很温和的性子来着,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我就是这样的。我不这样,怎么娶到你?” 何故没再说话。 答应?不答应? 第十七章 何故想不出个结果,温少缱也没给她想的余地。 这件事情就这样放在这里,谁也没再去提。温少缱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何故则是完全没有头绪。 晚饭何故没什么胃口,温少缱见她吃的少,出去买了粥回来。 “我不饿。” 温少缱:“多少吃点,不然晚上容易肚子饿。” 何故不理他,低头戳着胖球圆滚滚的脑袋。 温少缱舀了一勺粥,递到何故嘴边:“乖,张嘴。” 何故听话,张嘴。就这样何故一边撸猫,一边吃完了一碗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何故不生气,也不说什么,就是整个人恹恹的。温少缱拿她没办法,只好将人抱在怀里哄:“好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逼你,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温少缱将左手扣进何故的右手指缝里,“可是你不开心,看得我心疼。” 何故默不作声的扣着温少缱的衣领。 温少缱:“宝贝儿,我是死是活你给句话呀。” 何故停下了扣衣领的动作,迟疑着:“我觉得,我们不般配。” “为什么这么想?哪里不般配?” “性格不般配,我性子不太好;家世也不般配,我妈妈不喜欢你;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很久的。”何故这句话说的很难过,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温少缱在心里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是我不好,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性子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妈妈不喜欢我,我就努力让她喜欢我,这是我的责任。” “至于你,”温少缱捧起何故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何故,我二十九了,不是十九。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会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吗?” 何故想哭:“可是我害怕。以前也是这样,对我太好的人我总留不住。我觉得是因为我性子太差,所以我想变好一点,可是你一宠着我,我又觉得我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不要改,我就喜欢你这样。”温少缱亲吻何故的眼睛,“别哭,我心疼。” 何故将脸埋进温少缱的胸膛:“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我喜欢你的,很喜欢你。可是结婚和谈恋爱又不一样,我会尽快想通的,你再等等我。” 温少缱听着何故嗓音里的哭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混账,结婚本就不是小事,小姑娘才多大,急什么。 温少缱将何故的脸抬起来,去吻她发红的眼尾,轻声说:“我等你,多久我都等你。我再也不逼你了,你慢慢想。” 何故抽抽搭搭的,觉得很对不起温少缱,但是心里那道坎她过不去,她就是难受。 温少缱抚摸着何故的背脊,安抚了好一阵子才将人的情绪稳定下来。 何故:“我眼睛疼。” “你这么哭当然眼睛疼。”温少缱又凑过去亲吻何故的眼睛。何故闭着眼,乖巧的模样看的温少缱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用指腹擦去何故脸上残留的泪痕,仔细的打量着何故这张脸。 外面都将何故传很凶,脾气很冷,但何故长得其实很乖,是那种一看就容易生出好感的。而且何故年纪小,面相比年纪更小,总让人忍不住拿她当小孩子,不给糖就哭的那种。 何故在别人,像蒋怀谷面前,总是没几分热切,眉眼都低敛下来,表情十分冷淡,哪怕偶尔笑一笑都感受不到几分诚意。 起初,温少缱认识的何故也是这样,情绪总是很淡,又很礼貌,偶尔会有一点点出挑,但无伤大雅。直到他识破了这个小姑娘的谎言。 那天晚上他去表白的时候,抱了何故一下,回想起来细瘦的腰身圈在怀里直让人心疼。由此他后来就寻着机会给何故养身体,好不容易身上有了两斤肉,可那腰还是细,可用掌量。 温少缱的手覆上何故的腰,视线下移到何故的唇。 何故的唇色平日里会淡一些,像粉玫瑰,吃完辣的之后,唇色会深一些,像红玫瑰。无论像哪一种,饱满的弧度看起来都很好咬。 温少缱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何故睁开眼看他,表情有些疑惑。 温少缱松开何故,将何故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身上,后又凑上去咬住何故的唇。 在这种事上,温少缱大多时候都是很温柔的,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会凶一点,但从没咬过何故。何故刚哭过一场,眼尾还湿漉漉的,现在被温少缱咬的又想哭。 温少缱按住她的眼尾,松了口:“才说眼睛疼,又哭。” “可你咬的我疼。” 何故怕疼,一点疼都受不了。这一点温少缱早就发现了,所以平时都很小心,很温柔,稍微吻的重些都怕何故要委屈。 温少缱:“可那个的时候更疼,你不提前适应一下,到时候可怎么办?” 那个?哪个?何故思考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温少缱在说什么,回想起上次在酒店温少缱的样子,又觉得害怕。 她缩进温少缱怀里不说话。温少缱在心底叹口气,算了。 第二天,温少缱去他二伯的书店,买了一本《禅门日诵》,重点圈出里面的清心咒多念了几遍。 温二伯知道自已这个侄子从小就对书比较感兴趣,但从没听说他对佛法也感兴趣的。何况听大嫂说,他要结婚了,只差日子还没定下来。这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是要遁入空门的人啊。 温二伯端着茶,深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难懂啊。 何故自然也看到了那本《禅门日诵》,虽然温少缱有意将它藏起来,但家就这么大,能藏的到哪儿去。 何故慎重考虑了一下,对温少缱说:“我想去趟程橙那里。” 温少缱:“不是说陪我?” 何故讨好的晃了晃温少缱的手:“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 温少缱无奈,这小祖宗都撒娇了,他还不得顺着,否则一个不高兴又委屈起来,心疼的还是他。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小脑袋:“去吧。” 何故时隔几天,重新出现在小山河的时候,程橙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没什么反应,但当程橙听何故说,想了解一下周公之礼的时候,惊的一口西米露刚放进嘴里又流出来。 “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何故一本正经:“网络技术是发达的,偶然看了不该看的。” 医学生程橙挠了挠眉心:“行吧,那我今天就跟你讲讲。” 之后程橙花了半个小时找资料,两个半小时跟何故将这整件事情讲的自以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给何故画了两张图,详细指出这个过程中人体内各种激素变化等反应。 最后,程橙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问何故:“明白了吗?” 何故云里雾里的点头:“明白。” 医学生程橙欣慰的叹口气,她可太不容易了,都毕业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记得在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她觉得学校都应该给她发一面锦旗,像她这么优秀的学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何故在小山河里听了程橙的教导,一头雾水的回家去,在小区门口遇见了白茉。 白茉见到何故很惊讶,也很高兴:“何故,我还以为我今天又要见不到你了呢。” “找我什么事?” 何故的表情与语气都十分的冷淡,但这并没有打击到白茉的热情。 白茉说:“何故,我将你的事告诉白沫,就是你的高中同学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嘱咐过我,让我不要说,但我在你嘱咐之前就已经说了,所以对不起。我问过白沫,她说她当初对不起你,让我不要再来找你。但是何故,白沫她真的很想你,你们曾经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怎么会有无法原谅的事呢?你就去见她一面吧,她真的很想你。” 何故依然是面无表情,一双眼冷淡的看着白茉。白茉忽然打了个寒颤,为何她觉得何故明明没有表情,却有了情绪,而且好像还是很坏的情绪? “白茉。”何故开口,“你不配这个名字,你不配和她用这样相似的名字。沫沫的脾气我了解,她让你不要再来找我,就是不想见我。你没有必要乱充好人,非往我心口上插刀子。” “何故……” “滚。” 何故越过白茉上楼去,留给白茉的背影都显得压抑。 何故上楼,遇见蒋怀谷。 蒋怀谷见何故一身低气压,冒死进谏:“何故,这两天总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找你,她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但我想,她要是跟你熟的话,不可能不知道你就住你楼下,所以我骗她说你不在家。我没闯祸吧?” 何故听此,心情好些:“没有,干得漂亮。” 蒋怀谷松了口气。 何故这两天都不出门,自然不可能知道白茉找过她。这么想来,她倒是无意中避了祸。 何故回家之后,温少缱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何故想了想,答:“温少缱,我们搬家吧,或者暂时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最近有个变态在找我,我害怕。” 温少缱笑:“什么变态,这么厉害,能让你都害怕。” “就刚才,在楼下,她居然拦住我,我真的害怕。”何故扑进温少缱的怀里,“我们不如出去玩吧,总之不要待在这里,这里不安全。” 温少缱莫名想到白茉。这几天他出门倒垃圾,有两次看见白茉在这附近晃悠,猜想她是不是来找何故的。可一个连何故的联系方式都拿不到的人,他想他没有必要告诉何故,白茉来过。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脸:“你再撒个娇。” 何故很配合:“玉卿,我们搬家嘛,搬家好不好?” “好,我们搬家。” 何故说搬家只是说说而已,但温少缱是真的搬。何故站在别墅面前时,整个人都是惊呆的。 “温少缱,我说是搬家,但也没说要搬进这种……” 温少缱笑:“先进来看看吧。” 等一切安置好了之后,何故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懒的不像话:“哇塞,有钱人,真是有钱人,这个沙发的质感就不一样。” 温少缱:“这个沙发,不是和之前那个家里一个品牌的吗?” “那就是环境问题。我不管,反正就是这个躺着舒服。” 温少缱捏了捏何故的脸,由她乐呵去。 胖球是一只适应能力极强的猫,而且和它妈妈一样,对于新家感到十分满意,在家里疯跑了两圈才趴回窝里歇气,高兴的打滚。 温少缱对于这一大一小的没见识,笑着摇头表示无奈。 别墅每天都会有人定时来清扫,清扫完了就离开,绝不多留。而何故在经过坚持不懈的探索后,终于摸清了这座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她拉着温少缱到家庭影院。 “就这真皮沙发,这超大幕布,这高清投影仪,这才是家庭影院该有的样子。”何故靠在沙发上,“温少缱,你要早说你这么有钱,咱俩早就扯证了。” 何故此生,除了写书喝酒,唯爱财色。 温少缱捏了捏何故的脸:“原来还是个小财迷。” “嗯。”何故疯狂点头。 温少缱笑:“早知道,我还费那么多口舌,直接把房产证往你面前一放,多好。” “温少缱,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比如,你到底多有钱之类的?” 何故摸进温少缱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温少缱思考了一下:“温家做的是玉石古董的生意,如果只看公司市值大概只有几百个亿,股份我占百分之四十。再加上这些年做的一些投资,和拍戏赚的钱……我也就,勉强踏入有钱人的行列。” 何故眨眨眼:“勉强……我得写多少书才能赚那么多钱,我写一辈子都不可能啊。” “但是嫁给我你就可以了,我的就是你的。”温少缱刮了一下何故的鼻尖,动作很是宠溺。 何故想到一个问题:“温少缱,你搬去我楼下之前,你住哪儿?也住别墅吗?” “不,我那时候住单身公寓,只不过比一般的公寓大点。” “所以你是特意买的别墅,因为我说搬家?” 温少缱摇头:“不,这是婚房。因为你说要搬家,所以带你提前入住。” “婚房?”何故从温少缱怀里直起身,“咱俩的?” “嗯。喜欢吗?” “我要说不喜欢能换吗?” “能。” “喜欢。”何故斩钉截铁,坚定不移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婚房的喜爱,“我非常喜欢,不用换,你换了我跟你急。” 好家伙,这一套别墅得多少钱,说换就换?这有钱人的奢侈生活。 何故在新家里住了两天,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但到底忘了什么又记不起来。直到她在书房看见那本书。 第十八章 《禅门日诵》。 何故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温少缱发现这两天他的小姑娘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总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严肃,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什么。 一日晚上,温少缱正准备去洗澡,看着突然出现在他房里,一脸紧张的何故,不明所以:“怎么了?” 何故凑过来亲他,并不说话。温少缱觉得奇怪,但对于何故的主动依然很享受。吻完之后,温少缱再一次问何故:“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主动?” 何故说的有些磕磕巴巴:“我,就是,我,我想了想,我觉得,让,让你,让你憋太狠了不好。” 何故虽然不是个脸皮薄的,但到底是个女孩子,而且因为上次在酒店的事情,温少缱顾及着她,没有再做过越轨的举动。现在她这样,应该算是求欢。 温少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何故白皙的手指搭上温少缱的皮带,抖着嗓子,强装镇定的说:“我们,可以先练习一下,慢慢来。” “宝贝儿,你这样,”温少缱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能会很凶。” 何故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壮着胆子去扯温少缱的皮带。 温少缱大手揽过何故的细腰,将人往怀里带,吻上何故。 这个吻对何故来说是凶残的,又深又重,充满了欲念。她被温少缱压到床上,睡衣被推了上去,脊背处覆着的手像在发烫。 温少缱握着何故的手,引着她解开自己的皮带。 “宝贝儿,放松。” …… 何故眼尾湿漉漉的,奶白色的皮肤上泛起粉,将脸埋在枕头里。温少缱贴着她,有些无奈:“怎么越来越娇。” “还不是你太凶。”何故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温少缱无辜:“我都没进去。” 可除此之外,该做的你都做了。 何故在心底暗暗反驳一句,嘴上却不敢出声。 温少缱将她翻过来,凑上去亲了亲:“你还小,娇气一些应该的,但是这种事情,你必须要适应,知道吗?” “嗯。”何故眼尾还湿着,很乖巧的应一声,“我会的。” 房间里的灯开着,温少缱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方才做了什么。 何故的皮肤是奶白色,摸起来也是光滑细腻的触感。而现在奶白色的皮肤上印着一片的红痕,甚至几个指印,睡衣扣子只有最后两个扣上了,衣服要脱不脱,遮遮掩掩,看着可怜又勾人。 温少缱再一次吻上何故。 何故对这样的感觉已经不算是陌生,她以为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温少缱又这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尽力回应着温少缱。 后来,温少缱哑着嗓子,忍得厉害:“你得快点适应,知道吗?” 何故摸着他发红的眼角,歉意的说:“对不起。” “帮我。” …… 何故在家里窝了好些天,终于想着要出去走一走,于是温少缱带她去了海洋馆。 何故性子里的矛盾仿佛是与生俱来,她爱热闹,也爱安静,但又好像两者皆不得她意。所以温少缱思来想去,挑了海洋馆这个地方,热闹又安静,尤其是当何故趴在玻璃上看那只小丑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选了个好地方。 何故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那只小丑鱼:“小丑鱼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叫小丑鱼?给它起名的人是瞎了吗?” 温少缱笑:“叫它小丑鱼不是觉得它长得丑,而是因为它脸上都有一条或两条白色条纹,好似京剧中的丑角。” 何故恍然大悟:“这样啊。” “那……” 何故回过头去,想同温少缱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失了声。 温少缱奇怪:“怎么了?” 何故回神:“没什么。”只是匆匆一瞥,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出海洋馆之后,温少缱牵着何故准备带她去订好的餐厅吃饭,正走向停车场的时候,何故突然甩开他的手,扔下一句“等我一下”,就向着一个地方跑去。 温少缱不明所以,但依然遵从何故的话,没有追过去。 何故追着那人过了一个拐角,心狂跳着,一句喊声终于叫出了嗓子眼:“姐。” 前面那人回过身来,微抬起帽檐,露出精致逼人的眉眼。 “何故。” 楚苓美则美矣,只是气质太过凌厉,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姐,你怎么在这儿?”何故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半点不心慌。 楚苓:“我过来看看言斐。” “哦。这样啊。” “你追过来,不是为了同我打招呼的吧?” 何故:“别告诉我妈。我会自己亲自跟她说。” 楚苓神色平淡,上下打量了何故一番,轻轻应了一声:“嗯。” 何故不信楚苓,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何故回去之后,温少缱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神情却掩不住的疲倦。 何故没了心情,温少缱也就没再带她继续玩,直接载人回了家。 “宝贝儿,怎么突然这么不高兴?”温少缱抱起何故,坐到沙发上,“都这样恹恹的一下午了,该跟我说说了吧。” 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胸膛,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少缱见人沉默,也不逼问,只是转了话题:“既然不高兴,那带你去看一点高兴的东西,好不好?” 何故抬起头,问:“什么高兴的东西?” 温少缱抱着人上了楼。 推开门的时候,何故以为自己是到了温宅的书阁。 温少缱将人放下来:“那会儿你说喜欢温宅的书阁,我说过要给你也弄一个。但是因为地理方位不同,所以要把温宅的书阁给你搬过来,有些难度,设计上花了些时间,再加上有一批藏书要从西安运过来,又耽搁了进度,直到现在才弄好。” 何故:“可我记得,昨天这里还空空如也。” “所以说,原本是计划今天一天完工的,谁知道你突然不高兴,我只能带你回家。”温少缱说着有些可惜,“其实这里还有很多细节的地方没有做好,因为时间不够。” 何故握着温少缱的手:“谢谢你。” 温少缱笑:“跟我说什么谢谢,我就是想哄你开心。” 何故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觉得想哭。温少缱说的对,她是越来越娇了。 何故抱住温少缱:“你以后也要这样对我好,要一直这样对我好。” “嗯。我会一直这样对你好。” 温少缱不明白何故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何故今天追出去是为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总归人就抱在他怀里,无论什么都无法夺去,旁的事情以后都会慢慢解决。 楚苓的出现让何故产生了焦虑,于是她第二天就奔着小山河去了。恰巧,苏觅有了苦恼,需要何故帮忙解决。 “何故,我想你。”苏觅抱着何故一阵哭唧唧的。何故有些莫名其妙,将苏觅推开一些,问:“你怎么了?以前我出去玩儿,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啊。” “我有情感纠纷需要向你咨询。” “情感纠纷?”何故一挑眉尖,表情意外而戏谑,“呦,那看来我这出去一趟,还错过了不少好戏呀。” “哎呀,也不是。”苏觅抓抓头发,很有些苦恼,“就是,安丞你记得吧?” 安丞是一个设计师,也是同苏觅合作的公司老板,白茉负责的项目也是同安丞的公司进行合作。 何故点点头:“嗯。” “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但是又拿不准。他也不说,我就很烦。” 何故思虑了一会儿,问苏觅:“那他有哪些举动表现出他喜欢你?” “嗯……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让我叫他的本名。他不是设计师嘛,英文名是Anderson,大家一般也都这么叫他。后来因为要与他的公司合作,所以他就总用这个做借口请我吃饭,而且一直对我很好。” 苏觅就这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把她同安丞第一次见面到后来说的每一句话,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何故,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何故摸着下巴思考。 “我觉得……”何故说,“他喜欢你。” “你喜欢他吗?”何故问苏觅。 苏觅慎重考虑,摇摇头,又点点头。 “嗯……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不喜欢他,但是有明显的好感,对吗?” 苏觅点头。 “那现在你跟他相处,开心吗?” 苏觅点头。 “那你先处着吧。” “哈?”苏觅有些傻眼了,虽然这种话的确像是何故的风格。 “乖,苏觅。”何故摸摸苏觅的头,眯着眼笑说,“那个安丞呢,我也见过,看着是个一表人才的,你要真和他在一起也不亏。何况现在你和他相处也没觉得不开心,那就不要管你喜不喜欢他了。只要他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你就权当不知道,这样如果以后觉得自己是真不喜欢他,也好抽身。” 其实安丞这个人,何故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去安丞的公司看白茉,见过安丞与苏觅说话。但是何故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差,所以她觉得苏觅同安丞处着试试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苏觅这个一直不开窍的,突然对安丞的接近有了反应,就已经很能够说明什么了。 碍于苏觅在场,所以何故没能同程橙说楚苓的事情。这一次不开口,何故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这几天何故总往小山河跑,程橙也不奇怪,毕竟何故以前就这样。可跑多了两趟之后,程橙看着追着何故过来的人,眼神冷的厉害。 “白小姐,我们家侄儿不想见你,你就不要强人所难嘛。”程橙靠在院门口,面上笑嘻嘻的,心头一把火却烧的旺。 “我就是想同她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白茉坚持着。而程橙不肯让。 程橙无奈,叹口气,其实她真的挺好脾气的,尤其对好看的人,但为什么有人就是不知好歹,一定要逼她发火呢。 程橙正想开口,忽然听见苏觅的声音。 “程橙。” 程橙抬眼看见苏觅,又重新笑起来,说:“你来了。先进去吧,我和白小姐说两句话。” “不了,”苏觅拒绝程橙,并把她往屋里推,“你先进去,有什么我同她说。” 程橙拍拍苏觅的肩膀,一脸的大义凛然,“那就交给你了。” 将白茉交给苏觅,程橙进屋看见何故身如青松的立在那里。 “还好吗?”程橙问何故。 何故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我其实真的很想她。” 程橙不说话,替何故红了眼眶。 院门“啪”的一声被关上,程橙眨眨眼,将泪意憋了回去。 “解决了?”何故问苏觅。 “嗯。” “你都不问一问我们为什么拦她吗?”程橙又开始笑嘻嘻的,瞧着有些轻佻。 苏觅想了想,何故与程橙有事瞒着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次次她都要搞清楚,她还活不活了。于是她说:“理由不重要吧。她都把你气成那个样子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我也生气。” 程橙又笑笑,搂着何故的肩膀把她往里推:“事情解决了,你赶紧去好好睡一觉。” 何故从小山河回去后,整个人颓丧的厉害,温少缱搂着人问:“怎么了?” 何故神情厌倦:“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姐姐吗?” “记得。” “她有了沫沫的消息,知道了我和沫沫是高中同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从沫沫那里听说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非要我和沫沫见一面,要我们和解。”何故越说越气,“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我和沫沫的事,与她有什么干系?” 温少缱摸了摸何故的头发,以示安抚:“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何故气鼓鼓的,眉眼颓丧的厉害。 温少缱问:“她叫什么名字?” “白茉,茉莉花的茉。” 温少缱在心中记下。 这几天何故因着白茉的缘故,心情低落,除了往小山河跑,就是玩各种运动。一日在马场跑马的时候,遇见苏觅来找她,还顺带教会了苏觅骑马。 何故不高兴,温少缱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那天问了白茉的名字以后,去查了一下,发现白茉这个人真的是天生的缺心眼。说她运气不好,身世凄惨,她又有不少人帮扶,健康平安的长大了;后来追求梦想的道路坎坷了一点,但最后还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如今是风头正盛的年轻设计师。 可能是因为自身经历,白茉好像总觉得这个世界处处充满爱,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而且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就像她决定要帮何故与白沫解决矛盾,重归于好一样。 温少缱不敢说白茉这样的性子不好,但总归她惹了他的小姑娘不开心,总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何故觉得白茉安分了许多,以为她终于是要放弃了,于是舒了口气,又回到之前的安逸生活。 其实对于白茉,何故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么一个傻白甜,她说实话有些羡慕,什么都不往心里装,什么都觉得可以原谅。 白沫,何故自然是想的,但不可能再去见她,哪怕白沫想见她,也不可能。这倒不是何故怨恨白沫,而是有些害怕。 她与白沫见面能说些什么呢?说当初白沫为什么要离开,还是为什么要骗她?又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坐在一起拉拉家常? 无论哪一种选项,何故都觉得难受。如果揭开伤疤,听到的解释不如人意,何故不敢保证她不会怨恨白沫。如果隐藏过去,那么何故当年走遍南京三十八所高校与手书的六十四封信又算什么呢? 何故并不觉得尊严这种东西有多重要。如果是为了爱的人,自己丢掉尊严放在脚下踩一踩都没事。可在彻底意识到白沫是真的将她抛弃了的时候,何故以命相抵的爱就死了。她不爱白沫,又如何肯为白沫丢掉这最后的尊严? 然,世事总不尽人意。何故不想见白沫,老天却偏要她见。 第十九章 苏觅因为何故的事情,闹着要跟安丞的公司解约,安丞为了哄苏觅,直接换了项目的合作公司。这样一来,何故去接苏觅下班就不用担心见到白茉了。 但何故没想到她会见到她的沫沫。 苏觅加班,犯困,让何故帮她泡杯咖啡。何故端着咖啡,正准备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她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对方就退了回去。而何故居然也就因此立在了原地,再迈不动步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只觉得后来浑身都僵硬了。 苏觅见何故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于是过去找她,却见何故站在一个拐角处,一动不动。 “何故?”苏觅拍了拍何故的肩膀。 何故回神:“嗯?” “你怎么了?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一时出了神。” 苏觅不疑有他,接过何故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嫌弃:“咖啡都凉了。” 何故:“我重新给你泡。” 那之后,何故再没去安丞的公司找苏觅了。 日子归于平静,何故被温少缱养的好好地,连带着胖球都重了。书阁剩下的工艺早已完成,温少缱按着自己在温宅的小书房,给何故在家也弄了一个,何故就成天抱着猫在书阁看书。 关于温少缱,周悯盈一直没有打电话来问何故,何故就知道楚苓信守了承诺,但这件事总归横在那里,亟待解决。 何故想了想,找温少缱说:“这个月二十七号是苏觅的生日,苏觅过生日,程橙会很高兴;我们那天会去葳蕤轩吃饭,程橙会更高兴,这样一来同程橙说事情会容易许多。” 温少缱看着何故,示意下文。 “如果那天告诉程橙,我谈恋爱了,而且有一段时间了,她应该不会很生气,我瞒了她那么久。” 何故说完蹦蹦跳跳的回书阁去找胖球。温少缱若有所思,他终于是要见家长了? 所以人都翘首以盼苏觅生日的到来,可世事的残忍在于它从不如人所愿。 何故在葳蕤轩看到白茉的时候,神色平静,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终于接受现实,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得好好解决。 白茉说:“我已经找到她了,并且说服她见你一面。何故,其实她也很想你,你们……” “苏觅。”何故突然说,“你先出去,好吗?” 苏觅犹豫着,但是程橙站了起来,过来拉苏觅的手。 何故:“白茉,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很想念沫沫,沫沫也很想念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俩一定得见一面呢?你真的了解我和沫沫之间的事吗?” 白茉摇头:“我不了解。但我肯定你们都在思念着对方,白沫的桌子上摆着你的照片,看得出来她对照片很珍视,而你……何故,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在大概半年前。那个时候是在机场,我看见你哭了,而白沫当时在场,在你看的那个方向。” “何故,白沫要走了。因为她觉得她打扰到你了,所以她要走了,可她才刚在这里站稳脚跟。” “何故,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去,但我觉得,你们真的没必要相互折磨,见一面解开心结,不好吗?” 何故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了。因为白沫的离去,她很长一段时间与这个世界失去了和平共处的能力,是程橙一点点的把她拉回来。她由此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是个被爱的命,所以这辈子身边有个程橙就行了,其他任何人她都不敢多想。 偏后来遇到了苏觅,这算是个意外之喜。再来一个温少缱,这就是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了。 但现在有人变相的告诉她,其实白沫爱她。 开玩笑嘛不是? 何故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布拖到了地上,饭菜碗碟摔了一地,就砸在白茉面前。而白茉惨白着脸,吓得不轻。 程橙,苏觅,温少缱,白熠,安丞,季明都站在门口。 何故有些头疼。 她原是想着,如果程橙因为温少缱的事发起火来,她也好拉着白熠当挡箭牌,于是向白熠透露了程橙的行踪,还暗示他过来。但安丞和季明是怎么回事? 何故又想了想,安丞的公司离这里不远,大概是凑巧他过来吃饭。至于季明……白茉的男朋友以及老板,看样子是跟着白茉过来的。 得,这场面,热闹非凡。 之后的事情有些混乱,大概就是程橙气红了眼,逮着白茉骂了一顿,苏觅也是气的直哭,出言讽刺白茉。 至此,何故才知道,原来苏觅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半点不知情。 何故被温少缱带回了家,脑子里一阵发蒙。后来好不容易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想起来今天的正事一件都没办成。 一,给苏觅过生日;二,告诉程橙她和温少缱的事。 何故靠着温少缱,有些难受:“生日过成这样,苏觅肯定难受。原本想跟程橙说我们的事,也没说成。今天诸事不顺,是不是不宜出门?”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额角:“这都不是你的错。” 何故叹口气,在温少缱怀里直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程橙,她可别一个气不过,提着刀就去找白茉了。” 何故说的没错,她到小山河的时候,白熠正拦着程橙出门。 何故扶额:“叔,你别那么激动,杀人犯法。” “杀人犯法,杀畜生又不犯法。”程橙咬牙切齿,“也是,那样的人连畜生都不如,我这样说她倒还侮辱了畜生。” 何故掰开程橙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刀,让白熠先回去。 白熠皱着眉,犹豫着,但何故态度坚决,他也没有办法。 “叔,我们歇一歇吧。我累了。” 何故将刀收了起来,靠着程橙,闭上眼,觉得脑子里乱得慌。 程橙一向是疼她的。当初程橙在地下室找到她的时候,四目相对,她什么都没说,程橙就开始哭。程橙就是这样心疼她。 因为何故拦着,程橙没再闹。后来苏觅也来了,问何故事情的具体情况。苏觅只知道一个大概,旁的都不清楚。何故就从机场的事情开始解释,半点没再隐瞒。 那天晚上,何故睡得并不好,夜里又下起雷雨。何故被雷声惊醒,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等屏幕熄了,再摁亮,再等屏幕熄了,再摁亮,如此反复。 终于在何故第七次摁亮屏幕的时候,程橙来了电话。 “你还好吗?” 程橙问何故。 何故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程橙:“我没想到会这个时候下雷雨。手机没电了放在客厅充电,但我以为我放在卧室了,找了好久。” “叔叔,我谈恋爱了。” 程橙那边有一会儿没有声音。 “是之前你说很喜欢的那个人吗?” “嗯。” “嗯,那我知道了。我挂了。” “嗯。” 何故收了手机,看向早就站在门口的温少缱。 温少缱走过来,上了床搂住何故。 “怕打雷吗?” “嗯。” 温少缱将人搂紧:“以前打雷的时候,都是程橙陪着你吗?” “嗯。”何故想了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么害怕打雷的。 “其实,我以前虽然怕打雷,但没有那么害怕。主要是后来,我有一次差点掉河里去了,如果当时不是程橙拉住我,我可能就死了。那天是个雷雨天。”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额角,轻声说:“谢谢程橙。” 何故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去亲温少缱。 “我们做点什么吧,我睡不着。” 温少缱笑:“这种情况下,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做那件事。” 温少缱吻住何故。 他这次很温柔,包括后来进去的时候都放轻了动作,可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何故还是疼哭了。 “你,你不要……不要进那么深……”何故咬着温少缱的肩膀,眼尾红成一片,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 温少缱这回是真无辜:“我还没全进去呢,宝贝儿,你怎么这样受不住。” 小姑娘一是怕疼,二是受不住情事,无论哪样都是为难温少缱。 何故又哭,就你那尺寸,你还怪我。 温少缱没办法,停下来哄人,等何故好些了才继续。 “玉,玉卿……”何故在温少缱耳边轻声哼着他的表字。温少缱听着,一个没注意,用了力。何故当即红了眼,又要哭。 温少缱去吻何故的眼角:“你这样撩我,还不许我凶,可让我怎么办?” 何故将眼泪憋回去,哼着:“那你凶我吧。” 如果是在平时,温少缱一定不敢把何故的话当真,反而会更加温柔,但此时他却说:“这可是你允许的。” 之后不管何故怎么哭,温少缱都掐着她的细腰不肯放过,极其凶残。 何故在家里躺了两天,仔细想想还是去和白茉来了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并且答应去见沫沫。 那天,何故隔着锦屏,看着白沫对着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等了她一下午。 何故始终没有出去见白沫,也没有同她说一句话,只在最后白沫要走的时候,托人去递了一封信。 信是用粉红色的桃花笺写的,是何故最喜欢的颜色。信上只有一句话:沫沫,一别经年,我很想你。 这是何故写给白沫的第六十五封信。 一别经年,你依然是我的沫沫。我没有怨你。我很想你。你要好好的。 白沫看到信哭的不成样子。何故总是这样,念书那会儿就从不与她生气,无论什么事情,无论谁做错了,都会是何故道歉,何故哄着她。 至于白茉,她原本是有锦绣前程的,但错不该惹了何故。何故虽没想与她计较,但心疼何故的温少缱不这样想,心疼被白茉气红眼的程橙的白熠不这样想,心疼为何故哭肿眼睛的苏觅的安丞不这样想。 季明虽是个有能力的,但这回也护不住白茉。白茉此后人生基本就是大写的两个字:完了。 而这些,何故与程橙一概不知,苏觅虽有耳闻,却只字不提。 苏觅的生日闹成那个样子,肯定是不像话,所以何故与程橙给苏觅补办了生日。在那之后,何故与程橙同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第二十章 “同学聚会,去吗?”程橙问何故。 “去吧。” 高中同学聚会,何故没再像之前那样冷脸对人,而是拿出来了一身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好本事。程橙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翻白眼。身边两位女同学的香水味太浓,熏的程橙想吐,心里骂着妈卖批,面上还要笑嘻嘻。 期间,程橙实在受不了,与何故对视一眼,何故意会,找了个由头与程橙一起溜了。 何故刚溜出去,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追了出来:“何故。” 何故回头。 那男孩子有些局促:“何故,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何故有些头大,那么多人她忙着应付,哪儿有时间去理你。 “我以为,我们不说话会好些。”何故垂下眼睛。演戏,谁不会? “何故,其实我那个时候,是有点喜欢你的,只是拿不准你的心思,所以……”那个男孩子红着脸,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不好意思。 何故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管怎么样,也都过去了,现在大家各过各的,不也挺好。” 男孩有些神伤,喃着:“以后,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何故笑笑,转身走了。 何故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可当晚上回家,温少缱问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温少缱:“我本想去接你的,但看到苏觅也去了,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那时候恰巧看到你同他说话。他是谁?”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何故无奈,“那时候沫沫有一个同班同学喜欢他,但那个同学和沫沫关系不太好,总刁难沫沫,所以我就使了点小聪明,替沫沫报复回去。” 温少缱捏捏何故的脸:“这样就好。” 何故松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身体突然一轻,温少缱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吗?” 温少缱将人放到桌上,亲了亲:“第一次过去好些天了,不疼了吧?” 何故勾着手指,点点头。 温少缱顺着人的衣摆摸进去,一边吻着何故,一边摩挲着她的细腰。 何故的皮肤细腻光滑,摸在手里软玉一样,腰细如弱柳,不堪一握。从前温少缱总听别人说美人细腰如何如何,觉得别人说的都太过离谱,如今尝到了滋味,倒是真觉得这细腰勾人勾魂。 温少缱兴致渐起,手机忽然响了,拿过来一看,显示来电人:二伯。 温少缱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停下动作,接了电话:“喂,二伯。” 温二伯很激动:“少缱啊,二伯新淘到一本《金刚经》和《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大悲神咒》,你要不要?” 温少缱想起,自己之前在二伯那里买过《禅门日诵》,顿时有些好笑:“不了,二伯,我对佛法不感兴趣。” 说完温少缱就挂了电话,温二伯在电话那边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深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难懂啊。 何故听着温少缱的电话,有些脸红。如果之前不是因为她,温少缱也不必那样。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笑:“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今晚就好好陪我。” 何故点点头:“我好好陪你。” 后来何故切实体验到了“好好陪”的内容,喊哑了嗓子,哭红了眼睛,嘤着骂温少缱流氓。 温少缱将人换了个姿势,贴着何故的后背,亲亲人的耳朵:“你答应了要好好陪我的。” “可我没想到你这么……过分。”何故被温少缱一记顶撞,手指无力的揪着床单。 温少缱不答,只更加过分。 第二天何故醒来的时候,窗帘拉着,一室无光。她下了床,光脚踩着地板,拿过温少缱放在床头的家居服套上。 她的衣服昨晚进房间之前就被温少缱脱了个干净,后来更不可能再穿上。 家居服是砖红色的,圆润的领口贴着锁骨,颜色倒与她身上的痕迹相衬。 何故听见身后有动静,随后一双手揽上她的腰。温少缱抱着她,低头去咬她的脖子。 何故:“怎么,白日宣淫?” “你睡了一整天。” 何故察觉事情不对。 温少缱又撩起她的衣摆,“现在是晚上。” 何故被重新压回床上,欲哭无泪。这男人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的。 “温少缱……我以为,”何故一句话喘成几段,“我以为……你不是,这样重欲的人。” “那是以前对你太好。”温少缱按着何故的腰,进的深,“后来想想,就是惯的你,才让你总这么娇气。” “多做几次,就好了。” 温少缱缠的厉害,何故逃不掉,到后来实在没力气,软手软脚的趴在温少缱身上亲他,讨饶:“我真的不行了,下次吧。” 温少缱搂着人,也知道自己过分,遂亲了亲何故的眉心,说:“好,下次。” 胖球在窝里睡一觉起来,抖着耳朵听见房里的动静熄了,伸出爪子去挠门。 它妈妈从昨天晚上被它爸抱进去开始,就没从里面出来过,它很担心它妈妈的安危。 何故被温少缱折腾的厉害,气的几天不理他,温少缱为了哄人开心,带人出去玩。 一出门,遇见了言斐。 言斐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色实在谈不上好。何故为了避免言斐与温少缱在大街上闹出什么事来,建议两人找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坐下来好好聊聊。 “小何,这是怎么回事?”咖啡店的老板周姐借口将何故叫到一边,“这两个男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何故也正头疼:“周姐,他们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我哥。我谈恋爱没告诉我哥,然后我和男朋友出门逛街遇到我哥了。我也正愁该怎么办呢。” 周姐一阵无语,拍拍何故的肩膀,正打算安慰安慰她,就见温少缱摘下了口罩。 周姐一惊:“你男朋友是温少缱?” 何故点头。 周姐表情复杂,半晌才幽幽的叹一句:“幸好我这里僻静。” 何故与周姐说话的同时,言斐也正与温少缱交锋。 “温先生,敢问您是什么时候与我妹妹认识的?”言斐的口气很不好。论人品,言斐还是很佩服温少缱的,但要说让自家妹妹和这个手眼通天的男人谈恋爱,他就觉得有问题了。 温少缱面对言斐的质问,半点不慌乱:“我们是今年七月份相识的。那时候是在我父亲家里,通过我父亲的引荐认识的。” 言斐挑眉:“你父亲?” 温少缱:“家父温雪琢,是个学者,算起来,应该是何故的前辈。” 温雪琢的名声,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言斐自然不可能是例外。 言斐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温先生,我妹妹就是个小姑娘,脾气又冷,没什么意思。温先生不如放过她,去找别人?” 温少缱笑,笑容看的言斐有些心惊。 “言总这话还真是不客气。不过,我的人,你要我放手,那是异想天开。”温少缱喝了口咖啡,气定神闲。 言斐思量:“我实在是没想到我妹妹会和你扯上关系。当初她问我关于你的事情,我还以为她只是又犯了花痴,但现在看来,事情恐怕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我不管温先生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妹妹哪一点,对于我来说,她终究只是我妹妹,是个小姑娘。她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懂,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并不相互了解。对于温先生来说,这段感情到时候可能过去就过去了,但我妹妹就不见得是这样。我只希望她不要受到伤害。” 温少缱无奈:“言总这话可冤枉我,我都求了两次婚了,可何故她就是不点头,我倒是头疼的很。” 言斐又惊,求婚?这才认识多久?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温少缱到底有几分真心,只依然坚持着:“这段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温先生又何必坚持?” “你怎么知道注定不会有结果?” 言斐笑:“何故的妈妈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电影明星,而她不会违抗她妈妈的决定。我知道你厉害,拍电影只是因为喜欢,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温少缱算是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多谢言总告知。但我想这件事可能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不能解决。” 温少缱说完站起身来:“我看言总这么闲,想来是虞念忱的问题我替你解决的太好了。既然如此,我还是适当的收手,也让言总有点事做。” 温少缱去周姐那里将何故领了回来,牵着人回家了。 之后,一直被温少缱烦到极度暴躁的虞念忱,突然发现温少缱不理他了,他小心翼翼的去试探了一下,对方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言斐。虞念忱不明所以,调查过了发现温少缱与言斐见面的事,心中有了计较。 好吧,就当是谢谢你不来烦我了。 虞念忱抱着这样的想法,成功逼疯了言斐。言斐不止一次的在办公室里悔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为什么要告诉何故,温少缱是一个人品好,脾气好的人。这样的人,脾气好个鬼。 何故发现,找你温少缱同言斐见过面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消沉。何故担心是不是言斐说了些什么很难听的,于是试着安慰温少缱:“你别管我哥说了什么,他就是太紧张我,他的话不能听。” 温少缱将人搂进怀里,委委屈屈的:“你哥说话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斩钉截铁要我们分开,我怎么可能答应?可他说我们这段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劝我放弃。何故,我们这段感情真的不会有结果吗?” 第二十一章 如果是在以前,何故一定觉得她与温少缱是不会有未来的,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何故觉得,她与温少缱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跨不过去的鸿沟,又何必总那么悲观?周悯盈不喜欢温少缱没关系,她喜欢就行。 何故想着想着出了神,温少缱见她不回答,张嘴就在她唇上咬一口。 “嘶…”何故吃痛回神,“你咬我干吗?” “谁让你不回答我。”温少缱委屈巴巴的,“何故,你是不是觉得,睡完我就可以跑,根本不想负责任?” 何故:“我没有!你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何故,你别不要我。”温少缱放软了嗓音,将下巴搁在何故的肩膀,看着可怜兮兮的。 何故心软,抬手摸摸温少缱的脸:“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让我妈妈接受你。她不是不喜欢你吗?” “你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她又没有见过我,我这些年在影视圈也很低调,没有绯闻,没有黑料,我哪儿不好?” 何故咬着唇,没敢说是因为温少缱的职业。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会说服我妈妈的。” 温少缱见人不肯说,知道何故是为他着想,遂在心里叹口气,算了。 温少缱不说话,何故以为他受了打击,心里不舒服,于是凑上去亲了亲他,以示安抚:“别不高兴,我会解决的。” 温少缱回吻住何故,含糊着说:“要想安慰我,只敷衍的亲一亲可不行。” 从小姑娘的嘴里套不出话,那他就自己去查,反正都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冷了几天,小姑娘好不容易肯亲近他,得抓住机会。 何故想到温少缱之前的荒唐,有些害怕,但念着他现在心情不好,也就由他去了。 言斐后来给何故打了电话,问她和温少缱到底怎么回事。何故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哥,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就别打击我了。” 何故这一句话,堵死了言斐千言万语。 在经过言斐的事件之后,何故发现温少缱高调了不少,有关他的新闻铺满了各大媒体。而且不知为何,媒体似乎是同时收到了某种指令一样,无一例外的淡化了温少缱演员的身份,高度强调那些温少缱曾经隐藏的很好的身份,比如说,温氏的总裁,华娱影业的创始人等等。 何故不明所以,跑去问温少缱:“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关于你的消息满天飞?” 温少缱:“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一下对外形象。” 何故没再追问。 程橙的生日快到了,何故又开始频繁的往小山河跑。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程橙一天比一天恹恹的。 一日,何故推开窗,看着外面的雪,有些感慨:“又下雪了,好漂亮啊。” 温少缱从后面给人披上外套:“小心点,别着凉。” 何故握住温少缱的手:“我最近会陪程橙多一点,她现在需要我。” “嗯。我知道。” 程橙的情况很不好,但关于这一点,何故没有告诉白熠,反而让白熠躲远点,程橙不想看见他。 程橙不喜欢过年,因为关于过年她总没有什么好的记忆,也因此她一到接近年关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何故忧心程橙,又开始整晚的睡不着。温少缱忧心何故,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日子一直持续到程橙的生日过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有一个小插曲。 何故在逛超市,给程橙买零食的时候,碰见了同学聚会上那个追她出来的男孩子。 “何故,好巧。”男孩红了脸。 何故点头示意:“好巧。” “你住这附近吗?” “不,朋友住这儿,我过来看看。”何故没说那个朋友就是程橙。 “哦,这样啊。”男孩有些局促,有些激动,“我是路过,进来买点东西。何故,我觉得我们能再遇到是缘分,你要不要……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何故头大,悔不当初随意撩拨人。 “我有男朋友了,快要结婚了。”一击必杀,永绝后患。 “啊……?”男孩有些不可置信,“你,这么早结婚?” “嗯。遇到我的良人了,所以想早些结婚。” 男孩惋惜:“那好吧。祝你幸福。” “谢谢。” 回家之后,何故将这个小插曲告诉了温少缱:“我今天在超市遇到一个人,就是我同学聚会那天,你看到的那个男孩子。” “然后?” “他说我和他有缘分,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那你给他没有?” 何故摇头:“没有。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何故说完,一脸求表扬的看着温少缱。温少缱亲亲何故的额头:“干得好。” 日子开始变得难捱,又仿佛一晃就过去了。温少缱明显的感觉到何故开始莫名的焦虑,尤其在给程橙过了生日之后。何故有时候会半夜接到程橙的电话,电话那头说什么也听不清,就是一片的哭声。 何故因此向温少缱道过歉,说:“要不我们暂时分房睡,等程橙这阵子过去了,再一起睡。不然每天晚上因为我,你都睡不好,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温少缱摸着何故的头发,眼神柔和:“没关系,我不介意。程橙是你很重要的人,现在她需要你,你陪着她,理所应当。” 温少缱直觉,何故的焦虑与程橙有莫大的关联,毕竟程橙是何故与世界的连接点,现在这个连接点出了问题,何故自然会引发各种问题。 与此同时,周悯盈给何故打了电话。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个女孩子,老是想着在外面,你像什么话?” 说着,周悯盈开始斥责何故:“你不是在外面谈恋爱了吧?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还年轻,又在那边买了房,所以我才放你在那边住着。但是谈恋爱结婚,你必须找本地人,你结了婚以后必须给我留在家里。你哪儿都不许去,你听见没有?” “我知道,妈。”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听话。”周悯盈絮絮叨叨,“我也真是,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你看看咱们家楼下,人家也是一个女儿,早就回来了,就你。我也不知道这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老惦记着在外面不回来。你是不是心里没有我这个妈了?你要这样,你趁早说,我也不烦你了。” 何故:“我很快就回去了,妈,您别生气。” 周悯盈的电话长达四十多分钟,何故全程只说两句话,“我知道”和“我快回去了”。 挂了电话,何故想抽烟,翻遍了家里却连打火机都找不到。 温少缱拦住她:“怎么了?” 何故与周悯盈的电话温少缱没有听,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胸膛,手指勾着他的衣领,闭着眼:“我难受。” “为什么难受?和妈妈吵架了?” 何故想哭:“没有。”如果可以,如果我有勇气,我倒也想跟她吵。 “那是怎么了?” “我觉得,我妈妈不爱我。”何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颤抖,“她说想我早点回去,但其实她不是想我,只是因为楼下的阿姨跟她炫耀,自己的女儿多么优秀,多么孝顺,她眼红了,想我回去给她撑场子。” 温少缱有些沉默,最后说:“你妈妈怀胎十月生下你,还把你养大,怎么会不爱你呢?” 何故:“生养是恩。爱可以是一种恩德,恩德也可以变成爱,但恩不是爱。” 何故抬头看向温少缱:“我妈妈不爱我,她只想我优秀,听话,能给她撑场子,让她脸上有光。但我爱她,是天性,母子连心。所以我难受。” “你既然都说了母子连心,她又怎么会不爱你呢?” “我也想知道。但我想不明白,所以我总觉得,我是不是没有被爱的命?” “胡说。”温少缱斥责何故,“你如果没有被爱的命,那我呢?我还不够爱你?” 何故笑:“也是,你爱我呢。” 何故以前总爱到处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识各种各样的风景。但自从谈了恋爱,她就像骨头懒一样,别说往外跑,出门逛个街都觉得累。 如果可以有个家,有个能安稳待着的地方,谁愿意到处瞎跑? 何故去过很多地方,南来北往,沧桑锦绣,却无一处属于她。 一个人该如何找寻自己存在于世上的证据?该如何安然如树一样的生长在这世上? 当然是要找到树根。家就是树根。 可何故的树根烂了,她很多次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在人山人海中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在慢慢的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可实际上她依然存于世上,半死不活。 她就像浮萍一样长长久久的飘零着,在万里山河中努力寻找着一叶栖身之所,却总被风雨打的迷失了方向。 而现在,她想有新的树根了。她不想再做浮萍。 因为周悯盈催的紧,所以何故只好快点回去。回去那天,她告诉温少缱:“我回去之后,会失联。”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温少缱问何故。 何故思考了一下,简化了答案:“因为我在密谋一件大事,不可以有人打扰。”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小脑袋:“我知道了,不会打扰你的。” 何故走的那天下了雪,程橙院里的梅花快要开了,她拉着苏觅看梅,两个人谁都没能去送。 何故到家的时候,是正中午,家里只有何父一个人。 何父帮着何故将东西提进来,说:“我本来说去接一下你的,但你妈妈说你一个人可以,所以就没去成。” 何故往家里扫了一眼,没看到周悯盈,再听此答案,心中已有了计较,但还是问一句:“我妈呢?” “她出去玩去了,估计中午不会回来吃饭。咱们先吃,不用等她。” “好。” 何父的手艺谈不上好,但何故依然吃的很香,每一道菜都吃了不少,包括猪肝。 何父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何故也没什么要说的,两个人相对无言,吃完了一顿饭。 洗碗的时候,何父的好友来找他一起出去玩,留下何故一个人看家。 何故将人送出了门,去卫生间洗洗手,扣着嗓子眼催吐。 她不吃猪肝,不吃姜,蒜,喜欢吃辣,但不怎么吃盐。而何家做菜向来是重口味,而且因为周悯盈喜欢香菜葱,所以家里几乎每一道菜都有姜蒜,最可怕有时候为了菜品的美观,会把姜蒜剁碎。 何故用凉水漱了口,回厨房去继续洗碗。 何父是赶在晚饭前回来的,周悯盈则是晚饭后。 周悯盈回家看见何故:“你终于是舍得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妈。” “对不起,妈,我回来晚了。”何故合上书,站起来,看起来十分恭敬。 “行了行了。”周悯盈挥挥手,“刚好你也回来了,明天跟我出去一趟。这大过年的,好些个小时候带过你的阿姨听说你回来了,都要见见你。” “是,妈。” 何父在一旁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妥:“孩子才刚回来,你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一晚上不够她休息的?她不过就是坐了趟车,又不是出去干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好休息的。”周悯盈咕咕哝哝的,何父识趣的闭了嘴。 晚上何故接到苏觅的电话,说程橙的情况很不好,病了,发烧,但不肯去医院。 何故沉默着,最后只说让苏觅好好照顾程橙。 凌晨的时候,何父与周悯盈都睡了,何故才掏出手机给程橙发消息:你睡了吗? 程橙秒回:没有。睡不着。 何故:听苏觅说,你发烧了?去医院看看吧。 程橙:小问题,没事。我跟你说,我们小山河有邻居了,是虞念忱。 何故:? 程橙:他搬过来了,还特意跟我打了招呼。我开始以为他又要搞事情,后来发现他只是单纯的搬过来而已,所以我们现在相处的很不错。苏觅有时候不能陪我,我就去找他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何故笑,虞念忱这个人,如果好好相处,确实挺有意思的。 何故:你照顾好自己,程家我会替你去看的。 程橙那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随后何故的手机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几次,过了好久才发过来一句:嗯。 程橙:你的男朋友呢?这件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何故:没有,我不敢。 程橙:你男朋友是不是温少缱? 何故:叔叔英明? 程橙:别瞎想。你之前不是说了,白茉闹事那天,把你带走的那个男人是温少缱。 何故仔细想了想,自己同苏觅程橙闲聊起白茉的事的时候,似乎是说过。 何故:叔叔英明。 程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瞒着你爸妈。 何故:我也愁啊。我感觉如果我告诉我爸妈这件事,我可能也就活不到明年了。但是我想结婚了,我得要户口本啊。 程橙:……但愿咱俩没想到一块去。 何故:嘻嘻。 程橙:你不是吧?!偷户口本?!被你妈发现了你就真不用活了。 何故:所以不能让她发现。 程橙:完了完了,孩子疯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棺材,叔叔砸锅卖铁也买给你,让你走的体面。 何故:……我谢你吉言,不能盼我点儿好…… 程橙:你做危险系数低于一万的事,我就盼你好。 何故:我打算先试探一下,如果不行,我再偷。 程橙:虽然希望渺茫,但祝你好运。 第二天,何故拿出多年来练就的一身好本领,装的单纯乖巧,天真无暇,再加上她的名气,让周悯盈在一众朋友圈中博得了大把大把的羡慕与嫉妒。 一位快五十岁的阿姨握着何故的手,摸着她的脸:“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圆脸,怎么长大了倒长变了?瞧这下巴尖的,都没什么肉。” 何故回握住阿姨的手:“兰姨,我就是比小时候瘦了点,脸型没有多大变化的。” “就是啊,她不一直都这样吗。”周悯盈微抬着下巴,“现在的女孩子,苗条才好看,就是要瘦。” “可这也太瘦了,瞧着怪可怜的。”兰姨拍拍何故的肩膀,觉得有些硌手。 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何故笑,不敢回话。 其实温少缱已经将她养胖了好些,只是以前瘦的太厉害了,所以温少缱也不敢突然给她大补,怕到时候这人肉没长两斤,反倒是大补伤身。 周悯盈完全不觉得何故这样有什么,也没听出兰姨口气中的心疼与埋怨。她只顾着吹嘘何故的才华与名气,乖巧与孝顺,享受着周围人的羡慕与嫉妒。 “诶,何故再过不久就二十四了吧,是不是该谈个恋爱了?”一位阿姨挥手将自己在远处的儿子叫过来,“我儿子今年二十五,我看着与何故挺般配的,不如让两个孩子处着试试?” 刚跑过来的男孩一脸懵:“妈,你说什么呢?昨天不还答应我不催我吗?” 阿姨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背上:“我还不催你,我再不催你,等着看别人家的孩子娶媳妇儿生儿子,就你一个光棍?!” 男孩闭了嘴,苦着脸不敢再吭声。 何故:“阿姨,这种事情急不得。而且,其实我现在也不太想谈恋爱。” 阿姨有些可惜:“那好吧。” 随后那阿姨又想再挣扎一下:“你真的不考虑?二十四也不小了,该谈个恋爱试试看了。” “哎呀行了,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周悯盈插嘴,“我们聊我们的。” 这样一整天,何故像个商品一样,坐在一堆大人中间,面带微笑,举止大方,优雅得体,供人欣赏。 新春期间,《谋杀》首映,何家一家三口去电影院看《谋杀》。 光线昏暗的影院里,坐满了人,起初四周还有窃窃私语:“温影帝出品,必为精品。”“温少缱最近两年都不怎么出来了,等他的新作品可太难了。”“姜梁导演,肯定不错。“温少缱最近好高调,我总觉得他好像要退出演艺圈了,改行做别的。”…… 后来影片正式播放的时候,四周就安静了下来,沉浸在了电影里。 《谋杀》经过改编,变得人性化了许多。它不再像何故笔下那样残忍,恶心,令人厌倦,反而多了些温情。可也正是这些温情,使得《谋杀》这个故事更加让人难过,发人深省。 温少缱饰演的家庭医生,从一个纯粹的恶人,变成了一个亦正亦邪的人。他对这个世界有疑惑,有不满,也有怜惜,种种叠加起来,他为了心中的正义,做过好事,也帮过坏人,让人爱不得,恨不得,怎么都难受。 文雀那没礼貌的小孩,终于是掌握了赖昂的精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何故心中的赖昂。 影片结束后,周悯盈抹着眼泪,说:“这个电影看的人太难受了,温少缱怎么总演这样的电影。” 何故给周悯盈递上纸巾:“妈,你喜欢温少缱吗?” “嗯,他演的电影都很不错。” “那你说,我要是找一个这样的人做老公,好不好?”何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心却跳的猛烈。 “那不行。”周悯盈瞬间变了脸,“我说你这孩子,我就说你不该在外面,你看看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他那样的人,一个电影明星,你嫁给他?我没告诉过你娱乐圈有多脏吗?言斐不就是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我为什么不让你跟言斐走的太近,还不是怕你跟着他,在他那个圈子里学坏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总是我说的话你不听,叫你不要跟言斐在一起,叫你不要跟言斐在一起,你非不听我的。你非得有一天吃了亏,栽了跟头,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但是到那个时候,你再知道我说的对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 说完,周悯盈又觉得不对:“你不会已经跟他好上了吧?言斐介绍的?” 说着周悯盈一巴掌打在何故身上,何故身子一抖,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何父拦住周悯盈:“你干什么?!哪有在大街上打孩子的。” 周悯盈气红了脸:“你别拦我。这个不要脸的,你是不是下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说过多少次,言斐他不是个好东西,你就是不听我的。你怎么这么贱呢?你……” “妈,我没有。”何故慌乱的摇头,矢口否认,“我没有跟他好,我不认识他,我就是开个玩笑。您别生气,我不敢的,我怎么会和他好。” “真的?” “真的。”何故点头。 周悯盈消了火气:“我跟你说,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别学外边那些不好的,下贱。” “嗯,我知道。” “还有,我跟你说,找老公一定要找本地人,你结了婚就留在家里,哪儿都别去,知道吗?” “是,我知道。” “还有,你确实过了年就二十四了,该谈恋爱了。我跟你说,在结婚之前,哪怕谈恋爱的时候,都一定不要跑去跟别的男人同居,更不要让人家占到便宜,那都是不要脸的人才做的事。” “是,我知道。” “还有……” 周悯盈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何故只说一句话:“是,我知道。” 过了两天,临近除夕的一个晚上,周悯盈出去打牌,何父有约,何故将家里的户口本翻出来,买了车票。正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响了。 第二十三章 何故慌乱的收拾好东西,去开门。是何父。 “爸,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再多玩会儿?”何故笑容得体,十分镇定。 何父没有换鞋,直接进门:“不是,是我和你妈都忘了拿钥匙,我怕到时候回来晚了,你在睡觉,要叫你起来开门,吵到你。” “哦。这样啊。”何故松了口气,“爸,妈的钥匙在这儿。” 何故将钥匙串递过去。何父接过:“你早点休息。” “是。” 何故送何父出门,临了脑子一热,喊了一句:“爸。” “怎么了?”何父转身。 何故咽了口唾沫,紧张到了极点:“我工作上有些事情,得赶紧回去。” 何父往回走了几步:“这么急吗?什么时候的票?” “今晚。”何故开始镇定,“爸,妈那边,你能帮我说说吗?我这么早就要走,她该不高兴的。”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 “好。” 何故回房,不慌不忙的收拾好东西,确认该带的都带了,用手机叫了车,去了车站。 她先去程家替程橙看了看,随后赶上飞机,一下地就去了小山河。 那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凌晨三点多,小山河里还亮着灯。 苏觅听见外面有动静,赶紧跑出去,却见何故提着箱子,风尘仆仆,一身寒霜的站在院子里。 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一片片的落在何故的肩头发梢。她依然是一身黑,喘着气,呼出来的气又凝结成水滴。 “何故……” 苏觅霎时间哭的不成样子:“何故,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程橙她病得厉害,还闹脾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故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端端正正的替苏觅擦着眼泪,然后说:“进去吧,外头冷。” 何故径直走到程橙面前,用另外一方边角绣了梅花的帕子替程橙擦了眼泪,说:“我去看过了,梅花还没有开,不过也快了。门前挂了花灯,是你喜欢的。今夜你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看到院里的梅花开了。” 程橙在看到何故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而后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 “何故。” “嗯?” “我要梅花。” “好。” “我想买花灯。” “好。” “我要最好看的。” “好。” 程橙就这样被何故哄得自己给自己诊了病,吃了药。 闹完这一通,这一夜几乎就过去了。苏觅将何故拉到一边,问她:“你怎么好端端的回来了?” 何故捏了捏眉心,神色颇有些疲倦:“你一天三个电话,早中晚向我报备程橙的情况,我怕我再不回来,她就要一命呜呼,去往西天极乐了。” 苏觅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这不也是拿程橙没办法嘛,她病的越来越重还不肯治,就只能找你了。可这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了,你家里人怎么肯放你走?” “总归我回来了。”何故神色恹恹的,将苏觅往门外推,“好了,很晚了,我也累了,你也洗洗睡吧。” 苏觅第二天就走了,她家里人这次也是催的紧,如果不是因为程橙,她待不到现在。 苏觅有一只猫,叫十六,交托给了程橙与何故照顾。 何故抱着十六,用手指梳着十六的毛:“叔叔,你要见见温少缱吗?说起来,我回来第一时间到了你这儿来,他都不知道我回来了。” 程橙书案边放着何故给她买的灯,案角压了一枝梅。 “那我谢谢你,把我看的比他还重。”程橙提笔,为纸上的梅花着色,“带来我瞧瞧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让我们家何故偷户口本都要嫁。” 何故笑,第二天把温少缱领了过来。 温少缱因为快过年了,所以带着胖球回了温宅。他遵从着何故的嘱托,没有去打扰她,但有时候实在是想人想的紧,觉得日子可太难熬。 然,忽然一大早,他接到何故的电话,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宝贝儿,你可终于记起我了。” 何故笑:“见家长,去吗?” 温少缱:“去。” 温老夫人发现,她那个在家闷了几天的儿子一大早收拾着出门,神清气爽,觉得奇怪,问:“儿子,去哪儿呢,这么高兴?” 温少缱答:“何故回来了,午饭我就不回来吃了。” 温老夫人听此消息,大喜:“别呀儿子,你带人回来吃饭呀……儿子!” 温少缱到家的时候,何故正在书阁找书。 何故站在木梯上,温少缱推开门就看见她。 “回来了?” 何故回头看了温少缱一眼,又回过身去找书。温少缱心念一动,上前去将人抱了下来,放到书桌上。 “你……” 何故才发出个音节,就被温少缱吻住。“啪”的一声轻响,身后的百叶窗被关上。 温少缱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里是书阁,但他只想要他的小姑娘。 之前因为程橙的事,何故睡都睡不好,更不可能理他。后来何故又被周悯盈催着回家去,他别说见到人,就连听听何故的声音都不可能。现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温少缱又觉得这个小姑娘确实有些为难他。 因为生长环境的缘故,温少缱从来都是个温良的性子,虽然不至像圣贤书里说的那样克己复礼,一动一静皆是模范,但也从为做过放肆逾矩之事。莫说是别人,他自己也觉得“谦谦君子”一词,他大约担得起。 可后来呢? 他遇到了他的小姑娘,就什么都变了。 而现在呢? 这一刻,即将破骨而出的,在血液里狼奔豕突的,马上就要将他烧成一把灰烬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从前或许是自负了,圣贤书里的清心寡欲,不染纤尘,他如何做的来呢? 再说了,食色,性也。 何故觉得温少缱今天对她确实凶了些,但体谅她这么久没有理会温少缱,温少缱确实可怜了些,委屈了些,因此何故也就原谅了温少缱。 后来温少缱从书房抱着何故回卧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何故心里唯一的念头居然是:幸好胖球在它爷爷奶奶那里…… 温老夫人中午的时候,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老人家有些纳闷,儿子很少不接电话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呢?可这能出什么事呢? 等何故与温少缱收拾着去小山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程橙对于相貌好看的人一向很宽容,所以起初见到温少缱的时候,态度很是温和,直到她看到何故耳后的红印。 “你!”程橙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怒视温少缱。何故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她。 程橙重新坐下来,对何故说:“你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聊聊。” 刚泡好茶回来的白熠:……我该走该留? 何故和白熠一起退出去,留程橙和温少缱独处。 何故有些担心,不明白程橙为什么突然暴怒。但转念一想,就温少缱那个样,估计程橙也奈何不了他。 思及此,何故放心的同白熠攀谈。 “程橙很难照顾吧?” 苏觅走了,何故有温少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时时照顾着程橙,于是找来了白熠。为此程橙起初有些嫌弃,后来想想有个人免费照顾她,她也不吃亏,就听了何故的,留下了白熠。 白熠想想程橙龟毛的样子,笑说:“难照顾是真的,我喜欢也是真的。” 何故低头笑笑,摇头叹气。白熠就这样轻易的看到何故耳后的红印。 白熠是男人,他不可能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于是明白程橙突然之间的暴怒来自何处。自家的白菜被拱了,没几个人能开心。可白熠再想想他和程橙之间的进度,又不免有些牙酸,心中对温少缱升起隐隐的嫉妒。 这样的印记,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标志,大喇喇的向所有人昭示着,这个人属于我,只属于我。 什么时候,我也能在程橙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呢? 白熠的思绪有些飘远。 “白熠?” 何故觉得她今天是不是不宜见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发火,莫名其妙的出神。 白熠回神:“什么?不好意思,想到了一些事情,一时出了神。” 何故与白熠聊着的同时,程橙阴沉着脸,面对温少缱。 程橙沉默了很久,温少缱也不急,慢悠悠的喝着茶,气定神闲。 程橙:“有些事情,何故一定不会跟你说,所以我想跟你聊聊。” 温少缱放下冰裂纹的茶杯:“愿闻其详。” 第二十四章 “何故马上要过生日了。”程橙喝了口茶。这冰裂纹的茶杯,是她生日时,何故送她的。 “但何故从不过生日。”程橙讲故事的语调与何故十分相似,皆是一样的平静,让人莫名的哀伤,“她出生那天天气很冷,她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进产房的时候,医生问她爸爸,如果到时候情况不好,保大保小。他爸爸说保大。” “幸好后来母女平安,但何故的妈妈因此一直身体不好,何故的爸爸那时候又要忙工作。何故的外公外婆去世早,爷爷奶奶嫌弃她是女孩子,不愿意照顾,何故没办法被送到了姨母家里。” “就是她二姨。她有个哥哥叫言斐,是她二姨头婚生的孩子,对她挺不错的,不晓得你清不清楚。” “所以何故是在她姨母家里长大的。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要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些。何故那种乖巧的性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程橙说着有些想哭,但她忍住了:“何故的妈妈我见过,脾气不太好,性子也不怎么样。何故更小的时候的事,我不清楚,但她念高中那会儿,是真的优秀,光芒四射又内敛,不骄不躁,多少人羡慕她。” “她喜欢文学,喜欢历史,但她妈妈要她学数学,她听了她妈妈的话。直到后来她要念数学系的研究生的时候,《清明祭》获奖了,何故就跟家里闹掰了。那是她第一次跟家里人发脾气,至少是我知道的第一次。” “她那会儿离家出走,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就写书。”程橙说到这里,眼泪不自主的流下来,“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后来还是我自己发现不对劲。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惨白着脸,窝在一间很小的地下室里,真的很小,堪堪能睡下一个人,光线又不好,地上的空酒瓶多的我都进不去。” “我给她找了个大点的地方,但是没有用。她那段日子总在喝酒,喝醉了写书,醉狠了就睡过去。睡也睡不好,总做噩梦,在梦里又哭又叫,撕心裂肺的吼,整个人抽搐着,像得了癔症。我没办法,我跟她说你要不抽烟吧,你抽烟最起码人是清醒的。所以她后来就抽烟。” 程橙说到这里,哭的不能自已,温少缱沉默着给她递上纸巾。 “我记得她是生日的时候买的房。那天也是天气很冷,她又一本新书出版,还买了房,她很高兴,跑出去吹江风喝酒,回来的时候发了烧,我出去给她买退烧药,回来看见她拿刀在自己的手上划。” 程橙比划着:“就是左手臂,这里,从手腕到这个地方,这么长一条,她自己划的。” “我那时候吓得……我打120,可是晚上下了雨,雷雨,”程橙哭的整个人发抖,“她本来就怕打雷……救护车再晚来一点,她可能就回不来了……我的何故,我的何故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她那么乖……” “她为什么突然那样?不是说很高兴吗?” 温少缱觉得自己的声音发涩,一字一句都说的艰难。 “还不都是她那个妈。我真的不明白,何故为什么把她妈看的那么重,她妈又不爱她,也没对她好过。”程橙擦着眼泪,胸口起伏着,不知到底是气的,还是替何故难过,“何故那天接到她妈的电话。那么久了,八个月,大半年,除了最先开始的时候打电话来骂她不听话,不懂事,不孝顺,就这么一个电话,来告诉何故,看在她生日的份上,许她一个愿望,只要她赶紧回去,准备重新考研,一切既往不咎。” 程橙气笑了:“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她那个蠢笨如猪的妈,自己脑子空空如也,就总想压榨何故,让何故给她挣面子。也就是何故,乖,听话,还把她当个宝,不然的话,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 温少缱默着,良久,才说:“多谢告知。” 程橙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说:“我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说,何故很喜欢你,她性子乖,又总念着别人,自己的想法放一放,委屈一下她都觉得没什么,你要多尊重她一些,很多时候,她说没事不是真的没事,只是不想你不高兴。” “是,我知道。” “她前半生受了太多的委屈,又不喜欢跟人说,我也就是跟她认识的时间久了,又恰巧参与了一些她的故事,所以知道的多了点。今天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是希望你心疼她,别让她再受委屈。” “我会疼她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她的生日对她来说不是个好日子,你别想着庆祝,给她多弄点好吃的就行。” “好,我记下了。” “……” 程橙絮絮叨叨的叮嘱,温少缱一一记下,等聊完了,已经是临近饭点了。 何故有些纳闷,这两个人聊什么聊这么久? 白熠有些吃醋,平时跟我说句话都烦,怎么一扯上何故,你就能跟别的男人聊这么久? 何故看着时间,洗洗手进了厨房。白熠给她打下手。 何故敲着门,把两个人叫出来吃饭。程橙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肿,何故看着觉得疑惑,白熠则是盯着温少缱,表情不善。 “我没事,就是跟他聊了一些你的往事,有些难过。”程橙摸摸何故的小脑袋。 何故无语。程橙爱哭,什么事她都能哭上一哭,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程橙心疼她,那自然是要狠狠的哭几番的。 “行吧,吃饭吧。”何故让人洗手上桌。 晚上回去之后,何故发现温少缱整个人沉默了许多,于是问他:“程橙到底跟你聊了什么?你们聊完之后你就恹恹的,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何故想到程橙说聊了她的往事,安慰温少缱:“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觉得一切都很好。” 温少缱将人搂进怀里:“我心疼你。你太乖了。” “乖一点,不好吗?”何故疑惑。二姨喜欢她乖,周悯盈也喜欢她乖,认识她的长辈们都喜欢她乖,就连言斐这个只差了几岁的哥哥都喜欢她乖。 温少缱轻轻吻着何故的额角:“不好。你要娇纵些,像个小朋友,要跟我发脾气,不要那么乖,事事都顺着我。” 何故为难:“可我觉得,顺着你就挺好的呀。” 温少缱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委屈自己,为了我也不行。” 何故摇头:“我不委屈。你这样宠着我,我一点儿都不委屈。” 温少缱将人搂紧了:“不委屈就好。以后都宠着你。” 第二天是除夕,温少缱带着何故回温宅。 温雪琢想拉着何故下棋,何故往温少缱的身后躲,温少缱拦住他爸:“爸,就你那棋艺,别为难何故了。” 温雪琢吹胡子瞪眼:“我这棋艺怎么了?我这棋艺再烂,人何故都没嫌弃我,你凑个什么热闹?” 温少缱冷静回答:“何故是我的人,自然要跟我想的一样。” 温雪琢:…… 被自家儿子强行灌了一波狗粮,温雪琢表示心情非常不好,哼哼唧唧,委委屈屈的去找温老夫人。温老夫人正打电话,被温雪琢突如其来的黏糊吓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本想拒绝好姐妹约的下午茶,结果一哆嗦答应了。 媳妇儿也出门了,家里就儿子和准儿媳,小情侣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温雪琢感受到了人生的凄凉,一抹不存在的眼泪,出门找老友去了。 何故:“怎么都走了?家里就咱俩了。” 温少缱亲亲她:“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当何故被温少缱放到他房间里那张单人床上时,何故就明白温少缱要做点什么了。 “为什么在这儿?伯母给我准备了房间,双人床。”何故撑着温少缱的胸膛,咬着唇问他。 温少缱撩起何故的衣摆:“我觉得在这里,更有感觉。” 何故红了脸。这男人真是越来越过分。 温少缱吻住何故。 他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十八年,十八年来这个房间里只有他的气息,而现在,他要将他的小姑娘的味道,留在这里。 温少缱进去的时候,伏在何故的耳边轻声说:“小声点儿,大过年的,总有邻居路过我的窗户。” 何故咬着唇,红了眼尾。 温少缱按着何故的小细腰,调笑她:“你这腰上怎么就是不长肉?总这么细,我老觉得我用点力就能折了。” “那,我哪儿知道……”何故的手指勾着床单,眼尾红成一片,湿漉漉的,看着是被欺负的狠了。 温少缱笑,将何故换了个姿势,面向他。 “怎么总是哭?”温少缱按住何故的眼尾。 这个姿势进的深,何故眼尾又掉下泪来:“还不是你凶。” 温少缱去亲何故的眼睛:“可你总这样勾我,也不能怪我凶啊。而且你越哭,我越觉得想欺负你欺负的再狠些。再说了,是因为我凶吗?” 温少缱猛的顶了一下,何故咬住他的肩膀,闭上眼。 小姑娘身子敏感,又受不住情事,稍微动作大一点就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跟他凶不凶可没什么关系。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喊声。 第二十五章 何故一惊:“有人来了。” 温少缱:“你觉得我现在能管他?” “可……” 何故的话被温少缱堵在了嘴里。 “专心。” 这一场情事完了之后,何故缩在被子里,不肯去看温少缱。温少缱摸进被窝里,从后面抱住人,贴着她:“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害羞。” “你以前也没这么不要脸。”何故的声音闷闷的,“你别贴我那么近。” 温少缱无奈:“宝贝儿,这可是单人床,你也要我能离你远些。” 何故不说话。温少缱搂住人的腰,亲亲她的耳朵:“好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就原谅我这一次?” 何故有些愤然:“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不是这样的。”温少缱笑,“你那会儿,对我可凶了。” 何故委屈:“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温少缱顺着何故的毛,“你最温柔,最好。” “哼。”何故哼哼着,只留一个后脑勺给温少缱。温少缱抱着人,细细的吻着她的颈脖,极尽讨好。 温老夫人回来的时候,温少缱正从楼上下来。 温老夫人惊讶:“你在家呀。” 温少缱点头:“一直在。” “那下午的时候,文雯过来,怎么说家里没人?” 温少缱:“在午睡,没听见。” 温老夫人点头表示知道:“哦,这样啊。” 除夕的晚上,温二伯一家也回了温宅,温家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温少缱给何故挑鱼刺。温戚晏瞧着哥哥嫂嫂恩爱的模样,笑着打趣:“哥,你这么宝贝嫂嫂,怎么还不娶人过门?赶紧把婚期定下来呀。” 温少缱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何故碗里,漫声说道:“不急。” 何故低着头,小声说:“快了。” 温少缱没听清人说的什么,遂问道:“什么?” 何故摇摇头:“没什么。” 温少缱以为何故心里还没想明白,怕她难受,于是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真的不急。” 何故点点头。 除夕守岁,一般的人家里会打打牌,拉拉家常什么的,但温家书香气重,除夕自然也有些许不一样。 温戚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由他点上花灯,挂在门前,一家人对着花灯祈福。后来何故问温少缱,这是什么习俗,温少缱说:“这并不是习俗,只是戚晏小时候稀罕那些精致漂亮的灯,每到除夕,总要在家里挂上好些,于是就有了这个习惯。” 前半夜大家都还不怎么困,能在一块儿说说话,到了后半夜,温雪琢睁着眼睛,撑着睡意,拉温二伯一起在书房下棋。温老夫人与温二夫人聊聊家常。温戚棠是温家三个孩子里性子最跳脱的,趁着家里的大人这会儿都没了精神,拉着大哥三弟和嫂嫂,在房间里偷偷摸摸的打牌。 温戚晏面露难色:“这不好吧,让爸爸和大伯知道了,要训人的。” 温戚棠大手一挥,十分豪迈:“没事儿,只要大哥不说,他们不会知道。” 温戚晏看向温少缱,温少缱不吭声,以示默许。温戚棠嘿嘿的笑一声,他就知道,只要拉嫂嫂入伙,大哥一定跟着下水。 何故这是第一次除夕守岁。小的时候在二姨家,二姨念她是小孩子,到了晚一些的时候就放她睡觉去了。后来除夕在自家过,周悯盈不是一整夜出去打牌,就是将人叫到家里打一整夜的牌,何父自然是跟着周悯盈。所以除夕夜如果何故一个人在家,她就早早地睡下,如果周悯盈要在家里玩,她就在自己房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牌局一直持续到临近破晓,楼下的大人看时间差不多了,都回房去眯一会儿,顺便叫孩子们也歇一歇。温戚棠听见楼下的动静,含糊应着,收了牌,大家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温少缱将何故送回房,心疼的摸摸人的脸:“你好好休息,今天走亲访友的事,你不用掺和,让我妈他们去就行了。” 何故点点头,乖巧的应一声。她才不会告诉温少缱,在遇到他之前,她可是熬夜专业户,除夕守个岁根本不算什么。 温少缱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下午闹了好一番,现在他的枕头,床单和被子上似乎还留有何故的气息。 温少缱抱着被子,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在饭桌上他回答温戚晏的话。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我都想你想疯了。”温少缱无奈的叹口气。他想结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时半会儿了,可小姑娘不点头,他能怎么办。 年初一的时候,周悯盈给何故打了个电话,随口应付了两句,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何故也乐得周悯盈的安静。 逢年过节,总免不了邻居之间的走动。温文两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一直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即使温少缱与文雯闹出那样的事,两家长辈也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缘分不够,没有因此伤及两家情谊。 文雯前几年因为温少缱,总在这种时候躲着温家,避免见到温少缱,但如今她已经与温少缱说开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闹别扭,于是跟着母亲一起上温家拜年。 何故见到文雯并不惊讶,反而很客气的同人打招呼。文雯回之以礼。 给客人上茶水的时候,何故低头,大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也没那个闲心,但文雯却将她颈根的吻痕看的清楚。 文雯脸色微白。何故奇怪,轻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文雯摇头:“没有。谢谢。” 何故不再多问,端着托盘退下。温老夫人知道她不喜欢交际,所以只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叫她出来上个茶,同她介绍一下来人,也给别人介绍一下她的身份。 恰巧这时,温少缱从书房里出来,手中提着礼盒,向文家夫人打过招呼之后,对温老夫人说:“妈,爸让我给杨叔叔送点东西,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温老夫人点头:“行,知道了。” “何故。”温少缱冲人招招手,“你跟我一起去。” 何故应声:“好,你等我换身衣服。” 文家夫人笑:“少缱是个疼人的,这下要讨媳妇了,恭喜啊。” 温老夫人假意推脱:“这还没定日子呢。” “快了。”文家夫人拍着温老夫人的手,“看这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眼神能溺死个人。好事将近。” 温老夫人笑,心中念着,确实该催一催儿子了,老早就说要结婚,到现在还不定日子。 文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她与温少缱青梅竹马,后来又谈了恋爱,甚至谈婚论嫁,可他一直不碰她,有时候她主动都会被他推开。她以为这是因为温家家教严格,温少缱又是个克己守礼的性子,所以才这样。可如今看来,终归不爱就是不爱,温少缱当初对她再好,也不及他看何故时眼中柔情的万分之一。 温少缱开车带着何故往顾家去,路上何故问温少缱:“杨叔叔是谁?杨锐杨老前辈吗?” 温少缱点头:“嗯。说起来杨叔叔你应该见过,之前他帮过你的忙来着。” 何故记起自己之前被业内针对,新书无法出版的事。 “我记得,那件事多亏了伯父和杨老前辈,不然我可真就改行做编剧了。” 温少缱笑:“你的网剧过两天就要播出了,你知道吗?” 何故提起那个网剧,此时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丝愧疚:“其实吧,当初虽然说是转行,但我也没太当回事,所以,这个剧本……敷衍的有些可怕。” “没关系。我看了一下,演员颜值演技大都在线,收视率稳稳的。” 何故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温少缱此次是为了给杨锐老前辈送一方砚台。温雪琢前日新得一方上好的砚台,想到老友杨锐最喜书画,笔墨纸砚,于是今日差遣温少缱给人送过去,顺便拜个年。 杨锐杨老前辈是一个十分板正的人,如果说温雪琢是三月桃花蕊的风流韵,那么杨锐就是腊月寒风里除开的剑刃,锐气逼人。 何故见到杨老前辈的时候,对方正在泼墨题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杨锐见到温少缱,别说打招呼,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直接抬手唤来他身边的何故:“听说你的字不错,来,写两个我看看。” 何故礼貌的笑笑,上前去提笔成书:新春吉祥。 一笔一画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看着不似春节贺词,倒像阵前军令状。 “嗯,不错。”杨老前辈点头称赞。 何故笑。程橙教的字,能不好吗? 温少缱这时才开口:“杨叔,我爸让我给您送一方砚台。他说这是他给您的新春贺礼,希望您用这方砚台为他写一幅字,当做给他的新春贺礼。” 杨锐是著名的书法大家,他的一幅字可是千金难求。 果然,杨锐淡淡的哼一声:“他想得美。” 话是这样说,杨锐后来还是拆了礼物,为温雪琢题了一幅字。 临了离开杨家的时候,正碰上杨家母女拜年回来。杨夫人看见温少缱,大喜:“呀,是少缱来了,听说你要结婚了,定日子了吗?什么时候请客?我和你杨叔礼金都备好了。” 温少缱正欲开口,又听杨家女儿喜说:“这是小嫂子吗?小嫂子写的书可好看了,嫂子给个签名呗?” 杨家女儿噔噔噔的跑回房间去抱出来一大摞书:“嫂子,麻烦每一本的扉页上都给我一个TO签。我叫杨月扶,月光的月,扶苏的扶。” 何故接过笔,粗略的扫了一眼,这小丫头是把她每一本书都买了。 何故正签名的时候,杨夫人拉着温少缱,问他:“你早就说要结婚结婚,怎么到现在还不定日子?你别不是早计划好了,请柬都发出去了,就没请我们家吧?你可不能这样,咱们两家这交情,你可不能这么缺心眼啊孩子。” 温少缱哭笑不得:“姨,没定日子,没发请柬。我结婚,怎么可能不请您和杨叔呢。” 杨夫人着急:“那你还不赶紧的,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 杨锐适时的咳嗽一声,以示存在感,但杨夫人并没有理会他,只继续拉着温少缱说:“我听说是何故年纪还小是吧?你觉得这么早结婚,委屈人家?这个不怕的,女孩子嫁人不怕早,就怕遇人不淑。你是良人,你总不会委屈她的。” 温少缱:“我知道,姨,但结婚这事急不得。” 杨夫人:“你这孩子……” “咳咳。”杨老前辈用力的咳嗽了两声。至此,杨夫人才嫌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喉咙不舒服?喉咙不舒服吃药去。” 杨老前辈:……我就想引起你的注意。 何故签完了名,又被拉着聊了好些,最后终于千辛万苦和温少缱一起脱离了杨家母女的热情与杨老前辈的怨念。 出了杨家,温少缱想起一桩事。 第二十六章 “最近可能会有很多人问你结婚的事,你不用担心,只说日子还没定下来就行。我不急。”温少缱握着何故的手安慰道。 何故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应一声:“嗯。” 果不其然,回到家两个人就遭遇了温老夫人对于结婚一事的盘问。 温老夫人:“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这几天家里的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个个都问你们婚期定的什么时候,可愁死我。” 温少缱冷静应对:“妈,结婚一事,急不得。” “急不得?”温老夫人冷笑一声,“是我急吗?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特地回来,当着我和他爸爸的面,郑重其事的说要结婚,这辈子就认定了这么一个媳妇儿。真是的,谁急?你说谁急?” 何故不知道这件事,诧异的看向温少缱。 温少缱丝毫不慌:“媳妇儿肯定是要娶的,只是日子不急着定下来。” “你!” 温老夫人突然想到某种可能,脸色一沉,对何故说:“孩子,你先上楼去,我和玉卿,单独聊聊。” “玉卿”二字,从何故嘴里叫出来是缠绵,从温雪琢嘴里喊出来是骄傲,但从温老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惩罚的前兆。 何故不明所以,握着温少缱的手,看向他。温少缱捏捏人的手心:“上楼去吧。” 何故一步三回头的上楼。 等何故走了,温老夫人才厉声呵斥:“温玉卿,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不结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个正当理由,家法伺候。” 温少缱:“妈,我没说不结婚,只是说不急。” “不急?”温老夫人气极反笑,“温玉卿,你是不是反悔了?你当初信誓旦旦要娶何故做媳妇,如今拖着迟迟不肯结婚,你是不是不认这门婚事?我可告诉你,何故这个儿媳妇我认定了,你别想跑。人家多好的姑娘,知书达理,孝顺懂事,还一心一意向着你。你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你瞎了眼了你要反悔?!” 温少缱无奈:“妈,我没想反悔,这不是何故年纪还小吗。” 温老夫人驳斥:“哪个女孩子不想嫁人还任由别人说她是谁谁家的媳妇。” “妈,我真没想反悔。”温少缱正色道,“我这辈子认定她了,我一定要娶她,她一定要嫁我,她必须,也一定是我温家的儿媳妇,是我的夫人。您就放宽心吧。” “真的?” “真的。” 温老夫人见温少缱神色不疑有假,遂松了口气,嘱咐他:“何故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 何故在楼梯拐角处听完了这一席话,默不作声的回到房间。 温少缱应对完温老夫人,上楼去找何故:“我妈说的话,你别太在意。结婚这种事,不急的。我说过我会等你。” 何故点头:“嗯。” 转眼初七,一大早外头又开始落雪,何故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由肺腑浸入一股寒凉清霜。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温少缱房门口,轻轻的敲门,小声的喊:“温少缱。” 何故喊了三四声,温少缱才来开门:“怎么了,宝贝儿?” 温少缱牵着人想进来,何故不动。 “温少缱,我们今天结婚吧。今天初七,民政局开门了。” 何故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温少缱。 温少缱怀疑自己要么是没睡醒,要么是幻听了。他随手抓了一下头发:“宝贝儿,我做梦吗?” “没有。”何故踮起脚,去捏温少缱的脸,“你没有做梦,我说我们结婚吧,就今天,初七,今天民政局开门。” 温少缱握着何故的手,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最终他舔了下唇,咽了口唾沫:“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温少缱松开何故的手,关上门。何故听见房间里面“咚”的一声响,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就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何故只在外面等了大概几分钟,温少缱就着装整齐,一丝不苟的站到了他面前。 何故笑:“走吧。” “嗯。” 温少缱紧绷着脸,一举一动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直到两人到了民政局门口,走进去,办完了一系列的流程,准备拍照的时候,温少缱都是身体紧绷着,表情木然,仿佛一个人形机器。 拍照的摄影师自然是认得温少缱的,他笑着安慰人:“温影帝,您笑一笑,不用那么紧张。” 温少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何故看着他那个样子,笑起来:“都结婚了,开心点,笑一笑嘛。” 温少缱握住何故的手:“我特别怕我是还没睡醒,做梦呢。” “不是做梦。”何故捏捏温少缱的脸,“疼不疼?” “疼。” “疼就不是做梦。”何故笑,“我们要结婚了,笑一笑。” 温少缱终于松口气,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角勾了起来。 俩人出了民政局,上了车,准备回家的时候,温少缱举着印有“结婚证”三个大字的小本本,问何故:“我们这就结婚了?” 何故点头:“嗯。” “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何故又点头:“嗯。” “那我现在是你老公了?” 何故再点头:“嗯,老公。” 温少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静止,随后他捧起何故的脸:“老婆?” “嗯,老公。” 温少缱笑起来,低头去吻何故,吻完又将人从眉心一路亲到下巴。 何故笑着推他:“你亲的我一脸口水。” 温少缱不依,抱着人继续亲。 等两个人回家的时候,温老夫人与温雪琢正纳闷两个孩子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温老夫人见着人回来,冷冷的冲着温少缱“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随后,温老夫人冲何故招招手:“何故,来,外面冷,你肯定冻坏了,过来暖暖身子。” 温雪琢正同情的看着儿子,就听他儿子石破天惊一句:“爸,妈,我跟何故结婚了。” 温雪琢惊的一口茶喷出来,温老夫人刚准备给何故暖身子的姜汤“铛”的一声掉地上。 何故眨眨眼,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正准备去收拾,温老夫人就突然握住她的手:“孩子呀,今后你就是我温家的儿媳妇了,有些东西我终于可以给你了。来,你跟我来。” 温老夫人拉着人上楼。 温雪琢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冲温少缱招招手,一脸严肃:“儿子,既然结婚了,那么有些事情,爸爸要嘱托你两句,你跟我来。” 温雪琢带着人进了书房。 温老夫人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打开来一看,具是玉石首饰。 “孩子,你也知道,我们温家世代是做玉石古董的生意,所以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玉多。”温老夫人将锦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这都是古董,从前留下来了,虽然没什么实用价值,但我觉得好看就收集起来了。主要是这几块玉,这都是顶好的玉,一整块,没有动过,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或者小巧一点的器皿,都可以用这些玉,自己找人去打。” 温老夫人将锦盒交到何故手中,又拿出另一个锦盒:“这个里面呢,主要是我年轻时候收集的一些珍珠玛瑙之类的。我就少缱一个儿子,从他小的时候,我就想着将来他娶媳妇,我要给我的儿媳妇送什么样的见面礼。这些东西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但少缱说你不大喜欢戴首饰,这些东西恐怕没什么用,但我就想送啊,所以就盼着你们结婚,你们结婚我就能送新婚贺礼了。这少缱总不好拦着我。” 温老夫人将锦盒打开,给何故看了看。满满一盒子的璀璨流光,差点晃了何故的眼睛。 “还有。”温老夫人将锦盒又塞到何故手里,拿出一个新的锦盒来,“这个是放的一些我觉得很漂亮的琥珀……” 楼下,书房。 温雪琢:“婚姻是大事,成了婚,就是成了家,以后你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你要有责任与担当,往后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替你的妻子,和你未来的孩子顶着。” 温少缱垂首听训:“是,玉卿知道。” 温雪琢看着儿子的样子,一时无话。细细想来,这个孩子自己长得太好,从小到大就没让他和老伴儿操过心,这突然之间,要让他嘱咐点什么,他倒也想不出来能嘱咐点什么。 温雪琢叹口气:“我就说一件事,你得对你的妻子好,娶了她,这就是你的选择与一辈子的责任。” 温少缱笑:“是,玉卿知道。” 何故从温老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三四个盒子,跑了四五趟才将温老夫人给她的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 温少缱倚着门,看何故坐在床上,一脸兴奋的数着盒子里的东西,觉得他的小姑娘,哦,不,现在是小妻子真是可爱的紧。 “这么喜欢咱妈送的东西?”温少缱关了门,走到床边坐下? “嗯,喜欢,好喜欢。”何故抱着盒子,笑的有些傻气,“我真的从没见过送礼送的这么豪气的,一整盒一整盒的送诶。” 温少缱笑着捏捏何故的脸:“这都是送给你玩的,算不了什么,尤其玉石,我们温家玉石多,就这些,给你砸碎了听个响都行。” 何故抱紧了怀里的锦盒,咽了口唾沫:“多有钱啊,砸碎了听个响。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温少缱:…… 领了结婚证,何故与温少缱就迎来了下一个问题:婚礼。 温老夫人问:“婚礼,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第二十七章 温少缱不紧不慢的说:“婚礼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的。” 何故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手。 温少缱:“但日子暂时不急着定下来。” 何故松了口气,低着头不说话。 温老夫人这次倒是不急,反正前两天说不急着结婚的人,今天不就领证了,再等等,总能等来好消息。 当天晚上温少缱带着何故回了别墅,温家二老也没有拦,毕竟小两口今后就要正式的,开始过自己的日子了。 温少缱这一整天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像双脚踩在云上一样的飘飘然。何故看他那个样子,觉得好笑,遂想起来一件事情,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跟爸妈说我们要结婚的?” 何故细细想来终于觉出不对,这两天在温宅,温戚棠和温戚晏管她叫嫂子,家里来的客人见到她说是少缱媳妇,甚至邻居见到她就问她与温少缱婚期定的什么时候。因为大家表现的都太过自然,再加上她自己也想着结婚,无意反驳,所以这一天天的,她竟也没觉出不对来。 温少缱将何故搂进怀里,挥手把企图往床上跳的胖球赶下去。 胖球“咕噜”着叫了两声,甩着尾巴回了窝。这两天在温宅,它除了吃就是睡,一天天的趴在窝里动都不动,就偶尔在何故去摸它的时候晃一下尾巴,表示它还活着,胖了不知多少。 温少缱搂着何故:“就是第一次带你回家吃饭之前,我特意回去了一趟,跟我爸妈说结婚的事。” 何故想起来,那天在温宅书阁,温少缱第一次跟她说结婚的事。 何故摸摸温少缱的脸:“辛苦你了,等我这么久。” “不辛苦,等你就不辛苦。” 温少缱将脸埋在何故的胸前:“我好爱你啊,何故。” 何故抱着温少缱,觉得心头有些发酸,闭着眼轻轻的应一声:“嗯,我知道。我也爱你。” 第二天一早,何故去了小山河,正好苏觅回家过完年回来,三个人凑在一起,何故宣布了自己结婚的消息。 “我结婚了。” 苏觅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手指猛的收拢,撸的十六“嗷”的惨叫一声,差点没给她一爪子。 程橙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消息,但为了让苏觅觉得她并没有被两个小伙伴一起背叛,于是也做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样一来,情况看起来就是何故一个人背叛了她们两个人。何故不可能拆穿程橙,程橙也挨不到苏觅的怨念,程橙稳赢。 程橙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苏觅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刚问何故:“对象是谁啊?” 程橙飞来一句:“等等,你先别说,我来猜猜。” 何故谈定的抱着手,看程橙演技大赏。 程橙拿出自己一身能掐会算的好本事,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锁定目标:“温少缱!” “是不是他?!”程橙笑的得意。 何故点点头,说:“不错。” 苏觅还没有适应情节的转换,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绕到温少缱头上去了,于是她适时的提出了她的疑问。 “你怎么猜到是温少缱的?” 程橙慢悠悠的喝一口茶,又慢悠悠的开口:“首先,何故是去老前辈家的时候认识的温少缱,也就是说,她结识温少缱并不是出于好色,当然后来可能有这部分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与温少缱结识的动机比起其他人要单纯许多。” “其次,之前闹白茉那档子事儿的时候,温少缱不偏不倚,恰好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出现了。如果说这完全是个巧合,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即使是巧合,他对何故表现出的关心和照顾也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何故在那个时候,居然放任温少缱同自己的亲近,可见温少缱在她心中地位不一般。” 程橙又喝一口茶,“那么,她这经年来流连花丛,突然抽身从良,除了是奔着温少缱去,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苏觅听着程橙这一番分析是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消化完了,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何故的结婚对象是温少缱,由此大惊。 “你怎么会和温少缱走到一起去呢?” 温少缱这人,苏觅因为工作的原因,私底下也略有些接触。在她看来,温少缱这人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名气虽大却半点不骄躁,谈吐举止也完全符合他书香门第的出身。反观何故,三天两头泡夜店,见人就冷脸,交际全靠骗,还是色令智昏典型案例。这俩人实在不像是能处对象的。 “就……就看对眼了呗。”何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 苏觅呼出一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苏觅回来了,所以白熠被程橙赶了回去。何故在小山河宣布完自己结婚的消息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索性留在那里吃了顿中午饭才回了家。一到家,推开门一看,一屋子的人,让何故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梁佑承看见何故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样子,一脸兴奋的自我接受:“嫂子,您好,我是梁佑承。” 何故听见那一句“嫂子”就明白了。 梁佑承从屋子里捧出一大捧百合:“嫂子,祝您和三哥百年好合。” 何故接过花,笑:“谢谢。” 姜梁笑眯眯的:“我就说呢,老三那小子当初就对你稀罕的紧,巴巴的追着我问你的事,这下子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温少缱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无奈笑道:“姜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他那个时候摸不清何故的心意,不敢随意靠近,又总想念何故想的紧,可不就只能跟别人聊聊何故的事嘛。 方明皓这次在场,笑嘻嘻的说:“从前都是女孩儿追着三哥跑,终于有一回轮到三哥追着人家跑了。嫂子,我是方明皓,你叫我小四就行。” 何故插好了花,听到方明皓的话,不禁颔首微微一笑。 闹一通下来,何故认齐了人。韩述这次带了老婆过来,方明皓也带了女朋友,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一起闹到吃过了晚饭。 韩述拉着兄弟中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已婚男人温少缱,到阳台聊聊婚姻。 韩述:“老三,我当年以为你和文雯就要成了,可没想到临近结婚,文雯不肯干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是成了家,兄弟我祝贺你。” 韩述举杯示意。 温少缱笑:“谢谢二哥。”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何故觉得,今天温少缱像是从昨天做梦的状态里醒了过来,整个人变得很兴奋,一向滴酒不沾的人,今天居然也喝了酒。 何故问二嫂嫂:“嫂嫂,二哥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感觉整个人都跟平时不大一样。” 简希忆疯狂点头:“何止,我当时差点以为我嫁了个傻子。” 乔月月凑过来,傻乎乎的问一句:“结婚这么厉害的吗?能把二哥那么精明的人都变成傻子?” 乔月月小朋友酒量不太好,方明皓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竟然就这样放任她抱着瓶子喝,现在小朋友喝的晕晕乎乎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何故和简希忆对视一眼,再看看方明皓笑的狐狸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是吧,觉得是欺骗小朋友,毕竟人家只是一时高兴傻了;说不是吧,看方明皓那个样子,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一目了然,心知肚明。乔小朋友刚才还说嫁人才不嫁方明皓那样鬼精灵的。 何故与简希忆默然。乔月月小朋友得不到答案,下意识的去看方明皓,方明皓搂着人,笑眯眯的问:“要是结婚能把人变傻,那月月也想结婚吗?” 乔月月小朋友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的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嗯,把你变傻。” 方明皓哄着人:“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乔月月没回答,倒是在一旁的梁佑承觉得自己心脏受到一万点暴击。 他做错了什么,要他经历二哥结婚,三哥结婚,四哥奔向结婚而他还没个女朋友这一系列事情? 梁佑承看向姜梁。姜梁倒是无所谓,不就是单身吗,不就是没女朋友结不了婚吗,切,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梁脚边的胖球抬头看了看他,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比较和蔼可亲,于是一跃跳上姜梁的腿,窝在那里开始悠闲的晃着尾巴。 聚会闹得有些晚,一屋子人散了的时候,外头静悄悄的,屋内一片狼藉,皆是聚会留下的残渣。 何故想收拾一下,温少缱拦住她:“明天会有人来打扫。” 何故:“我知道,就是觉得这太乱了,看着不大符合你的风格。” 温少缱笑,搂住何故:“今夜不管这些。” 何故放下手中的东西,应一声:“好。” 温少缱吻住何故。 喝了酒的男人似乎有些分不清轻重,抱着何故一路吻到卧室,胖球想跟着进去,也被他关在了门外。 何故被温少缱放到床上。她推开温少缱一些,微喘着气。 “你喝醉了?”何故问温少缱。她觉得这个男人今夜的吻欲念格外深重,充满了霸道的占有。 温少缱伏下身去亲吻何故,咬字清晰:“没有。只是高兴。” 温少缱说是没有,但何故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喝醉了,不然他也不会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他的印记。 “玉卿……”何故趴在温少缱的耳边轻轻的喘。 温少缱一用力,进入了何故的身体。 他今夜的动作格外凶残,欲念格外深重,一遍又一遍的要着何故,贴在她的耳边说情话,缠绵至极。 “今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你终于属于我,独属于我。” “何故,我爱你。” “……” 何故最后被温少缱闹的精疲力尽,浑身无力的被人抱在怀里,亲吻颈脖。 “你今天好凶。”何故哼哼着。 温少缱咬在何故的颈间,含糊着:“就是想要你,怎么都不够。” 何故闭着眼,不说话,累的厉害。 温少缱亲吻何故的眉心:“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何故没说话,踢了他一脚。 温少缱笑,将人搂的更紧:“幸好你是我的。” 何故在家待了两天,日子过得惬意,直到她接到一个电话。 第二十八章 虞念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白:“何故,你结婚了?” 何故:“嗯,结婚了。” 虞念忱那边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用一种极轻极脆弱的声音说:“我们见一面吧。” 这次轮到何故沉默,然而最终她还是应一声:“好。” 何故见到虞念忱的时候,他刚打开一瓶红酒。 “你来了。”虞念忱放下手中的酒。 何故走过去,坐在虞念忱的对面。 “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你很清楚,不是吗?”虞念忱向后靠在椅子上,神情散漫,“你这样的人,结婚?你怎么配呢?” 何故:“我怎么不配?” “你家里人不知道你结婚了吧。”虞念忱将这一个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何故默然。 虞念忱将身子向前倾,靠近何故:“周悯盈不会答应你嫁给温少缱,所以你想先斩后奏,而你现在已经结婚了,却又开始害怕如果告诉周悯盈,她闹起来,你该怎么收场。” 虞念忱说到这里,微皱起眉,连连否认:“不,不对,不应该这样说。你害怕的不是她闹起来你该如何收场,而是她闹起来,你收场的方式或许不会太文雅。” 何故霎时抬眸,锐利的目光直指虞念忱。 “所以,”虞念忱的语调开始变得轻快高昂,他又拿起桌上的红酒,为他与何故斟上一杯,“你要想藏好,不如离开温少缱。本就不该你幸福,你总奢望什么?” 何故:“我可以将这件事告诉温少缱,他会理解我,会帮我,我不用担心周悯盈。” “那你希望温少缱怎么处理这件事呢?”虞念忱晃着杯子里的红酒,语调悠扬,“我记得前段时间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但电话刚接通又被你挂断。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去查了查,发现那天你和温少缱去了海洋馆,还遇见了你那个好姐姐,楚苓。”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因为楚苓撞破了你和温少缱的恋情,你害怕她会告诉周悯盈,所以你想拦住她。可是什么样的方式,才会让一个人永远说不出一件事呢?你打电话给我,是想我帮你拦住她,可你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是因为你临时又改了念头。” “你只差一步,何故。”虞念忱的口气带着些许惋惜,些许怨恨,“你只差那一步,你就彻底和我成为一样的人了。” “如果你没有挂断电话,你现在,已经如我所愿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了。” “我这次没有诱惑你,没有逼迫你。”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你自己,拨通了我的电话。” 何故看着虞念忱,面色如水,没有丝毫波澜,整个人平静的可怕。 “可我挂断了电话,这才是我最终的选择。” “那你说,恶,到底是恶行,还是恶念?”虞念忱驳斥何故,“一个人,到底是因为做了恶行被称为恶人,还是因为有了恶念才沦为恶人?就像司明华,他这一生光风霁月,为何独独遇到虞初婉就彻底沦为恶人,杀妻杀子?他在人生的前几十年里,真的一点恶念都没有过吗?这些恶念每一次得不到释放就渐渐积累,最终虞初婉成了那个触发点,让司明华再也止不住恶念,犯下了恶行。” “你现在,不就正在累积恶念吗?” “谁会成为那个触发点呢?周悯盈吗?” 虞念忱的话何故无法反驳,一阵寒凉慢慢的爬上她的脊骨。 虞念忱说完那些话,又向后靠在椅子上,渐渐地平复情绪。最后,他端起酒杯,向何故举杯示意:“离开温少缱吧,那样的幸福,不属于你。我们才是一类人。” “敬我们真挚的友谊。” 何故听着虞念忱的话,似乎凝滞了一样,呆愣了很久,最终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哑着嗓子说:“虞念忱,你是不是嫉妒我?” 这句话说出来,何故仿佛整个人活过来了一样,放松了身体,问:“我得到了我爱的人,而你没有,所以你嫉妒我,对不对?” 虞念忱凝视何故。 “让我们来捋一捋这个关系吧。”何故越说越轻松,“我曾经问你你是不是嫉妒我,你说不是,还嘲讽了我一顿。我相信那时候,你是真的觉得我可怜,在嘲讽我,可是现在呢?我结婚了。我嫁给了我爱的人,而且我爱的人爱我。” 何故的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弧度:“而你呢?司思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你吧。也是,你也不想想,你和司思算是什么关系呢?司明华是司思尊敬,爱戴了十几年的父亲,也是司思的杀母仇人。他还逼死了司思的亲姐姐,自己的亲女儿。” “司明华原是一生光风霁月的,独独遇见虞初婉之后他就变了。他害死发妻吴氏,逼死大女儿司青玉,最后连小女儿司思都不放过。所以司思会怎么想?如果没有虞初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司明华永远都是她的好父亲,司青玉和吴氏也会好好活着。” “在司思看来,虞初婉是罪人,而你,是罪人的儿子。” 何故在此时说的话分外恶毒,她说:“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一个正眼都得不到,甚至最后要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即使她并不是因你而死,她对你,也终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在乎。” 虞念忱的脸色本就苍白,在听完何故的一席话后,一张脸更是没了血色,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 何故向后靠在椅子上,最后轻叹一声:“你真可怜啊,虞念忱。” 虞念忱沉默了良久,最终放下杯子,神色又恢复到平静如水的模样。 “你有止不住的恶念,我有得不到的爱人,半斤八两,我们谁也别瞧不起谁。只是,”虞念忱话锋一转,“我搬去和程橙做邻居了,你知道吧。” 何故身子一顿:“你什么意思?” 虞念忱笑起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这个朋友,也不简单呐。何故,你与程橙互相牵制,阻止对方犯下恶行,那如果有一天,你们中间的一个从这世上消失了呢?” 何故的身体再一次紧绷起来,她声音干涩:“你别动她。” “那就动你。”虞念忱凝视何故的双眼,“你消失掉,她也就毁了。” 何故整个人开始细微的颤抖,她开始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闭上眼强行冷静下来。 许久,她终于镇定,呼出一口气,睁开眼说:“别这样,虞念忱,很可怜。” “谁可怜?” “我们。” 何故端起酒杯:“我们本就活的不容易,为什么还要相互为难呢?你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我终有一日会犯下恶行,我一遍又一遍的揭开你的伤疤,告诉你你是个可怜人,何必呢?” “相互放过吧。” 何故向虞念忱举杯示意。 “敬我们真挚的友谊。” 何故与虞念忱见过面之后,径直去了小山河。 “怎么了?来我这儿一句话都不说,又丧着个脸,谁欠你钱了?”程橙洗了笔,收了画,语调散漫。 何故揉揉眉心,神色疲倦:“程橙,你说,人为什么会有恶念呢?” 程橙抬眸,看向何故。 “我总在想,到底为什么我总会有那些,”何故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相对体面的词,“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是不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何故开始自言自语,“可我怎么知道,别想和我想的不是一样的。我有时候真的害怕和别人交流,因为我总觉得他在骗我,就像我明明不喜欢黑色的衣服,但因为周悯盈喜欢,所以我只穿黑色,我告诉所有人我喜欢黑色,但其实不是的。” 何故停顿了一下,皱着眉,疑惑的说:“也不能这么说,我现在也没有不喜欢黑色,可我最先开始,确实是不喜欢的。一个人谎话说多了,谎言就会变成真的吗?” “我很害怕,程橙。” “我很害怕。我总觉得我像个见不得人的怪物,我总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总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 “程橙,人心中的恶念,是天生的吗?每个人都会有吗?无论什么样的人?其实我觉得虞念忱有恶念很正常,但我有就不正常。仔细想想,我对这个世界应该是感恩戴德的,毕竟我顺利的出生了,虽然身体弱了些也好好地长大了,我还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朋友,现在还有爱人。我对这个世界,理应是感恩戴德的,可为什么我这么怨恨它?” 程橙上前去抱住何故。 何故喃着:“我很害怕做错事,但我一直不知道怎样才算错事?所以我就乖,听话,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我想这样我总不该做错事了。可是我越这样我越害怕,我想着,我装乖骗他们,他们也可以装喜欢我呀,骗人这种事又不是很难。白沫不就骗了我那么久?” “所以后来我就不想再骗人了,我想真实的告诉别人,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想有真实的自己。可我找不到了。” “程橙,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该喜欢什么?我不该喜欢什么?曾经那些东西都有人告诉我,可后来没有了,我就突然感觉好像整个世界空了一样。” “没有了谎言,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故流下泪来,紧紧的抱住程橙:“我多可怜啊,程橙。” “我真的不想怨恨,不想有恶念,可是那些东西就像影子一样,只要我见到光,它们就一定会出现。” “我真的憎恨,恨周悯盈生下我,恨别人骗我,也恨我骗别人。” “我想报复,可我能报复谁?周悯盈想要一个孩子,所有生下我,她怎么知道当时在她肚子里的是我?她怎么知道我会不喜欢这个世界?而那些骗我的人,我同样骗了他们。是我活该。” “所以我消失会不会更好?可我不想死。” 何故闭上眼,整个人颤抖着。 “我总觉得我等等,我再等等,我一定能找到我生存的方法,我会找到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我会好好生活。” “可虞念忱他说的对。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我是个虚伪的人,我是个骗子,我有恶念,我不好,我不配幸福,不配好好生活。” 何故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程橙只能更用力的抱着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安抚。 谎言会为人带来心虚,心虚积攒起来会让人变得麻木,而当麻木的人突然有一天醒了过来,世界就会变成一张张轻薄的纸,纸上是一个个谎言。 何故不敢回家,借口留在了小山河。 当晚,周悯盈来访。 第二十九章 谎言留不住爱人。所以白沫走了。 而现在,周悯盈来了。 周悯盈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很低哑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声音主人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那个声音说:“周女士您真的了解您的女儿吗?您知道她结婚了吗?” 对方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咳嗽,声音克制而猛烈,像是命不久矣。 “你知道她瞒了你多少事吗?你知道她骗过你多少回吗?这可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却对她一无所知,你怎么这么可怜?” 周悯盈听电话的时候,觉得对方大概是命不久矣,所以疯了才给她打骚扰电话,可后来想想又总觉得不安,于是去找家里的户口本。 当她发现户口本不见了的时候,一阵寒凉爬上她的脊骨,随后就是暴怒。 何故,你怎么敢? 周悯盈去何故原来的住所没有找到人,就给何故打了电话,开口一句:“你还要不要脸?!” 何故在电话那头听见这一句,心一沉,知道周悯盈是发现她结婚了。 周悯盈逼问何故的位置,何故没办法,又怕周悯盈闹起来,于是报了画室的位置。程橙想陪着她一起去,她拒绝了。 周悯盈大概是气疯了,所以拿着画室里什么东西,就往何故身上砸。颜料将何故从头淋到脚,画笔戳进她眼睛里,画框的边角磕到她额头上……这一切周悯盈都不管,她只顾着教训她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何故全程没有还嘴,更没有还手,最后还是周悯盈打骂的累了,停下来问她:“是不是温少缱?是不是他?” 何故不吭声。 周悯盈一巴掌扇在何故的脸上,咒骂道:“你个下贱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周悯盈拿一声不吭的何故没有办法,只能不断的咒骂何故,逼迫何故离婚。而何故始终不肯应她。 周悯盈走了,去了何故她二姨,也就是周悯盈的妹妹家里。 周悯盈有这个习惯,无论什么事情都找她妹妹,仿佛她妹妹会为她解决一切。当初,她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将何故扔给她妹妹的。 画室有卫生间和几套程橙的干净衣服,何故在画室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程橙的衣服,准备回小山河的时候,一出门,在画室对面看见虞念忱。 那个人的身体本就不好,尤其最近像是就剩一口气一样,半死不活的,脸色苍白的像尸体。 虞念忱隔着狭窄的街道,冲着何故露齿一笑。昏暗的灯光下,何故看着他白森森的牙齿,总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变成阴影里的怪物。 程橙见到何故的时候,被她一身伤吓得眼泪直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送人去医院。 “你应该带我去,你应该带我去!”程橙抱着何故,哭的话都说不清楚,最终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一句。 何故躺在病床上,摸摸程橙的头发,轻声说:“我没事。” 晚上温少缱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何故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只说自己要在程橙这儿住几天,让温少缱不要找她。 “刚结婚就嫌弃我了?”温少缱调笑着问何故。 何故笑:“没有。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这就是已婚妇女了,有点儿……怎么说呢,就让我最后体验一下单身的感觉?” 温少缱无奈:“好。那你要记得早点回来,你家里可还有个新婚丈夫在等着你呢。” “嗯。我知道。” 何故刚挂了电话,眼泪就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 其实她想要的也很简单,只是一份真实的感情,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 谁说恶念这种东西就不能消散呢?谁说它一定会累积呢? 何故觉得,自己看见温少缱的时候,是真的只想好好过日子。 何故在医院躺的前两天,一切都好,除了周悯盈不是打电话过来骂她,问她离婚了没有。 可是就在第三天中午,何故在病房里闷得慌,程橙又去给她买牛奶了,所以她就自己找护士借了轮椅,自己跑出去晒太阳。于是就遇见了韩述和简希忆。 简希忆怀孕了,来医院确诊。他们夫妇也没想到会遇见何故,前两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就坐上了轮椅,满身的伤。 韩述问何故:“这是怎么回事?老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何故:“他不知道,别告诉他,我瞒着他不容易的。” 简希忆抱着何故哭:“你怎么会这个样子,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何故拍着简希忆的背安慰她:“我没事,都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韩述:“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弄得一身伤?” 何故觉得这种事情说出来很丢人,但韩述一直问,她只好含糊着:“就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就被打了。” “谁家人会这么打自己的女儿。”简希忆哭的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她。 何故恳求:“二哥,嫂嫂,别告诉温少缱这件事,行吗?” 韩述铁青着脸没有吭声,简希忆只顾着哭。 最后何故好不容易把这两个人送走了,推着轮椅回到房间,躺回病床上,看着外头的阳光,觉得自己的世界,其实也不全是谎言,也有真心。 最近气温回暖,病房里又开了空调,温度很舒服,何故眯着眼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温少缱坐在她的床头,红着眼看着她。 温少缱见何故醒了,俯下身,凑过来轻轻的问她:“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何故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来越矫情,怎么温少缱只是问了她一句,她就那么想哭。 温少缱躺下来,抱住何故,拇指轻轻按在她的眼尾处:“你别哭啊,宝贝儿。你睡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吃,我怕你醒来会饿,医生又说你要吃的清淡点,最好以五谷杂粮为主,所以我就买了红豆薏仁粥,不是你最喜欢的香菇滑鸡粥……你别哭,宝贝儿,你别哭。” 何故缩进温少缱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说:“老公,好疼。” 温少缱抱着何故,想用力将她揉进怀里,最好与自己骨血相融,再不分离,所有的苦痛他都为她分担,又害怕用力的话,何故的伤会疼。 他摸着何故的小脑袋,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疼,你看我这不是来陪你了,我照顾你,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家。” “别哭了,宝贝儿,”温少缱的眼角流下泪来,“我心疼。” 等何故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温少缱哄着人吃粥。 “你再吃一口,就一口。”温少缱举着勺子,递到何故的嘴边,好声好气的哄着,“你现在多吃一点,免得晚上肚子饿,好不好?” 何故勉为其难的张嘴。 温少缱就这样哄着人吃完了一碗粥。何故吃完了才想起来,问温少缱:“程橙呢?” “她回去了。”温少缱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答话,“我来医院的时候碰见她,就让她回去了。有我照顾你就够了。” 何故凑过去,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气我瞒着你?” “嗯。” 温少缱目无表情,不咸不淡的应着:“生气了。” 何故笑,伸手去捏捏他的脸:“别生气嘛,我也是不想你担心。” 温少缱握住何故的手:“你以后什么都不许瞒着我,什么都要告诉我,任何时候都要待在我身边,遇到事情不许找程橙,要找我,我才是你的头号紧急联系人。” 何故乖巧的应一声:“嗯,知道了。” 温少缱看见何故这个样子,突然来了火气,恶狠狠的攥着她的手,说:“你最好是真的知道了,别再有下次,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还有那个程橙,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帮你瞒着我。” 何故忍笑:“你别这样说程橙,我让她帮我瞒着你的。” “你还说!” 何故闭了嘴。 温少缱此后沉默了很久,最终把何故搂进怀里,开口问她:“是不是因为我,才被家里人打?” 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肩膀,轻轻应一声:“嗯,妈妈打的。” “还有呢?” “她要我们离婚,我没答应。” 温少缱抱紧了何故,良久说不出话。 何故在医院又躺了两天,迎来了元宵。 “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谋杀》。”何故躺在床上,看着温少缱。 温少缱合上手里的书,说:“你的伤还没好全。” “可是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何故伸出手去勾住温少缱的衣袖,“我们一起去看吧,这说起来还是我们合作的第一部剧呢,我写的故事,你主演。” 何故勾着温少缱的衣袖晃了晃:“好不好嘛,明天一起去?” 温少缱看着何故那副狗腿的样子,最终是叹口气:“好吧,明天一起去。” 《谋杀》在影院上映了大半个月,热度依然不减,何故看着这满场的人,不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这么多人来看?”何故拉着温少缱,小声嘀咕着。 温少缱摸摸她的头:“姜哥导演,我主演,赵老师做编剧,还是你写的故事。你说呢?” 何故笑,没注意到她身后隔了两排的位置,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第三十章 一场电影看下来,影院里又是哭声一片,何故觉得这些人哭的她耳朵疼,放映一结束就拉着温少缱赶紧跑。 何故有些疑惑:“是因为这是我自己写的故事吗,我怎么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我第一次看的时候都没哭。” 温少缱惊讶:“你看过一次,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我想跟你一起看嘛。”何故抱着温少缱的手臂,靠着他,“说起来这还是咱俩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温少缱笑,捏捏何故的脸。 何故正觉得饿,想说去吃饭,眼尾忽然扫到一处。 “糖葫芦。”何故晃了晃温少缱的手臂,“我想吃那个。” 温少缱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摊贩,低头对何故说:“等着。” 何故就这样乖乖的站在原地等。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白沫看着何故的背影,想上前去同她打声招呼,可犹豫着却后退了几步。 这时,白沫身旁经过一对情侣,情侣向白沫投去疑惑的目光。这个女孩儿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就坐在他们身旁,电影还没开播这女孩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电影结束,虽然哭的很安静,但是很伤心。 情侣中的女孩觉得这个哭的太难过了,忍不住给她递了卫生纸,可她接过卫生纸说了谢谢之后,却并肯擦眼泪,反而哭的更难过。 温少缱买了糖葫芦回来,何故接过来一口咬掉一个,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温少缱没忍住戳了一下。何故看着他笑。 白沫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又流下泪来。 她记得何故的妈妈不喜欢何故吃零食,尤其是甜食,何故也很听话从来不吃那些。可她不一样,她最喜欢甜食,尤其是糖葫芦这种酸甜酸甜的,而且每次她吃的时候都要拉上何故。但何故不敢多吃,所以只每次她买了糖葫芦,何故咬一个过去,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像个小仓鼠,就和现在一样。 何故多好啊,何故对她多好啊,可她把何故弄丢了。 她原本已经走了,可听说《谋杀》上映,她又鬼迷心窍的回来了。她记得,高中的时候,何故为了给她找个消遣,写了个故事,也叫《谋杀》。 白沫捂着胸口蹲下来,觉得喘不过气,哭的厉害。 她记得她高三那会儿崴了脚,教室又在四楼,无论吃饭还是上厕所都不方便。幸好那个时候她的座位靠窗,所以每节课下课,都能看见何故在她窗前晃一遭 她有需要的时候,何故就搀她下楼上厕所,或者帮她丢个垃圾,接个水。她没有需要的时候,何故就靠着窗,问她有没有什么题目不懂,给她讲讲。三餐都是何故从食堂带给她,而且何故每次都回来的极早。等她脚伤好了,何故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那个时候,何故念的是理科,而白沫念的是文科。文理科都学语数外,所以这三科的题目白沫经常找何故。 只是白沫最差的,是地理。她政治历史都很强,唯独地理要了命,地理老师又凶,她有问题也不敢问。所以何故就向学长学姐借了地理的课本笔记,自学这门课。何故聪明,数学物理都轻松拿下,地理自然不算什么。 高中时间紧张,尤其到了高三,白沫都觉得总占用何故的时间不好,可何故总说没事。别人午自习都是先赶作业,挤出时间睡一觉,可何故总先把她叫到楼梯间,给她辅导地理,或者语数外,等她的问题解决了,何故才回教室写作业。 白沫后来听说,何故好几次在课上看地理,差点被老师发现,而且因为她午自习总往外跑,下午上课打瞌睡的事,老师训了她好几次。也是幸好何故成绩好,平时也乖,所以老师只是训斥。 何故……何故啊。 白沫在心底默念。 何故如果对一个人好,她会让那人觉得在这世上只有何故好,除了何故,没有人对她是真的好,更没有人是真心的,用心的对她好。 所以一个人受了何故的好,情感的世界就难免变得寂寞,因为何故太好,就显得其他人都不好。 白沫看着何故与温少缱手牵着手走远。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就不断的抬手擦去眼泪,可越擦视线就越模糊,到最后她完全看不清何故的身影了,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何故,对不起离开了你。可是为了你我只能离开。 在这世界,有些爱意不可宣之于口。 影院的售票员隔着段距离,看白沫实在哭的惨,忍不住上前去给她递了纸巾,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自《谋杀》上映开始,这个姑娘每一场放映都来,每次都买两张票,每次看着都很伤心的样子,每次看完电影出来都哭的狠,可这次哭的尤其狠。 售票员想,这姑娘可怜,下次给她留两张票吧,最近两次她来得迟,票差点卖光了。 售票员不知道,从今天之后,这个姑娘再也不会来了。 何故看完电影,心情很是舒爽,拉着温少缱就往小山河去。 “叔叔,今天元宵。” 何故几乎是一路蹦跳着进了小山河,她到的时候,程橙正看着院子发愁。 程橙抱着手,蹙着眉,一脸愁苦:“我知道今天元宵。你别说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何故凑过去:“你怎么一脸欠了钱的样子,怎么了?” “呵,还怎么了。”程橙冷笑,“你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何故懵:“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程橙指着院子:“你要我种栀子花。你说呢?” 何故看了看满院的奇花异草,抓抓头发:“要种不下就算了吧。或者,你看那牡丹那么大一片,你拔两株,腾出地儿来给我种栀子。” 程橙翻一白眼,不理何故。 恰这时白熠从屋里走出来,看见程橙的表情,笑对何故说:“自从你那天跟她说了想种栀子之后,她就整天对着院子发愁,今天更是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就看着院子发呆。” 何故笑,问程橙:“苏觅呢?找她一起过元宵呀。” 程橙:“她被安丞拐走了,现在……大概已经在米兰了。” 何故点头表示知道。 元宵的晚上要吃汤圆。程橙的口味比较杂,白熠吃甜的,温少缱不挑嘴,何故只吃芝麻馅,所以综合下来,何故每样都煮了一点。 “元宵的晚上要挂灯。”程橙吃完了自己碗里最后一个汤圆,又从何故碗里舀了一个。 何故问:“你还没买吗?” 程橙摇头:“没有。等着你一起去。” 何故点头,下了决定:“那吃完就去吧。” 温少缱与白熠对视一眼,就这么被安排了行程。 之后的逛街时间对于温少缱与白熠来说,有点不太美好。何故与程橙在前面走,东摸摸西瞧瞧,遇见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一看,有喜欢的就买下来,东西一股脑的抛给两个男人拎,全程连头都不回。 温少缱与白熠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皆是一样的无奈。 何故与程橙最后在一家很小,但很漂亮的买花灯的店门口停下来。店老板一袭青色长衫,带着细金丝框眼镜,眯着眼,像是没睡醒,倚在门口,门前堆了挂了一撂的花灯,店内更是洋溢着一片暖暖的橘色灯光。 店老板挑起眼尾,微微睁开眼:“又是你们俩?” 店老板打了个哈欠,稍稍站直了些:“上次,你们一个半夜来我这儿买了一盏灯,一个第二天一早来我这儿买了同样的一盏灯,这次你们又一起来,这么喜欢灯啊?” 店老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人一样懒。何故与程橙惊讶老板居然还记得她们,何故笑问:“上次来您这儿买的灯,还有吗?” “没有啦,就两盏,都被你们买走了。” 老板说完,微微蹙起眉,想了想:“是……快到除夕的时候吧,这个姑娘,”老板指了指程橙,“她来我这儿买了第一盏灯,当时是凌晨三点多,另一个姑娘陪她来的。我把灯卖给她就关了店门,睡一觉起来六点多,你站在门口,”老板指了指何故,“说要买灯,买走了剩下那一盏,一模一样的灯。” 程橙:“当时是苏觅陪我来的,你知道。” 何故挠了挠眉心:“可我没想到,你是凌晨三点买的灯。我还以为那天你是在家闹到那么晚,原来是在外边。” 何故年前从家里逃出来之后,去程家看了一眼就奔着小山河去了。那天她到的晚,将近凌晨四点,一进院门苏觅哭的不成样子的跑出来,程橙在屋内对着一盏摔坏了的灯发呆。 程橙笑。何故没办法,叹口气:“好吧,买灯,我陪着你。” 店老板笑,侧开身子,让何故与程橙进店去。 温少缱与白熠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买灯的过程没有持续很久,程橙很快就挑好了一盏绘花鸟纹的灯,何故则选了一盏绘红梅的。 回到小山河,何故将她的红梅灯挂在程橙的红梅枝上,程橙则将花鸟纹的灯盏挂在正屋门口。 程橙是江南调的镇子,用所有的温柔与缠绵氤氲出来的一朵牡丹,乍一看是华贵与张扬,细一看是纤细与柔美。 可程橙不爱牡丹,她最讨厌牡丹。 何故也不爱牡丹,却觉得唯牡丹能配程橙。 牡丹花香,色泽艳丽,富丽堂皇,是为国色天香,所以牡丹无疑是华贵张扬的。可如果你仔细看它的枝条,它芍药属的枝条,你就能看到这样的张扬底下,是多么脆弱而坚韧的东西在支撑着。 程橙这朵牡丹花,一年四季都开的张扬,但一到新年她就会迅速枯萎,她纤细的枝条再也撑不住她的骄傲,她需要死去。死去,才能新生。 何故曾经,也是如此。 新年,一切的结束之时,一切的开始之时,最适合埋藏与新生。 何故曾在这样的埋藏与新生之间,来回抉择。她与程橙相互拉扯,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奄奄一息,两个将死之人,企图拯救对方,拯救自己。 所以对她们来说,过年,就像过一道关,过去了,她们就重新活过,过不去,她们就从此死去。 何故回头看向温少缱。 元宵节当然要放烟花。现在很晚了,烟花在漆黑的夜空里绽开,化为一束束火树银花,灿若群星。 就这样突然有一天,何故遇到了她此生最真挚的情感,她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道光,倏然划破何故用谎言堆砌起来的世界,真真切切的笼罩着何故,告诉她,你的世界并不全是假的,至少这份喜欢,是真的。 真实这个词是何故最渴求的。 何故一直觉得骗人的最高境界是将谎言变成真实,所以她一直按照谎言活着。 她撒过太多的谎,骗过太多的人,以至于到最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一切。 这种情绪,到底是真的属于我,还是我觉得它应该属于我? 何故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喜欢这个吗?真的喜欢吗?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不再相信,那么他一定理智到了极致,以至于他失去了所有的情绪,除了理智。 何故根据自己人生前十几年里学到的所有东西,判断在哪一种情况下,她应该运用哪一种情绪,然后将那种情绪表现出来。这就像演戏一样,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唯独温少缱,唯独这个人。唯独见到他的时候,何故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可以,这个人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忍不住,她就是喜欢,喜欢温少缱,喜欢她虚假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温少缱见何故盯着他,于是走过去,握住何故的手,问:“怎么了?” 何故眨眨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爱你。” 温少缱笑,在何故的眉心印下一吻。 “我也好爱你。” 不远处的程橙看着何故与温少缱,忽然发起了呆。 第三十一章 程橙一直觉得,情绪这种东西,是没有必要的,所以她只爱何故与自己。 可为什么何故不这样呢?何故的情绪是假的,但她爱过是真的。她说她爱过周悯盈,爱过白沫,但那都是过去了。 是过去吗?拿命爱过的人,只要不死,终会记得。否则何故不会挨周悯盈的打而不还手。 程橙想着想着,出了神。白熠见她又放空了情绪,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程橙眨眨眼回神,轻轻应一句:“没什么。” 白熠握紧了程橙的手。 何故注意到程橙那边的动静,与温少缱咬着耳朵:“你觉得,白熠真的会给程橙幸福吗?” 温少缱:“会。” 何故笑:“我也这样想。” 温少缱回望了白熠一眼。 男人最懂男人。白熠看程橙的眼神就像狼看着猎物,势在必得,如今的盘旋只是伺机而动,想要一击即中,以免轻举妄动,吓跑猎物,得不偿失。 这样的人,天生情种。 元宵过完了,何故又面临周悯盈提出的问题,离婚。 周悯盈生何故的时候伤了身子,这几天来回折腾,又被何故气得不轻,一时间觉得自己又需要去医院躺两天。可她又想教训何故,于是将何故叫到了她妹妹,也就是周悯心家里。 温少缱经过了何故受伤住院的事情,自然是不敢再让何故一个人去见周悯盈,于是跟着何故一起去了。 何故到的时候,她的二姨,周悯心家里坐着周悯心本人,周悯心的丈夫,女儿楚苓,以及何故的父母。 何故牵着温少缱,目无表情的走到周悯盈面前:“妈,这是我老公。” 周悯盈霎时气红了脸:“你还有脸说!” 周悯盈说着就站起来,扬起手又要打何故。温少缱想护在何故身前,可何故先一步抓住周悯盈的手腕,眨眨眼:“妈,同样的打,我不挨两次。” 何故将视线下移到坐在沙发上的周悯心身上,轻声说:“这个道理,二姨该懂。” 周悯心微微打了个寒颤。她伸出手去拉周悯盈:“姐,你先坐下,有话好好说。” 周悯盈这一生几乎没有被何故反抗过,是以此时气的找不着北,也是幸好她一向听她妹妹的话,所以此时她竟然真的坐下来了,闭着眼平息怒火。 何故:“妈,我只是带人过来见见你,见完了,就走了。” 一旁的楚苓听此,抬起眼看向何故。她这个向来乖巧的妹妹,终于有点不一样了。 周悯盈见势又要发作,周悯心拉住她:“姐,其实我觉得何故嫁人了也没什么不好。言斐那个圈子虽然乱,但也有好人,你别一杆子打死所有。我看温少缱,是个靠谱的。” 周悯心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但没几个人发现。 何故看着周悯心,漆黑的眸转了转,又将视线移开。 周悯心感受到何故的视线离开自己,蓦然松了口气。她偷偷的将视线移到何故身上。 又是这个怪物。 周悯心不喜欢何故,但她不得不喜欢何故。她对何故的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又仿佛能找到一切根源。 何故生了一双和周悯盈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周悯盈的眼里永远是挑剔与傲慢无知,她一眼就能看懂,但何故……何故让她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何故这种人,何故太乖了,又聪明的可怕。起先她以为这是她的错觉,可是有一次,仅有一次,她对着何故满分的成绩单微微蹙了一下眉,何故就再也没拿过满分成绩单回家。直到后来周悯盈把何故接回去了,周悯盈要求何故优秀,更优秀,最优秀,何故才开始再一次展现她的才华。 周悯心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这个人,这个孩子,她从小就是个怪物。没有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做什么。 她会听从所有人的话,将每一件事情,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可这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人吗?所有人都喜欢她,没有人能在她身上挑出错。可她无可挑剔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错。 周悯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从来就没有谁怀疑过何故呢? 周悯心尤其害怕何故看着她眨眼睛的样子,一双黑漆漆的眼,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心思,却总让人觉得恐惧。 周悯心拉着周悯盈:“姐,我都劝你那么多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再说了,是何故嫁人,只要嫁的人何故喜欢不就行了?” 周悯心说完就低下头去。 走吧,怪物,离开这个家,去别处。 楚苓挑眉,她倒是没想到周悯心会帮何故说话,毕竟周悯心对何故,从来说不上好。 周悯盈甩开周悯心的手:“那不行,她是我的女儿,她嫁什么人自然要我说了算。” 温少缱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容刺痛了周悯盈。 周悯盈提高了嗓音:“你笑什么?” 温少缱将何故带到他身后,握住何故的手:“我在想,为什么何故是你的女儿,你还能把她打到进医院。” 温少缱说着蹙起眉:“另外,为什么何故是你的女儿,她嫁什么人就要听你的?难不成到现在,何家还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这有点荒谬。” 周悯盈哑然。何故除了当初不肯念研究生的事情外,从没反抗过她,所以何故突然不听话,她就理所应当的认为何故错了,既然孩子错了,她身为母亲有义务去教育。 周悯心听到温少缱的话,不觉白了脸。周悯盈告诉她,她打了何故,但没说把何故打到进医院了。 周悯心也打过何故。她那时候太害怕了,她不敢面对这个孩子,所以出于本能的她对何故动了手。 按理说,自家孩子不听话,打两下没什么,而且是关起门来教训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可自从她打了何故之后,整个小区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仿佛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她很疑惑,想不通怎么回事,直到邻居拉住她,说:“何故那么乖的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呦。” 何故,又是何故。 周悯心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周悯盈哑了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温少缱,只好踢了踢身旁的何父,说:“你说话。你女儿。” 何父从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沉默着,这会儿终于抬起眼来看了何故一眼。 何故回望何父,眼神冷漠。 何父看着何故,嗫嚅着,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周悯盈气的不行,开始耍赖:“我生的女儿,当然要听我的。而且,她以前一直很听话,就遇见了你之后才开始叛逆,肯定是你教坏她。” 温少缱叹气:“何故脾气不好,性子冷,我可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听话是什么样子。怎么,您身为何故的母亲,不知道她在外面嚣张跋扈的样子吗?” 周悯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通电话里,那一句“这可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却对她一无所知,你怎么这么可怜?”。周悯盈心头一凉。 周悯盈:“她在外面我管不着,但在家里就得听我的。没有我哪儿有她?我拼了命生的女儿,一点话都不听,那我要她有什么用?” “可既然她来到了这世上,她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温少缱的目光变得锐利,“她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的提线木偶,她没有理由遵从你的想法生活。” “那我这么些年,生她养她,我都喂了狗了?”周悯盈嚷起来,“你以为生养一个孩子容易啊,我这么些年我为了她我吃了多少苦……” “可她也没有求着你为她做这些。”温少缱厉声打断周悯盈的叫嚷,“生下何故是你的选择,养大何故也是你的选择,这是何故欠你的恩情,她自然会偿还。可是何故,她并不想选择你。你带给她的痛苦,已经让她不堪承受了,所以她选择了我成为她的家人。我才是她的选择,你不是。” 何故听此有些惊讶,她完全没想到温少缱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周悯盈听不懂这一堆的道理,只能说:“我不管,反正我生的她。” 何故讽刺的勾起唇角。是啊,周悯盈是她的母亲,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任谁都无法更改。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实,何故折磨了自己十几年。她不想要周悯盈做她的母亲,她宁愿放干鲜血,宁愿抽筋扒皮她也不愿意周悯盈做她的母亲。可是血流干了还有皮,皮之下还有骨。她哪怕死了,化了灰,周悯盈都是她的母亲。她逃不掉。 温少缱叹口气,知道与周悯盈说不通道理,只好牵着何故,略感歉意的说:“那么抱歉了,周女士,以后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妻子,她属于我。” 温少缱冲周悯盈微微颔首示意,牵着何故走了。 周悯盈对温少缱的强盗行径瞠目结舌,指着门口半天说不出话。周悯心与何父安慰着她。楚苓一挑眉,热闹看完了,没意思,走了。楚父最后喝了口茶,觉得今天这场热闹是真不错。 温少缱带着何故回家,路上仔细算算日子,何故的生日近在眼前了。 “宝贝儿,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第三十二章 何故听见温少缱的发问,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确实快要过生日了。 何故盯着车窗外,思考温少缱的问题,忽然眼中掠过一处风景,何故陡然来了精神。 “等等,等等。” 温少缱靠边停车,问:“怎么了?” 何故将车窗摇下来,仔细盯着外面看:“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温少缱看了一眼,说:“这是我的母校。” 何故惊讶:“你的母校?” 何故仔细想想,网上好像确实有资料说,温少缱是名牌大学数学系毕业的。她之前特意查过。 何故感叹:“好巧。当时我妈要我考的就是这所学校的研究生。” 温少缱笑:“你考上了,但是没有来……” 温少缱忽然语顿。 何故:“怎么了?” “何故。” “嗯?” “你……”温少缱微蹙着眉,迟疑着,“你比同龄人读书要早,所以你是二十岁大学毕业,对吧?” 何故点头:“嗯。” “那你去过这所学校的开学典礼吗?” 何故又点头:“去过。当时刚和家里闹翻,过得挺惨,临近开学的时候,就想要不放弃吧,回去念书多舒服。所以就在开学的时候去看了看,然后走了。继续过得很惨。” 温少缱笑。 三年前,他回母校看望老师,老师随口同他提了一句,要不要继续回来念书。他当时想,反正他都准备隐退了,继续念书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他当初本来是打算念研究生的,只是家里突然让他接手温氏,他怕工作学习忙不过来才放弃了。 他沿着学校的林荫道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忽然看见一个细瘦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休闲服,戴一顶纯黑色的鸭舌帽,倚靠着一颗粗壮的树干,低着头,与当时学校开学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女孩儿的帽檐压的很低,所以温少缱只能在女孩儿微微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她淡色的唇与瘦削的下颔。 当时他不知为何,心念一动,想走上前去同那女孩儿打招呼。可女孩儿直起了身子,径直走出了他的视线,看方向,应该是要离开学校。 就是那个时候,温少缱忽然决定,他要继续演戏。 温少缱原本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忽然下了那样的决心。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何故不明白温少缱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问他:“你怎么了?突然像傻了一样。”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小脑袋,说:“没怎么,就是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何故笑,纠正他:“你不要用‘也’,我只是考上了这所学校的研究生,我没在这里念过书。” 温少缱:“都一样。” 周悯盈不知道为什么,从何故与温少缱见过她之后,她就再没有闹过了。何故也乐得她的安分。 之后没几天就是何故的生日,但因为何故没有庆祝的心思,所以过得很平淡。 倒是苏觅对于何故的生日表现的很兴奋,甚至亲手给何故做了生日蛋糕。何故看着苏觅一脸激动的样子,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蛋糕不是越甜越好。 温少缱按照程橙说的,在何故生日的时候,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何故对此表现得很高兴,甚至多吃了半碗饭。这让温少缱觉得,以后可以试试每天都给何故做很多好吃的。 说到生日,何故想起来自己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家。 蒋怀谷与白晗看见何故与温少缱的时候,表情已经不能只用惊讶来形容了。 蒋怀谷:“偶像,我不是做梦吧?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少缱:……能别说的像他死了一样吗? 何故平时见到人时,表情通常都很淡,但今天或许是心情好,所以她冲蒋怀谷与白晗笑了笑,说:“我们回来看看。” 白晗:“我估计家里都落灰了,需要打扫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何故对于白晗的热心,表示有一点点惊讶,她记得这个孩子可是很怕她的。 蒋怀谷很激动的点头,附和白晗:“有需要请一定开口,我们很乐意帮忙。” “对了,偶像。”蒋怀谷看着温少缱,眼睛里简直在放光,“上次你帮我拍的那个微电影获奖了。真是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一定拿不到那个奖项。” 温少缱笑:“我的帮助最多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最主要的还是你的实力与才华。电影我看了,确实很不错,构思很巧妙,拍摄手法和后期处理等等都很好。祝贺你。” 说话间,何故一行人走到门口,开了门。 白晗说的对,家里落灰了,薄薄的一层,看着有些凄惨。 在蒋怀谷和白晗两个居家好手的帮助下,何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拥有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家。 何故很满意的靠着沙发,对蒋怀谷与白晗说:“谢谢。” 蒋怀谷笑出一口白牙:“不客气。” 这样闹了一遭,时间临近晚饭的点,何故与温少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好些菜回来,招待蒋怀谷与白晗,谢谢他们帮忙打扫卫生。 蒋怀谷对自己与何故邻居两年,从说话次数屈指可数到如今能吃何故亲手做的饭菜,还是和自己的偶像同桌吃饭,他觉得人生的巅峰就在此刻。 相比之下,白晗要镇定许多,但在吃到何故做的菜时,还是为何故的厨艺感到惊讶。 吃过了晚饭,何故送走客人,躺回沙发上。温少缱过去拉她:“刚吃完饭,别躺。” 何故哼哼着:“吃饱了就犯懒,没力气。” 温少缱无奈,坐到沙发上,将何故搂进怀里,让何故靠着他,算是勉强让何故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何故笑,凑过去亲亲温少缱的唇角。温少缱顺势就向她讨了一个吻。 一吻毕,温少缱亲亲何故的眉心,说:“生日快乐。” 何故笑,有些无奈:“你今天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我怕你不记得。” “你说那么多遍,我怎么会不记得。” 温少缱搂紧了何故:“我听程橙说,你不喜欢过生日。” 何故:“嗯。” “为什么?” 何故想了想,说:“我妈生我时早产,情况危急,医生问保大保小,我爸毫不犹豫的说保大。所以我觉得,可能我爸没有很爱我,至少比起他对我妈的爱,他对我真的没多少在乎。” 何故说着叹口气:“而且啊,因为生了我,我妈一直身体不好。她觉得这是我的错,所以对我也不怎么好,又想拿我撑场子,所以对我很严苛。” “而且,”何故忽然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我妈总觉得我不学好,可我明明很乖的。”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头发,有些心疼:“你受苦了。” 何故摇摇头,说:“我倒是不觉得我受苦了,只是很烦。” “烦什么?” 何故蹙着眉,有些犹豫:“我觉得,我就是,我……我不喜欢我妈。我不想做她的女儿,可我是她生的,我没有办法。” “所以你就自残?” 温少缱微微撩起何故左手袖口,那道蜿蜒的疤痕稍稍露出头来。 何故垂着眼,声音有些低落:“我其实没想自残,我就是……我喝多了。我想着,哪吒能削肉还母,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温少缱听此,实在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哪吒不是人,你也不是人?” 何故:“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但我没有证据。” 温少缱沉默,待情绪平复,才握着何故的手腕,搂着人,轻声说:“我就是心疼你。” 程橙说,何故的疤很深,但因为用的药好,何故本身也是不留疤的体质,所以现在看到的疤才这么浅。 何故揪着温少缱的衣领子,小声说:“我告诉你啊,这条疤就是在书房划的。那天是我生日,但是那天很冷,晚上又下了雷雨,我很害怕。” “我知道。” “我以前其实是不怕雷雨的,但是因为几次差点死在雷雨天,所以我就怕了。” “我知道。” “我不喜欢过生日,是因为我觉得我来这世上过得很辛苦,带我来世上的人又不爱我,所以我觉得我来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可你遇见了我。” 温少缱抬起何故的下巴,让何故看着他:“或许你可以这样想,因为我需要一个爱人,所以上天派来了你。你曾经之所以没有受到宠爱,是因为老天觉得只有我才配宠爱你。现在你遇到了我,你就要做好被宠爱一辈子的准备。” 何故眨着眼睛,看着温少缱,忽然笑了:“我之前是这样想的,这世上的苦难与幸福都有一定的配比,我没分到幸福,所以只能接受苦难,但是没关系,因为有人会替我幸福。” 何故说完,又心虚的加一句:“虽然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不是我幸福。但真的只是有时候,偶尔。” 温少缱笑:“你的幸福就是我,而我现在就在这里,在你身旁。” 何故抱紧了温少缱,应一声:“嗯。我知道。” 温少缱看着何故笑弯了的眼睛和淡色的唇,忽然说:“虽然这样可能有些破坏气氛,但我想做坏事。” 第三十三章 再见秦城 何故一愣,随后松开温少缱,起身就想跑。温少缱反应及时,一把揽过何故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温少缱贴着何故,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我都多久没碰你了?” 何故算算日子,从初八那天在家开party之后温少缱要了她,一直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何故不禁觉得有些害怕。 “你,你……” 何故“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温少缱看着她泛起粉色的颈脖,又觉得牙痒。 温少缱将何故换了个姿势,面向他。 何故现在是跨坐在温少缱的身上,所以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温少缱的欲望。她微有些颤抖着靠近温少缱,轻轻咬上他的唇,含糊着说:“我乖,你轻点。” 温少缱笑,加深了这个吻。 温少缱喜欢在何故身上留下痕迹,好像这样就能让何故打上他的烙印,无论何故走到哪儿,遇到什么人,所有人都会知道,何故是他的人。 温少缱按着何故的小细腰,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我不想……” “嗯?” 何故咬着唇,眼尾红成一片,泛起泪,委委屈屈的看着温少缱。 温少缱笑,伸手去按住何故的眼尾:“我说过,你越哭我就越想凶你。” 何故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拖着哭腔说:“你,你不能这样。” “怎样?” “我不答应,你,你就凶我。”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温柔的与他身下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可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你不答应我,我总得想点办法。你说是吧?” 何故一口咬在温少缱的肩膀。 这个男人,过分。 温少缱折腾的太狠,何故到后来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跟他讨饶:“你饶了我吧,下次,下次再来。” “那婚礼呢?” “不说这个。” 温少缱亲亲何故,大手分开她的腿,说:“那就再来一次。” 何故欲哭无泪。 何故只是回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过完了生日就回了她与温少缱现在的家。 后来的一段日子,周悯盈一直保持着安静。何故对此感到很困惑,她觉得依照周悯盈的个性,这样的安静是非比寻常的。但何故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可能的享受这份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安静。 一个清晨,何故难得早起,正喝着牛奶,周悯心来了电话。 “喂?” “何故。”周悯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我姐姐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是她把你带到了这世上。我虽然只是你的姨母,但是我养了你九年,哪怕九年间我对你不怎么热情,最起码我也没有亏待你。” 何故不明所以:“所以?” 周悯心:“何故,我姐姐不知道是你在耍花招,但我清楚。” 周悯心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尖锐:“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孩子,你一直在装!你就是个怪物。” 周悯心挂断了电话。 何故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温少缱刚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何故对着手机发呆,问她:“怎么了?” 何故回神,看了温少缱一眼,答:“没什么。” 温少缱不再追问,只说:“吃早餐吧。” 何故应一声,再次摁亮手机屏幕。 到底是谁在帮她解决麻烦呢? 何故的疑问一直持续到她接到虞念忱的电话。 “何故,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可以来见我一面吗?” 虞念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苍白,这让何故想起上次在画室对面见到的虞念忱,像凶猛邪恶的兽,奄奄一息,却仍蛰伏暗处,伺机而动,发出最后致命一击。 何故说:“好。” 她大概知道是谁在帮她解决麻烦了。 何故去见虞念忱的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 一哥们儿醉驾,红灯的时候直接从后面撞上何故的车。事发突然,何故没有防备,头磕到方向盘上,流了点血,只能先去医院。 然后在医院遇见了秦城。 何故想过,或许她和秦城还有一点点缘分,将来在大街上可以有幸擦肩而过,但她没想过,她会在医院遇见秦城。 秦城冲着何故笑:“好巧。” 何故回之以礼:“好巧。” “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何故犹豫了一下,说:“好。” 咖啡厅。 何故晃了晃杯子里的咖啡,笑说:“我倒是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喝咖啡。” 秦城笑:“是啊,以前都一起喝酒的。” “最近过得好吗?怎么来医院了?” “体检。”秦城喝了口咖啡,神色有些忧愁,“酒喝多了,总觉得不舒服,过来检查一下。” 何故见秦城神色戚然,蹙着眉问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城回答:“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这下子连个戒酒的借口都没了。” 秦城说着叹口气,一脸愁苦。 何故笑:“你要是真想戒酒,也不需要什么借口。” “你呢?你的伤怎么回事?” “车祸,不怎么严重,小事。” 秦城笑,无话。 两人对坐,静默着喝完了一杯咖啡。 秦城终于开口:“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去POP的,一星期七天有六天睡在那儿。” 何故应着:“嗯。” “我们以前真的是很好的朋友的。” “嗯。” “可我说我喜欢你。” “嗯。” “然后你就不来POP了。” 何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偶尔还是会去。” “因为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喝酒,又最喜欢那间酒吧。就是……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去。” 何故继续沉默。 秦城说:“你以后不用特意绕开POP了,我把它转手给别人了。我现在不是POP的老板,我以后也不会再去哪儿。我戒酒。” 何故:“谢谢。” 秦城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为了你才这样。” “我是说,”何故斟酌了很久,最后千言万语,她也只是说,“谢谢。” 秦城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说:“不客气。” 第一次酒精中毒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何故整个人颓丧的厉害,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世上,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生命的珍贵在于它有无限可能以及它只有一次,可生命本身有意义吗? 人世间的幸福与苦难有一定的配比,善与恶也是如此。有天生的善人,就有天生的恶人,而何故属于后者。她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生来只为作恶。恶,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一个天生的恶人,怎可能被世界欢迎?可何故不想作恶,所以她的生命失去了意义。失去意义的生命,还有存在的理由吗? 她挣扎到最痛苦低迷的时候,秦城递过来一杯酒,笑说:“小醉鬼,你总揣着那么多心思干嘛?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 何故目送着秦城走远,轻声说:“愿你,及时行乐。” 何故离开了医院,按着原来的方向奔着虞念忱去了。这次,虞念忱空荡荡的别墅里,终于多了管家和两个保姆。 上了年纪的管家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却依然穿着得体,耐心细致的吩咐着保姆别墅里每一件大小事宜。 管家对于何故的到来,表现十分冷漠,也十分礼貌。他带着何故去往虞念忱的房间。何故才刚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你到底图什么,说出来,我会满足你。你不必再跟我绕圈子。” 虞念忱的声音同电话里一样苍白无力。 另一个声音是非常好听的女声:“我不图什么,我就是想照顾你,真的,你好起来就是我想要的。” 管家敲门:“少爷。” “进来。” 何故进去之后,看见虞念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床头一个雅致的花瓶里,插着带水珠的鲜花,一个女孩儿站在花瓶旁边。 何故觉得这个女孩儿很眼熟,而且很显然,这个女孩儿看她也很眼熟。 女孩儿说:“何编剧,您好。” 何故想起来,这个女孩儿是徐杳杳,出演了她第一部网剧,而且她还在言斐面前提过这个女孩儿。 何故笑:“你好,徐小姐。” 虞念忱厌倦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客气的对话,他说:“出去。” 何故挑眉。她可不觉得虞念忱这句话是在说她。 徐杳杳垂下眼睫,低低的应一声:“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管家带着徐杳杳出去。 何故问虞念忱:“她是怎么回事?” 虞念忱显然也对徐杳杳烦的很,有些暴躁的说:“不知道,总缠着我。” 何故耸肩,表示知道。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问虞念忱:“找我要说什么?” “我要死了。” 虞念忱说这话时很平静,很平常,就好像他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然后他点评了一句:“还行吧。” 何故愣了一下,随后说:“祝贺你。” 虞念忱:“谢谢。” 随后虞念忱笑起来,说:“我就是想听这个,当面,听你亲口跟我说。” 虞念忱说着有些遗憾:“其实我还想听程橙当面跟我说这句话,但她不肯过来。她挂了我的电话,不肯理我。” 何故安慰他:“程橙是这样,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大爱理人。” 虞念忱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说一下,有点遗憾。” 何故笑,问他:“周悯盈的事,是你解决的吧?” “嗯。” 虞念忱有些累了。他微微合眼,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薄薄的眼皮与冷白的皮肤显示出他的脆弱。 “累了吗?”何故问。 “嗯。” “睡吧。” “嗯。” 在虞念忱睡着之后,何故才离开,去了小山河。 程橙那时正泼墨作画,红梅。 何故说:“虞念忱要死了。” 程橙笔锋不停,只应一声:“嗯。” “他想听你说,祝贺他。” “嗯。” 何故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程橙叫住她。 “何故。” 何故回头。 程橙说:“我第一次见他,是他搬来和我做邻居的时候。那天下了雪,院子里的红梅也快开了,我吃过晚饭,想出去走走,消消食,然后看见他搬进来。” “我记得,我当时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雪泥。他本来正准备将一张,大概,十寸吧,一张十寸的照片往家里搬,但是他看见我了,所以他把照片放下来,走过来,替我擦干净衣服上的雪泥,说,你好,我是虞念忱。” 程橙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她继续说:“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就该心动了。但是我没有。何故,我看见了他的眼睛,那是和我们一样的眼神。” 天生的恶人。 程橙问:“我们会变成他那样吗?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对吧?我们都清楚。” 何故不敢回答。 虞念忱当初为了设计言斐,伪造了一份自己的犯罪证据,但想要骗过言斐,一份完全造假的资料远远不够。所以,在虞念忱那个谎言里,到底掺杂了多少真实? 最后,何故只说:“祝贺他吧,毕竟他要解脱了。” 何故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 温少缱对于他的小妻子一整天不见人影,回来额头还带伤,感到有些困惑,一边仔细检查着她的伤口,一边问她:“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你这一整天都去哪儿了?消息都不回。” 何故思考着,说:“有一个……老相识,关系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他快死了,我去看看。” 温少缱没料到这样的事情走向,愣了一下,继续问何故:“那你的伤呢?” “车祸,有人醉驾。车拿去修了,我打车回来的。” 温少缱叹口气,怎么他一会儿没看着何故,何故就能受伤,也是幸好这伤口不大,就蹭破点皮,否则他可真要把何故绑在他身上,分寸不离了。 晚上何故久违的失眠了,她觉得这是因为虞念忱。 温少缱搂着何故,问她:“怎么了,有心事?” 何故想了想,说:“温少缱,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天生的恶人?就是,不需要对他进行任何相关的教育,甚至一直教导他要做一个好人,但他就是知道如何作恶,心里有止不住的恶念。你说会有这种人吗?” 温少缱仔细思考了一下,答:“应该吧,这世上这么多人,有什么样的人都不稀奇。不过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生来就有恶念呢?按理说,大多数的恶念都是由环境因素造成的。” 何故默然,在心底念一句,我也不明白,我也想知道,可我就是这样。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眉心:“别想那么多,睡吧。” 何故闭上眼。 能不想吗? 第三十四章 何故因为失眠,第二天早上没能起来,温少缱也不吵她,她就一直睡到了虞念忱给她打电话。 “何故,你来陪我说说话吧,我太无聊了。” 何故听着电话,将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说:“只要你愿意,陪你说话的人多的是。” “可他们都没意思。程橙又不肯理我,我只能找你了。何故,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快死了。” 虞念忱的声音听起来乏味而枯燥,看来他确实是无聊的紧。 何故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点同情心还是要有的,于是答应了虞念忱。 “行吧,我过去。” 何故挣扎着起床,收拾好自己以后,靠着书阁的门,对温少缱说:“我出去一趟。我那个,快死了的老相识,说他一个人太无聊了,让我过去陪陪他。” 温少缱从书里抬头,嘱咐何故:“粥在厨房热着,你吃点再过去。” 何故点头:“好。” 何故到虞念忱那里的时候,虞念忱正晒太阳。 “你别说,二月份的太阳,晒着还挺舒服。”虞念忱眯着眼,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他脸上洒下一片光影。 何故坐在虞念忱旁边,闭起眼,也晒起太阳。 虞念忱:“喂,何故,你倒是说句话。” “说什么?” 虞念忱想了想:“不知道。随便什么吧。我就是觉得无聊。” 何故睁开眼:“那说说司思吧。我喜欢听故事。” 虞念忱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何故一眼:“你倒是会聊天。” 何故:“谢谢夸奖。” 虞念忱叹口气:“好吧。那就讲讲司思。不过你不是知道我的事吗?你自己查过,我也跟你说过一些,东拼西凑的差不多就是全部了吧。” 何故睨了虞念忱一眼:“讲不讲?不讲闭嘴,晒太阳。” “好好好,讲讲讲。” 何故重新闭上眼,听起故事。 司思死在了十八岁,生日。 如果把时间往前追溯六七年的样子,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一定会听见人们谈论那个从百米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女孩,和她的家人。 司思的父亲司明华是个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大半辈子光风霁月,积善成德,为世人所称颂。司思的母亲吴氏,因为生司思时伤了身体,一直病着,直到司思十七岁的时候,终于撑不住病逝了。司思的姐姐司青玉,一个从小到大在各个方面都近乎完美的女孩,死在了二十一岁,人生刚开始的时候。 这一家人原本都挺好,司思也挺好,唯一不好的是虞念忱的母亲虞初婉。 虞初婉很漂亮,漂亮到哪怕是女人都会为她疯狂。可虞初婉不学好,才十几岁就跟人乱搞,生下不知道父亲是谁的虞念忱,然后将虞念忱丢到了福利院。也正是在福利院度过的那十年,造成了虞念忱心理和生理上的极大创伤。 虞念忱十岁的时候,虞初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母亲,于是一边将虞念忱带在身边抚养,一边继续勾搭有钱人,一直到她勾搭上司明华。 司明华本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虞初婉着了魔。 司明华与虞初婉的地下情被吴氏撞破,吴氏对与自己夫妻恩爱几十年的丈夫出轨表示悲愤,想要离婚。司明华觉得离婚有损他的声誉,于是设计害死吴氏,并做成吴氏病逝的假象。 虞念忱就是在吴氏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司思的。 虞念忱说:“那天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她穿着黑色连衣裙,胸前别着白玫瑰,脸色很苍白,很憔悴,但是依然很漂亮。” 司思当时在外地念书,又面临高考,所以参加完葬礼就走了。那时的她,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并没有发现家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司青玉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优秀到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在任何一个方面对她挑出错来。可如果一定要说她有瑕疵,那就是她有个歧视同性恋的父亲。 司青玉本不知道吴氏病逝的真相,但当她看见司明华将虞初婉领回家的时候,她就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而后不久,她与女朋友约会的场景被司明华撞破。司明华以虐待的方式逼迫司青玉分手,司青玉不肯,并且认为司明华与虞初婉之间的关系才是真的恶心。 司明华与司青玉之间的对抗持续了半年之久,最终以司青玉受不了司明华的虐待,自杀结尾。 司家迎来第二场葬礼。 那时,司思刚高考完。 脱离了学业压力的司思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回到司家,想询问父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回到司家第一时间内见到了虞念忱。 而后就是虞初婉穿着露骨的衣服,从低调奢华的长阶梯上走下来,指着司思问她身后的司明华:“这是谁?” 聪慧如司思,在那一刻就该明白事情的真相。 可司思不愿意相信,她固执的要去寻找另一种答案,但每每得到的结果都令她大失所望。尤其当虞念忱将所有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斩钉截铁的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的时候,她终于放弃挣扎,接受现实,试图披露真相。 司明华到那时都是世人眼中博施济众的大善人,他不可能让司思毁了他经营半生的形象。于是他利用媒体攻击司思,将司思的形象塑造成一个因为小时候生病受灾,所以一直疯疯癫癫,又经过母亲去世的打击,最终疯了的可怜女孩儿。 他说司思有妄想症,说司思在一个安静的晚上,逃过了保镖的看守,操一把手术刀将司青玉虐杀。 司思最后挣扎到绝望,认了命的由着司明华将她关起来。 她整日不吃不喝,眼神空洞的盯着某处,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虞念忱每天每夜,一次又一次的在窗户外试图和司思交谈,想要吸引司思的注意力。无论他多少次被司思无视,他都努力的想要安慰这个女孩儿。他喜欢的女孩儿。 在虞念忱数以千计的尝试中,他只成功了一次。 那天,是司思十八岁生日,虞念忱想送她一份礼物,最好能让她开心。 虞念忱准备了很久,但无论什么,他都觉得司思不会感兴趣。就在他失望的徘徊在屋子里的时候,保姆拿着一堆的废纸从他面前经过。 虞念忱叫住保姆,从那一堆废纸中抽出司思的录取通知书。 那天,虞念忱将那张录取通知书送给司思,告诉她,他可以帮她回去上学。 司思这一次终于理会虞念忱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曾经写满了失望,此时却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她说:“你能带我出去吗?” 虞念忱说到这里时,喃喃自语:“我当然说可以。我还能说什么?她肯理我就足以让我高兴疯了,她的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的。我真的,我那么喜欢她……” 司思拿着她的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爬上了市中心最高的楼,一字一句质问司明华:“爸爸,七岁那年,我们全家一起去迪士尼,你说我和姐姐永远是你的小公主,妈妈是你的女王,你会永远做我们的骑士,爱我们,守护我们。你还记得吗?我的父亲,您还记得吗?” 万丈高楼,一跃而下,如一只断翅的蝶。 虞念忱说完,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他闭上眼,转过脸去,只留下一个侧颜给何故。 他说:“我当时就站在楼下,在人群里,看着她从我面前跳下来,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其实我……只要她肯看我一眼,就一眼,她就能明白,我到底有多愿意为她付出我的一切。” 虞念忱睁开眼,细长的鸦羽色睫毛带着水珠轻轻颤动着。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一直压抑自己?我明明那么讨厌司明华和虞初婉,我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除掉他们,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我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心里的恶念就沦为恶人,可是就因为我不想做恶人,所以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虞念忱回过头来看着何故,眼角挂着细长的泪痕。 虞念忱问何故:“何故,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不作恶,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可我因为不作恶,失去了所有,所以我没什么好顾忌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 何故放轻了声音。 “所以,我想做完最后一件事情,再去死。” 何故默然,良久之后,重新开口:“你曾经说,我不配幸福。” 虞念忱忽然笑了:“是,我是说过,而且我今天还要说。何故,你不配幸福。” 何故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站起身来,推着虞念忱的轮椅,说:“好了,出来的够久了,回去吧。” 何故陪着虞念忱吃完了午饭,就回了家。 温少缱出去了,家里只有胖球。猫儿趴在窝里,悠闲的甩着尾巴,瘫成一滩猫饼。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情景,但是何故却觉得热泪盈眶。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怨恨,不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她不配,更多的是因为这世界对她真的还算可以。她没有必要怨恨。 何故走过去,抱起胖球。猫儿朝着何故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悠闲的晃着尾巴。 “球儿,你爸爸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呀?”何故用白皙的手指梳拢着胖球的毛,觉得有些无聊。 何故给温少缱发了消息,但那边没有立马回复。何故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之后,没有等来温少缱的消息,倒是等来了程橙的电话。 “桃花要开了,约个时间去踏青赏花呗?” 何故恍然,二月底了,马上到三月,桃花要开了。 何故:“好,时间你定吧。不过温少缱三月初的生日,你别跟他撞上。” “好。” 程橙电话刚挂,温少缱回来了。 温少缱看着躺着沙发上,抱着猫的何故,笑说:“你怎么到哪儿都喜欢躺着,我就没见你好好坐着过。” 何故应声望过去,冲着温少缱笑:“你才发现吗,娶了个小懒虫回家?” 温少缱走过去,将猫与何故一起抱进怀里:“公司有事,我去处理了一下,小懒虫发消息时我快到家了,所以没有回复。小懒虫看起来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何故笑:“你生日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温少缱想了想,说:“说起来,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的生日愿望。嗯?” “我没有生日愿望。”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肩膀,撸着猫,说,“我没什么想要的,我觉得我的生活非常好。” 温少缱笑,搂紧了何故,说:“我也觉得我的生活非常好,我没什么想要的。” 之后几天,虞念忱大概真的是快死了,整天闷在家里,无聊的紧,所以频繁的给何故打电话。何故被他烦的不行,每次都要在电话里骂他,但骂完之后依然过去陪他说说话。 温少缱对于那位能频繁惹得何故破口大骂的老相识十分有兴趣,毕竟何故平日里对着别人虽然一贯冷脸,但不至于失了礼貌。 虞念忱烦何故的同时,也不忘了给程橙打电话。程橙在拒接两次之后,把虞念忱拉黑了,虞念忱就换个电话号码继续打,程橙就继续拉黑,拉黑到后来,直接把手机关机,谁都不理。 二月底很快过去,三月初第一支桃花盛开的时候,温少缱终于步入而立之年。 那天韩述等人都送来了生日贺礼,温雪琢题字“而立”赠与温少缱。 何故就比较雅致。她折了小山河里唯一一株桃树上第一朵桃花,放在她给温少缱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上做点缀。 温少缱:“这不是做给我吃的吧?” 何故笑:“当然,你又不吃甜食。” 何故拿起蛋糕上缀着的那朵桃花,递给温少缱:“这个是你的。” 随后何故捧起蛋糕,说:“这个是我的。” 温少缱笑,将桃花别在何故的鬓边。 何故:“如果我不是早产儿,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 温少缱:“就算你是早产儿,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过生日,为我庆祝。” 何故笑,放下蛋糕,踮起脚尖去亲吻温少缱。 “生日快乐,老公。” 温少缱抱紧何故:“谢谢,老婆。” 温少缱的生日刚过,虞念忱就出了事。 第三十五章 何故接到虞念忱的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可是当她去找虞念忱的途中,接到周悯心的电话,她就察觉不对了。 周悯心说:“何故,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算再怨恨她,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何故,你行行好,你行行好……” 周悯心在电话那边哭的不成样子,何故却很镇定。 何故说:“姨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故挂了电话,一直到她到达虞念忱说的地点的时候,她都很镇定。直到她看见周悯盈。 何故透过面前商店的玻璃看见突然出现的周悯盈拿着刀,刺向虞念忱,虞念忱本想向后躲过去,脚下却不知怎的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周悯盈的刀刺进虞念忱的腹部。 何故猛的转身:“虞念忱!” 周悯盈看见何故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带血的刀掉在了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何故一边跑上前去,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但见鬼的是,从来电量满格的手机居然在这个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何故扶起虞念忱,低声问他:“你怎么样?有安排后手吗?救护车呢?” 虞念忱不回话,只是突然笑了。他抱住何故,说:“何故,承认我嫉妒你,我没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你却可以,所以我嫉妒了。但是何故,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何故死死的按住虞念忱的伤口,努力镇定:“我知道,这些话以后再说。救护车呢?你没有安排吗?” 这条街道地处偏僻,街上仅有的十一二个人此时都围了过来。 何故对着人群喊:“有人可以帮忙叫救护车吗?可以帮帮忙吗?” 何故对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伸出手:“先生……” 那位男士看着何故沾满鲜血的手,后退了一步。 何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先生,您可以帮我们叫救护车吗?” 何故没有得到回应。她感受到掌心处虞念忱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涌出血来。 “这位小姐,请帮帮忙,请帮我们叫救护车。” “请你们帮帮忙。救命……” 何故忽然流下泪来。 周围有人拿出手机录像,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说:“那不是虞念忱吗,新晋流量啊。”“他这是怎么了?”“娱乐圈的事情,谁知道呢……”“他黑粉挺多……” “有没有人救救我们,救命啊……” 何故紧紧的抱着虞念忱,死命的捂着他的伤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虞念忱,你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吧?救护车呢?怎么还不来?” 虞念忱靠着何故的肩膀,闭上眼。 救护车最后还是来了,是虞念忱算好了时间地点,让管家掐着点叫的救护车。 何故送虞念忱进手术室的时候,说:“我马上要办婚礼了,你得活下来才能看到。” 虞念忱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对何故扯出一个极虚弱的笑容。 何故给程橙打了电话,说了虞念忱的事。程橙赶过来的时候,何故坐在手术室外,脸色苍白,神色间一点光彩都没有,仿佛她才是手术室里那个徘徊在生死线上的人。 程橙走过去,坐在何故身边。 沉默良久。 程橙说:“昨天晚上,他去小山河了,说我院里的桃花开的真好。” “嗯。” “你知道吧,自从他搬去和我做邻居之后,小山河周围总有几只流浪的野猫徘徊不去。” “嗯。” “我昨天喂猫的时候,他说,如果我是真的善良,我就真的和司思一模一样了。” 何故偏过头去看着程橙,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程橙笑了一下,说:“我说,虞念忱,我觉得你好可怜,可怜的有些过了头,总让我一看见你就难受,所以,我想把我仅有的一点点爱,分给你一点点。” 程橙用手指比了大概两毫米的长度:“就这么一点,分给你。” 何故也笑了,说:“那他一定很开心。” “是啊,开心的折走了我院里开的最好的一朵桃花。” 接下来又是沉默。沉默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 医生说:“病人已经抢救过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医生皱起眉:“他的身体太差了,无论恢复的结果怎样,他都已经撑不住了,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何故问:“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叹息:“具体的不清楚,但最多也就几个月。” “知道了,谢谢医生。” 周悯盈自那天刺伤了虞念忱之后就没了消息,何故也不去找,也不去问。 虞念忱受伤的视频没有流传出去,想也知道就凭这个人对舆论的掌控,这点程度的事情想压下来轻而易举。 三月中,桃花盛。 何故合上书,轻轻打了个哈欠,说:“你几岁了虞念忱,还要人给你念床头故事才能睡着?” 虞念忱眨眨眼,看着何故:“你讲个床头故事你还委屈了你,我帮你解决那么大麻烦呢。” 何故放下二郎腿,微微俯身,靠近虞念忱:“说起来,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是周悯盈对你动手?我以为你会直接解决她。” 虞念忱:“我原本是想直接解决她的。不对,我原本是有一个很完美的计划,但是因为耗时太长,而我命太短,所以我放弃了。” 虞念忱说着又觉得伤口疼,神情有些扭曲:“我原本也想直接解决她的,可是后来想想,手头有的资源要充分利用,直接解决她太简单粗暴了。” 何故笑,提起出事当天虞念忱说的话:“你那天说,你嫉妒我。” 虞念忱点头:“对,我嫉妒你。我嫉妒,嫉妒的眼红,嫉妒的发疯。” 虞念忱说着笑起来:“你知道吗?我原本不觉得我这一生有多可悲可怜,可是自从我遇见司思,我开始希望,渴望我是干净的,渴望我是真正的光风霁月,玉树琼枝。可我不是。” 说完虞念忱又补一句:“你也不是。” 何故:“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这样。” 虞念忱笑,继续说:“我那时看着她死在我面前。那么高的楼,她一个平日里,那么一个怕伤怕痛的人,毫不犹豫的就跳下来了。她就那样跳下来,而我只能在下面看着她,在那乌泱泱的人群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 “何故,我嫉妒你,凭什么你可以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我却不行?凭什么?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凭什么?” 何故直起身子,向后靠到椅子上,神情冷淡:“别发病。” 虞念忱笑,闭上眼,就这样开始睡过去。 何故从病房里退出来,给程橙打电话吐槽。 “他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总是动不动情绪就很激动,然后突然平静,我真的是……我要疯了,我的天呐。我要不是看他快死了,我真的是,我要弄死他……” 何故说到后来,气的语无伦次,身边过路的人对她频频侧目。 自从虞念忱受伤之后,何故就建议他把养身体的地方从家里挪到医院的专属病房。所以何故现在每天都往医院跑,跑多了何故总觉得自己一身消毒水的味道。对此,何故嫌弃的不行。 下午何故没有陪虞念忱,而是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准备撸着猫,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温少缱对于何故最近频繁外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搂着何故准备同她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然,虞念忱给何故打了电话。 何故没接,然后虞念忱继续打,一直打到何故把他拉黑,他换个号码继续打。 何故没办法,叹口气接了电话。 “你又怎么了?你要死了?那就等死了让医院给我打电话,我会去给你收尸的。” 虞念忱在电话那头叹口气,委委屈屈的说:“何故,你也知道我快死了,你就行行好吧。你过来陪陪我?你也知道,我没有亲人朋友。我一个人,好可怜的。” 何故挂了电话,缩在温少缱怀里,叹着气:“他好烦呐。”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头:“是那个,生病了,时日无多的老相识吗?” “嗯。” “那你要去看他吗?” 何故挣扎了一下,还是说:“去吧,毕竟他时日无多。” 温少缱垂下眼,应一声:“早点回来。” 何故想着自己最近频繁外出,一出去就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不见人影,确实过分,于是安抚性的亲了亲温少缱,说:“我今天会回来吃晚饭的。” 温少缱笑:“嗯。” 何故出门后,温少缱抱着猫儿,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梳拢着它的毛,拨通了一个电话。 铃响两声后接通。 温少缱垂着眸,嗓音里的情绪很淡。 “去查查夫人最近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应一声:“是。” 之后电话被挂断。温少缱用手指勾着猫儿的下巴,有些疑惑的问:“猫儿,你说那个得你妈妈这么挂念的人,会是谁呢?” 据他所知,周悯盈姐妹俩最近过得很不好,但何故从头到尾没有插手这件事的迹象。他曾经是想过要不要出手解决一下这点麻烦,但有人先他一步动手。因为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所以温少缱就由着他去了。 可是与此同时,何故突然冒出来的老相识就让他不得不产生点兴趣了。 据他所知,何故除了程橙,可没有任何能够得她如此挂念的老相识。 何故到了医院,吃着虞念忱的水果,看着虞念忱的书,还对虞念忱爱搭不理的。虞念忱觉得自己把何故叫过来简直就是个错误,但就这样让何故走了,他又觉得,于是只能对着何故叹气,一声叹息比一声哀怨。 何故听虞念忱叹息一声长过一声,终于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何故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何父。 “喂,爸。” “何故啊,你妈妈出事了。” 何父的声音听起来像苍老了许多,但何故听到也只是很冷静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被控告故意杀人和长期虐待子女,再加上聚众赌博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罪名,判了十五年。可是何故,你知道你妈妈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至少,她没有虐待过你,她那天打你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何故……” “爸。” 何故的声音十分冷淡,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的故事书,手指点在其中的一页。 “爸,这些年妈对我怎么样,你看不到吗?” 何父说不出话,但想到周悯盈,他还是说:“她毕竟是你妈妈,生你养你……” “生养的恩德我会报的,但她做过的事情,我没法帮她抵赖。” 何故挂了电话。 虞念忱靠在床头看着何故笑,说:“你那天还挺会找镜头的,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拍的不好,结果你让监控全程把周悯盈拍的清清楚楚。铁板钉钉的证据,法院一下就给判罪了。” 何故抬眸看他一眼:“谢了。” 虞念忱笑:“不客气。” 说完虞念忱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能把你打的那么惨,那时候还过年呢,我就害你进了医院,对不住了。不过她打你打的越狠,咱们的证据就越有力。” “是这样。” 何故为了报答虞念忱,勉勉强强给他念了个睡前故事,等他睡着之后,轻手轻脚的走了。 刚出医院门,何故看见温少缱。 温少缱坐在车里,将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极俊的脸。 何故走过去,坐上副驾驶。 “你怎么来了?” 温少缱将车窗摇上去,说:“就是想见识见识,你那位老相识。” 何故:“那你今天可以和我一起来的,而且你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温少缱垂下眼帘,低声说:“因为我知道了,他是虞念忱。何故,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和虞念忱是老相识。我一直以为,你们关系挺不好的。” 何故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最不喜欢的就是遮遮掩掩,所以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些什么。 “我和他关系确实不太好,但也没有很差。我和他认识了有……一年多吧,也没有很久。他一天到晚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喜欢烦我,现在不仅烦我,还烦程橙。之前有段日子,我跟他闹翻了,就是那个时候,你知道的。现在,我和他算是和好了。” 何故觉得事情解释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但温少缱却是沉默。 何故觉得不对。 “老公?” 温少缱开口:“何故,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你。” 第三十六章 温少缱极轻的叹了口气,说:“我很想把你变成我的,最好一天到晚就待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谁都别理,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所以我放任你。但是何故,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的线放的太长太松了,所以我总觉得你要走了。” 温少缱没有看着何故,而是侧着脸,垂着眸,声音很轻,很温柔。 何故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觉得,你似乎有事情瞒着我,很重要的事。这件事程橙知道,虞念忱知道,而我不知道。” 温少缱偏头,看向何故,问:“为什么,何故?我是你老公,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何故回望温少缱,觉得喉咙里像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爱你。” 这是何故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温少缱不再与何故争辩,只说:“回家吧。” 何故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也不好,所以晚上只吃了两口。温少缱端着碗追着她喂饭,何故也只勉强多吃了两口。 胖球对于它爸爸追着它妈妈跑的戏码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它爸妈,只顾着自己埋头吃饭。 吃着吃着,胖球就把自己吃出毛病了。 对于胖球突然间的精神萎靡,何故觉得有点奇怪。胖球虽然平日里懒了一点,但只要何故和温少缱去逗它,它总会打着滚和它爸妈一起玩。然而今天晚上,不管何故拿逗猫棒怎么逗它,它都恹恹的。 何故觉得有问题,叫来温少缱说明情况,两人带着猫,立即就奔着宠物医院去了, 温少缱去的是平日里常去的那家医院,医院规模不大,但医生很优秀,尤其得胖球的欢心。 时间太晚,医生准备下班了,突然看见温少缱与何故抱着猫过来,急匆匆的迎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何故摇头:“不知道,它就是突然没有精神,怎么逗它都没有反应。” 医生将两人一猫带进医院。 最后,经过一番可以称得上是手忙脚乱的检查,医生得出初步的结论:“它太胖了,引发了高血压。” 何故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胖球呼噜两声,动了动鼻子,伸出小爪子去够何故的手。 何故握住它,笑:“都跟你说了,别吃那么多,吃那么多你又不动,活该你胖,活该你高血压。” 温少缱闻言,不怕死的说了句:“你不跟它一样吗?” 言外之意,你怎么好意思说它。 何故反驳:“我怎么跟它一样?” 温少缱:“你也是吃了不动啊,而且它吃了还在家里走两圈,你是吃了直接往沙发上躺。我叫你别躺你还不乐意。” “我!我……可我不胖,我也不高血压。” 何故坚守最后的底线。 温少缱还想说什么,医生从中叫停。 “行了小两口,要秀恩爱回家去。”医生笑的无奈,“我给它开点药,再写一些注意事项,你们平时注意控制它的饮食。” “好的,医生。谢谢医生。” 何故与温少缱刚解决完胖球的事,正抱着猫走出医院,迎面撞上一个人。 来人一头嚣张的红发,大晚上带个墨镜,一身骚里骚气的花衬衫,配黑色铅笔裤,钉子鞋,真是要多骚气有多骚气。 来人瞧见温少缱,将墨镜稍微向下推了一点,仔细瞅了瞅,然后看了看他身边的何故,以及他怀里的猫。 “你不是……” “柳澈!” 医生已经换好衣服,从医院里走出来,看见来人那一身骚里骚气的打扮,不由得吐槽:“我说柳澈,你这品味就不能换一换吗?你这一天到晚骚里骚气的,你想勾搭谁呀?” 柳澈摘下墨镜,正准备反驳医生,又瞥见何故,于是按下嘴边的话,改口说:“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你。”柳澈拿墨镜指着何故。 何故不明所以:“我?” “对,你。”柳澈表现的十分愤怒,“就是你,你那时候天天来我那宠物店看猫,还老看同一只猫,我本来信心满满以为你特别喜欢它,你一定会养它,我还为你拒绝了好几位客户,结果!你!你个负心女,你居然抛弃了我的猫!你突然你就不去我那儿了,你知道我的猫因为你有多难过吗?!” 何故想起来了。她之前有一只特别喜欢的猫,是一只英短银渐层,脑袋圆圆的,耳朵尖尖的,特别可爱。她那会儿确实动过心思要养它,但考虑到周悯盈这颗不定时炸弹,她又不敢养,只好每天跑过去看。直到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熄了养猫的心思,就没再去过了。 柳澈看着何故,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医生在一边看着怕柳澈一时冲动,急忙拉住人,安抚着:“这,养猫这种事,它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而且人家说不定是真想养,但是后来……后来出了意外呢?生活这种事,本就处处充满不可预料。” 有医生拉住,柳澈的情绪平复了些,不再那么激动,只是依然没有好脸色。 温少缱看着这位宠物店老板,觉得有些眼熟,蹙着眉问:“这位老板,我是不是在你那儿买过猫?” 柳澈点头,指着温少缱怀里的胖球说:“是,你买的就是它。它,就是那个负心女天天稀罕又不养的那只猫。” 何故听着柳澈的话,转过头去看看胖球,又看看温少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温少缱对于这件事也是很惊喜,问柳澈:“你确定吗?你没有认错?” 柳澈骄傲的抬起下巴,哼一声:“我的每一只猫,我都认识。虽然它现在长大了,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医生知道柳澈的性子,也知道他养猫的厉害,更看出温少缱与何故有话要说,于是赶紧拉着柳澈迅速撤退。 医生:“温先生,现在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温少缱与何故告别医生,抱着胖球回了家。一路上何故就盯着胖球看,念念叨叨的:“你居然就是我当初天天跑去看的那只小奶猫?我的天呐,我们这什么缘分,命中注定,真是命中注定……” 温少缱一边开车,一边听何故念叨,越听越觉得不对。 怎么就成了她和胖球有缘分?不应该是和他有缘分吗? 胖球现在是只高血压的病猫,晚上又奔波了一趟,所以回到家就缩进窝里睡去了。何故也不吵它,只拉着温少缱说胖球的事。 何故:“什么叫命定的缘分?我和胖球就是命定的缘分,命中注定我要和它成为一家人。” 温少缱捏着何故的脸,不服气:“那我呢?我养了你喜欢的猫,还娶了你,我跟你就不是命定的缘分?” 何故笑:“你跟你儿子吃什么醋?” 温少缱松开何故,委委屈屈的转过身去。何故从后面抱住他。 “但是我最爱的还是你。” 温少缱笑,转过身来:“那你儿子呢?” “你知道这种时候一般要怎样回答吗?” “怎样回答?” “在我心里,你第一,儿子第二。” 温少缱挑眉。 何故笑:“但是如果现在对象换成了儿子,那就是儿子第一,你第二。” “所以我到底第几?” 何故不回答,踮起脚尖去亲了亲温少缱。 温少缱笑。 何故勾着温少缱的脖子,与他接吻。 当何故将温少缱推到床上的时候,温少缱是惊讶的, “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何故的手指搭上温少缱的皮带:“今天高兴。” 温少缱笑,直起身子,勾着何故的下巴,再次吻上她。 周悯盈出事,对何故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因为此事,言斐找过何故一次。见面地点约在周姐的咖啡馆。 言斐看着坐在他对面,低眉顺眼的何故,忽然觉得陌生。 在言斐的记忆里,没有比何故更乖的孩子。可是这么乖巧的孩子,居然亲手把她的母亲送进监狱吗? 周悯盈杀人未遂,受害者是虞念忱。但凡对虞念忱有一丁点了解的人,都会对这个案子感到奇怪,但是法院直接接受了虞念忱提供的证据,判定周悯盈为故意杀人罪。 至于长期虐待子女的罪名,就更奇怪了。周悯盈对何故虽然说不上好,但绝对没有虐待,可视频不是作假,周悯盈也承认了她确实有殴打过何故。 所以,在这件事中,何故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单纯的受害者吗?不可能。 言斐:“小何,为什么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情,你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你不也还是知道了。” 言斐抿紧了唇。他的妹妹,不一样了。 何故:“哥。” 何故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言斐在心底叹口气,有些心疼的问:“疼吗?” 何故看向言斐。 言斐说:“我看视频里,她下手特别狠,你身上很多地方受了伤。疼吗?” 何故一愣,随后笑起来:“还好。” 何故见过言斐,回到家里。 “老公,老公?” 温少缱从二楼书阁走出来,靠在扶梯上,向下看着一楼何故,问:“回来了。饿了吗?” 何故仰头看着温少缱。 他既然能查到虞念忱,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周悯盈的事。言斐能想到的事情,他会想不到吗?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温少缱从楼上走下来,见何故在发呆,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老婆?” 何故回神。 “发什么呆?” 何故眨眨眼:“没事。” 温少缱不问,她要主动说吗? 何故:“老公,我饿了。” 温少缱笑:“我去做饭。” 时间逼近四月,虞念忱也越来越憔悴。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如何,只是觉得一天天的躺在病床上,无聊的很。 虞念忱一无聊就烦何故与程橙,何故率先受不了,想了个办法。 “虞念忱,既然你没事做,不如去拍电影吧。” 虞念忱挑眉:“电影?” 何故点头:“对,电影。程橙有一本漫画,要翻拍成电影,你去做男主角吧。” 虞念忱一思量:“好。” 电影说拍就拍。虞念忱自受伤之后就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过,但虞念忱作为新晋流量,他突然的消失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干脆对外宣称他工作强度过大,进一步造成心理压力,需要调养。 现在虞念忱重新回到公众视线中,可谓娱乐圈里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虞美人黑粉虽多,但馋他美色的人更多。 程橙的漫画《盛夏》,原计划是准备翻拍成电影的,但合作方不是虞念忱。可如今既然虞念忱决定插一手了,那其他人再不情愿也得靠边。 《盛夏》讲的是一位阴郁孤独的少年,在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自己这一生中最喜欢的女孩儿,从而渐渐为她做出改变,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人。 然而故事并没有到此为止,毕竟程橙喜欢的,从来不是治愈和大团圆结局。 少年终于接纳了世界,将自己发霉腐朽的生活摊开了接受阳光。一切看似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个拉少年出泥潭的女孩儿却卷入了麻烦。最终,少年为了他心爱的人,甘愿付出一切,直至结束生命。 他死在了十八岁,盛夏。 女孩儿因为少年的死而愧疚不已,她摆脱了麻烦却陷入对自我的厌弃中,每日每夜的挣扎。 程橙并没有告诉读者,女孩儿挣扎的最后结果,反而用尽了笔墨去描绘少年的死,以最热烈高昂,也最沉痛的手法去凸显少年死亡的悲哀与伟大。 他是为了心爱的人而死,为了他世界里最明媚的光而死。 《盛夏》翻拍成电影,何故找来蒋怀谷做导演,她做编剧,徐杳杳做女主角。 虞念忱知道何故找徐杳杳做女主角的时候,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你找她干什么?” 何故说:“除了我和程橙,只有她每天去医院看你。” 虞念忱不说话,默许了何故的决定。 在几乎解决了一切问题的时候,程橙告诉何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苏觅。” 第三十七章 程橙说:“苏觅不喜欢虞念忱。虞念忱跟我做邻居那会儿,苏觅就不喜欢他,每次他来小山河,苏觅都不高兴。但苏觅最不高兴的,还是我们俩和虞念忱有接触。” 何故皱眉。 程橙:“她似乎觉得,虞念忱会带坏我们。” 何故叹气,说:“那行吧,我想想怎么解决。” 对于苏觅,何故总希望自己处处附和苏觅的期望,是以除了当初白沫的事情以外,她从没有让苏觅觉得自己有半点不好过。 何故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温少缱,问他有什么想法。 温少缱稍微想了想,说:“你们可以,稍微用一点善意的谎言来掩盖一下事实。” 何故挑眉:“善意的谎言?” 温少缱笑:“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指导一下你的演技。” 何故笑。 何故去了小山河。 “你确定待会儿苏觅会来吗?” 程橙打了个哈欠,有些无精打采:“确定。她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一会儿过来。” “行。” 苏觅到的时候,小山河的院门虚掩着。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去,一路寻着声音到书房,听见程橙的声音。 “……不对,何故,不对。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拿着那个人的照片。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晚上我见了他之后就病了……昨天我去他家……全都是那个人,满满一屋子的照片……” “还有他的那个眼神,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也不是心里毛毛的,就是……恶心?好像也不对。” “总之就,感觉没兴趣……不会有好事,所以还是趁时机未晚,斩草除根的好。” 苏觅又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索性推门而入。 程橙见到苏觅,自觉的闭了嘴。 简单的交谈过后,何故拿了本书,坐到院子里,慢悠悠的看起来。程橙进了书房,被迫开启工作模式。她的漫画本来是要今天更新的,但是她的存稿空空,新稿刚动,她又不愿意停更一周,所以只能赶工了。 苏觅搬了把椅子坐到何故旁边去。 “何故,他是谁?” 何故看着苏觅一挑眉,显然是惊讶于苏觅的问题。 “我来之前,偷听了一会儿你们说话。他是谁?” “你倒是坦坦荡荡。”何故合上书。 “那不然呢?虽然说被你们发现我偷听墙角的可能很小,但是万一呢?如果听到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还好,可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无关紧要。”苏觅看着何故,申请坦坦荡荡。 何故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书面,沉吟后说:“我们新来的邻居,虞念忱虞美人。他似乎,有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 苏觅惊讶。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程橙觉得他把心上人的照片摆了一屋子,有些变态。”何故舒了眉心,重新翻开书。 苏觅听的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重点,何故与程橙终于要甩开虞念忱了。 苏觅点点头,感觉很满意。 《盛夏》何故请了温少缱做制片人。在温少缱十几年的影视生涯中,他虽然只制作过三部电影,但每一部都拿奖拿了大满贯,所以何故对他很放心。 一切就绪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 虞念忱加上温少缱,这两位的同框足以让狗仔们疯狂。何故对此烦的不行,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人拍到她和虞念忱同框,然后放到网上去,苏觅一看又要生气。 虞念忱见何故整天愁眉不展的,一边嗤笑何故,一边建议她带苏觅出去玩,这样总不会出事。 何故一听,觉得这主意好,立马找程橙商量。 程橙听罢,点头:“也好,说起来,我们仨也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于是,何故与程橙踩着三月的底线,带着苏觅去了一个风景秀丽,地处偏远的小山村。然而何故一走,温少缱不高兴了。 不就是瞒住苏觅吗?简单。 苏觅在到达小山村的第二天一早,接到爸妈的电话,让她把新交的男朋友安丞带回家看看。 苏觅害怕爸妈逼婚,愁的头发直掉,自然也就没心思去管其它的了。 温少缱好容易把何故弄回来,恰巧时间到了四月初,清明。 清明前一天晚上,刚进监狱的周悯盈突发癔症,经过医生诊断后,周悯盈被判定失心疯,被送进精神病疗养院。 何故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但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盛夏》剧组清明放假三天,温少缱带着何故回温家祖宅祭祖扫墓。 温家的祖宅很大,但常年没什么人住,只有几个下人守在这里,每天清扫,保持祖宅的体面。 自新年过后,这是何故第二次见温家人齐聚。 温雪琢穿了唐装,领着一家人扫墓过后,还要回祖宅祠堂,对着祖宗牌位敬香。 何故全程乖乖的,跟着扫墓祭祖,直到一切的仪式完成,温雪琢叫散了之后,何故与温少缱回到自己的房间,何故才敢拉着温少缱问东问西。 何故:“你们家每年都这样祭祖吗?” 温少缱纠正何故:“是我们家。温家祭祖是大事,一年之中除了春节,最重要的节日就是清明和中秋。” 何故点头,若有所思:“清明是纪念祖先,中秋是家人团聚。看来咱们家很重视家庭嘛。” 温少缱笑,刮了一下何故的鼻梁,说:“所以我是个顾家的男人。” 何故也笑,抱住温少缱:“我知道。我老公最顾家,最看重我。” 温家祭祖完成之后,何故与温少缱回去接着拍摄《盛夏》。 虞念忱从来孤身一人,清明放假除了养病,什么都干不了,无聊的很,所以《盛夏》开工,他比谁都兴奋。 兴奋之余,虞念忱遇上了点麻烦,还捎带了程橙。 何故,程橙,白熠,温少缱,虞念忱围在一起,对着手机上显示的最新娱乐消息,神色各异。 何故:“虞念忱,你不总跟我吹你掌控媒体的技术一流吗?这怎么回事?你解释下。” 虞念忱挠挠眉心,神色悻悻然:“这……我也不清楚啊,但你得理解我,娱乐圈嘛,绯闻总是有的,这个防不住。” 白熠冷脸:“可为什么对象是你和程橙?” 程橙适时的咳了一声。 虞念忱小声说:“这可不怪我。” 程橙有些尴尬:“看照片,应该是我今天在片场跟他发脾气,被拍到了,所以媒体就脑洞大开了。” 温少缱念了一遍新闻标题:“人气爆棚漫画家南风原是渣女?勾搭虞美人骗财骗色?” 白熠的脸色黑的不行,显然是气狠了。 何故思量了一番,及时的提出了自己最大的忧虑:“这热搜都被这件事给霸榜了,那苏觅……” 程橙挑眉:“哦豁,功亏一篑。” 何故头疼。 虞念忱思量:“或许,我们,将计就计?” 因为虞念忱的事情,小山河遭到了虞念忱疯狂粉丝的攻击,院子里的花折了好些,程橙气的不行。于是,原定三个人联手在苏觅面前上演的决裂大戏中没有动手的片段,可何故为了给程橙出气,擅自加戏,给了虞念忱一拳,出手不重,但够虞念忱受的了。 虞念忱挨打的那一瞬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帮着这两个人隐瞒苏觅。 事后,虞念忱问何故:“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你就算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何故说:“有必要。” 虞念忱看着何故的眼睛,明白了。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一辈子难遇到一个怎么都不想令其失望的人。而对于何故来说,苏觅就是那个人。所以别说这样大费周章,就是死,何故都不会允许自己让苏觅不高兴。 《盛夏》交给温少缱和虞念忱,何故回了趟老家。 何故的成名作《清明祭》,讲的是她自十二岁那年清明节外公去世开始,一直到后来每年跟随家人回乡扫墓的故事。 温少缱想陪何故一起回去,但何故没有答应。 何故一个人顶着四月暖意洋洋的太阳,站到了祖先的墓碑前。 “外公,我结婚了,对象叫温少缱。他长得很漂亮,念过很多书,很会下棋,脾气也很好,你一定会很喜欢他。” 何故说到这里,无奈的笑笑:“可是妈妈不喜欢他。不过没关系,反正妈妈现在也没法反对我们了。” 何故在墓碑前跪了下来:“对不起,外公,我做错了事。” 何故在碑前叩首。 对不起,外公,您给我取名何故,是希望我记住,凡事都有因果报应,做人理当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可我没有做到。 我知道我不该陷害妈妈,可是她在一天,我就痛苦一天,唯有她离开了,我才能解脱。 外公,是她给了我生命,是她造就了我的骨血,她与我分享过心跳,却从不懂我。 我很痛苦。而她是痛苦的根源。 我不愿意这世上有人与我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却连一丝同情都不给我。这让我觉得自己被枷锁桎梏着,这辈子都逃脱不了可怜的命运。 所以我必须得将她这棵腐朽溃烂的树根处理掉,我才能获得新生。 对不起,外公,我知道凡事因果报应,所以将来报应来了,我知是何故,我全盘接受。我不问何故。 何故起身,最后看了墓碑一眼,转身离开。 何故瞒着苏觅,将《盛夏》拍摄完成才做出刚从老家回来的假象。苏觅对此,全程没有任何怀疑。 虞念忱拖着病体,一波三折的终于拍完了整部电影,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在杀青那天再度昏迷。 在拍摄过程中,虞念忱也昏过两次,所以剧组的人都有应对经验,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虞念忱在病房里醒过来的时候,何故与程橙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程橙眼睛红红的。 虞念忱扯出一个极苍白的笑容:“我终于要死了?哇,看来我还是比我想象中活的久一些,赚了。” 何故与程橙,谁都没说话。 虞念忱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夜晚,城市里难得星星很亮,月光很柔和。 虞念忱很可惜的说:“我最喜欢六月的阳光,可惜看不到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六月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何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哑的厉害,于是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才说:“你的生日在六月吗?” 虞念忱点头:“嗯,六月二十三,很美的日子,虽然对我来说很不美好。” 何故笑:“好巧,我六月办婚礼,就在六月二十三。” 虞念忱也笑起来:“是吗,那真巧。” 何故:“所以你要努力活到六月,去参加我的婚礼。” 虞念忱:“我尽量。” 何故害怕程橙心里难受,一个人会出事,于是嘱咐白熠,无论程橙说什么,怎么闹,都一定要陪着她。白熠应下。 处理好了程橙,何故跟着温少缱回了家。 胖球一听门口的动静,颠着步子冲着何故一路小跑过去。自从它被诊断出高血压之后,何故与温少缱就开始严格控制它的饮食,并且强制性的要求它运动,现在它已经瘦了好些,血压也降下来了。 何故抱起胖球。 温少缱牵着何故坐到沙发上,问她晚上吃什么,何故摇摇头。 温少缱将人搂进怀里,说:“难受?” 何故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细,脆弱的不行。 温少缱叹口气。 “你很在乎虞念忱。” 何故没回话,她怀里的胖球感受到它妈妈情绪的低落,抬起爪子去碰了碰何故的脸。 何故想哭:“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他的出身不好,经历也不好,唯一喜欢的女孩儿死在他面前。他这辈子没受过一点好,如今这么年轻,就要去了……他真的很可怜。” 温少缱:“你知道,他做过错事。” “如果可以,他难道不想做个好人?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好人。” 何故低声说:“这世道总希望别人历尽艰辛还一心向善,却从不肯在别人受难的时候帮一把,这何其不公?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发光体,我们总还是需要收到些善意,才能给出自己的善意。” 温少缱沉默。 他知道何故说的有道理。历尽艰辛还一心向善这种事,做不到才是人之常情。可他不喜欢虞念忱,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过邪性。 第三十八章 虞念忱做过的事情太过离谱,太过荒唐,温少缱从来不放心这样的人在何故身边徘徊,无论虞念忱是什么目的。 可是何故却对这个人格外特殊。她明明不甚喜欢虞念忱,却总是纵容着他。 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何故,使的都是些小家子气的小手段,何故被烦的不行,却也不恼他,只正大光明的反击回去,出手总不重。两个人闹起来,像小孩子打架。 然而当温少缱从何故手里接手了虞念忱这个麻烦,虞念忱立即就收了玩闹样的手段,出手即是狠招。温少缱为了应付虞念忱,可废了不少心思。 何故见温少缱半晌没说话,于是抬头去看看他。 “温少缱,你真的,那么不喜欢虞念忱吗?” 温少缱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何故的眉心,轻声说:“我只是怕,他会伤害你。如果他对你没有恶意,我到确实愿意对他说声佩服。” 何故笑:“他对我没有恶意,你也别不喜欢他,好吗?” 温少缱没回话,只亲了亲何故的眉心。 佩服是一回事,欣赏是另一回事。虞念忱这个人,无论如何温少缱都喜欢不起来。 温少缱不说话,何故就知道了答案。 其实她对虞念忱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自己或许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总忍不住去同情虞念忱。好似这样,将来也会有人同情堕落的她一样。 何故第二天一早去医院看望虞念忱的时候,在病房外看见了徐杳杳。 徐杳杳眼睛红红的,嘴唇发白,一看就是哭狠了。 何故问:“怎么了?” 徐杳杳哑着嗓子说:“他刚刚咳的厉害,又痛的厉害,好不容易吃了药平复下来,正睡着。” 何故透过门上的玻璃,朝病房里望了一眼。虞念忱睡的安静。 何故在徐杳杳旁边坐下,与她搭话:“你似乎很喜欢我们的虞美人啊,一直坚持不懈的来看望他,照顾他,不管他赶走你多少次。” 徐杳杳:“我其实,喜欢他很多年了。” 何故诧异:“很多年?你们以前认识?” 徐杳杳点头:“我是和他在同一所福利院里长大的。那个时候,我总受欺负,他总保护我。” 说到这里,徐杳杳低下头,神色有些失落:“不过他现在不记得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他就好。”徐杳杳又重新笑起来。 何故觉得,大概率是因为徐杳杳是个演员,所以情绪饱满了些,就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何故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徐杳杳每一次情绪的变化,真实而鲜活。 何故笑:“是吗?那就好。” 说完何故又忍不住喃了一句:“真好。” 徐杳杳:“而且,我打算跟他告白了。” 何故一惊,愣了好一下才问:“你认真的吗?他时日无多,而且看样子,现在依然很不喜欢你。无论你告白的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杳杳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像新月一样皎洁无瑕。 徐杳杳说:“就是因为他时日无多,我才更要赶紧告诉他,我喜欢他。否则等他真的走了,我这辈子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了,他也再也没机会听了。虽然我喜欢他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我想,这世上多一个人喜欢他,他多少会觉得开心些吧。” 何故怔然,道:“那你赶紧告诉他吧,他时日无多了。” “嗯。我知道。” 何故似乎跟六月二十三这个日子杠上了一样,《盛夏》定档原本在今年的九月份,何故非要将它提前到六月,而且正好在六月二十三。为了何故的要求,温少缱可是有两天没闲着。 另外,何故想起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告诉温少缱。 “我们办婚礼吧,六月二十三。” 办婚礼温少缱是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六月二十三呢? 温少缱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宝贝儿,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六月二十三这一天?” 何故说:“因为那天是虞念忱的生日,我当初为了鼓励他努力多活两天,许了他这个日子。” 温少缱脸色微变。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允许,自己的女人这样看中另一个男人。 何故牵起温少缱的手:“我知道这样让你委屈了,可是……我当时一时嘴快,许了他了。” 温少缱顺势将人拉进怀里。 “宝贝儿,是不是我最近真的太纵容你,你有点分不清轻重了,嗯?” 温少缱的手放在何故的腰间摩挲着,那力道,惩罚的意味十足。 “知道委屈我了,还敢许他这个日子?” 何故最受不得别人碰她的腰,温少缱这样一弄,饶以是她厚脸皮也禁不住红了脸。何故喃着:“一时嘴快,真的是一时嘴快。” 温少缱笑,亲了亲何故的唇角,说:“是吗?那你再一时嘴快,去告诉他,你男人不同意这个婚期,得换一个。” 何故揪着温少缱的衣领,有些为难:“他一个病人,我这样不好吧。” 温少缱才不管虞念忱是不是病人,口气不容置喙:“婚礼的日子我会好好挑的,但六月二十三不行。” 何故无奈:“好吧。” 何故叹口气,撑着温少缱的胸膛,想从他身上起来,但温少缱箍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何故:“干嘛?” 温少缱亲亲何故,反问:“你觉得呢?” 何故收拢了手指,在温少缱的衣服上抓出几道褶。 温少缱脾气好,平日里什么都顺着她,唯独两样事不行,一是当初的婚事,二是一直以来的情事。 何故慢慢的凑过去,吻着温少缱。 与其等这个男人主动,不如她自己乖一点,这样他待会儿还会轻些。 温少缱对于何故的乖巧一向满意,抱着人,一路吻着她,进了卧室。 何故第二天收到程橙的消息,跑了趟小山河。 五月,小山河的玫瑰要开了。 历年小山河的第一朵玫瑰都是献给何故的,因为玫瑰是何故最喜欢的花。 但是今年的情形显然不一样。 何故看着荆棘顶上那朵含苞欲放的花,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何故说:“我记得,去年花开的时候,我从佛罗伦萨赶回来,正好在机场看见沫沫。” 程橙颔首:“对,那天清晨,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我都害怕你是不是又陷入到当年那种情形中了。结果,你当真不负我望,颓丧了将近两个月。” 何故笑。白沫刚抛弃她那会儿,她整个人都失了魂,连行尸走肉都比不上。 何故伸出指尖去触碰那朵即将盛开的花,说:“我总觉得,这朵花开的时候,也会发生不好的事。” 程橙想起虞念忱的病危通知书。 程橙说:“好不好这种事,看对谁。” 何故笑:“那倒是。” 徐杳杳静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她想给虞念忱她所拥有的最好的,可正当她准备一步步实行计划的时候,她忽觉这些虚礼都是不必要的。毕竟那个人或许不会等她。 徐杳杳奔跑在夜中,一路跑进医院,闯进虞念忱的病房。虞念忱看了她最后一眼。 徐杳杳知道虞念忱时日无多,可她没有想过,虞念忱居然会这么快离世。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虞念忱的身边,蹲下来,握住虞念忱无力的手。 这只手还有余温,虞念忱闭着眼,细长的鸦羽色睫毛翘起的弧度刚刚好。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徐杳杳轻声说:“虞念忱,我喜欢你。” 大批的医生护士冲进病房。 徐杳杳的眼泪落了下来。 五月五日的凌晨,程橙从梦中惊醒,起身找水喝,途经养着玫瑰的房间时,她停住了脚步。 玫瑰开了。 医院打来电话,通知虞念忱的死亡。 因为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所以一切都早有准备。举行葬礼那天,铺天盖地的白玫瑰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何故于一片单调的黑白两色中,为虞念忱献上小山河里第一朵红玫瑰。 何故亲吻了那朵红玫瑰,将它放置在虞念忱的相片前。 美人如玉,白璧无瑕,当以红玫赠之。 程橙没说什么,表情也很淡,只将一副红梅图放在虞念忱的相片前。 不好意思,红梅早就谢了,所以我只能画一幅给你。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虞念忱的粉丝占大多数,乌泱泱的一片人哭倒在一起。 何故看着这一幕,对温少缱说:“他做的那些事情,应该永远都不会被查出来吧?” 温少缱:“或许吧。” 虞念忱名下的财产无数,明里暗里的,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只留下了他那栋别墅和小山河旁边那座宅子。 他受过苦,做过恶,但生命的最后还是想留下一点善意。所以何故希望,生前得不到宠爱的虞念忱,死后能在人们的心里永远保持美好的形象,让人们每一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为他的逝去而叹息。 就像粉丝们送的词一样,他如流星划过天空,为我们带来光耀整个世界的惊鸿一瞥。 何故:“我想保全他的名誉。” 他罪大恶极,他罪无可恕,可他值得这份名誉。 葬礼开场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葬礼结束的时候,雨过天晴。 何故记得,虞念忱说过,他与司思的初见就是在葬礼上,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天气。 雨过天晴了,虞念忱,你见到司思了吗? 因为虞念忱的死,何故消沉了两天,直到《盛夏》上映,程橙约她去看电影。 何故疑惑:“《盛夏》首映不是在六月二十三吗?” 程橙:“我让白熠改了时间。我觉得,可能这个时候播出,认识他的人会更多,记住他的人也会更多。” 何故点头表示知道。 《盛夏》首映,电影院里哭倒了一片,尤其最后少年笑着对女孩儿说,我喜欢你,你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有人竟直接哭得崩溃。 何故看的难受,回家之后整个人都焉了。温少缱心疼她,抱着人轻声的哄。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别太难过了。” 何故往温少缱怀里拱了拱,猫儿一样的呜着,声音难受的不行。 何故:“医生说,他最后死的时候,应该很疼,很痛苦,可他一声不吭,也没有呼救,走的很安静。” 温少缱:“他很坚强,很厉害。” “他比程橙小半岁,到下个月也才二十五。” “太年轻了。” “我……”何故缓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很难受,生死有命,我不是看不开,我就是可怜他。”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何故突然来了气,一拳捶在温少缱的胸口,气有些莫名其妙,“你什么都不知道。” 何故莫名其妙发脾气,温少缱也不恼,将何故的手整个的握在手心里,轻声哄着:“既然我不知道,那你不如给我讲讲,好让我知道?” 何故叹气:“你怎么能不知道。” 温少缱:“我学识不如你,你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我,别跟我一般见识。” 何故思量:“好吧,我体谅你,我大人有大量。” “那现在能给我讲讲,我到底该知道些什么吗?” 何故看着温少缱的眼睛,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算了。” 何故又重新缩进温少缱的怀里。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其实可怜的不是虞念忱,而是和他一样的自己?说我做了错事,我明知你知道却想装作你不知道? 还是说,我害怕了。 何故不说,温少缱也不再问。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有余生那么长,有些话,不急在这一时说。 当天晚上,何故拟定了新书的名字《念忱》。 她提笔写下书中第一章第一节第一段第一句: 时年五月五日,凌晨五点三十分,我的朋友虞念忱,永远的离开了我。 何故想了想,将这一句划去,重新写: 时年五月五日,凌晨五点三十分,我的朋友虞念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故写书至深夜,温少缱看时间实在太晚,去书房寻她。 “太晚了,明天再写吧。” 温少缱想抽走何故手中的笔,何故握紧了笔不肯让。 “就一次。” 何故曾经是习惯在夜里写文章的,可是后来因为温少缱总一到点就哄着她上床睡觉,她渐渐就开始在白日里动笔。今日,已经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在夜里提笔了。 温少缱看着何故倔强的模样,就知道今夜肯定是拗不过她了。 温少缱叹口气:“就一次。” 温少缱出书房的时候,回望了一眼何故单薄的身形,心中对虞念忱的不喜又上升了一个度。 果然虞念忱是个麻烦,他当初就不该对虞念忱心慈手软。 第三十九章 何故的新书《念忱》很快完结,书印出来依然是薄得可怜,但出版社对于金主终于肯动笔还是很欣慰的。 《念忱》出自何故之手,又有虞念忱的光环加持,一经问世,抢购一空,出版社连续几天连夜加印了三次才缓解了市场的需求。 五月末,何故在家里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一手拿着手机,数着新书带来的存款数额,一手里撸着猫,日子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惬意。 温少缱刚从公司回家,就看见何故躺在秋千上看手机,胖球趴在她的肩头。 温少缱走过去,将手机从何故手里抽出来。 “不要躺着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何故看着温少缱笑,随后摸了摸胖球,说:“儿子,你爸凶我,你表示表示?” 胖球是一只识时务的猫,所以它分得清这个家里的社会结构,也清楚这个时候,一定要顺着它妈才有活路。 于是胖球冲着温少缱喵呜两声,声音听起来极具威胁性,但它趴在何故肩头晃悠着尾巴的动作,可不怎么威武。 温少缱笑,拎着胖球的后颈将它放到地上,又将何故抱了起来。 “程橙之前跟我说,你喜欢出去玩,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没有好好的出去玩过,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何故整个人陷在温少缱的怀里,懒洋洋的说:“想去的地方都去的差不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去处。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们要出去玩吗?” “嗯,打算办完婚礼,带你出去玩,也算是度蜜月。” 何故听此,直起身子。 “婚礼?” 何故想起来,她好像是说过这件事。 “你定日子了吗?” 温少缱:“七月初。” 何故笑:“我说六月二十三你不同意,你就定了七月初?也没差多少。” 温少缱皮笑肉不笑:“你还敢跟我提这件事?我跟你说了几次办婚礼你都拖着不肯点头,到了虞念忱跟前就一时嘴快还定了日子,定的还是他的生日。何故,你看我像是那么大度的男人,能够允许自己的女人心里总惦记着别的男人吗?” 何故瑟缩了一下,小声说:“这件事,不是已经掀篇了吗?” 温少缱捏着何故的后颈,说:“前段日子看你心里难受,所以没跟你计较,现在既然提起来了,那咱们就算算总账。” 何故讨饶:“别吧,老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做人得向前看。” 温少缱不说话,只是看着何故笑了一下。那笑容看的何故心里发毛。 何故赶在温少缱开口前吻住他。 “我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何故轻碾着温少缱的唇角,动作小心翼翼,极尽讨好。 温少缱盯着何故,眸光深邃,喉结缓缓下滑。 何故放软了声音:“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可怜,所以才老惦记他。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温少缱:“既然喜欢我,总得有点表示。” 何故红了脸,趴在温少缱的耳边小声说:“去卧室,好不好?” 温少缱笑,抱着人走进卧室。 这男人平时就凶,吃起醋来更凶,何故被撞的狠了,只能抱着他求饶:“轻点儿,老公。” “叫我什么?” “玉卿。” 温少缱咬住何故的唇:“以后不许再惦记别的男人,不管什么原因。” 何故应着,尽力迎合他。 婚期既定,何故自然要跑一趟小山河去告诉程橙这个消息,恰巧苏觅也在。 何故宣布完消息之后,程橙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愁出一份份子钱,她就少一份零食钱,还得多画两张画稿挣回来。 苏觅听罢,愣了一下,才说:“对哦,温少缱一直很低调,他的私生活外界向来知之甚少,只前段时间他突然高调了那么一下下,我们才对他有了稍微多一点点的了解,但其他的,依旧是一概不知,尤其他的感情生活,多少媒体想扒,你们这下子要办婚礼,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何故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出名呢。” 程橙适时的补一句:“你也很出名。” 何故挑眉:“我又没上过媒体。” 苏觅纠正:“你的书很出名,所以你也出名。” 程橙再补一句:“尤其《念忱》出版之后,大家都知道作家何故与虞美人念忱是好朋友了。” 何故蹙眉:“这我到是没想到,当初写书出版只是一时脑热。” 苏觅咳了一声。 何故不着痕迹的往程橙那边挪了一点,喝了口茶,强装镇定。 苏觅:“《念忱》这本书吧,我也看了,写的挺好。虞念忱,和你,关系也挺好。” 何故:“没有,我你还不了解吗?你认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交过朋友?再说了,我撒谎骗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书里写的事情,不能当真。” “你话多了。” 何故闭嘴。 解释就是掩饰,话说多了,反倒欲盖弥彰。 苏觅在心底叹了口气。 何故这个人,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要信,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别当真就行了。可是也正因如此,所以苏觅早早的就学会了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我接受你的欺骗,因为我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苏觅:“我从前一直害怕他会带坏你们俩,但现在看来,我好像是有点误解了他。他今年才二十四吧,太年轻了。” 何故不敢搭话。程橙说:“过了下个月二十三,就二十五了。” 苏觅叹:“那也还是很年轻。” 三个人扯东扯西的聊了一会儿,苏觅被安丞接走,小山河只剩何故与程橙。 程橙:“苏觅会生气吗,因为虞念忱?” 何故摇头:“她想不明白我哪一句骗了她,她从不为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生气。” 程橙点头,而后想起些什么,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何故听见程橙在书房里喊她。 何故走进书房,看见程橙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画面前,手上沾了些颜料。 程橙:“我构思了好久,之前还画了几次,但总觉得不对。终于,这次我花了两个下午才画好,好看吗?” 画上是一个纤弱苍白的少年,躺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红玫瑰中,玫瑰底下藏着无尽的黑暗与锋芒。 何故:“好看。” 程橙笑:“我也觉得好看。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我希望到时候,也会有人葬我以花,咏我以歌。” 何故沉默了一会儿。 程橙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何故哑着嗓子:“有件事情,一直没告诉你,确切的来说,我谁都没告诉。” 程橙:“什么事?” 何故做过错事,她自以为的错事,但从没有人发现过她做的错事,她也从不曾向人坦白她做的错事。 何故:“我陷害了我的母亲,与虞念忱联手将她送进了监狱。” 程橙无话。 程橙:“我并不惊讶与你所做的事情,但我惊讶于你的愧疚。” 何故:“温少缱知道我做过的事情,可他什么都没有说。程橙,我害怕。” 何故忽然想哭。 “他为什么不说呢?他说出来我或许会好受些,可我又害怕他说出来。他如果问我为什么这样,我该怎么回答?如果单论周悯盈不同意我与他在一起这件事来说,其实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多的去了,可我偏偏选了这种,这种……极端的方式。” 程橙握住何故的手。在这种时候,她往往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的,她天生就没这个本事。 何故继续说:“我真的很讨厌周悯盈,我讨厌她生下我,我讨厌与她血脉相连的自己。我每每想到是她生下了我,我就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脏的,恨不能把自己抽筋拔骨了才好。” “我有恶念,生来就有。无论我念多少书,做多少善事,骗取别人多少喜欢与宠爱,我都止不住自己的恶念。我恨这样的自己,恨自己来到世上。这世间这么苦,为什么要带我来受罪?她既然生下我,她就欠了我。明明是她欠了我,我念的圣贤书,和这世间的大道理却总说她造我骨血,予我生命,对我有恩,凭什么?” “程橙,你说凭什么?到底天上地下那一条法令写着,创造一条生命就是大恩大德?抛却俗世陈规,抛却一切来看,但论我这条命,论我这个人,我认为我的生命没有意义,也承认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死,不想结束这没有意义的生命。我承认现在的我的确该感激周悯盈给了我生命,可归根结底,这条命不是我向她索取的,她又凭什么一再的向我索要回报呢?” 程橙:“你知道,你这些话,你这套道理,在这世间行不通。” “对,我知道,它当然行不通。世间需要法令和道德,否则就会成为一团乱,而祸乱中的人们总会渴望安定的生活,所以无论世间万事万物如何推演,最后都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所想的,行不通,永远也行不通。” 程橙轻叹:“你从前总说,你要寻着诗书礼仪来做,你要努力迎合世间的规矩,要做一个正常人,所以常跟我说你要尽孝,还劝我别跟我爸妈闹得太僵。” 何故:“是,我现在依然这样想。” “可思想这种东西,一旦扎了根,就再难拔除。” “我会努力。” 何故平复了情绪,面上又变得波澜不惊。 程橙:“那你该如何跟温少缱说呢?他会理解你吗?” 何故沉默良久,而后认命的叹了口气:“做错了事情,总归是要受到惩罚的。他不理解也没事,他怪我也没事,他不喜欢虞念忱那一类人,想来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行径。” 程橙指出问题:“可他明明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或许也觉得没什么。” 何故:“也或许只是想等我自己开口。” “你准备说了吗?” “喉咙里卡了根刺,做什么都会不舒服,尽早拔除吧。” 何故话是这样说,但终究还是害怕,否则她不会将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不开口。 何故回家的时候,温少缱不在家,家里只有胖球。猫儿趴在窝里,眯着眼睛打瞌睡,发出微微的呼噜声。 何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盯着猫儿看。 球儿,你说你爸爸会生妈妈的气吗? 其实妈妈也不是故意的。 妈妈也想有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妈妈,这样的话,受过的苦大概会变得甜一些。 虽然这样很无耻,但我觉得自己没有错。 何故又开始想哭。 她生来道德观念就很薄弱,道德的底线哪怕她一次次努力的想提高,也还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一降再降。 她生来就不是什么遵纪守法,循规蹈矩的人。可她依然安分守己过了几十年。 在这安分守己的几十年之后,她终究是越过了那道线。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来说,她的行径必然是可耻的。她接受了母亲生命的馈赠,却反咬一口说母亲欠了她,还不知感恩的送母亲进监狱。 她实在是可耻。 何故伸出手去摸了摸酣睡的猫儿,指尖微有些颤抖。 岁月静好谁不喜欢,饶以是她这种人,也不免被安定的日子蛊惑了心。 猫,和丈夫,这两样组成了她的家庭,她想要的安定。 胖球睡的正酣,忽然被人撸了两把,不由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何故。 胖球一甩头,将自己圆滚滚的脑袋压在何故的掌心,重新躺下去。 何故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温少缱,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很想有个家,只有你能给我一个家。 何故逗着猫儿,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同温少缱开口说这件事。 正想着,温少缱回来了。 正想着,温少缱回来了。 温少缱看见何故坐在地上,逗着猫的样子,不禁莞尔。 “何故。” 温少缱走过去,站到何故的身后,将掌心压在她的头顶,逗猫一样的揉了两下。 何故听见温少缱的喊声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他,现下被人揉了脑袋,也只是偏头躲了一下。 温少缱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不高兴?” 温少缱蹲下来,侧着身子问何故。 何故:“今天天气好,我们去个地方吧。” 第四十章 温少缱问:“去哪儿?” 何故放下胖球,站起身来,看似不经意的拍了拍衣服,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周悯盈从监狱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何父再次上诉,主张周悯盈是因为精神问题才犯下罪,依照律法,当无罪释放。 法院接受了何父的申诉,但最终判定结果却是,周悯盈犯罪时精神正常,入狱后才得了失心疯,因此她十五年有期徒刑不会取消,然,因为周悯盈的精神问题,所以她将暂时收押在精神病院,直至恢复正常后继续服刑。 何故带着温少缱站到精神病院门口的时候,温少缱一点都不惊讶。 何故看他那个样子,不由得在心底叹一口气,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周悯盈的病房与其他病人分隔开了,而且相比于其他病人,周悯盈所受到的待遇,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何家小门小户的,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权,做不到这些,所以想来这都是虞念忱的安排。 护士领着何故与温少缱去了周悯盈的病房,恰巧,何父也在。 周悯盈躺在床上,何父正喂她吃粥。 周悯盈一看见何故,就变得十分激动,挣扎着下床,跑到何故的面前,握着她的手。 “何故,何故我没有疯,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虐待你,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呀,你为什么不肯上法庭为我作证呢?” 周悯盈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柔,十分无助。说起来,这还是何故第一次听周悯盈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同她说话。 何故礼貌性的笑笑:“妈,你在说什么?我是受害人,我怎么能上法庭作证呢?” 周悯盈看着何故的笑容,没由来的心底发寒。她死死的攥住何故的手,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可以的,何故,你可以的,你帮帮我,我是你妈妈呀。” 周悯盈的声音近乎哀求。 何故依然是礼貌性的笑着,神情口气丝毫未变:“妈,你就不怕,我上法庭为你作证,别人再告你一个妨碍作证罪?威胁证人做假证,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何故善意的提醒:“妈,你都已经判了十五年了。如果再加上这一项罪名,大概刚好能凑个二十年整。” 周悯盈看着何故,怔忡着,随后忽然发起疯来,松开何故的手腕,抬手就要打人。 温少缱见状,想也不想就迅速将何故拉到身后护好。 但这一次周悯盈没有得逞,因为何父拉住了她。 “行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孩子不肯帮你也情有可原,你有什么好怨她的。” 周悯盈尖叫着,嘶吼着:“她情有可原,她有什么情有可原?我生她养她,她就这样回报我?果然是个白眼狼,骨子里的贱货……” 周悯盈骂的实在太过难听,何父不忍听,捂住了她的嘴。 周悯盈挣扎着,但依然不可抗拒的被何父按回床上。 何父:“你好好休息,别再发疯了。” 周悯盈瞪着何故,嘴被何父捂住,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大概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境地已经不允许她撒泼了,她竟看着何故流下泪来。 何父见周悯盈不再挣扎,就松开了手。 何故从温少缱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一直看着周悯盈发疯,直到现在周悯盈平息下来了,她才从温少缱背后出来。 周悯盈:“何故,你二姨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你搞得鬼,我原本不信的,毕竟你那么乖,从来不会违背我,可我没想到……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何故思量,这件事虽然她默许了,授意了,也直接参与了,但主要还是虞念忱在行动,所以她没有理由全盘认下罪名。 何况,这种事情,怎么能认呢? 何故:“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你是不是病的越来越厉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好养病吧,别想太多。” 周悯盈:“何故!我当初拼着命生下你,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这么……” 周悯盈罕见的被气的没词了。 何故垂眸望着周悯盈,语调散漫:“我求着你生我了?那些年又不止你一个人在养病,我刚出生那会儿四斤多点,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你丢给二姨。我从没怪过你狠心,你到怪我不该出生?” 周悯盈哑然。何故从不与她呛声,只上次因为温少缱的事顶了两句嘴,是以何故突然这个样子,周悯盈十分的不适应,也没由来的从心底感到恐惧。 但周悯盈还是冲着何故,以一种教训的口吻呵斥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周悯盈指着温少缱:“你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他你才反抗我?何故,我早说过你下贱,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乖孩子,好孩子,你跟这种人乱搞,你……” 何父又捂住了周悯盈的嘴。周悯盈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何故看着周悯盈的样子,忽然觉得没意思。 这个人,如今和她有关系吗? 她承认她爱过周悯盈,但日复一日的,爱意得不到回报,面对母亲狰狞的面孔,曾经蚀骨的爱意也就渐渐变成了刻骨的恨意。 而现在,连恨意都没有了。 何故:“妈,你好好养病吧,有空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何故牵着温少缱走出病房,但还没走远,何父就追了上来。 “何故。” 何故回头。 何父看着女儿,忽然又觉得说不出话。 何故从出生起,就被养在周悯心家里,一直到九岁上,周悯盈才同意将人接回来。 其实周悯盈的身体养了一年多就差不多好了,只是生孩子难产伤了根本,所以体虚治不了,只能慢慢养着,其它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至于为什么将何故丢在外边那么久,大概夫妻俩谁都说不明白。 何父习惯了顺着周悯盈,而周悯盈对那个差点要了她命的孩子,那个害得她被重男轻女的公婆刁难的女孩,实在提不起兴趣。 反正也是个病秧子,说不定再两年就死了呢。 好在开始几年,孩子小,周悯心察觉不出何故的不对劲,虽然谈不上尽心尽力的帮着姐姐养孩子,但也还算用心,照顾周全,没让何故夭折了。 可后来年岁一长,周悯心就不乐意了,尤其她觉得何故可怕之后。 周悯心想,虽然孩子的抚养费给的不少,但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凭什么总让我养? 周悯心明里暗里跟姐姐姐夫闹了两回,夫妻俩才勉强将人带回家。 然而接回家之后,何故的境遇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周悯盈日复一日的挑剔,越来越严苛的要求,何父沉默寡言的性子,默不作声的态度,哪一样都没让何故好过。 所以这样说起来,何家夫妇,当真没有任何理由怪罪何故。 这孩子,不怨我们,才不正常。 何父这样想着,开口对何故说:“你妈妈精神不正常,你别太和她计较。” 说着,何父看了看何故身旁的温少缱,又说:“好好过日子,过好日子。” 何故:“嗯,我知道。” 何父又想了想,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指尖捻着裤缝,脚尖在地上小幅度的摩擦着,看起来十分的局促不安。 何父:“那,那你们就走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何故笑:“好,爸。” 何故与温少缱走出病院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沿着病院旁那条长长的林荫道,肩并肩慢慢走着。 不得不说,这精神病疗养院的位置是真不错,周围环境安静优美,要不是病院抢占先机,何故都想将来在这里养老了。 两人并肩走的这一段路十分沉默,何故不开口,温少缱也不催她。 终于,林荫道都要走了一半了,何故终于说:“你知道吧,周悯盈入狱是因为我。” 温少缱:“嗯,我知道。” 说完温少缱又补一句:“主要是虞念忱做的那些事,你不过挨了顿打。” 何故笑:“是啊,这辈子从来都是我把人打的那么惨,那还是第一次我被人打的那么惨。” 温少缱无奈:“你没听出来,我在为你开脱吗?” “可我有意害她是真的,我害了她是真的。” 人这辈子,最逃不过良心。何故想做个正常人,就必须有正常人的思维,事实上她已经将自己训练出了一套正常人的思维,所以她也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温少缱:“不是你说的吗?生养是恩。我们报恩就好了,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何故:“我做了错事,可以这样被轻易原谅吗?” 温少缱反问:“如果当真追究起法律责任,谁能判你什么罪行呢?” 何故说不出话。 虞念忱设局的精妙之处就在这里,明明是他们图谋不轨,蓄意害人,却能让被害人将所有的证据坐实,让加害者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而法律永远站在表面受害者的角度来审判是非,评判公正。 温少缱握住何故的手:“她的精神永远不会恢复正常,她会永远待在这里养病。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之外,她的一切生活都会按照最好的标准来。养尊处优,总对得起她的养育之恩。” 何故惊讶:“是你?” 何故先前以为是虞念忱,还惊讶于这个人居然在死前还对周悯盈存了那么一点善心,让周悯盈的日子过得不错。 温少缱看着何故惊讶的表情,笑了笑,说:“很意外?” 何故点头,有些懵懵的。 温少缱觉得一向聪明过人的人忽然犯起迷糊来,倒也是蛮可爱,于是捏了捏何故的脸,柔软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摩挲,温少缱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亲何故。 何故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 何故喃着:“毕竟我做了错事。” 温少缱:“这世上没人不犯错,不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何故还想说写什么,可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后几经周折,何故说:“那要是,良心过不去呢?” 温少缱失笑:“朱熹集注,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但一个人的仁义之心到底如何,全在于一个人的道德修养如何,思想品德如何,你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错,倒也不必为难自己,强行提升自己的道德底线。” 何故想了想,仰头看着温少缱:“我觉得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眉心,笑:“想必你已经听这句话听过许多遍了,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人亦如此。所以,你真的没必要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难受。” 何故:“如果我将来继续做错事呢?” 温少缱抱住何故:“不会,有我在。” “你会看着我吗?” “嗯,我会看着你。” 何故回抱住温少缱,闭上眼,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笑了起来。 周悯盈的事情就这样掀篇过了。 步入六月,何故开始忙婚礼。 婚礼一事,之前都是温少缱在准备,但说到底办婚礼是夫妻两人的事,何故也想出一份力。 不过,何故想出一份力的心情,止于她看到那一串长长的聘礼单子。 何故:“虽然说咱俩办的是中式婚礼,但也没必要,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小脑袋,举止间满是宠溺:“既然是办婚礼,自然要规规矩矩的,好好办,一切按照章程来,不可马虎。” 何故为难:“可我没有嫁妆。我穷,你知道的。” 何故才不穷,但跟温少缱比起来,她确实穷。 温少缱:“没关系,我替你准备好了。” 何故无语。果然,把事情全权交给这个男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会考虑到,什么都会准备好。 鉴于自己快要结婚了,何故觉得自己有必要带着温少缱回老家一趟。 何故的老家在乡下,现在已经被开发成景区,虽然没有很出名,但每年也吸引了不少游客,称得上是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风水宝地。 何故是握有这里房产的人,所以进景区不需要买票,不过考虑到老家的宅子落了灰,所以何故没打算去老宅住,而是在景区的宾馆订了房间。 居民区虽然与景区连在一起,却并不完全与景区融为一体,两者之间隔了一个小型的天然湖泊。 何故与温少缱到达之后,先去宾馆放下行李,稍作休整,何故才带着温少缱越过热闹非凡的景区,踏入居民区。只是中途,何故在湖边一颗桃树下停了一会儿。 温少缱问:“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 何故:“这棵桃树是我外公种的,这棵树旁边原本还有一棵柳树,是我外婆种的,可是后来景区开发的时候,他们大概觉得这柳树种的不是地方,所以把树给拔了,只剩这棵桃树。” 温少缱仔细瞧了瞧那棵桃树,看样子,树龄应该在十年以上。 何故又说:“这两棵树,都是外公在世的最后一年种下的。外公去世后一年,外婆也走了。” 温少缱搂住何故的肩膀:“两位老人如果知道你结婚了,想必会十分开心。” 何故笑:“或许吧。” 居民区很安静,看不到什么人。何故解释说,这是因为年轻人大多出去拼事业,年纪大一点的闲在家里没事做,就去景区做做兼职,再年老的,要么待在家里不出来,要么几个约在一起去钓鱼。 何故牵着温少缱,绕过错落有致的居民房,进到居民区的深处,终于在一个看起来已经空了很久的房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房子很大,青砖黛瓦,墙壁斑驳,野猫通过一旁的矮墙,轻盈的跳上屋顶,尾尖一扫,不小心卷了一张蜘蛛网。 何故正叹气,老宅荒废了太久,邻居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 “小何?是小何吗?” 老婆婆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不大清楚,只能眯着眼睛仔细望着,用浑浊的声音询问。 何故看过去,笑:“是我,盛婆婆。” 盛婆婆听言,忙颠着步子,从屋子里出来。何故迎上去。 盛婆婆攥住何故的手:“是小何啊,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瞧瞧,都瘦了。” 盛婆婆说着就流下泪来。看得出来,她对何故是真心疼爱。 何故想着自己以前瘦的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如今这样貌已经很好了,但嘴上依然应着:“我清明才回来过呢,婆婆,我那时候还来看过您,您不记得了吗?我最近减肥,没苦着自己,您别担心,婆婆。” 盛婆婆仔细算了一下日子,自己上次见到何故距离现在,似乎真的没有过多久。 盛婆婆喃着:“老了老了,记不得日子。” 说着盛婆婆又心疼的摸着何故的脸,责怪似的说她:“你小孩子减什么肥,还长身体呢。” 何故想着,自己都二十四了,还能怎么长身体。 想是这样想,面上何故依然顺着盛婆婆说。 盛婆婆拉着何故进屋,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好些,直到最后说的有些累了,歇口气,才注意到何故身边的温少缱。 盛婆婆问:“这是谁啊?” 老人家不怎么看手机,更不会上网,自然不认识温少缱。 何故:“这是我老公,我带他会老家来看看。” 温少缱终于有机会开口:“婆婆您好,我叫温少缱,是何故的丈夫。” 盛婆婆惊喜:“小何的丈夫?哎呦,还是小何省心,结婚都不要人催。” 盛婆婆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一起,紧紧握着何故的手,说:“小伙子长得真漂亮,小何好眼光。” 何故笑,娱乐圈一代神颜,能不漂亮吗?她一个顶级颜狗看上的男人,能不漂亮吗? 何故与温少缱在盛婆婆家里陪着老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直至日薄西山,盛婆婆才恍然:“瞧瞧,这光顾着说话去了,都这么晚了,你们肯定饿了,我去做饭。” 何故拉住老人:“婆婆,您歇着吧,我去。” 盛婆婆按住何故:“你小孩子不做这种事情的,我老婆子去就行了,我虽然老了,做做饭还是可以的。我给你做你最爱的烧茄子。” 盛婆婆嘱咐:“乖,带着啊,婆婆做饭去。” “诶,婆婆!” 何故没能拉住人,让盛婆婆风一阵的溜走了,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突然就腿脚利索起来。 何故无奈的叹口气:“又是白蹭饭的一天。” 何故每次来看望盛婆婆都免不了被留下吃饭,起初何故怕麻烦到老人家,一再推拒,可后来发现老人家其实很希望有人能陪她吃饭,于是何故就不再推拒,想帮老人做饭,可每次都被人从厨房里赶出来。 温少缱笑:“这位婆婆很喜欢你。” 何故点头:“是啊,毕竟我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了两年的人。” 温少缱:“怎么说?” 何故:“我从二姨家被接回去之后,我妈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吗,所以就每逢寒暑假都把我丢到外公外婆这儿来,再加上之前在二姨那儿的时候,二姨也喜欢把我往这边送,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外公去世。这前后时间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两年了。” 温少缱握住何故的手:“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何故笑,回握住温少缱:“你别老担心我想起以前的事不开心,其实我在这个家里过得没有那么惨的。我还有一个三姨,你知道吗?” 温少缱:“没听你说过。” 何故:“我三姨性子烈,年轻的时候跟家里闹掰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家里来往,但是她一听说外公病重,就立马辞了工作回来照顾外公,就连外婆的最后一年都是在三姨的陪伴下度过的。” 何故说着有些可惜:“不过我三姨不喜欢我妈和我二姨,所以给两位老人相继办完后事之后,她就和这个家断绝了一切关系。” 温少缱:“三姨是个真性情,真孝顺的人。” 何故点头赞同:“的确。而且,我偷偷告诉你,虽然三姨说是和这个家断绝了一切联系,私底下却默认她的儿子女儿和我来往,只和我来往。” 何故说着不自觉的将眼睛眯了起来,神色间满满的骄傲。 何故:“哥哥做了警察,现在在深圳那边,所以联系的少了。姐姐出国了,忙着搞学术研究,能有时间睡个好觉就不错了,更别提搭理我。唉,都是大忙人。” 温少缱:“你很喜欢哥哥姐姐?” “嗯。” 何故毫不拖泥带水,十分肯定的点了头:“非常喜欢,这个家里,他们和三姨对我最好。” 何故说到这里,想起些什么,说:“对哦,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三姨的事,现在我说了,发婚礼请柬你可别忘了他们。” 温少缱无奈:“这个我自然知道。” 何故笑。 两人说话间,盛婆婆已经做好了饭菜。 饭桌上,盛婆婆一个劲儿的养何故与温少缱碗里夹菜,不停的嘱咐着:“你们多吃点,多吃点。” 何故一边应着,一边埋头使劲吃。 温少缱看她那个样子,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背,嘱咐道:“慢点吃,别噎着。” 何故随口应两声,没当回事。温少缱无奈,倒了杯水放在何故的手边。 盛婆婆看着夫妻俩的模样,又笑开了花。 不得不说,盛婆婆的厨艺是真的好,连何故都要被她比下去,而且饭菜中带着一股农村特有的,大锅与灶台烧出来的味道,何故与温少缱吃的都很满意。 饭后,盛婆婆没再留何故与温少缱,反倒是嘱咐何故:“夜里景区的景色也不错,你带着小温四处去转转,注意安全。” 何故应:“好。” 何故与温少缱手牵着手,走向景区。 白日里看不出来,到了晚上,万家灯火照溪明的景象一现,现代社会的迷乱灯光与原生态景色相碰撞,竟然映照出一幅莫名和谐的景象来。 何故有些感慨:“从前回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心情不好,所以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风景,现在好好瞧一瞧,到确实是景色优美。” 温少缱:“现在有我陪着你,所以心情好了,有心思好好瞧一瞧了吗?” 何故点头:“嗯,是这样。” 温少缱笑。 此时因为身处公共场所,所以温少缱为了避免麻烦,带了口罩,一张精雕细琢,如玉似的脸大半被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现下,这一双桃花眼中溢满了温柔与笑意,眼尾勾了起来,真真是风流俊俏,迷死人不偿命。 如果不是知道温少缱长了一张怎样端庄的脸,生了一副怎样端方的性子,何故怕真要以为温少缱是个贯爱拈花惹草,招蜂引蝶,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何故抬手捂住温少缱的眼睛,厉声说:“不许笑。” 温少缱没有制止何故的行为,只是说:“我高兴,所以想笑。” 何故:“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不许笑。” 温少缱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何故以为他生气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哪儿有不许人笑的,温少缱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拿了下来。 温少缱摘了口罩。 “老婆,是我长得不好看,或者笑起来不好看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笑呢?” 温少缱说着,微蹙起眉尖,似乎是有些苦恼:“你之前也跟我说过,不许我笑。后来我问你我好不好看,你说我长得什么玩意儿。我真的不好看吗?可很多人都说我好看的,为什么你不这样觉得呢,老婆,何故?” 温少缱大概是陷入了自我怀疑,喃着:“或许,你是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长相,也或许,是我大概真的不是很好看,粉丝在网上说的那些话都是吹的,我身边的人也只是不忍心打击我。” 何故眼看着这位娱乐圈颜值天花板,就因为她几句话陷入了自我怀疑,她不禁觉得有些搞笑,又有点心疼。 她的话,那么值得他相信吗? 何故替温少缱重新戴好口罩。幸好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比较靠近居民区,没什么人过来,否则依照温少缱的知名度,分分钟被人认出来,再连带着她一起被送上热搜。 温少缱见何故主动给他戴上口罩,以为自己的长相是真的不讨何故的欢心,一时间情绪分外低落。 何故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得想到动物世界里,没捕到猎物,有些失望的将尾巴垂下来的虎崽子。 何故:“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看,你好看,就是……” 温少缱眼睛一亮,盯着何故:“就是什么?”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你一笑,我就想亲你。” 温少缱的桃花眼又勾了起来。 他仔细瞧了瞧四周,搂着何故的腰两步将人带到一旁的柳树下,借着地处偏僻,光线昏暗,摘下口罩,将人按到树干上,肆意的亲吻。 何故对这种事已经不陌生,但每次温少缱吻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她一只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勾住男人的衣领,一只手放在男人的胸口,似是欲拒还迎。 温少缱精瘦有力的手臂禁锢着何故的腰,身体紧贴着她。 六月,柳树早已经枝繁叶茂了,柔软的枝条顺着夜风微微摆动,遮遮掩掩的,再配上此时的气氛,颇有几分旖旎。 何故被温少缱弄得有些喘不过气,轻轻的咬了他一下提醒他结束这个吻。 但温少缱不理会何故的暗示,直亲的人腿软,只能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立。 何故将脸埋在温少缱的胸口,喘着气,调整呼吸。 好半晌,何故才颤着嗓音开口:“你,克制点。” 温少缱收回手,没再去解何故第三颗衬衫扣子,只是将何故的衣领拉开,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温少缱:“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想亲亲你。” 何故:我信你个鬼。 何故不吭声,温少缱替人将扣子重新扣好,抱着人轻声的哄:“真的,这是在外面,我能干什么?我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真的只是想亲亲你。” 何故:“那你解我的扣子干嘛?” 温少缱一脸无辜:“你的衬衫领子太高,我亲不到,只好解开两个扣子,将衣领往下拉一点。” 何故攥着自己的衣领,瞪着温少缱:“你还有理。” 温少缱:“我没理,我的错,我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老婆。” 温少缱声音里的讨好不加掩饰,再配上一张端方如玉的脸,颜狗如何故,折服了。 何故哼哼:“下次不许这样。” 温少缱笑:“一定,一定。” 一定不,还是一定要?这就说不准了。 温少缱再次扫过何故的衣领,心想: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穿衬衫了。 时间还早,何故晚饭吃的有点撑,所以继续拉着温少缱逛景区。 何故:“原本这些地方都是住人的,但因为开发景区,所以大家都统一迁到居民区去了,这些地方也被改成了商店。” “像那个,”何故指着一家纪念品专卖店,“那里原本是四爷爷家,但现在四爷爷住到了居民区靠南那一边,这里就卖些小玩意儿。” 温少缱对于村子里的人情关系一概不知,只能一路听着何故絮絮叨叨,不时点头嗯一声,表示自己有认真听。 何故逛了一圈下来,说了一路,消食消的差不多了,也有些累,拉着温少缱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歇息。 坐了没一会儿,何故听见旁边有人说:“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温少缱?” 第四十二章 何故听言,瞬间吓得不敢动,紧紧的握着温少缱的手,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办。 温少缱倒是无所谓,反手将手指扣入何故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甚至还凑到何故的耳边,问她:“你一路上说了那么多,现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何故挺直了后背,整个人僵硬的不行,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会被人认出来吗?如果认出来了,该怎么处理?向哪一边逃跑会比较容易脱离人群? …… 何故近几年的社交状况差的不行,远不如当初面对几千人还能从容不迫演讲的那个她。虽然百人以内的小场面都hold住,但景区现在看样子怎么也有个四五百人,如果这些人一窝蜂的涌过来……何故想想都头皮发麻。 不过,温少缱的影响力可能也没有那么大,总不能这四五百人都是他的粉丝,所以她设想的情节大概率不会发生。 何故这样想想,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何故刚松一口气,旁边议论的人群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大胆一点的女孩子,鼓起勇气走上前来,问:“请问,你是温少缱温影帝吗?” 温少缱:“不是。” 对面的女孩一愣,随后惊喜的跳起来:“你就是!我认得你的声音!偶像!” 女孩儿喊的这一嗓子,带动着和她一起过来的那一群人都沸腾起来了。 “艹,真是我偶像啊!温少缱温老公!” “老公,我爱你!” “……” 经过那群人的一番沸腾,何故可以明显感觉到几乎整个景区都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呐喊。 当然,何故并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个画面,早在开始那个女孩儿将温少缱认出来的时候,她就拉着温少缱开跑了。 何故凭借着自己对这里地形的熟悉,很顺利的甩掉了疯狂的人群,再偷摸着和温少缱一起回到了宾馆。 回到房间后,何故松了口气,拿过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温少缱看她那个样子,不禁说道:“其实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反正要办婚礼了,到时候一定会公开。” 何故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乌泱泱的一片人一起涌上来,很可怕。” 何故之前有几年社交处于封闭状态,除了程橙,几乎不跟任何人联系。只是近两年才稍微好一点。 温少缱心疼,握住何故的手:“以后我会多注意,一定不在公共场合被人认出来。” 何故想了想,说:“不过,我觉得我会越来越好的,你不知道,我以前可是社交小达人,别说区区几百人,就是面对上千人,我都能面不改色。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从前的。” 何故说完还很自信的点了点头,十分肯定自己:“嗯,就是这样,没有错。” 温少缱笑:“嗯,一定会的。” 晚上闹了这么一通,何故出了一身汗,想赶紧洗了澡上床睡觉。可她才进浴室没多久,正脱衣服,温少缱推门而入。 何故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你干嘛?” 温少缱:“一起洗。” 何故摇头:“我不,你出去。” 温少缱不说话,眼神扫过何故。 何故今天穿黑衬衫,黑色衬的她本来就很白很嫩的皮肤,更是娇的要掐出水,现在她的衬衫扣子刚解开三颗,衣领往外翻,衣摆也从裤子里抽了出来。这和她平时将衬衫西装穿的一丝不苟的妥帖样不同,不仅多了些随意,从领口处看到的锁骨曲线还多了些诱惑。 温少缱反手关上浴室门。 何故又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你别乱来啊。” 温少缱:“我又不是没给你洗过澡,你紧张什么?” 何故脸红:“那不一样。” 有时候何故被温少缱折腾的没力气了,确实会放任他替自己清洗。 温少缱不回话,开始脱衣服。 何故贴在墙角,闭上眼不去看。 温少缱脱完衣服之后,凑近何故,手伸到何故的衬衫底下去捏了捏她的腰。 “睁眼。” 何故不理,身体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脚趾蜷缩起来。 随后,何故听见温少缱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 温少缱说:“书房,客厅,家庭影院……这些地方都试过了,唯独浴室。老婆,试试嘛,我会让你喜欢的。” 温少缱这男人一沾上情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他平日在外头有多正经,到了何故跟前就是个资深色痞老流氓。 这会儿,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点点的诱导着何故顺着他的心意来,何故被他弄得完全没办法,只能一边红着脸,一边应着他。 后来何故依然穿着黑衬衫,被温少缱抱在怀里。淋湿了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曲线,扣子开到第四颗,露出来的地方落满了红印。 温少缱看着怀里的人,面色潮红,眼尾湿漉漉的,黑色衬的她的皮肤白嫩的晃眼,让他不自觉的想在上面留下些印记。 温少缱想,衬衫还是可以给她穿的,只是穿的地点场合,由他来定。 何故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尤其晚上还被折腾的狠了,第二天更是起不来,一直睡到大中午。 温少缱知道自己过分了,所以很贴心的没有去吵何故,只在何故起床之后,为她准备了香菇滑鸡粥,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哄人的意味十足。 何故既然带人回来了,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顿饭,看看风景。等到下午日头消散些的时候,何故领着温少缱到了外公外婆的墓碑前。 “外公外婆一辈子伉俪情深,死后自然是要合葬。” 何故拉着温少缱站在墓碑前,言语间颇有些感慨:“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外公外婆之间的感情,后来长大了,更是觉得夫妻间能相处到他们那种地步,实属不易。” 温少缱握紧了何故的手,说:“我们也会这样的。” 何故笑:“我知道。” 随后何故对着墓碑,说:“外公,外婆,我结婚了,这是你们的孙女婿,他叫温少缱,是外公与我说过的那种正人君子,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以后过得不好。” 温少缱:“外公,外婆,我是温少缱,何故的丈夫,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把她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何故随后又说了些话,来来去去也不过些家长里短,无甚要紧。 何故与温少缱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日落之时了。 今日的云很散很淡,即将落下的那一轮太阳像一只哭红的眼睛,映的四周的云都成了胭红色,让人仅是看着就止不住的悲伤。 何故说:“外公和我父亲一样,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可是他的爱是公平的,对我,对我妈,对我几个姨母,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视同仁。可外婆不一样,她最喜欢我妈妈,爱屋及乌,小辈中最喜欢我。可是那种喜欢是建立在我能讨得妈妈的欢心上的。所以我想,其实她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她最喜欢的女儿生的孩子,所以才不得不喜欢我。” 温少缱:“那看来,外公对你一定很不错。《清明祭》里,每一篇都提到他,可见你对他十分想念。” 何故:“对,十分想念。” 何故极轻的叹口气:“外公是个含蓄的人,感情从不外露,不仔细品的话,只会以为他对自家人也没什么情谊。其实不然,我记得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最惦念的就是五姨,和小妹妹。” 温少缱一时跑偏了,挑眉问道:“你家到底有多少人?” 何故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发现即使以她的文学功底,也没法三两句把事情说事情,只好抓住要点:“外公死后,这个家就散了。” 温少缱:“没关系,反正以后你是我家的。” 何故笑。 临近饭点,何故念着盛婆婆和盛婆婆的手艺,腆着脸拉着温少缱过去蹭饭。盛婆婆见到何故与温少缱也很高兴,做了一桌子的菜,让何故与温少缱一同吃撑了。 何故觉得吃完就走,蹭饭的意味未免太过明显,于是与温少缱一起留下来陪着盛婆婆说了许多话,直到星月交辉,才动身回宾馆。 走时,盛婆婆拉着何故的手,说:“你要是有空,就多回来看看我老婆子,啊。” 何故:“一定。” 时间有些晚了,许些商店都关了门,景区也没多少人,万家灯火照溪明的景象没了,晴空星月落池塘的意境到是显现出来了。 何故倚着湖边的护栏,看着倒映在水里的星星,又想起小时候。 何故想着想着叹口气。 温少缱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何故说:“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怎么就突然这么喜欢追忆过往,伤春悲秋,看个星星都觉得难过。”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小脑袋:“这里是你的家乡,现在物是人非,你会这样也是人之常情。” 何故又叹口气:“可是这样的感觉好差劲啊,我还是想开开心心的。” 说着何故又蹙起眉:“我以前也经常回来,但从不这样,怎么就这次突然就矫情了?” 温少缱试探:“会不会是因为,这次回来多了一个我?” 何故思量一番,看着温少缱,一脸嫌弃:“一定是这样,都是你惯的我,我以前才不矫情,都是你惯的。” 温少缱抱着人哄:“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惯的,我们家何故才不矫情。” 何故板着脸,任人哄了一阵,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一边说着自己不矫情,还一边耍无赖,这就显得自己更矫情了。 何故转过身去,捂住温少缱的嘴,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声音闷闷的:“你别说了,你别总哄着我,你越哄我,我越矫情。” 此时人少,天黑,所以温少缱没有戴口罩,这就方便了他亲亲何故的掌心,逗得何故将手瑟缩回去。温少缱眼疾手快,制止了何故的举动,将何故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掌心里。 温少缱亲亲何故的耳朵,柔声细语:“我乐意哄着你,乐意看你矫情,你越矫情我越喜欢。” 何故没有抬头看温少缱,悄悄红了耳根。 何故:“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温少缱笑:“是啊,我就是有这种癖好,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多矫情些,让我多哄哄你。” 何故依然不抬头,耳朵更红了,小声哼哼着:“知道了。” 何故这一句“知道了”的认知,在当天晚上得到了无限的扩大。 温少缱抱着她,伏在她的耳边,净说些听不得的话,何故红着脸,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他倒好,轻轻松松的拿开何故的手,挺无辜的说:“我这不是哄你呢嘛。” 何故:“谁要你这样哄!” 温少缱思索:“不要我这样哄,那我这样?” 温少缱的手摸进何故的衣服里,将自己方才说的话付诸实践,一边做一边一句一句的回味,死不要脸的问何故他哄的好不好。 何故被他弄得眼睛红红的,咬着他的肩膀不松口。 最后,何故觉得自己的腰今天怕是要折了,浑身无力的缩在温少缱怀里,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今天说过的话,不由得在心里骂一句: 见了鬼的正人君子,我呸,分明是个狗男人。 在老家的事情办完了,何故没有多待,收拾东西就跟温少缱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行程不算颠簸,也不劳累,但何故却像受了灾一样,没精打采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睡觉,连胖球都来不及撸两把。温少缱想,大概是自己这几天有些过于放纵,让何故累着了,心下有些愧疚, 两人是下午三点多到的家,何故一直睡到晚上九点,才揉着脸起来了。 温少缱为她准备了皮蛋瘦肉粥,何故软着手脚不想动,看着温少缱,张开嘴,“啊”了一声。 温少缱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着何故。 吃完了粥,何故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又有了困意。 温少缱摸摸何故的脸,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嗜睡?” 何故一直是个懒的,不想出门,不想看书,还不想写书的时候,就喜欢在家里睡觉,所以前段时间温少缱没有注意,何故最近的睡眠时间确实是多了起来。 何故恹恹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最近越来越困,越来越想睡觉。” 温少缱皱眉:“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何故摇头:“不想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吧。” 温少缱思量:“如果过两天还是这样,就听我的,去医院。” 何故懒洋洋的点头,没当回事。 如果有事,何故一般会早起去小山河睡觉,如果没事,何故一般睡饱了再去小山河吃饭。 但今天,何故睡到中午十一点,在家里吃了饭才去小山河。 第四十三章 程橙看到何故的时候,嘴边沾着油,嚼着牛肉,含糊着说:“坐,一起吃。” 何故斟酌了一下,中午吃两顿,中间间隔半个多小时,应该问题不大。 思及此,何故进厨房拿了碗筷,同程橙一起吃。 吃两顿的结果就是,何故吃撑了,在厕所吐。 程橙看着她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有点不忍:“你何必呢,至于图我那一顿饭吗。” 何故一擦嘴,气息奄奄:“我就想陪你吃个饭。” 程橙:“那你为何不直接过来吃,而要吃了再过来呢?” 何故:“我老公要我陪他吃饭。” 程橙:……好气哦,想打人。 何故收拾好了,喝口热水,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道:“白熠呢?他不是搬过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程橙:“他上班去了。” 说到这儿,程橙想起来:“你家温少缱不上班的吗?还能陪你在家吃饭。” 何故:“他上班,但是工作地点离家里不远。而且,他好像很喜欢在家里办公,我经常看他在家开视频会议,助理也总往家里送文件。” 程橙“啧”了一声:“他这是黏你,顾家好男人啊。” 何故挑眉,揶揄道:“怎么,你这是嫌弃白熠没多陪你?” 程橙的脸垮了下来,一脸嫌弃:“别提他成吗?他不陪我简直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何故“啧”了一声:“我就等你真香。” 程橙哼一声,神情极为不屑。 闲扯一番,何故终于想起来自己来小山河的目的。 何故:“我快结婚了。” 程橙哼着:“我知道。” 何故:“所以送我一幅画吧,做结婚贺礼。” 程橙沉默,叹息。 何故皱眉:“怎么了?你可别说我要一幅画就为难你了?” 程橙看着何故,深情凝视:“是的。” 何故:…… 何故:“你大爷。” 程橙抓抓头发,有些无奈:“我也想送你一幅画做结婚贺礼,但是我构思了好久,实在是想不出该画什么。” 何故无语,这种情况,是她也想不到的。 何故:“去书房吧,我替你琢磨琢磨思路。” 程橙:“行。” 两人来到书房,大批画轴从桌上铺到地上,有别人画作的复印本,有自己创作的心血,有以前的成品,有最近的新作,还有几幅未完。看来程橙找思路的确找的很是辛苦,而且还没成功。 何故也不收拾,蹲下来看铺在地上的画。 程橙:“这些我都看过了,没有找到什么思路,我打算再看看书,看能不能有些想法。” 程橙藏书多,读过的书更多。 何故:“那你看书吧,我觉得这些画挺有意思,想再瞧瞧,你看不出思路,说不定我能看出来呢。” 程橙点头:“行。” 何故盯着画轴瞧了一下午,也没瞧出个名堂来,中间几次好不容易有了点想法,同程橙一讨论又觉得不行。 正叹着气,何故忽然瞥见一副星空图。 画轴只展开了一点,何故堪堪能瞧见画边角处一片浩瀚的星辰。 何故将画展开,注意到画的最下方标注日期:六月二十三。看字迹,是程橙的作品。 今年的六月二十三还没有到,看画轴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些年头的,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去年六月二十三画的。 程橙好不容易从书里一抬头,放松一下眼睛,就看见何故盯着一幅画发呆。 程橙问:“怎么,有思路了?” 何故回神:“没有。这幅画,是你去年画的吧?” 程橙瞧了一眼:“是,去年那个时候,你刚从机场见到白沫的打击中走出来。我还记得,那天是一大清早,你跑过来我这里睡觉,我就是那天画完了这幅画。” 何故点点头,若有所思。 临近饭点,何故揉着眼睛,问程橙:“晚上吃什么?” 程橙放下书,叹口气:“随便吧。” 何故会意,正挽着袖子,走进厨房,又想起些什么,折回来问程橙:“白熠回来吃饭吗?” 程橙点头,应一声:“嗯。” 何故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弄了个酸菜鱼,再配几道程橙喜欢的菜,整体口味偏甜。白熠回来的也很巧,饭菜刚端上桌,人就到家了。 吃过了晚饭,程橙还想接着看书,何故制止了她,说:“算了吧,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也别硬逼着自己去想,离我结婚还有大半个月呢。” 程橙放下书:“行吧。” 六月,当然要配上西瓜。何故与程橙一人抱了半个,坐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西瓜是冰的,何故吃了两口觉得胃里不舒服,放下西瓜,给自己弄了杯蜂蜜水。 程橙看着何故那副丧丧的模样,不自觉地皱起眉心:“你最近一直这样吗?” 何故想了想,也是皱着眉回答:“好像不是,我也不清楚。” 程橙:“去医院检查一下。” 何故:“这就不……” 程橙板着脸,极其严肃:“何故,听我的。” 何故一愣,意识到些什么,随后轻声应着:“好。” 程橙与何故出门的时候,白熠问程橙去哪儿,程橙木着脸,口气不善:“你别问。” 白熠遂闭了嘴。 程橙带着何故去医院折腾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黑的不行,一路上何故都不敢跟她搭话。 临近小山河门口,何故试探性的拉了拉程橙的衣角:“叔,今晚收留我呗?” 程橙愤愤的扯回自己的衣角,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回答何故。 何故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何故给温少缱发了消息,说今晚不回去,要留在小山河。 温少缱没回信息。这就或多或少的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何故在小山河看见温少缱的时候,整个人是震惊加恐慌的。 何故咽了口唾沫,拉住程橙,小声说:“叔,别冲动,这我老公。” 白熠看着程橙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不自觉地眉心折起,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白熠顺着程橙的目光看过去,盯住温少缱,眼神不善。 温少缱无辜,又不敢当着何故的面把程橙怎么样,只好好脾气的开口问道:“请问,是我哪里不小心惹到你了吗?” 程橙咬牙切齿:“没有。” …… 没有,眼神都要把人凌迟了,还没有。 何故清了清嗓子:“咳,那个,今天晚上我就睡小山河了,你回去吧。” 温少缱看着何故,眉尖微挑,但还是说:“好吧。” 程橙冷不丁冒出一句:“好你……” 何故一把捂住程橙的嘴,堵住她剩下的话:“叔,冷静,冷静,这我老公,他妈妈也是我妈妈。” 程橙气的磨牙。 温少缱顺利的把何故接走了,程橙看着温少缱的车离开视线,又觉得心中气闷,回过身去骂白熠:“你说你放他进来干嘛?!” 白熠无辜,完全不明所以,但还是握着人的手,凑过去温柔的哄:“是是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不放他进来。别生气了。” 程橙瞧着白熠的样子发不出火,又实在是难受,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这下子白熠更是如临大敌,手忙脚乱,一边焦心的哄着程橙,一边在心底把温少缱骂成狗。 但温少缱本人对此是没有任何感应的,开开心心的带着老婆回家,路上还不忘了问:“我到底干什么了,让程橙那么生气?” 程橙是何故的娘家,关系一定要搞好。这个道理,温少缱还是懂的。 何故想不出理由搪塞,只好说:“她一向看你不爽,只是今天表现得格外明显。” 温少缱:……好吧。 回家途中,何故突然说:“我想回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温少缱没有多问,毕竟何故的奇思妙想向来是多的数不胜数,这个要求已经是很稀松平常了。 温少缱在前边的路口转了方向,带着何故去了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 两人在小区门口碰见了蒋怀谷和白晗。 温少缱将车开进小区,两人下了车。蒋怀谷与白晗走向他们。 蒋怀谷还是笑得一脸洋溢,白晗要稳重许多,但少年人青春跳脱的气息还是藏不住。 蒋怀谷:“男神,你们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温少缱笑:“没什么,就是回来看看。” 白晗提着一袋子糖,问何故要不要尝一尝。 蒋怀谷对此十分兴奋:“这个糖是小区出口走前两步,那个便利店新出的,可好吃了。” 何故笑:“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吃糖啊。” 蒋怀谷无语:“姐,我知道你比我大,可也大不了几岁好吧。能别说的好像你比我老一辈儿一样吗。” 何故仔细想想,蒋怀谷不她像一样读书早,今年大四,算起来应该有二十一了,确实比她小不了多少。 何故:“好吧,弟弟,把你的糖呈上来。” 何故拿了一个苹果味的,青绿色的糖果看的何故心情都好了。 蒋怀谷看了看何故,又看了看温少缱,又看了看何故。何故被他看的发毛,问:“你有事说事,别这样盯着我们,两眼放光,跟恶狼一样。” 蒋怀谷搓搓手,面色发红:“那这怎么好意思呢,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点小忙,也就耽误你们一点点的时间……” “他想让你们去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 白晗面不改色,一口气说完,说的蒋怀谷都愣了一下,一拳捶在白晗的背上,愤恨道:“靠,不是说好了让我来说吗?!” 温少缱问:“几号?” 蒋怀谷这次赶在白晗的前面,飞快抢答:“这个月底,三十号。” 温少缱皱眉:“那恐怕不行,我与何故下个月一号办婚礼。” 蒋怀谷先是遗憾:“哦,这样啊,那,那好吧,那我,那我……” “什么?!婚礼?!”蒋怀谷一声变了调的嚎声,离他最近的白晗差点儿没被送走。 白晗踩他一脚,怒道:“你嚎什么!” 蒋怀谷:“婚礼诶,白晗,我偶像要结婚了。” 蒋怀谷的模样有些呆傻,何故担忧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温少缱。 温少缱:“其实已经结婚半年了,只是还没有办婚礼。” 蒋怀谷霎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人晴天霹雳,被雷的个外焦里嫩,直到最后被白晗拉着走了,还恍恍惚惚的,回不过神来。 何故吃了白晗的糖,觉得味道不错,拉着温少缱去便利店里买糖。 收银员小姐姐看见何故的时候有些惊喜:“小妹妹,你可好久没来了。” 何故笑:“搬家了,不常路过这儿。” 小姐姐会意,问:“你又是来买酒的吗?拿冰柜里最下面的吧,那些冰的时间最久。” 说到这里,温少缱就忍不住插一句了:“不好意思,她戒酒了。” 收银员惊讶:“原来她之前买的那些酒,都是自己喝的吗?!” 思及此,收银员看何故的眼神就有些怪异了。 何故没理会她,拉着温少缱去挑糖果。挑完了,结账的时候,何故站在温少缱的斜后方看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出了便利店,何故忍不住问温少缱:“在你搬到这边来之前,你有没有来过这家便利店?” 温少缱回忆了一下,答:“来过,那时候姜哥住这边,我来这儿找他说电影的事,路过的时候,进来买了瓶水。” 说着温少缱笑起来:“说起来,我们那天谈的就是你的电影《谋杀》,姜哥还同我提到你,说你住在这个小区,酒量很好,要我多跟你学学。” 何故:“那你在便利店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少缱再不想明白,就对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但想明白的后果,是温少缱觉得何故喝酒这个毛病实在是令人不爽,于是捏着何故的后颈,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那这样说的话,那天那个提着一大袋子冰啤的人,还真是你。” 何故认怂:“我这不是戒酒了嘛,你就不要太计较从前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做人要向前看,不然眼睛怎么长在前面呢?你说是不是。” 温少缱:“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以后你要再敢这样,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何故闭上嘴,气鼓鼓的。温少缱伸出手去捏她的脸,让何故没法再将腮帮子鼓起来瞪着他。 何故:“你好烦呐,什么都管着我。” 温少缱:“我也就管你一个。” 何故笑,吃糖。 你要管着我,一辈子管着我。 第四十四章 何故与温少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刚好那时胖球从楼上下来,看见何故,一个飞扑进她的怀里,何故抱着它撸了两把,就把它送回窝里去了。 何故心里揣着事,总觉得不舒坦,趁着温少缱洗澡的空挡,在书房里看今天医院开出的诊断书。 何故觉得,按照一般的家庭标准来说,父母和一或两个孩子是标配,但是再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丁克家庭也挺多,而且,她还没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如果贸然生孩子的话,她真的能照顾好那个孩子吗?她自己的成长经历并不幸福,所以她不希望再有一条生命同她一样,被强行带到这世上受罪,还要被迫向她报恩。 何故想着想着出了神,一个不注意,手中的诊断书被人抽走。 何故一惊,想去抢回来,但温少缱已经将拿着单子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拦着她。 何故知道自己肯定抢不过温少缱,只能欲盖弥彰的说一句:“你别看,还给我。” 温少缱仗着自己的身高,低头俯视何故,看她紧张的神情,微红的脸,难得孩子气的说:“我就看。” “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小山河过夜了,今天却突然说你要留在那边,程橙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你从离开小山河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白熠说,你和程橙晚饭后出去了,去哪儿了?医院?” 温少缱说着将手中的诊断书抖开,才看了没几个字就呆在原地,整个人傻了一般,抖着手,看着何故,说不出话。 何故说:“就是,你弄出人命了嘛。叫你别看的。” 温少缱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在何故跟前是什么德行,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有做措施,但闹起来总有那么一两次疏漏。 温少缱:“你的想法呢?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温少缱没注意到自己的尾音激动的有些发颤。 何故低下头:“我还没想好。” 温少缱这下子彻底冷静下来,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说出来,我帮你想一想。” 何故:“我觉得,这世上挺苦的,何必再带一个孩子来受罪。再说了,万一他和我一样,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呢?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果我把他生下来,我又怎么能照顾好他?我没做过母亲,没带过孩子,以前也不喜欢小孩子,所以,万一我也不喜欢他呢?那他岂不是要和我一样,多可怜。” 温少缱一个一个的分析何故提出的问题:“这世上的确挺苦,但我会教会他如何将日子变甜。他如果不喜欢这个世界,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我会告诉他,如果多等一等,总能等到他喜欢的那个人,而他喜欢的人会教会他去喜欢世界。再说了,万一他喜欢这个世界呢?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会照顾好你和他,你不用担心。” 温少缱将掌心贴在何故的腹部,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让何故陡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温少缱说:“这是你的孩子,现在在你肚子里,你喜不喜欢他,你感受不出来吗?你没做过母亲,我没做过父亲,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我相信,如果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定会让他过得幸福,会把他培养的十分优秀。” 何故咬着唇,上前一步抱住温少缱,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就是害怕。这可是一条人命,不能马虎的。” 温少缱摸着何故的后脑勺,顺着往下抚过她的后颈与脊背,安抚着:“有我呢,不用害怕。” 何故被温少缱抱回房间,安抚着入睡,但夜里却做起梦来。 梦境的开始,她坐在秋千上,远处是一群小孩子在玩沙。 她想,真幼稚。但小孩子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周悯心还有大概十分钟就下班回来了,到时候一定会看见她。 于是她起身,走到那群小孩子中去,笑容单纯甜美的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小孩子都说可以。 她向他们伸出手。 下一刻,梦境的画面破碎。 一望无际的黑暗,四处蛰伏着危险,而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不敢动弹。 她梦起自己刚被周悯盈接回家的时候,周悯盈看着她,嫌弃的表情。 她梦起周悯心看她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她梦起楚苓说,你爸妈不要你,我们家也不欢迎你,你怎么这么多余? 她梦起…… 周悯盈但凡遇上天冷伤风感冒的时候,总要骂她,说她夺走了自己的健康,说她亏欠自己许多,而何父只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白沫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南京隔江对岸的灯火辉煌,江岸这边一片的黑暗冷寂,她精疲力竭,说,南京没有你啊,沫沫。 言斐说,我妹妹是最乖的。 外婆说,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 画面交映,许多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最终她听见: 何故,做人当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是外公的声音。 何故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想辩解些什么,可最终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流泪。 “老婆,老婆,老婆?!醒醒!老婆!” 何故睁开眼,看见温少缱担忧的神情。 “老婆?” 温少缱抚过何故的脸庞,沾了一手的泪水。 何故:“老公,我做噩梦了。” 何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嘶哑的不成样子。 温少缱心疼的抱紧了她,亲吻她的眉心,额角和眼皮,以示安抚。 温少缱:“没事的,噩梦而已,不要怕,我在呢,我陪着你。” 何故努力缩进温少缱的怀里,动作如同无处可逃,极力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的绝望者。 何故整个人颤抖着,牙关都在打颤。 何故说:“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我害怕,我不要。” 何故说着眼泪又流出来。 温少缱抚摸着她的后颈,极力安抚着:“不要就不要,没关系,都听你的。” 温少缱轻声哄着她:“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无论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你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的,相信我。” 何故:“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后来何故说的那些话,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总之最后她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第一缕晨曦已经破开云层了。 温少缱哄了何故一夜,好不容易让人睡过去,才松一口气,就接到了程橙的电话。 温少缱小心翼翼的起身,不惊动何故,走到房间外面去听电话。 “喂。” 程橙:“何故怀孕了,你知道吗?” 程橙也是翻来覆去,整夜难眠,天才刚亮,实在是忍不住给温少缱打电话。 温少缱:“我知道。” 程橙深吸一口气:“这个孩子她大概不会要。如果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情况,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听着,温少缱,我知道现在你是何故的老公,这属于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我不该插手,但是何故她……” 程橙忽然语塞,想不出词语来形容,只好说:“她和别人不一样。” 程橙努力去形容那种感觉,却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 程橙:“她,她很脆弱,很害怕家庭,也很渴望,很害怕改变,怕失去,怕一切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怕……她怕的东西太多了,一条新生命的重量,不是她承受得住的。” 温少缱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昨晚做噩梦了,在梦里撕心裂肺的喊,还哭。” 程橙瞬间掉下了眼泪:“又是这样,她好不容易好起来,又这样。” 温少缱:“我会照顾好她的,她的情况我也会随时告诉你。” 程橙:“谢谢你。” 温少缱刚挂了电话,就听见何故喊他。 “老公,老公?” 温少缱答:“我在。” 温少缱回房,一推门,看见何故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温少缱抱起人,放回床上,柔声细语的哄:“我会一直在的,下次你喊我就好了,我会过来。别不穿鞋,地上凉。” 何故蜷起身体,缩进温少缱的怀里,声音又轻又细:“老公,我昨晚说,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不生气吗?” 温少缱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何故:“这也是你的孩子。” 温少缱捻着何故细软的发丝,口气有些淡:“其实对于孩子,我也没想过很多。当初娶你是因为爱你,不为别的,有考虑过孩子,但是那是建立在你想要孩子的基础上。” 温少缱:“我这样,对孩子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如果逼你生孩子,对你就残忍了。” 温少缱与何故额头相抵,语调温柔又缠绵:“我太爱你,所以舍不得你逼你,我想你好好的。” 何故:“哪儿有你这样说话的。” “我怎样?” “我跟你谈论问题呢,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情话。” 何故说是这样说着,精神却明显的放松了下来,看来确实是被温少缱哄到了。 温少缱笑,亲亲何故的眉心:“生孩子是你受苦,我怎么能逼你受苦?你如果不想听我的情话,那我就只能说这个了。” 何故小声嘀咕:“这也是情话。” 温少缱抱紧了人,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听的话,我可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我的话说出来,都是想你好,都是情话。” 何故没说话,往温少缱怀里拱了拱。 她昨晚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何故是个已经适应了害怕这种情绪的人,所以不会再被它困住。 如果仔细想想,这个孩子,真的不要吗? 一个家庭并不需要孩子来完整,但给自己爱的人生儿育女,总归是一件做起来虽极艰辛,说起来却极浪漫的事情。 何故对自己,对家庭,对世界的恐惧与日俱增,可她从未放弃过生命,因为她知道,日子再苦,也总有可以爱的地方。 她素来知道自己的卑劣,一边否认着自己,还一边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无论是生活经历,还是人品个性,她都是人群中的最下品。 最下品的人,却抬头仰望着最上方的太阳。 孩子,如果生下你,你会怨恨我吗?怨我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人,怨我带你来世上受苦,怨我在这一刻没爱你,怨我曾经想要打掉你, 何故从前觉得,嫉妒是天性,贪婪是天性,暴戾是天性,一切负面情绪都来源于人的天性。在她看来,人,有一半是由潘多拉魔盒放出来的那一切塑造的。而她就是一个半成品。 可是自从遇见了温少缱,何故才知道,原来爱也是天性,也是她的天性。 见到那个人时,止不住的心动,理智控制不住身体,一脚踏进去,陷进去,再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想来会同我感受你心跳时一样吧。 我的孩子。 何故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温少缱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以为她仍然是不想要孩子,于是待人睡着之后,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安排好了医院。 温少缱从前想的是结婚生子,过普普通通的一生。这也是为什么在遇见何故之前,他会谈恋爱。 可是自遇见何故之后,他觉得有何故就够了。关于孩子,他当然考虑过,可是何故还年轻,所以他不想用孩子来束缚何故,于是没有过多的想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问题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想了。 一个家庭并不是一定要有孩子才完整,如果那个孩子真的给何故带来那么大的麻烦,不要也罢。 温少缱虽是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可如果能有一个孩子,承你我各自一半的骨血,将我们牢牢的绑在一起,直接证明这世上我们有法律之外的关系,该多好? 何故这次没再做梦,睡得很好,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由着温少缱把她收拾好,再由着温少缱给她喂饭。何故陡然觉得,如果要孩子的话,那温少缱就要照顾两个宝宝了。 何故想着想着笑起来,温少缱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觉得你好幸苦。” 温少缱不明所以。 何故又说:“没什么。” 第四十五章 吃过了饭,温少缱说:“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你的身体允许的话,我们就把孩子打掉。” 何故没想到温少缱这么快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一时间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少缱见何故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不高兴,于是安慰她:“你不想要孩子真的没什么,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没有不高兴。” 何故依然不说话。 温少缱想了想,接着说:“现在月份还小,流掉的话应该不会伤害身体,别害怕。” 何故:“要不,还是算了吧。” 温少缱诧异:“什么?” 何故迟疑着:“我,我就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万一他喜欢这个世界呢?” 温少缱哑然,半晌,问何故:“你说真的?” 何故点点头,握着温少缱的手,有些紧张:“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啊,幸苦你了。” 温少缱伸手将何故揉进怀里,说:“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你不用担心,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何故靠着温少缱的肩膀,只笑,不说话。 温少缱抱了她一会儿,又突然松开她,站起来,说:“走,去医院。” 何故:?! 温少缱一脸严肃:“产检。” 何故笑,随后想想又觉得有点不高兴。 何故:“你还说不要孩子没什么,现在我答应要孩子了,你还不是很开心。” 温少缱抱起何故,突然的失重感让何故反射性的搂住了温少缱的脖子。 温少缱:“程橙说,你大概率不会要这个孩子,因为你很害怕。可是现在你同意留下他,是不是说明,你真的很爱我,爱到你愿意为了我去克服恐惧。你爱我,是不是就像我爱你一样?” 何故:“是。” 何故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坚定不移。 温少缱笑。 何故忽然有些负罪感,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对不起,宝宝,我并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喜欢你,也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自私的希望将来你会喜欢我,喜欢你的父亲,喜欢这个家,这个世界。 别怨我。 何故孕检的结果并不乐观。按照医生的说法,她现在乏力,嗜睡等症状应该都是在怀孕六周的时候出现的,可她现在才怀孕四周,也就是说她的妊娠反应会比一般的孕妇强烈许多,生孩子会很吃力,再加上何故之前让烟酒掏空了身体,这一年来虽然让温少缱养的好了很多,但还是体虚,胎像不稳,孩子留不留得住,很难说。 何故拿着孕检的单子,不知该作何想法。 温少缱安慰她:“就算是留不住,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以后。” 何故点点头,将手放在腹部。 如果你活下来了,我就默认你喜欢这个世界,是你自己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 何故决定生孩子的消息,吓得程橙一口雪糕直接顺着滑进喉咙,卡在那里半天下不去。 何故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半天,终于是等雪糕融了,吞下去了。 程橙:“你认真的吗?是不是温少缱那狗东西逼你?你别怕,你不愿意咱们就不生……” “我愿意。” 何故看着程橙:“我愿意要这个孩子。” 程橙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你不害怕吗? 程橙没有问出口的话,何故全都知道。 “我……” 何故想解释,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会明白的。”现在有白熠在,你终究会明白的。 程橙看着何故的笑容,生平第一次摸不清何故的想法。 何故在小山河坐了一阵,看了会儿书,喝了两杯茶,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又想不起来。最终,何故看着程橙拆开新买的颜料,恍然记起:“我是来找你要画的。” 程橙:“嗯?什么画?” 何故不回答,直接进程橙的书房找,三两下翻出那一幅星空图。 “就是这个。” 程橙凑过去看一眼,疑惑:“这个怎么了?” 何故:“我就要这幅画,做我的结婚贺礼。” 程橙皱眉:“你确定吗?” 何故点头:“确定。” 程橙:“那好吧,还省得我再重新画一幅。” 何故抱着画,兴冲冲的回家,告诉温少缱:“我想把婚礼的日子提前。” 温少缱合上书,问:“提前多久?” “提前到六月二十三。” 温少缱脸色微变。 何故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说:“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我昨天在程橙房里找到了一幅画,那幅画的署名日期是去年的六月二十三,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在便利店遇见了你。” 何故当时低着头走路,撞到了人,只敷衍的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回过头去看那个被她撞到的人,然而她只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温少缱没想到这一点,有些发愣,说:“是吗?这样啊。” 何故展开画,说:“你看,就是这幅图,署名日期,六月二十三。” 画画的是星空,却是流星到来时的星空。璀璨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无垠的夜幕之上,划出一道虹光,美丽炫目,光芒万丈,让原本闪耀的星星都变得黯然失色。 温少缱端详着那幅画,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说:“既然如此,那就把婚期提前到六月二十三吧。反正一切都准备好了。” 何故看着温少缱笑。 你就是那颗流星,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温少缱给温家二老打了电话,说要把婚期提前。 温雪琢问:“怎么突然提前?左右也不过差了几天,提前干什么?” 温少缱搂着何故,说:“何故怀孕了。” 温雪琢有那么一会儿没了声音,随后强行镇定,但依然难掩声音里的激动:“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确实该提前,你放心,没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让你俩明天就办婚礼都成……” 温雪琢对于自己即将做爷爷的消息,感到非常激动,在电话里同温少缱说了好些,最后还抱怨:“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当面告诉我,我也好久没看见我儿媳妇了,怪想她的。” 温少缱笑:“等过两天,我把人迎进门的时候,您自然能看见她。” 挂了电话之后,温雪琢看着自己刚写好的几封婚礼请柬,特别不屑的将其揉烂了扔进垃圾桶里,重新研磨铺纸,重写。 温老夫人在外头听见温雪琢同温少缱打了好久的电话,有些纳闷,这父子俩平时也没那么多话说啊,今天是怎么了? 温老夫人进书房去问温雪琢:“你跟儿子都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温雪琢雄赳赳,气昂昂:“我们要做爷爷奶奶了!” 温老夫人一惊,随后大喜:“当真?!” 温雪琢:“当真!” 此夜,温宅的两个老人,谁也没睡着。 婚礼请柬一发出去,何故就收到了来自各个关系层面的祝福,其中还包括哥哥姐姐的盘问。 姐姐简安:“妹儿啊,你咋就结婚了?你啥时候谈的恋爱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不能因为姐姐我忙,你就疏忽了和我之间的交流谈心呐!” 哥哥简易:“小何,你这么早结婚,真的想好了吗?对方什么人品家世,都了解清楚了吗?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只管找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 何故一一回了消息,还要跟简安简易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忙的不亦乐乎,终于是有了要办婚礼的感觉。 转眼六月二十二。 温少缱将户口本递给何故,说:“打开看看。” 何故打开。户口本上户主是温少缱,她在下一页,“户主或与户主关系”那一栏,写着:妻子。 何故惊诧,看向温少缱:“这是?” 温少缱又递给何故一样东西,何故抖开来一看,是脱离亲属关系证明。 “这样,够清楚了吗?” 温少缱笑,搂着何故,亲了亲她的眉心和眼皮,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温家的夫人,是我温少缱的人。” 何故攥着户口本和证明,抱住温少缱,说:“谢谢你,老公。” 温少缱摸着何故的头发,笑意温柔。 六月二十三,婚礼。 何故穿着凤冠霞帔,从小山河出嫁,温少缱着大红喜服,广袖长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八抬的轿子一路吹吹打打抬到温宅。 这是真正的,按照古时官人娶妻的制度,举办的中式婚礼。 娱乐媒体在这一天,疯了一样的将镜头怼到迎亲队伍上,一整天所有的娱乐新闻头条都是温氏娶妻。 温氏娶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昭告天下,明媒正娶。 何故没有怎么参与婚礼的准备过程,只知道温少缱准备的是中式婚礼,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隆重。 唢呐吹彻,锣鼓喧天,小童提着篮子,洒了一路的粉玫瑰,引了半城的人前来观看。 既然办的是中式婚礼,那么新郎新娘拜过了堂,送入洞房,众人跟着一起进去闹过了,再退出来,留何故一个人在房里,免去了何故应酬交际的烦恼。 简易给温少缱倒了杯酒,问温少缱:“你是怎么跟我妹妹认识的?” 温少缱喝了酒,答:“经由家父介绍,有幸相识。” 简易又给温少缱倒了杯酒:“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温少缱喝酒,再答:“一见钟情,情深似海。” 简易准备再给温少缱倒杯酒,被温戚棠拦住了。 温戚棠:“哎呀,兄弟,我大哥酒量不好,你跟他喝有什么意思?来来来,我陪你喝。” 简易还来不及开口,就眼看着温少缱被温戚棠推走,温戚棠一屁股坐在温少缱之前的位子上,端着杯子,冲着简易说:“来,兄弟,干了!” 酒宴上热热闹闹的,一直闹到了深夜,温少缱醉的不行,被温戚晏扶着进新房。 温少缱:“来呀,接着喝呀,还早呢!” 温戚晏搀着人,说:“行了大哥,你还喝呢?再喝还洞不洞房了?” 温少缱一挥手:“我没事,我可以,我……” 温戚晏扶着人走过了一个拐角,松了手:“行了哥,没人了。” 温少缱站定身形:“真的?” “真的。” 温少缱往四周看了看,呼出一口气:“这么多人,要挨个喝下来,非出人命不可。” 温戚晏嘿嘿一笑:“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二哥是真喝多了,我得去看看他。” 温少缱点头:“去吧,好好照看他。” 送走了温戚晏,温少缱抬脚往新房走。 推门而入,何故早已经卸下了凤冠霞帔,穿着中衣,坐在床头无聊的玩自己的头发,看见温少缱就激动起来。 何故:“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要无聊死了。” 温少缱笑,关上门,走过去。 “我之前让人送进来的粥,吃了吗?” 何故点头:“吃了,都吃完了。” 温少缱摸摸她的头:“真乖。” 何故笑。 温少缱:“你怀了孕,交杯酒今天就免了。” 说着温少缱解开自己的腰封,说:“我先去洗个澡,一身的酒气,免得熏着你。” 何故按着温少缱的手,说:“我来帮你。” 温少缱亲了亲何故的眼睛,说:“你如果帮我,我今天晚上可就忍不住了。” 何故红了脸,小声说:“我怀孕了。” 温少缱抱着人,口气无奈:“所以你就别撩我,嗯?” 何故抱着温少缱不说话,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看着温少缱,哼哼唧唧的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温宅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好看。我那时候就想,潘安,也就长这样了吧。今天,潘安来娶我了。” 温少缱笑:“巧了,我也是第一次在温宅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乖,好可爱,好想据为己有。” 温少缱说着,亲了亲何故的鼻尖,又咬了一下何故的唇。 何故笑,推他:“快去洗澡。” 温少缱松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温少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何故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温少缱躺上床,搂着何故,在她耳边轻声说:“今天大婚,屋里的红烛要燃一整夜才行。你一向不喜欢睡觉开灯,今天就当做是个例外,忍一忍,嗯?” 何故在温少缱怀里翻了身,往温少缱的怀里拱了拱,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温少缱亲了亲她的额角,闭上眼,也睡过去。 第四十六章 六月二十三办完了婚礼,何故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用来应付亲戚朋友,刚送走了一波,何故站在门口,看见了楚苓。 楚苓带着帽子,帽檐压的有些低,微微遮盖了她精致逼人的眉眼。 楚苓看着何故,何故冲她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楚苓记得,小时候她这个妹妹十分优秀,又乖,总能得到身边所有人的喜欢,而她的性格过于强势,过于争强好胜,并没有何故那么受欢迎,所以她嫉妒何故。 只是何故这个人啊,她要是铁了心的对一个人好,就是郎心似铁也能叫她磨成一片柔情。楚苓有幸,得到过何故的宠爱。 只可惜楚苓那时还小,不知道原来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得到宠爱,她也没有那么幸运,可以得到第二个人的专宠。 楚苓冲何故挥了挥手,算是回应了何故。 后来楚苓长大了,也看何故的书。在她看来,何故其实就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从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希望自己能给别人这份宠爱。楚苓想,何故大概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果自己能让别人拥有,那这是不是也算是自己的一种财富? 楚苓最后看了何故一眼,压低了帽檐。 好好幸福吧,你活该得到全世界的宠爱。 因为六月二十三办完了婚礼,所以何故与温少缱就有时间去参加蒋怀谷与白晗的毕业典礼了。蒋怀谷与白晗对此十分高兴,整场毕业典礼都是红光满面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打了鸡血。 何故坐在下面,问温少缱:“你说,如果以后我们的孩子上了大学,毕业了,我们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也会是现在这样吗?” 温少缱笑,握紧了何故的手:“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吧,反正会很有趣就对了。” 何故笑。 何故的胎相渐渐趋于平稳,孩子越长越大,心跳声越来越强,何故有时候都能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里乱动。 何故觉得,大概这个孩子真的是同她不一样的,这个孩子应该很喜欢这个世界,所以才这么努力的想活下来。 与之相对应的,是众人对这个孩子的期待。 温老夫人对于自己第一个孙子辈格外看中,不由分说的搬进了别墅,亲自照顾何故,温雪琢也三天两头往别墅跑,何故都担心他一把年纪了吃不吃得消。 温二伯一家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后辈也稀罕的很。温二夫人为宝宝拟定了一个计划表,决定时隔多年再次出山,将宝宝培养成新一代的古筝大师,继承她的衣钵。温二伯觉得,孩子还是要多读书,于是亲自去了趟西安,淘回一批古书,决定让温家再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温戚棠就比较随性了,无论男孩女孩,他都决定把孩子当野小子来训,好让孩子在跨越了将近二十年之后,接任他京城小霸王的地位。当然,温戚棠的计划在被温二夫人知晓后,温戚棠本人受到了极其残酷的教训。温戚宴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着孩子出生了,他再培养个十几二十年,就可以像温二伯当年一样,把公司什么的往后辈身上一扔,自己逍遥快活。 简安搞多了学术研究,满脑子的理论和死知识,恋爱都没认真谈过,所以对生孩子这种事充满了好奇,曾经忙起来不顾白天黑夜的人,现在每天掐着点给何故打电话,问何故各种有关孩子的问题。何故被她烦的不行,一听见电话响就去找温少缱,让温少缱转告简安她在睡觉。 简易打生下来就是个糙汉子,现在又入了警察这一行,突然要当表舅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时不时的就找局里有了孩子的警察交流分享一下经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生了。 言斐比较正常,就是过于未雨绸缪了些,给孩子买的东西略多,而且都是男女双份,美曰其名,有备无患。 蒋怀谷和白晗毕了业还是在一起工作,一边忙着筹备新电影,一边帮何故物色哄孩子的小玩意儿,只是两个直男的审美实在让人不忍直视,何故在收了他们两次礼之后,实在忍不住,制止了他们的荼毒行为。 苏觅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危险系数太高,一定要在方方面面都做好防护,照顾周全,确保生下来的孩子健健康康的,于是买了一大堆母婴的书,听了一场又一场有关母婴的讲座,还写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整天拉着何故和温少缱讲她学到的知识。何故每次听的睡着,温少缱倒是极为认真,还学苏觅的写笔记。 就连楚苓都联系过何故,问孩子的情况。 程橙开始不理解何故生孩子的决定,但还是对这个孩子的出生报了很大的期待,有时候还会摸着何故隆起的肚皮,推测里面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好。而且,程橙这一举动在她自己怀孕后,尤其频繁。 何故刚知道程橙怀孕的时候,笑的特别贱气:“真香了吧。” 程橙面无表情,红了耳朵:“这是个意外。” 何故:“说起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程橙眼神微变:“我没告诉过你吗?” 何故茫然:“没有啊。” 程橙:“相亲之后没多久就领证了呀,我以为你知道呢。” 何故:......你啥都不说,我知道个鬼。 因为程橙怀孕,所以白熠也加入了准奶爸的行列,有时候在超市买东西遇见温少缱,两个商战场上王不见王的男人,居然也很温馨和谐的讨论起孕期注意事项。 何故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真的和她不一样,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万众瞩目的。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受到了宠爱。 日子一天天的过,预产期也一天天的越来越近,何故却越来越安心。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因为噩梦在夜里惊醒,要温少缱哄着才能入睡,可越是临近预产期,她夜里到睡的越死。反而是温少缱担心她有个什么意外,总不敢睡熟,何故夜里动一动,伸伸脚都能让他醒来查看一番。 然,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少缱出门买东西的时间,温老夫人在厨房煲汤,何故一个人在卧室上演平地摔。 温少缱到医院的时候,何故已经进了产房,恰好医生出来问,保大保小。 温少缱想脱口而出:“保大。” 但是再想到何故的经历,他又觉得这两个字灼伤了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何故喜欢这个孩子,她不希望这个孩子同她一样。 温少缱犹豫间,温老夫人做了决定:“保大。” 温少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头。 生产的过程格外漫长,产房外后来站满了人,可何故依然没有从里面出来。 温少缱双手交握在一起,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温老夫人安慰他:“小何是个好孩子,她会没事的。” 夜深的时候,白熠劝程橙回家去休息,程橙不肯,小声的跟白熠发脾气,可说着说着自己到哭起来。白熠没办法,只好哄着,任她在这里等。 好在程橙等来了何故。 医生出病房的时候,脸色极其苍白,摘下口罩,重重的舒了口气:“母子平安。” 温少缱:“那我老婆现在……?” 医生:“孩子和母亲现在都很虚弱……” 医生话未完,何故被护士推出产房。温少缱靠过去,擦着她额角的汗,轻声叫她:“老婆。” 何故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温少缱一眼,随后又闭上眼,彻底没了力气。 医生把温少缱拉开:“她需要休息。你过来,有些话我要跟你说一说。” 医生的话说的有些久,温少缱后来进病房看何故的时候,孩子已经抱到了何故的身边,何故还睡着。 按照医生的说法,当时情况危急,大小都保的话不太可能,所以医生才会问家属保大保小。家属选择了保大,但母亲不同意,她当时说的是:“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 医生接生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倔强,这么狠厉的母亲。总不能让母子俩都死在手术台上,何况如果大人小孩都能保下来,也确实是好事一桩。得了母亲的话,医生也有了理由铤而走险,庆幸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否则医生可就背上了两条人命。 何故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温少缱在。 温少缱见她醒了,俯身来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何故:“小笼包。” 温少缱笑:“好,我去买。等我。” 温少缱走后,何故侧身看着她刚出生的儿子,觉得自己大概真是疯了,居然差点为这么一个小子搭上命。 何故正想着的时候,温老夫人拿着热水瓶,推门走了进来。 温老夫人见何故醒了,分外高兴:“小何,你终于醒了,幸苦你了。” 何故笑。 温老夫人:“医生说,你这次生孩子是遭了罪,往后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孩子这会儿虽然也不是很健康,但好在母子平安,其他的都没什么,你别多想。” 何故应一声:“嗯。” 温老夫人说完这些,终于想起来问:“少缱呢?” 何故:“他给我买吃的去了。” 温老夫人:“哦,对对,你确实该吃点东西。家里煲了汤,少缱他爸爸正送过来的路上,这里还有粥,你如果觉得饿就先吃点,垫一垫。” 何故笑:“好。” 何故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总觉得没力气。温少缱说她是产后体虚,要好好调养,但何故总觉得自己这是躺废了。 后来好不容易出了医院,回家休养,温少缱天天把她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好像碰一下就会碎,弄得她天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微信步数就没达到过两位数。 何故开始忍了两天,后来实在受不了,问他:“你是怎么了?我不就生了个孩子,又不是残了废了,你至于这样吗?” 温少缱看着何故,极其认真:“可你差点离开我。” 何故知道当时在产房外,温少缱的选择。她抱住温少缱,小声说:“以后不会了。你可别指望我给你生第二个。” 温少缱搂紧了何故,力度大的何故都有些喘不过气。 “不会了,不生了。你好好陪我。” 何故身体稍微好些之后,一个人去了看了一次周悯盈。 何父依然是在照顾周悯盈,事必躬亲。但周悯盈没有了以前那股子癫狂,整个人显得很平静,看见何故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眉眼间的情绪都很淡。 何故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说:“我现在也结婚生子了。我生孩子的时候,遭遇了同你一样的事情。我摔了一跤,产期提前了大半个月。在产房的时候,医生说大人孩子都活下来的几率很低,家属选择保大。我不肯,最后幸好母子平安。” 何故看向周悯盈,问:“我想知道,你当时在产房的时候,也和我有过一样的想法吗?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自己的孩子。” 周悯盈没说话,只是看着何故,情绪依然很淡,似乎是并没有听见何故问的问题。 何故忽然笑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吧。” 那之后,何故再没有去看过周悯盈。 对于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名字一事,何故似乎并没有太重视,当初想都没想这个问题,就将其抛给温少缱,让温少缱自己琢磨去。 温少缱也没有琢磨多久,很快就取了名:温尔。 何故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毫不脸红的将其大夸特夸一番,把它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回过头去对着儿子只叫温小宝。 而且,由于温小宝这个名字太顺口了,又十分符合温小宝小孩子奶乎乎的气质,所以大家就都跟着何故,管温尔叫温小宝。由此,温小宝直到了五六岁,要上学前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大名就叫温小宝。 当然,那都是后话。 何故出了月子,身体渐渐养好,温小宝也一天天的健康起来,慢慢的长开。虽然小孩子的面相还看不出什么,但何故就是觉得温小宝和温少缱的眉眼相似。 不过,和爸爸长得像的温小宝,显然更喜欢妈妈。温小宝平时一般不哭闹,很乖,很安静,偶有一两次发发小脾气,哼唧两声,只要一看到何故立马就笑开了脸。 何故对此非常欣慰:很好,温小宝,不枉老娘疼你一场。 然,深得妈妈喜爱的温小宝,却得到了爸爸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