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宴轻 凌画喜欢海棠,特意买了一座山,种的全是海棠。 海棠盛开的最好时候,凌画在婢女亲卫的陪同下去栖云山赏海棠。 半路上,瞧见了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的少年,少年一身华贵紫菱缎,骑着一匹青鬃马,拿着一把弯月弓,三箭齐发,三发齐中,三只奔跑中的梅花鹿纷纷中箭倒地,一众跑出来打猎的子弟们顿时满堂喝彩,齐齐叫了一声好。 少年收了弓箭,一脸的得意,眉眼轻扬,神采飞扬,本就精致好看的面孔一下子又增添了三分骄阳之色。 少年一捧清风艳,十里芝兰醉华庭。 凌画远远地瞧着,对身边人问,“那是谁?你可认识?” 琉璃一下子笑了,“那是端敬候府小侯爷,可惜了一手好箭法,不用在正道上。” “哦?怎么说?” 琉璃笑道,“不愿去书院求学,也不愿去军中从军。说想做一辈子的纨绔,混吃等死好不快哉!” 凌画失笑,“是吗?” “是啊!端敬候府的老侯爷和侯爷就是被他气死的。如今,端敬候府就他一个人了,感情好,没人管他了!” 凌画:“……” 她好像隐约听说过这事儿。 她盯着少年的脸看了片刻,吩咐,“你去问问,我有满山的海棠,让他赏三日,换他刚刚打的那三只梅花鹿,他可愿意?” 琉璃:“……” 她看着凌画,“小姐,您是认真的?” “是啊,我想吃鹿肉。” “三只都要?” “都要!” 琉璃下了马车,招手带了几个侍卫,跟着她去了那一片猎场。 来到近前,琉璃对宴轻一福身,“宴小侯爷,您想看满山的海棠盛开吗?” 宴轻转过身,一脸的困惑。 琉璃伸手向远处一指,“就是那片山。” 宴轻更困惑了,但还是如实说,“挺想看的。据说那片山种了满山的海棠,盛开时,若红粉胭脂海,漂亮极了,可是主人从不对外开放,是以看到的人极少。我不认识那片山的主人,所以,不曾瞧过满山海棠盛开。” 琉璃抿嘴一笑,“那片山是我家小姐的,小姐正巧路过,想吃鹿肉,宴小侯爷若是将刚刚打的三只梅花鹿割舍的话,她就请您赏三日海棠。” 宴轻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你家小姐?哪位?” 琉璃眨眨眼睛,没说话。 宴轻顿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不会是什么阴谋吧?你家小姐是不是看我长的好看,想让我娶她?” 琉璃:“……” 她一脸无语,“我家小姐就是想吃鹿肉!宴小侯爷想多了!” 宴轻认真地辨认了一番琉璃的神色,见她不像作假,大松了一口气,“三只是不是有点儿多?你家小姐胃口可真大,不会是个胖子吧?” 琉璃深吸一口气,“您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 宴轻也深吸一口气,有点儿舍不得地看了一眼刚刚收获的并排躺着的三只梅花鹿,勉勉强强地说,“好吧!” 琉璃对身后使了个眼色,几名护卫立即上前,扛了梅花鹿。 宴轻好心疼地说,“我也好久没吃鹿肉了!” 琉璃当没听见,扔了一块玉牌给他,“栖云山的规矩,一块玉牌只准许一个人前去,宴小侯爷自去就是,可别带别人,带了也没用,进不去的。” 宴轻接了玉牌,玉牌轻轻薄薄的,一捏就碎,他很怀疑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碎了,立即喂了一声,“玉牌碎了的话怎么办?” “那就去不成喽,宴小侯爷小心点儿!”琉璃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宴轻:“……” 他看着琉璃一行人扛着三只梅花鹿走的飞快,跟人在后面追一样,转眼就走没影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上当了。 什么样的海棠他能赏三日?一日就够了,三日得够够的吧! 他应该拿一只梅花鹿,换一日赏海棠。剩下的两只自己吃! 他用手敲了一下脑袋,嘟囔,“叫你笨!” “栖云山的海棠海,能赏三日,兄弟,你赚了啊。” “就是啊!我早就眼馋那片海棠海了,据说一年四季都会开,每个季节都不一样。” “春风吹十里,入目美人雨。”一人道。 “盛夏海棠娇,胭脂梨花透。”一人接话。 “秋意凉如水,月夜染桃花。”一人紧跟上。 “冬雪压棠枝,落霞盖红梅。”一人不甘落后。 宴轻:“……” 最烦听诗了!头疼!捂住耳朵。 “能赏三日,此生无憾啊!”程初好不艳羡地说,“宴轻兄,你去了,也是牛嚼牡丹,不吟诗作赋枉赏花,要不,你割让一下?” 宴轻眨眨眼睛,“十万两银子,这个赏花的机会让给你了!要不要!” “要!” 宴轻将玉牌扔给他,“今日落日前,把银子送到我府里。” 程初连忙接住玉牌,小心翼翼地捧住,激动的欣喜若狂,“行,我这就让人将银两送去。” “十万两,一两不能少。” “不少不少。” 第二章 婚约 凌画看着琉璃带回来的三只梅花鹿,皆是左腿有箭伤,且伤在同一处,就连三箭齐发的力道都分毫不差,啧啧了一声。 “宴小侯爷的箭法,无敌了。”琉璃评价,“这么好的箭法,不用来光耀门庭,只用来吃喝玩乐,怪不得端敬候府两位侯爷被先后气死。” 凌画点点头,“的确。” “听说宴小侯爷文启蒙于青山书院的当世大儒陆天承,武师从于已故的战神大将军张客。当初端敬侯府老侯爷真是卖着老脸下了血本为他求了两个好师傅。”琉璃说着听来的消息,“可是他学了几年,就说没意思,闹着不学了,无论老侯爷和侯爷动家法还是苦口婆心劝说,说什么都没用,就是一门心思地想做混吃等死的纨绔。” 凌画挑眉,“然后呢?看他箭术如此,倒不像荒废了。” 琉璃也笑,“因他爱吃新鲜的野味,时常打猎,所以箭术不但没丢,反而长进了些,其余的全都丢了,尤其是文墨,据说一听人吟诗作赋就头疼,最严重时,能疼三天。” 凌画哑然失笑,“这样吗?” “是啊,说他是纨绔,没人会否认。” 凌画笑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有婚约吗?” 这问话似乎触动了琉璃的哪根神经,她立即盯紧了凌画,“小姐,您不会是……” 瞧上他了吧? 宴小侯爷长的好,自家小姐也不差啊,若是为了那张脸,自己照镜子不好吗?瞧上个纨绔,搁在家里做夫君,不是得操碎了心? 况且,那宴小侯爷,一看就是不想成家的人,端敬候府他一个人当家做主,看起来乐哉的很,谁能按着他头让他娶?就连圣旨都管不着他,谁让太后是他姑祖母呢? 太后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呢! “紧张什么?我是有婚约的人。”凌画慢悠悠地用团扇敲着手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桓来找我退婚。” 琉璃仔细地辨认凌画神色,没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来,但依旧觉得不同寻常,她可从来没有听小姐问过哪个男子有无婚约,不说十分动心思,怕也是有点儿意的。毕竟,宴小侯爷那张脸,长的实在太好了。 她无言了片刻,还是提醒,“若是小姐瞧上了宴小侯爷,最好是赶紧想办法让秦三公子取消婚约,只靠秦三公子自己,怕是做不到,毕竟安国公老夫人十分喜欢小姐您,兰惠郡主也喜欢您。” “她们自然喜欢我,毕竟,偌大的安国公府,内耗巨大,等着我嫁过去给安国公府填平窟窿呢。”凌画嗤笑一声,“我娘给我定的一门好亲事儿。” 琉璃默了默,说了句公道话,“这也不怪夫人,当初是指腹为婚,谁知道安国公府经过了十几年,日渐走下坡路了。” “当年我敲登闻鼓时,安国公府怎么没站出来跟我退婚呢?”凌画想起来便一脸的可惜。 琉璃犹豫了下,小声说,“好像是二殿下拦住了安国公老夫人的轿子。” “萧枕?”凌画气笑了,“我说安国公府趋利避害的人家,怎么没什么动作。还以为是为了面子,怕被人说道,才咬牙挺住,原来症结出在他那里。” 她愈发地气不顺,“背后扯我后腿,也就他能干的出来!” 琉璃住了嘴,她可不敢掺和小姐与二殿下的事儿。 凌画径自气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他跟我哪儿是有恩?明明是前世有仇,不止上辈子,往上数八辈子,大约都是有仇的。” 琉璃更不敢说话了。 马车来到栖云山,打开山门,入目便是一片片的海棠花盛开。 凌画下了马车后,看到了开的艳艳的海棠花,心情好了些,对琉璃吩咐,“将那三只梅花鹿找大夫给它们看好伤,喂养起来。” 琉璃追问,“小姐不是想吃鹿肉吗?不吃了吗?” “养肥了再吃,太瘦了。” 琉璃转回身,看着明显很肥的梅花鹿,想着得养多肥才能吃?见凌画走远,她摆手吩咐,“去带它们治伤,好好地养起来,小姐说养肥了再吃。” 亲卫应是,带着三只梅花鹿去找大夫。 栖云山不止有漫天遍野的海棠花,还有引山泉水造的温泉池,凌画最喜欢一边喝着海棠醉,一边赏着海棠花,一边泡温泉,好不舒服。 在海棠山住了一晚后,第二日亲卫禀告,有人拿着玉牌进了南山。 凌画摇着团扇问,“是宴小侯爷?” 亲卫摇头,“是永乐伯府的公子,程初。” 凌画:“?” “怎么是他?” 亲卫憋了一会儿,才说,“据说宴小侯爷见永乐伯府程公子对咱们这里神往已久,他为了好兄弟,忍痛割爱,将那块玉牌给了程公子。” “他可真大度!” 亲卫咳嗽一声,“程公子不占宴小侯爷便宜,给了宴小侯爷十万两银子。” 凌画:“……” ??? 琉璃在一旁听了,手里的茶差点儿脱手飞去地上,她也呆了一会儿,才对凌画说,“三日赏梅,换十万两银子,这买卖不亏,咱们海棠虽好,但毕竟不如真金白银好看,怪不得端敬候府老侯爷和侯爷故去了二三年,小侯爷日日千金地往外败家,如今还能做个锦衣玉食的纨绔。这赚钱也很会啊。” 她们手底下若是有这样的人才,这几年也不必日夜辛苦累死累活了。 凌画点点头,何止不亏?赚大发了。 她吩咐亲卫,“给程公子好酒好菜好住处地招待着,咱们也得对得起那三只梅花鹿的买卖,让程公子觉得赏海棠这一趟花十万两银子值,够他吹一辈子的那种。” 琉璃:“……” 第三章 诗集 栖云山的海棠海,自然是名不虚传的。 程初给宴轻那十万两银子换得的三日赏花,还真是让他觉得钱花的有所值,不仅花好,服务也好,他作了一箩筐的诗,直到好吃好喝好赏好耍了三日后下山,依然有些恋恋不舍。 三步一回头,跟海棠海依依惜别。 琉璃好笑,“我算是知道宴小侯爷为何找上他来做交换了,原来不止银子富裕,还真是一个惜花爱花之人,两样缺一不可。” “他的诗词写的怎样?”凌画笑问。 “是个有才华的,这三天的诗作够出一本诗集传看了。” 凌画点头,“安排咱们的书局给他出,明日开始把南山开放出去,只要有十万两银子,就可以赏三日。” 琉璃一下子乐了,“宴小侯爷若是知道他此举成全了我们的进财之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凌画弯了弯嘴角,“管他哭还是笑。” 程初回到京城后,连家都没回,直奔端敬候府。 宴轻琢磨着他是不是后悔了来找他要银子的,谨慎地问他,“程兄,海棠花好看吗?” 程初激动的直点头,“好看,好看极了,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海棠花,多谢宴兄,三生有幸,此生无憾啊。” 宴轻:“……那就好。” 程初拿出一箩筐的诗稿,拉着宴轻,兴致勃勃,“宴兄,我做了许多诗,来来来,你把机会让给了我,没赏到海棠海,我给长的好看的海棠都作了诗,你从诗文里赏赏吧!” 宴轻:“……” 他见程初兴致勃勃,也想瞧瞧十万两银子的收获价值,于是勉强地凑过头去看。 “嗯,程兄文采斐然,才高八斗!” 程初高兴极了,“宴兄过奖过奖!” 宴轻忍着看了几首诗,捂住脑袋,“程兄,不行了,我头疼,头疼。” 程初善良地如梦初醒,连忙扔了诗稿一脸歉疚,“对不住啊宴兄,我忘了你看不了诗稿了。” 宴轻躲离诗稿远了些,捂着脑袋痛苦地说,“程兄拿去给别人看吧!” “好好好,我立马拿走。”程初二话不说,收拾起所有诗稿,拿了就走。 他离开后,宴轻慢慢地放下手。 端阳走到他身边,“小侯爷,要请大夫吗?” 宴轻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脸色不太好地说,“不要,最多疼三天,爷还受的住,才不要喝苦药汤子。” 端阳闭了嘴。 宴轻趴了一会儿,嘟囔,“栖云山的海棠当真那么好看?让程初那傻子做了那么多诗。” “大约是好看的吧!” “亏了亏了,早知道找他要二十万两了。我搭了三只梅花鹿,还搭上头疼三天,不划算。” 端阳:“……” 程初拿着诗稿出了端敬候府,打算去找下一个小伙伴欣赏他的诗文时,半途被人拦住了。 这人三十多岁,一身书生气,对程初拱了拱手,“程公子,在下是四海书局的掌柜,您手里的这些诗稿,在下愿意跟您合作出诗集,不知您意下如何?” 程初一愣,“我……我还没想过出诗集。” 这人一笑,“您难道不想您的诗集出版出来被无数人看到吗?尤其是您笔下的栖云山海棠,不能被世人看到有多美,多可惜啊。” “是啊,好可惜啊。”程初点头。 “您将诗稿交给我们四海书局,我们印刷出来诗稿,让对栖云山慕名已久的人不止能看到您的文采有多好,还能看到栖云山的海棠有多美,您还能赚回些银子,是不是一举三得?” “……是。” “那您还等什么呢?不如现在就跟在下去四海书局,我们四海书局出书快,日夜赶工,三日后,您就能捧着诗集品读了,您还大可以送给所有亲朋好友人手一本诗集,让大家拿着看,不比这散乱的诗稿有档次?也符合栖云山珍贵的海棠海和您这些珍贵的诗稿。” “你说的对。”程初被说动了,又激动起来,“走,我们快去你的四海书局。” 这人点头,带着程初去了四海书局。 因要做最精美的诗集,所以,成本自然比普通纸张要高,一本诗集定价三两银子,程初与四海书局签订的协议是四海书局印刷成本占一两银子,剩下二两银子与程初对半分,五五比例,程初没意见,愉快地与四海书局签订了合作合同,双方盖了印章,按了手印。 三日后,程初的诗集印刷出了五万册。程初收到了五万两银子入账,又得了自己的诗集,这么精美的诗集,他从没见过,市面上也没有,他高兴疯了,当即自己买了一千册,让人用车拉着,去了与他交好的府邸,挨个送,自然也包括端敬候府。 他心中高兴,哪怕宴轻不能看诗文,他也想表达对他的感谢,给别人一本,给了宴轻十本。 十本诗集被管家放在宴轻的桌子上时,外貌精致华美,看着就赏心悦目。 宴轻刚结束三日头疼,扫了一眼问,“哪来的诗集?” 管家立即说,“程公子派人送来的,他那日背来的诗稿,出版成了诗集,如今正挨家挨户的送亲朋好友,为了感谢公子您,给了您十本,说您不看没关系,可以先收着,哪一天能看了再看。” 宴轻:“……” 这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好奇地走到桌前,拿起诗集,哗啦啦啦地翻了翻,扔下,再不看一眼,评价,“质量不错,哪家书局出的?” “四海书局。” 宴轻神色一顿,“凌家?” “正是!” 第四章 凌画 凌家的四海书局是出了名的,文人墨客最爱凌家的四海书局,质量精美,纸张不糙。 所以,上到当世大儒,下到普通学子,都想在四海书局有一本自己的书著。 但是,四海书局审稿十分严格,不是好书不出,也就致使四海书局的地位一直高高在上。 也正是因此,四海书局每年出的书著诗集等数量不多,不过,越是如此,越是受人追捧,但凡四海书局出来的书著诗词,很快就会被抢售一空。 宴轻没想到,四海书局愿意出程初的诗稿,就他看来,那诗稿不错是不错,但质量其实参差不齐的,从他那一箩筐诗稿里,也就能挑出几首能看的,完全不够出一整本诗集。 但偏偏,四海书局都给他出了。不太符合四海书局一直以来的作风。 他琢磨了琢磨,问,“出了多少本?” “五万册。” 数量不少。 宴轻又问,“程初有银子拿吗?” “有,一本诗集定价三两,成本一两,二一添作五,程公子拿了五万两到手。他自己买了一千册送人,花了三千两。” 宴轻:“……” 所以说,他赚了他十万两,他不仅赏了栖云山的海棠海,激发了创作诗的潜力,四海书局给他出了诗集,扬名立万了不说,还赚回来了五万两? 这哪里是个傻子?明明一举四得了! 他眼瞎了?看人不准了? 宴轻揉揉眼睛,“去问问,四海书局为何破例?” 管家点头,出去了一圈,回来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宴轻。 “打听清楚了?” 管家颔首,“四海书局据说听闻了小侯爷您用栖云山的玉牌换了程公子的十万两银子,觉得这是笔大买卖,于是,立即和栖云山达成了合作,借由程公子的诗稿推出栖云山海棠海的诗集,但凡是想去栖云山看海棠海,只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就可以赏三日栖云山漫山遍野的海棠。” 宴轻:“……”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半天吐出一句话,“凌画……可真是见缝插针地做生意,她可真不怕撑死。” 管家:“……大概不怕的吧!” 毕竟,凌家背后靠的是陛下,吃多少都不嫌撑得慌。 说起来,凌小姐也真是让人佩服,三年前,凌家卷入江南漕运案,被太子太傅抓了顶包,凌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女眷都被打入天牢,死的死,病的病,那年凌画十三岁,整个凌家,就剩她一个人与几个忠心的老仆,人人都觉得凌家完了,谁也没想过一个小女儿家能做什么起死回生的事儿。 偏偏凌画就做了! 她敲登闻鼓告御状,告的是当朝太子太傅,生生地挨了御庭司五十板子,鲜血将登闻鼓下的青石砖都染透了,结成了整整一层冰层,脱了一层皮,撑着一口气见到了陛下,将太子太傅构陷凌家掩盖真相的证据送到了陛下面前,求得陛下御前答应亲自重审江南漕运案。 后来,江南漕运案真相大白,太子太傅落马,不仅陪进去了自己,还陪进去了整个赵家全族被诛了九族。 凌画不仅没死,带着凌家仅剩的人,重整凌家,同时也入了陛下的眼,出人意料地得了陛下的信任,天子挡住了所有朝臣们的反对,破例将江南漕运交给了凌家负责。 人人都知道,陛下虽然是将江南漕运交给了凌家,但其实是交给了凌画这个人,因为整个凌家再无人有能力支撑门庭,除了凌画。 而凌画果然不负天子所望,攥着凌家这把重整的破剑,三年时间,让江南漕运所创造的税收涨了一倍,很大地充盈了国库,天天找陛下收回成命不收回成命就要撞墙的一众老臣也都纷纷地闭了嘴,再也没有了屁放。 提起凌画,真是人人敬而远之。 宴轻显然也想到了当年,那时他已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年多纨绔,坐在茶楼里和一帮与他一样的纨绔听凌家幼女告御状的谈资,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他更是时常听到凌家如何如何,凌画如何如何。就连每逢有宫宴,都能听说凌画是坐在距离天子最近的贵宾席的那个。 不过,他从来不参加宫宴,自然全是听说来的,也没瞧见过她。 宴轻又撇向那十本诗集,勉勉强强地伸手重新拿起来,直接翻到末尾,果然备注里写着,“十万两银子,栖云山三日赏海棠海。” 他扔了诗集,转头对管家问,“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凌家和栖云山要一笔好处费?若是没我,他们能想到这个赚钱的招吗?” 管家“呃”了一声,看着宴轻,“小侯爷,这……不太好吧?” 您已经得了十万两了!做人太贪心容易出事儿! 宴轻想想也对,站起身,“找程初请吃一顿酒总行吧?” 管家立即说:“行行行。” 程公子估计正想找人喝酒庆祝呢! 于是,宴轻去找程初,程初一听欣然同意,呼朋唤友号召了一帮好兄弟,包了个酒楼大肆庆祝。 宴轻跟着程初到了包场的酒楼门前,看着醉仙楼凌氏的牌匾…… 怎么喝顿酒的钱,都进凌家的口袋? 他自我怀疑了好一会儿,才在程初的拉扯下,不太甘愿地走了进去。 虽然他赚了十万两,又加一顿好酒好菜,但怎么感觉自己亏了好多? 不得其解! 第五章 海棠醉 程初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诗稿能出诗集,也从来没想过会被四海书局看上他的诗稿给他出诗集。不止如此,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败家子了,原来他花钱的同时还能赚钱。 他拉着宴轻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口一个感谢宴兄。 宴轻很想将酒杯拍他脸上,但没好意思,毕竟他实打实地赚了他十万两银子。 有人好奇地问,“程兄,你见到栖云山的主人了没?” 程初摇头,“不曾见到。” 宴轻讶异了,“你没见到?” 他记得那婢女说栖云山是她家小姐的,她家小姐路过猎场,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条路通向栖云山,她显然是去栖云山的。 “没见到。”程初摇头,“栖云山的主人哪能轻易被我所见?据说当初太子殿下前往栖云山,都被拦了不让进。” 宴轻微晒,那倒是。 太子殿下慕名前往栖云山赏海棠,到了栖云山,却被推挡了回来,原因是太子殿下没有栖云山的进山玉牌,也不能进,栖云山有栖云山的规矩。 太子气的想动手,后来不知怎地作罢了,直接打道回了府。 “你怎么没把那块玉牌送去给太子?”宴轻晃着酒杯问。 程初摇头,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说,“太子想赏栖云山的海棠,被栖云山挡了见面,怕是恨上栖云山了,我巴巴地送了花钱买的玉牌去给他,不是上赶着打太子殿下的脸吗?我妹妹没准就因为我受牵连失宠了。” 程初的妹妹是东宫的良娣。 宴轻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不傻啊,他怎么以前会觉得这家伙是个傻子呢!他哪里给他的错觉? 一顿酒喝到了月上中天,以程初彻底醉倒而结束。 出了醉仙楼,有人勾着宴轻的肩膀说,“宴兄,去花红坊玩玩?” 宴轻拿掉这人的手,“不爱去!” “哪有男人不爱温柔乡?”这人又靠过来,“你不爱是因为还没尝到销魂滋味,一旦尝到了,保准你天天宿在那里。” 宴轻一脸嫌弃,“脂粉味有什么好尝的?” 这人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脂粉味,才是温柔乡。” 宴轻推开他,躲远了些,“爷消受不来。” “那去青雏斋?清一色的小倌,鲜嫩的很,包你去了还想去?” “你恶心不恶心?”宴轻一脚踹过去,骂,“小爷我爱酒,爱野味,爱听曲,爱一切好玩的好耍的东西,但不包括女人和……男人。滚!” 这人本醉醺醺的,如今一脚被踹醒,见宴轻脸色不好看,有发怒的迹象,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告了个饶,“宴兄恕罪,消气消气,兄弟再不嘴贱了,这就滚。” 宴轻哼了一声。 这人麻溜地滚了。 耳边终于清净了,宴轻揉揉受了半天罪的耳朵,不想骑马,也不想坐车,在夜风习习中慢悠悠地往回走。 大街上空荡荡的,早已没了走动的人,静的很,整个京城除了红粉之地都陷入了沉睡。 宴轻走了一条长街后,身后驶来一辆马车,马车走的又快又稳,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听起来都十分有节奏。 宴轻本来走在路中间,听到声音往路边避了避,马车从他身边走过,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忽然停住。 车帘挑起,琉璃探出头,看着宴轻,“宴小侯爷,好巧啊!” 巧?大半夜的,街上遇见,是挺巧的。 宴轻停住脚步,闲闲地瞅着琉璃,她只挑开一小块帘子,露出自己的脑袋,看不到车内是否还坐着别人。 琉璃对他笑笑,“我家小姐说,栖云山那块地儿,常年闲着,如今多亏了宴小侯爷,让我们开发了生财之道。” 她伸手拿出一坛酒,扔给宴轻,“这坛海棠醉送给宴小侯爷,作为谢礼,宴小侯爷别客气。” 宴轻见一坛酒朝着他飞来,手比大脑快地接住了酒坛。 琉璃见他接了酒,笑着说,“宴小侯爷再会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去,她口中的小姐始终没露面。 宴轻:“……” 他手怎么这么贱?接什么酒?十万两银子赏三日海棠海,这等生财之道,岂能是区区一坛酒就能打发他的? 宴轻心里不忿,眼看着马车走远,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追上去将这坛酒砸向那辆马车,再很不屑地说一句,“谁稀罕你的破酒!” 他挣扎了一会儿,眼见马车要走没影,他低头拧开了塞口,一股清冽的美酒醇香扑面而来。 好酒! 真是好酒! 这等好酒,砸了献给土地爷不如进他的肚子。 于是,他拎着酒坛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再喝一口…… 几口酒下肚,完全没了脾气。 果然是栖云山产的有市无价的海棠醉。 海棠醉专供陛下,这几年来成了陛下的御酒,陛下心情好时,会赏给皇子或朝臣一两杯做做样子,一坛都舍不得,因为陛下也不多。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前朝往前大臣们最怕皇帝赏一杯酒,一命呜呼。而当今,都盼着陛下赏一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据说海棠醉的酿酒工艺十分复杂,酿酒师傅又十分之懒,不缺钱,胸无大志,所以,酿酒也是看心情,每年就酿那么几十坛,给陛下供二十坛,剩下的据说自己留着喝,二十坛已是很给陛下面子了。 因太后也爱酒,所以陛下分给长宁宫五坛,太后是他姑祖母,他勉勉强强能从一众皇子公主们的嫉妒中分一半宠,给一坛或两坛,可是他那帮狐朋狗友太多,大家都是纨绔,素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每回太后赏赐的海棠醉前脚派人送到端敬候府,后脚纨绔们就都闻着味儿的来了,一顿就给他喝光了。 如今,他不年不节的得了一坛海棠醉,早先心里觉得自己亏大发了的感觉如今还真是一点儿都没了。 栖云山也产狐狸精吧?太会拿捏人心了。 第六章 萧枕 时间往回倒那么一点儿。 凌画本来打算在栖云山多赏几日海棠,多泡几日温泉,奈何二皇子萧枕派人传信,让她立马回京,虽然没说什么事儿,但她还是连夜启程回了京。 因有皇帝给的随时出入城门的令牌,所以,哪怕城门落了锁,她依旧顶着月上中天的夜色进了城。 车夫将车赶的稳,凌画靠着车壁昏昏欲睡,忽然似有所感,她睁开了眼睛,伸手挑开车帘一角,一眼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慢悠悠地在街上深夜晃悠的人。 少年背影高瘦挺拔,如白杨青松,芝兰玉树。 她刚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侧身而过,将人抛在了身后。 凌画回头看去,夜色下,端敬候府的小王爷清俊无双,似乎更好看了。 她落下车帘,开口吩咐,“停车!” 车夫连忙拽住马缰绳,将车停下。 琉璃也在打瞌睡,被惊醒,疑惑地看向凌画。 凌画伸手从酒箱子里取出一坛海棠醉,递给琉璃,“送给宴小侯爷,作为谢礼!” 琉璃接过酒坛,看着凌画。 凌画偏过头,示意她人在车外。 琉璃挑开车帘,果然一眼看到了宴轻,心中想着可真是巧啊,大半夜的也能在街上遇到这位端敬候府的小王爷。 小姐这是什么运气! 琉璃性子利落,将酒送出去后,马车继续往前走,她也不打瞌睡了,一个劲儿地盯着凌画看。 凌画对她挑眉,“又要说什么?” 琉璃叹了口气,“宴小侯爷长的是挺好看的。” 凌画勾了勾嘴角。 琉璃更想叹气了。 回到凌家,马车径直驶进内院,来到二门,才停住。 凌画下了马车,管家恭敬地见礼,压低声音说,“二殿下已等了两个时辰了。在小姐您的院子里。” 凌画点点头,往她的玉兰苑走去。 玉兰苑,苑如其名,种了无数珍品兰花,踏进院子里,便可以闻到阵阵兰香。 萧枕虽然来了凌画的院子等人,但是很规矩地没进屋子里,而是坐在唯一的一株海棠树下喝着茶等着。 萧枕一身素青云锦,喝茶的动作优雅贵气,他的一副好皮囊同样让他看起来赏心悦目,尤其是一双手,白皙修长,好看极了。 凌画对他的好皮囊不感兴趣,毕竟从小看到大,倒是一直挺喜欢他这双手的,尤其沏茶分茶,十分具有观赏性。 “你终于回来了!”萧枕觉得自己喝茶喝的都快要吐了,若是凌画再不回来,他没准就忍不住去她的屋子里占用她的床睡一觉了。 凌画本来很是没好气,但想到因为他急急地催着她回来,她才能在街上遇到深夜一个人晃悠的宴轻,心情还算不差,所以,对他也就和颜悦色了些,“说吧!什么事儿?你最好给我一个不踹你一脚的理由。” 萧枕看着凌画,惊讶了,“你竟然不是先跟我生气?” 往日,她可没有这么好脾气的。 凌画坐下身,“有话快说。” 萧枕转头看向琉璃。 琉璃给了萧枕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虽然她知道小姐是因为什么。 “你们主仆怎么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萧枕自诩火眼金睛,今日凌画绝对不对劲。 “不说我去睡了,困死了。”凌画作势要起身。 萧枕一把按住她,“别啊,我说。” 凌画抱着胳膊看着他。 萧枕烦躁地说,“父皇要给我指婚。” 凌画一愣,这倒是大事儿,她看着萧枕,“陛下为何突然要给你指婚?” “我哪里知道!” 凌画蹙眉,“哪家?” “幽州温家。” 凌画也惊了,“太子妃的娘家?” “是!”萧枕郁闷了,“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 凌画也有点儿不解了,“你从哪里听说的?” “柔贵嫔给我传的话,说陛下亲口说的。” 凌画问,“当时谁在场?陛下跟谁说的?” “跟太后。”萧枕深吸一口气,“就是娶你,我也不要娶温家的女儿。” 凌画:“……” 她气笑,“我谢谢你啊!我有婚约。” 琉璃给凌画倒完茶默默地转身,心想小姐还能记得自己有婚约,还没被美色迷昏了头,还有药可救。 “你那个婚约,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退了吗?” “嗯。”凌画端起茶喝了一口,“就是退了,也不嫁你。” 萧枕:“……” 女人就是记仇! 他琢磨着说,“你退了,也没人敢娶你。至少我敢娶。” “得了吧你!” 萧枕瞪眼,“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太后怎么说?” 萧枕垮下脸,“太后没说什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才不踏实。” 凌画揣思片刻,“陛下的任何一个想法和决定都不会没有目的。” “他疼太子,一定是看我不顺眼了,我从小到大已经够老实的了吧?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我做的事情不做,他竟然还不满足?还要为太子铺路而打压我,非要让我连站着都没地吗?”萧枕语气沉暗下来,“他也不看看太子是什么扶不起来的阿斗?太子能纵出一个赵太傅,就能纵出十几个来。若太子登基,后梁江山都不够他玩死的。” “你可仗着是在我这里,什么都敢说。”凌画瞪了他一眼。 萧枕也觉得自己情绪发作的过了,毕竟这话不能随便说,他收了沉暗,嘟囔一句,“就因为在你这里,我才敢说。” 凌画思忖道,“既然陛下询问太后,就是心中没真正拿定主意,只要让太后说个不行,你就不用娶了,你从太后那儿想想办法吧?” 萧枕更泄气了,“太后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我能从她那想什么办法?若是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在你这里干等你两个时辰了。” 凌画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说,“太后的软肋是端敬候府的那一根独苗苗吧?宴轻?你走走他的门路?” 萧枕:“……” 听到这个名字的琉璃:“……” 第七章 认真 萧枕不敢置信地看着凌画,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呢吧的神色。 凌画扬眉,“太后出身端敬候府,娘家人就剩宴轻一个了,她又疼又宠的,有好东西最先想着他分给他,他若是帮你在太后面前说一句,没个不顶用的。” 萧枕觉得这话倒是有道理,但宴轻凭什么帮他? 诚如宴轻自己所说,他这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不用努力,什么也不做,就够逍遥乐哉一辈子了。 比如掺和皇子的事儿,他傻了闲的蛋疼才做。 他看着凌画,“我与宴轻没交情,你知道的。” 宴轻一心一意做了纨绔后连宫宴都不参加了,与他交好的都是一帮子纨绔。噢,还包括凌画的未婚夫,安国公府的秦三公子秦桓。 他看着凌画,试探地问,“你帮我走走秦桓的关系?” 凌画哼了一声,“你觉得秦桓在宴轻面前面子够大到让宴轻帮你去太后面前说一嘴?” 萧枕叹气。 不能! 宴轻虽然很讲义气,但不包括掺和皇室的事儿,尤其是皇子选妃。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纨绔。 他看着凌画,“那你给我想想办法?” “想不出来。” 萧枕哀怨地看着她,幽幽地说,“当年若不是我死死地拉着你的手,你掉下万丈山崖摔的魂儿都会没了。救你何用?” 凌画:“……” 得得得!还真是欠他一命,卖给他了!这些年她劳心劳力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还人命债? 怎么还也还不完的人命债! 她揉揉眉心,问,“你说,我换个未婚夫,怎样?” 萧枕:“换?不是退吗?” “退了再换。” “换谁?” “宴轻?” 萧枕:“……” 姑奶奶哎,别吓他! 他无语地看着凌画,“开什么玩笑?宴轻说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凌画眨眨眼睛,“他还有这样的豪言壮语?” 萧枕点头,“他爹临终前要给他定一门亲事儿,太后也在场,只要他同意,不管是公主也好,贫民也罢,无论是谁,只要他看上,当场就会给他赐婚,他当着太后的面,说以后要打一辈子光棍,成功把他爹给气死了,太后也险些背过气去。” 凌画:“……” 萧枕看着她,“我还听人说,他喝醉酒时,跟人说过,就算娶,也不娶凌画。” 凌画:“……” 她奇怪了,“他为何这样说?” “你厉害呗!谁敢娶你?你这样厉害的名扬天下,谁娶回来够被你玩的?” 凌画:“……” 她气笑,“你打击报复我呢吧?故意这样说?” 萧枕摇头,很认真,“还真没故意,你派人查查就知道了,他真说过,一年前还是半年前来着,好查!” 凌画若有所思,“你说他醉酒?” “嗯,醉酒。要不然还真听不到这番话。他从小到大与别人不一样,不在背后评论哪个女子,你还是第一个。” “还挺荣幸!”凌画笑起来,眉眼一下子生动极了,“那就让他娶了我,自己打自己脸,才疼。” 萧枕:“……” 他一下子坐直身子,“你认真的?” “嗯。” 萧枕盯着她,见她忽然心情就好了无数倍的样子,他觉得不太妙,“你见过他?” “嗯。” “什么时候?” “刚刚回来时,路上碰见过?”凌画漫不经心,“还有几日前,去栖云山的路上?” 萧枕一下子凝重了,“所以,仅仅两面,你就想嫁给他?” “嗯,有点儿想。” 萧枕腾地站起来,愤怒了,“我认识了你十年,你怎么不想着嫁给我?” 凌画无视他的愤怒,“若是以身相许就能报答救命之恩,我还累死累活地替你忙活这么多年做什么?” 萧枕:“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以身相许?” 凌画噎住,用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萧枕,“你救我那年,你十岁,我六岁,以身相许你觉得合适吗?” 萧枕:“……” 不合适,若是当年六岁的她对他说以身相许,他估计刚把她救上来,就会抬脚把她踢下去摔死得了。 这回换萧枕被噎住,噎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不行,宴轻不行。” 凌画挑眉,“怎么不行?” “他说了不娶。” “他说了什么不管用,我自会想法子让他娶。” “那也不行!” “理由?” “他混吃等死,胸无大志,与你性子不合,不适合你。” 凌画慢条斯理,“我觉得挺好,诚如他自己所说,一辈子不用做什么,他也衣食无忧,我小时候的想法就是混吃等死,若不是不小心在山崖边踩空被你所救,我也不会这么累。” 萧枕气极,“那也不行!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想法,否则你信不信我派人去杀了他?” 哎呦,这话都说出来了! 凌画不以为然,“我不帮你走宴轻的关系的话,你就只能娶温家的女儿了,既跟太子做兄弟又做连襟。” 萧枕火大,“娶就娶,总之你不能嫁宴轻。” 凌画摆摆手,不与他争执,“行,那你就娶吧,我不管了。” 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朝,回去吧!” 萧枕瞪着她,见她利落地进了屋,他气的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琉璃叹气,她就知道,二殿下不会同意。 第八章 半夜 萧枕出了凌家后,坐在马车上,依旧气的不行。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多年,凌画也没见过宴轻,如今刚见了两面,她怎么就动了想嫁他的心思了? 他认识了她十年,从小女孩到如今亭亭玉立,就这么短短两三日,一个不注意,她就对一个男人感兴趣了? 且这个男人还是宴轻! 他越想越气,吩咐车夫,“去端敬候府!” 车夫一愣,怀疑听错了,试探地问了一遍,“殿下,您说去端敬候府?” 二殿下与端敬候府一直没什么往来,今日怎么深更半夜的要去呢? “对,端敬候府!”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转道,向端敬候府而去,心中很是纳闷。 凌家与端敬候府隔着城北与城东的距离,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端敬候府。 萧枕下了车,吩咐,“去敲门!” 车夫立即上前,叩响了端敬候府的大门。 端敬候府大门深夜被叩响,守门人哈欠连天地嚷了句,“谁啊?” 车夫回头看看萧枕。 萧枕沉着脸不说话。 守门人打开小门探头向外瞅了一眼,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贵公子,一个车夫,他仔细看了一眼,不认识。 于是,又问,“您哪位?” 车夫又看向萧枕,见他还不语,他试探地开口,“二殿下?” 二殿下只说来端敬候府,没说来干什么啊。 “二殿下?”守门人立即睁大了眼睛。 自从老侯爷和侯爷去了后,自家小侯爷除了每年在太后寿辰进宫一次,除了太后隔三差五派人赏些东西外,可以说端敬候府算是与皇室其余人都断了来往,包括陛下那里,陛下寿辰他也就意思意思地让人送一份礼,本人也是不去的。 如今,这二殿下深夜找来…… “我要见宴轻!”萧枕终于开口。 “呃,好,好,奴才见过二殿下,奴才这就去通秉小侯爷。”守门人“砰”地关上了门,噔噔噔地跑远了。 萧枕看着关上的门,脸色更难看了。 车夫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想着也就端敬候府的奴才才会不把二殿下立即请进去,竟然还把大门摔的这么响,没规矩。 一盏茶后,端敬候府的管家匆匆而来,打开大门,对萧枕见礼,“二殿下,快里面请。” “宴轻呢?”萧枕迈进门槛。 “小侯爷不久前刚从外面喝酒回来,奴才已派人去喊了。” 萧枕点点头。 管家带路,将萧枕请到了会客厅。 管家使唤人沏了茶,萧枕不喝,坐在厅堂里等着。 宴轻倒也没让他等太久,哈欠连天地出现了,人还没走近,萧枕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宴轻不止哈欠连天,整个人看起来也迷迷瞪瞪的,估计是刚睡下被喊醒,衣服皱皱巴巴的,扣子还系歪了两颗,进来后,努力地睁大眼睛,认真地分辨了片刻,才坐下身,一边揉眼睛一遍疑惑地问,“萧枕?你找我?” 萧枕看着宴轻不说话。 宴轻揉了一会儿眼睛,没听见对方回答,他困倦地趴在桌子上,“你不说话,我睡了啊?” 萧枕依旧不说话。 宴轻头一歪,真的瞬间入睡。 萧枕看着他,除了这张脸,全身上下一无是处,不知道凌画怎么就想退婚后嫁他了。 他愈发地气闷,死死地盯着他。这家伙睡着了竟然还吧嗒嘴,是酒没喝够吗? 管家似乎被萧枕阴沉难看的脸色给惊住了,心下直打鼓,眼见小侯爷睡的香,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二殿下,我家小侯爷,是做了什么事儿,得罪您了吗。” 萧枕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说,“没有!” 这么个家伙,凌画那处处讲究的性子,能受得了他才怪!他真是被气糊涂了! 他爷爷他爹都被他气死了,凌画那个脾气,就算有那么点儿想法,真实施起来,不折戟沉沙? 他站起身,“告辞!” 管家:“……” 他弄不明白了,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深更半夜来端敬候府,进门到现在,只说了三句话,“宴轻呢?”,“没有!”,“告辞!”,这……这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送萧枕出门,看着他步履飞快,似乎有什么在身后追他一般,转眼就到了府门口,上了车走了,他仔细回想这些年没听说二殿下有什么性子古怪的传言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归根于自家小侯爷大约是怎么惹了二殿下。 哎,小侯爷真让人操心。 管家回到会客厅,见宴轻趴在桌子上睡的香,他摆手吩咐人将他扛了送回去。 宴轻的确是喝醉了,他本来就在醉仙楼与程初等人喝了个七八分醉,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凌画让琉璃给了他一坛海棠醉,他一路走回来,左一口右一口,一口又一口,人走到家,一坛酒也喝光了,也成功地把他自己喝醉了。 他能勉勉强强地从床上爬起来见萧枕一面,已经是他酒量好了。 显然,萧枕不知道,他觉得凌画眼睛有问题,大约是想退了秦桓的婚事儿想疯了,恰巧宴轻正好撞到了她面前,才让她动了心思。 他琢磨着,凌画凡事那个执拗劲儿,他若是强行不让,大约会适得其反,不如让她试试,估计就再也不想看到宴轻了。 第九章 秦桓 凌画并不知道萧枕被她气走后,竟然深更半夜跑去了端敬候府找宴轻,她心很大地回屋后洗洗睡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她一边翻弄着堆积的帖子,一边对琉璃说,“今日约秦桓,我有事儿找他。” 琉璃看着凌画,“还用以前威胁的法子吗?怕是不管用了。自从秦三公子被您吓了一回又一回,心态崩溃后,也跑去做纨绔了,大有那么点儿不管不顾的架势,如今安国公府老夫人的家法都不太管用了。” 凌画好笑,“就直接问他,想不想悔婚?若是想,就来凌家找我。” 琉璃差点儿噎住,扔了桂花糕,喝了一大口水才顺畅了,“小姐,您要来真格的?” “嗯。” 琉璃憋了一会儿,“昨日二殿下很是生气,不同意小姐您嫁宴小侯爷。” 凌画嗤了一声,“这么多年,我惯的他,为他做牛做马不说,连我的婚事儿也插手管了。我欠他的是命,不是婚。” 琉璃:“……” 好吧,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她咳嗽一声,“要请秦三公子来家里吗?他怕狗。” 自从知道秦三公子怕狗,小姐将府里各处都安排了狗兵,前院、后院、花园等等,一头头狼犬,高大威猛,一起叫起来时,震耳欲聋。 幸好凌家占地面积大,养这么多狗也不妨碍街坊四邻,否则小姐养这么多狗扰民早就被人告到衙门了。 秦三公子自从被吓了一回,已有一年不敢踏进凌家门了。 “我竟忘了。”凌画有一年没见着秦桓了,他也不敢往她跟前凑,巴不得她想不起来他,她改口,“聚贤楼吧!约在中午。” 琉璃点头,派人将帖子送去安国公府给秦桓。 秦桓也在昨日程初请客之列,他酒量不太好,喝到一半便喝多了,被随从抬回了安国公府,半夜渴醒了,起身灌了一气凉水后,忽然想起了他的未婚妻,郁闷的睡不着了,直到天亮,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凌画的帖子一如既往地很规矩地送去了安国公老夫人处,老夫人见凌画派人送帖子来,很是高兴,拿了帖子亲自去了秦桓的院子。 秦桓还没起榻,老夫人看了一眼天色,动怒,“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起?去叫醒他!” 伺候的人立即进屋把秦桓喊醒。 秦桓后半夜没睡,如今刚睡着被喊醒,精神不太好,给老夫人见礼,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 安国公老夫人伸手指着他,“你呀你,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像什么样子!” 秦桓规矩地坐着,面上恭敬地听着,心里猛打瞌睡。 安国公老夫人本想训斥他,但觉得他这副样子去见凌画怎么行?怕会被凌画嫌弃死,怎么也要给他时间让他好好拾掇拾掇,于是,将训斥的话压下,将帖子递给他,“凌画刚刚派人送来的帖子,约你今日在聚贤楼用午饭,你赶紧收拾收拾,别让她久等。” 秦桓听到凌画,脊背瞬间挺直,瞌睡一下子醒了,“凌画?” 她她她……约他做什么? “你好好表现,争取今年让凌画吐口,把婚议了。” 秦桓激灵一下子彻底没了困意,“我不去!” 安国公老夫人一拍桌子,中气十足,“你敢!” 秦桓梗着脖子,“祖母,我不要娶她。” “再说这种话,我抽烂你的嘴!” 秦桓不甘心,“二哥和四弟都没议亲呢,您换个人娶凌画就不行吗?” “不行。”安国公老夫人道,“她娘当初与你娘指腹为婚,没定下别人,岂能更换?你说换就换,凌画乐意吗?你以为如今我们安国公府还有资格跟凌家讨价还价?” 秦桓快哭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你闭嘴!”安国公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倒霉?你问问满京城的所有人家加起来,有哪一家不想和凌家结亲?就你这副样子,若不是陛下看在咱们安国公府以前的功勋上,给面子的没提让凌画悔婚,凌画没准就成了皇子妃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桓颓丧,“她养狗,好多狗,好凶好凶的。” “你一个大活人,怕什么狗!”安国公老夫人脑瓜仁疼,“你多带些人在身边,再说了她今日约你在聚贤楼,怎么会带着狗去?” “我不想见她。” “由不得你。”安国公老夫人站起身,吩咐左右,“赶紧给你们家三少爷好好洗吧洗吧收拾收拾,伺候的干净整洁点儿,别误了时辰,早点儿出门,出了差错,拿你们试问。” 伺候的人齐齐应是。 秦桓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下人们拖着拽着他忙活起来,比大姑娘上花轿,皇帝宠幸妃子还要隆重紧张。秦桓几次都想暴走,可惜,他走不了,在这个家里,老夫人的话就是天,只要老夫人下了命令,就没人听他的。 秦桓觉得自己脱了一层皮,就在他琢磨着凌画那么爱美,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他是不是把自己这张脸刮花了,她就不会嫁给他了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秦三公子,我家小姐说了,问您想不想悔婚?若是想,就去聚贤楼找她。” 秦桓猛地转身。 一个黑衣人立在他身后,木着一张分外俊秀的脸。 这人叫云落,也是秦桓的噩梦。自从凌画十三岁那年敲登闻鼓告御状后,听说他家没趁机悔婚,就派来了一个人,这人是经过了他祖母同意过了目的,作用是日常盯着他别鬼混,比如,沾染丫鬟,流连青楼红粉之地等。 天知道他那时也才十三,还什么都不懂呢,就被未婚妻看管起来了,而且,他祖母还没意见。 这一年,不知道凌画是对他放心了还是怎地,将人调走了,他才能喘口气,今日又出来了。 不过…… 他盯着云落,后知后觉的一脸欢喜,“你是说,她找我商议……悔婚的事儿?” “嗯。” 秦桓激动了,“走,现在就走,我提前去等着她。” 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凌画。 第十章 有病 凌画约在午时,秦桓巳时就出门了。 安国公老夫人一直派人关注着秦桓的动态,盯着怕他死活不去,如今听人说三公子提前一个时辰就出门了,而且好像还挺高兴迫不及待的。 安国公老夫人纳闷了半天,“他怎么突然想开了?” 一位老嬷嬷笑着说,“三公子大约懂事了。” “他才不会懂事儿,要是懂事儿,就不会跟着宴轻不学好了。” 老嬷嬷道,“老夫人宽心,凌小姐是个心有城府的,咱们三公子跳不出她的手心,估计是她那边用了什么诱惑的法子,三公子自然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安国公老夫人闻言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桓哥儿有这么个未婚妻,好是好,这三年来,咱们安国公府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抬举,让我时常觉得幸好当年半路上遇到了二殿下耽误了时间才没在凌画去敲登闻鼓前退了婚,但眼看着凌画和凌家越来越好,我这心啊,也越来越不踏实。” “老夫人为何不踏实呢?” “桓哥儿不争气,咱们家有这么一门望门妻,我怕桓哥儿和咱们家压不住她,以后安国公府,岂不是得被她吞食了?” “老夫人您多虑了。” 安国公老夫人摇摇头,一点儿都不多虑。 凌画实在是太厉害了,前二年称赞她的人多,安国公府也跟着受益,腰杆挺直,这一年,敬畏她的人多了,安国公府也跟着谨慎小心。 她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按理说,小小年纪就派人到未婚夫身边盯着,十分不合规矩,但是她敲登闻鼓后,亲自来了安国公府,当着她的面说,她这人掌控欲强,爱洁成癖,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不干不净,身边乱七八糟红粉佳人,她想在未婚夫身边安排个人,看着放心,若是她同意呢,这门婚就结,若是她不同意呢,这婚就退了吧,反正,凌家如今她做主,退个婚事儿,还是轻而易举的。 安国公老夫人当时都惊呆了,但看着凌画不像开玩笑的脸,到底没说出退婚二字来,于是,答应了。 如今,三年已过,秦桓和凌画十六,都到了成婚的年龄,她既怕凌画反悔,又怕凌画嫁进来吞了安国公府,内心日渐挣扎焦灼不已。 可惜,这些秦桓都不懂。 他竟然什么都不做了,学也不上了,为了反抗,破罐子破摔,也跑去做纨绔。 幸好安国公府不是他一个独苗苗,否则,她也得跟端敬候府两位侯爷一样,被活活气死。 “哎,那两年她帖子下的勤快,隔三差五就要见一回秦桓,这一年她在江南待了半年,又去陇西待了几个月,忙的脚不沾地,有一年没给秦桓下帖子了,今日看看秦桓回来怎么说吧!看看她是否要议亲,若是她说议,咱们也该赶紧准备起来了。无论如何,该娶还是得娶的。”安国公老夫人吩咐,“派人去聚贤楼盯着点儿,打探些消息回来。” “是!” 秦桓自然体会不到安国公老夫人的一片苦心,他正高兴的迫不及待地去聚贤楼见凌画听她说悔婚的事儿呢。 他本来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凌画的魔掌下,没辙了,没想到,凌画竟然还有打算放过他的这一天。 他焉能不手舞足蹈高兴的快疯了? 秦桓的高兴体现在他车不坐了,马不骑了,一路蹦蹦跳跳的沿着长街往聚贤楼而去。 程初昨日被众人灌醉,今日酒醒后想起来一千本诗集都被他送人了,自己竟然忘了留一本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去四海书局再买,路上便碰到了状似疯癫的秦桓,他与往常太不一样了,街上路过的人都看他,他也被他的怪异勾起了好奇,喊了一声,“秦三兄。” “程兄!”秦桓眉眼都是笑,藏都藏不住,见到了程初后,原地还蹦哒了两下。 程初:“……” 他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儿?” “我……”秦桓刚要脱口说出我要退婚了,但觉得事情还没成定局,他不能声张,万一凌画因为他的嘴不把门丢了面子反悔了呢? 于是,他立马闭紧了嘴巴,紧张兮兮地说,“反正是好事儿,不过我不能告诉你。” 程初:“……” 他上下打量秦桓。 他越打量,秦桓越紧张,立即走开,“我……反正是好事儿,与你没关系,我走了。” 他竟然小跑起来跑远了。 程初:“……” 他无语了一会儿,“这个傻子!” 于是,不再理会,急匆匆赶去四海书局买他的书。 而端敬候府,宴轻昨日实在是醉的不轻,被管家派人送回去后,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海棠醉除了美酒飘香外,还有一样好,就是喝多了也不会醉的难受折腾人,所以,宴轻哪怕宿醉后,睡饱了依旧神清气爽。 管家昨夜因为萧枕深更半夜莫名其妙的来访又盯着自家小侯爷目光沉沉地看了好一会儿,送走人后,没怎么睡好,听说宴轻醒了,便赶紧过来问问。 宴轻只记得自己喝了一坛栖云山主人给的赔礼的海棠醉,完全不记得萧枕深更半夜来访的事儿。 他纳闷极了,“萧枕?他昨夜来找我?我得罪他了?没有啊!” 虽然都在京城住着,但他不乐意和皇亲国戚凑作一堆,一年没见过萧枕了。上哪里得罪去? 管家将昨日深夜萧枕来府,说的话,表情,仔细地描绘了一番,“小侯爷,您再好好想想?” 宴轻想不出来,半晌说,“他有病吧?” 管家:“……” “甭理他!”宴轻摆摆手,自去逗鸟了。 管家:“……” 好吧,小侯爷说没得罪就没得罪,反正有太后在呢,就算无知无觉得罪了,二殿下也不能把小侯爷怎么样。 第十一章 割爱 程初到了四海书局后,发现,他的诗集已销售一空。 他顿时惊呆了,“不……不会吧?” 这么快就卖没了? 他觉得他的诗虽然写的好,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除了几首他自我感觉十分不错外,其余的诗没有经过仔细认真反复推敲,还是有点儿差强人意的。 那可是五万册,他觉得,怎么也要卖上半年的。 四海书局的掌柜哈哈大笑,“程公子,我们四海书局出的诗集,向来卖的快。” 程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想哭,“一本都没有剩余了吗?” “没有了!” “那……还会再印刷吗?” 掌柜摇头,“不会了!物以稀为贵!” 程初这回真要哭了,“我想买一本,那怎么办啊?” “呃。”掌柜看着他,“您不是买了一千本吗?” “我都送人了,忘了给自己留了。” 掌柜:“……” 他给程初出主意,“要不,您找谁要回来一本?有那等不爱诗集的,留着也是无用。” 程初如梦初醒,“啊,我想起来了,多谢,我这就去找宴轻。” 他给了宴轻十本! 程初扔下一句话,飞快地出了四海书局,奔向端敬候府。 宴轻养了一只凤头鹦鹉,正在教它哼曲子,是一首江南的烟雨小调,婉转的九曲十八弯,凤头鹦鹉学的很是泄气,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宴轻哼完了,指点着它教训,“你瞧瞧你,怎么就这么笨?爷都教了你半年了,你还是学不会这曲子,留你何用?” 凤头鹦鹉看起来很是惭愧,被他数落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自己挖坑埋了。 端阳站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了,小声说,“小侯爷,这曲子太难了。” 宴轻瞥了他一眼,“难什么难?我当初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的。” 端阳忍无可忍,“那是您聪明。” 宴轻接过话,“所以说这鸟笨嘛!” 端阳果断地闭了嘴。 程初来的时候,宴轻还在训鸟,他一阵风似地刮来,一把抱住宴轻,“宴兄,救命啊!” 宴轻差点儿被他扑倒,“谁追杀你?” 难道是那破诗集引起公愤了? 程初激动地红着眼睛说,“没人追杀我,我的诗集都卖完了。” 噢,都卖完了,破诗集卖的还挺快。 程初快哭了,“也太快了。” 宴轻一把推开他,“可喜可贺,你哭什么?” 程初抹抹眼睛,“我把买的诗集都送人了,忘记给自己留一本了,今日本来想去买一本,发现已售空,我自己没有了。” 宴轻看着他,有点儿猜出他的来意,“所以?” 程初期待地看着他,试探地问,“宴兄,我给别人都是一本,给了你十本,你……能不能给回我……五本?” 宴轻斜着眼睛看他,“送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 程初脸顿时一红,“四海书局的掌柜说物以稀为贵,以后都不再印刷了,我没有了,这也是没法子。别人一本,你有十本……” 宴轻恍然,“所以因为我多,你就来宰我这头肥羊?” 程初咳嗽,“宴兄,说宰太难听了。” 宴轻哼了一声,“事实就是如此。” 程初没话反驳。 宴轻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送人的东西,没有往回要的道理,我不太同意你这样做,不觉得出尔反尔吗?” 程初快哭了,“宴兄……” 宴轻不看他,很违心地说,“我觉得你的诗集很好,很有收藏价值,更何况开卖就抢售一空,诚如四海书局的掌柜说,物以稀为贵,以后值钱的很呐。你这样找我要回去,不说别的,就是价值上,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程初立即说,“我也没想到,是我的错,宴兄,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割爱一下吧?兄弟求求你了。” 宴轻很头疼,“上一回你说兄弟割爱,我把栖云山赏海棠的机会割爱给你了,这一回,你又说割爱,你这家伙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割?” 程初惭愧不已,也觉得自己做人不太厚道,脸更红了。 宴轻又说,“这么珍贵的诗集,你还一要就是五本,也太贪心了吧?” 程初较忙改口,“不要五本了,就……就一本。” 宴轻扬眉,“十本是十个兄弟,来到我家时整整齐齐,往我书房一摆,好看的很,若是被你要回去一本,就少了一个兄弟。” 程初快抬不起头了,一时讷讷,但即便如此,还是不想说出不要的话。 “罢了罢了,谁让是兄弟呢。”宴轻认命地叹气,对身后吩咐,“端阳,去将那珍贵的海棠诗集拿一本给程兄。” 端阳抽着嘴角应是,转身去了。 程初感动坏了,喜极而泣,“宴兄,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别,做你兄弟够倒霉的了,还父母,你别折我寿。”宴轻摆手。 程初感动的不行,当即表态,“宴兄你太好了,我愿意把我出版诗集得的五万两银子都给你。” 宴轻:“……” 呵,这才是一只小白羊! 他白了程初一眼,怒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少侮辱爷,你的一本诗集就值五万两?在我看来,那可是无价!” 程初被捧的更是心花怒放,“那……我手里也没有无价之宝跟宴兄换啊。” 宴轻哼了一声,十分大度地说,“总之我懒得再要你的金银俗物,你若是有良心,就记着兄弟今日不跟你计较这个了,以后用得着你时,往前站站,别当缩头乌龟就行。” 程初感动极了,“宴兄大恩,兄弟我一定不忘,多谢宴兄仁义,不与兄弟计较。以后宴兄但有需要兄弟之处,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指天指地,就差发誓了。 宴轻很满意,懒洋洋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第十二章 崩溃 端阳取来了一本诗集,递给了宴轻。 宴轻伸手接过,反反复复地摸着书皮,面上是舍不得极了的神色。 程初提心吊胆地瞧着他,就怕他反悔不给他了。 宴轻摸够了,才恋恋不舍地递给程初,“哎,给你吧!” 程初立即伸手接过,心里惭愧不已,明明是自己的诗集,反而弄的像是夺人所爱太不是东西的混蛋,他再三又诚恳地道谢,“多谢宴兄割爱。” “不想再听到这两字,你赶紧走。”宴轻赶人。 程初连连点头,珍贵地捧着书,“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宴兄了。” 他快步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宴轻。 宴轻已趴在桌子,一副被人抢了好东西的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再不敢留在他面前碍眼,啥也不说了,立马走了。 端阳在程初走没影后,一言难尽地看着宴轻,“小侯爷,您也太欺负人了吧?” 宴轻坐直身子笑,“谁让他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呢!” 端阳:“……” 管家送程初出门,本着打探消息的心思,试探地问,“程公子,我家小侯爷近来可有得罪二殿下。” 程初想了想,“没有吧!” “那你可知道二殿下跟谁比较交好?” 难道是得罪了与二殿下交好的人? 程初也不太了解二殿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在我认识的人里,二殿下似乎和秦桓有点儿来往。” “安国公府三公子?” “正是他。” “他与我家小侯爷似乎很交好。”管家见过秦桓几面,一众纨绔里,他是新面孔,这一年来过端敬候府几次,小侯爷似乎还挺喜欢跟他玩。 “与宴兄最交好的人是我。”程初很捍卫自己的地位。 “呃,是是是,您与我家小侯爷最投脾气了。”管家连忙道。 程初不与管家计较,“说起来,我刚刚就想跟宴兄说他来着,但怕宴兄烦我,我今日一早遇见秦桓了,他好像有点儿疯癫的样子。” 管家愕然,“怎么疯癫?” “又想哭又想笑,大街上蹦蹦跳跳,跟疯了似的,看起来傻的很。”程初道,“总之,就是疯癫!不太正常!” 管家奇怪,“他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应该是吧!我问他,他不说,跑走了。”程初摇头。 管家若有所思,心想着不会是跟二殿下有关吧! 送走了程初,管家连忙折回去又问宴轻,“小侯爷,刚刚程公子说秦三公子有些疯癫,您说,是不是跟二殿下找上门有关?” 宴轻无语,“这哪跟哪啊?秦桓疯癫能跟萧枕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吧?” “打得着,据说秦三公子与二殿下有些来往。” 宴轻挑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人人都说秦三公子做纨绔是跟您学的。” 宴轻:“……” 他啧了一声,“纨绔人人可做,什么学不学的。这样说的话,我跟谁学的?” 管家说不出来。 当初小侯爷打算做纨绔时,真没人教唆,是他自己想做纨绔。 宴轻摆摆手,没什么兴趣探究,“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管他有关无关,总之,甭理他,萧枕再来,关好门,别放他进来了,我也不想见他了,有毛病的人还是要少见,免得跟瘟疫一样传染人,你看看你,因为萧枕半夜莫名其妙来,这两日神经兮兮。” 管家:“……” 好吧,他是有点儿神经兮兮了,但小侯爷也太心大了。 管家无奈,只能作罢。 秦桓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太高兴一时没克制住在街上弄出了些非正常的举动,恰巧被程初瞧见了,在他心中就给定论成了疯癫,他高高兴兴地去了聚贤楼,早到了一个时辰,等着凌画赴约。 这是自三年来第一次,他无比地期待见到凌画。 他兴奋地等了一个时辰,眼看时间到了,他整个人激动的不行。 就在沙漏定在了午时,秦桓激动到嗓子眼时,一人来到了聚贤楼,找到了秦桓,对他说,“我家小姐突然有事儿,不来了,让在下前来知会三公子一声,改日再约吧!” 秦桓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跳起来,“凌画她耍我?” 来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公子还不值得我家小姐浪费时间耍你。” 这人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秦桓气的跳脚,立即追了出去,拦住这人,“凌画有什么急事儿?” “小姐的事儿,不是三公子能打听的。” “那她说什么时候再约我?”秦桓不甘心。 “有时间小姐自然会约三公子的,三公子等着就是了。” 秦桓还要再问,这人冷下脸,“知道的太多,死的早,三公子是想死?” 秦桓顿时闭了嘴,让开了路。 这人离开的快,转眼没了影。 秦桓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就是。他就是不想娶凌画,想退婚,怎么就这么难? 他活着就是为了给凌画找乐子的吗?这些年,他就跟个笑话一样。 满京城的贵裔子弟,多少人有自小订婚的未婚妻,一个个的都温柔可人,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了凌画? 他气的想哭,也真的哭了。 于是,这一日,整个聚贤楼用餐的人都听到了来自安国公府秦三公子的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 安国公老夫人得到消息,也没想到凌画没赴约,但是她也不敢派人去质问凌画为什么约了人又不赴约,只能派人把秦桓带回来。 她看着秦桓哭的凄惨的模样,心中也有气,“不就是凌画没赴约吗?你哭什么?丢人都丢到聚贤楼去了。你可真是有出息!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没出息,就没出息了,就是丢安国公府的脸了。你把我逐出家门吧!”秦桓来了脾气,崩溃地冲着安国公老夫人嚷了一句,转身就跑出了府。 第十三章 借钱 秦桓跑出安国公府的那一刻,是真的想离家出走了,他不想再做安国公府的子孙了,做安国公府的子孙太累,得跟凌画履行婚约。 凌画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小小年纪的时候,肠子就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了,她折磨人有很多手段,这一回,她肯定又是在折磨他耍他,他根本就不该相信她是要跟他悔婚。 这么多年,被她耍了那么那么多次,他到今日,怎么还能相信她是要跟他悔婚?她若是想悔婚,以她的本事,以凌家的地位,早就悔了,就算她祖母死皮赖脸巴着也没用。 他太天真了! 真是太天真了! 凌画就是在所谓地调教他,让他乖乖的,一点儿刺也不能扎,听她的安排。 他心里又怒又恨,觉得他做纨绔根本就不够,他上不上进,凌画都不会放过他,他一定要离的远远的,离开京城,让凌画找不到他,再也不回来,就能逃脱凌画的魔掌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出了安国公府后,向城门跑去。 跑出一段路后,他想起,他没钱,没钱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于是,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又转道跑去了端敬候府。 宴轻有睡午觉的习惯,而且,午觉还会一睡就一两个时辰,基本是睡到太阳偏西才起来。 这一日,他用过午饭后,刚躺下,秦桓就来了。 秦桓红肿着一双眼睛,被管家请进来后,见着宴轻,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宴兄,救命!” 宴轻:“……” 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他看起来很像救世主? 他从床上坐起身,上下打量秦桓,这一副模样,好像是被人糟蹋了似的,他嫌弃地看着他,“秦三兄,你这是又被你家老太太动家法给揍了?” “没有,她还没来得及动家法,我就跑出来了。” “不是因为你家老太太?那你这是得罪谁了?弄成了这副样子。” 秦桓咬了咬牙,“我未婚妻,我没得罪她,是她欺负我。” 宴轻一时想不起秦桓未婚妻是谁,他也懒得知道他未婚妻是谁,“你一个大男人,还被女人给欺负了?” 秦桓又想哭了,“你也觉得我丢人对不对?” 宴轻刚想点头,见他要掉眼泪,立即改口,“欺负就欺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被你自己的未婚妻欺负,又不是被别人欺负。” 秦桓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愕然地看着宴轻,“你……你说我应该被她欺负?” 宴轻点点头,“是呗,女孩子都娇,你一定有哪里做的不对,她才欺负你,你哄哄她就不欺负你了嘛。” 秦桓:“……” 她哄凌画? 他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想都不敢想,“宴兄,你还是救救我吧!” 宴轻看着他,“哄女孩子而已,你至于吗?” “至于,那个女人,她不是人,她坏的很,给她金山银山也哄不了。” 宴轻:“……” 他很诚实地提醒,“你家没有金山银山。” 安国公府自从老安国公去了后,日渐走下坡路,坐吃山空还差不多。 秦桓尴尬了下,但很快就含着眼泪祈求地看着宴轻,“宴兄说的对,所以,我实在没法子了,你救救兄弟吧!” 宴轻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想着他未婚妻摊上这么个哭吧精,估计这会儿也在哭呢,他好心地说,“你让我怎么救你,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救你?” 秦桓大喜,激动地看着宴轻,“宴兄,你愿意救我?” 宴轻看着他,“快说!” 秦桓立即道,“你借我……嗯,一万两银子,不,一万两怕是不够,两……两万两吧。” 宴轻:“……” 他还以为他口口声声救命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呢,原来是借钱!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秦桓,“你确定我借给你两万两银子,就能救你命?” “能,能的。” “那行,你写个欠条,我现在就让账房给你支银子。”宴轻痛快地答应,在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秦桓喜极而泣,“我这就写。” 宴轻自从不爱笔墨后,屋子里就没有笔墨了,秦桓着急,干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绢帕上写了借条。 宴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这是借条吧?不是血书吧?” “是借条。”秦桓刷刷刷很快就写完了,递给宴轻,“宴兄你看看,没错吧?” 宴轻不接,探头看了一眼,“嗯,没错。” 他看完后,吩咐端阳,“收起来!” 端阳上前,十分沉默地将用血写的借条收进了起来,放进了匣子里。 因自家小侯爷仗义,匣子里搁的都是欠条,有三百五百的,有十万八万的,厚厚的一摞,但用血书写的,还是独一份,怪新鲜的。 宴轻挥手,“你带着秦三兄去账房支两万两银子,现在就去。” 端阳应是,“秦三公子,请随我来。” 秦桓对宴轻拜了个大礼,“宴兄,大恩不言谢,等兄弟活的好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宴轻随意地摆摆手,“多大点儿事儿,不用报答,记得有钱了把钱还我就行。” 秦桓连连保证,跟着端阳去了账房。 账房给他支取了两万两银子,秦桓拿了银子,出了端敬候府,在街上买了一匹马,骑马出了城。 第十四章 太子 凌画这一回真不是故意要折腾耍秦桓,她是真有事儿,临出门前,收到了一封漕运的急报。 报的是从淮河运送到凉州驻军的二十万石军粮,途径幽州,被扣下了,理由是幽州的驻军也没粮了。 幽州温家,是太子妃的娘家。 若说这事儿不是早有预谋,不是太子在背后指使,她都不信温家怎么敢扣军粮? 她捏着急报思索了一会儿,吩咐,“备车,我进宫去见陛下。” 这件事儿,自然是要告诉陛下的。 但告诉陛下不是目的,而是要让这二十万石粮食顺利地运送到凉州驻军。否则,他们辛苦取信周武这条路就断了。 做了这么多,不说断了可惜,只说 萧枕若是不能取信凉州总兵周武,不能让其投靠他,那么便会失去一大助力,更严重的是,若周武因为断粮投鼠忌器投靠了太子,那么西北千里的幽州、凉州驻军就都归顺了太子,可以想象,萧枕在西北无一兵一卒,未来的日子就更难混了。 琉璃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吩咐人备车。 凌画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乘车进了宫。 半路上,凌画难得地抽空想起约了秦桓,对车外道,“和风,你派个人去聚贤楼,告诉秦桓,我改日再约他。” 和风应是。 琉璃小声说,“小姐,不告诉二殿下吗?” “告诉他也没用,他不能出面,是半点儿也不能沾染军权和军粮。免得让陛下起疑心。”凌画摇头。 琉璃担忧地说,“这件事情若是陛下喊来太子,太子一口咬定幽州缺军粮,陛下向着太子的话,这批军粮先给幽州,小姐您能争得过太子吗?” “虎口夺食而已,谁狠谁赢。”凌画冷笑,“我又不是没与他争过。陛下虽向着太子,但也有个弱点。” 琉璃看着凌画。 凌画收了冷笑,冷漠地说,“重权,重制衡,就是陛下的弱点。否则,当年陛下也不会扶持凌家扶持我,不就是找个人制衡太子吗?天子的父爱啊,呵。” 琉璃瞬间懂了。 当年小姐敲登闻鼓告御状,告的虽是太子太傅,但对上的却是东宫太子。太子太傅倒台,对太子势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自此也跟太子结了仇。 不过,小姐也不怕跟太子结仇就是了,毕竟,六岁那年,二殿下救了小姐的命,小姐早就投靠了二殿下。 马车来到皇宫,凌画递了宫牌,顺利地进了宫。 她有陛下特批的随时入宫觐见的权利,不用提前上折子,直接来到了御书房。 太子的随身小太监小望子站在御书房外候着,看到凌画,扭过头,当没看见,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琉璃心想,太子看来已得到了消息,提前跑来等着小姐了。 今日,是一场硬仗。 赵公公从御书房外走出来,笑着对凌画拱手,和气地说,“凌姑娘好,陛下请您进去。” 凌画点点头,整理衣摆,步履娴雅地进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与太子父子二人其乐融融地喝茶。 “凌画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凌画福身见礼。 本应跪拜,但当年凌画敲登闻鼓伤了膝盖,皇帝怜惜她年少心性坚韧,免了她的跪拜之礼。 “免礼!”皇帝摆摆手,和蔼地看着凌画,示意赵公公给她赐坐,“怎么比上次见清瘦了这么多?” 凌画坐下身,笑着说,“陇西的风味吃食吃不习惯。” “原来是饿瘦了。”皇帝大笑,“如今回了京城,精细地养养吧,别再出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总是往外面风里雨里地跑?有什么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否则养他们是干什么使的?” 凌画点头,“陛下说的是,若没有特殊情况,我今年就不出京了。” “凌姑娘的婚事儿也该操办了吧?”太子萧泽接过话。 “对,朕记得你十六了。亲事儿是该抓紧了。”皇帝恍然,“安国公府那小子可还老实?” “秦桓啊,被凌姑娘管教的听话着呢!”萧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凌画,“是吧?凌姑娘?你可是三年前就派了人到未婚夫身边将人给看管起来了。秦桓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事儿,笑着指着凌画,“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霸道?也难为安国公老夫人喜欢你,没意见。” “安国公老夫人有意见也不敢跟凌姑娘使,她这么厉害,安国公老夫人不喜欢也得憋着。”萧泽盯着凌画,“本宫没说错吧?” 凌画微笑,对上萧泽皮笑肉不笑的脸,语气温和极了,“太子殿下说的都对。” 萧泽一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天喘不上气来。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向着凌画说,“安国公府敢有意见?也不问问,凌画这样的才貌,若不是指腹为婚,安国公府怎么能占下这个便宜?既然得了便宜,有些许委屈就得受着。” 凌画笑,“我是爱洁成癖,不喜欢跟人共用丈夫,也是仰仗陛下您提携,才敢可着自己心地耍点儿小性子。也不敢管安国公府,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过一辈子的人,总要上点儿心。派人放在未婚夫身边,也是与老夫人商议过的,老夫人若不同意,当年也就退婚了。说起来,也是互相体贴,你情我愿。” 太子嗤之以鼻,好一个互相体贴,你情我愿。安国公府敢不体贴不情愿吗? 皇帝点点头,也不再细究,“你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儿?” 凌画没有大事儿,从来不进宫。 凌画颔首,也不回避太子,对皇帝道,“臣刚刚得到急报,漕运调度给凉州的二十万石军粮,被幽州给扣下了。幽州说缺军粮,但是据臣所知,并不缺,因为温家在月前倒卖了五万石粮食,一个有粮倒卖的幽州,哪里能缺粮?即便缺,也是缺拿朝廷的国库倒卖的缺口进项罢了。所以,臣没本事从幽州将粮要出来给凉州,毕竟幽州是太子妃的娘家,是太子殿下的岳家,臣不敢檀越,只能来找陛下了。” 第十五章 针锋 皇帝闻言脸顿时沉了下来,看向太子。 太子顷刻怒了,“凌画,你少含血喷人!别弄屎盆子往本宫脑袋上扣。温家怎么可能倒卖粮食?” 凌画不卑不亢,“若没有真凭实据,我也不敢来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因陛下信任,臣掌管漕运调度,不敢出丝毫差错,尤其是江南粮仓,百姓上交多少粮,粮仓里有多少粮,市面流出多少粮,各地有多少存粮,我都要做一笔账,做到心中有数,幽州上个月,温家主家通过旁支族亲打通了江北黑市的关系,周转了三个关口,找上了绿林的黑十三,以高价倒卖给了他五万石粮食。陛下派人一查,就知道臣说的是真是假。” 凌画说的有名有姓,一五一十。 太子脸色大变。 皇帝怒了,质问太子,“可有此事儿?” 太子连忙道,“父皇,她一定是在胡言乱语,儿臣并不曾听闻此事儿。” “太子殿下不曾听闻,不代表温家没做。”凌画语气温和,“总之,温家既有粮食倒卖,就是不缺粮,不该扣我运往凉州的军粮。” “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污蔑温家陷害胡诌?”太子瞪着凌画,“谁不知道你一直看本宫不顺眼?否则你怎么能胡诌出这样的事儿来?这几年你时常与绿林打交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绿林,那个什么黑十三,来陷害温家拉本宫下马?” 凌画好笑,“太子殿下,我没有理由陷害你。当年赵太傅的仇,我已报了。如今我与您无冤无仇。我是为陛下效命。若不是温家扣了我运往凉州的军粮,我也不会进宫来。” 她顿了顿,看向皇帝,“陛下是明主,没有人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蒙蔽圣听,若是太子殿下不信我说的,您也大可以去查,这么大的事儿,做过必有痕迹,不单单是收买一个黑十三便能做到的。也要我买通温家的自家人,才能从头到尾每一个环节都对上地栽赃陷害,否则是吹起来的气泡,一戮就破,没有人会傻的这样诬陷人。”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继续道,“臣虽得陛下器重信任,但不过短短三年而已,还收买不了从幽州到江北黑市再到西北绿林绵延几千里的地盘。没那个本事。您太抬举我了!” 太子被堵的一时哑口无言。 皇帝已信了凌画说的七八分,他沉声问,“你是怎么得到温家倒卖粮食的消息?” 凌画坦然地道,“黑十三有个弟弟,我在陇西时,不小心招惹了他,他想弃暗投明,追随我为陛下效命,为表忠心,卖给我了这个消息。” 太子冷笑,“你的裙下之臣可真是多!你怎么就知道这个消息是真的?” 凌画不理会他的嘲讽,“他手里有从他哥哥手里偷出来的温家人按的手印单据,您说,还能是假的吗?再说,我得了这个消息,自然也是要辨别真假的,只不过牵扯了温家,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我也就当不知道了。可是温家也别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啊?也太过分了!二十万石军粮,说扣就扣?” 她看着太子,反笑回去,“同是驻军,不能因为他家是太子殿下的岳家,就把好处都占了吧?他吃肉,连给别人喝汤也不行?太霸道了!人家凉州总兵也是有女儿的,就是没嫁给太子殿下而已,就要这样受幽州温家的欺负?幽州温家是想干什么?饿死凉州的三十万驻军吗?” 她说完,看向沉着脸的皇帝,“陛下,臣子可分贵贱,但您的将士们,可是不分贵贱的,吃撑了幽州驻军,饿死了凉州驻军,您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你……简直一派胡言,妖言惑君!”太子气的要暴走了。 凌画! 凌画这个女人! 牙尖嘴利。 “朕看你才是该好好反省了!”皇帝拿起桌子上的奏折砸向太子,怒喝,“你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温家做的好事儿!” 太子不敢躲,实实在在地被奏折砸了肩膀,他瑟缩了一下,立即摇头,“父皇,儿臣不知啊!” “你既然不知,做什么口口声声在朕面前为温家辩驳?”皇帝震怒,“朕限你七日,立即查清此事,看看到底温家有没有做过私下倒卖粮食到黑市的事儿,不得包庇!若是被朕发现你包庇温家,朕要你好看!” “是,儿臣领旨!” “还有,你即刻让温家放了扣押的二十万石军粮给凉州驻军,不得耽误!否则,朕抄了温家!” 太子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言,“是!” 皇帝不想再看到太子,大手一挥,“滚吧!” 太子告退了下去,走之前,恨恨地剜了凌画一眼。 凌画平静地与太子对视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太子离开后,皇帝狠狠地揉着眉心。 凌画看着皇帝,心中一跳,平静的脸色一转,顿时厌怏怏蔫头巴脑地叹气,“臣又得罪太子殿下了!哎!” 皇帝手一顿,抬眼看她,依旧沉着怒气,“得罪他怎么了?” “臣在担心以后的日子。”凌画很是忧心,“臣怕有朝一日,尸骨无存啊。” 皇帝被气笑了,“萧泽没那么小心眼!” 凌画心里翻白眼,太子果然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他不小心眼,那是她小心眼咯? 太子刚刚离开看她那眼神,是恨不得杀了她呢。 凌画叹气,“陛下,臣当初说给您管漕运五年,还有两年就到期了,到时候,臣什么也不要,您给臣一块免死金牌就行。” 皇帝哼了一声,“你不是不怕死吗?当初有胆子敲登闻鼓,如今怕了?” “当初是走投无路被逼的,臣最怕死了。如今能不死最好,活着才能喝酒吃肉。” 皇帝无语,“你一个小姑娘,天天惦记着喝酒吃肉,出息!如今你凌家还能管不够你酒肉?” “那也要分什么酒?海棠醉就是喝不够,鹿肉最好吃,可是野鹿难打,一年也吃不到许多。” 皇帝被逗乐了,“朕还喝不够海棠醉呢,鹿肉一年也吃不到几次,你的要求可真够高的。” 凌画莞尔一笑,“做人就要有追求嘛!” 皇帝哼了一声,被凌画这么一插科打诨,他心中的气消了不少,面色也缓和了,“行,到时候你卸任,朕给你一块免死金牌。” 凌画立即起来道谢。 皇帝摆手,“你也不必谢朕,朕知道你与萧泽不对付,他很多地方做的的确不够好,但他毕竟是朕与皇后的孩子啊,皇后薨时,拉着朕的手,让朕好好教导他,是朕忙于政务,疏于对他的管教,但他本心不坏,都是下面的人撺掇,朕还有时间,能给他板正过来,你也对他多些信心,他是个宽厚的好孩子。” 凌画垂眼,温和地笑,“臣效忠陛下,不藏私心,只要太子殿下的人不往臣手里撞,给臣捣乱,臣恨不得躲的远远的,陛下放心。” “嗯。”皇帝点头, 他也不是真的让凌画与太子握手言和,不过是敲打凌画两句罢了,凌画有这句话就够了。 第十六章 代价 从御书房出来,凌画长舒了一口气。 御书房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处鬼门关,每回进宫觐见一次,就犹如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她虽然没大事不入宫,不来御书房,但是,一年里,总有三五六七的大事儿发生,她也要来个三五六七次,虽然不会少块肉,但却会脱一层皮。 这一回,也是脱了一层皮。因为,她为了拉拢住凉州总兵周武,等同于卖了绿林的黑十三。 黑十三要记上她一笔了! 得罪绿林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若不搬出温家倒卖粮食的把柄来,陛下一定不会发作太子给太子施压让他查温家,也一定不会让太子强制夺出进了温家嘴里的二十万石粮食。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她没的选择。 “小姐,你还好吧?”琉璃跟上凌画,出了宫门,才悄悄地问。 “不太好。”凌画如实说。 琉璃看着她,“我看太子出来时脸色铁青,眼睛冒火,那眼神能杀人一万次。” “那我也不太好。” “您没成功让陛下发作温家,让温家吐出扣下的二十万石粮食?”琉璃纳闷,不像啊,看太子那模样,恨死小姐了。 “成功了。但是为了逼温家吐出二十万石粮食,我捅出了温家私下倒卖粮食的内幕,出卖了与温家交易的黑十三,也算是断了黑十三的财路。黑十三若是知道,怕是火冒三丈,不是在漕运上给我找麻烦,就是要派人来追杀我了。” 琉璃:“……” 那这代价是挺大了! 她叹气,“看来小姐您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出京了,待在京城比较安全。” 黑十三有多难惹,黑白两道人都知道,小姐惹了他,无异于惹了一尊活阎王。 “嗯。”凌画点头,“反正我今年也没打算出京了。” 她打算的是,毁了婚约。 她看了一眼天色,上了马车,“时间还早,派人去看看秦桓还在聚贤楼吗?若是在,我就去。” 琉璃点头,对车旁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亲卫回来,一言难尽地禀告,“秦三公子听说主子您失约,在聚贤楼哭了个惊天动地,被安国公府的人请了回去后,安国公老夫人说了他一句,他便嚷着说让其将他逐出家门,哭着跑出了国公府,如今,他已骑快马出了京,离家出走了。” 凌画:“……” 琉璃:“……” 凌画无语,“他至于吗?我不就没赴约吗?” 再说,他不是不乐意见到她吗?至于离家出走? 琉璃咳嗽着说,“小姐,大约是秦三公子听说您要跟他悔婚,而您说了后,他高高兴兴的提前一个时辰去聚贤楼等着您,您到了时辰又失约没去,他估计以为您在耍着他玩。气疯了吧!” 凌画:“……” 她有点儿一言难尽,揉揉眉心,“安国公老夫人呢?没派人拦着人?就让他这么离家出走了?” 亲卫回话,“安国公老夫人起初没在意,以为他与每次一样,闹闹脾气而已,毕竟他身无分文,空手跑出家门的。但是哪里想到秦三公子跑出家门后,竟然跑去了端敬候府,找宴小侯爷借了两万两银子,在街上买了一匹快马,就这么离家出走了。等安国公老夫人得到消息,已晚了一步,如今派人追去了。” 凌画:“……” 她的关注点有点儿偏,“宴轻这么大方吗?一出手就借人两万两银子?” 琉璃笑起来,“纨绔圈里流传着一句话,说没钱找宴轻。哪个纨绔手里没钱了,只要说出正当的打动宴小侯爷的理由,他就能借钱。少则三五百,多则十万八万。” 凌画稀奇,“他借出去多少了?” “好像有上百万两了吧,只有宴小侯爷自己知道了,反正不少了。” 凌画啧啧,“端敬候府的钱是不是都被他这么挥霍空了?” 琉璃笑,“差不多吧!他不逛青楼,不沾染红粉之地,就是喜欢喝酒打猎听曲。还有打架。” “借钱的人给利息吗?” 琉璃摇头,“不给!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 凌画又啧啧了,“若是一辈子不还呢?” 琉璃摊手,那她就不知道了,“反正没听说谁欠宴小侯爷钱不还被宴小侯爷收拾的。” 凌画颇有兴味,用团扇敲打着手心,一下又一下。 琉璃看着她,这是小姐对什么有了兴趣时的专属动作,她清了清嗓子,提醒,“秦三公子跑出京有一个时辰了,安国公府的人废物的很,不见得追得上他,就算追的上,也不见得带的回来他。小姐您若是想退婚,就不能让秦三公子这么离家出走。” 最起码,也得先退了婚,他想走再能走。否则这烂摊子得小姐一个人收拾。 凌画敲打手心的动作一顿,团扇的扇面按在手心处,过了一会儿,她对外吩咐,“望书,你出京,把秦桓给我带回来。” “是。” 第十七章 抓回 诚如琉璃所料,安国公府的人的确废物的不行,出了京后,乱糟糟地追,一波人追错了路,没追到秦桓,一波人追上了人,但秦桓手里拿着匕首,若是强行带回他,他就自杀给这帮奴才们看。 安国公府的奴才们自然不敢逼迫三公子,怕他真被逼急了自杀,只能围着他苦苦哀求。 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望书来了,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颗小石子飞向了秦桓手腕,秦桓被打的痛呼了一声,匕首当即脱落,不等他再有动作,望书已冲上前,拿出绳子,动作利落的给他绑了。 秦桓顾不得手腕疼,大喊大叫,“你是什么人?干嘛绑我?” 他没见过这人,这人看着像个少年模样,一身蓝衣,面容清秀。 望书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塞进秦桓嘴里,然后将他扛起,带到了马上,一言不发,带回京城。 秦桓:“……” 安国公府一众傻眼的奴才们:“……” 望书骑的马又好又快,安国公府一众奴才们回过神来连忙去追,稀里哗啦一群人,没一个骑术好马又快的,没一会儿就被望书落没了影。 望书带着人回到京城后,直接将秦桓带去了凌家。 秦桓娇生惯养,就算被凌画折磨崩溃荒废学业跑去做了纨绔后,也只是胡乱玩耍,没受过什么苦,如今被绑在马后快马颠簸哪里受得住,吃够了尘土后就晕过去了。 望书下了马,将他扔在地上,对人吩咐,“带他去洗吧洗吧,收拾干净,一会儿带去给小姐见。” 下人仔细一瞧,原来是秦三公子,较忙扛了人去给他收拾。 望书直接去见凌画。 凌画从宫里回来后,便躺去了床上歇着,每回从宫里回来,她都要缓半天劲儿,基本是缓着缓着就会睡着,一觉醒来就好了。这回也不例外,她缓一会儿就睡着了。 望书来的时候,凌画还在睡。 琉璃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问,“人带回来了?” 小姐身边有两个高手,一个是云落,一个是望书。他们出手,就没失手过,抓回一个秦桓,派出望书是大材小用。 可是偏偏就是这两个高手,都拿来给秦桓用过,一个前二年被派去盯着秦桓,一个今天派去抓秦桓。 可见,小姐是不想让她这个未婚夫出丝毫差错,当大事儿来办。 她都觉得一个秦桓能让小姐派出这俩高手,很是有福气了。不过秦三公子显然不觉得。 望书点点头,“小姐睡了?” 琉璃“嗯”了一声,“应该快醒了。” 望书话不多,同琉璃一起立在门口,等着凌画醒来。 两盏茶后,凌画醒了,懒洋洋地打开房门,身子无骨一般地倚着门框而站,看着望书,“秦桓人呢?” “带回来了,我让人去给他收拾干净,再带来给小姐见。”望书没说经过。 凌画点头,也不问人是怎么带回来的,只要带回来就行,哪里管是绑回来的还是怎样。 不多时,外面有脚步声拖拖拉拉而来。 琉璃立马进屋,拿出了面纱给凌画遮住脸。 凌画没意见,事实上,秦桓这些年虽然见过凌画几次,凌画也都是紫纱遮面,他从没见过凌画的脸。 当然,他也不想看见。 今日,秦桓倒不是不想见凌画,只是醒来后,绑在马背上颠簸的后遗症,浑身没力气,只能被人扶着,拖拉着脚步,腿软脚软的来见她。 他也不怕在凌画面前丢人,反正凌画这女人折磨起人来,根本就不是人。 秦桓被洗的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脸色十分差,苍白得很,见到凌画后,瞳孔猛地缩起,嘴角哆嗦了一下,豁出去地对她嚷,“凌画,你到底想怎样?” 连离家出走都走不了! 凌画少有的良心没因这样的秦桓而释放出半点儿,她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嘲笑,“秦桓,你蠢不蠢?你以为你离家出走,就能跑到天涯海角去?” 秦桓顿时怒目而视。 他的确是蠢,怎么就没想到会被抓回来呢?他错了,他不应该单枪匹马跑,他应该拉上宴轻,宴轻学过功夫,不会这么轻易被抓回来。 他不知怎地,觉得没拉宴轻悔恨不已。 凌画吓唬他,“再这样瞪我,眼珠子给你挖了,信不信?” 秦桓暴怒,“有本事你来挖!” 呦呵,不怕她了! 凌画新鲜地看着他,“长本事了?” 秦桓恨恨地看着她,“凌画,你不是人!” 凌画承让,“多谢夸奖!” 她早就不做人了,做人早死一万次了! 秦桓气的脸色发胀,“你还要不要脸?我是在骂你!” 凌画不在意,“那我该夸你骂的好?” 秦桓一噎。 这般油盐不进,才是凌画。 他快哭了,“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凌画手指揉了下鼻子,没有欺负人的自觉,慢悠悠地说,“你与宴轻关系很好?” 秦桓顿时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就问问,他不是借了你两万两银子吗?” 言外之意,也得罪我了! 秦桓后退了两步,“是我求的他,不关他的事儿,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欺负他。” 凌画意外的看着他,“你还挺维护他。” 秦桓愈发提起心,梗着脖子,“凌画,要杀要剐你随便,不准去找他的麻烦。” 凌画不说话。 秦桓担心紧张极了,“你听到没有?他就是借了我银子而已。” “借了你银子而已?”凌画不赞同,“他若是不借你银子,你买不了马,手里没钱,出不了京城。” 秦桓眼睛冒火,“那也与他无关!” 凌画嗤笑,“秦桓,说你蠢,你还真蠢,他是端敬候府的小侯爷,太后的侄孙,就算帮了你,惹了我,我又能把他怎样?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不能奈何他,却能把你吊起来打三天!” 秦桓一噎。还真是! 第十八章 给钱 秦桓觉得他真是八辈子倒了血霉了,投胎的时候没选好娘人家,在他娘的肚子里就被卖给了凌画。以至于,他这一辈子都完了。 他对着凌画又骂又嚷又吼又叫又气又怒地急眼半天,没伤凌画一根头发丝不说,还落了个“蠢”字。 反正,她在凌画这个女人眼里,未婚夫就是个供她玩耍的东西,她自己开心就好,他早就认清了,他斗不过她。 他站的累了,推开扶着她的人,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凌画,你不如杀了我,我还能谢谢你。” 凌画攸地一乐,她这个未婚夫,还别说,其实挺有意思的,若不是她不喜欢他,哪怕安国公府那一家子让她瞧不上,她也能将就着嫁过去,他本人就冲这份好玩,想必一辈子也不会无趣。 如今嘛,难得遇见了个宴轻,这婚约也到了该毁的时候了! 她打住想法,慢悠悠地说,“杀了你,我不就没未婚夫了?” 秦桓又怒目而视。 凌画笑了笑,“听说你今天本来不想见我,但一听说悔婚,高兴的差点儿疯了,才跑去见我。你就这么想悔婚?” 秦桓憋着气,“你不想悔婚吗?” “不想!” 秦桓眼睛又冒了火,“你不想悔婚偏偏让人给我传那样的话?你耍我?” “是啊,耍你呢。”凌画漫不经心不当回事儿,语气却气死人不偿命,“有这么好玩的未婚夫,我傻了才悔婚。” 秦桓差点儿气的撅过去,眼睛都快烧着了,“你这个没人敢娶的女人!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说你这么坏,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哦?”凌画好笑,“外面的人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有未婚夫吗?” 谁嫁不出去她也不会嫁不出去,她有可以强嫁的那种未婚夫。 秦桓又被噎住。 外面的人自然知道,但是,因为凌画太厉害了,他又没什么出息,搁在京城无数子弟里,他蹦个高都不能弄出响,扔进水里都不能砸出水花,对比凌画,他就是那个可以被忽视的窝囊未婚夫,没人会看在眼里,也没人会觉得凌画会嫁给他,所以,也不会被人记住名姓。 若是安国公府自己不出来借着凌画找存在感,满京城如今都没了安国公府的地位。这也是他祖母安国公老夫人为什么死活巴着凌画的原因。 凌画见他没了声,问,“听说你喜欢喝酒?” “嗯。”秦桓没好气地点头。 凌画心思转了转,对琉璃吩咐,“去取十万两银子来,交给秦三公子。” 琉璃眨眨眼睛,应声去了。 秦桓惊了,“你给我银子做什么?” 这与他喜欢喝酒有什么关系?而且还……还是十万两!他从小到大手里就没有过这么多银子。 “给你拿去还宴小侯爷。”凌画看着他,“你是我未婚夫,别欠别人账打欠条,丢我的脸,还钱的时候大方点,多给一倍的利息。” 秦桓更震惊了,“你……你帮我还钱?” “是啊,你不是我未婚夫吗?” 秦桓怒,“你不要一口一个未婚夫,我不想要你这样的未婚妻。” 凌画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秦桓顿时怂了,哼了一声,避开凌画的眼神,“你……你让我还四万两?” “嗯。” 秦桓想说这不至于吧,今天刚借的两万两,就多给两万两利息?这也太亏了。但是想想亏的又不是他,是凌画,顿时打消了这个舍不得的念头,“你干嘛帮我还钱?” “我不帮你,你安国公府还得上吗?”凌画挑眉,“就算还得上,老夫人给你还?” 秦桓闭了嘴。 琉璃很快就取来了银子,十万两银票,递给秦桓。 秦桓看了一眼,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有骨气地硬邦邦地说,“我不想要你的银子。” 他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未婚妻,怎么还能要她的银子?要了更悔不了婚了。 “你拿不拿我的银子,与悔不悔婚没什么关系,我不想悔婚,你不拿银子也悔不了。你不是觉得我不是人吗?总是折磨欺负你吗?今日又耍了你,让你被抓回来吃了一路土受了这么多苦,花我的银子,不是理所当然吗?”凌画看着他。 秦桓忽然觉得好有道理,他一直被她耍着玩,还没得过什么好处,他转过头,怀疑地看着凌画,“你良心发现了?” 凌画嗤笑,“就是不想你丢我的脸,我不说富可敌国,但也管着江南漕运,亏你是我未婚夫,两万两银子还跑出去借。” 秦桓涨红了脸,不被凌画这样说,他还不觉得丢人,如今被她这样一说,仿佛他真是丢了她的人一样。 他将脸憋的红紫,才咬牙说,“四万两就够,你为何给我十万两?” 凌画轻飘飘的,“剩下的你请宴小侯爷买酒喝,谢谢他,难得你这么蠢还能交到个愿意借你钱的大方极了的好兄弟。” 秦桓已被她骂多了,也不在乎了,“六万两都请吃酒?” 那得吃多少顿酒啊! “嗯,都请。” 秦桓看着她,“这些银子,得请他吃半年吧?” “也不一定,便宜的能请他吃半年,贵的也就几顿。你以前手里没银子,不常常贴着他蹭吃蹭喝吗?如今都还回去,我凌画的未婚夫,哪能欠人家几顿酒?”凌画摆摆手,“行了,你拿上银子,回去吧!” 说完,凌画不再理他,转身进了屋。 琉璃看了一眼秦桓呆呆傻傻的模样,也跟进了屋。 十万两银票不太轻,还是很压手的,秦桓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没有人再理他,他怀疑地站起身,出了凌画的院子。 直到离开凌家,他整个人还是有点儿懵。 凌画……给了他十万两银子? 第十九章 蹊径 凌画坐在窗前,看着秦桓拿着银票离开,露出些许笑意。 琉璃有点儿搞不懂了,“小姐,您不是要与秦三公子悔婚吗?” 怎么一个字没提悔婚的事儿?反而承认是在耍秦三公子,且给了他十万两银子? 凌画点头,“是啊,我是要悔婚。” 琉璃看着她,“那您这是…” 什么操作? 凌画摇着团扇,“我若是主动提悔婚,秦桓自然是一口答应,但这婚事儿是指腹为婚,两家长辈当年做的主,不是秦桓自己答应就能行的,安国公老夫人那里不答应,也不算数。安国公老夫人可不是个软和的人,这几年乖觉,那是被我压住了气势,一旦我要悔婚,她眼看着无利可图了,没准会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着不放,我虽不怕她,但闹腾大了,我还真嫌烦。不如,另辟蹊径。” 琉璃还是不懂,“您怎样另辟蹊径?” 凌画轻笑,“从宴小侯爷那啊!” 琉璃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小姐这是打算要算计宴小侯爷? 凌画笑容明艳,“你说,秦桓听不听我话?” 琉璃想了想,“听的吧!” 秦三公子看起来真的是有点儿蠢,小姐给他挖一个坑,他就跳。不知道宴小侯爷那里怎样,给他个鱼钩,他咬不咬? 她诚恳地说,“宴小侯爷虽然喜欢酒,但非好酒不喝。六万两银子虽多,但真喝贵的,还真喝不了半年。” 凌画抿着嘴笑,“谁要他喝半年了?我就是想……他钩住宴轻就行,几顿也够了。” 琉璃:“……” 她看着凌画的神色,忽然有点儿为宴小侯爷担心。 秦桓揣着十万两银子出了凌家后,站在风里让自己醒了会儿神,虽然他不觉得拿了凌画的银子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些年他受的伤害比十万两银子高价的多,今天他又受伤害了,但还是觉得十分烫手。 大约这就是他的良心吧! 凌画那个女人……应该是天生就没良心,就算有,也早就被狗吃了,他的良心自然是一直都在的,所以,才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矛盾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顺从着凌画的理由,前往端敬候府。 凌画说了,还钱,再请宴轻吃酒。 就这么办吧! 他顺利地来到端敬候府,此时已天黑,敲门后,门童说小侯爷今日没出去在家,他点点头,走了进去。 宴轻依旧在训凤头鹦鹉,凤头鹦鹉看起来已破罐子破摔,用翅膀把自己的脑袋埋住,缩成了一团,给了宴轻一个鸟屁股。 端阳看着自家小侯爷,已不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 秦桓找来后,解救了凤头鹦鹉,也解救了端阳,凤头鹦鹉听到人声,抖着翅膀站起来,扑棱扑棱在笼子里乱飞,东一头,西一头,南一头,北一头,羽毛都扑棱掉了两根。 秦桓吓了一跳,“宴兄,你这鹦鹉……” “它高兴时候就这样!”宴轻转过身,看着秦桓,“秦兄,你这是钱不够又来找我?” 秦桓看着高兴的四处乱扑棱的凤头鹦鹉,神色有点儿微妙,他高兴时,也想蹦想跳想伸开手臂飞。 他咳嗽一声,立即摇头,“不是,我是来还钱的。” “嗯?”宴轻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他借钱,当日就来还的。 秦桓拿出四万两银票,递给宴轻,“这是四万两,宴兄你收好。” 宴轻惊讶了,“我若是没记错,我借给你的是两万两吧?” “是的,另外两万两是利息。” 宴轻震惊了,“秦兄,你没傻吧?别说我没找你要利息,就是要,半日的利息也不能这么高吧?” “总之宴兄收着就是了。”秦桓将银票塞给他。 宴轻有点儿懵,怀疑地看着他,“你发财了?” “嗯。” 宴轻好奇了,“什么财路这么赚?” 秦桓张了张嘴,不想说出凌画那个女人来,他今日被耍被折腾,实在窝囊,他闭上嘴,“宴兄你就别问了。” 宴轻上下打量他,似乎才重新认识他一样,刮目相看的啧啧,“秦兄,你厉害啊!” 秦桓有口难言,干脆地掏出剩下的六万两银票,一股脑的给他看,“还有这些,我请宴兄吃酒。” 宴轻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厚厚的银票,“兄弟,你这钱来路正吧?” “正!” 有门有路,未婚妻给的! 宴轻又多看了他一眼。 “这些,所有,都请宴兄吃酒。吃完为止。”秦桓又肯定地补充了一句。 宴轻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秦桓,你不会是要害我吧?” 秦桓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要报答宴兄,这一年来,我总是跟着你蹭吃蹭喝。如今有了钱,自然要请回来。” 反正是凌画的钱,他拿在手里烫手,给出去也不心疼。 宴轻怀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 秦桓举手发誓,“我就是为了报答宴兄,若是有害宴兄之心,就让我天打五雷……” 宴轻立即摆手,拦住他的话,“别,发什么誓?这也值当发誓?我信你想报答我就是了。” 只不过,他还真没见过秦桓这样报答的。 不过也没关系,还利息就还利息,喝酒就喝酒,这两件事儿又不犯法。 宴轻接受很快地同意了,“行。” 秦桓高兴,“走,咱们现在就去喝酒。” 宴轻摇头,“今天就不喝了吧,今天心累,明天喝。” 毕竟他训了一天的鹦鹉,心累。 秦桓从善如流,“行,我明天来找你。” 他想了想,又把手里的六万两银票给宴轻,“你给咱们保管着,以后喝酒钱就从这里扣除,喝没了算。” 宴轻:“……” 他诚然的觉得秦桓的脑子是有点儿问题了,钱是随便这么给人的吗?若是程初,他也就不多想了,程初有钱,家里有一条街的商铺,坑他点儿也没关系,但秦桓,他家可没有,安国公府如今就是个空壳子,都败没了。 他哪儿来的大方?还这么慷慨地送上门。 第二十章 云落 宴轻让端阳将那封血书拿出来交给秦桓。 秦桓撕了血书,仿佛撕了他一直坚持的悔婚,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真没什么摆脱凌画的希望了,因为,他发现,凌画让他做什么,他还就真做什么,比如,她说让他按照双倍利息还宴轻钱,比如她说让他请宴轻喝酒,他如今都遵从了。 他这一生,怕是都摆脱不了被她掌控的命运了。 秦桓撕完了血书,蹲在地上,又难受地抱头痛哭。 宴轻看着他:“……” 什么毛病,又哭?一个大男人,还哭的这么悲痛欲绝?安国公老夫人没病没灾还在世吧? 宴轻不会哄人,只站在一旁,看着秦桓哭,准备着等他哭完了,给他递个帕子什么的,再跟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多大的事儿?天塌下来碗大的疤而已。 秦桓没哭太久,大约是顾及着在宴轻面前,不能放得太开,渐渐地收住了泪,抬起头,“宴……宴兄,让你见笑了。” 宴轻立即递给他一块准备好的帕子,很不在乎地说,“见什么笑啊?谁没哭过?” 秦桓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红肿着眼睛看着宴轻,“宴兄……你也哭过吗?” 宴轻眨眨眼睛,他好像没哭过。他出生时,他娘生他难产而死,他压根就没见过他娘,他祖母他倒是见过,不过那时他还不太记事儿,等他记事儿,三岁那年,他祖母也死了,后来长这么大,还真没掉过眼泪渣子。他爷爷和他父亲死前,都指着他鼻子骂他,他被骂的狠,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宴轻默了默,“哭过吧!我忘了。” 秦桓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对他拱手一礼,“总之,谢谢宴兄,你把我当兄弟,我也把你当兄弟,一辈子的那种。” 宴轻想上前拍拍他肩膀,但看着他哭的这个德行,有点儿嫌弃,遂作罢,对他摆手,“既然是兄弟,就不必说这个了。” 秦桓点点头,哭了一场,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管家匆匆而来,对秦桓拱手,“秦三公子,安国公府来人了,说老夫人请您立即回府。您若是不回去,她就亲自来请。” 秦桓脸色一黯,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 他打起精神,与宴轻告辞。 宴轻点点头,吩咐管家送他出府。 秦桓离开后,宴轻坐在桌前,瞅着桌子上搁着的十万两银票,久久不动。 端阳瞅着宴轻仿佛要将那十万两银票看出一朵花来,试探地问,“小侯爷,这银票,是假的?” “真的。”宴轻道,“最大的聚德钱庄的天地通宝,岂能作假?” “那您怎么瞅个没完?”端阳看着他。 小侯爷这瞅着银票的神色,让他以为这十万两银票是假的呢。 宴轻将银票一推,“我就纳闷,秦桓这钱从哪儿来的。” 端阳立即说,“这还不简单?属下去查,一定能查出来。” “算了。”宴轻摆手,“查什么查?我是纨绔,除了吃吃喝喝玩玩耍耍那点儿事儿才是我要做的,别的什么事儿,都与我无关。” 他打了个哈欠,“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将这银票收起来吧!” 端阳点点头。哎,自从小侯爷做了纨绔,他也整日里跟着无所事事加不干正经事儿,且还理所当然,觉得日子过的还算比较舒服。 秦桓回了安国公府,以为总少不了被安国公老夫人一顿臭骂,再动家法,跪祠堂,却没想到,安国公老夫人见到他后,什么也没说,只对他摆摆手,让他以后好自为之。 秦桓心里惊讶,不是个会隐藏心思的,面上就显了出来。 安国公老夫人伸手点了点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我为何不打你不骂你?那是因为凌画派了人来,说你们俩闹着玩她惹你生了气,让我不要计较。” 秦桓顿时如糊了一脸浆糊,心里悲愤,嘴里却被糊的说不出。 安国公老夫人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孙子玩不过凌画,整个安国公府都玩不过凌画,但只要凌画能嫁进来,能让安国公府立起来,她也认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好好与凌画相处,她对你还是十分上心的,否则也不会三年前就派了人来你身边照看你。她去年一年奔波在外忙着事情,今年看起来不会出去了,你们的婚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过一阵子,我便与她提,让她来选日子。” 秦桓恹恹,认命地说,“都听祖母的吧!” 反正,他这一辈子也逃不出凌画的手掌心,早娶进来,晚娶进来,都是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挨。 安国公老夫人见他想通,面色也和蔼了几分,“你也折腾一天了,去歇着吧。” 秦桓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走进屋子,发现云落正坐在他的屋子里喝茶。 秦桓瞪着云落,“你怎么又来了?” 云落木着一张俊秀的脸,“我家小姐让我从今日起继续跟着三公子。我家小姐说了,这一年里,你院子里没一个婢女伺候,都是小厮,她很满意。” 秦桓一听又要炸了。 他敢吗?他那些兄弟们,都用娇娇俏俏的婢女伺候,就他没有,就他不敢,他怕凌画杀过来,如踩死蚂蚁一般地把他给踩死。 云落笑了一下,“三公子生气什么?作为我家小姐的未婚夫,本就该如此。” 秦桓气的哆嗦,但他奈何不了云落,这个人武功高的很,曾经他不是没反抗过,他一院子的人,都打不过他一个,明明这个人跟他年岁一般大。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涵养地指着他,“你……你去自己的房间,我要睡觉了。” 云落点点头,哦,他忘了,他在安国公府,在这三公子的院子,在他房间的隔壁,是有自己的一间房间的。他放下茶盏,如在自己家一般,出了房间,住去了自己的屋子。 秦桓又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红了眼睛。 第二十一章 可怕 第二日,秦桓如约地约了宴轻去喝酒,选了最好的地方,山珍海味阁。 山珍海味阁做私房菜,是真真正正的山珍海味,在皇城里顶顶排第一家。百年老字号,厨子代代相传,就连天子都慕名而来吃过那么一两回。 在山珍海味阁里,只要有银子,无论贵贱,就能吃到全皇城最好吃的东西。 秦桓来吃过一回,还是宴轻第一年做纨绔时,请了一帮子兄弟,彼时,他与宴轻还没这么交好,但因为路上遇着了,宴轻招呼了他一声,他也就跟上了,没想到吃饭的地方是山珍海味阁,让他赚了宴轻一顿好酒好菜。 如今有了凌画给的银子,他想着,不吃白不吃,请宴轻去山珍海味阁搓一顿也不框外。 宴轻跟着秦桓来到山珍海味阁,心里啧了一声,转头看着他,“秦兄,这一顿饭,可会吃掉你一两万两银子啊。你真舍得?换个别处,咱们能吃百八十顿。” “就这里。”秦桓推着宴轻进去,“我还记得四年前,你请我吃了一顿。你都舍得,今日我有了钱,也舍得请你。” 宴轻咳嗽一声,脚步往里走,嘴里却嘟囔,“四年前啊……” 那时候他吃的山珍海味阁好像是被掌柜的给免了单,说看他长的好看。他心里又啧了一声,后来就再没来了。 山珍海味阁不愧是百年老字号,只此专心经营一家别无分店的地儿,一应装潢,真是白玉为阶,碧玉铺地,往里面走,一廊一桥,一水一画,都巧夺天工,如珍宝藏,似仙云之境。 秦桓小声说,“宴兄,四年前我第一次被你带来时,真是对这里大开眼界。” 宴轻点点头,四年前他也是第一次来,同样大开眼界。 掌柜的见来了两位公子,亲自迎了出来,笑呵呵地领着二人进了里面。 不必要求最好的包厢,在山珍海味阁里,任何一处,都是美景,客人随便走一圈,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做哪里都赏心悦目。 因是夏季,宴轻择了一处海棠亭坐下。 秦桓立即说,“这里好,这里很像是程兄诗里写的栖云山的海棠。” 宴轻一怔,抬头去看,一株株海棠,品种还真是珍奇,海棠花层层叠叠压满了枝,像一片胭脂海棠海,他随意地挥了一下手,一阵风拂过,海棠枝叶晃动,有花瓣落下,真如一场胭脂海棠雨。 宴轻心情忽然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微妙。 “真漂亮啊!”秦桓喃喃,“落地胭脂色,海棠掌中娇。” 宴轻头疼,扶额,“秦兄,能不能不作诗?” “宴兄,抱歉抱歉。”秦桓一脸歉意,“我忘了你不能听诗了,不做就是了。” 坐在这山珍海味阁的海棠亭里,即便还没吃上山珍海味,赏一赏这海棠,也足够让人心情好。 秦桓如今就心情很好,不能作诗,却能哼曲,于是,他哼了一首曲子。 宴轻津津有味地听着,很是给秦桓捧场,“不错不错,秦兄你这曲子哼的好。比京城的婉玉娘也不遑多让了。” 秦桓脸一红,“宴兄说笑了,我哪里及得上婉玉娘唱出的曲子?就是这一首,我觉得词牌好,认真地学了学婉玉娘,仿了她三分罢了。” “改日我给你约婉玉娘,你若是想学,让她教教你。” 秦桓立即摇头,“不要,不行。” “为何?既然喜欢,就学了呗!” “婉玉娘是女子。” “你看不起女子?”宴轻对他挑眉。 秦桓叹气,“不是看不起,是我不能接近女子。” 宴轻眨眨眼睛,往他下身看,“你有……难言之隐?” “没、没有。”秦桓尴尬,见宴轻一脸不解,他揉揉鼻子,无奈地苦着脸解释,“我那未婚妻看的严,不准我接近女子。” 说出来都是泪,很是没面子,试问这皇城里,有谁的未婚夫活的比他更窝囊? 宴轻恍然,“原来如此。” 未婚妻这么可怕的吗? “婉玉娘虽是女子,但她的曲子很有铿锵之色,一点儿也不阴柔,哎,你喜欢她的曲子,不能当面学一二,却是可惜了。”宴轻从桌子上捏了一瓣海棠,“唔,真挺漂亮。” 不知道栖云山的海棠,是不是也是这个品种。 “是啊,这海棠真是太漂亮了。”秦桓也捏了一瓣海棠,搁在手心里,“若是用海棠花瓣做成女子用的胭脂,一定十分好看,或者是,掺杂在豆蔻里做成染指甲的,想必也十分好看。” 宴轻:“……” 他一脸怪异地看着秦桓,“秦兄,你……这女儿家用的东西,你怎么这么懂?” 秦桓一时嘴贱,如今说出来,有点儿想哭,“三年前,我未婚妻找了许多这类的书,让我好好学学,将来好知道怎么对她好……” 宴轻:“……” 未婚妻这种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心里十分怜悯秦桓,但面上不好显露出来,只能顺着他的前话问,“这女子用的胭脂,该怎么做?还有,怎么做豆蔻指甲,你也会吗?” 秦桓见宴轻没轻视鄙视他,心里一松,摇头,“我不太会,但是我从书上看了许多法子,从没试过动手做,若是宴兄你好奇想做,改日我拿给你瞧瞧。” “不、不用了,我瞧了也没用。”宴轻拒绝。 他又没有一个这样的未婚妻! 秦桓点头,认真地说,“宴兄,我真羡慕你。” 宴轻看着他。 秦桓给他解惑,“端敬候府你一个人当家,一个人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别人管着。” 他就不行了,他有一个摆脱不了的未婚妻,还有一个从小就控制他的祖母。 宴轻扔了他手里的花瓣,拍拍他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秦兄别气馁。” 他当初要一心一意做纨绔时,面对的阻力,那是难如登天,如今,这条路不是早已畅通了吗? 店小二端来了好菜,又端来了好酒,摆上了桌。 宴轻觉得这菜闻着就想吃,这酒闻着就想喝,虽然不及海棠醉,但也是好酒。他给秦桓满上,“来,秦兄,喝酒,一醉解千愁。” 秦桓点头,他也觉得,酒是好东西。 第二十二章 免单 秦桓心里的苦,从没跟别人说过,不是他好面子,说出来怕丢人,而是他即便说了,也没人能理解他。因为,他的未婚妻是凌画。 凌画实在是太厉害了,虽然很多时候,人们都会忽略他这个凌画的未婚夫,但一旦想起时,都觉得他有福气,对他很是另眼相看。 他若是逮住人就诉苦,身边十丈远都会没人乐意听。就如,他说又大又紫的葡萄酸的掉牙,也没人相信。 如今,他因为心情崩溃,在宴轻面前泄了底,又是借钱用血写借条,又是还钱时悲痛大哭,宴轻都没有半点儿瞧不起他,让他一下子有了倾诉欲,尤其是好酒好菜,配着他多年来积赞成三尺灰的一腔郁闷,他一股脑儿的,说与宴轻听。 “宴兄,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变态,我跟你说,她不止派了人到我身边监视我身边不准有婢女通房,就连院子里进一只母耗子,都能被她派给我的人扒皮晾干晒三天……” 宴轻:“……” “还有,她喜欢的胭脂水粉,朱钗裙带,花屏插画,香炉用具,就连床帐的纱帘,窗前的灯影,都要让我事无巨细地按照她的喜好学,我若是不学,她就让我背书,我背不出来,她派来的人就用板子打我手心,打肿了给我抹药,转天就能消肿的那种好药,第二天继续,不想学,继续背书,背不出书,继续挨打,直到我妥协,按照她的要求照办为止……” 宴轻:“……” “再有,她知道我怕狗,特意养了许多狗兵,那些狗都被她让人专门训练过的,她一句话,那些狗就追着我咬我,也不真咬,就是为了吓唬我,将我吓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看着直乐,很是开心……” 宴轻:“……” “呜呜呜,宴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投胎时,怎么就选了我娘的肚子?跟她指腹为婚,我这一辈子,没希望了……” 宴轻:“……” 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实则他也是震惊的,秦桓这是未婚妻?是小恶魔吧?他很是一言难尽地默了好一会儿,对他举杯,“来,秦兄,还是喝酒吧!” “嗯,喝酒,喝酒。”秦桓端起酒杯,泪眼汪汪地往嘴里灌。 宴轻看着他,觉得他大概喝进嘴里的好酒也品不出好酒的味,估计都是苦的。他有点儿可惜地想着,有点儿浪费这里的好酒。 一顿饭吃完,已两个时辰后,秦桓已醉的十分厉害,宴轻扶着他出了海棠亭,来到柜台前,“掌柜的,结账。” 掌柜的瞅了宴轻好几眼,笑呵呵地拱手,“小公子,您长的好看,免单了。” 宴轻:“?” 他几年前就被免单了一次,今日再来又免单?这山珍海味阁的掌柜的什么毛病?他本来醉了七分,如今酒醒了两分,“掌柜的,长的好看就免单,照你这样做生意,这山珍海味阁岂不是天天赔本?” 掌柜的笑着摆手,“一年到头,也瞧不见一个如小公子这般长的好看的,老夫也就几年前瞧见过你,给你免了单,最近几年啊,这眼睛都被歪瓜裂枣染污了,今日你来,又帮我洗了眼睛,还要多谢你,以后多来几回。” 宴轻:“……” 他有点儿忍无可忍,“今日不是我花钱,是我兄弟花钱请客。” 掌柜的转了视线,似乎这才瞧见秦桓,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大手一挥,“不管如何,我就认你这张脸,快走吧!” 宴轻:“……” 他深吸一口气,“掌柜的,你给我免单,你们老板不会怪罪你?还是你自己请了我这顿饭钱?” “我家老板不会怪罪,我家老板也喜欢长的好看的。”掌柜的挥手,不欲多说,“赶紧走,赶紧走,我也打样回家抱孙子喽。” 宴轻只能扶着秦桓,出了山珍海味阁。 他有点儿怀疑人生,长的好看,就能免单,那他以后不住端敬候府了,住进山珍海味阁,凭着这张脸,是不是就能养老了? 外面,夜色清凉,月色清冷,宴轻站在台阶上,风一吹,他酒劲儿又有点儿上头,对秦桓说,“秦兄,你的钱今日没花出去啊。” 秦桓已经醉了,“唔”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好困,就要往地上栽。 宴轻无奈,对不远处一辆马车招手,有人跑过来,扶过秦桓,半拖半拽地将他送上了马车。 宴轻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夜里溜达回府,对车夫摆手,“你送他回去,我自己走回去。” 车夫点点头,赶着马车送秦桓回安国公府。 宴轻溜溜达达往端敬候府走。 寂静的街道上,已没什么人,宴轻一个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懒懒散散的脚步,踩在地面上,轻轻软软,风吹来,他整个人有点儿飘飘悠悠。 他走了一段路后发现,这山珍海味阁的酒,入口绵柔,但后劲儿实在是太烈,他不坐马车,有点儿走不动,越走,越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素来是个不难为自己的性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 凌画从山珍海味阁出来,眸光一扫,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坐在道旁的一个人影,她细看了片刻,对身后跟出来的琉璃问,“你瞧瞧,坐在马路边的人,是宴轻吗?” 琉璃目光看去,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好像是宴小侯爷。” 这宴小侯爷喝完酒不回家,坐在马路边干什么?晒月亮吗? 凌画果断地走了过去。 琉璃:“……” 第二十三章 恶劣 凌画没走多远,便来到了宴轻面前,她也没跟他说话,挨着他坐在了他身边。 宴轻醉着眼睛转过头,见他身边坐了个纤细的人影,是个女子,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也坐在这里?” 凌画坐的很是笔直,头也不转,“这路边是你家的吗?” 宴轻:“……不是。” “那你管我坐在哪里,我就乐意坐在这里。” 宴轻:“……” 他沉默了一下,试探自己起身躲开,但脚软身子发飘,坐下后就跟长在了地上扎了根一样,起不来,他有点儿无奈,“姑娘,劳烦你坐远一点儿,可以吗?” “不可以。” 宴轻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你说了这路边不是你家的,为什么要我坐远?” 宴轻一噎,但还是压着脾气,好说好量,“姑娘,在下不喜欢和女子靠的太近。” 凌画眉眼动了动,依旧硬邦邦的,“那你躲远点儿,我就看上这块地儿了。” 宴轻怒,“我喝醉了,走不动了,起不来身,我若是能走,我还不走?更何况是我先来的,先占了地方,你要讲点儿道理。” 凌画了然,“你不喜欢和女子靠的太近,又不是我不喜欢和男子靠的太近,你不喜欢,又关我什么事儿?你自己想办法呗!” 她顿了顿,很讲道理地说,“就算是你先来的,我又没坐你身上?你顶多占了屁股下那么大的地方,你屁股下的地方,我不是没抢你的吗?” 宴轻气的肝疼,偏偏没法反驳,只能自己运气,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身,大约实在是想躲这个女人远点儿,所以,一步又一步,真真让他再没坐下,一直往前晃晃悠悠地走着,效果不错,越走越远。 凌画转过头,看着宴轻的身影渐走渐远,月光落下,她低低地笑出声。 眼看着宴轻拐过街角不见了人影,琉璃才走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凌画,一言难尽地说,“小姐,您也太欺负人了!” 这性子,太恶劣了! 得亏宴小侯爷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不打女人,躲远了,否则,就冲她这么恶劣,不得揍一顿再走? “他醉酒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凌画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想欺负欺负他,也是想试试,醉酒后的少年,有没有骨子里的恶,见孤身一个女子凑过来,是不是邪恶的想放出魔鬼非礼一番。 结果不错,宴小侯爷品性可以,甚至很是不近女色。 琉璃无奈,上前一步拽起凌画,小声说,“宴小侯爷虽然一心一意地做纨绔,但是谁都知道,他不喜欢女人,不近女色,小姐您若是想嫁他,怕是他死活都不会乐意,更别说,您还有个未婚夫了,而且这未婚夫,还是他的好兄弟。” 言外之意,哪怕您有心,这也是一块硬骨头,不好啃,没准还硌牙。 凌画早已想好,笑着压低声音说,“我的药库里,不是有一味悯心草吗?回头取出来,时机差不多时,给宴轻用了。” 琉璃睁大眼睛,“小姐?那悯心草,您不是打算将来给二殿下用的吗?” “不给他用了。” 琉璃唏嘘,“您用悯心草,是打算骗婚吗?” “嗯。”凌画笑出声,“算是吧!” 先把人骗到手再说。 宴轻用一口气支撑着自己,走过了一条长街,拐了道,才一下子歪倒,泄气地一屁股靠着墙根坐在了路边上。 他坐了一会儿,靠着墙,昏昏欲睡。 端阳找来,闻到风里都是浓郁的酒味,才知道自家小侯爷喝多了,他很是有点儿惊讶,蹲下身,背起宴轻,往侯府走去。 一边走,一边跟宴轻说话,“小侯爷,您今日怎么醉的这么厉害?喝了很多吗?” 连路都走不动了! “也没喝很多,我与秦桓一共喝了一坛而已。”宴轻迷迷糊糊知道是自己人,回答,“山珍海味阁的酒后劲十足,一坛大约顶两三坛的后劲儿。” 端阳懂了。 “遇到个坏女人。”宴轻提起来就生气,“跟我抢地方,累的我多走了一条街。” 端阳震惊了,“跟您抢山珍海味阁的房间吗?” “不是,跟我抢……马路边。”宴轻气的不行,“明明是我先占的地盘,她后有来者居然强盗一样,挨着我坐着,我让她躲远点儿,她偏不躲……我又不打女人,只能自己躲开了……” 端阳震惊了。 “小侯爷,是什么样的坏女人?叫什么名字?” 宴轻很气,“不知道,没问。” “那长的什么样?” “没看到。” 他是真没看到,那女人坐下后,连头都没偏,就看到她阴影下的侧脸,比月光白那么一点儿。 端阳琢磨了一下,“小侯爷,要去查查她吗?” “不用了。”坏女人还是少见为好,免得见一次,气一次,被气死。 端阳:“……行吧!” 大概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女人,否则大晚上的,跟小侯爷抢什么马路边坐? 待回到端敬候府,宴轻早已在端阳的背上睡着,端阳将他送回房,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的沉沉。 凌画见了宴轻后,心情很好。 回到凌家后,睡不着,便摆上笔墨,将喝醉酒后坐在马路边的宴轻画了出来,画完后,她歪着头瞧着,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于是,想了想,又将自己挨着他身边坐下的身影添了进去。 两个人并排坐在马路边,天上月与对面山珍海味阁的灯火交相辉映。 她搁下笔,欣赏了片刻,待墨干了,收了起来。 琉璃叹气又叹气,“小姐,天色不早了。” “嗯,睡了。”凌画转身上了床。 第二十四章 查人 第二日,宴轻醒来,发现头一点儿也不疼。美酒虽然后劲十足,但是宿醉第二日让人不头疼,就是真真正正的好酒。 山珍海味阁不愧是山珍海味阁。 他吃了一桌清淡的早餐,放下筷子后,在院中走了一圈,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叫来端阳问,“昨儿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是,属下把您背回来的。”端阳点头。 宴轻想了想,“我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端阳:“……” 您碰到了一个坏女人,但是什么样的坏女人,他也没瞧见。 “噢,一个坏女人!”宴轻想起来了,心口疼,“太气人了!” 能让他生气的事儿很少,能让他生气到第二天还能记的清楚的生气的事儿更少,昨儿全占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问:“我昨天是不是说不查了?” “是!” “不行,我又改主意了!给我去查!”宴轻吩咐。 端阳:“……” 他看着宴轻,“小侯爷,那您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坏女人?” 要查人,总不能只是个女人,女人实在太多了,总得有个特点。 宴轻费力地想了想,“她穿着蜀山织造的香云缎,很瘦,很白,头上簪着海棠簪花九凤钗,耳朵戴着海棠扣耳坠。” 端阳震惊,“小侯爷,那脸呢?” 您将人穿戴看的这么清楚,就没记着脸?是美是丑? “她一直不看我,我也没看到她的脸。”宴轻摆手,“昨日夜晚,那个点儿,夜深人静,大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走动,即便过了一晚,应该也好查。” 端阳点头,“属下这就去查。” 小侯爷虽然给的消息不多,但应该也不难查,蜀山织造的香云缎,可是御贡,能穿的人莫不是王孙府邸。 端阳下去后,宴轻琢磨着,那女人这么可气,待查出来她是谁,他就让人扭了她去那块马路边好好坐上三天,她不是爱抢马路边吗?都给她坐。 让她知道纨绔不是好欺负的! 宴轻是这么想的。 端阳也是这么想的。 小侯爷昨日气的不轻,宿醉后还记着生气,如今既然不想算了,那么一旦查到那个女子是谁,估计不会轻饶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得罪他,虽然很多女子为了他这张脸趋之若笃,但都因为他不着调的身份和脾气铩羽而归,他不轻易惹谁,更不招惹女子,但若被谁惹恼了,无论男女,他有仇报仇,从不存着。 端阳亲自去了昨日那条街,直奔山珍海味阁,进去后,对掌柜的问,“掌柜的,在下端敬候府端阳,跟你打听个事儿,昨日,有一个女子,穿着一身蜀山织造的香云缎,头戴海棠簪花九凤钗,耳朵戴着海棠扣耳坠。在戌时二刻,出现过外面这条街道,曾跟我家小侯爷一起坐在马路边过,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掌柜的看着端阳,端详了片刻,点点头,“我还真知道。” 端阳心中一喜,知道就好,他就不用费力气查了。 掌柜的笑着说,“她是凌家小姐!” “凌家哪个小姐?” 掌柜的呵呵笑,“如今的凌家,还能有几个小姐?自从三年前凌家出了那桩事儿,成年男女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凌家小小姐敲登闻鼓告御状,救出了牢里剩的凌家人后,男眷们倒是剩了两个身子骨好的,回府后养了一年半载活了过来,女眷们身子骨弱,没挺住,都死在了监狱里,如今的凌家,不就剩下那一个小姐了吗?” 端阳又惊了,“你说凌画?” “对,凌画。”掌柜的点头,“她昨日也在山珍海味阁吃饭,跟你家小侯爷是前后脚走的,我打烊时,还真瞧见了她跟你家小侯爷一起坐在马路边。” 端阳懵了一会儿,道谢,出了山珍海味阁。 宴轻又在训凤头鹦鹉,见端阳回来,他头也不回地问,“查出来了?” 端阳点头,“是凌家小姐。” “凌家哪个小姐?”宴轻问。 端阳默了默,“凌家如今没有哪个小姐,只有一个凌画!” 宴轻:“……” 他猛地扭过头,差点儿扭了脖子,难以置信,“凌画?那个敲登闻鼓告御状将当朝太子太傅拉下马的凌画?” “对。山珍海味阁掌柜的亲眼看到她和小侯爷您坐在马路边,昨儿她也在山珍海味阁吃饭,和您前后脚出的山珍海味阁。” 宴轻“……” 端阳看着自家小侯爷,“您还要欺负回去吗?” 宴轻揉揉脖子,“我有病才找她欺负回去!” 端阳:“……” 宴轻果断地摆手,“算了,我已忘了昨日的事儿了,以后不准再提了。” 端阳嘴角抽了抽,“是!”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是凌画,他就知道小侯爷得忍下。 他对宴轻道,“据说前日,凌小姐入宫见陛下,又与太子殿下对上了,御书房弥漫了一个时辰的火药味,后来,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地出了御书房,而凌小姐全首全尾,没见半点儿损失,显然,太子殿下在凌小姐手里又没得了好。” “因为什么?”宴轻随口问。 端阳道,“因为幽州温家扣了江南漕运发往凉州驻军的二十万石军粮,凌小姐收到消息后,直接入了宫。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陛下发作了太子殿下,查幽州的粮仓出入不说,还勒令温家立即将扣下的军粮放行给凉州。” 宴轻呵了一声,给凤头鹦鹉扔了一把小米,“吃进嘴里的二十万石军粮又吐了出来,幽州温家又在陛下面前闹了个没脸,这回不得恨死凌画了?” “是吧!”端阳道,“但显然,凌小姐不怕。” 宴轻啧啧,“这么厉害的女人,我昨天还躲对了。” 他顿了顿,唏嘘,“她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胆子也太肥了。萧泽若是登基,她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 端阳闻言也唏嘘起来。 第二十五章 送画 山珍海味阁掌柜的传来消息后,凌画便等着宴轻找她麻烦。可是没想到,她等了几天,宴轻也没找她麻烦。 她就纳闷了,问琉璃,“宴小侯爷性子很好吗?” 琉璃惊悚,“小姐,您从哪里听说宴小侯爷性子很好的话?他若是性子很好,这满京城就没有性子差的了。” 她说完,觉得不太对,又立即改口,“除了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外。” 太子萧泽和二殿下萧枕,这俩人真不算性子好的。至少对小姐来说不算。 凌画挑眉,“那为什么我那天晚上欺负了他,他明明第二天都派人去山珍海味阁查了我,却几天了没动静没找我麻烦?” 琉璃哪里知道?她猜测,“大约听说是小姐您,就罢了吧!” 凌画有点儿生气,“为什么听说是我就罢了?” 她这些日子可是好好地了解了一番宴轻,据说他一心一意做纨绔,同是纨绔圈子里的,对他来说,都是兄弟,十分好说话,不在纨绔圈子里的,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招惹人,招惹了他,他可不是好欺负的,无论男女,总要欺负回去。 那天晚上,她明显惹恼了他,他没当场发作,气的走了,她以为他不像传言说的,但是转天他派人去山珍海味阁查她,显然是酒醒了还气着要准备算账的。 琉璃叹气,“小姐,您对您的身份,是不是还不够清醒的认识?宴小侯爷不找您麻烦,显然是觉得,您太麻烦了,找了您麻烦,得不偿失呗!” 凌画:“……” 她恍然,“他怕我缠上他?” “应该是这个道理!” 凌画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情有点儿复杂,“秦桓呢?他这两天在干什么?” 琉璃道,“安国公府有人过寿辰,秦三公子这几日都安生待在家里没出去。” 也就是说,没去再找宴轻喝酒了? 凌画憋了一会儿气,不再说什么,站起身,去了书房练字。 琉璃跟着去磨墨。 凌画写了一会儿字,心平气和了,搁下笔,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扇着扇子,琢磨着说,“算算日子,幽州温家扣下的军粮已经吐出来送去凉州了吧?绿林的黑十三该是得到消息了。” “陛下将幽州温家私下倒卖粮食的事儿交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了护着幽州温家,就算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绿林的黑十三也不会伤筋动骨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黑十三记仇,不会这么算了的。看如今,是没多少损失,但以后长远看呢?太子殿下没登基前,他还敢沾染温家吗?不怕被陛下认识一次,就怕认识第二次,若是再有下次,陛下肯定要亲自动手清扫江北黑市和西北绿林,黑十三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上面还有个主子呢!若是被陛下盯上,也算是给他主子惹麻烦了!” “也是!”琉璃点头,“他们毕竟做的是银钱生意,损失三瓜俩枣可能不在乎,但若真损失江北黑市和西北绿林的枢纽,就是捅了他们的肺管子,要了命了。” 凌画深吸一口气,“如今,我捅了一刀,黑十三跟我没完。” 琉璃也觉得头疼,“看在他弟弟的面子上呢?” 凌画嗤了一声,“他弟弟就跟他的心肝一样,我除非嫁给他弟弟,否则,等于挖了他的心肝,你说,他弟弟的面子管不管用?” 琉璃也愁,“小姐您真是,当初怎么就招惹了……也不对,若您没招惹了人家,他弟弟也不会给您这个消息,您也不会在陛下面前对付了太子殿下,让幽州温家吐出了到嘴的二十万石军粮。” “所以说,哪有对错啊!”凌画扔了手里的扇子,“让望书去一趟端敬候府,把我昨天画的那幅画,给宴轻送去!” “啊?” 琉璃一懵,不太能理解怎么好好的说着太子温家黑十三和他弟弟以及江北黑市和西北绿林,怎么就又转到了宴小侯爷身上? 凌画点点头,“你没听错,就是把那幅画给他送去。” 琉璃不懂,“小姐,您送那幅画是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给他瞧瞧我画的好不好?” 琉璃:“……” 她合理的怀疑,小姐是想惹宴小侯爷忍下的气再冒出来。 望书依照凌画的吩咐,将那幅凌画几天前画的画送去了端敬候府。 听说有凌家人上门,有东西送给自家小侯爷,管家很是心惊,端敬候府与凌家从来没有来往,可以追溯到老侯爷在世时,如今,凌家人突然上门送东西,实在是让人惊讶和摸不着头绪。 但管家是个合格的管家,还是将人礼貌地请进了门,请到了会客厅,对来人道,“这位公子稍等,老奴这就去禀告我家小侯爷。他如今在睡午觉。” 望书摇头,“我家主子没说一定让在下亲手交给小侯爷,既然小侯爷在睡觉,不便打扰,劳烦管家将东西收了待小侯爷醒后,交给他就是了。” 管家立即摇头,“老奴不能代替小侯爷做主轻易收人东西啊!” 尤其,这东西是从来没有来往过的凌家送来的。 望书道,“是小侯爷自己的东西。” 管家一愣,“这……什么东西?” “宴小侯爷见了就知道了。”望书站起身,“在下告辞!” 管家只能留下了东西,将望书送了出去。 宴轻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见管家捧着一个匣子,显然等了他许久。他挑眉,“拿个匣子做什么?” 管家立即呈上匣子,将凌家来人送东西的事儿说了。 宴轻一愣,接过匣子,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只见里面放了一幅卷轴,他顿了顿,将卷轴打开,顿时脸黑了个透。 第二十六章 剪掉 匣子里面放了一幅画,画里面两个并排坐在马路边的人,作画的人显然画功十分了得,将两人画的很是唯妙唯俏,宴轻甚至可以看清他自己的眉眼,更可以看清身边人侧脸的簪子和耳坠以及手腕上的手镯。 对面山珍海味阁五个字在月光和灯火交相辉映下也挺清楚。 不得不说,画很美。 但这么美的画,让他很生气,甚至可以算的上恼怒。那日她跟他抢地盘的事儿他都不计较了,她又故意弄出这么一幅画送上门来气他,有完没完? 他压下去的气又腾腾升起,差点儿撕了手里的画,咬牙问,“送来的人说了什么?” 管家摇头,看小侯爷脸色又黑又青,连忙回忆了一遍,“就说他家主子有东西送给小侯爷,老奴不敢做主收,他说是您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宴轻脸色试探地问,“小侯爷,是什么东西啊?惹得您这么生气。” 宴轻不回答,“去给我找把剪子来。” 管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给他找了把剪子。 宴轻憋着气,拿过剪子,将画卷里的自己生生地从中剪掉,扣了出来。 转眼,好好的一幅完整的画,本来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剩下了一个人,原本挨着坐在一起的地方空了一个人形的窟窿。 管家这回已看清了,心里直哎呦,好好的一幅画,太可惜了! 宴轻却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剪掉了自己,心里解了气,将画卷刷刷刷卷起,重新塞进了匣子里,对外喊,“端阳,滚进来!” 端阳立即滚了进来。 宴轻吩咐,“将这个匣子送去凌家,就说我谢谢她,我把地方让给她了,她喜欢那块儿地方,随便占。” 端阳点点头,捧着匣子立即出了端敬候府。 望书送东西回来后,凌画就一直在等着端敬候府的消息,想着宴轻是撕了画,还是找上门,她希望他找上门,这样的话,就有来有往了。 宴轻这一回没让她等太久,派了端阳上了凌家的门。 凌画一听端敬候府来人了,先问的是,“来的是谁?” 琉璃道,“宴小侯爷身边的近身护卫,叫端阳。” 凌画矜持地点点头,慢悠悠地说,“还让望书去见他。” 琉璃点点头。 望书得了吩咐,去见端阳,二人相见后,彼此打量了两眼,端阳道明来意,“我家小侯爷已收了自己的东西,说谢谢你家主子,他把地方让给她了,她喜欢那块儿地方,随便占。” 望书点点头。 端阳递上那个匣子,“不是我家小侯爷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告辞!” 望书依旧点点头,收了匣子,捧回去给凌画。 凌画打开匣子,拿出那幅画,展开,好好的一幅画,空了一块,而空出的那块,正是宴轻那个人,他把自己给剪掉了,然后,又把画给还了回来。 言外之意,就如那天一样,我走,地方给你。 凌画瞧着,“扑哧”一下子乐了。 琉璃一言难尽地看着凌画,宴小侯爷是有多不想沾染自家小姐?被人家嫌弃成这样,亏她还乐的出来! 凌画收了这幅已残缺的一点儿也不值钱的画,放进了匣子里,交给琉璃,“给我好好放好,总有一天,我让宴轻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再塞进画里。” 琉璃:“……” 自家小姐真是勇气可嘉。 端阳回到端敬候府后,找了一圈,不见宴轻,他问管家,“小侯爷呢?” “程公子来找,小侯爷跟着他出去玩了。”管家看了一眼外面的大日头,抹着汗说,“这才五月,这天可真热啊,用不了多久,咱们府中估计就该用上冰了。” 端阳点头。 管家问,“你去凌家,可见着了凌小姐?” 端阳摇头,“没见到凌小姐,只见到了来咱们府里送东西的侍卫,那侍卫收了东西,什么也没说。” 管家纳闷,“小侯爷怎么与凌家那位扯上了交情?” 端阳纠正,“不是交情,是结了仇。” 管家哎呦了一声,想到今日宴轻黑透了的脸,更是纳闷,“可是小侯爷哪里得罪了凌小姐?否则马路那么长,凌小姐为何非要跟咱们小侯爷抢地方坐?一个马路边,有什么好抢的。” 那块地方埋金子吗? 端阳也迷惑,不知道小侯爷在他没在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凌小姐,否则的确如管家所说,那么长的长街,怎么她偏偏就选了小侯爷身边坐,最后还让小侯爷躲了她,给她让了地方? 尤其还是半夜里。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依旧摇头。 “咱们小侯爷啊,你说他人缘好吧,他人缘是真好,纨绔们都喜欢他,你说他人缘不好吧,也是真不好,除了那些爱玩的人,没一个敢往他跟前凑,不是担心会被他带歪,就是怕哪里惹了他,他报复回去。”管家愁,“那日深夜二殿下突然莫名其妙地上门,事情还没弄明白,这又来了个凌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安稳的日子过久了,我都习惯了,可别出个啥大事儿。” 端阳心想,出了啥大事儿,以小侯爷的性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再不济,宫里还有太后娘娘顶着呢。 管家又抹了抹汗,“二殿下从小到大,就没什么锋芒,行事不扁不圆,才华本事也没个出彩处,又不得陛下喜欢,倒是不惧,但这凌小姐,可就不同了,这几日,因幽州温家扣押凉州军粮之事,与太子殿下又打上了擂台,虽然没闹的腥风血雨,但也是狂风阵阵,实在是太厉害了。” 端阳承认,这满京城,就再找不出一个比凌画更厉害的女子来。连太子都敢硬扛,小侯爷对上她…… 他也不想没好日子过,万一她再有什么动作,他还是劝着小侯爷忍吧! 第二十七章 斗会 凌画倒是没想到端敬候府的人对于她惹上宴轻只觉得是宴轻得罪了她,压根就不往她瞧上他的路子上想。她琢磨着,怎么再跟宴轻来个偶遇,在解决婚约前,她得在他跟前多刷刷脸,多少培养些感情,以便以后和顺。 琉璃对于自家小姐很是无语,不得不提醒,“小姐,您别想的太美,宴小侯爷就是一朵高岭之花,万丈悬崖边上遗世独立的寒梅,不好折,若是硬要折,您不是在高岭上被皑皑白雪冻死,就是掉下万丈山崖摔死。” 凌画:“……” 她扇着团扇,瞪着琉璃,“你就不能给我点儿鼓励?” 琉璃无奈,“您不觉得光有鼓励没什么用吗?” “所以,我准备用了悯心草。”凌画轻轻扇着,身边一阵子清凉的风拂过,她心情挺好地说,“这一株悯心草,无价之宝,我得了后,还没捂热乎,本想着将来一朝摆脱萧枕,如今给了宴轻用,若是拿他不下,我不如跳下去万丈山崖让山崖下的枯草埋了我自己。” 琉璃敬服,要说狠,还是小姐狠,论对自己狠,没人比得上她。 她试探地问,“那二殿下那里……” “给他卖一辈子命?”凌画无所谓了,“只要我得了宴轻,他那里再说。” 琉璃:“……” 行吧!看来小姐铁了心了! 宴小侯爷除了那张脸和会赚钱外,真找不出哪里有优点,自从他一心一意做着纨绔无所事事,气死了老侯爷与侯爷后,别说他不想娶,就是满京城的闺秀只要不是为了他那张脸,就没人想着嫁给他。 自家小姐那日在栖云山下第一次见他,谁能想到,就鬼迷心窍了? 宴轻自然不知道凌画有嫁进他家的心思,并且十分强烈要跟他凑成一家子,已开始了针对悔婚与针对他的计划,他毫无知觉,只觉得她估计脑子有病,非要跟他抢那块马路边,成功抢了地盘后,还得寸进尺地画了一幅画对他耀武扬威地挑衅。 真是幼稚! 他剪掉了自己后,又让端阳将那幅画送回去,算是解了一半气,程初来找,他就拎着蛐蛐跟着程初出去玩了。 程初新得了一个蟋蟀,个头大,项大,腿大,皮色好,斗性顽强,有耐力,凶悍,他给蟋蟀命名为大元帅,今日状元楼进行一个月一次的斗会,开了擂台,押了赌注,他想要赢过宴轻,夺得头筹。 宴轻昨日被气了个够呛,今日早上起来依旧气,把斗会的日子给忘了,程初为了提前显摆自己的大元帅,特意上门来找,宴轻瞧见了程初的大元帅,也很想知道他养的山大王能不能斗得赢程初新得的大元帅,一起去了斗会。 每个月的状元楼,都十分热闹,汇聚京城一众纨绔不说,也汇聚各大赌坊占场子,同时汇聚三教九流来这里押赌注赢银子,是每个月的京城一景。 宴轻去的时候,斗会已开始了,他拎着山大王去了自己常年在状元楼包下的最好包房。程初也有包房,但位置不好,早将包房转卖给了别人,自己每回都把转卖的钱转给宴轻,自己跟他凑一个包房。 宴轻大方,只要是纨绔,四海之内皆兄弟,所以,没有身份没有银子够不上常年定包房又跟他关系很好的纨绔兄弟,每个月的这一日都可以来他包房蹭吃蹭喝。 当然也有规矩,这帮纨绔们押赌注,赌赢了,赌注分他一半,赌输了,他就不要银子了。 秦桓倒不是没身份,安国公府虽然没落了,但还是够得上高门府邸的边,至少安国公的爵位还在,他是没银子,所以,做纨绔一年来,都蹭宴轻包房。 宴轻到时,秦桓早已到了。 秦桓见了宴轻,想起了那一日在山珍海味阁他喝的人事不省,众人打过招呼后,他凑近宴轻,压低声音,“宴兄,那一日,我没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他怕自己的嘴没把门,惹了宴轻不快,那就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宴轻想起他那一日吐槽未婚妻的那些话,很是一言难尽,好歹把持住了眼神,没对他露出什么怜悯可怜来,只拍拍他肩膀,很肯定地说,“没有。” 秦桓放心了。 程初去各大赌坊的场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后对宴轻问,“宴兄,你这个月押谁家的暗注?” 宴轻不看他,“押谁家也不告诉你。” 程初知道从宴轻的嘴里撬不出来,他眼珠一转,“宴兄,今日的斗会,有一个彩头,是往日里都没有的,你猜是什么?” “我猜出来,你给我银子?”宴轻问。 程初:“……” 他怀疑地看着宴轻,“宴兄,你最近是不是缺银子?” “嗯。” 程初又乐了,“要不要我借你点儿?” “不用。”宴轻很欠扁地说,“我喜欢从你手里赚钱,不喜欢借。” 程初被噎的转过身,不想说话了。 秦桓来的早,自然知道程初说的从来没有过的彩头是什么,“我知道程兄说的是什么,胭脂楼新得了一名芍药姑娘,据说国色天香,今日胭脂楼与状元楼合作,将芍药姑娘作为彩头,谁赢了彩头,可得芍药姑娘的初夜。” 程初转头瞪了秦桓一眼,“就你嘴快。” 秦桓不怕程初,“反正宴兄早晚也会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得到,外面胭脂楼已挂出了牌子,那么大的牌子,又不是眼瞎看不到。往日可都是没有的。” 程初没了话。 宴轻不感兴趣,“胭脂楼快要倒闭了?做什么妖?我若是赢了彩头,还得伺候一个女人不成?” 程初无语,“宴兄,那美人我见了,真真是国色天香啊!” 宴轻看他,“你喜欢?” 程初嘿嘿一乐,“美人谁不喜欢?” 宴轻道,“那行,若我赢了赌注,你拿银子买她,我就给你了。” 程初:“……” 还是要从他手里赚银子! 第二十八章 暗注 斗会开始,八方赌坊掌柜的悄悄派人去了凌家,给凌画送了一个消息。 琉璃得到消息后,震惊了,立即去找凌画,“小姐,宴小侯爷在咱们八方赌坊押了五十万两银子的暗注。” 凌画正在读凉州总兵周武的书信,正读了一半,闻言抬起头。 “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宴小侯爷这一次下的暗注忒大,八方赌坊的掌柜的来问问您的意思。” “他往日下多少?”凌画问。 “最多下过二十万两。下在咱们八方赌坊的对家月来赌坊。” “那日是赢了,还是赔了?” “他赢了,赌坊赔了,暗注不同于明注,不是一赔一,是一赔三的赔率。月来赌坊赔给他六十万两银子,好几个月没缓过劲儿来。” 凌画“呵”地一笑,“他干什么,都是以十万为起步的吗?” 琉璃:“……大约是吧!” 卖栖云山的赏花令,就是十万两银子,这若是拿出去,够普通老百姓活三辈子了,也就是凌家这些年掌管江南漕运,银子以几百万流水记账,她们瞧惯了,才没被他惊着。 “所以,赵全是怕八方赌坊赔给他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特意来找我想对策?”凌画扬眉。 “大概是。毕竟,宴小侯爷很少赌输。否则,以他这个玩法,忒败家,总输的话,端敬候府早就该让他败没了。那可是几代军功累积的财富。” 凌画点点头,继续低头把没看完的信看完。 琉璃站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儿,凌画看完了周武的信,随后扔进了香炉里,“周武这个人,倒是个谨慎的性子,嘴里说着感谢,却片瓦没答应上我这条船。” 她冷笑,“真当我拿捏不住他,或者是不敢拿捏他?我如今给他二十万石军粮买好,他若是不上道,那我就给他女儿找个婆家,让他知道知道,好处不是靠一句嘴皮子的谢谢就能占的。” 琉璃抓住重点,“您给他女儿找二殿下?” “嗯。”凌画点头,“幽州温家对凉州周家,这擂台不打起来怎么行? “二殿下会同意吗?” “比起娶幽州温家的女儿,他应该是愿意娶凉州周家的女儿吧”凌画不管这个,“反正,把周武弄到手就行。” 琉璃点点头,“小姐还是提前问问二殿下吧!您总不能做他的主,万一他生气……” 凌画不以为然,“这么些年,他生的气还少了怎地?” 琉璃:“……” 倒也是! 凌画站起身,“走,我们去状元楼瞧瞧热闹去!” 琉璃一愣,“您不是一直以来不爱凑这等热闹吗?” “如今不是认识宴轻了吗?”凌画走到立柜前,将所有的立柜都打开,一排排的没穿过的裙装挂在立柜里,足有上百件,她逐一的扒拉了一遍,从中挑出了两件,一件海棠色流彩金丝绣花长裙,一件玫瑰色织锦暗花镂金长裙,她对琉璃问,“你说,我穿哪件?” 女为悦己者容! 琉璃瞅瞅凌画,她一脸认真的打算装扮,她很想吐槽,“小姐,您今日是要去状元楼比美吗?” 凌画瞪着她,“无论男女,美貌都能给人第一眼的冲击,容易让人一见惊心。” 琉璃恍然,“那日夜晚,从山珍海味阁出来,您与宴小侯爷抢马路边,却一直不看他,是觉得当日您的美貌不够冲击?” “嗯。” 琉璃敬服,小姐这等心思啊,她指着玫瑰色织锦暗花镂金长裙说,“这件吧!” 凌画点头,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 不多时,她换了衣服出来,又坐在菱花镜前,对着镜子仔细梳妆,耗费了好些时候,给自己收拾的光彩夺目,“走吧!” 琉璃被惊艳的不行,默默的点头。 二人走出内院,来到二门的回廊处,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瞧见凌画和琉璃一愣,“七妹?” 凌画笑了一下,“三哥,你回来了?” “嗯,刚刚回,正要去找你,你这是……要出去?”凌云深看着凌画,不知是太阳光太烈,还是他太久没见妹妹了,觉得她这模样当真是太光彩照人。 “嗯,我去状元楼看看热闹,三哥若是不累,跟我一起去?”凌画邀请。 凌云深惊讶,“你不是一直不爱凑状元楼的热闹吗?怎么今日要去?” 凌画面不改色地撒谎,“在府里待的无聊,想出去转转,一时兴起。” 琉璃啧啧。 小姐哪里是待的无聊?明明是为美色所惑,若是三公子知道小姐心里打的是宴小侯爷的主意,怕是要死活拦着了。毕竟,她即便不喜欢秦三公子,宴小侯爷也不是个好夫婿人选。 凌云深丝毫没怀疑,“我就不去了,等你回来,我再找你说话吧!” “行。”凌画本也不是真想让这位三哥陪着去。 三年前,凌家遭蒙那一场大难,最后好模好样活过来能走能动的,只剩下了她两个堂兄,一个是二房的三堂兄凌云深,一个是三房的四堂兄凌云扬。因二人都有些练武的底子,才挺过了那场大劫。 而她,纯碎是占了岁数的便宜,当年她十三,陛下下旨,十六岁以上的凌家子嗣,无论男女,全部打入天牢。凌家只有她一个十六岁以下的半大孩子,其余的,倒是有两个小侄子,一个一岁,一个三岁,三岁的凌晗是他亲大哥的孩子,一岁的凌致,是她二堂兄的孩子。 她即便是敲登闻鼓告御状,救了凌家,但当年太子太傅狠了心要让凌家顶罪,再不复起,下了狠手,他哥哥和二堂兄都死在了天牢。大嫂殉情,二堂嫂在出事当日就拿了休书,回了娘家,孩子也没带走。 敲登闻鼓后,陛下便找上她管江南漕运,她自然无暇照顾两个孩子,于是,三堂兄与四堂兄两个年轻的未婚男人,一人接管了一个,三堂兄养凌晗,四堂兄养凌致。 去年,凌晗五岁,到了找先生的年纪,她费劲了心思,给凌晗找了麓山书院的大儒江可久,让他破例收了关门小弟子,凌云深将他送去了麓山书院后,不放心,陪读了一年,月前写信说回来,今日到了家。 凌云深性情正,心思细,想的多,凡事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不同于凌云杨心大,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若是凌云深知道她瞧上了宴轻,今日为了宴轻去状元楼,且还暗中筹划要把人吃进嘴里,说什么都会拦着她,然后再苦口婆心给她引经据典好好上一堂教育课,陈述宴轻有多不能嫁,与她多不合适。 所以,没成事前,她自然要瞒着些。 第二十九章 机会 凌画来到状元楼时,状元楼的斗会正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宴轻与程初两个人占据对立面,一个在喊“大元帅,冲啊,往前给我冲。”,一个在喊,“山大王,给我斗,斗死它。”,擂台上两个蟋蟀已斗的不可开交不分胜负,擂台下两个少年,一个比一个兴奋。 琉璃瞧着直摇头,拽了拽凌画的袖子,小声说,“小姐,这样的宴小侯爷,您真确定吗?” 不务正业到了这个地步,谁看见他不直摇头? 凌画戴着面纱,露出一双眼睛,眼底是细细碎碎的光,“确定啊!” 宴轻长的太好,像天上的星月,状元楼无数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唯他最醒目,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凌画这三年来虽然站于明处,但其实自从被萧枕那年所救,她一直就生活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事儿,她做了一件又一件,两双手都数不过来,最是向往这样的一束光。 更何况,他还长着这样一张清风明月都为之心折的脸,满满的少年意气。 琉璃嘟囔,“真是没救了!” 凌画当没听见,进了八方赌坊摆设的场子,掌柜的见她亲自来了,整个人都惊了,“主……” 凌画摆摆手,扯掉面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懒洋洋地看着外面的擂台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对掌柜的问,“五十万两银子,是端敬候府的几分家底?” 掌柜的立即说,“若是以前,怕是一二分家底,这些年,宴小侯爷败了不少,虽然他有进钱道,但是出钱的道也多,手太松,他做了几年纨绔,大抵是入不敷出的,所以,如今这五十万两银子,怕是他如今的七八分家底。” 凌画点头,“他押的暗注是什么?” 掌柜的摇头,“赌场都有规矩,暗注扣暗门,就是小人也不知。” 正因为不知道这暗注是什么,他才怕八方赌坊一下子被宴小侯爷给掏空了。 “这么败家……”凌画弹了弹衣摆上落的一只蝴蝶,那蝴蝶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这里,黏着凌画,她哪怕动手弹,蝴蝶飞起,又落了回来,她干脆将之捏起来,顺着窗户扔了出去,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目睹的掌柜的:“……” 琉璃:“……” 凌画扔了蝴蝶,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他可知道八方赌坊是凌家的?” “知道吧!”掌柜的道,“宴小侯爷做了几年纨绔,玩的就是京城这些风月名利场,背后的东家自然应该都被他了解个清清楚楚,上回在月来赌坊下了二十万的暗注,赌坊一赔三,想赖账,他直接派人找上了喜贵妃的娘家,六十万两银子转天就给他送上门了。” “风月名利场?”凌画扬眉。 掌柜的一愣,想了想,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解地看着凌画。 琉璃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宴小侯爷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怎么还风月场了?” 掌柜的顿时意识到是不该这么说,连忙改口,“是是,宴小侯爷这个人,从不逛青楼红楼,偶尔踏足画舫,也是跟着一帮子纨绔听听曲子喝喝酒,他是哪里有好玩的,往哪里凑,就是不喜欢女人,说是闻不了女人身上的脂粉香。他这个纨绔做的,有点儿奇葩。” 凌画点点头,嘴角有些笑意。 琉璃想打破小姐的美梦,问,“那他喜欢男人吗?” 掌柜的险些跌坐在地上,摇头,“也不喜欢,清倌楼更是不去,连边都不沾。京城的纨绔里有爱好小倌清倌的,但凡谁跟宴小侯爷跟前提一句请他去,他一准踹谁两脚。” 琉璃住了嘴。 凌画瞪了琉璃一眼,对掌柜的吩咐,“等宴轻找来,告诉他,按照八方赌坊的规矩,吃不下这么多暗注,给他以一倍的价钱分流转出去了。” 掌柜的看着凌画,“小姐,这……宴小侯爷的暗注,若是分流,怕是要亏死他啊!咱们建坊以来,还没有这般坑人过。” 暗箱操作他会,但没干过。 “我又没说要真转出去,就要你这么说而已。” 装柜的:“……” 他拱手,“恕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在你的认知里,宴轻傻不傻?”凌画问。 掌柜的:“……不傻吧。” 他自从做纨绔后,人虽大方,但也没傻到不赚银子。 “不傻就对了。”凌画笑,“当你明摆着要坑他时,他会干吗?” “自然不会。” “所以,他到时候不干的话,你让他找我。”凌画不怕宴轻找她,她就是要让宴轻找她。 赵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主子的意思是……” 凌画不解释,对他摆手,“他来了就带来见我,该怎么说,你琢磨着。” 赵全只能应是。 琉璃在赵全下去后,直叹气,“小姐,宴小侯爷若是赢了,一赔三的赔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您都给他啊?” “给啊!”凌画笑眯眯,“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琉璃自闭。 她此时看凌画像是看一个昏君,“八方赌坊也就勉强能兜住宴小侯爷的一赔三。一百五十万两现银,把咱们的流转现银都能掏空吧?没了流转现银,得歇业十天半个月。” 凌画不在意,“明知八方赌坊的背后是凌家,他还跑来下这么大的赌注,不管是觉得八方赌坊大,能兜得住他这么大的赌注也好,亦或者是特意找回那天我抢他地盘的场子出气也罢。总之,既然撞上门来,我就不能放过这个与他面对面的机会。” 琉璃:“……” 行吧!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第三十章 请见 宴轻自然不知道凌画在今日又要算计他,他整颗心都扑在与程初的大元帅斗会上,山大王与大元帅足足斗了一个时辰,最终,以宴轻的山大王落败惨死而结束。 程初又是兴奋又是震惊,“宴兄,我的大元帅竟然真赢了你的山大王?” 宴轻点头,抹了抹额头的汗,刚刚喊的太用力,嗓子有点儿喊劈了,输了倒没有不高兴,“嗯,你的大元帅赢了。” 程初原地蹦了两下,高兴的不行,“宴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也没料到,他新得的大元帅这么给力,当真是赢了宴轻战无不胜的山大王,“宴兄,你没让着我吧?” “你凭本事赢的,我生什么气?”宴轻转身回了包厢,“我的山大王陪了我一年,如今死了,我疯了才让着你。” 程初高兴地拎着伤痕累累的大元帅跟上他,“宴兄,如今你该告诉我,你押的是哪家赌坊的暗注了吧?” “八方赌坊。” “押谁赢?” “你!” 程初:“?” 他有点儿懵,“你没押自己赢?” “没有。” 程初震惊了,“你押了多少暗注?” “五十万两。” 程初快速地数若是一赔三的赔率,八方赌坊得赔宴轻多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啊啊啊啊啊,他险些叫出声来。 他怀疑地看着宴轻,“你还说你不是故意让着我?”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够买顶顶好的蛐蛐一万只了。 他一副你不说我也懂得你奸诈的表情,诚心诚意的竖起大拇指佩服,“宴兄,你不是人!你知道多少人押你赢吗?多少人的内裤这回怕是都给赔没了。” 宴轻不置可否,死不承认自己奸诈,“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常胜将军,我的山大王老了,江湖代有新王出,一代新王换旧王。” 程初:“……” 他拉起宴轻,“走走走,我们去八方赌坊拿你的赌银,你也太相信我了,也真敢啊,我自己都没敢押我自己赢。赔了十万两进去。” “出息!”宴轻鄙夷地看了程初一眼,“你斗会夺冠,不该去见那个彩头吗?” “你说芍药姑娘啊。”程初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压低声音小声说,“据说太子对芍药姑娘很有兴趣,我可不敢去见,还是回头给太子殿下送去吧!兴许看在我孝敬的份上,对我妹妹好些,你知道的,东宫内眷搏杀太惨烈。” 宴轻无语。 二人一起去了八方赌坊。 赵全正等着宴轻上门,见他来了,十分小心地拱手,将押了暗注的赌单交给他,“小侯爷,真对不住,您下的暗注实在是太大,咱们八方赌坊没敢兜底,只能动用了从来没用过的转手规矩,以一倍的价钱转了出去,加上收了您的五十万两,咱们又搭出去了五十万两。这是分了五份的赌单,您收好。” 宴轻挑眉。 “什么?”程初不干了,“你们八方赌坊,还有这个规矩?” “是,咱们赌坊在设坊之初,便设立了这个规矩,在赌坊门面的墙上,第一条,写的十分清楚。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玩这么大的赌注,所以从来没有动用过,今日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咱们不能让八方赌坊关门。” 程初转头看着宴轻,“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宴轻也不知道。 程初看着掌柜的,“那……你们转出去后呢?我们宴兄去找谁要赌注?” “赌单上都有赌局的名字,因小侯爷数目太大,一家两家都吞不下,在下只能找了五家,这五家一听是小侯爷的暗注,十分乐意接手,小侯爷拿着赌单去找他们就是了。” 程初:“……” 宴轻眯了眯眼睛,将赌单塞回给掌柜的,“八方赌坊不经本人同意,便私下转手,这也是规矩?” 掌柜的垂下头,“当时情况特殊,小侯爷已在擂台上,没法知会……” “我不听你这个废话!”宴轻坐在了椅子上,“你们的规矩是规矩,我的规矩也是规矩。这暗注,我只认你家。没经我同意,转手去别人那,是你们的事儿。” 掌柜的就知道宴轻不是好惹的,若宴小侯爷是好惹的,那么京城这十里八街名利场他就算一心一意混,也混不出名堂。 他按照凌画的安排,做踌躇状,“小侯爷,这事儿小人做不了主……” “那就让你家主子……”宴轻话说到一半,脸色忽然难看,“你家主子是凌家?” 他险些忘了,他本来就是冲着凌家的赌坊来的,想让她亏一笔大的,谁让她得罪他了?没想到,凌家的赌坊真是狡猾,搬出了从来没动用过的规矩。 掌柜的点头,“我家主子是凌家。” “凌家哪个?” 掌柜的赔笑,“没有凌家哪个,就是咱们家如今唯一的小姐,八方赌坊是夫人当年的陪嫁,夫人去后,由小姐主事儿。” “原来是凌画!”程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比宴轻,是真不知道这八方赌坊的背后主子是凌家那个厉害的能跟太子打擂台的小姐。 “那就请她来!”宴轻咬了咬牙,五十万两银子的暗注,稳赢一赔三,拿回来便是一百五十万两,不是三瓜俩枣,他自然不能吃这个亏。 掌柜的应了。 凌画坐在里间的茶室里等着宴轻找上门。 她笃定五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宴轻即便多不想沾染她,也不能白让五十万两银子打水漂。诚如掌柜的说,他又不傻。 果然不出她所料,掌柜的来请,“主子,宴小侯爷请您一见。” 凌画勾了勾嘴角,“请宴小侯爷进来,只准他一个人来。” 掌柜的点头,去带着宴轻来见。 程初十分不放心,小声对宴轻说,“宴兄,那凌小姐厉害的要死,你对付的了她吗?” 宴轻没好气,不说话,站起身,由掌柜的领着去见凌画。 第三十一章 沏茶 琉璃与宴轻打了两回照面,怕被他认出,知道栖云山也是凌家的产业,生起提防之心,于是,赶紧躲了出去。 所以,宴轻来到茶室时,只有凌画一人在。 凌画坐在桌前,摇着手中的团扇,慢悠悠的一下又一下,团扇卷起风丝,轻轻吹动着她耳侧的发丝,一张被精心打扮后的绝胜容色,真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宴轻走进茶室,一眼便瞧见了人,脚步猛地一收,有一种掉头就想走的冲动。 掌柜的立在宴轻身后,陪着笑说,“小侯爷请,里面的人就是我家主子。”说完,很是贴心地帮着关上了房门。 赵全能做八方赌坊的掌柜,自然是个人精,若是早先还觉得不对劲,这时已然明白了主子今日就是冲着宴小侯爷来的。 身后的门一关,宴轻大约是基于身体亦或者心里对危险事物的本能抗拒,身子细微地僵了一下,脸色也绷了起来。 凌画瞧的清楚,手中的团扇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摇着,没说话。 宴轻神色绷了一会儿,依旧站在门口,对凌画隔着老远的距离,硬邦邦地开口,“八方赌坊不经我同意,私下转手我下的暗注,凌小姐怎么说?” 凌画看着宴轻,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分毫不漏,语气清淡,“赌坊有赌坊的规矩,大规矩下,小规矩的确不太合规矩,是有一半的错。宴小侯爷想怎么说?” 宴轻一听,觉得凌画还算是讲理,道,“我只认我下在八方赌坊的赌注。” 凌画好说话地点头,“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凌画指指自己对面,“宴小侯爷过来陪我喝一个时辰的茶,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我派人亲自给你送去端敬候府。” 宴轻:“……” 他看着凌画,她容色光彩照人,可比日月争辉,他即便不怎么多看女人,但也知道,她这副容貌,满京城也挑不出两个比她长的更好的。她神色太平静清淡,也让他琢磨不出这个女人是当真一直以来就是这副面色冷然的模样,还是今日在他面前做出这副做派。毕竟,那一日夜晚,跟他抢地盘时,她声音也是冷冷清清。 他怀疑地看着她,“陪你喝一个时辰的茶,再没别的条件?” 虽然他一刻也不想待,但还是觉得只喝一个时辰的茶,便能拿回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有点儿太便宜他,怕不是个坑? “没别的条件了。”凌画很肯定。 她今日也没打算做什么,婚约还没解除,道德也不准许她额外再做什么,她只想在宴轻面前刷刷存在感,让他坐在她面前干巴巴地喝一个时辰的茶,足够他能记一辈子。 对付宴轻这样的,但凡个女人凑近他,都能躲个八百丈远的人来说,得下猛药,也得细火慢炖。她有的是耐心。 宴轻十分挣扎,内心在左右拔河,一个让他赶紧跑,凌画这个女人太危险了,不能让她靠近,一个让他为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忍忍。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够他霍霍个三五六七年,不用愁银子了。 他虽然以前没与凌画见过面,但传言可真是听了一箩筐,她爹曾官拜户部尚书,她娘是地地道道的商家女。所以,她身上有着贵族府邸的风骨,当然,也有尔虞我诈的算计精髓,同时,也有着商人重利的狡诈心性。 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连个马路边也跟他抢,就是她在他身上有利可图。 宴轻从不觉得自己傻,相反还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过分析归分析,他是一个纨绔,纨绔没了银子,还怎么混的风生水起?玩的快快乐乐? 所以,他只能脚步僵硬地走过去,坐在了凌画对面。 凌画心里笑了一下,放下团扇,给宴轻沏茶。 关于琴棋书画诗酒茶,她是从小就认真刻苦的学过的,她娘因为商家女的身份,十分在意自己女儿的从小教养,所以,比别人家的闺秀来说,她娘对她的要求要严格一倍。她在十三岁之前,基本上没怎么踏出过府门,每日先生们轮流给她上课,她想早点儿出师,便用功极深。 只是她也没想到,她学成了,检查她功课的娘却不在了。 往事已矣。 她觉得,一个时辰,够她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手艺,将茶给宴轻沏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来。南来北往的茶艺,集天下的大茶道,她都能给他展示一遍。 宴轻僵硬地坐着,先是偏着身子不看凌画,渐渐的,被茶香所吸引,然后,他慢慢地转过头,视线落在茶具上,接着,又慢慢地转到凌画的手上,瞧着她的动作。 一盏青竹饮泡好,凌画端给宴轻,“宴小侯爷请!” 宴轻不想接。 凌画便端着茶瞧着他,“宴小侯爷?” 这一声重了些,亦在提醒,他既然坐在这里,就是答应了陪喝茶。 宴轻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揭过凌画递给他的茶,水温正好,他早先喊的嗓子都劈了,被程初拉着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此时香茶在手,挣扎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 凌画也不说什么,又换了一种茶叶,开始用另一个手法沏下一种茶。 她动作看着漫不经心又行云流水,任谁看起来,哪怕是瞎子,都能品出几分的赏心悦目。 宴轻眼睛不瞎。 所以,当凌画变换着手法,一盏又一盏茶的茶端给他,他开始还牛饮牡丹,渐渐的,也细品了起来,每一种茶,唇齿或苦或香,都够人回味无穷。 满室茶香中,渐渐的驱散了他的浑身不自在与竖起的防备墙。 一个时辰整时,凌画不带重样的展示了二十多种泡茶手法,手边这一种玉茗香,却是宴轻最爱的茶,但泡了一半,到了时辰,凌画戛然而止,不继续了,“时间到了,宴小侯爷请吧!” 宴轻:“……” 他挣扎了一下,有点儿不想走,盯着她泡了一半的茶,“就不能把这一盏茶沏完?” 他想喝了再走! 第三十二章 不舍 凌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她自然是冷血无情地拒绝了宴轻的要求。 她浅浅地笑,话语却不客气,“不能!” 宴轻:“……” 他很想说我花银子买,但凌家如今的当家家主,凌小姐亲手泡的茶,他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一盏喝? 若是他张口提银子,不知是侮辱了自己,还是侮辱了凌画。 他盯着那泡了一半的茶,试图打着商量,“玉茗香是我最爱喝的茶。” 凌画心里笑的不行,但面上故意露出讶异之色,“我请小侯爷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泡了有二十多种,期间没见宴小侯爷说哪个好喝哪个不好喝,还以为宴小侯爷对于品茶一道,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只要是茶,都能下嘴。” 宴轻一噎。 他很想说我本来打定主意不想搭理你的,但你泡茶的手艺实在是我平生仅见。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把天下所有的泡茶手法都学了,且还学的这么好,称呼一句茶艺大师也不为过。 他摸摸鼻子,“将这盏茶泡完,也耽误不了凌小姐多少时候吧?” “是耽误不了多少时候,可是我这个人讲规矩,说了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凌画道。 宴轻没了话,屁股不想挪动,扭了两下身子,还是没能抬脚起身,试探地张嘴,“若是我拿银子……” “拿银子买我这一盏茶?”凌画笑,拿起团扇,慢慢地扇着,手动,扇动,风动,她笑容明媚,哪里还有半点儿清冷,“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宴小侯爷今日是带不走了。” 宴轻:“……” 好狠! 他立马站起身,“打扰了!” 似乎生怕走慢一点儿,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搁这儿了。 房门关上,宴轻走没了影,凌画扔了团扇,揉着手腕。 琉璃悄悄地从暗门内走了出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凌画,“小姐,用我给您揉手腕吗?” 为了在宴小侯爷面前刷存在感,小姐也太豁得出去了,就是已逝的老爷夫人也没喝过她一连气泡的二十多种茶,她是真的相信,小姐对宴小侯爷是势在必得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她为了谁,下这般苦功夫。 “用。”凌画将手递给琉璃。 琉璃坐下,给凌画轻轻揉着,心里叹气又叹气,“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让宴小侯爷带走不说,您还给他跑了一个时辰的茶,宴小侯爷若是多想想,就知道,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凌画轻笑,“我如今可不希望他多想。” 宴轻出了茶室,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对那盏他最爱的却没喝到的茶不舍极了。 程初已等的心焦气躁,不停地对掌柜的追问,“宴兄怎么还没出来?你们这赌坊不会是做着杀人越货的营生吧?我告诉你,宴兄可是端敬候府小侯爷,是太后的侄孙,若你们真害了他,就等着陛下抄家灭族吧!” 掌柜的十分无语,“八方赌坊在这京城立了百八十年,从不做违法犯忌杀人越货的勾当,程公子放心。” “那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影。”程初是真担心。 凌画厉害的实在深入人心,敢跟太子对着干,提起来,很少有人不怕的。 掌柜的耐心解释,“我家主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程公子耐心等着就是了。” 程初没办法,只能等着,毕竟,这赌坊四下都有护卫,他也冲不进去。 一个时辰后,宴轻走了出来,好模好样,完好无损。 程初瞧见他,就跟八百年没见着了一样,差点儿喜极而泣,“宴兄,你总算是出来了!你还好吧?那个谁……没欺负你吧?” 宴轻:“……” 他很想不认识这个看起来像二傻子一样的人。 他摇头,“我很好,走吧!” 程初想拽住他问在里面谈的怎样?可有了结果?是好是坏?但既然宴轻说回去,他将话乖觉地吞了回去,跟着他出了八方赌坊的地盘。 走出八方赌坊,宴轻还没如何,程初先大口地喘了好一会儿气,见宴轻回头对他看来,他不好意思,“在里面待的我太紧张了。” 宴轻想骂一句“你可真有出息!”,但想着自己面对凌画这一个时辰也是没出息到哪儿去,便没脸笑话他了。他跺了一下脚,拂了拂袖子,“八方赌坊,名不虚传。” 程初好奇了,“宴兄,你快跟我说,你见到凌小姐了?她长什么样?与你说了什么?你那一赔三的赔率,可解决了?” “解决了。”宴轻拿回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赚了的盘满体钵,却开心不起来,“她说将银子一分不少地派人送上我府里。” “啊?”程初震惊,“真同意了啊?那她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 陪她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不,她泡的茶,她自己一口没喝,确切说是给他变着花样的泡了一个时辰的茶。 他何德何能! 宴轻沉默了一会儿,话也不想说了,扭头就走。 程初在后面追,“喂,宴兄,你倒是说话啊?哎哎,你等等兄弟啊,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宴轻头也不回地丢出一句话,“回去等银子送上门!” 程初:“……” 有银子送上门了不起啊! 是了不起,一百五十万两呢!他家的生意三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第三十三章 现银 宴轻走的快,程初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一路追着他去了端敬候府。 进了端敬候府的大门,宴轻才回头,不待见地问,“你追着我做什么?” 程初:“……” 当然是好奇你那一个时辰都发生了什么! 他直觉宴轻似乎很不乐意说,于是,迂回道,“见证八方赌坊送银子上门,我还没见着过这么多钱呢。” 宴轻嗤了一声,进了府门。 程初立即跟了进去。 管家见宴轻回来,而他一脸的脸色不好,他迎上前,小声试探地问,“小侯爷,您今日不开心?” 宴轻不说话,直接去了内院。 管家一把拽住程初,“程公子,我家小侯爷为何不开心?是在斗会输了?” “是输了,输给我了。”程初停住脚步,认真地补救,“不过,他不是因为输给我不开心,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啊,他也说不出来,他若是问出来,也就不会追来了。 他一下子卡壳,“你还是问宴兄自己吧!” 管家看着程初,“那您与老奴说说经过?” 他也好有个心里猜测,看看小侯爷这不开心能延续多久,也好对症下药。 程初点点头,将斗会上他的大元帅怎么赢的宴轻的山大王,斗会后,找去了八方赌坊,八方赌坊动用了什么规矩,不给暗注兜底,宴轻不干,请出了八方赌坊的主子,然后去见了凌家小姐,他干巴巴地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等他出来,没说两句话,他忽然就闭嘴一言不发地飞快回来了,他一路追来至今也有点儿迷。 管家震惊,“我家小侯爷与凌家小姐对上了?” “是、是吧。”程初也拿不准,“反正,他见了人一个时辰,待的够久,至于那一个时辰都做了什么,我也没亲眼见。” 管家心里惊的不行,面上还是诚恳地道谢,“多谢程公子告知。” 程初摆摆手,耽误这么久,宴轻已没了影,估计真不想跟他说内情,他只能作罢,“我渴的不行,能在府里喝口茶再走吧?” 八方赌坊的掌柜的忒小气,他在外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他让人沏一壶茶。他都快渴死了。 “能啊。”管家连忙请程初去会客厅。 宴轻回了自己的院子后,进了房门,走去了床边,四仰巴拉地将自己往床上一扔,盯着棚顶,大脑放空。 端阳悄悄地从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瞧了一会儿宴轻,小声喊,“小侯爷?” 宴轻“嗯?”了一声。 端阳趴着门框说,“属下将那幅画送去凌家,没见着凌家小姐,还是来咱们府送画的那个叫望书收的,没说什么。” 宴轻烦闷,“知道了。” 端阳瞧着他神色,闭了嘴,缩回了脑袋。 宴轻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上若有若无都是茶香,最勾人的是没喝到的那一盏泡了一半的玉茗香,他气闷,坐起身,扯了外衣,对外喊,“我要沐浴。” 端阳立即答应,“属下这就去弄水。” 不多时,宴轻将自己泡进了浴桶里,撩着水,从头到脚洗了三四遍,也换了三四遍的水,直到把自己身上洗的没了茶味,才困乏乏地起身,“把被褥都给我换新的,现在就换。” 端阳:“……” 被褥换了新的,宴轻重新躺去了床上,总算闻不着什么茶味了,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嘟嘟囔囔地说,“攻人攻心,太厉害了,不愧是凌画,以后我要绕道走,躲她远点儿,一辈子不打交道。” 端阳:“……” 八方赌坊动作利落,办事效率高,半个时辰后,赵全亲自带着人赶了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地上了端敬候府。 管家出门去迎,听说这车辆车里装的都是小侯爷今日在斗会押的暗注,足足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下子险些心率失衡,“这……这……都是我家小侯爷赢的?” “对,一百五十万两,还要劳烦小侯爷清点一下。”赵全拱手。 他心里也是十分感慨,没想到主子就算提前做了手脚,但也没赖了宴小侯爷的暗注,一百五十万两,真真是清空了如今八方赌坊的库银,明日主子若是不从别处添补这笔亏空,八方赌坊可就运转不了了。 “这……我得去禀告我家小侯爷,您先里面请。”管家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 也不是他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老侯爷侯爷在世时,端敬候府因军功累积的几代财富,也有个几百万两,但这些年被小侯爷都给败的差不多了,花钱如流水,借出去的钱也如流水,虽时而有进账,但是出账更多,眼见库银只剩下了个底,他正犯愁呢,没想到,这一日就赚回来了够霍霍几年的进项。 他真是有点儿被惊吓了。 程初对于八方赌坊的信用度执行力实在是太敬仰了,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送上门,还真是片刻不耽搁,这魄力,比那月来赌坊强个天上地下,当初月来赌坊六十万两银子,还磨磨唧唧拖了一个月才给送上门,瞧瞧人家八方赌坊! 管家去禀告宴轻,进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端阳立在屋门口,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角度看起来很是有些忧伤,他颤巍巍地走近,小声问,“小侯爷呢?” “睡下了。” 管家往屋里看了一眼,窗帘遮挡,什么也没瞧见,他道,“得喊醒小侯爷啊,八方赌坊派人将银子送上门了,一百五十万两,拉了十辆大车。” 端阳转过头,“是现银?” “是现银,浩浩汤汤的。”管家道,“得入库。” 端阳让开门口,“您面子大,您来喊吧!” 他怕被骂,小侯爷显然心情不好。 管家:“……” 他张了张嘴,还是喊出了声,“小侯爷,八方赌坊送银子来了,全部都是现银。说请您清点。” 宴轻睡的迷迷糊糊,“程初不是想见证吗?让他帮着清点,别吵我。” 管家得了这句话已谢天谢地,赶紧走了。 第三十四章 宝贝 京城是个能埋住暗私的地方,但也是个瞒不住风吹草动的地方。 尤其是,宴轻在八方赌坊下了五十万的暗注,八方赌坊当日派了十辆大车,清空了赌坊里的库银,堂而皇之地送去了端敬候府,一下子,让本就热闹的京城炸开了锅。 钱是不是好东西? 那可真太是个好东西了!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别说对于百姓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于高门府邸来说,那也是个天文数字,谁家能有几十万的家底,那已是顶顶有钱了,能有几百万家底的,满京城也就皇宫与曾经老侯爷在世时的端敬候府。 曾经的端敬候府,那是军功累积的泼天富贵,以前让人眼红的都能烂眼珠子。自从宴轻做了纨绔,老侯爷侯爷相继死了之后,才让人眼不红了。 这几年,宴轻将家底败了个差不多,好多瞧不上纨绔的人暗中都觉得以后宴小侯爷虽然不至于喝上西北风,但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谁能想到,人家转眼就入府进账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够再花个十年的吧?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连皇帝与太后都惊动了。 皇帝问身边的赵公公,“八方赌坊,朕记着是不是凌家那小丫头的?” 赵公公赔笑,“是凌姑娘母亲的陪嫁,昔年首富王晋,是凌姑娘的外公。” 皇帝放下奏折,很是稀罕,“凌画那小丫头,爱钱的很,谁若是从她手里赚钱,她能给人扒层皮,宴轻这小子,今日赚钱赚去了她手里,就没被她扒层皮?” 赵公公说着打听来的消息,“没听说凌姑娘为难宴小侯爷。” 皇帝笑,“眼前不为难,不代表以后不为难。” 赵公公想想也是,凌画的脾气,那是硬的很,无异于玄铁,太子撞上他,都能被踢铁板。 皇帝又重新拿起奏折,“朕已有许久没见着宴轻了吧?” “有两年了。”赵公公道,“还是前年太后寿诞,您在长宁宫瞧见过宴小侯爷一面。” “这东西!”皇帝有点儿心梗。 赵公公试探地问,“陛下,您要见宴小侯爷吗?老奴派人去请?” 皇帝摆手,“谁爱见他?见一次,被他气一次,朕还想多活几年。” 赵公公闭了嘴。 太后也正在问这件事儿,“八方赌坊的背后东家是谁?这么痛快?比喜贵妃的娘家痛快多了。” 孙嬷嬷道,“听说是凌家小姐。” “凌画啊。”太后顿时笑了,“她这么痛快往出拿银子,都不像她了,你可打听了,她对那臭东西提了什么条件?” 孙嬷嬷听着太后一如既往地嘴里嫌弃宴小侯爷,心里又对他上心的不行,笑着说,“奴婢打听了,据说没提什么条件,也没难为宴小侯爷。” “这就奇了怪了。”太后到底是不放心,“你去,派人去凌家一趟,就说明日她若是没事儿,让她进宫来与哀家说说话。” 孙嬷嬷点头。 太后有请,凌小姐有事儿也要没事儿。 凌画回了凌家,进了玉兰苑后,也把自己扔去了床上,累的不行。 琉璃吐槽,“小姐,您这是何苦呢?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宴小侯爷值得您这么费心费力吗?” “值不值,要看我这里觉不觉得值。”凌画指指自己的心口,想起宴轻从开始硬邦邦浑身紧绷不情愿到后来喝茶喝上瘾舍不得离开的模样,乐的不行,伸手摸出枕头底下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手里把玩,“他可真是一个宝贝。” 琉璃:“……” 受不了! 她没看出宴小侯爷哪里是宝贝了!明明就是一个贪玩好玩的纨绔,她仍旧记着她与小姐刚走进状元楼时,他在斗会上喊的劈了嗓子的模样。那神色,当时是恨不得自己化身成蟋蟀上去斗。 她又想叹气了,“小姐,您既然累了,还是赶紧睡一觉吧!” 凌画点头,闭上了眼睛。 琉璃给她落下帷幔,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外面管家来报,“太后派人传话,说明日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儿,进宫去坐坐,与太后说说话。” 琉璃立即停住了脚步。 凌画也睁开了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懂了太后的意思,想必太后是怕他对付宴轻,明日想探探她,与她谈谈心,可见真是对宴轻护着。 她道,“去回话,说我明日一定进宫。”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琉璃又走了回来,“小姐,太后是不是想……” “嗯,就是你心里想的目的。”凌画不怕见太后,比起见陛下和太子,她倒是挺喜欢太后,太后出身端敬候府,有着将门的风骨,当然也不是没心计,否则也不会从皇后坐到太后,稳稳当当的,她与太后接触的虽然也不多,毕竟她不爱进宫,但每回都不觉得累。 “那小姐您打算怎么应对太后?” “我明日早上起来想想。”凌画翻了个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琉璃走了出去。 凌画连晚饭都没吃,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早。 她醒来后,坐在床上,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想着今日见太后该说什么,怎么说,太后提起宴轻,她该怎么答话,如何答复,才能让太后满意。 琉璃推开门进来,“小姐手腕还酸?” 凌画动作一顿,“不酸了。” “那您这是……” 怎么还揉呢? 凌画推开被子下床,面不改色,“就是回味了一下昨天那一个时辰的情景。” 琉璃:“……” 第三十五章 羡慕 凌画自然不能让太后久等,收拾妥当,早早地进了宫。 太后近年喜欢清静,移居长宁宫安养,不怎么过问后宫诸事,下令妃嫔们无事儿也不要去打扰她,所以,长宁宫常年很是清静,除了皇子公主们隔三差五去请个安外,没什么人走动。 凌画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来到长宁宫门口,见孙嬷嬷早已等候。 孙嬷嬷见了她,笑着说,“太后知道凌姑娘重规矩,必不会让太后久等,定会早早来,所以,今日早早就起了,正在里面等着姑娘。” 凌画露出浅笑,“太后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太后身子骨很好,劳姑娘挂念了。”孙嬷嬷客气地迎着凌画往里走。 进了长宁宫正殿,太后果然已在端坐,凌画规规矩矩见礼,身子还没小幅度屈下,太后连忙笑着招手,“不必见礼了,快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怎么看着愈发的水灵了?” 凌画还是全了礼,笑着走上前,顺着太后的手,坐在了她身边。 太后仔细地看了看她,不住地点头,“哀家没瞧错,就是又水灵了,比那高挂枝头的花枝看着还要赛三分。” 凌画莞尔,“太后娘娘,您就别夸臣了,就算臣脸皮厚,也会不好意思的。” 太后哈哈大笑。 开了这个话头,二人聊的很是愉快。 太后喜欢听外面的见闻,凌画又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这一年几乎都在外走动,所以,挑拣着说给太后听,太后听的很是有滋有味。 孙嬷嬷在一旁亲自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心想着这满京城的闺秀,也就凌家小姐能逗的太后如此开怀,她的所见所闻,言行举止,善于拿捏人心,真不是旁人能学的来的。 大半个时辰后,凌画觉得差不多了,适时地打住话头,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叹道,“哀家知道,自从陛下硬把江南漕运偌大的摊子推给你,你身上的担子极大,上要让朝臣们闭嘴,下要让江南漕运顺畅运转,极不容易。你在哀家面前,也是专捡乐呵的事儿说,那些难办的事儿,辛苦的差事儿,一件不提。” 凌画笑,“若非陛下器重,也没有今日的我与凌家,臣不觉得辛苦。” 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能支撑起凌家,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当初陛下一意孤行不听朝臣劝阻将江南漕运交给你,也没料到你能做的这么好。当然,因为你做的好,陛下也落了个独具慧眼破格用人的好名声,在朝臣们面前,腰板也挺的直。” 凌画神色温婉,“生当报父母君恩,我父母已不在,自当竭尽所能报君恩。” “好孩子。你年纪轻轻,便如此好心性,就连哀家都敬佩。”太后感慨,“你那两个小侄子,可都还好?” “都很好,劳您挂念,凌晗已被我三哥送去了麓山书院,凌致还年幼,四堂兄对他的教养也甚是尽心。” 太后点点头,“你那两个堂兄,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吧?” “是到了。” “也难为了他们,未成家,先养子,对侄子如此上心养着,可见都是个好的。”太后道,“你问问他们,可有相中的姑娘,若是有相中的,哀家给他们赐婚。” 能得太后赐婚,那自然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凌画知道,这是太后变相的给她好处,让她对宴轻手下留情。 凌画从善如流地道谢,“臣先谢过太后娘娘,回去之后便问问三哥与四哥,若是他们有心仪的女子,臣一定会告知太后,请太后降福。” 太后见她答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着明说,“哀家听说昨日宴轻从你那八方赌坊赢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凌画点头,“是有此事,宴小侯爷押的暗注极准,将我家赌坊的库银都给清空了,才兜住了底,今日八方赌坊因没有运转的银子,都关门了。” 太后咳嗽一声,“那臭东西不务正业,着实让哀家头疼。你就不该痛快地把现银都给他,这往后,他岂不是更得意的胡作非为了?你的赌坊是你娘的陪嫁吧?这都关门了,以后……” 凌画接过话,“只是没了周转的现银而已,得从别的产业调用现银,关门十日八日,倒也无甚影响,顶多今年白干一年,让臣的赌坊赖了陛下的税收罢了。” 太后笑起来,“你呀,你每年除了江南漕运的税收外,自己的产业的税收也悉数上缴国库,也难怪陛下时常感慨,你才是咱们后梁的钱袋子。” 凌画也笑逐颜开,“臣没别的爱好,确实爱钱,陛下是伯乐识千里马,让臣的缺点变成了优点,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 “宴轻那里,哀家改日将他叫进宫来,让他收敛着些。”太后道,“端敬候府就他一个人了,哀家对他也是多有纵容,这次多亏了你包涵,哀家以后定不准他再去你的赌坊祸害了。” 凌画抿着嘴笑,“臣对宴小侯爷也是着实羡慕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心所欲,不受拘束,是臣羡慕不来的。您不必对他多苛责,宴小侯爷以后若是还喜欢到八方赌坊下暗注,臣的赌坊,陪着他玩也没多大干系。” 太后心下一惊,面上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惊讶,“你竟然觉得他……” 凌画笑,“不瞒您,臣小时候被母亲教导的严格,最向往的是没人管着的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 太后想起凌家夫人出身商贾,活着的时候的确对女儿教导严格,常人难及,她见凌画似乎真心真意觉得宴轻做纨绔没什么不好,很是羡慕宴轻的模样,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三十六章 惦记 凌画出了长宁宫,碰到了来给太后请安的萧枕。 萧枕知道她今日进宫,是特意赶在这个时辰来的,见到凌画,萧枕装模作样地停住脚步,很像偶然遇到的样子,“凌小姐!” 凌画见礼,“二殿下!” “凌小姐来陪皇祖母说话?时辰还早,便急着出宫?”萧枕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不急着进去,打定主意与她多说几句。 凌画道,“天色已不早了,我已与太后娘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再多留,太后娘娘该乏了。” 萧枕很是关心,“皇祖母找你,是为了宴轻?” 凌画眨眨眼睛,“太后很是喜欢宴小侯爷。” 萧枕心里哼了一声,暗暗警告,“宴轻喜欢吃喝玩乐耍,性子不拘,脾气也不怎么好,不爱受人管束,自我的很,就是皇祖母,都拘束不了他。” 言外之意,她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早打消,宴轻不适合她,躲他远点儿。 凌画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想与他在这里多说,“二殿下还是快进去吧!趁着太后娘娘还没歇下,您还能请个安,晚了就白跑一趟了。” 她说完,转身走了。 萧枕转回身,看着她走远,心里气的不行,暗骂,“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宴轻那样的东西,骂他是个东西,都抬举东西了,吃喝玩乐安于享受全无上进,端敬候府一手好牌,被他糟蹋的稀巴烂,堕了端敬候府世代忠骨的将门名声。 比起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凌家门庭让凌家在京城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凌画,他就是提鞋都不配。 孙嬷嬷走过来,笑着见礼,“二殿下,您来啦!” 萧枕转回身,面色已恢复如常,笑着说,“我看那凌小姐是笑着走的,想必皇祖母今日心情也很好。” 孙嬷嬷笑呵呵的,“是呢,太后喜欢听凌小姐说一些京外的趣闻,凌小姐这一回说了不少,太后听着很高兴。” 萧枕点点头,进了长宁宫。 他给太后见礼后,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装作不经意地问,“皇祖母,您有没有想过给宴轻重提婚事儿?总不能真让他这么胡玩下去。” 太后叹气,“我怎么就没想过?可是,他早说了不想娶妻,哀家就是想也没用。” “您是舍不得按着他的头让他娶,只要您狠下心,他不娶也得娶。” 只要太后下旨让宴轻娶了别人,凌画就算对宴轻有想法,也得算了。她又不是找不着男人?还真非宴轻不嫁不成? 太后摇头,“哀家若是真敢按着他的头让他娶,他就敢离了这京城不待着了,没准哀家到死都会见不着他。” 萧枕看着太后,“他决心怎地这般大?对女子不喜,可是有什么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他就是一辈子不想人管着他,无论是谁,哀家也好,女人也罢,能躲多远是多远。” 萧枕住了嘴。 最好宴轻真是这么铁了心,哪怕遇到凌画,他也骨头硬不折腰。 萧枕离开长宁宫后,太后一边让孙嬷嬷垂着肩膀一边说,“今日萧枕有些奇怪,他怎么关心起宴轻来了?往日他跟闷嘴葫芦似的,知道哀家不喜欢他娘,他长的像他娘,也自觉不在哀家跟前碍眼,没这么多话。” 孙嬷嬷揣测着说,“因宴小侯爷昨日在八方赌坊赢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满京城都轰动了,二殿下自然也是听说了,大体也是觉得宴小侯爷再这样下去,真在纨绔的路上拉不回来了。知道您在意宴小侯爷,才在您面前多说两句。” 太后点头,“宴轻不像话几年了,确实是我的一块心病,就算他想无所事事,那也得娶妻生子啊。哎!” “宴小侯爷还年少,玩心重,待再过个二年,也许觉得没意思了,就入正途了。” “当年他虚岁十四,初初闹着荒废学业时,哀家觉得他年纪小,爱玩是天性,这一晃都四年多了,他在那条道上愈发奔的远,哀家还能再活几年?就怕哀家闭眼那天,他不上进就算了,连婚事儿到时还没个着落,真等哀家闭眼了,才是真的谁也管不了他了。” 孙嬷嬷立即说,“您身子骨健朗,会等到宴小侯爷娶妻生子那一日的。” “那哀家得可着劲儿的活着。” 孙嬷嬷笑,“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宴轻自然不知道今日有三个人都惦记着他的婚事儿。他昨日也没吃饭,一觉睡到大天老亮,醒来后依旧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躺在葡萄架下躲阴凉。 一上午,他都眼皮跳又耳朵热,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他最怕人惦记了,于是,他喊端阳,“让管家收拾一番,我要去九华寺捐赠香油钱,就捐赠十万两吧,让神佛保佑我,这一年牛鬼蛇神都躲我远点儿。” 端阳:“……” 他想问问谁是牛鬼蛇神,凌家小姐吗? 管家得了传话,很是心疼地从私库里取银子装车,试图劝说已坐进了马车里准备出发的宴轻,“小侯爷,捐赠香油钱,一万两也就够了,您捐赠的太多了。” 宴轻大手一挥,“不必心疼小气,神佛若能保佑我不被鬼狼叼走,我能捐一百万两。” 管家闭了嘴。 成吧!花钱免灾,小侯爷的平安最重要,他高兴就好。 第三十七章 喜欢 宴轻的马车出了端敬候府,后面跟着一辆拉银子的车,大热的天,马也走不快,晃晃悠悠向城门口走去。 有人瞧见了端敬候府的马车,纳闷问,“宴小侯爷这是去哪儿?今日怎么不见他骑马?” 因从八方赌坊赢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宴轻从昨日起名声大噪,一举一动很受关注。 有得了消息的人答,“据说是去九华寺捐赠香油钱,拉了一大车,足有十万两。” 有人震惊,“十万两都捐赠香油钱?这也太多了吧?” “可不是,谁让宴小侯爷有钱呢!” 这样一说,周围都闭了嘴。宴小侯爷的确有钱,瞎玩瞎闹,确也赚钱,等着看他把端敬候府给花空的人,怕是有的等了。 临街的八宝妆店铺里,两名女子正在选香粉胭脂,听到了伙计们也在议论宴轻,其中的粉衣女子对身边的蓝衣女子小声说,“兰溪,你还惦记着宴轻?” 蓝衣女子手一抖,香粉盒子险些落地,她攥紧,又松开,放在了柜台上,快步出了八宝妆的铺子,向长街尽头看去,依稀可以看到端敬候府的马车。 她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回答粉衣女子的话,低声说,“自然是惦记的。” 粉衣女子自然也瞧见了那辆马车,叹了口气,“就他那样的,除了一张脸长的好看外,又有哪里好了?真不明白你,怎么就惦记了好几年。” 蓝衣女子轻声说,“那是你没见过他几年前的模样。” “他几年前什么样?你是说他没跑去做纨绔前的样子?” “嗯。”蓝衣女子点点头,目光飘忽,隐约有痴意,“君子如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粉衣女子想了一下,想象不出来,摇摇头,“他不娶妻,你却耽搁不起。我劝你还是放下他吧!就算他有朝一日想娶妻,你爹娘肯定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我还等得起。”蓝衣女子咬牙,“若他一生不娶,我便缴了头发做姑子,一生不嫁。” 粉衣女子震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兰溪,你可不能犯傻啊!你看看他,从四年多前,到如今,半点儿也不见回头,如今还愈发成了纨绔之首,没准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你爹是太常寺卿,以你柳兰溪的容貌才华,就连皇子妃都选得,何必在他这一颗歪脖树上吊死?” 柳兰溪摇头,“别人我都不喜欢。文英你不必劝我了,若是能放下,我何必执着了这么多年?每回但凡有他的消息,哪怕他跑出来去哪里单纯的吃一顿饭听个曲,我都想知道那里的饭菜好不好吃,曲子好不好听。” 赵文英没了话,“宴轻可真是害人不浅。我听说永昌伯府的韩翠羽也对他鬼迷心窍,闹着不议亲,永昌伯夫人恨死他了,说他是个祸害,私下里咒骂他哪天不得好死。” 柳兰溪脸色发沉,“永昌伯夫人真是不知所谓,她也不怕被太后娘娘听见,让她跪敬安门。” “她自然是不敢被太后听见,我们府里有个婆子与永昌伯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是同乡,私下里悄悄说的,被我听见了而已。” 柳兰溪琢磨片刻,“永昌伯养了个外室,据说一年有大半年宿在外室那,近来,外室有孕,据说大夫诊脉,十有八九是个男嗣,永康伯只有三女,一嫡两庶,做梦都想要儿子,听说外室肚子里的是男孩,便想接她进府抬个平妻。而永康伯夫人善妒,死活不允许,最近闹得不可开交。你说,若是御史弹劾……” 赵文英都惊呆了,“不,不是,兰溪,你就因为永康伯夫人私下里咒骂宴轻,你就要为他报仇?” 柳兰溪不否认,“嗯,我见不得有人这么恶毒的咒骂他。” 赵文英一时哑口无言。 凌画出了皇宫后,坐在马车里玩九连环,复杂的九连环在她手里,不到一盏茶就解开了,她觉得没意思,扔了九连环,挑开车帘,看着长街热热闹闹的人流,“还是京城热闹。” 琉璃探出头瞅了一眼,“嗯,京城最热闹,街上走着的人,十个有九个富硕,马上车里坐着的人,十个有九个是达官显贵,平头百姓也是衣着光鲜,富足的很。” 凌画笑,目光扫见八宝妆店铺门前,“那两个女子,看起来面熟,你可认识?” 凌画十三岁前被母亲严格管教,不常出府门,十三岁敲登闻鼓之后,一心扑在了江南漕运上,对京中的富家子弟小姐能叫得上名字的少之又少。 琉璃十二岁之前出身在江湖,因家族营生是卖江湖消息,所以,自小就有百晓生的本领,十二岁后来到京城跟在凌画身边,不到一年,就将京城摸了个底透,如今,不管京城叫的上名号叫不上名号的人,她几乎看一眼都能说出个身份来。 她顺着凌画的视线说,“穿粉衣的女子叫赵文英,是詹事府詹事赵昆的嫡次女,穿蓝衣的女子是柳兰溪,是太常寺卿柳望的嫡幼女。她们都喜欢八宝妆的胭脂水粉,每个月只要有新到的新货,一准结伴出来买。” 凌画放下帘子,“都长的挺好看的。” 琉璃看着自家小姐,忽然很想打击她,“若是我说柳兰溪喜欢宴小侯爷,貌似喜欢了好几年了,您还觉得她好看吗?” 凌画动作一顿,立马违心地说,“不好看了。” 琉璃:“……” 她就知道! 第三十八章 没眼光 宴轻长的那么好看,被人喜欢理所当然。 凌画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不抢手,相反,为着他那张脸,她觉得想送上门的女人应该大有人在。 她问琉璃,“你列个单子,给我瞧瞧,我看看都有哪家的小姐喜欢他。” 琉璃很是无语,“小姐,您是想要逐一打击情敌吗?” 凌画摇头,“就是想了解一下,看看这些年她们都用了什么方法,我好逐一的避开那些不管用的伎俩。” 琉璃:“……” 她服气,一口气说了十多个,“除了太常寺卿柳家的小姐外,还有永昌伯府的小姐,承平郡王妃的妹妹,礼部尚书的孙女,京兆尹的女儿,宗人府丞的侄女,青山书院他昔日恩师家的外孙女……” 凌画:“……” 琉璃好笑,“小姐,这么多女人,目前没一个成功拿下宴小侯爷的,您还要迎难而上吗?” 凌画默了默,“上吧!” 她难得瞧上一个人。 “若说别的女人宴小侯爷只是不想娶,那么您,他就是更更更的一百个更字的不想娶,若是知道您对他的心思,他估计有多远躲多远。” 凌画不太爱听,瞪了一眼琉璃,“你闭嘴!” 琉璃闭了嘴。 凌画心情不太美丽,急需点儿开心的事儿来拯救一下,“宴轻今日在做什么?” 琉璃闭紧嘴巴。 凌画掐她脸,“说话!” 琉璃揉揉脸蛋,“咱们从皇宫出来后,我就得了消息,据说宴小侯爷要去九华寺捐赠香油钱,赶了一辆马车,拉了十万两银子,应该刚刚出城不久。” “你对他的消息知道的挺及时。” 琉璃无奈,“我也不想关心宴小侯爷整日里做什么,谁让您瞧上他了呢!” 凌画纳闷,“他信佛?” 琉璃摇头,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凌画,“据说,他想要满天神佛保佑他,牛鬼蛇神躲他远点儿。” 凌画:“……” 她气笑,“他是在说我吗?” 琉璃叹气,“小姐您很有自知之明。” 凌画当即决定,“不回府了,我们去九华寺。” 她就要直接跑去佛祖面前告诉他,满天神佛也不管人间的情情爱爱。 琉璃震惊,“小姐,您认真的?” 凌画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坐在原处纹丝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说,“我也就说说而已,你激动什么?” 琉璃:“……” 凌画叹了口气,靠着车壁闭上眼睛,“自从昨日斗会后,盯着宴轻的人实在太多,我还不想现在就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我身上来,若是被人瞧见我跟着他去了九华寺,面对面说什么,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我如今还没悔婚,不能惹得一身腥,事情没成前,不能先坏了布局。先跟他记着这笔账。” 琉璃松了一口气,“您没因情情爱爱降智就好。” 凌画不甘心地嘟囔,“天下有我这么漂亮的牛鬼蛇神吗?没眼光!” “对,他没眼光,要不,您别要了!”琉璃趁机板正,见缝插针,“长的好看的,除了他,也还有。京城没有,京外也有,江湖上有两个隐世的世家里,就有两个长的极其好看的公子,跟您年纪相当,我听说尤其是居住在碧云山里的宁家,有一位少主,叫宁叶,容色如玉,姿颜清绝。” 凌画不感兴趣,拿起书卷盖上脸,“我瞧上的,又不只是宴轻的脸。” 她瞧上的,是那一日栖云山脚下,那一眼所见。 少年一捧清风艳,十里芝兰醉华庭。 千万金不换。 琉璃牙根疼,“原来是我看错了小姐,以为您是个喜欢看脸的,没想到,您还扒开棉絮看了宴小侯爷的内在。” 宴小侯爷有什么内在,这些年她待在京城,成了京城的百事通,还真没发现他有什么内在,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将吃喝玩乐玩出千万种花来,也是吃喝玩乐。 小姐能瞧见除了脸之外的东西,可真是非常人。 凌画“扑哧”一下子乐了,书卷掉到了腿上,嗔了琉璃一眼,“等我嫁出去,就也给你找一个嫁出去。” 琉璃敬谢不敏,“还是算了吧,就您这眼光,我可不敢把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儿交给您帮我选。” 凌画哼了一声,骂她,“没眼光!” 凌家的马车走过长街,赵文英瞧见了感慨,“同是女人,年岁又与我们相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怎么了?”柳兰溪转过头问。 赵文英努努嘴,“前面,凌画的马车。” 柳兰溪视线看过去,那辆马车通体黑色,没有镶金带银,也没有彩带飘飘,只车前挂了个牌子,便让来往车辆避让,她平静地说,“无需羡慕,凌画有今日,都是当年被太子太傅逼出来的,你我父母健全,兄弟姐妹虽不甚和睦,但到底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凌家虽然如今泼天富贵,但人丁稀少,到底冷冷清清。” 赵文英吐了口气,“说的也是。” 她顿了顿,“不过,她实在太厉害了,连我爹都怕她。她不上朝,却让朝臣们很少没有不怕她的,就怕得罪她,被她抓住把柄摁死。这三年来,东宫太子府的人,折在她手里七八个了,都是一朝下手,就没有翻身余地的那种。太子殿下将她恨的牙痒痒。” 柳兰溪道,“除非太子殿下被废,否则,她不会有好下场。” 赵文英闻言心头发凉,太子殿下会被废吗?陛下那么喜欢太子。 柳兰溪转身向自家马车走去。 赵文英一愣,立即问,“兰溪,你不选胭脂水粉了吗?” “不选了,你自己选吧!我去九华寺上柱香。”柳兰溪上了马车。 赵文英张了张嘴,又闭上,无言,上香是假,想见宴小侯爷是真吧! 第三十九章 聪明 九华寺距离京城三十里。 宴轻躺在车厢里睡了一觉,醒来已到了九华寺。 寺中主持亲自迎了出来,对宴轻欢迎之至,“阿弥陀佛,宴小侯爷里面请。” 宴轻点点头,进了宝相庄严的九华寺。 端阳跟在身后,对主持交待,“这一车是我家小侯爷捐赠的香油钱,主持大师好好地用,闲来无事儿时,多给我家小侯爷祈祈福。” 主持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连连点头,很是诚恳地说,“老衲让人早晚诵平安经,给小侯爷祈福一年。” 端阳很是满意,“行,就这么办。” 宴轻被主持领着很是虔诚地见过诸位神佛,正琢磨着是在九华寺小住几日,还是离开时,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行走间香风阵阵,那女子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睛攸地清亮,一下子盯准了他,一张好颜色的脸庞似在发光。 宴轻蓦然怀疑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诸位神佛,一脸尽是这世界骗我的神色。 柳兰溪走近宴轻,心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对他一福,声音轻柔好听极了,“小侯爷!” 宴轻后退了一步,伸手向身后一抓,一把将端阳抓了挡在他面前。 端阳:“……” 柳兰溪:“……” 宴轻十分气愤,是被欺骗的气愤,转头瞪着主持,“香油钱我不捐了,你这九华寺根本就是欺世盗名,浪得虚名,哄骗世人,没有真佛。” 他一连气说了一串话,扭头就走,十分干脆,转眼就出了九华寺。 端阳都震惊了。 他看着面前的柳兰溪,很是理解小侯爷觉得被骗了的心思。 若说京中的女子,小侯爷最不想沾染谁,那一定是非凌家的小姐莫属,若说小侯爷最怕见着谁,那一定非这位柳家的小姐莫属。 实在是近四年里,柳家小姐太执着了,时常创作机会与小侯爷相遇,甚至派了人盯梢小侯爷,最数她在小侯爷面前刷脸的次数多,想嫁小侯爷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明白白,小侯爷回回躲的都心烦,恨不得掐死她,但柳小姐的父亲是太常寺卿,昔年与侯爷有些相交之谊,小侯爷只能忍了。 端阳也是无奈,摸着鼻子咳嗽一声,对柳兰溪拱拱手,不近人情地说了句“这位小姐见谅,我家小侯爷不喜生人靠近。”,说完,连忙追了宴轻而去。 柳兰溪脸都白了。 她几年来,无数次创造机会偶遇宴轻,每一回,他都是见了就躲,急急而走,一句话也不跟她说,生怕她缠上,转眼就从他眼前没了影,她以为,她多多少少,也是能在他面前有个名字的,可是端阳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她在小王爷的亲卫面前都得了一个这位小姐的称号,可想而知,在宴轻面前,不外如是。 这么多年,她也没能让他喊一句“柳兰溪你还有完没完?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你可真是厚颜无耻!”等等这样的话,哪怕是骂她不知廉耻接近男人想嫁人想嫁疯了的话,对她来说,也比这样强。 身边婢女心疼地扶住柳兰溪,小声问,“小姐,您……还上香吗?” “不上了。”柳兰溪摇头,也转身出了九华寺。 九华寺的主持都懵了,一脸的冤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先还好好的宴小侯爷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他惊怔了片刻,连忙追出山门,宴轻和他带来的十万两银子的马车早已匆匆下山,走没了影,他分外郁闷地跺脚,“这叫什么事儿!” 小沙弥也觉得,这叫什么事儿,眼看到嘴的十万两银子飞了。 宴轻来时坐马车,回去时骑马走的,一路纵马狂奔三十里地,回到京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天太热,他又卖了力气骑快马,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萧枕的马车沿街走过,拦在了宴轻面前,萧枕挑开车帘,闲闲地坐在阴凉的马车里,瞧着宴轻一身狼狈的模样,心里愈发地不待见,“宴轻,大热的天,你是又去赛马了?还是打猎了?真是好兴致。” 宴轻勒住马缰绳,看着萧枕将车横在马路中间,一副很不好惹对他找茬的做派,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直来直去地问,“萧枕,我得罪你了?” 那日,深夜抽风跑上门,这一日,又当街横车拦他的马。 萧枕一噎,暗暗咬牙,“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宴轻一脸的莫名其妙。 萧枕盯着他,见他一脸什么也不懂的白痴模样,他想直接警告他离凌画远点儿,但想着他与凌画的关系见不得光,否则便会引得太子注意有无尽的麻烦,只能沉着脸压低声音警告,“别沾染你不该沾染的人。” 宴轻不懂,“你说明白点儿,谁是小爷不能沾染的人?” 二殿下虽然是皇子,身份尊贵,但是宴轻不怕他。 萧枕眯起眼睛,“女人。” 宴轻几乎气笑,看着萧枕,直言不讳,“萧枕,你有病吧?小爷本来就不喜欢女人,满京城谁都知道,你拿女人在我面前说,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最好记住你的话。”萧枕落下了车帘。 二皇子府的马车让开了路,继续前行。 宴轻嘟囔了一句“真是脑子有病”,便没好气地骑马回了端敬候府。 端阳紧追了一路,直到小侯爷回府,他才追上人,他好奇地跟在宴轻身后,小声问,“小侯爷,二殿下拦着您说了什么?” 宴轻扔了马缰绳,往府里走,十分聪明地说,“让我别沾染太常寺卿柳望的女儿,他大约是瞧上了。真是脑子不清楚,喜欢个女人,跟我耍什么威风?有本事把那女人绑去他床上,我还得谢谢他。” 端阳:“……” 第四十章 下家 琉璃消息最是灵通,宴轻从九华寺出来快马回到端敬候府后,她便得知了九华寺发生的事儿,尤其是宴轻十分生气地带着十万两银子回来,让她很是服气。 她对凌画感慨,“宴小侯爷真是凭真本事躲女人。” 也是凭真本事活到现在没被女人掐死! 凌画的关注点有点儿与众不同,“柳兰溪就这么点儿能耐?他躲了,她就不追一下?” 这么不会追人,怪不得几年都追不到人。 琉璃:“……” 她用另类的眼光看着凌画,“若是换做小姐您呢?您是不是要动手将宴小侯爷绑了,然后找个没人的地儿再强了?” 凌画无语,“你满脑子什么不着调的思想?我是那样的人吗?” 琉璃不信任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你很是。 凌画撇开脸,不想看她,说着自己的意见,“若是我,绝对不会几年如一日的用一个法子整个人直挺挺的往他跟前凑,刷存在感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太单一,要变着花样的来。兵法有云,兵无常形,以诡为道,她作战的谋略就不对。” 琉璃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小姐,您学兵法,不是用在追男人身上的。” 凌画不以为耻,“反正都是用,有用就行。” 琉璃拜服。 宴轻跑九华寺一个来回,折腾的有点儿累,沐浴后本想睡一觉,秦桓来找他去喝酒,他也想喝两杯解解乏,索性就答应了。 二人一起走出端敬候府。 秦桓问,“宴兄,上次在山珍海味阁,咱们花了多少银子?” 他想知道他的存银还够去山珍海味阁喝几顿酒? 山珍海味阁的酒实在太好喝,饭也好吃,环境好,风景美,地方也清净,让人喜欢。虽然银子贵,但去一次还真是值。 “一两银子都没花。” “啊?”秦桓费解,“山珍海味阁免费赠送吗?为什么?” 宴轻看着他,“因为掌柜的说你长的好看。” 秦桓:“……” 他一脸你逗我玩的神色,“宴兄,你别开玩笑了。” 宴轻正经的不行,“我没开你玩笑,这是真的,就说你长的好看。” 秦桓:“……” 他不傻地说,“咱们俩待在一起,宴兄你这张脸比我这张脸长的好看多了。只要不是眼瞎的,就能看得出来。” “哦,那可能山珍海味阁掌柜的眼瞎了吧!” 秦桓:“……” 宴轻不再跟他揪着这事儿不放,转了话音,“以后都不去山珍海味阁了,我不爱赚人家便宜,秦兄,你也不爱的吧?” “对,我也不爱。”秦桓摇头,被他拐带的忘了细究,“那我们就去杏花村喝杏花酒吧?那里的面食最好吃。” 宴轻同意,“行。” 他觉得听着秦桓的倒霉事儿下酒,应该比最好吃的面食还要香。 凌云深从墨宝阁出来,便看到了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问身边的凌云扬,“四弟,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不是秦桓?” 凌云扬点头,“是他。” 凌云深皱眉,“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端敬候府的宴轻?” “嗯,是宴轻。”凌云扬肯定。 凌云深眉头拧紧,“我不在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秦桓跟宴轻走到了一块儿去了?” 他跟着宴轻,岂能学好? 凌云扬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地说,“他也是被逼的,不喜欢七妹,一心想要退婚,安国公老夫人哪里肯干?若是退了七妹的婚,再去哪里找个更好的?死掐着不让,再加上七妹的性子不讨喜,对他诸多调教,他受不了,就跑去跟着宴轻一起做纨绔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离开京城时不是好好的?” “就是你带着晗儿离开京城后不久。”凌云扬道,“已犯浑了一年了,七妹这一年在外地处理事务繁忙,没空管他,如今回京后,得知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没管,所以,他依旧整日与宴轻混在一起。” “胡闹!”凌云深很生气,“我去会会他。” 凌云扬立即拦住,“三哥,七妹的事儿,让她自己处理吧!你可别插手。” 凌云深叹气,“我们身为哥哥,岂能不管她?” “也不是不管,依我看啊,她也一直想退了安国公府的婚事儿,只不过一直没腾出手来。”凌云扬小声说,“三哥,你说,秦桓那样的,怂气包一个,配得上七妹吗?” 凌云深闭了嘴。 秦桓自然配不上他们的七妹,满京城能配得上的没有几个。 他沉默了片刻,“你我回去,与七妹提提,若是想退婚,尽快退了吧!她今年都十六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退了秦桓,找个青年才俊。他快速地在脑中搜罗京城有出息的子弟,还真有两个极好的,未有婚配的。 凌云扬点头,这个他同意。 所以,兄弟二人回了府后,在与凌画一起吃晚饭后,便提了此事。 凌云深道,“七妹,秦桓的确是配不上你,你若是想悔婚,尽快毁了吧!三年前的新科状元,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沈怡安,虽然出身寒门,但短短三年,官居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品行也极好,可为婚配。还有京兆少尹许子舟,同样出身寒门,亦是短短三年,爬上了京兆少尹的职位,官居四品,也可堪良配。” 凌画:“……” 她看着凌云深,一脸的佩服,“三哥,你这是提前给我找好下家了?” 还一下找了两个。 这两个人她都知道,且还都打过交道,毕竟,这三年来她跟太子明里暗里的斗,劳烦最多的就是大理寺与京兆尹。倒的确是两个青年才俊。 第四十一章 良配 大理寺少卿沈怡安与京兆少尹许子舟,他们两个走的路子几乎相同,都是从科举入朝,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凭着一身才华本事,入了陛下的眼,正赶上陛下破格用人,二人风云际会,成了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 太子想拉拢,但不敢跟陛下抢人,朝臣们想要他们做乘龙快婿,但当初没能慧眼如炬榜下捉婿错过了机会,后来二人高中,即便媒人踏破了门槛,二人无意早早娶妻,所以,至今仍旧未婚。 凌画不得不承认,不止在三哥的眼里,在世人的眼里,这二人无疑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良配。 关键是,二人长的都还不错。 时人最好好颜色。有好颜色的,还有好前途的,万一挑一。 凌云深见她没反对,以为有戏,徐徐道,“这两个人,选哪个,都可行,都是家世清白,沈怡安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需要常年用好药喂养着,很是费银子,他的俸禄基本都用来养弟弟了。许子舟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其母早些年为了供他读书求学,做的活计太多,也是累的一身病,如今同样用好药养着。他们二人境况差不多,反正你不缺钱,倒不算什么,单看喜欢哪个。” 凌画敬佩,“三哥,若是你不干别的,以做媒为业,满京城的媒婆怕是都会被你抢了生意。” 凌云深气笑,“我与你说正经的呢。” 凌画知道他在说正经的,摆摆手,“等我退了婚事儿后再议吧!” 琉璃垂下头,小姐哪里是等退了婚事儿再议?是早已订下了人选,怕三公子不同意,不敢提前说罢了。 凌云深点头,“安国公老夫人有些难缠,你若是主动去退婚,怕是没那么轻易。你打算怎么来退婚?” “三哥放心,我自有法子。”凌画自然不能说她的打算。 凌云深颔首,“你有成算就行,我与四弟身为哥哥,若是你不方便出手的时候,我们二人替你去做。” 凌云扬在一旁当了半天背景,此时连连点头,“七妹,但凡有用得到四哥的地方,四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画失笑,“退个婚而已,哪里用赴汤蹈火?四哥严重了。” 凌云扬嘻嘻一笑。 凌画看着二人,正了神色,“我进宫去见太后时,太后询问了两位哥哥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是有,只管告诉太后,太后给你们懿旨赐婚。” “啊?太后真这样说啊?”凌云扬惊讶,“太后怎么关心我们俩的婚事儿了?” 凌云深也惊讶,“太后为何这样说?可是妹妹在太后面前求的?” “不是我求的,是太后怕我找宴小侯爷的麻烦,许给的好处。”凌画笑,“我觉得这好处不要白不要,也就应了。两位哥哥已到了适婚的年纪,的确不该拖着了。在我出嫁前,先帮两个哥哥娶了妻才是大事儿。” 凌云深问,“是因为宴轻在八方赌坊下的暗注赢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嗯。” 凌云深惋惜,“可惜了端敬候府,老侯爷与侯爷一生戎马,铁骨不摧,宴小侯爷没承袭半分。” 凌云扬倒是有不同意见,“宴轻也太厉害了,弄的我都想回去继续做纨绔了。” “你敢!”凌云深瞪向他,“咱们凌家如今都靠七妹一个人撑着,你还敢不务正业?” “不敢不敢!”凌云扬连连摇头。 他们凌家人,自从三年前那一场大难后,活着的人都是幸运的,没有了混吃等死的资本。 凌云深转过头,对凌画道,“我没有心仪的女子,妹妹眼光好,帮我选一个吧。” 在一旁听的琉璃:“……” 她很想摇醒三公子,小姐的眼光一点儿也不好,您可不能让她选。她眼光最差不过了,瞧上了您口中的很惋惜的没有继承端敬候府老侯爷与侯爷铁骨的宴小侯爷啊。 凌画笑道,“我这一年没怎么在京城,不太清楚适龄的闺秀有哪些未婚的,不过我可以仔细地打听盘查一番,到时候选几个合适的人选给三哥看。当然,三哥选定了后,也要试着先去接触,咱们府中没有长辈了,便也没那么多规矩,不兴盲婚哑嫁,我看上不算,以后与嫂子过日子的人是三哥,还是要三哥自己喜欢才行。” 凌云深点头,没意见,“也好。” 凌画看向凌云扬,“四哥呢?” 凌云扬扭捏了一下,红着脸说,“我是瞧上了一个女子,不过只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身份。” 凌画好奇了,“那她叫什么名字?” “张乐雪。” 凌画不认识,转头看向琉璃,“你可知道?” 琉璃顿时笑了,很开心地说,“知道啊,他是宴小侯爷昔日的武师战神大将军张客的孙女。” 凌画:“……” 她转过头,看着凌云扬,很是诚恳地说,“四哥,张家门第太高了,你的眼光也太高了点儿。” 凌云扬脸一垮,小心翼翼地问,“七、七妹,不成吗?” 凌画不忍打击他,少年慕少艾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有多真实,她是最清楚不过,她叹了口气,“四哥这个,我试试吧!” 她得先嫁给宴轻,然后,再走宴轻的门路,试试看能不能结识张乐雪,然后,若张乐雪没有心仪之人的话,她再想办法帮四哥娶回这个媳妇儿。 第四十二章 善良 杏花村酒肆,位于城西的玉桥街,一整条街都是酒肆,每逢夜晚,十分热闹。 与京城有名的红粉一条街不同,这里汇聚的不是寻风花雪月的人,而是真正喜好喝酒的人,三教九流人物居多,酒鬼也极多。 宴轻与秦桓落座,点了酒菜面食后,便在热闹中悠然小酌。 秦桓试探地问宴轻,“宴兄,外面传言,你从八方赌坊赢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可是真有此事?” “嗯,真有。” 秦桓敬佩,“宴兄,你真是太厉害了,能否教教兄弟怎么下暗注?” 宴轻看着他,“首先,你手里得有本钱。” 秦桓:“……” 对不起,打扰了,他没有本钱。 他揉揉脸,当即打住这个话,“还是不学了,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心里苦的不行,“我们安国公府,尾大不掉,入不敷出,没一个有能力的人能压制住那帮子旁支族亲的吸血鬼,我祖母自诩厉害,却也拿那起子人没法子,只会对付我,自从我一年前跑出来做纨绔,我祖母连我的月钱也克扣了一半。” 宴轻道,“你不是有一个厉害的未婚妻吗?” 秦桓顿时打了个哆嗦,“宴兄,咱能别提她吗?否则好好的心情,都给败没了。” 宴轻闭了嘴。 秦桓想起凌画,顿时闷头喝了三杯酒,杏花村的酒劲烈,他的酒量不太好,转眼就上了头,不让宴轻提,自己反而有话憋不住,“那个女人,亏我年少不知事儿时,见她粉雕玉琢,玉雪可爱,还很是欣喜了好几年她是我的未婚妻,没想到,她长大后,一点儿也不可爱了,就是一个魔鬼。” 宴轻吃了一口面,嗯,面很香,很好吃。 秦桓絮絮道,“我曾经也是对她萌动过心思,但那是不知道她有多不是人,有多恐怖,自从知道后,我每日想的都是退婚。可是宴兄你知道我们安国公府,如今就剩一个空壳子,她有钱,有的是钱,也很厉害,我祖母巴不得的把我绑了赶紧跟她成亲,好让她嫁进来添补我们安国公府的窟窿,我想逃走,被她派去的人拦了抓了回来,她还恶劣地拿钱给我花,其实就是变相地讽刺我家没钱,侮辱我……” 宴轻怜悯地看着他,真是可怜。 秦桓越提越想哭,眼泪都含在眼里了,生生忍着没掉下来,“我做梦都想解除婚约,因为我清楚,若是婚约不解除,我真娶了她,我这一辈子就得被她攥在手心里捏死,暗无天日。宴兄,你说,怎么就没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救我?让我脱离苦海?” 宴轻咳嗽,“这世间哪里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秦兄,你想多了。” 就是有观世音菩萨,也管不了人间这么点儿小事儿吧? 他端起酒杯敬秦桓,“秦兄,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秦桓点点头,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秦桓成功地把自己给灌醉了,头一歪,趴在了桌子上。 宴轻很清醒,看看天色还早,便没急着出杏花村,自己慢悠悠地品着酒。没了秦桓的诉苦絮叨,四周的声音便清楚了。 “唉?你们听说了吗?黑十三在江湖上放出话了,说要找凌画算账。不知怎么找,不会是追到京城来杀了她吧?” “嗯,听说了,她怎么就得罪了黑十三?” “据说是因为凌画在陛下面前揭发了幽州温家倒卖粮食,黑十三与幽州温家做了暗私的营生,陛下勒令太子殿下彻查,可不就查到了黑十三的头上?断了他一尾生意,断他财路,犹如要他性命,他岂能善罢甘休?” “黑十三可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哪怕凌画再厉害,既然惹了他,他也敢杀。没准还真会杀来京城。” “若真如此,这京城可就热闹了。” “可不是嘛。” …… 宴轻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拖了早已醉的人事不省的秦桓出了杏花村。 凌画有个晚间看书的习惯,睡前都要读那么几页,方才入睡。 这一晚,她依旧如此,坐在窗前读书。 琉璃推开门进来,“小姐,宴小侯爷与秦三公子从杏花村出来了,秦三公子喝的酩酊大醉,宴小侯爷看着没什么醉意。” 凌画点点头。 琉璃坐下身,“京兆尹少尹许子舟刚刚派人来传话,说京中这两日涌入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斗会后,都没急着走,像是在等着黑十三入京找您麻烦,他们顺便看个热闹。” 凌画从书卷上抬起头,评价了句,“许子舟真善良。” 琉璃:“……” 她忍无可忍,“小姐,许少尹为何会给您送来消息?你不明白吗?他可不是真善良,他是因为您有麻烦,才因此善良提醒。” 善良的人,可在短短三年做不到京兆少尹的位置。 凌画笑,“你不如直接说,他是瞧上我了。” “难道不是吗?否则他为何对您这般关心?” 凌画放下书卷,“我有未婚夫,以许少尹的人品,不该是瞧上了我,所以我说他善良。” 琉璃嘁了一声,“那您有未婚夫,却还是瞧上了宴小侯爷,与许少尹半斤八两。一样善良。” 凌画:“……” 第四十三章 许子舟 让人送走了秦桓,宴轻带着三分醉意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从城西慢悠悠地走回城东,半途中遇到京兆尹少尹许子舟。 许子舟骑在马上,看清长街尽头那长长的人影是宴轻,他等了一会儿,等到他走近,喊了一声,“宴小侯爷!” 宴轻停住脚步,懒洋洋地打招呼,“许少尹,好巧啊!” 许子舟微笑,“不巧,在下看宴小侯爷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特意等你片刻。” 宴轻疑惑,“许少尹特意找我?有事儿吗?” 许子舟道,“近来京中怕是不太平,宴小侯爷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在半夜里独自一人行走,以免危险。” 宴轻歪头看着许子舟,“许少尹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许子舟摇头,“近来三教九流多汇聚在京城,夜晚容易出事儿,所以,在下提醒小侯爷注意安全罢了。” 宴轻点头,“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夜晚不能出来喝酒了?” 许子舟道,“多带些人手,大约是无碍的。” 宴轻打量他,“有许少尹在,京中的治安我觉得倒是不需担心,不过,既然许少尹这般好心提醒,还是要多谢。” 许子舟笑,“多谢宴小侯爷信任。” 二人别过,宴轻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回头瞅了一眼,许子舟已去别处巡城了。 宴轻回到端敬候府,管家见他眉眼清明,可喜可贺,“小侯爷,您今日总算是没喝多。” 宴轻拍拍管家肩膀,“我没喝多,你就这么高兴?” 管家连连点头,“您喝多的次数太多,醒酒汤都不管用了,老奴也很愁。” 宴轻心情很好地与他说话,“你可知道许子舟为何不娶妻?” 管家惊了,“小侯爷,您怎么还关心起别人娶不娶妻来了?是不是您开窍了?也想娶妻了?” “呸!”宴轻放开他,“我就是刚刚在街上碰见他了,随便问问。” 管家有些失望,“老奴也不清楚,大约是许少尹眼光高,京中的闺秀没有他看的上眼的吧?不止是他,还有大理寺少卿沈怡安,与许少尹是同榜恩科,至今也未娶妻。” 宴轻点点头,转身走了。 管家默默地看着他背景,小侯爷还真是随便一问,多余的话一点儿也不听了。 他其实还想告诉他,据许家的内部消息说,许少尹眼光高,不是因为瞧不上谁,是因为,他心里的人是凌家小姐。因凌家小姐是指腹为婚,他没法去登门求娶,所以,至今未婚。 太后自从见了凌画,又听了萧枕一席话,琢磨着还是将宴轻叫进宫再与他提提婚事儿。 于是,第二日一早,便派了人来端敬候府传话,叫宴轻进宫。 宴轻一听要进宫,顿时装头疼,对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说,“都怪程初的诗集,我看了头疼,你回去告诉姑祖母,等我头不疼了再进宫给她请安。” 小太监默默地看着宴轻,“小侯爷,您是真头疼吗?” 不怪他质疑宴轻,实在是太后每回让他进宫,十回有八回他头疼。剩下那么两回,还找不着人,不知跑哪里玩去了。 宴轻揉着额头瞪眼,“我当然是真的头疼,你赶紧走,我看见你头更疼了。” 小太监无奈,只能回了宫。 太后听闻,对孙嬷嬷直摇头,“这东西是一点儿也不想哀家,你看看他,派人去请,他又装头疼不进宫。难道非要哀家老胳膊老腿的跑去端敬候府见他,才能瞧上他一面?” 孙嬷嬷笑着说,“小侯爷兴许这一回还真不是装的,奴婢也听说了,程公子自从去栖云山赏了三日海棠,做了一本诗集,被四海书局给出版后,送了小侯爷十本。毕竟小侯爷这个看了诗文便头疼的毛病有好多年了,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没法子。如今程公子能出诗集,与小侯爷还也些缘故,诗集送给他,他总要瞅几眼,可不就头疼了?” “哎,他得了这么个毛病,也真是让人……”太后叹气,“什么样的诗集?去弄一本来,哀家也看看。据说栖云山的海棠海,漂亮极了,哀家也品品程初的诗。” “程公子的诗集刚一出来,便销售一空,市面上已买不到了,不过可以派人去端敬候府找小侯爷要一本,如今也只有小侯爷府里有多余的。”孙嬷嬷道。 太后点头,“那就去端敬候府要一本来,顺便告诉那小东西,头疼好了,让他进宫来见哀家。若是敢不来,哀家就把他交给凌画收拾,凌画能对付太子,大概也有法子对付这个小混账,哀家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治得了他的人了。” 孙嬷嬷默了默,“您也就说说而已,您若是真舍得,昨日就不会怕凌小姐找小侯爷麻烦,特意将她召进宫一趟,隐晦地让她答应将八方赌坊的事儿揭过去了。” 太后气笑,“凌画筋骨不折,有心计又有谋算,手段也厉害。哀家不给那小东西撑腰,是怕她真折腾死他,才特意将她叫进宫来,提点一二,摆明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他闯了多大的祸,哀家都护着他。但昨日提起那小东西,哀家发现,凌画对他颇有好感,既然如此,哀家何不利用一番?今日哀家就要看看,他是不想进宫见哀家,还是怕凌画,若他真有个怕字,那哀家可得好好谢谢凌画。” 孙嬷嬷无言,不知该敬佩凌画还是该感慨。凌小姐若是知道她厉害的名声让太后起了心思拿来利用威胁宴小侯爷,不知作何感想。 第四十四章 传话 小太监得了太后的吩咐,复又出宫,去了端敬候府。 宴轻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躲阴凉,青色的葡萄结满了葡萄架,一串又一串,他仰着脸,看的眼馋,喃喃自语,“这葡萄熟的也太慢了。” 端阳叹气。 小侯爷在府中有两大爱好,一是训凤头鹦鹉,二是在葡萄架下烤眼睛。从春天葡萄开始结果,一直烤到秋天葡萄熟透。 到了冬天,他又有了别的爱好,喜欢堆雪人,只要下雪,他自己能玩堆雪人玩一整天都不带累的。 小太监见到宴轻,将太后的原话传达给了他,然后默默地看着葡萄架,端敬候府如今没别的优点,这葡萄架长的是真好。 小太监去而复返,宴轻很不待见他,听他说完太后让转达的话,就更不待见了,他看着小太监找茬,“你瞅我的葡萄架做什么?再瞅一眼,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挂上去给我的葡萄架照明,你信不信?” 小太监立即收回视线,垂下头,“奴才信,信。” 宴轻哼了一声,臭着脸说,“姑祖母的日子是不是过的太闲了?她有那么多孙子孙女,整日里盯着我做什么?都说嫁夫随夫,她早已经是皇室的人了,不是端敬候府的人,就少操点儿心不行吗?操心太多老的快,她年轻时候不是爱美吗?从小美到老才是美之精髓,她就不懂吗?” 小太监汗颜,不敢搭音。 宴轻继续臭着脸,“她还拿凌画来威胁我,以为我怕她吗?姑祖母若是这样想就错了,她凌家家大业大,而咱们端敬候府,如今什么也没有,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姑祖母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吗?还是多读读书吧!别整日把时间都浪费在操心上。” 小太监后背已湿了,想着这话到底能不能传给太后听,若太后听了,宴小侯爷一定会没事儿,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就不知道了。 宴轻臭着脸又吩咐,“端阳,你去拿一本诗集给他,让他带回宫去给姑祖母,程初的诗集好的很,让姑祖母多读读,栖云山的海棠诗句美化心灵,姑祖母正需要。” 端阳抽了抽嘴角,转身去了。 宴轻摆手,对小太监不耐烦,“滚吧!我头疼的很!别杵这儿碍我的眼了,再杵下去,你能不能回宫就不一定了。” 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即一溜烟的跑了。 端阳去书房拿了一本诗集递给小太监,小太监接了诗集,要走不走,看着端阳欲言又止。 端阳心想这可怜孩子,面上却板着脸,“说吧!有话别憋着。” 小太监快哭了,小声说,“端阳公子,奴才回去该怎么对太后回话啊,请您指点指点奴才吧!” 端阳道,“小侯爷怎么说的,你如实对太后娘娘回就成。” “那奴才的小命……” “太后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小太监点点头,抹了抹汗,拿着诗集走了。走出端敬候府那一刻,觉得外面的天怎么看都比端敬候府的蓝。 太后正在等着宴轻回话,见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来,觉得怕是这一趟不如她所想,还是问,“那小东西怎么说?” 小太监将诗集呈递给太后,战战兢兢的将宴轻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复述完,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当初听见宴小侯爷的话他就直冒冷汗,如今亲口将宴小侯爷的原话复述给太后,他几乎被吓死。 太后生生给气笑了,对孙嬷嬷说,“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是人说的话吗?” 孙嬷嬷即便清楚宴轻的性子,但也愕然不已,没想到,太后拿凌小姐威胁,对于宴小侯爷来说,一点儿用也不管。不止如此,他还反过来说了太后一顿。 这皇宫里,太后最大,陛下敬重太后,从不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半句惹她老人家不高兴的话,也只有宴小侯爷才这般敢由着自己性子自己不高兴了想说就说。 她叹气,“小侯爷这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太后拿过诗集翻开,“哀家若是跟他生气,也早就被他给气死了。罢啦罢啦,他不进宫来就算了,看他这样子,显然也还没娶妻的心思。哀家还能活几年,还等得起。” 孙嬷嬷点头。 太后对小太监摆手,“瞧把这孩子吓的,领十两银子的赏,下去吧!” 小太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感恩戴德的拿了赏钱退了下去。同是出身端敬候府,这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宴小侯爷没有太后一半的良善心肠! 太后看了一会儿程初的诗集,不住地点头,“这栖云山的海棠海,当真如他诗中言,这么好看?” 孙嬷嬷道,“栖云山海棠盛开时,漫山遍野,形成海棠海,据说当真是极好看的。” “哀家若是没记错,那一片栖云山,好像是凌画的吧?” “是的,太子殿下当初去栖云山,被以没有进山玉牌为由给拦了,其实就是凌小姐不想放太子殿下进去。太子殿下当时还不知道栖云山的背后主子是凌小姐,大怒,要治罪栖云山守山人,凌小姐一状告到了陛下那里,说他依仗权势身份欺压良民,陛下训斥了太子殿下一顿,太子殿下只能作罢了。” “嗯,是有这么回事儿,太子骄狂,都是被陛下惯的,凌画这块铁板,他算是踢到了。”提到了太子,太后脸色发沉,“太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纵容幽州温家,连官粮都敢倒卖。陛下却还是对他轻轻放过,太子乃一国储君,如此行事,立身不正,德不配位,若不严加惩戒矫正,这将来啊,祖宗的江山,怎能放心交给他?” 孙嬷嬷不敢接这话。 第四十五章 家养 宴轻心情不好,也不在葡萄架下纳凉了,起身回屋换上骑装,临时起意出去打猎。 端阳追着他,“小侯爷,您要出去打猎,不喊程公子他们吗?” “不喊,他们那么点儿本事,只会鼓掌叫好。”宴轻嫌弃,“我打了猎物,还得分给他们吃,一帮子祖宗似的,要他们何用?” 端阳默。 宴轻骑马出了城,去了栖云山脚下的那片猎场,他始终没忘了那日他猎的那三只梅花鹿,多么肥美可口,可惜他一口没吃着。 来到猎场前,他对身后的尾巴打了个手势,“你别跟着,碍事儿。” 端阳不放心,“小侯爷,您一个人进猎场,万一出个什么状况……” “少咒我。”宴轻挥手,“半个时辰我若是不出来,你再进去寻我。” 对他来说,猎一只梅花鹿吃,半个时辰足够了。 端阳只能听命等着。 宴轻独自一人进了猎场。 草木深深,灌木重重,他见着了老虎,狮子,豹子,狐狸,兔子,野鸡……转了两圈,就是一只梅花鹿也没见着。 到了半个时辰,端阳寻来,见小侯爷人好模好样的,但是两手却空空,他讶异,“小侯爷,您没猎到猎物?” 不应该啊,以小侯爷的身手,怎么都不会两手空空,他来的路上还瞧见了几只野鸡兔子呢。 宴轻也奇怪,“这一片猎场,有大批的梅花鹿群,今日我转遍了,也没瞧见一只。都跑哪里去了?” 端阳闻言也奇怪,“难道是迁徙去了别处?” 宴轻问,“那为什么迁徙?我狩猎几年,也没见他们迁徙过一次。” 端阳试探地猜测,“难道是您上次三箭连发吓跑了它们,不敢在这里待着了?” 宴轻:“……” 他不禁也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真是这样? 端阳建议,“要不再找找?” “这一片山都找遍了,没有。” “那就去别处找找?” 宴轻点头,也想知道大批的梅花鹿都哪里去了,于是,出了这片猎场,往别处延伸地找。 走出一段路后,遇到了一个背着筐篓的老者,老者略微有些肥胖,满头大汗地走着,后背筐篓里装着新采的药材。 宴轻勒住马缰绳,拱手问,“老丈,问你个事儿,你是生活在这栖云山脚下吗?” 老者停住脚步,瞅着宴轻,“是啊。” 宴轻又问,“你可是时常上山采药?” “嗯,是。” 宴轻又问,“那你可知道这一片山生活着的那一大批梅花鹿都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了踪迹?” 老者顿时一乐,“年轻人,这你可问对人了,那一大批梅花鹿啊,我还真知道去了哪里。” 他伸手向远处一指,“不久前,栖云山的主人说喜欢吃鹿肉,野生的梅花鹿太瘦,于是,她让人将所有的野生梅花鹿都抓去了栖云山,变成家养的了。” 宴轻:“……” 端阳:“……” 老者呵呵笑,“公子,您还问别的事儿吗?这天太热,若是您不问了,我可走了。” 宴轻不能忍,他最爱吃的野生梅花鹿,怎么能变成别人家养的梅花鹿?他问,“你可知道栖云山的主人叫什么?” 老者摇头,“栖云山的主人是个姑娘,不常来,在这栖云山上与山脚下生活的人们都称呼她为姑娘,具体叫什么,也没人知道姑娘的芳名。” 宴轻又问,“她如今可在栖云山?” “不在吧!”老者摇头,“前些日子来过,住了两日,又急匆匆走了。” 宴轻脸色不好,“她在栖云山称王称霸,欺辱这里的老百姓们,你们就不告她为非作歹?梅花鹿人人可以得之,凭什么她一人独占?” “哎呦,公子,您说什么呢?咱们栖云山以前就是一片荒山,没水浇地,种啥啥不出,自从那位姑娘将栖云山买下,派人开垦耕种钻井灌溉,短短几年,老百姓们的日子过得都能穿金戴银了。她呀,是咱们栖云山的恩人,没她就没如今的栖云山。想在山上养几只梅花鹿算什么?就是养所有的动物,咱们也得帮她都抓回去。” 宴轻:“……” 他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多谢老丈了。” 老者摇摇头,语重心长,“公子,看您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可不能只长眼睛不长心呐,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深究事情的本质,才能言论公正。” 宴轻:“……” 他无言了片刻,见老者盯着他目光炯炯,他摸摸鼻子,败下阵来,“老丈说的是。” 老者满意,又说了两句话,告辞离开,继续往前走了。 宴轻立在原地,看着老者身影走远,本就不太美丽的心情更不美丽了,甚至有些愤怒,“那么多的梅花鹿,她吃的完吗?大胃王?那得胖成什么样子?” 端阳:“……” 他咳嗽一声,顶着压力小声说,“也未必就是大胃王胖子,梅花鹿不比猪肉,不太会胖人。” 宴轻瞪着端阳,“你去,上栖云山,问多少银子卖一只梅花鹿。无论多少,都买一只回来。” 端阳看着宴轻,“小侯爷,能亮出您的名号吗?” “随便!” 端阳点头,骑马去了。 宴轻等在原地,心里郁闷的不行,他可以合理的想象,那一日栖云山的主人用玉牌换了他三只梅花鹿后,大约是吃了鹿肉觉得太好吃了,吃上瘾了,所以,就把所有的梅花鹿都一网打尽装进自己兜里了。 真是太可恶了! 自己吃大锅炖肉,就不能给别人留一小口? 宴轻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耐心等着端阳回来。 没多久,端阳就回来了,他是空手而归,无奈地对宴轻说,“小侯爷,您的名号不管用啊,人家不卖。人家说了,他们家主子不缺银子。” 宴轻问,“那缺什么?” 缺什么,他就给她送什么,鹿肉一定要吃。 端阳默了默,道,“守山人说他家主子缺个夫婿。” 宴轻:“……” 第四十六章 惭愧 狩猎没狩到自己想要的,心情不但没好,反而更差了。 宴轻火冒三丈,气急而笑,“什么大胃王胖子脸上长麻子身上长虱子短腿粗脖子嫁不出去的女人,天下没男人送上门娶她。” 端阳:“……” 小侯爷的嘴实在是太毒了! 宴轻翻身上马,“回府!” 端阳连忙跟上。 回京半路上,迎面遇到了程初与几名纨绔,大家见了他,齐齐勒住马缰绳。 程初一脸宴兄你怎么吃独食的表情,“宴兄,你太不够意思了,出来打猎怎么也不叫上我们?” “就是啊宴兄,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没用?” “宴兄,这你就不对了,你说过大家都是纨绔,兄弟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没错。” …… 宴轻:“……” 他没好气,给自己辩解,“我没出来打猎。我出来也不是为了打猎。” 程初不相信,“那你怎么一身骑装?” “骑马去山上,不穿骑装穿什么?”宴轻理直气壮,“山上都是荆棘灌木丛,穿骑装不扎人。” “可是你以前出来打猎,没这么讲究的。”程初点破。 “都说了不是出了打猎。”宴轻打马凑近程初,“不信你闻闻,小爷身上有没有杀生的味儿?” 程初当真凑近来闻。 宴轻一脚踹开他的马,“让你闻你还真闻?说了你不信,以后别管我叫兄弟。” 程初的马被踹了一脚,顿时蹬着蹄子躲远了,程初嘿嘿一笑,“还真没闻到味。” 他勒住马缰绳,“不对啊,宴兄,不打猎你上山干嘛去了?” 宴轻骑马往回走,不答他的话,反问,“你在栖云山赏了三日海棠,没见过栖云山的主人,可听说过她什么样子?” 程初睁大眼睛,一脸八卦,又骑马凑过来,“宴兄,你怎么关心起栖云山的主人来了?据说栖云山的主人是个漂亮姑娘,跟天仙似的,你是不是红鸾星动,情窦初开,想娶妻了?” “滚!”宴轻抬脚,这回没踹马,踹了程初屁股一脚,“什么天仙,丑八怪吧!” 程初痛呼一声,“宴兄,你下脚也太狠了吧?” 宴轻心气不顺,“谁让你乱放屁了?” 程初掩面,“宴兄,文明!” 宴轻懒得理他,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嘶鸣一声,拔蹄向前奔去。 程初放下手,转头对端阳问,“宴兄他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了?” 往日不高兴的时候,也没见他说甩人就甩人啊?近来甩人的次数见涨,那日斗会后,他好奇追着他去了端敬候府就被他甩了一次不理,今天又是,再多一次,他都要怀疑他哪里得罪他了。 端阳一言难尽,当然不会说真实原因,“太后今日派人去了端敬候府,小侯爷心情不好,出来散心。” 只这一句话就够了。 程初恍然大悟,“太后又让宴兄娶妻了是不是?怪不得我刚一提娶妻,他就翻脸了。” 感情是他不长眼睛,踢铁板上了。 他摸摸鼻子,挠挠脑袋,对众纨绔说,“都是咱们不对,冤枉宴兄了,怎么办?请他喝酒赔罪吧?” 众纨绔齐齐点头,“应该的,回去就以酒赔罪。” 端阳默默不作声。 程初带着众人往回走,走着走着不傻地问,“端阳,那宴兄问栖云山的主人干什么?” 端阳耿直地说,“大概是小侯爷将三日赏海棠的机会让给了您,自己没去成,今日故地重游,想了起来,随便问问吧!” 程初顿时惭愧加愧疚,“都是我不对,今日一定要在宴兄面前自罚三杯,不,六杯。” 端阳心累。 宴轻回到端敬候府,沐浴更衣后,程初等人也到了,一个个都对他说以酒赔罪,他盛情难却,被众人拉出了端敬候府。 一帮人走在街上,遇到了许子舟在执行公务。上等的容貌,清瘦的身材,配上四品的绯袍,是街上最瞩目的那道风景。 程初拉着宴轻啧啧地小声说,“宴兄,这许子舟可真是厉害,短短三年,就任职到京兆尹少尹,能干死了,你不知道京中有多少人想把闺女嫁给他。” 宴轻瞅了一眼,“与我有什么关系?” 程初嘎嘎嘴,“与你是没什么关系,但与我还是有些关系的,我一瞧见他,屁股就疼。” 宴轻顿时转头奇怪震惊地看着他。 程初连忙追加解释,“我爹总是拿我与他比较,说人家白丁出身,却能立志读书,登科朝堂,朝为田舍郎的布衣白身,一跃龙门成了如今天子堂的亲贵,绯袍高官,再看看我,是个什么不争气的东西,提起来就动家法揍我一顿。” 宴轻收起脸上的神色,“你爹只拿他比?怎么不拿大理寺少卿沈怡安比?他与许子舟是同榜恩科。” “他与我同岁啊。沈怡安好歹还大一岁。”程初郁闷地感叹,“既生许子舟何生我?” 宴轻:“……” 周瑜诸葛亮那是有的一比,你与许子舟比天地?你要点儿脸吧? 他拍拍程初肩膀,“史官都评价,百年难遇一沈怡安许子舟,我们后梁一下子就出来两个,你爹再揍你,你就跟他说,他想要许子舟那样的儿子?那还不好办?你让他想个法子掐死东宫的程良娣,摆脱太子这根烂绳子,还有希望去拉拢许子舟这个乘龙快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程初:“……” 这什么馊主意! 第四十七章 奇葩 一众纨绔呼朋引伴当街而过,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宴轻把纨绔之首这把交椅坐的四平八稳扎扎实实,因常年在街上晃悠,不分早晚,以至于满京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大人甚至拿他来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学习,可别学宴小侯爷,否则长大了没姑娘乐意嫁给你,只能打一辈子光棍。” 小孩子懵懵懂懂,天真地点头。 这一日,瞧见一众纨绔中最醒目的宴小侯爷,一个受自家娘亲教导太深的七八岁的小男孩从胡同里跑出来拦住宴轻,仰着脸问他,“小侯爷,您是因为不好好读书学习,才娶不上媳妇儿的吗?” 宴轻:“……” 一众纨绔:“……” 程初看着小男孩,“喂,小家伙,你听谁说的?” 宴轻那是娶不着媳妇吗?就凭他这张脸,不学无术也能娶个天仙回家。若是当年他在他爹临终前点头,太后当即赐婚,如今孩子都生俩三了。 小男孩掰着手指头,“我娘说的,二蛋的娘也说,狗子的娘也说了,还有……” 程初立即打住他,“她们胡……” “她们说的对!”宴轻接过话,拍拍小男孩瘦小的肩膀,“所以啊,别跟我学,听到了没有?否则,长大了娶不着媳妇儿,只能打光棍了。” 程初:“……” 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他娘原来没偏他,似乎找到了人生目标,蹦蹦跳跳跑走了。 一众纨绔叹服。 某一方面来说,宴小侯爷自己退学认认真真做纨绔,以一己之力促进了后梁幼苗们学业的繁荣。 小男孩这个小插曲过去后,众纨绔都嬉笑着开着宴轻的玩笑你推我拥地进了醉仙楼。 凌云深今日来醉仙楼盘账,听得楼下闹闹哄哄,他蹙眉,“有人来捣乱吗?这么吵?” 掌柜的探头向外看了一眼,无奈地说,“没有人来捣乱,是宴小侯爷与一帮子人来吃饭了,因为人多,每回来都热闹至极。” “他很喜欢来醉仙楼?” “也不是,是永乐伯府的程公子这一年来喜欢咱们醉仙楼,时常拉宴小侯爷来吃酒。宴小侯爷倒是没啥真正喜欢的地方,东一家西一家,没固定去处,谁跟他喝酒,往哪儿拉他,他就去哪里,也不挑。” 凌云深点头,对宴轻没什么兴趣探究,“我刚刚来时,看到许少尹在街上办公,如今到了饭点儿了,你派人去问问,许少尹可有时间,我请他吃酒。” “是。”掌柜的立即吩咐了个小伙计去了。 小伙计见着了许子舟后,将凌云深的话传达,许子舟看了一眼天色,微笑,“告诉云深兄,我这就过去,让他稍等。” 小伙计应是,回了醉仙楼。 不多时,许子舟便进了醉仙楼,路过二楼包房要上三楼时,程初瞧见了,探出头问,“许少尹,你也来吃饭?一个人还是约了人?若是一个人,不如跟兄弟们一起凑凑热闹。” 许子舟笑着说,“多谢程兄好意,在下约了人,在楼上。” 程初很热情,“约了谁?不如叫下来,人多一起喝酒有气氛。” 许子舟向楼上看了一眼,如实说,“是凌三公子。” 程初闻言顿时缩回了脖子,“凌、凌三公子啊,还、还是算了。他太正经人了。” 他推出宴轻挡箭,“宴兄最怕一本正经的把四书五经一个字不差的都背下来的人了。” 那是人吗?太不是了!凌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还是少接触为妙。 宴轻没说话。 许子舟好笑,“那我上楼了?” “您请您请。”程初连连摆手。 许子舟好笑地上了楼。 程初立即关上了房门,拍着心口说,“你们说凌家是专门产怪人,还是凌家的怪人都命大?如今的凌家,剩下了凌家小姐、凌云深、凌云扬,凌家小姐的厉害就不说了,敢跟太子对着干,不是谁都有勇气的。先说凌云深,也是个奇葩。” “怎么说?”有不了解的人问。 “他能一字不差把四书五经都背下来,与当世大儒辩论能引经据典将人驳的哑口无言,偏偏每回考试,刚一提笔,就会晕倒在考场上,等时间到了人家都考完了,他也醒了,考了三年,放弃了,这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被人忘了如今没人说了,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三年前,恰逢凌家大变,据说他性情也跟着变了,看谁不顺眼,便对谁说教,他背的一字不差的四书五经便在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引经据典可以追着人说教八天,据说凌家那厉害的出了名的小姐都怕他的说教功夫。” 众纨绔绝倒。 程初又道,“三年前凌家小姐敲登闻鼓告御状,陛下重审江南漕运案成功洗脱凌家的罪名后,陛下对凌家心存怜惜,叹服凌家小姐傲骨不折,将江南漕运交给了凌家小姐后,本要破格提拔凌云深入朝重用他,他给推了,说上天让他考试时晕倒,就是警示不能入朝为官,若是有违天意,怕是要遭天谴,凌家子嗣经此大难凋敝凋零,他决心要留在家里一心教导小侄子。” 众人唏嘘。 程初又道,“再说凌云扬,在宴兄没做纨绔前,他可是从小就做纨绔,天生就会做纨绔,他做到什么份上呢,我跟你们说,可牛逼了,有一年他生日,京城方圆千里的三教九流都来给他庆生,在京城热闹了七天。” 众纨绔:“……” 牛逼啊! 程初感慨,“我做纨绔,还是被他影响的,后来凌家大难,他进了天牢再出来,就不再做纨绔了,一边养小侄子,一边一心上进读书,据说今年还要下场科举。哎,从小不读书,只读了三年,不知道他名落孙山后,会不会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再回来跟咱们做兄弟。” 宴轻:“……” 众纨绔:“……” 盼着点儿人家的好吧!积点儿德就不行吗?小心天打雷先劈你! 第四十八章 寻常 大理寺少卿沈怡安与京兆尹少尹许子舟都与凌云深有些半师之谊。 没人知道,当年,沈怡安和许子舟提前半年来京城科考,住在南城举子们居住的学子街,那时凌家还没出事儿,凌云扬这个纨绔被凌画她爹也就是他大伯逼着去学子街沐浴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要想出头有多难的感觉,让他感受一番好知道他不学无术有多对不起自己的好出身,也给他在学子街租了一处小院,让凌云深押着他读书。 凌云扬上窜下跳没法子逃脱,不想凌云深整日盯着他,便从左邻右舍抓了两个一看起来就是会读书的人陪着他一起读书,以便转移凌云深视线。 那两个人就是他慧眼识英才的沈怡安和许子舟。 凌云深虽然知道不争气的堂弟的心思,但还是对二人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于是,把自己那三年考试材料撰抄了一份扔给了二人。不久后,凌家被太子太傅算计,遭逢大难,十六岁以上的成年人无论男女都下了刑部天牢,凌云深当年十八,凌云扬正好十六,再出来,已是一个月后。 彼时,京城已风云变幻了几番。凌家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奄奄一息没一个能站起来的健康人,秋考科举放榜,沈怡安和许子舟却是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那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沈怡安和许子舟倒不是那等没良心的,相反,还很有良心,当时凌家小姐敲登闻鼓告御状太受瞩目,二人金榜登科也一样太受瞩目,不好冒然携礼上门,便暗中派了人送了谢礼给凌云深。 凌云深本不想收谢礼想退回去,凌画却有不同意见,将谢礼收了,又给了同等的回礼,且传了一句话,学子街过往,已随凌家大难一起掩埋,不必再提。 彼时,凌家已是凌画做主,凌云深自然没意见。 二人都是聪明人,收了回礼,也懂了凌家的意思,过往恩义,凌家不求报答,以后当寻常来往走动就是。 所以,这三年来,别人家如何与两位年轻前途无量的大人相交,凌家却没多热情,来往走动,也不密切,如当年凌画的意思,很是寻常。 这一桩过往,凌画、凌云深、凌云扬三人不说,沈怡安和许子舟不提,也没人知道。 二人都是天子近臣,凌画也是天子亲贵,不同的是,凌画不在朝堂,却照样搅动朝堂风云,与太子斗的不可开交。沈怡安和许子舟不沾惹太子,不结党营私,有能力有才华又实干,两袖清风,很是得陛下喜欢器重,官运节节攀升。 如今二人被誉为后梁的两颗明珠。 凌云深出京去了麓山书院陪学一年,刚回来,凌云扬就将管了一年的庶务都甩手扔给了他,理由很充分,“这一年七妹不在京城,三哥也不在京城,我一边照看凌致,一边照看京城生意,一边读书,累死我了,金秋科考,还有半年,我得一心读书了。” 凌云深自然没意见,不学无术的纨绔回头想一心读书是好事儿,凌家总要有人立在朝堂上,堂弟能立足朝堂最好,总比等两个小侄子长大再立足朝堂要好太多年。 所以,今日凌云深就来醉仙楼盘账了。 许子舟上了三楼后,房门关上,他对凌云深拱了拱手,“云深兄,一年不见了。” 凌云深站起身还礼,“是啊,这一年京城变化大,子舟兄官运享通。” 许子舟压低声音说,“我能升的这么快,全仰仗凌小姐,还要多谢她。” 凌云深一愣,“此话从何而起?” 他可没听七妹说帮助人升官的事儿。 许子舟挨着凌云深坐下身,“三年内,凌小姐摁死了东宫七八个在朝中的得用之人,也算是给在下和沈怡安腾了位置。” 凌云深恍然大悟,哑然失笑。这话说的倒也在理,还真是反驳不得。 “凌小姐记恨三年前太子殿下纵容太子太傅害凌家,事后没有丝毫愧疚之心,阻碍她接手江南漕运,太子殿下恼恨凌小姐报了仇后不知足,处处挡他的路,同样将凌小姐恨的牙根痒痒,犹如眼中钉,肉中刺。” 许子舟感慨,“而陛下,不知是为了锻炼太子殿下,还是为了制衡朝局,对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边不过偶尔敲打,多有纵容,总归,便宜了我与沈怡安,短短三年,坐到了别人用十年才能坐上的位置。” “子舟兄不必谦虚,即便没有七妹间接促成,你与怡安兄有大才,也一样得器重,陛下是英主,选材任贤不拘一格。” 许子舟摇头,“那也要多等几年。云深兄当清楚,朝堂博弈,若没有人腾屁股下的位置,有才也只能原地踏步。” “那倒是。”凌云深点头。 掌柜的亲自端来饭菜,都是醉仙楼最特色的吃食,还有两壶上好的酒,酒壶是寻常的酒壶,但是里面的酒却是栖云山产的海棠醉。 本来海棠醉不该出现在醉仙楼。 许子舟喝了一口,轻叹,“云深兄,除了陛下赏几杯外,也就与你一起喝酒,才能喝到这海棠醉了。这一年来,你不知我有多想念你。” “其实,你可以找……”凌云深对上许子舟的眼睛,顿了顿,“找云扬要。” 许子舟摇头,“轻易瞧不见他,这一年来他比我还忙。凌小姐也是,这一年多数时候都在外奔波,近日才回京城,轻易也见不着人。” 凌云深斟酌着说,“金秋科考,云扬若是能高中,入朝后,你们便可常见了。至于七妹,她惹了绿林的黑十三,今年应该是不会再出京了。” 许子舟笑,“那就好,我今年不必为想喝海棠醉而忧思了。” 第四十九章 扎心 程初喝了一半酒,忽然醒过了闷。 他拉着宴轻悄悄问,“宴兄,什么时候许子舟与凌云深有能一起相约喝酒的交情了?” “我怎么知道?”宴轻不关心。 程初好奇,“许子舟不是陛下的亲近之臣吗?效忠陛下,在朝中不站队。凌家小姐与太子殿下斗的不可开交,多少人不敢掺和进去,许子舟这三年来,也是摆明了不掺和,如今,这怎么与凌云深搅在一起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宴轻懒得探究,“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啊,我妹妹是东宫太子良娣,我家是太子一派的。”程初理所当然。 宴轻鄙视,“说的好听,也得太子看得起你家,对太子来说,你家就只是他一个钱箱子的作用罢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哪天你妹妹被太子妃弄死,太子还是会向着温家,不见得给你家个公道。” 程初:“……” 太扎心了! 他看着宴轻,“宴兄,兄弟是不是真得罪你了?你最近看我不顺眼?你实话告诉兄弟,兄弟哪里做的不对,我改还不行吗?” 宴轻:“……” 他看着程初一脸的生无可恋,他沉默了一会儿,自我反省了一下,默默地端起杯子对他敬了敬,“是我最近肝火旺盛,怪不得你,程兄见谅,我以酒赔罪。” 程初受宠如惊,连忙端起杯子,“别啊宴兄,你本就因为太后心情不好,是我话多找骂不怪你。兄弟应该给你赔罪,不该这么多话烦人,一定改。” 宴轻摇头,很诚实地说,“不用改。” 真不用改。 他哪里是因为太后心情不好而烦他?他是因为没有鹿肉可吃了,自己心烦。 程初见宴轻一脸诚挚,顿时放下了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满桌子的菜说,“想吃鹿肉了,宴兄,今日你出城,哪怕是散心,就没想着打回一只梅花鹿来吃?” 宴轻:“……”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扎他的心真是一点儿都不愧疚! 宴轻气的不想说话。 程初毫无所觉,又绕回早先的话题,颇有弄不明白这酒都喝不香的意味,“许子舟与凌云深有交情,就等于与凌家有交情了,与凌画有交情了,若是太子殿下知道,怕是得气的跳脚。” 宴轻认真地说,“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别忘了,你是个纨绔。” 程初:“……” 对,他是个纨绔,纨绔没资格关心这样的大事儿。 他重新倒酒,一点儿也不纠结了,“来,宴兄,喝酒,喝酒。” 宴轻耳边总算清净了。 栖云山传消息给凌画,凌画收到信时,正在赴荣安县主的约。 凌画十三岁之前,因母管教甚严,每日都被课业所累,几乎没什么玩伴,若真算起来,荣安县主算是一个。 凌画少时,仅有的两次被祖母带出去赴宴,有一次参加长公主的宴席,结识了乐平郡王府的荣安县主萧青玉。 乐平郡王妃只得了萧青玉这么一个女儿,万分宠爱,舍不得严格要求苛责她,所以,养成了她十分活泼的性子。 凌画回京后,萧青玉第一时间就给她下了帖子,凌画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她,只让人先把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箱子民间小玩意儿给她送去了府里。 萧青玉等了几日,没等到凌画约她,忍不住了,这一日派人杀上门来问,凌画只能将其余的事情都推后,先赴她的约。 二人约在了烟云坊,醉仙楼的对面。 萧青玉看着凌画,一脸埋怨,“你怎么就这么忙?见你一面,要等上好久,见陛下都比见你容易。” 凌画无奈,“我这一回离京有些久,刚回京事情太多,一时处理不完。” 萧青玉轻哼,“你还真拿自己当男人使唤?瞧瞧你这三年,都累成狗了,也不知爱惜自己。知道太子骂你什么吗?” “太子那张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凌画给她倒了一盏茶,“我背地里也没少骂他,绝对不比他骂我好听。” 萧青玉气笑,“听说你那日在陛下面前,又字字珠玑把他骂了个够呛?气的他据说回东宫后砸了书房?可真有你的,你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将来登基将你大卸八块?” 凌画摇头,“我与他是死结,将来全仰仗陛下的免死金牌了。” 她扶持的人是萧枕,萧泽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登基。 萧青玉啧啧,“但愿陛下的免死金牌你早些拿到手,太子恨你入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小心点儿吧!免死金牌只能保他不敢堂而皇之杀你罢了。但想要一个人死,多的是手段,你这三年,生活在刀锋剑雨里,自然比我懂得多。” “嗯,他杀不了我,否则我早已死了无数次了。”凌画不想说萧泽,转移话题,“听说郡王妃要给你议亲了?” “已经在选人了,我娘挑了几个让我选。”萧青玉烦躁,“可是我一个都不喜欢,谁也不想嫁,烦死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议亲?” 一个两个都来找她想办法,萧枕是,萧青玉也是,好像她无所不能。 凌画默默地看着她,“出家做姑子?” 萧青玉:“……” 第五十章 沈怡安 沈怡安今日也在烟云坊。 大理寺的人前些日子办了一桩案子,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这一日,约在一起来烟云坊吃酒放松放松。 席间,有一位同僚来晚了,进了包厢后先对众人赔罪一番,之后说起了在楼下所见,“在下进来时,看到了凌小姐与荣安县主在楼下的大堂里。” 众人讶异,凌小姐与荣安县主的身份,与人挤在大堂?不应该啊。 一人问,“你没有看错吧?” “没有。凌小姐和荣安县主那两张脸,最好辨认不过。” 长的好看的都跟长的好看的一起玩,说的就是凌画与荣安县主。满京城的姑娘加起来,也不及她们俩好看。就是性子嘛,一个太厉害的让人退避三舍,一个活泼的上房揭瓦,让人提起来就想摇头。 一人道,“快关好门,我最怕见凌小姐了。每次见她都没好事儿,见她一次,咱们大理寺所有人就得头疼半个月。” 众人同气连枝地点头。 可不是嘛,她与太子斗天斗地,刑部和大理寺总被她送进来人,太子施压捞人,国法之下的东宫储君之权,他们也不敢过分得罪,真是每次都水深火热。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没有待见她的。当然,也不待见太子。 一人唏嘘,看向沈怡安,“说起来,还是沈少卿与凌小姐打的交道多,在下最佩服的是你,无论什么大案,到了你手里,任太子殿下暴跳如雷指着你鼻子骂,你也八风不动不放人,而凌小姐那里,少一个证据,你就不给受理,也是独一份不怕她。” “是啊,沈少卿为何都比我等有前途?这份骨气,咱们就比不了。太子殿下对我一瞪眼,我腿就软,凌小姐瞧我一眼,我心就软。” “你可得了吧!”一人听不过去了,“说见到太子殿下腿软也就罢了,你说见到凌小姐心软是什么鬼?” 那人不好意思,“凌小姐长的跟天仙似的。” 这人无语,“那你多想想凌小姐三年内将东宫的多少人送进刑部和大理寺天牢,她即便长的跟天仙似的,你也不会心软了。” 那人摸着心口想了想,转头看向沈怡安,“沈少卿,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否则你是怎么抵得住凌小姐那张脸的?” 沈怡安掩唇咳嗽一声,提醒众人,“这烟云坊是凌小姐母亲的陪嫁,你们确定要在凌小姐的地盘讨论她吗?” 众人:“……” 惊吓!怎么忘了?不敢不敢!失敬失敬! 沈怡安一句话,所有人悉数闭嘴。直到一顿饭吃完,再没人谈论凌画。 吃过饭后,已月上中天,大理寺的人下楼,只见一楼大堂已没什么人,荣安县主萧青玉已离开了,凌画自己还坐在桌前,掌柜的弓着腰,陪着笑,在与凌画说什么,凌画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看着账本,看起来是在查账。 大理寺众人唏嘘,不说凌家的产业,只说凌小姐自己的,她娘留给她的陪嫁,就有几座金山吧? 当年太子太傅之所以算计抓凌家顶包,还不是看上了凌家的家产?而太子纵容太傅陷害凌家,也是因为凌家的家产可以用来堵江南漕运的窟窿。 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了凌家,太子少了一个钱仓,后来退而求其次,拿捏住了程家,这才算堵了窟窿,不那么捉襟见肘了。 一众人下楼,木制楼梯发出一连串的声响,掌柜的转过身,凌画抬起头看去。 大理寺众人里,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独独大理寺少卿沈怡安风采独具,秀立于林,容貌配得上他的才华。 凌画心情好地对众人打招呼,“众位大人好啊!” 众人:“……” 齐齐硬着头皮点头,“凌小姐好巧啊呵呵。” 凌画转头对掌柜的吩咐,“今日众位大人的单免了。” 掌柜的立即点头,“是。” 众人:“……” 这可不行!他们大理寺不能收受贿赂!被太子知道还了得? 大理寺卿大人岁数大了,不常凑热闹来吃酒,今日没来,这些人里,唯大理寺少卿沈怡安官职最高,于是,众人都看向他。 沈怡安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上,笑着对凌画说,“凌小姐说免单,我等多谢,但却不敢领情,否则明日言官参在下一本,在下这官就做不成了。” 凌画闻言也不强求,摆手,“既然如此,众位大人好走!” 众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快步出了烟云坊。 凌画在众人离开后,也放下账本起身,对掌柜的说,“明日我三哥盘账到这里,你今夜连夜重做一本帐,将岭山的帐划去,别让他看出来。他那个人,若是知道我跟岭山有牵扯,非让我耳朵受教一个月不消停。” “是,主子放心。”掌柜的点头。 凌画出了烟云坊。 大理寺的众人都已离开,沈怡安却没有走,立在烟云坊店铺外,背着身子站着,月华下,长身玉立。 凌画走出来,便瞧见了他,笑着说,“沈少卿,你在等我?” 沈怡安转过身,“天色太晚,凌小姐独自行路不安全,在下送你回府。” 凌画眨眨眼睛,故意说,“正因为天色太晚,你送我的话,不太好吧?” 沈怡安默了默。 凌画目光一转,看到了从对面醉仙楼走出来的人,攸地一乐,“沈大人,你若是好心,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不如就帮我请宴小侯爷送我一程?” 沈怡安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宴轻。 凌画勾着嘴角说,“谁都知道宴小侯爷的德行,不近女色,恨不得离女人八百丈远,他送我,即便有人瞧见,也没人相信他会与我如何,免了被人说三道四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