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书人 啪,醒木一声响,说书老者紧接着开篇:“今天小老儿要和大家说一说这取名冠字之事,唱一唱此另一番由来...” 老者话还未说完,底下一阵嘘声。 “诶,说书的,你这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来慕名而来你这歧楼,可不是为了听你说礼义仁智信,我们是想听些我们不知道的。”一书生摇头晃脑道。 “是呀,是呀,”另一名书生接着说道,“歧楼歧楼,这歧字,原就是不与平常相同之意,今儿不说妖魔鬼怪,也不说奇闻异事,倒是上起小儿课堂来了?” “你歧楼不是号称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怎地今日换口味了?” “就是就是,据说是五大洲联手,楼主也不曾怕过,依旧敢说各洲秘辛,莫不是楼主他老人家最近力不从心,你们改道而行了?” “我倒是觉得,莫不是...” “怎么说书小老儿,你昨日才去学堂归来吗?” ....... “哈哈哈哈......” 一群书生哄堂大笑。 说书老头捋了捋眼角垂落下来的眉须,脸带微笑,不见丝毫不耐烦或是焦躁,摇头晃脑,仿佛认真听着楼内听客的话。 笑声未止,立刻有人阖扇击掌和道,“这歧楼,虽你说了不与寻常相同这意思,可它是歧字的意思,和楼合在一起的意思,你可想过?” 这话一问,忽然一阵静默,显然大家都在思考,这,这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人接着说道,“如今神人鬼妖各地势力盘根错节,这歧楼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建,歧楼歧楼,此地任你论遍天下之事,也毫无挂碍,在此地丝毫不用担心。说书人每日说的都是近日发生或即将发生之事,也都应了一个奇字,若是发生之事大多,既奇也怪,或惊或险,倘是未发生之事,大多,不,是必定会发生,是提也是警,端看你个人如何理解,有人信则保命无虞,有人信也顺应时势乱世英雄,有人信更福祉地方造福一地。” “这么神奇?“ “可有人不信?” “我也有此疑问...”楼内你一言我一语。 盏茶功夫之后,有人叹道;“如今乱世,英雄何处?” 话题忽然就这样转移了,大家也都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听说西洲已经没有山洲神了,冬夏两季都会下雪,洲上不长草木,洲上的人有许多受到了神罚,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人面兽身,说出的话像呻吟一样,难以听清,听说这已经不是人了,诶,说书人,你可知,这是什么?” 老头又捋了捋眉须,淡淡道,“他们大约已经是神嗤了。” “什么?” “...神嗤?” “那这算何物呢?” “这是何原因呢?” “大约是对山洲神做了什么事才得到神罚的吧,不然为何冬夏都是雪,且人都变化了。” “西洲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呀?” “山洲神也是可以不敬的吗?” “诶,说书人,你可有兴趣说一说西洲之事呀?” 老头慢吞吞说道,“说过之事就不可再说啦,这是我歧楼的规矩。”半晌又道,“今儿说啦,说加冠取字之事的么,不更改不更改。“ ...... 原来早已说过了,大家心里思杵一番,在座竟没有一个知晓的,一时不知作何言语,有人终于意识到说书人似乎确实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也收起了几分轻蔑之心,连忙催促老头,赶紧说说取名冠字还有什么不一样的缘由。 啪的一声醒木,楼内又响起老头抑扬顿挫的声音: “今天小老儿来和大家品一品名与字,礼记称,幼名,冠字。此话各位想必也知道,意思是说,始生三月而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也即是说,称字乃是敬上至下的礼仪,而二十才可加冠,也就是成人了,担起了成人的责任,而在远古五大洲有一种族,谓之,灵言族,此族不知如何而生,却不生不死,惯以称呼其名以蛊惑人心,在名上加以灵力,使人失去自由为奴仆,大多为弱冠而无字之人,女子未至十五及笄者,此族通过人的血液共享记忆智慧,尤以处子处女血上佳,从此生而不灭,据说每逢新月之夜就要外出取血,各位客官可得小心呐,”老头抿了口茶水,又说道,“尤其看着弱稚子女,更要当心啊。” 一时屋内,每个人心头有一丝阴霾难以挥之而去。 乱世天下。 这乱世天下分为五大洲,原本五大洲也是其乐融融,各司其只治,五大洲分别有五大山洲神,山洲神并不是真的神,而是神的后代族民,可代行神罚,人修其道,鬼在其都,妖在其林,忽然某一洲的山洲神族开始没落,洲上的妖鬼没了束缚,趁机肆意,民不聊生,破坏了原有的秩序,一时间,洲与洲之间的修道之人也疲于奔波,总归力有不逮,遂乱。 2 试探中成长 沈汐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山沟沟里,仰头望着天,纷纷白雪落在脸上,沈汐就像这片被大雪覆盖的土地一样,茫茫然。 一道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乍然响在耳边:“你要不要和我走呀?好吃好喝的哟。” 十足的人贩子口吻。 沈汐就开始了他好吃好喝的生活。 一间草屋。一张桌子。一套茶具。一本书。一个送饭的人。 一间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下雨下雪却怎么也落不进来的屋子。 一张明明是个被砍掉的老树根却手触始终恒温的桌子。 一个你不添水却始终有水和不清洗始终干净的壶和杯子。 一本今天打开是礼义,明天就变仁智,后天是异怪,书面不变,内容纷繁的书。 送饭的。啊,这个呀。 如果沈汐再笨一点,那就真的始终也是一个人了。 怎么说呢,大约有三个笨蛋吧,每天换着来,长相一模一样,走起路来,七扭八歪,像是鱼被劈了尾骨鱼鳍,强行站立,一扭一蹦,每天蹦的都不是一个节奏,说是可笑呢,还得看在他手里拎着的饭尽量表示感谢。 这样的生活,就是人贩子说的,好吃好喝的,哟。 这样的日子,就是这么过了十年。 沈汐很多时候想自己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后代,为什么呢,小时候他常常可以望到窗外的小朋友在玩耍,大了就可以听见别人讨论村子外的风景,比如,外面并不像村里这样,只有两个季节,下雪和不下雪,村子四旁环山,地面都是被雪冻的一层一层白色的冰冻;外面也有很多绿色的植物,根据季节变化,生长,飘落,而不像村子里,都是秃秃的枝桠,偶有停雪的季节,地上白茫茫一片片,抬头灰枝垭一根根,斑驳的很萧条,像一个大笼子,沈汐被关在里面。 他也不是不可以出去,只是偶有出去,总能看到村子里的人,或躲或闪的眼神,明明在看你,你转脸他也立刻将脸转到别处去,让你觉得,自己产生的是错觉,可是那眼神太直勾勾,想忽略也很难呀;和他一般的大的孩子,伸手示好递给他一些吃食,身旁的大人也曾失手将孩子的肩握痛,沈汐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是真的很不舒服,他再也没有白天出门,那样被防备着还是其他什么心理,总之很不舒服。 后来,他看了书,律法上说,属十恶类罪是历朝历代重点打击对象,其中九项处刑不分首从皆斩,剩余一则是不道罪,指一次性杀死一家没有犯死罪的人数三人以上,罪犯不分首从皆斩首,妻、子流二千里;沈汐虽不知现在何朝何代,但是这么个荒凉无季节的村落,真是个流放的好地方。 不道罪往往与大逆罪一道并罚,大逆罪是指谋危社稷,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也就是意图颠覆皇权,这样大的大事,那一定得伴着不道罪,杀害没有犯死罪的人数三人以上,然后不分首从犯人一起斩首,来个大逆不道,于是我就剩下一个人,流放至此,流亡途中,经村长所救,村长孤寡老人,慈悲心作祟,见我可怜,给我屋子,派人监视,派人送一日三餐,虽没有太限制我自由,但是村子里的人大都恐怕都是知情的,不然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控制不住,还是害怕呀,对吧?沈汐撑着桌子对地上的小粉蛇默默猜想着。 小粉蛇扭扭身子,像听懂一样,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摆尾想爬到桌子上,却滋溜又滑下来,看的沈汐莫名好笑,这些日子里,沈汐的屋子,总会出现小粉蛇,最多的时候有四条,齐齐的蹲在沈汐的脚边,有一条小粉蛇真是连去个厕所都要跟着,其他三条倒是总是会闹个失踪,一开始沈汐总会有些担心,但夜里小蛇总回来,倒也自然起来,最重要的是每当沈汐说点什么,他们都会点头摇头的附和,也不知究竟懂没懂,但这蛇脸上总一副我啥都明白的样子,所以初初看到蛇的害怕和惊吓,在长期陪伴下也都消失殆尽。 吱——呀一声,村长推了门进来,十年过去了,人贩子依旧是中气十足的。可惜没有自己这样的人再给他捡了,沈汐想,还有这个门,啧,大约只剩一个装饰作用了。 村长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叟,脸色从第一次见面呢,就是枯黄暗淡,脸上的眉毛呈八字拖曳下垂,说话的时候总跟着滋溜乱颤,每当他从屋子里出去,总有大叔大婶关心问候他脸色怎么越来越差的时候,他总呵呵说着没睡好,而沈汐左看右看,一直都是枯黄暗淡,沈汐想,哇,大人们都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哥儿,过几日就是你加冠之日,我已经请了族中大长辈为你加冠取字,可好?”村长捋着摇曳的眉毛,语似斟酌。 可好?取字是宗氏族户里有辈分有地位的小辈才有的资格,更何况加冠居然还请大长辈?莫不是村长年老,忘记我是个囚犯之后的事情了?还是,莫非,村长与我父母有旧? 是了,不然,冰封大雪的荒芜之地,又是山沟沟,怎么恰巧就找到了我? “父尊大人已然安排妥当。”沈汐试探着开口,语气笃定。 他恍然想到,当初跟着村长走,明明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村长一口就咬定了我姓沈名汐,且我全家都能犯了大道罪,只剩我一人,那就不是个平头百姓,肯定不能称呼父亲大人,又不曾算谋逆,全家赴死,那也不是王侯,更不能称呼父王,就用父尊试试吧,想必我也是个大户。 这个称呼,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难怪平常足不出户,与他以前的性格截然不同,莫非是心怀愧疚?村长没有及时接上沈汐的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答。 沈汐心里一阵嘚瑟,哇,我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智慧代表,怕是猜中了七八分,如果只是寻常有旧,想必救了我的时候就已然开口,张口不提这十年,那肯定是对我有所图,图什么呢?我一无所有,还是说,父母有所嘱托?或是,村长有所参与?赌一个。 “虽将加冠,然,力不足矣。”虽然我快加冠成人了,不论是什么事情,你要想使唤我,我还没那么大能耐,村长老头,你得斟酌斟酌呀。 “原本加冠之日也是新月之时,若是你能想起什么,也不枉这十年将养着,若是你毫无记忆,对小老儿来说...”村长面色端正却用眼睛觑了眼沈汐,又立刻收回:“是极好的。” 小老儿这三个字,这个十年与我安稳,十年与我平安,盼我余生顺遂才会希望我没有记忆的老人,在我面前忽的降低了身份,让我心里一阵刺痛,对于如今身为流犯的我而言,过去父母的地位权利如何跟我毫无关系,原本想着利用旧情让村长放我出去的心,稍稍冷静了些。 “我明白。”沈汐顿了顿,“村长爷爷,加冠的事您安排吧。” 村长眼里似有泪光闪过,臭小子,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哼,掩掩面甩着袖子走了。 沈汐望着村长愈走愈意气风发的背影默默思索着, 不对,错过了哪个细节? 村长这反应,不对呀。 哪里不对呢? 3 傻子 待到村长走远了,屋里屋外都静着,沈汐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懊悔自己反应到底慢了一拍,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让村长走路都走的得意洋洋,脚边不知何时进来的小蛇顺着沈汐的腿,缠绕着爬到了沈汐的身上,蛇信在耳旁斯斯吐着,沈汐一时沉浸在究竟哪个细节有问题,谈话这样终止,让村长就这样走了。 等沈汐回过神来,小粉蛇已经埋到杯子里了,原本细条条的样子,中间愣是鼓出了一个球,沈汐掐着蛇尾,甩圈圈一样甩着小蛇,恐怕水也是刚喝道肚子里,还没来得及消化,被沈汐甩的像个小型喷泉噗噗噗的将圆鼓鼓的水全喷了出来,沈汐唬了一跳,赶忙住了手,摸摸小蛇的肚子,轻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就是看你圆鼓鼓的好玩而已。” 小蛇竟似有脾气一般,小小蛇头朝着相反的方向扭去,恶狠狠的斯了一声。 “嘿嘿嘿,你这是在生气呢?”一边说一边又摇摇小蛇。 小蛇这次将立直的半个身子都转了个弯。 沈汐觉得这蛇还怪有脾气的,强行掰回蛇头,说道,“我给你赔礼呀,你想要喝水呀?诺,给你。”沈汐将倒好的水放在小蛇面前。 小蛇看看沈汐,又看看水杯,用蛇尾指指杯子,又指指门口,沈汐转脸向门口望去,嚯,门口还有三只蛇头伸得老长,像三根柳条在沈汐门前飘摇。 平常都会直接进来玩耍,怎么今天这么矜持?我知道了。 “哦,你们四个想偷水喝,你个小偷蛇还先发制人跟我耍脾气,好呀。” 桌上的小蛇连忙摇头,急促的斯斯叫着,门外三只柳条也进来一起摇摆。 沈汐看着面前的四条蛇,齐整一划的左右左右的摇脑袋,实在很好笑。 四条小蛇也似乎发现他只是跟自己开玩笑,有些羞涩的又一起低下了头,真好玩,我居然能从蛇的脸上看出羞涩呢,哈哈哈哈,沈汐将杯子倒满水推置在四条蛇的面前,示意他们喝水,又自顾自的说,“是因为新月之日要到了吗?”所以小蛇们也想喝这水?村长来也提到了加冠之日是新月之时,好像新月之时是有些什么不同的。 生灵是最能感知周围变化的,会利用自然现象。 这屋子,雨雪落不下,树桌始终恒温,壶水不尽,这一切原就超脱自然,如今这四条蛇居然通人性,又要在新月之前喝这不尽之水,又有村长所说的‘十年将养’,这十年,我大都呆在屋子里,唯一每日常做的事就是喝这水了,沈汐觉得,也许村长是位方外修仙之人,或许,当年未曾成仙入门的时候父母曾救其性命,才有了托孤事件。 不。 不是的。 这也说不通,因为村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是有问题的。 那种眼神,有紧张,有害怕,有躲闪,那不是修仙之人会看别人的眼神。 虽然我不知道修仙之人是什么样子,但畏畏缩缩肯定不是,那么村民,还是普通人,那么我还是流犯,那么这个屋子唯一的解释会不会是,只要我在里面,它才可以进人? 会吗? 会是这样吗? 试试吧,心中有种声音挑唆着,跃跃欲试,欣欣然。 加冠之日很快就到了,沈汐的脑袋里依旧跳跃着作死的念头,村长前一天再三告诉沈汐,算出的吉时是卯时,此时破晓旭日,初生换新,吉时最不可耽误,村长的警告犹言在耳,沈汐却始终想试试,如果他不在屋里,别人是否可以进去。 沈汐用了一个非常笨,但是谁也不会想到的办法,他的床是靠墙放的,于是他沿墙线往墙外挖了一个地洞,蜷缩就可容纳住他,但是得抱的团团的紧紧的,手脚皆动不了。 这几天恐怕是新月之时真的很重要,几个歪歪扭扭的傻子也没来送过饭,为啥说是傻子呢?走路走成那样,看到沈汐只会呼呼傻笑,沈汐一看到他们笑就想扶额逃走,实在是......略有些渗人的模样。 四条小粉蛇喝完水也莫名的冬眠起来,这四个小东西像是知恩图报似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了许多瓜果在桌角,这几日,沈汐抱着瓜果整日整日钻在床下,不停的挖洞,为什么选择床底下呢,沈汐觉得这是他自来的聪明绝顶使然,他肯定不会没有人看管,而这个办法最直接,既不在屋里,也不会被别人看到,更没有出去,就算后面自己出来也是可以说,是自己想玩玩,总不会有人能发现什么。而他用来挖地洞的就是他喝水的杯子,也许一开始就防着他挖洞逃跑,屋里一件正经工具也没有,不得已用杯子挖,每天喝水之前洗洗它,喝完了继续当工具,虽然,沈汐也很嫌弃,毕竟,趁手的家伙只有这个了。 但是呢,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这杯子质量真不错,地上厚厚的一层白色冰冻质地杯子一碰就碎,方便的很,只是,地下真的好冷,沈汐怀揣四条蛇,抱着一壶水硬挨着不知多久。 直到地表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沈汐不觉想听清楚一些,又有些闷,他伸了伸冻僵的脑袋,顶着脖颈,使劲将耳朵贴向地面,远处村长的一声,“不会走远的”沈汐暗暗得意起来,转念一想,不对呀,我躲在这里岂不是不知道村长到底有没有进过屋子???我要的效果一点也没显现呀,唉,白让自己受冻了吗?还有,我的加冠典礼怎么好像很多人跟着忙活? “...混账” “一差二错...三番四次......”...这不是说我的吧?我就这一次呀? “卯时已过,快通知...” “请他出手吧,吉时不等人...” ...... 好像这句话说完,外面脚步声渐渐停住了。 算了,我在地洞中,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进来,我听力并没有那么好,还能靠听声辨方位,这样啥也不知道在这地底也毫无意义,沈汐缓缓缓缓向外移动,心里想着,一会给村长道个歉此事想必就能揭过了,但为何这心总是无法平静,越跳越快,血液在皮肤下好像加速流动,甚至有些升温,沈汐咽了咽口水,好难受,喉咙也想干涸了许久,唾液都难以下咽,沈汐赶紧就着壶,准备喝些水,平静一下,哪知,拿起来一看,壶里居然没水了? 这十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沈汐加速了往外的动作,但是蜷缩时间过长,腿脚开始没有知觉,针扎麻木的轰鸣声轰的一声声放大循环在耳边,沈汐的头也有些晕眩,于是更加用力向外,他突然觉得,如果他再不出去,再不喝水,可能会晕死在这里而无人知,渐渐的,沈汐终于迎来探出床脚下的第一丝光亮,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有些眩晕,但同时鼻腔也开始干涸,吞咽开始无力,幸好,屋里有个脚步声,慢慢走近,想是村长来了。 沈汐默默,原来并不是我不在,别人就进不来。 来人拿走沈汐手里握着的水壶,沈汐闻到了一股不属于村长的味道,静等些许功夫,那人倒了一杯水给沈汐,靠近,扶着他的肩头,缓缓投喂。 有一种淡淡清香醒神的味道萦绕,很熟悉,像在哪里闻过,但是想不起来,但沈汐可以确定,这十年来并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 沈汐喝过水,这人将他慢慢抱上床榻,然后自己坐在了一旁,为他搭了脉,原来是个大夫,沈汐闭着眼,有些脱力,却还是能感受到,这人搭脉过后似乎并不打算走,像是在等什么人,进屋,倒水,抱人,落座,动作行云流水,沈汐想,若是睁眼看到,定会觉得,这番动作做来别有滋味。 “下一个吉时是巳时,隅中雾去,艳阳高照,也是极好的,请族中大长辈稍待片刻。”村长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朝外吩咐着事宜,啪嗒啪嗒,那种特有的脚跟拖地的走路声向屋里走来,靠近沈汐,看见他脏乎乎的模样,有些气又有些心疼,怒道,“你,你这是干嘛呀?既没事了,我给你换吉服,可好?”可也就半句的怒气,可好二字又些哄孩子的意味。 “您不该与他如此说话。”这大夫乍然开口,声音低醇如美酒,袅袅绕竹炉,青烟悠悠,摇动满园春色,“他这满身泥泞,差点精力耗尽而亡,您想想他是为何?” 村长在大夫面前倒是有些气弱,“无非就是小孩子瞎胡闹罢了。”嗯嗯,是的是的,知我者莫过村长也,沈汐心中附和。 “您不说,我来猜猜可好?”大夫声音依旧低醇,“想必是他想天性聪颖,仗着些许细节想试些什么。” 沈汐如果此刻睁眼,一定能看到村长脸上满是自豪的表情。 “可您如果一开始就严苛待他,今日怎会如此?我等若晚来一刻,他安有命在?依我看,他初来此地就该吊起来打几顿,好生立立规矩,让他毫无闲暇思这想那,而不是舒舒服服的随他过,如今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无法无天!” 美酒儿装入劣质的器皿碎了一地,绕炉青烟烟忽的就消散,满园小春色哗的~凋谢光了。 人呐,声音好听也得看他说的什么话。 沈汐张了张嘴,喉咙还有些疼,索性不说话了。 村长面露窘迫,支支吾吾,“说来还是那些混小子的错,因吃了九欘建木树的精华...” “您总是心疼他。”这人一句落定,便不再开口。 “村长,吉服送过来了。”沈汐听见木盘摆放的声音。 沈汐坐了起来,准备自己摸索着将衣服换掉,谁知,那股清香渐渐靠近,吓的沈汐往后躲了一下,沈汐等了等,又没有动静了,他又准备向外时,一只温热的手意外的搭在他眼睛上,手的主人浅浅的嗓音从沈汐头顶传来,“睁眼。” 原本睁眼看到此人,也称得上,“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只是想到他刚刚那几句话,沈汐想,他满身只有人间的尘土,屁的画。 满身尘土的公子将衣物递给沈汐之后,定睛看着沈汐一言不发,沈汐看看他又看看村长,这眼神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劳烦了他给我看病? “并不是。”留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了,虽然走的很从容,总有仓皇而避的味道在里面。 村长和沈汐面面相觑,沈汐颇有些目瞪口呆,啥?我刚刚说出口了??没有吧? “哥儿,你要是想起什么你就和我说,你这样试探我,可是要我的命啊,”村长瞄一眼沈汐,“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么?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是啊是啊,要么不说,要么说出的话,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刚到村子里的时候,村民看到沈汐都躲着看,沈汐问村长,“为什么他们都这样看我?” 村长答,“他们那是喜欢你呢,不可辜负大家的喜欢,不要看啦。” 小朋友不跟他玩,沈汐又问,“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玩?” 村长说,“他们那是喜欢你呀,不可辜负大家的喜欢,不要玩啦。” 村民不让沈汐去山上玩,沈汐再问,“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去山上?” 村长的名言就开始了,“他们如此的喜欢你啊,不可辜负大家的喜欢,不要去啦。” ...... 眼下村长不停的唠叨着吉时是多么的重要,误了吉时就像是误了终生,沈汐乍舌,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4 加冠 加冠的典礼很隆重,奇怪的是大长辈的态度,各个眼含泪花,情绪饱满,就连平常见面躲三躲的村民们也都群情激奋,可能是被典礼气氛渲染的吧,就好像,嗯,就好像看的自家孩子似的,大有吾家乖儿初长成的架势,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捣乱的,虽然不是盼着捣乱,只是按正常思路来讲,总有一两位正义之士应该站出来指责村长以公谋私或是阐述为一个流犯行冠礼有多么荒唐,然而,都没有,只能说,村长教育的很好,民风淳朴。 典礼结束之后,沈汐才明白,加冠典礼最重要的并不是加冠,而是拜月!新月之时,子时初起,要拜月至天明。 其实这个也是个挺匪夷所思的举动,因为动物之间有拜月之说,例如狐,兔等,它们拜月是为了吸取月华,用以修炼,更重要的一点是,拜月拜月,拜的都是圆月! 新月之时,乃是农历初一,这一天运气好可以看到初初的弯形小倒钩月,运气不好,啥也望不着,朔日的月亮黑哇哇的,所以说,这个日子拜月究竟拜的什么? 沈汐胡乱想着的时候,村长才笑呵呵的出现,整个典礼,村长都只是站在一边和村民一起围观,眼里既欣慰又开心,但是当沈汐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村长眼里也有一丝黯然,因为这十年接触的最多的还是村长,细微的表情沈汐也都能感应的出来,沈汐问村长,“为何不为我加冠?” 村长面色一下古怪起来,好像震惊沈汐会这么说,又像是,已经被询问过一次,村长望向沈汐,良久却始终无言,挥挥手示意沈汐回草屋休息。 沈汐转身准备离开时,回头望向村长:“子时拜月重要吗?” 村长好像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只呐呐点了头。 “那请为我加一次冠吧。” 村长看着沈汐说完就走的背影,加冠的华服在地上拖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恍然地上覆盖了一层轻描淡写的红色,眨了眨眼,又似挥散于空中,只留下点点腥味。 “您不必担心我,若是我掉于黑暗,我会静待双眼适应这黑暗。”生性洒脱的语气,不谙世事的那个人在眼前凝聚,又消散。 “这一次,还会如此吗?”若是沈汐回头,也许可以看到画中出来的大夫和村长一起目送着他,眼里的含义道不清说不明。 子夜很快就到来,四只杨柳一样的小粉蛇也在沈汐的怀里,跟着一起到了白天加冠的地方,白天因为沈汐的那场闹剧,他自己也有些难为情,所以并未仔细观察这是哪里,此刻定睛一看,村长怕是对他真的注入了心血,这明显就是个祖庙宗堂,这个宗堂只有中间牌位点了一根火烛,周围昏暗,虽然没有风进来,总能从心口感受到丝丝凉气,从内而外的分散着,正中的牌位上的刻字也与寻常不同,最中间的牌位上书“供奉神主烛氏九阴尊位”无生日,无卒日,周围的牌位以烛氏九阴成拱月状,且姓亦不同,姓竹,上书“故显竹氏某代某之灵位”。 这个已经不能算是祠堂了,像是谁家的祖庙,我的天啊,这家祖宗真是宽容,容许我一个外人敬香告天,村长真是神通广大,沈汐心中嘀咕道,恍然想到书上曾看过“拜错位,鬼倒追”这样的说法,不禁毛骨悚立,赶紧在人来之前燃了三炷香,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念道,“祭始祖在天之灵,感念始祖福泽庇护”每念一次,行一次礼,虔诚之极,还希望这祠堂祖宗看我如此虔诚的份上,后面不要对我怎么样才好。 礼刚成,村长和白天的主宾赞者也都到了,主宾赞者都是比村长更颤危颤危的老头,看着精神头倒是也足,折腾一整天,午夜竟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你上前来,”白天的主宾老者说道,手里捧着冠,因着冠礼是要一冠,再加,三冠的,并且因为这拜月这波操作,三冠似乎就是留着最后拜月之时加的,“你且跪下,老朽为你三冠。” 沈汐看看村长,他只微微点了头,意是首肯,也不知有没有争取过,这老头,看你想给我加冠想的都要抑郁了,已经提出来让你给我加,怎么还是被别人抢了差事?真是越老越怕事,“原是长者赐,不敢辞,但是村长对我于师于父,沈汐恳请大长辈为沈汐了却此心愿。”沈汐说完,左手前,作揖磬折躬身,手立掌平胸外推,同时身随胯部磬折,头身一体不动,起身后手即垂下叉手而立,行了一个标准的初相见,敬长上的家礼。 村长看到此揖后,虽有些感动,但心里也不禁想到,这是不是你家祠堂你家长辈还是两说,你这家礼行的真是熟稔啊,村长连连推却,“虽我有心,实则不堪配此位。” 大长辈早已是泪眼婆娑,抓住沈汐的手,不停的拍打,脸却对着村长道,“小七呀,你教的好,哥儿是个好的,是个好的,就随他意吧。”一旁的赞者也是泪眼汨汨的扶着这位大长辈。 “不可,大长老还是您加冠最妥,”早上的大夫,又来瞎掺和,沈汐撇撇嘴,谁知大夫竟在此刻回了头,看着沈汐,眼神十足认真,“我是为你好,”又转向村长,“...三冠是最重要的一冠...” 后面的话,沈汐并不是很能听清,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一句,“我是为你好”“暮清”“你信我”“我是为你好”“我都是为了你”这些话语不停的冲击着沈汐的脑袋,头痛欲裂,不知是谁一直在脑海里反复的说,沈汐双手用劲的敲着脑袋,想把这些疼痛从脑壳里丢掉,大夫此刻也发现了沈汐的异样,抓住沈汐的手迅速搭了脉,看着沈汐一直捂着头痛哼,察觉他怕是被什么冲击了,“放松,试着顺其自然。”然而此刻沈汐的脑海里说话的太多,听不到大夫的叮嘱,这大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手掌轻轻覆盖住沈汐的后脑,掌心星星点点的荧光落入发间,好似穿透到了沈汐的脑海里,他复又耐心的说,“听我说,你试着不要抗拒,慢慢来。” 沈汐渐渐缓下神来,才刚试着认可着那句“我为你好”,突然有什么闯入了脑袋里。 5 祠堂惊变 荒凉的山涧,溪水混着血液缓缓流淌,地上是一具具已经死去的尸体,尸体上干涸的血液,淹没了原本衣物的颜色。画面忽转,杂草碎石上,躺着的一名男子,沈汐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这人呼吸不弱,只是外伤颇重,手指倒着蜷曲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单腿蜷曲着,全身紧绷,“何必呢?” “跟我走跟我走!”说话之人是个女子,语气里满满的急切,想上前拉那个男子,却又好似顾忌着什么,手里的剑却利落的砍向这个男子的手臂,“暮清,你信我,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破碎的零星话语慢慢消散,沈汐才缓过精神,大长辈一把拉过村长,动作上虽然颤颤巍巍还是语气里还是坚定的对沈汐说,“哥儿,小七给你加冠啊,莫怕莫怕,”复又恶狠狠的瞪向那个大夫,仿佛这些突变都是这个大夫引起的,“外人观礼即可,请公子外围等候!” 沈汐苦笑,明明大夫才救了人,却并未得到礼遇,挣扎着要行跪礼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大夫的怀里,立刻起身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以缓解尴尬。“多谢。” 大夫见状却脸色大变,不言不语,若有所失一般站到一边去。 这人还挺要自尊,就这么说一句都快站不稳了都,沈汐琢磨着,也立刻行好了跪礼,村长便开始三冠的礼仪。 加冠礼都完毕之后,围观之人都退出宗庙,只留下沈汐一个人,环顾四周,只有屋顶能望见黑漆漆的天空,天空中缓缓流动点点星光,沈汐眼神无意识的追随着,却在想着村长刚才加冠时说的话,“沈家汐子,取字暮清,尊父之道,赖以友称。”原来,脑海里看到的那要死不活的男子与我同字,村长为何给我取这样的字?何况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又怎么多出这种记忆? 从村长养我,到我在屋里的放养十年,再到加冠都不似寻常人,沈汐已经顾不得去想什么父母辈的事儿了,他想的只有一个,我是人不?这大半夜的,不会真的要我拜月吧?我又不是生灵动物,没有天性引导,实在对这个拜月不是很懂的呀。 大片星光点点落在自己的眼前,渐渐凝聚成一个女子的样子,模样看不透,星光遮住了她的脸,开口的时候,音色爽朗,“你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沈汐还未回神,只说新月之时,只说拜月,“哦,让我拜月。” 女子听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有风扬起一般,带着呼呼的劲气,“让你看一晚上月亮吗?竹七破落穷酸成这副模样?竟要你学妖族那些不上路的小道?疯了不成?” 竹七想必就是村长了,大长辈也叫他小七,沈汐想,果然我就不是个人,果然让我学妖族呢,学啥,狐狸精吗?等等,我怎么觉得自己在骂人呢?沈汐收拢心神,小嘴一咧,“姐姐,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女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的更是上下不接,都快打起滚来了,“我呀,我偷尸体呢,不过你家长辈叫我一声姐姐就算了,你这究竟是占我便宜还是占你祖宗便宜呢?” 沈汐瞧这女子,身段有致,分明就是二八年华,叫姐姐时还深觉自己吃亏,这话一说,天哪,这是活了多久了呀?!这也不是个人呐! 而且这女子笑声不停,半天却引不来人,沈汐分不清这人什么来头,心下有些戚戚,村长是不是你什么仇家啊?夜半子时,显也不是个聊天喝茶的好时机呀。 女子骤然出声:“小子,你是竹家几代?” “回姐姐的话,小子并不是竹家人,敝姓沈。”果真是别人家的祠堂,村长真是疼我呀。 “竹家怎么会让异性人进来,那你可见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女子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调笑意味,忽的冷漠了起来,更兼夜半子时,妙龄女子来偷尸体,很让沈汐害怕的吞了一下口水,话说这女子的脾气还真是喜乐无常。 “不曾见过,村长爷爷让进就进来了。” “爷爷?竹七这么快要死了?”女子嗤的冷哼,“净会做一些看不懂的事,家族祠堂也让别人乱进。” “哎呀呀,癸姐姐说的是呀,可不是么,家族祠堂也让别人乱进!”进字还未说完,一柄灵剑破空而来,气势磅礴,直取女子面门,女子脸前荧光点点瞬间被破,露出一张不俗的精致脸庞,灵剑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飞向门外主人的手里。 “竹七!”被叫做癸姐姐的女子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沈汐瞧着,嗯,咦?哦,原来竹七不是村长呀?这小脸白嫩的,白毛长眉须也没有,剑眉星目,好看着咧。 “站到牌位边上去!”门外的小白脸对着沈汐喊道。 沈汐倒是没有管这小白脸是谁,二话没说,噔噔噔噔听话跑过去站好,这种时候,殃及池鱼多冤枉,沈汐赶紧改站为蹲,嗯,蹲蹲好,抱着头。 女子双掌旋转,从手心里拿出一把绿意剔透的玉笛,笛上却有些部位更为剔透,像泪滴似的斑斑点点,莹莹光亮,指向门外的小白脸,“你知道我要的什么,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放个毫无灵力的替死鬼在这儿,不过我错了,若他是替死鬼,你刚刚也不会叫你老祖宗保佑他了。”语调阴森恶劣,精致的面容越来越冷峻,下手也是越来越快。 沈汐有点担心的看着小白脸。 “让我来猜猜你们把他的尸体放在哪儿呢,要么,我今儿掀了你家的牌位看一眼,看看你家老祖宗今日到底会不会显灵!”女子话说的没分寸,手上倒是用着力,小白脸有些顾忌着什么,有意的将女子像外引。 想必是顾忌牌位吧,沈汐想。 忽然白天的翩翩大夫,好似由天而降,他负手背对着沈汐,袖下的手攥的很紧,指尖发白,骨节分明,挡在沈汐身前。 “哼,荀家的小子也在,莫不是你也来取你那至亲好友的骨血为你的亲亲未婚妻疗伤?”女子看到大夫以后,下手更是狠辣,玉笛变成几截似鞭似棍似棒的武器,小白脸脸色一变:“玉骨鞭!” 6 大夫?女子? 明明对着小白脸出招,玉骨鞭却朝沈汐而来,眼看就要缠住沈汐抱头的手,霎时被大夫挡了回去。 “堂堂冥洲神,我敬你三分,并未与大司祭师联手,还望你好自为之。”大夫清清冷冷的语气。 门外的小白脸飞快的进来后,拉着沈汐瞧前瞧后,“你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护的好呢。”沈汐闻言却觉得语气倒是很像村长,眉眼也确实像年轻版的村长,有些不可思议,“村,村,村长呀?” 小白脸虎着脸点了点头。 我的妈呀,村长返老还童啦! 沈汐百思不得其解,被村长怒瞪后,默默转身对大夫说,“刚才,谢谢你啊。” 大夫点点头,还未答话,那女子显得很是不耐:“还没叙好旧么?” “怎么你很理直气壮么?”村长像是要开启嘴炮模式一般,往地上一坐,“咱俩来掰扯掰扯。”随手扔了一个蒲团给那女子。 女子闪身用脚尖接住蒲团背面,缓慢拖地,半身侧坐时,明明是黑色的纱衣,却荧光闪现。 “我如今已是半残之身,”小白脸村长上来打了一张亲情牌,沈汐闻言盯着村长身下看去,眼神诡异。 村长瞥见了沈汐的打量眼神,若无其事的转脸继续对女子说道,“我问你,你与他青梅竹马,你要解除婚约,他可曾有半点怨言?” “不曾。” 村长又说,“你要与他人结连理时,他可曾半点为难你?” “不曾。” 村长接着问,“你让他救你夫君,他是否救了?” “是,但是...” “就说是或不是!”村长打断女子的话。 “是!” 村长有些怒不可遏:“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你待如何?来掘他的坟,挖他的尸,连着他的骨和血你都要和着唾沫一口一口咽下去?!你凭什么?” “我不是,我只是...想让他在帮我一次。”女子气弱道。 村长听罢这句话,索性一句废话不说,恶狠狠提起剑用作刀状,青筋爆出,全身蓄力像是准备一击砍死她一样,沈汐眼瞅着,焦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被身旁大夫一把抓下,轻松化解了村长的灵力,好快的反应! 女子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呈现一种颓然之势。 大夫冷冷的说道,“良善的人就该一直良善下去?死了以后血肉都不能属于自己?” 沈汐听着前言后语一时分辨不出什么事情,大约就是一男子对这女子言听计从,多年前那人挂了,女子没想起来,如今故去多年,又想起别人尸体还不错,想着你都死了,索性去拿来用用?哇~最毒妇人心啊! 大夫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汐。 竹七甩开被大夫抓住的手,平静了片刻,语气有些忍耐有些抑制住的哽咽:“你深受他的大恩,救活了你和你夫君两条命,我当初不过是问你要一滴血,你推三阻四,想来就是怕,如果他给你的血被拿出来,你夫君命也不保,我且问你,你怎知他不能再救一次?他被北妖洲和中洲的人围剿,你拒我于门外,你既受了他的恩,出了事便想撇清干系,你比那些围剿的贱人更让我恶心。” “一个人深受另一个人大恩,要想撇掉这些恩情,顾全自己的体面,一定要比陌路人更陌路,日夜苦思对方哪怕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放大对方的过错,才能弥补自己的无情无义是高尚的,”大夫看向有些微亮的天空,一丝眼神也不屑于给那女子,说出的话像重击一样敲打在祠堂内的人心头,“这二十年,你找到了吗?” 你安稳吗?他与你关系甚好,救了你,帮了你,你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你选择置身事外,你比那些杀了他的人更冷漠自私,杀人的人尚且有参与感,你这样深受大恩的人真的良心过的去?你自私且冷漠,有因却没有果,你早晚会有报应的,而你的报应将会是我。 不知何时,屋顶上的天空渐渐从黑漆漆的变成墨蓝色,祠堂变得更光亮些了,一直望向天空的大夫忽的说道,“寅时平旦,夜日交替之时。” 村长紧张的切上沈汐的脉,严肃道,“你可有什么感受?” 沈汐摇摇头。 女子闻言却略有些疑惑望向沈汐。 村长有些莫名的又举起了剑,剑尖对着女子道,低沉而又焦急,“最后一次警告,滚。” 夜光下,女子神情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准备起身,无意却瞥见大夫的侧脸,须臾,又重新注视着沈汐,沈汐觉得此女子绝非善类,赶忙躲在大夫身后,那女子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又面露喜色,直视沈汐:“我问你,是否从未有人唤过你的名字?” 此话一出,村长和大夫互望了一眼,又飞速散开,眼神分明有些躲闪沈汐,两人呼吸也变得重了些。 “我再问你,他们可是日日让你喝什么东西?” 村长一跃而去,灵力似是一时有些不稳,剑气向空中四散,一时分不出是气的还是用尽了全力,但剑尖还是准准的找住了切入点,“嗤————”剑身没入女子的的身体,穿胸而过,女子低头看向小白脸的剑,笑笑,咳出一口鲜血,“咳咳,这一命我算赔给他了,若我侥幸活着,能不能请荀大小姐向他求个情,能不能,能不能————” 荀大小姐?? 沈汐看看自己,看看村长,又看看大夫,除去自己,除去村长竹七,那就只有大夫??大夫是个女的???女的居然可以把我抱起来???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她居然抱我? 大夫,不,荀大小姐的耳朵可疑的红了。 忽然从天而降一道红色的残影,一名红衣男子瞬间出现在女子身后,将女子抄进怀里,女子胸膛的血和着红衣男子的红衣有些看不清,他语带悲愤:“七公子,是癸雉的错,不该觊觎少主的遗体,如今这一剑就算赔罪了,还请七公子高抬贵手...” 沈汐抬头看着没有屋顶的屋檐,大家还真是喜欢从天而降啊,莫不是这个祠堂不建屋顶就是方便大家从天而降的吗? 沈汐低头时发现那个荀大小姐又看了一眼沈汐,沈汐很莫名。 “我不抬你能耐我何?”剑尖的血滴答的流淌着。 “少主”红衣男子突然跪向沈汐,怀里的女子断断续续的咳着血,红衣男子的语气继而很是愤慨:“少主,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既然当年受你一滴心头血,如今我朱华一命换癸雉一条命!” 跪我?为什么跪我?跪我就算了,为什么道歉还道的这么愤恨的模样?沈汐来不及思索更多,红衣男子已经用灵力由心口推至指尖,一滴鲜血就这样抽离了出来。 村长又气的跳脚,“放肆,你们俩狼狈为奸,竟敢威胁少主!要死就一起死了算了!” 而当事人沈汐始终处于状况外,眼瞅着红衣男子指尖废除的血滴像是遭受控制一般飞向沈汐的额心,沈汐的脑海里挤进了许多画面和声音。 7 奈何桥下 眼前由漆黑渐渐变得鲜红,入眼的是整片整片的红色花海。 花海上飘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通往我们艶都的往生桥下都是生前自己的墓,不知何时却长出了这样红艳的花,生出了花妖,族中大长辈视为不吉,迫于无奈我命夜叉送了他去北妖洲,但这花本就是死物,北妖洲偏不收,声称妖乃生灵物修炼而成,还将他打伤了,如今他快要支撑不住了,暮清哥哥,你救救这花妖......” 声音忽然变得急切,“暮清哥哥,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们这一族的血和鳞都有不一般的效果......” “暮清哥哥,你救救他,我不解除婚约了,求求你,我只要他能活......” 沈汐在模糊之中看到有人手中结印,口中念着:“...君临万象者,振翅冠上之人,以我之血,塑尔之身,圤生万物,布以生息。” 短暂清晰过后,画面迅速切换,依旧是之前那个荒凉的山涧,溪水依旧混着血液缓缓流淌,地上依旧是一具具已经死去的尸体,躺着的那名也叫暮清的男子,沈汐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正在疑惑这个暮清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看到他的记忆。 画面里出现过的那女子急切的说着;“跟我走跟我走!”却始终犹疑着,旁边的灼灼红衣刺痛人的眼,红衣开口道:“癸雉,少主毕竟与你我有大恩!只要他告诉我们言灵术的要诀,就,放他走吧!”女子似乎被说动了,手起剑落的砍断了暮清的左手臂,声音有些颤抖,反复念着:“我都是为了你好!对你我都好...” 当另一只也干净利落的被砍掉之后,像是解释给那个暮清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暮清,你信我,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没有双手结不了印,他们或许会留你一命,我也可以不用违背家族命令杀你了,他们也会放过朱华,你信我,我都是为你好...我都是为了你!” “啊!”男子痛苦难当,十分虚弱,无法说出一整个全句,却还是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一字一字的喃喃道:“呵...呵,是我当初用心疼爱过的人呀。” 沈汐仿佛感受到了那个暮清的疼痛,还有心底的绝望,望向面前的两个人——癸雉和朱华,祠堂里的两个人。 沈汐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前后串联起来,一定是,这个暮清和女子有婚约,女子不仅爱慕他人,还在某刻捅了他的刀子,顺便为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就好像有人用一锅米田共给你做了点心,你明明不想吃,她还一脸正气的告诉你,我特地为你煮的,我还为你花了心血,雕了花,你不吃就是辜负她在这坨米田共上雕花的心意。 真是讽刺,这个暮清真是窝囊。 ....... “咳咳,雉儿,我怕是不行了,二十年前妖族打伤的旧疾不断加深......” “华哥,你最近灵力时有时无,是不是因为暮清哥,嗯,暮清去世了,对你也有影响?” “别去了,当初要不是你动了那个念想,你如何会被癸郁癸和癸衡癸乞他们四个合起来力压,使得南冥洲分五部鼎立...” “华哥,你放心,暮清他们宗族的人就是死了,血也是有效用的,虽然过去二十年,他的尸身一定是藏起来的,你放心,他的忌日快到了,竹七一定会在竹家祠堂跪拜,你等我。” 果真是,人死了还要被人以另一种方式惦念着,这个活着的时候用心疼爱的人,死了之后却想着物尽其用,究竟是遇人不淑还是这人本就狼心狗肺? 沈汐一时心中感慨,再度睁眼的时候,屋里多了四个人,咦,送饭的三个傻子变成四个了? 红衣男子还是跪着的姿势。 女子躺在红衣男子身旁,脸色青白,但是好歹还是有口气的。 村长的小白脸模样不见了,村长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全白的眉须,一会没见已经变成全白的模样,更甚从前的苍老。 大夫荀大小姐始终将沈汐放在怀里,毫不避讳男女大防,搭着脉。 “如何?”村长问荀大小姐。。 荀大小姐点点头:“这一点心头血稳固了三魂七魄,以后与正常人无疑。” 沈汐望着荀大小姐因为和村长说话,而转过去的侧脸,那耳朵上有女子穿耳的孔!难怪,那疯妇叫她荀大小姐! 荀大小姐诡异的红了耳朵,立刻离开了沈汐,她整整衣物,语气平淡,看着自己刚刚为沈汐搭过脉的指尖,“如今你没有暮清的心头血,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好活,冥洲神主,她,不,癸雉她也命不久矣,你们自去吧。” 朱华有些愣了,看向一旁脸色青白的女子。“都是我的错...你原本是南冥洲掌控一切鬼族力量的神主,苍穹本就应该高高在上...都怪我...” “不怪你,怎么会怪你呢,连青梅竹马都可以杀伐果断毫不手软...” 荀大小姐打断了沈汐的话,神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说她杀伐果断?青梅竹马?对谁?…杀…的...谁...” 荀大小姐这句话里的语气颇有些肝肠寸断,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气力说的这些话,沈汐小声嘀咕了一句;“暮清啊,有一个叫暮清的......” 话音未落,祠堂内又剑气四溢,原来是竹七又提起了剑,荀大小姐拦住了竹七,对着沈汐,用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试探般的说,”你试着想想看,你,有没有想起在哪儿看过言灵咒术?或者记不记得这个咒术?” 竹七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目视着沈汐。 沈汐闭着眼,片刻点点头,”好像有。” “好,你对着她试试.”荀大小姐指向地上躺着的女子。 ”君临万象者,振翅冠上之人,以我之血,塑尔之身,圤生万物,布以生息.其亡其亡,系于苞桑....”随着沈汐手里结印,口中碎碎念过,地上的女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青白的面色渐渐回转。 红衣男子连爬大滚的扑向女子。 “你是见识过他的言灵咒术的,施术后起死回生的,魂体已不算鬼族之人,从今以后,不生不死不灭,”荀大小姐对着屋外喊道,:”四方鬼君,几位看我的热闹这么久也应该够了,癸雉你们该带走了,我要你们将她和奈何桥下朱华的本体禁锢在一起吧,废了她的灵力,做个守河人,生生世世不再想看到她!” 四方同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那就随荀楼主的意吧!” 后来的后来,有一个传说,说是奈何桥下,忘川河边,火红红的花海之中,有一个满身疮痍的老婆婆,在河边支起了一口大锅,到处哄骗来往的鬼族喝下她熬制的汤水,然后癫狂的问那些喝了汤水的人是否还能记得前尘往事。 8 言灵咒术 人都被带走了老远,竹七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对贱人!” 荀大小姐又为沈汐搭起了脉,语气依旧平淡:”生不同衾死同穴?” 竹七哑然,”那也比他们活着好。” 荀大小姐摇摇头,放下沈汐的手,”一个不到十二时辰就要灰飞烟灭,一个永生永世不生不灭,”反问道:“这样还好吗?” 我要她生生世世都记得她做过的事,避不开,逃不掉,忘不了,避不开我让她接受的惩罚,逃不掉我禁锢她的永生,忘不了我让她苟活,而看着最爱的人因她而死。 竹七的眼神,讶异,又有些佩服的样子,显然在竹七的眼里,一剑结果就是他能想到最大的惩罚。 沈汐有些明白,但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语带指责:”哇,你这人,你怎么那么狠...?” 荀大小姐不发一言,单用余光扫了一眼沈汐,起身离开。 “村长,她怎么走掉了?” 被你气走的吧?竹七很是无奈,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法子有点狠,但是你不能这么说呀,何况相比他们做的事这样我都不解恨!!”暮清,你不懂,不要瞎说!”竹七又摆出老者的口吻来。 “村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失忆了?” ?? 沈汐气愤的怪叫:”刚才你那样子我还没忘呢!站着挺直了都没我高!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竹七仰倒。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个叫暮清的死的多惨呀,简直快要五马分尸!我要换个名字!”沈汐又怪叫起来。 竹七脸色有些黯然,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汐见村长不回答他的问题,脸色也不那么好,颇觉自己无理取闹,同名也不一定同命,没事的,一番自我打气振作之后,遂将目标转向屋内站着的四人,四个傻子,围着这四人,眼神来回打量:”你们不是三个人吗?为什么多一个了?莫非,你们是村长做出来的纸人什么的??” 竹七看着沈汐立刻像是怕沾到什么立刻跳开有些神神叨叨的样子,想着,有些事还是以后再说比较好呐,”他们是每天和你一起玩的小蛇呀,只是之前他们有些不能保持原型太久...” “嗷~你们果然是妖,难怪不会走路喃~”沈汐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那四人听闻这话,连连摆手,”我们不是妖!我们不是妖!”倒是与四条杨柳小蛇一模一样,哈哈。 竹七看沈汐好像对这四条小蛇还挺好奇,叮嘱一番后,便决定去找一下大夫——荀大小姐。 “算着时间你也差不多来了。” 竹七嘟囔:“你是把少主赋予语言的控制力都学会了吗?” 荀大小姐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倒了杯水,叹了口气:“近千年的艰辛生活也没有将你的智商磨炼出来。” “如果你不是个女子,我一定揍你!”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刚刚才在外面捅了一个女子,甚至是一个颇为美丽的女子。 “你有时间研究一下自己的身体,你的灵剑每用一次都在燃烧你的寿元,还有,我要带他走。”荀大小姐显然没有打算和竹七进行辩论,直入主题。 “带他走的话,我也要去!” 荀大小姐立刻出掌,竹七幡然倒地,“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二十年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一口气吊着,双手全断,舌头也被割,脚筋全挑,如果,如果我再迟一点点,我连最后一面也看不到,这样的残肢体疾,死后连南冥洲的鬼门阵都通过不了,魂魄无法完全!而我更愚蠢的听那两个贱人告诉我不知是谁所为,以为他俩好心救助,且这二十年那贱人每次来我都看在救命之恩上多多忍让!如今少主好不容易重塑骨血,我势必寸步不离!”听完竹七这番话,荀大小姐像是淋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又像是在美梦里被人扇了一巴掌,那些不想提起的过往被人鲜血淋漓的扒开在眼前...... 五大洲分为东西南北中,分别是西洲山神,东洲龙神,南洲鬼族,北洲妖族,中州人族,神人鬼妖各自分洲而治,原本山神龙神都为神族后裔,神族后裔力量颇大占据两洲,后不知是何原因,东洲龙神神主不见踪影,千年间霍乱丛生,陡然生出一族类,称之为怪,其余四族死后即为鬼,若无所恋,自有南洲鬼族接魂体而去,渡去鬼族内往生阵即可,渐渐各洲纷乱,鬼魂留念洲土,可死去的新魂若是对洲土有所留恋或是怨恨,就会通过他生前使用过的陈腐弃物,沾染了血迹或污渍且因这些物品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被弃置之后,念力加深,幻化成鬼怪,而妖族亦然,称之为妖怪,因为并不是正经修炼而成的一族。 而通过他们生前使用过的陈腐弃物,赋予他们生命的人,据说用的就是言灵咒术。 一种能够赋予语言的力量。 一种据说在对方生时,能够换出对方真正的名便可将其用之为仆役。 一种据说在对方死后,呼唤出对方真正的名便可起死回生。 一种据说哪怕是植物动物静置物品,施以言语,辅以结印,就可开启灵智或赋以力量。 这样一种语言的力量。 这样一种不需要苦苦修炼就可以有捷径可走的好方法! 这样一种令人好奇,令人想占有,令人勾起一切欲望的咒术! 竹暮清,西洲山神的少主人,这样的背景,一般人是得罪不起的,他要的是什么?竹暮清就是一个烂好人,别人踩了他一脚,他还要问有没有硌着人家的一个蠢蛋,他不可能结怨于别人,兹事体大,他也不会到处说自己学了言灵咒术这件事。 荀大小姐也意识到,沈汐的重生,不是一个开始,处理掉上辈子折磨沈汐的那两个人也不是结束。 谁泄露沈汐会言灵咒术这件事? 谁将言灵咒术传的神乎其神?他的目的是什么? “竹七,暮清他当时怎么得到的言灵术你还记得吗?除了癸雉和朱华,还有什么人知道呢?” 面对这个问题,竹七有些无奈但还是很配合:“荀大小姐,这已经是你问的第十遍了!他得到言灵术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朱华身受重伤,癸雉来求,少主一定不会轻易使用的,我逼他们发了神魂誓,如果说出去他们早就灰飞烟灭了。” “鬼族因为怕别人掘坟被控制,向来不用真名,会不会...” 竹七十分轻蔑的轻哼:“咒术也是只能用真名的!他们真名叫做,药莲菀和曼珠沙华。” 药?“她千年生前是北洲妖族的人?”荀大小姐十分吃惊! 北洲妖族是个很奇特的族群,族主据说是一味亿万年难求的药品,冠以妖族全族子民药姓,你能想象动物也跟姓药么?且深以为荣。 族中,嫡系那一只,名讳都是草字头。 9 劝人 沈汐居住的那间草屋里,木桩桌上的水壶里,水永远不尽,沈汐是知道的。 当沈汐怀揣着四条妖蛇回茅草屋的时候,原本是开心的,颇通人性的蛇变成了妖,虽然小蛇们坚持说自己不是蛇妖!但是它们可以幻为人形,对于这十年都是孤身一人的沈汐来讲想想都很兴奋!以后即便是小蛇的模样也就可以和沈汐说话,多么奇妙! 还未走近却看到竹七守在草屋门口。身后是村民摆放着一堆一堆大大小小的水桶。 “暮清,你回来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接点儿你屋里的水。”竹七老态的脸上可疑的露出了一丝窘迫。 沈汐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看着村长开心的差点一跳三尺高的背影,陆续吩咐着村民进屋的手忙脚乱忙乱,沈汐才恍然,虽然他白发白须,始终并不是真的老人。 村长夜里变成少年人时,乍然看着,此刻的老者形象却比之前更加老态,面色也更为枯瘦,难怪村里的人每次看到村长都会说他面色又难看了,原来面色枯黄干瘦是真的存在的,只是,那时他从未认真看过村长。 这样想着,沈汐鼻头微酸,有些难过。 不过很快沈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开始还很矜持的和小蛇们一起围观,当水桶一桶又一桶接满了送走又接的无缝轴转的时候,沈汐忍不住了:“村里终于断水了吗?” 这样莫名的只有两个季节的村子,有一天说断水断粮沈汐一点也不会奇怪,只是村长这样的折腾一时间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沈汐看着快要下山的太阳,饥肠辘辘。 “暮清哥哥,你误会村长啦,这可不是水!”其中一条小蛇嚷嚷。 另一条小蛇斯斯瞪了说话的小蛇,软乎乎的开口,“暮清哥哥,这是九欘建木树的精华汁液哦,喝了可以稳固神魂的!” “还可以增长修为!”“还可以,嗯,还可以抵挡饥饿!”“我想想,还可以疗伤!”“还可以......” 四条小蛇争先恐后,沈汐拼凑着也明白了!这是个宝贝!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喝?是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喝吗?”沈汐有些疑惑. “不是呢,暮清哥哥给我们喝,我们才能喝呀。”之前瞪蛇的小蛇又软乎乎的开口,斯文有礼就是它了。 “?”你们明明偷的吧?“你们分得清别人给是什么意思不?” “知道知道,主人在就可以啦!” ??“主人在家的话,你要拿主人的东西要说吗?”沈汐有些奇怪,探究着问道。 “当然不要啦,主人家在的话,我们都进去了他就是默认的啦。” “对呀,他都允许我进了呀!” “允许进就是可以拿呀~” “嗯,允许还要说什么呀?” “......”四条细杨柳立即变成鸡鸭同堂,叽叽喳喳。 哇,真是天真呢,“这是谁告诉你们的呀?” “你呀!”异口同声,一双双蛇眼圆鼓鼓注视着问话之人。 哇,我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人好吗?!我多正直的人啊!我怎么会这样教别人!何况还是动物!正当沈汐内心反复拒绝,村长不知何时默默的飘了过来,飚出一句:“就是你。”接着默默的飘走。 怎么可能!这蛇都不知哪里来的!我的脑海里还有一大堆没有解决的疑问,堆在角落里等待我找到新的事实然后去解答,这种莫须有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村长...”沈汐咽下了还未说出口的爷爷二字,因为想到他的少年人形象,略微正色道:”您,你,额,你怎的不喝这个什么汁呢?你身体好像有些问题。” 竹七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汐,好像明白他为什么喊村长时顿住。 沈汐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还是觉得要尊敬养大他的村长,看向竹七的眼神也还非常坚持:“您怎么不喝这个汁,我听它们说了这汁液好像可以疗伤。” 竹七摇摇头。 沈汐有些不依不饶,端着水杯,伸向竹七。 小蛇们在沈汐的怀里探着身子,望着水杯垂涎欲滴。 竹七不为所动,也回视着沈汐。 沈汐虽然被这眼神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但端着杯子的手还是持平着,不愿放弃。 竹七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如同今日的沈汐一般,只会梗着脖子,坚持跪在地上对那个人说:“公子救我性命,命就是公子的!”如今物是人非,是他又不是他,我该如何自处?我不知道当初的那个你还能不能回来,所以还留着贱命一条,我说好护卫你,结果你的尸身都如同破烂一般无一处完好,我又如何还能让自己享受般生活着?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这是我给自己的惩罚。 竹七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那些藏于心中多年的自责懊悔愤懑一时间像火一样煎熬着他的内心。 沈汐想起脑海里那些自己看到的画面,想到他说祠堂那疯女人青梅竹马都可杀伐果断时,竹七的剑气四溢,显然是有些控制不住,那个被断双臂的男子一定和他又很深的羁绊,沈汐语气有些斟酌:“您听过斯人已去生者哀,这句话么?” 沈汐看着竹七视若无睹,毫无变化的神情,接着说道:“我认为这话就是错的。不论斯人为何而去,这一生,他开心,不开心,甘心,不甘心,都已经结束,他的一生已经结束,如果身边亲近的人因为他陷在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对他都是一种折磨,生既无法安然,死后还要不安吗?” 这样单纯的劝慰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对村长说过,沈汐也明白,他酝酿着的话语即将要说出口时,荀大小姐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很有些淡漠无情的味道:“人死身全,否则魂魄缺失零散,你想必是知道的,他过的如何呢?你若是活在自责中不爱惜自己,来日他与你相见,你已经不在了,南冥洲的鬼门阵一旦通过就是鬼族的人,规矩你是懂的,怎么,这么快想去鬼族?和被废掉灵力的冥洲神再继续厮杀吗?” 沈汐颇有些无语,这位大小姐劝人的方式都像赶着叫人去死。 竹七明显有些意动,沈汐又要开口时,荀大小姐快速截断了她认为无用的劝慰,更无情的吐出几个字:“何况你还是个废物。” 哇哇哇,杀人啦!夭寿啦!竹七的青筋要爆啦!也不知竹七想到了什么,羞愤无比,恶狠狠的瞪着荀大小姐。 后者怡然自得的坐着,手搭在腿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空中翻来覆去,像是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手。 竹七显然也不知道沈汐此刻内心的叫嚣,一把捞过水杯一口闷,砰的一声,仿佛喝的是荀大小姐的血,放置水杯时,仿若顺便砸碎了她的骨头。 周身略微寒冷。沈汐怀揣四条小蛇默默后退两步。 荀大小姐视若无睹,心里却想着沈汐刚才对竹七说话,劝人依旧劝的毫无力气,这样的性格真是,重来一千回怕是也不会变。 10 大变泥鳅~ 荀大小姐心平气和的劝完人以后没一会又消失了。 消失前还是往沈汐那里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是一双藏着一眼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灵的眼睛,但有时候沈汐觉得她是不是能听到自己心里说的话,那眼神一眼比一眼更有深意的模样。 细想想,从见到这个大小姐大夫开始,她除了跟自己说说话,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当然那祠堂里的疯女人和红衣男子,说了还不如不说,冷冰冰,说出的话如刮骨冷风,嗖嗖嗖。 好可怕的人,沈汐给她贴上了一个标签,不能惹! 不好惹还是可以惹的,不能惹就是真的要保持距离了。 耳边回响起,竹七吩咐着人将这什么树汁封存,有需要才可以去喝,还吩咐了严加看管这些水的时候。 沈汐这才明白竹七这是为了离开村子做的准备。 沈汐有些不解:“即使这个汁液再好喝,再有用也有用完的一天。村长你这个办法好笨哦。” “笨、笨、笨、笨啊~” 哇,有了四条跟屁蛇说话都开始有回音了。 …… 竹七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搬水。 “村长,村里的人喝这个吗?”沈汐又问。 搬水的叔伯大爷闻言身形明显顿了一下,却并未回头或者因此停止,竹七还是置若罔闻,摆摆手,“快搬快搬。” “我认真的!”沈汐有些生气,“村长,他们为什么不喝?” “我也很认真的让他们快搬。”竹七头也没回的走了。 像是不想回答。甚至,像是逃避。 沈汐很是不解,我是为他们好呀。 四条小蛇看沈汐有些气闷,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小蛇吐吐蛇信:“暮清哥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小二。”说话软乎乎的小蛇又开始瞪蛇了。 沈汐趴在树桌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自己的身子,眼角瞥见村民中有人似乎想要开口却被同行的人拉扯住迅速离开现场,也有似乎在偷偷侧耳倾听看看小蛇们会说什么,更有一两个听到小蛇说的话麻溜的掉头跑掉了。 哼,肯定和村长说长道短去了! 与此同时,村民找到竹七时,他和荀大小姐在商量着什么,而确实如沈汐所想被人密报了之后,报信的村民发现,这两位并没有丝毫慌乱,仅仅是对视一眼。 因为这俩货心中竟心有灵犀般嫌弃着:那货一定会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绝顶聪明,根本无须小蛇们的背后议论。 但虽然自觉心有成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一点点一丢丢的担心,至少竹七是略微脚下生风,略微一路疾行。 所以俩人到达时,发现沈汐正在和小蛇们一起钻地洞弄得灰头土脸时,荀大小姐看都没看竹七一眼,仿若想将竹七扔在地上摩擦一般,玉足捻了捻地上的尘土,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当然竹七是决计不肯承认这个词形容自己的,他觉得,想必荀大小姐跟自己一样也略略在心头着了急,说自己的吧。 竹七刚准备问问这四条小笨蛇,你们跟他说啥没有呀,看沈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打招呼,他就知道,沈汐笃定了有人去密报,笃定了他会来。 荀大小姐鄙视了一眼竹七,眼神就飞速的落在了沈汐身上,宛如再多看一眼竹七那种游移不定的蠢货,自己也会被沾染一样。 虽然竹七不知道荀大小姐想什么,但也感受到她眼神飞快略过,一时炸毛心中难以发泄。 “你不想知道吗?” 竹七眼头一跳,想着这女人要说什么疯话。 “什么?” “你不想知道竹七为何会去救你。为何将你养大。为何村里的人都不和你说话。为何他会如此衰老却又可以变成少年形态。为何你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记忆,为何红衣男子向你下跪称呼你少主。这些,你不想知道吗?”荀大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闲聊一般随口说道。 “不想。”沈汐瞅了一眼,依旧在床底地洞不知忙着什么。 因为你并不想告诉我。你说话时虽然语气状似随意,让我觉得只是闲聊,但是你的手指紧握,骨节分明,和在祠堂你背对着我时一样的动作,说明你或在戒备或在紧张,你既想我知道,又害怕我知道,那我为何还要为难你。 荀大小姐面色古怪。“我呢?” “什么?”沈汐有些措手不及,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他懂,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不太懂。 “我姓甚名谁,为何是大夫,又为何男扮女装。”也不好奇吗?还是在你眼里被废去灵力看守忘川河的癸莲菀会更让你好奇呢? “不好奇。”沈汐忽略她眼里有些动摇的火光,语气略有些得意,“我很聪明的,善于观察与思考。” 是了,对了,你向来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的,你不屑于从别人口中得知任何事情任何人的原委,你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只是你的眼睛一向都是瘸了的,但是自己却不以为意。 …… “竹七,你看这楼叫歧楼,止支歧,这楼晓过去测未来,我猜这楼的主人一定是荀家人,荀家虽然不出世,但是我在不尽书上读过,荀家取邑都智地为隐,那肯定是他家的人啦!” “竹七,荀大夫定是被我一眼看穿这楼的名字背后的含义,故意给我冷脸。” “竹七,你说为什么歧楼会晓过去测未来呀?荀家精通阵法卜算,你说会不会各洲上请他们设置的阵法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法子?” 荀歧眼神飘忽,朱唇轻启自报家门:“我名歧,止支歧。” “哦。”沈汐依旧在扒拉着什么。 “听这名字,有没有很熟悉?”竹七连忙接过话头。 “有啊。她是荀家嫡系子女。” 竹七面色一喜,荀歧也看向沈汐。 沈汐眉头一皱,往地洞里又伸了伸胳膊,嘻嘻,抓到了!然后像看白痴一样对着竹七说道:“村长,屋里的书上写了,中洲荀家,不出世之家,善医长阵精卜算。其嫡系皆以止字为名。”复又得意的笑:“过目不忘就是小爷我啦!” 果然,期待不是适合沈汐的词,妄想才是。 我到底对这货期待着什么? 荀歧还未来得及开口,有三只小蛇争先恐后的尖叫着:“哇,小四变成泥鳅啦!!” 因这四条小蛇都是粉红色,始终在沈汐怀里,倒也干净,唯一条小蛇好动,不愿窝在怀里,顺着沈汐的手臂去地洞里不知陪着在倒腾什么,洞里漆黑无亮光,出来之后才发现不知怎的变成了黑色。 竹七和荀歧大惊失色,一同对身子说道:“暮清/少主!你快过来!别碰它!”荀歧更是飞身而去将沈汐捞入怀中,远离变黑的小蛇。 11 久违的跪拜 “一差二错,你们和三番将舌尖咬破,向四次吐口血!快!”荀大小姐迅速指挥道。 我听错了吗?“你们叫啥名字??” “竹一差!” “竹二错!” “竹三番!” “竹四次!”显然名叫四次的小蛇这会还没有什么大碍,声音欢快清脆,还能回答问题呢。 这什么破名儿!连着喊跟教诲人似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少主你还和他们胡闹!”竹七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们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这玩意上门来!” 沈汐很无辜,太无辜了呀!床底下长树芽了嘛,好奇去拔一下咯,四次,就是那条好动的小蛇往下钻了一些,上来就成泥鳅了! 还有!原来上次躲在地洞村长就是在找它们呀,还以为说我三番四次的犯错,这破名儿! 被吐了血水的四次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汐,“暮清哥哥,我脏死啦,呜哇.......” 沈汐挣扎要去抱四次,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又又又在荀歧的怀里,这女大夫怎么无时无刻的不在占我便宜呀?每次都显得自己与她性别互换,即便我没有威风凌凌,也不至于像个小媳妇窝在她怀里呀! 竹七察觉沈汐的动作,一脸凝重,一如祠堂里红衣男子的称呼对沈汐说:“少主,你身无灵力,且神魂怕还未稳固,不要靠近四次!” “那你” 沈汐几次挣脱都被竹七死死拦住,一差二错三番在一旁哇哇乱叫更是加剧了沈汐心里的难过。 开始四次眼睛还扑腾扑腾的眨着,黑色诡异的气息被血水压抑后反扑使得四次有些承受不住,渐渐有些耷拉着眼睛,沈汐着实于心不忍,奈何竹七的气力实在无可奈何,眼瞅着四次气息衰弱,又急又气的之时,沈汐脑海里有些画面充斥而来又一闪而过,口中不自觉的喝道:“竹沂你放肆!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祖应爷爷!” 竹七听到竹沂这名字的时候瞬间慌了神,荀歧也惊疑不定的松了手,沈汐趁机将四次抱在怀里,看着四次的小身子像一根蔫掉的柳树枝一样垂着,心疼的不已,下意识的念出一段文字: “不见之源,不见苦火;炽火无痕,虚表妄心;此待之身,此命不止;微露之光,亦可争月!” 黑色的烟雾般气息一瞬之间被一炽热逼退,像火焰又像是光,四次缓了口劲过来,便被荀歧带到一边治疗去了,但是哪怕黑色烟雾消失,四次粉嫩的小身躯也已经变成黑色啦! 一差二错和三番见到四次无恙都很开心,没一会却满是嫌弃,三条小蛇议论着“小四好丑哦”,“可是我又不能说”,“小四会生气的”,“那怎么办”,“司祭师哥哥又犯错了”,“好多年没看到哥哥下跪了”...... 竹七终于在四次无恙后,噗通一声便跪着,头至地停留着,始终不敢抬头,垂拜稽首,这是犯了错的跪拜礼中最重的礼仪。 眼前的状况让沈汐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说,就是一种本能的、不自主的、话已经说出口,事已经做完全,他才清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向以头触地的竹七,期期艾艾的想解释:“…我…” “我明白的,我自己静静。” 沉寂的屋里。 竹七依旧保持着跪拜礼。 周围安静又沉默。 竹七知道沈汐没有走远,也许就伫立在门外,他知道沈汐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与四条小蛇的相处不过是出于现阶段的喜爱,甚至相比起来,他和四条小蛇相处的时间更多了10年多,他内心很复杂,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汐,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四条小蛇,也许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自己。 西洲竹家,乃是西洲山神传承一系,以嫡系子女更能继承山神血脉,这支山神善火系术法,练习此术的嫡系子女性格刚烈、耿直、没有城府,但因火气过旺,世代相传以水旁字入名。 竹七父母早逝,无亲无故,过着朝饱夕饿的日子,已过加冠束发年岁依旧还要靠偷学,事情败露的那天,老村长带着众人对着竹七惋惜,直言他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是规矩如此,需废除一身灵力赶出西洲,不得以西洲竹家名义在外走动。 废除灵力无非废掉经脉,体力较之常人也比不得。 年岁也小,少年大都轻狂,总是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不大懂得比常人也比不得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踏出的这个地方叫做家,是故乡,而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家,也不会被称之为故乡,只是,当时的年纪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于是他身无分文又无长物,只能四处流浪,下雨躲过屋檐,下雪睡过破庙,晴天翻越山坡,阴天裹好衣服浅眠;见过朝气蓬勃少年郎转脸吝啬无赖惹人生厌,看过步履蹒跚老人家路边孤苦无依无人问津,一路走一路停,漫无目的,他依旧很心安,这一路都没有觉得流浪和在村里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无所事事,一样的无所安寝,一样的无所畏惧,但一切与之前又大不一样,说却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 你在春色人间里徐徐摇曳,我在鹤唳风声里满身旧雪。 公子青衣折扇,询问他,你受过伤,筋脉受损,我学了一个法术,可不可以试试救你。 竹七懵懂无知的告诉公子自己没钱。 公子轻摇纸扇,语气依旧欢快表示自己只是想帮他试试。 结果当然是公子很为竹七开心,并透露的意思是他可以重新修习灵力。 竹七谨记西洲的规矩,却依旧被打伤,命若悬丝,只因觉得他既然有心修复筋脉必定有心违反规矩。 没有什么瓢泼大雨,没有什么凛冽冬雪,只有徐徐微风里传来公子的歉意,竹七没有怪他,也许自己就是有这个想法才会同意公子修复。 公子将竹七带去漆黑一片的地方,一名老人传了半身灵力,公子将四条小蛇交予竹七,告诉竹七这四条小蛇就是他的亲弟弟,要好好照顾,要学会爱护。 公子带他回了西洲,说了竹七怀里的四条小蛇是他的弟弟们,随后族中大长辈们为他传了竹家的不传功法赐了嫡系的名,吩咐一切待遇与嫡系子弟无任何区别,破例允他为大司祭师,除了侍奉西洲神以及西洲神族世世代代,还负责为西洲子民消灾解厄,防御鬼族与妖族,沟通西洲子民民与山神之间的祈祷祝愿,负责洲与洲之间神族的来往事宜。 一切前尘往事在那时被动的一笔勾销。 再见面的是故人,再返回的是故乡,竹七那时心头涌上了第一丝有关于人情的悸动。 我不想对自己负责,我不是自愿生于这个村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情况下,我更加不会有选择的欲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承担着不得不在这世道上艰难的生存,我不想为这样一个枯燥乏味的世道去付出任何代价,我丝毫不觉得值得。 所以我拒绝和别人往来。 萍水相逢,你救我性命,给我身份,我懂了什么是责任,我明白有亲人的感觉,我不再是漂泊的流浪人,即使过往的岁月凉薄待我,你教会我明白生命里的慷慨与繁华。 然而今天我辜负了你。 我用心对待了他们,却始终没有将他们与我视为一体。 我明白了,你愤怒的不是我拦着你,而是我什么也不做,准备放弃四次。 竹七的拳头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12 出发中洲 小蛇们接收不到什么气氛不寻常的讯号的,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沈汐门口不动还不让他们说话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面对一个长期只能看懂点头摇头并听不懂蛇语的人,当它们可以说他听的懂的话时,不说话,简直是一种致命性的折磨。 在小蛇焦急的甩尾之中,沈汐决定离开。终于不傻站在草屋门口,其实沈汐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当下最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应该也只有他了,他想。 尽管他很想去问下荀歧自己刚刚是否是什么失魂症状,但是想到荀歧开口说的话,都会毛骨悚然,沈汐的潜意识里,是相信言语是有灵魂的,或者说他相信人说出来的话是有生命力的,他不想上杆子找不自在。 恍然间已经到了荀歧的住处,荀歧看向他,只略微点了个头,就坐在书案前翻找着什么。 “四次,”沈汐原本想问候的话到嘴边悄然变成了:“这谁给你们取的名字呀,你们爸妈也太不负责任了啊......” “暮清哥哥,这是你帮我们取的啊”“说这是祖爷爷给我们留下的宝藏呢”“是呀是呀”“而且你说你很喜欢的”“唔,我知道了!暮清哥哥看到小四变丑了,开始嫌弃了呢”“没想到哥哥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去找司祭师哥哥吧”“就是就是,司祭师哥哥刚才被暮清哥哥罚跪了”“暮清哥哥是个坏人” 看似窃窃私语的几条小蛇却将说话声音控制的刚刚好,每说一句,都无辜的注视着沈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汐很想掩面而逃,这样风吹的就倒的性格是谁教会的呀,好想念他们不会说话乖乖做普通动物的日子。 “竹七还跪着?”荀歧乍然开口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很有一种幽咽泉流的空灵,“就是个废物。” ...... “呃,”沈汐听到废物就要反驳,虽然他确实不知道竹七究竟为何这样。 “因为他觉得辜负了信任的人的嘱托。”好巧,荀歧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她的话锋又开始转变:“我要是他,要么去死,要么死去,总这么赖活着,惹人生厌。” ......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有些凉薄?”荀歧看向沈汐微笑的样子,嘴角也有些冷笑,“既没有能力,又辜负嘱托,心性又不坚定,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汐挠挠头,“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不过说完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 “唔...我因为他总是拦着我而不自觉说了那样的话,只是想让我不在他的保护下,我想去试试救治小四,而我的言语却好像伤了他的心。每个人做每件事,对于珍重的人事物总有自己衡量的标准,显然,他刚刚的举动是在我和小四之间选择了我,我明明最没有任何立场去那样说话,却还是有些自私的意味...” 门外传来衣服摩擦间细琐的声音,荀歧平静的将瞥向门板的眼神收回,还以为会推门进来,不仅废物还胆小,却发现沈汐直愣愣的望着自己:“......” “村长在门口是吗?嘿嘿,你这个人嘴巴很坏,心地却很好嘛。”沈汐说完盯着她的那双软乎乎的,未着半点胭脂的红色嘴唇,鬼迷心窍般的失了神。 荀歧耳朵微红,淡道:“看完小四之后,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中洲大陆。” “去你家吗?” 荀歧咳了一声。 沈汐装作不知她的尴尬,复又大声说道:“要去你家吗?” 荀歧又咳嗽了一声,仓皇转移话题:“你在床底下弄出了什么?小四怎么会被噬尸死树的气息缠上?” 沈汐沉默,听这名字似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呀,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根连根带须的小树苗子。 荀歧霍地起身,抓住沈汐的手,这是!这是新鲜的树苗! 良久,她说: “你躲在地下的时候,壶里的水洒了。”这话不是问句,而是十分的肯定。 “嗯,我差点渴死在下面。” 荀歧手腕一花,朝天空中扔出一截绢布样的东西,随后将树苗放在桌上,静静的坐着。 没一会,竹七闯了进来,没错,砰的一声,破门而入,门板还吱吱呀呀的响着。 竹七是个不会收敛情绪的人,此刻他脸上的欣喜像是堵了千年的阀门,喷涌而发,几次平静下来,嘴角又止不住的上扬。 小四不知是被门板砰咚声吓醒还是被竹七的笑声折磨而醒,沈汐冷眼瞧着竹七一时半会停不下了的癫狂模样,抱着小四和小蛇们在角落瑟瑟发抖。 “少主!你果真是我的少主!”“哈哈哈哈,停止了停止了!”“神罚终于停止了!我们西洲又要恢复了!哈哈哈哈” 竹七轻抱怀里的树苗,像是抚摸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他突然向沈汐单膝下跪,行君臣礼后,又开始新一步的癫狂。 荀歧指着树苗,对沈汐淡声道:“西洲草木不生,只有两季,这是天道给予西洲的神罚。” 西洲土地放眼望去都是白色,雪下而不积,洲上毫无草木,洲上的山上住着一些人,只有一只手一只脚,沈汐一次偷跑去山上玩耍,曾有这样的人在沈汐身后,两两搀扶而行,彼此像是守护又像是依偎,但对人毫无恶意,只远远的看着,偶有想说的话,说出的话却像呻吟一样,难以听清。 “神罚是因为?” 荀歧神色复杂,“企图,弑神。” 沈汐睁大了眼睛。 沉默半晌,沈汐又问,“那么长出树苗的意思是神罚结束了吗?” 荀歧看着竹七温柔的来回抚弄那截树苗,虽然知道原因,还是觉得一阵恶寒,就这样盯了一阵,说道:“也许是结束,也许是原谅,谁也不明白天道的意思。” 竹七的哈哈笑声,屋内小蛇们因为惊惧蜷窝缩在沈汐的怀里,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满满的西洲除了灰就是白,缱绻万千,心头涌上一阵莫名。 竹七带着树苗风风火火的出去,又风尘满身的空手回来,欣喜依旧:“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心头沉压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了下来,竹七语气里充满了轻快。 小蛇们也很开心,扭,扭扭蹦蹦。 沈汐仿佛听到了屋外盛开的欢喜,掉落在西洲天上地下每个人的心间。 13 旅途中 离开的时候,沈汐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昨夜刚下过雪,满目的白,村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成团,目送着自己。 “我们还会回来吗?”沈汐问。 “会的。”竹七恭敬的回答。 “我们回来会有绿色嘛?” “会的。”竹七眼里隐隐透着一股光亮,十分坚定。 “…”荀歧在想自己该不该开口破坏一下这段无意义的对话。 这段路才开始日程,沈汐就觉得这一路充斥着诡异的氛围,当然这只是沈汐的感觉,竹七原本以老者的形式照顾了他十年,爱护之意大于尊敬,如今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让沈汐有些不适。 车马徐徐驶过薄雪,马蹄声伴着车轮声吱呀前进着着,沈汐看着化作人身的小一坐在马车沿赶车,内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坐马车??你们修行之人不应该是‘咻咻咻’的穿梭,‘咻咻咻’的来回,有一个载体,比如船、剑,可大可小,坐着或者站着来去如风…风…”看着马车内两人眼神越来越诡异,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 “你这十年教了他什么?”荀歧果不其然发难竹七。 “…”竹七梗直脖子,不言不语。 “…” “修行之人,无非比之常人耳聪目明,练气或练体只能体态轻盈,平地一跃而起,可你要是让他腾云驾雾…”荀歧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手势向下,未尽之意很明显,就是说,大哥,你想太多了,少看点话本。 “哦。”沈汐点点头。 “所以,若是有那种可起死可回生,可仆役他人或是启智妖类的术法,谁都会想要。” “哦。”沈汐依旧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想着祠堂里那两人是怎么上的屋顶,又是怎么下来的,莫非一跃十丈? 荀歧不动声色,斜着眼睛倪着竹七。 竹七的脖子又更长了一些。 须臾,竹七便有些梗不住了,腆着脸试图寻找新的话题,小心翼翼的扭动着脖子:“昨日那截树苗上并没有噬尸死树的气息,小四是如何沾染的呢?” 小四闻言,从沈汐的怀里钻了出来,语气也出奇的腼腆温柔:“我一路啃土的时候,吃掉了一个红色的圆圆的…不知是不是果子…唔…有股腥味…有股淡淡的草木味…” “你为什么总把它们放怀里。”荀歧有些嫌弃。 “你怎么挖土是用啃的?”沈汐很是好奇。 这两个人…关注点… 难道不是应该关心那个红色的果子是什么吗?竹七茫然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顾这三条在怀里的小蛇泫然欲泣,沈汐转头颇为认真的对竹七说道:“你知道红色果子是什么吗?” 竹七摇头。 “那不就结了。”意思就是不知道干嘛还浪费时间讨论。 荀歧随意望一眼沈汐,以眼神表示赞同。 只有竹七一人风中凌乱:是这样的吗?不用讨论一下吗? 沈汐有些小开心,看来荀歧也是个聪明人。 下一刻,聪明人说话了:“我觉得它们这样窝在你怀里不是很好。” 从荀歧的角度看,这几只细条小蛇像是从沈汐的怀里长出来一般,粉红,粉红,哦,黑色,啧,看起来像是个妖物。 很奇怪的这几个小蛇只敢低头装沉默,并不敢吵吵,从进入这辆车开始,都很安静。 “哪里不好?” “很恶心。”软体的,在地上蹭着扭着,“很恶心。”荀歧重复着。 !!!!!我们/他们很可爱!小蛇们和沈汐一时间在内心叫嚣着,而后又彼此注视着,眼里满是彼此报团取暖的慰藉。 竹七又开口:“我们先去荀家吗?” 沈汐看着荀歧。 他们除了得到了荀歧的漠视以外,只有马蹄声咯哒咯哒的回响。 半晌,两人还是注视着荀歧,荀歧便无情的对竹七说,去赶车,以结束这段三个人三个方向的聊天。 “曼荆?!”竹七的声音。 “叩叩叩”有人敲了一下车沿,“暮清哥哥,我看到荀大夫的未婚妻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不用管。”荀歧淡淡出声。 “不合适吧?弱女子哎。”沈汐犹豫着。 忽然,荀歧和沈汐都感受到马车的停顿起伏,“咯哒”,可能是一差跳下马车去查看情况了吧,说起来,为什么荀歧一个女子还有未婚妻??? 看着沈汐眼睛上下乱飘眼神鬼祟,荀歧无奈:“我以男装示人。” 沈汐看看她的男装,是了,我也曾以为是个神仙公子哥。 也不对呀?大了为何不解除婚约,这样多耽误彼此? …… “暮清哥哥,大司祭师哥哥把人抱过来了。”原来是竹七下车去了。 抱过来?沈汐连忙掀开车帘:“她受伤了吗?” “不知道,就是晕倒在路边呢。”一差回道。 竹七果真抱着一名女子,身材娇弱瘦小,脸色苍白。 “暮清哥哥,我们能带着一起吗?”一差问。 “为何?”“好的。”荀歧先一步沈汐说道。 沈汐面带疑惑:“为什么不带?” 荀歧微微颔首,思索一番,接着道:“嫌烦。” 你身为女子,应该对女子更有同情心呀,何况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居然嫌人家烦?沈汐摇摇头,还是对竹七和一差说:“带着吧,见到了不好不管。” 竹七将女子放入车内,便一起坐在一边。 沈汐看着那女子,面容憔悴但还算清秀,对竹七说道:“她叫曼荆?” 竹七点点头。 “旧识?” 竹七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汐还待再问,忽然想到荀歧刚刚说的为何,刚想对荀歧说话,她就已经开口:“这里是西洲,不到中洲,她是北洲人,她孤身一人怎么过来的?又如何晕倒路边?” “这个是理由?”沈汐有些气闷,这样就可以放任一条生命不管?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要救。”荀歧语气淡淡。 沈汐却听出一些不对劲,而竹七神色复杂,怅然若失。 “你们婚约之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是女子哎?”沈汐还是问出了刚才想的问题:“为什么不取消?” 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脸上露出除了冷漠蔑视以外的———讽刺,不是那种嘲弄嘲讽讥笑一般的讽刺,而是那种,当我提起这个人,提起这件事,对于我自己而已,是个极大的讽刺,说了就好像,好像嘴巴都会烂掉的不屑于提。 “世上之事只要你有所求,必然有所失。” 竹七闻言神色一僵。 “曼荆也是有苦衷的。” 荀歧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竹七。 以往沈汐总觉得,荀歧虽然整天说竹七废物,但是很多时候都还是愿意口是心非的开解他,今天才发现,荀歧口中废物,是她真的看不上竹七,并不是嫌弃或者看不起,而是真的觉得他蠢的像个废物。 在不久之后,也得到了荀歧的认证,那时的荀歧反而一句废物都没有再说过竹七,沈汐问为什么,荀歧坦言:说他废物都像是在抬举他。 14 装睡? 因这女子一直未醒,竹七守在一旁。 马车内的气氛又恢复到了冰点,荀歧坐在一边,眼神依旧放空。 沈汐没话找话:“这女子什么来历?” “北洲妖族。” “妖族嫡系好像都以草字为名,那她也是妖族嫡系子弟?”沈汐接着问。 竹七摇摇头,“她是'曼妙'的'曼',不过就是个草本科植物的小妖,堪堪化为人形,哪里就能用得了草字头。” 竹七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戛然而止。 '曼妙'的'曼'? 荀歧神色古怪至极。 五大洲上,除了鬼族从不以真名示人,妖族的名讳也是不能随便告知他人的,都很容易被控制仆役,妖族除父母与共度余生的伴侣,旁人是不能知晓自己的真实姓名的,其中尤以女子为甚。 若是向她们询问姓名,意思就是向她们求婚。 若是她们以真实姓名告知,则是答应了询问之人的求婚。 沈汐还在一旁没完没了:“你好像很了解她?是至亲好友吗?” 竹七迟疑片刻,还是答道:“不是,不算熟,见过几次面罢了,只是她总是孤苦无依,瞧着可怜罢了。” 此时的荀歧却暗暗心惊,竹七每说一句,那女子眼睑便会极其轻微的颤抖,直到最后一句“瞧着可怜罢了”,那女子连着眉头也都跟着皱了一下,她在偷听! 荀歧伸过手,迅速为她搭脉,却毫无异常,她的脉搏显示她受到了神魂的创伤,昏迷沉睡。 这只是普通的一段对话罢了,并没有这样偷听的必要,但是这个曼荆能在明知荀歧是个女子的情况下,依旧说服族中长辈旅行婚约,让荀歧连这段对话都要拿来咀嚼一番,颇有些草木皆兵。 中洲人族,以三纲五常为主,对于女子言行方面是极具规则的,哪怕荀歧,曾为中洲灵修第一人,在不得已暴露了女子身份之后,差点被勒令以养女身份写入族谱,以保全全族荣耀,而这个女子忽然出现,荀歧反倒被规劝仍以男装走动,对外依旧宣称自己乃是荀家嫡系长子,迅速与她定下婚约,让荀歧不仅感叹一声好手段! 荀歧嫡系女子,手握权利,尚且如此被动,一个堪堪化为人形的草本科药植物有什么能耐? 因此,荀歧觉得这曼荆十分不对劲,只怕所谋非小,但是细细捋来,她俩既无仇怨也无恩情,荀歧也只能敬而远之,是以态度十分冷淡。 那厢,竹七说着与曼荆第一次见面是竹七刚被撵出西洲的时候,曼荆刚开启灵智,在一堆树木丛生中毫不起眼,旁人打架殃及小草,竹七听她呼痛,给她用棕榈叶搭了棚挡挡风吹雨打。 也许是竹七明白自己以后连个躲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还装作满不在乎,看到她动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恻隐之心。 第二次是竹七被人再次废了经脉的时候,二度损伤严重,命不久矣,他决意躺着等待天意的时候,曼荆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她泪眼婆娑的要度自己的灵力给竹七,却被竹七拒绝了,后来又回来找到竹七要带他走时,竹七已经考虑回西洲的事了,就这样失之交臂。 沈汐打断他:“这么说,你曾考虑和这女子一起?” 竹七想想,笑着说:“不知道,当时都快没命了,也没想过这些。” 荀歧此刻十分确定曼荆已经醒了,竹七和沈汐的对话总让她有所反应,但是脉搏却始终一如既往。 “暮清哥哥,我饿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沈汐怀里的小蛇们也都苏醒了过来。 “我们再…” “就在此处休息吧。”荀歧打断沈汐的话。 竹七听到荀歧这么说不自觉有些奇怪,荀歧大家出生,一向都是很讲究衣食住行,哪怕是那几年她女子身份暴露的时候,没人拿她做荀家灵修第一人,堂堂正正切磋赢不了她,弄坏她的东西,弄脏她的衣物,这类旁门左道也没让她损失半点风采,面上依旧是凛凛然而不可侵犯之态,旁人看来永远光洁鲜亮。 主动要停在小树林,随便吃吃,这不像她的风格。 荀歧豪不避讳竹七的打量。 就这样,一行人在野外驻扎,几条小蛇很是欢快,一会便不见踪影。 沈汐想去捡些枯树枝生火,被荀歧拉住:“竹七,你去。” 竹七点点头,向远处走走去寻枯树枝。 荀歧想想,对沈汐说:“我给你说个故事,”荀歧侧身坐在车边,拉开了部分车帘,露出一丝缝隙,堪堪可以看到车内曼荆的脸:“妖族为什么都姓药你知道吗?” “据说是说族主是一味难求的药品。”沈汐努力回忆着。 “对也不对,”荀歧眼角注意着车内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五大洲的神主恐怕只有西洲竹家的神主还在世,东洲祖家早已没落,南洲鬼族如今被四方鬼君分割,艶都勉强还有原北冥神的部下,何况艶都被红色花海包围,寻常鬼族也无法靠近。” 没反应。 鬼族的事是她没兴趣,还是真的无关? 沈汐在荀歧眼前摆摆手,示意她回身,一手拉住荀歧的手,另一手则在手上写下了几个字: “这、女、子、有、问、题?” 沈汐的手很暖,指尖缓缓在荀歧的手掌上流动,一丝温热接着一点暖意,荀歧不知是因为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太暖还是他对她的信任暖住了心头,一时乱了方寸,明知应该及时将手抽回,仍旧顺势将手留在沈汐的手心。 荀歧反握沈汐的手,写着:配、合、我。 沈汐点点头,也问道:“这和妖族有什么关系呢?” 荀歧紧盯着曼荆,继续道:“人族自有修炼之法,且人族有帝王说,皆有秩序可寻,只剩下妖族这个传唱多年的族主,活了亿万年,却谁也没见过,”荀歧顿了顿:“但是妖族本身却信誓旦旦族主依旧,然则我测算过,近年乃乱世之象,五洲大陆即将重新洗牌,倘若妖族族主在世,早该指引妖族,力保妖族或顺流自保或逆流而上,除非妖族被别人掌控,而那个人在冒充族主...” 依旧没反应。不为钱,不为权,那么是为了... 沈汐看向荀歧,荀歧摇摇头,这时捡树枝的竹七回来了,四条小蛇被他拎在手里打了一个结扔向车内。 沈汐起身却没有接住小蛇们,砸在车内的小蛇们发出“空咚”一声,接着伴随小四的尖叫! 荀歧倏然起身,她的亲亲未婚妻在小蛇掉落的时候似乎动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小四尖叫的时候,她也跟着痉挛了一下! 15 心里的声音? 竹七被荀歧陡然起身的动作吓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以为荀歧要动手还是怎的,却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车内,便直觉她只是在心疼几条小蛇。 而沈汐注意着小四并没有发现曼荆的异常。 荀歧不确定,难道这四条小蛇才是她的目的?莫非她是知道这四条蛇的来历? “暮清。” 这是她第一次唤沈汐的字,平日里从没有带过称呼,沈汐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带着片片涟漪而来。 “抱好蛇,以免脏了车。” 听错了,涟漪什么的,不是洪水就不错了。 沈汐抱着忿忿不平却不敢吱声的小蛇们轻轻哄着,问竹七:“将他们打结做什么?” 竹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刚不小心钻粪坑里了...” 啊。 沈汐看看在怀里的蛇,突然觉得自己身染异味。 荀歧想,曼荆是被熏的吧。 人也试过了,饭也吃好了,最终还是决定启程,然而曼荆却始终不见苏醒。 赶车人由一差换成二错,而荀歧与抱着蛇准备进去的沈汐定定的对视了良久,沈汐僵直着身子将其他几条小蛇放进二错的怀里,美其名曰:看风景。 竹七依旧坐在装睡的曼荆身边。 当然这只是荀歧认为的装睡。 荀歧道:“她何时告诉你名讳的?” 竹七哑然,“我好像不记得了。” 荀歧思虑须臾,还是说道;“妖族名讳的禁忌,你知道吗?” 竹七低头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说着语带怀念:“我一直跟着少主的,少主教会了我很多。” 荀歧点点头,竹七和沈汐自然以为点头就是认可:“所以你报复他,将沈汐教的跟你一样蠢。” 竹七跳脚:“你什么意思?” 荀歧的声音清冽宛转,嘴角随着吐字微微上扬:“还是你蠢。” 沈汐头疼,出门到现在就没有欢快过。 沈汐坐在车上,想捋一捋这几天发生的事,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流犯之后,村长是父母的旧友,然而村长是个修行中人,跪着叫自己少主,如今已经恢复健康变成少年人的模样。 身边有个大夫忽男忽女,但是却十分关心自己。 祠堂里的一男一女杀了一个叫暮清的人,被村长这一跪证实了是自己,为了什么言灵咒术。 自己待了十年的西洲,常年两季下雪,居然是因为企图弑神,原因却不得而知。 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的莫名记忆告诉自己,也许,自己是有着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记忆的。 并且,自己每次念出的咒术,好像都是有用的。 沈汐想,自己失忆吗?还是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是死了多久呢,为什么竹七和荀歧他们还这么年轻? 竹七听罢后,说:“少主,二错驾车不是很稳,我且出去一起。”仓皇而逃。 荀歧闭目养神。 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由远处传来。 竹七的声音有些肃穆:“少主,前面有一对人马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先行还是避让?” 沈汐拉开窗帘,看向前方,朦胧雾气中走来几名女子衣着轻薄,柳腰翘臀,叮叮当当的响声是她们腰间挂着的饰件,像网状一般围在腰间,下坠着剔透的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像女子轻吟浅笑。 几名女子中间,纱制的车帘随风飘荡,车顶上也挂着一排骰子,缓缓而行。 “让。”荀歧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并没有望向车外。 沈汐坐在车中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叹息道:“合欢核桃终含恨,玲珑骰子安红豆。” 荀歧瞬间色变,手成握状,放置袖口处。 竹七跳下马车,以护卫的姿态在四周警惕着。 “公子好诗才,敢问公子,入骨相思知还是不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媚音色。 沈汐笑:“知与不知有何意义?” 娇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无情:“奴家就是不知,才请教的公子。” “姑娘你回忆过去,想起的是最珍爱的一瞬还是清晰的记着每一段日子?”沈汐表态:“很多时候你都只能想起一瞬间,因为你活在了那一瞬间。” 静待片刻,并没有回音,竹七即刻跳身上车,准备继续前行。 “多谢公子释疑,奴家也送公子一句良言。” “姑娘请说。” “红颜白骨。公子慢走。” 竹七确定了那女子真的不在了,将车架交给二错,立刻钻进车内,有些惊慌未定:“少主,你怎么想起念诗了?” 荀歧也以眼神询问。 沈汐摸摸鼻头,“我看她们腰间挂着人骨制的骰子,便念诗试一试。” 一般玲珑骰子会用牛骨制作,而那几名女子腰间佩戴的都较之牛骨更白些,质地更细些。 竹七怪叫:“试出来了?” “哈、哈、哈”沈汐尴尬的笑着:“试出来了,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真是厉害,连你们都怕三分。” 荀歧收回依旧毫无焦点的眼神,众人皆在路途中以为此话题就此结束时,她却道:“短命都是有原因的。” 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是将蛊下入对方灵魂深处的,一人轮回,一人相思,将轮回之人的无名指骨节制成骰子佩戴,生生世世轮回,生生世世相思,生生世世制骰,且最忌讳别人提到骰子两个字,总会追着问你要一个满意的回答,没有的话,就用命来回答。 竹七黯然的点头,大约也就是赞成的意思了。 “暮清哥哥,你来,小四有话跟你说哦。”马车行驶一阵后,二错在外面探头。 沈汐闻言,移至车沿,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啦,乖小四。” 小四由二错手臂爬至沈汐肩头,在他耳边嘀嘀一番,荀歧和竹七不屑,当然,主要是竹七不屑。 沈汐嗯嗯两声回了车内,依旧笑眯眯。 竹七以眼神询问,沈汐笑笑置之不理,却开口说道:“村长,我冷了,我们在这生个火吧。” 嘿,二里不到的路程又叫我生火。 竹七随即下车去捡柴火。 沈汐突然牵住荀歧的手,说:“大夫,我有些冷,莫不是受凉了,能否和我一同看看四周是否有草药呢?” 这是沈汐第二次牵荀歧的手,想必荀歧还是有些不适应,愣愣看着被牵起的手,回神时已在车外的树林。 沈汐疑惑:“你耳朵怎么红了?” 荀歧平静一番:“何事?” 沈汐喜滋滋,和聪明人对话真容易,他将荀歧的手拉至身边,写道:“小四说刚刚风中的味道与他吃下去的东西味道有一分相似。” 荀歧也以手写回道:“灵言族?” 沈汐点点头,又写道:“三次。” 三次? 沈汐接着写:“祠堂,马车,刚刚。” 马车好理解,祠堂。 是谁? 荀歧思虑时,眉尖微拧,沈汐不由抚上她的眉头。 竹七尖叫:“难怪一会饿一会冷!说!少主你是不是终于想起要带她私奔的事儿了!” 竹七一把扔掉怀里的柴火,泄愤一般用脚踩了踩又跺了跺。 沈汐又惊又疑,私奔??他望着竹七,惊的自然是竹七说的是要带荀歧私奔这回事,疑的是我这样堂堂正正的人品能做出这样的事? 荀歧依旧面无表情,一掌撂翻竹七,转身就走,荀歧出掌的速度快到沈汐眨眼功夫,竹七已经趴在地上。 “下次想对我说什么,在心里想,我听得到。” 沈汐脑海中炸翻了锅,什,什么?这话的意思是,我想的你都知道?你可以听到我说话? 难怪! 难怪好几次我想什么她都接的上! 啊啊啊啊,面目可怖的女人。 “我说了,我听的到。”走在前方的荀歧头也不回的说道。 16 老头 长路漫漫。 西洲到中洲大陆的这条道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至少沈汐现在的煎熬都是坐如针毡的。 不再和荀歧对面坐着,他选择了拐角安静的待着。 竹七已然被一掌揍得老实,询问沈汐道:“少主,你还想起什么了。” 荀歧忽然抬手,带着一阵凌厉掌风。 竹七乖乖退至车沿,闭嘴,坐好,驾车。 沈汐心里一点想法也不敢有。 很长一段时间迫使自己欣赏沿途风景,看着看着便一路睡了过去。 好在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沈汐睁开眼已经到了中洲大陆。 中洲大陆位于四洲中心位置,地域辽阔,呈圆弧形,若是略懂阵法,大可明了这是根据星宿而来,众星拱月之阵,故此邑都智也呈孤型,在中洲的最中心。 荀家以书入道,善医长阵精卜算,处处挂着素书,刻着阵法,阵法上繁复着多个阵法,不可多看,不可久看。 院内的空地是允许荀家人刻画阵法的,挑战人要在上一个人画的阵法上,补充也好,改良也罢,刻画出自己的阵法,这样能使后者既吃透了前一个阵法,又而胜于原本的阵法。 经过院内有一群人围着阵法聚精会神,见到荀歧,纷纷立身行礼,眼里有隐隐的钦佩,据说现在院内的大阵就是荀歧所刻,无人可解。院里的人除却荀歧皆统一灰色衣衫,用沈汐的话来说,瞧着丧气的很。 荀歧将沈汐他们安排在自己的住处等候,便跟着侍者走了。 沈汐和竹七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小厅堂,竹七怀里还抱着一直未醒的蔓荆。 一直到荀歧回来,两人滴水未进,滴粮未吃。 “走吧。” 两人皆愣神,“不吃晚饭吗?” 荀歧头都没有抬,神色如常,“还来得及吃,走吧。” 竹七收收力,抱着蔓荆跟在两人后面。 沈汐道:“刚刚去哪里了?” “去见族中长辈,”荀歧难得扯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试图安慰沈汐:“别急,你想吃什么?” 沈汐有些郁郁,想必荀家不太欢迎我们,便随便报了几个菜名,荀歧手掌一番,绢布飞向远方。 “那是什么?”之前便见过一次,沈汐问。 “我的特殊传讯方式,寻常人拿到只是一截绢布,它落到特定的人手里才会显示内容。” 说话间,几人已上车,这次是荀歧亲自驾车。 沈汐看着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倒退,心里想看着她冷冷清清的,恐怕也是个可怜人。 “不算是。” …,忘记了。 沈汐决定专心风景,不由的想,她,这是每个人都能听到吗? “只有你。” 这三个字,证实了真的是可以听到。心惊肉跳。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沈汐不死心,心一横,在内心主动问道,主动听还是被动听? “被动。” 这是荀家人的特性? 荀歧这次却没有回答。 “恭迎楼主。”车外传来整齐的问候。 沈汐一咕噜爬起来,从车窗外看去,荀歧依旧坐在车沿,两旁站着修士见礼。 后面站着一个老头。 “爷爷!”一二三四四条小蛇在沈汐的怀里撒娇。 荀歧拉开车帘,“下来吧。”伸出手递给沈汐,身旁窃窃的眼神明里暗里。 沈汐有些不解,怎么弄的自己像个女子,他倒是颇有男子的风度? 老头笑呵呵的看着人形的一二三四,说道:“辛苦暮清了,辛苦楼主。”转而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竹七:“辛苦小七了。” 竹七眼眶红红,低下头。 歧楼。 似曾相识的地方。 楼内灯火阑珊,荀歧眼眸晦暗,忽明忽灭:“我去去就来。” 一二三四围绕着老头叽叽喳喳,老头笑呵呵的领着沈汐与竹七进了内室,昏迷的曼荆则被送去了客房。 内室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沈汐刚刚所说的饭菜,沈汐想:这人的绢布传讯倒是可靠非常。 “多年未见,暮清还好吗?”老者为沈汐斟酒。 沈汐连连摆手,嘴里推辞着不敢劳驾,脑中回转,接道:“您老依旧。”老者笑笑。 “荀家依旧否?”沈汐试探着问道。 得,又开始了,假装自己啥都知道的糊弄人,竹七夹了一口菜,心道,快退,少主要开始独角戏了。 老者点点头:“荀家还是那样,歧楼,只不过可以威慑一二罢了,怕也是真的,想动她也是真的。” 内室燃着冷香,幽远缥缈,含着几分药草的味道,又不那么分明,沈汐不知道老头说的是哪个ta,是她还是它?有些语塞,老头又笑笑,从进门到现在老头做的最多的表情就是笑,沈汐注意着老头,瞬间有些警惕。 沈汐的眼睛漆黑,寻常人只会觉得他眼睛是大而有神,靠近了才恍觉如有吸力般摄入人的眼睛,让人不由的想沉醉在他的眼里,忘记世间烦忧。 老头和他对视着,慢慢的慢慢的,沈汐开始吃饭,不发一言。 竹七边吃边在心里自得,问不下去了吧?哈哈,还是安静的少主好。 直到吃完饭,沈汐依旧一言不发,老头笑呵呵的让竹七去照看一眼曼荆,言明他守着沈汐就好,让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也出去走走,逛逛歧楼边上的老街,说是风景优胜,一二三四兴高采烈的蜂拥而出。 老头笑容满面的看他们离开后,让沈汐坐下,沈汐一言而坐。 “你可知千年的囚困是何样?”老者语带感慨的说道,“你这十年与囚困无差别了,你们小儿女情长的,总归不想让你想起过去,可当初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有做完,你怎能装痴卖傻的自由过着呢?”老头又笑起来,话语里的沉重仿佛看到沈汐的眼睛就会消失一般。 “生死轮回才是世间法则呀......” 当荀歧踏进内室的时候,冷香已燃尽,几乎闻不到的味道,荀歧还是嗅出了几分不同,“草荔?”入眼是背对的老头,而沈汐在老头的面前席地而坐,闭目,神情安静,荀歧连忙摸着沈汐的脉门。 她手里用来的通讯的软绵绵的绢布瞬间游出,又快又狠,打中老头的肩膀,老头一时载倒,肩胛已然见血,其实老头早已看到荀歧神色变化,却迟迟不动,他举手一摸,猩红满手,老头还是微微笑。 “我说过有我,不要动他,”荀歧手中绢布飘摇,气势狂怒:“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老头暗暗咳嗽两声,嘴角猩红顺着流下,他断断续续的道:“这是他身为西洲山神的责任,是他的血脉传承!” 荀歧怒极反笑:“我们都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老头神色黯然,所以我被困千年,骨肉亲人为了救我早已尸骨魂魄无存,我的洲陆子民早已不再信仰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17 企图弑神 草荔草是鬼族专用于治神魂伤的,生长在鬼族的大泽,刚好对症沈汐,但是在荀歧心中,她只想让沈汐这偷来的这一生,远离任何纷扰。 他在西洲修养,她就做大夫,远处看着,看着他耍小聪明,看着他白天夜里偷摸的伺机逃跑,又犹豫不决。 他想不起来的,她也不愿意他想,只是渐渐记忆有所恢复,经过祠堂的事情,她有些害怕,想带着他躲到歧楼里,开启大阵护着他,任谁也奈何不得她刻的大阵。 老头从她进门一直乐呵,以往也是这样的表情,荀歧察觉歧楼内阵法有异,离开片刻,沈汐就被下了含有草荔的冷香。 荀歧心中一阵暗恨,当初就该剁了他。 月挂树梢,沈汐倏然睁开双眼,低低的案几上香炉里的燃尽的香灰,四周灯火依旧通明,荀歧坐在他的身边,脸色憔悴,鬓边碎发应该是被她胡乱掠在耳后,眼前还有窸窣几簇,沈汐看向这样的荀歧内心有些心疼,他自见到荀歧起,她虽然一副男子装扮,但是始终整洁干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同画里的走出来的一般,沈汐准备起身将她眼前的窸窣几簇拨到耳后,调笑她几句,却发觉身上疼痛难忍,稍稍动作,冷汗侵透全身,沈汐无法,只能放弃瘫软在床上,恐怕自己受了什么伤吧。 于是沈汐张张嘴试图将荀歧喊醒,让她去一边安静睡去,却只能发出暗哑的阿阿声,舌根处隐隐也有疼痛传来,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口腔中空荡荡! 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他努力移动自己的头,转向身侧望去,他没有手! 他想起来了!他在之前的记忆里看到,自己被癸雉和朱华断了双臂,可是为何腿也不能动,话也无法说? 荀歧睡得并不安稳,稍一动作就像是被惊醒一般,人在瞬间便清醒了,沈汐赶紧闭上眼睛,却发现闭上了眼还是可以看到荀歧的动作! 荀歧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沈汐,像是确定了沈汐还在!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在那儿暗自思索,手指轻轻揉着额头,许是太累了,始终用力的按压以便提着精神。 荀歧眼里透着绝望,双眼因为长时间的没有休息,酸涩通红,抓着沈汐的手,仅仅握在手里。 竹七的声音传来,没有往日的朝气:“癸雉和朱华说不知是谁,追踪到少主后已然是这幅模样。” 是啊,他们只是砍了我的双手而已。沈汐想。 “他们可说在哪儿发现暮清的?”荀歧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满的忍耐。 “我们与他们前后脚到的,在东洲边境。” “东洲早就无神主维持秩序,各方势力杂乱,难以寻觅到有效线索。”荀歧递给竹七一块绢布,“这是鬼族的癸郁想要的鬼族各地的破阵之法,他若得南冥洲的权力,我要他兄弟四人为我彻查所有的新魂,可有目击者。” “好。”竹七亲自前往。 躺在床上的沈汐,几乎四肢肢解,就算此刻送去鬼族的往生阵,来世也是残障之人,何况也许鬼门阵都通过不了,魂魄残缺,轻于常人的魂魄重量太多,只怕会沦为鬼门阵的养料。 “你放心,我一定救活你,”荀歧喃喃低语。 沈汐很快知道荀歧嘴里的救活是如何救的。 荀家世代学习阵法,也兼着守护阵法的大任。 五洲大陆其实就是一个阵法,而荀家乃是阵眼,荀家的密室里刻着整个大陆的阵法,以洲与洲之间的位置整合而成布置的大阵,当初,东西两洲乃是神族控制,洲陆上的血脉都是神族的血脉,同理,南洲鬼族,北洲妖族,对于中洲的人族来说,豺狼环绕,若四族联手,则人族毫无抵抗之力。 但荀家的祖先乃是惊世珏珏之人,以五洲刻画为大阵,这个秘密,世代只有各洲的神主才知道,荀家先祖创建的大阵名叫九转九生汲灵大阵,顾名思义,汲取周围灵气可重塑人身、重新来过的阵法! 乃是自保的一个阵法! 若是四族围攻,凭荀家嫡系子弟的心头血可开启阵法,汲取四洲上的周围灵气,即便人族未来得及进阵,无法存活,四洲上的四族失去灵气也难以延续。 四族一听,不行!倘若哪天你们荀家人发疯,要弄死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你启动阵法,我们又如何得知? 四族同一战线,去和荀家先祖讨价还价。 最终荀家先祖便在四族神主的共同见证下,将启动大阵的的条件改为:东洲祖家的鳞,西洲竹家的血,中洲荀家的心头血,妖族的九欘建木树的汁液,最后佐以鬼族的神魂草荔草,才能使通过此阵的人真正复活,神魂归位,真正的稳固下来,否则只是苏醒,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过去的记忆,甚至于影响正常生活的智力。 也因此,四族的人并不敢在中洲撒野,中洲数百年来安稳度日,荀家更是在帝王家有不一般的地位。 荀歧乃是荀家第一人,自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即便不知道,她早已研究过阵法,理解了地下阵法的关节,当时便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复刻一个出来,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凑齐许多材料,迫不得已回到荀家要使用九转九生汲灵大阵。 荀家大长辈当然不肯,也非是不肯,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很容易破坏洲与洲之间的平衡。 沈汐的身体进凭一口气吊着,撑不了许久,荀歧首先想到的就是妖族的九欘建木树,汁液原本就是有疗伤的圣药,便留下绢布给竹七,决定一个人去找九欘建木树,稳住沈汐的伤。 当荀歧背着沈汐踏入北妖洲时,简直轻而易举,妖族中心境内竟是荒芜人烟,无人看守大阵,也无人看守神祗,只是毫无九欘建木树的踪迹,荀歧心头一阵怪异却来不及细想,只想迅速找到九欘建木树然后迅速撤离。 她背着沈汐,无法腾出双手去画阵,攻击也很是不便,她一路咬破手指,以血为阵,忽然她看到了自己名义上未婚妻不知从哪儿出来,来不及细想她的踪影,顺着她刚刚出没的方向,以阵法隐去身形,仔细探查一番,发现神祗内还藏有个隐踪的阵法,阵法之高深,寻常人并不能发现。 荀歧迅速破阵,踏入阵内,是一名满头华发的老妪,荀歧观她的手指依然郁郁葱葱,但是脸上却爬满了皱纹,垂垂老矣,显然不是自然衰老。 老妪看向荀歧,张口却无法言语,荀歧向她口中看去,老妪的舌头早已被割去多时,荀歧耐住心中急迫,询问老妪,是否见过九欘建木树。 老妪虽口不能言,但神志依旧清醒,缓缓的点头。 荀歧言明身份,道,只想要一杯汁液救命。 老妪却眼前一亮,不像之前死气沉沉,抓住荀歧的手十分用力,激动万分的写道:“搬、走。” 荀歧拒绝,不想惹来麻烦,何况她身后背着一人,树木活了不知多少年,那么大,一定是不太容易搬走的。 老妪焦急的写道:“可、置、西、洲。” 荀歧立刻警醒,甚至以为老妪看出了沈汐的身份。 老妪看她一副防备的样子,明白她是误会了什么,连连摇头,更加急切:“烛、火、克、妖。” 荀歧是明白的,西洲竹家,实际是姓烛,有传乃是原始的开辟神,烛龙其暝,天地尽晦。其吹为冬,其呼为夏,风雨是谒,神鬼役从。 此姓太大,后第一代烛变更为竹,坐落西洲,为西洲山神。 妖族生来便怕竹家的火。 荀歧一时有些犹豫,却在此刻眼前飘来竹七传回的绢布,已带人在妖族神祗前等候,荀歧便将竹七一队人马唤进来,竹七背着老妪,按照老妪的一路指示,闯入神祗的地下宫殿,一棵粗壮的树木映入眼帘,只是它的树干上已无枝叶。 老妪教他们拦腰砍断即可,挖根带走,但是他们西洲将会担上企图弑神的罪名。 神罚可能是轮回,可能是降灾,谁也不知道。 竹七和荀歧更是无法细想,询问老妪是否一同离去事,老妪望着已经断了的九欘建木树,摇摇头示意他们快点离去。 荀歧与众人对老妪行了大礼之后,带着树根,一路疾行奔波回了西洲。 直到西洲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变成一只手,一只脚,人面兽身,竹七才明白,神罚来了。 你天生克妖族,你去妖族企图弑神,那你就尝尝所谓自己不人不妖的滋味,让你活在自己惧怕的土地上。 谁也不懂神的想法。 18 言灵祝词 当荀歧将九欘建木树放置于西洲村落的一个破草屋时,竹七和西洲大长辈都觉得要放入西洲神祗更为妥当。 荀歧一句:“怕不够惹眼吗?”便打发了他们。 破草屋内设置的阵法以荀歧和沈汐本人为阵眼,若是这两人谁也不在,草屋的阵法便会启动,谁也不能进来,拦腰砍断的九欘建木树被荀歧当做茶桌,放置着鬼族用来困住神魂的幽渊土制作的茶具,这茶具坚硬无比,能够不停地汲取九欘建木树的汁液,用以给沈汐吊着神魂气息,使神魂不会离体禁锢在身体内。 再缓缓图之。 彼时的沈汐已然不是真的前世的已经毫无气息的自己。 对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还是有知有觉的。 沈汐看着竹七和荀歧为他将西洲的中心神祗变成了普通的村落,看着破旧的,屋顶空洞的草屋上不间断的下着雪,沈汐明白,这也是神罚。 西洲啊,为他承受了太多。 所以啊,村民们的偷偷打量,村民们的不让玩耍,村民们的不让爬山,真的都是喜欢呀。 想亲近却又害怕伤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沈汐躺在床上,心下酸涩,眼角悄悄掉下了眼泪。 一直看护的荀歧显然也看到了沈汐眼角的泪,颤抖着手将沈汐眼角的眼泪抹去,只是还未伸手,她自己的眼泪先花了眼,她想,从来温温柔柔的你,从来从容不迫的你,从来善良单纯的你,看到自己用心守护的这篇土地如今遭受了神罚,是不是内心很是不安...... 荀歧内心更是兼具了一定要为沈汐查清所有事情的决心,这滴泪,曾经流过的血,她荀歧一定要加倍为他讨回来。 不管是谁。一定。 这天过后,荀歧背着沈汐的尸体又回到了荀家之中,荀家依旧百般不肯松口,荀家的家主态度十分强硬,想救沈汐,除非自己死。 荀家家主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荀歧正在悠然的喝茶。 荀歧手脚温柔的将沈汐放在门槛边上,拿出披在身上的披风轻轻的盖在沈汐身上,整理一番,便慢慢踱步向前,沈汐闭目听见荀歧的轻缓的脚步声,他感受的到荀歧此刻明明内心焦急,却始终镇定的缓慢踱步,这脚步很有闲庭散步的感觉,又像是很有秩序的在走着,伴随着规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沈汐闻到了丝丝血腥味,荀家到处是阵法,好像对神魂有所压制,沈汐吃力的睁开眼,看着地上滴答的血顺着荀歧的手腕流淌,之前在北妖洲以手指的血画阵,十指都被包扎,如今手腕的血更是血流如注。 终于,阵成,荀歧说话:“如果您破不了我的阵,就自身自灭吧。” 沈汐突然明白,荀歧能够成为阵法第一人,是因为她的阵都无可解。 这阵除了禁锢阵中人的修为,更是扣着一环有一环的杀阵,本人出不去,他人也进不来,一般破阵皆是移动阵中物品或是改变阵中的阵眼,阵眼是荀家家主,以人为阵眼,从来没有人敢想也没有人敢做,一个不小心伤及阵眼,破了阵又能如何? 何况以血为阵,从古至今头一回见,血迹早已干涸,破阵更是无从下手。 荀歧的阵,从来不是做教材的,阵法从不留后路,犹如她的人一般。 只往前,不后退。 对于更守陈条教规的人族来说,荀歧此举无疑占十恶罪过半,不分首从皆斩,沈汐想笑,却无法扯动嘴角,心中很是颤然,荀歧为了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突然想,自己生死难知的这些年,她是不是很难过? 阵法已然生效,荀家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尖叫的,怒骂的,嘲讽着,荀歧始终不为所动,怀抱着沈汐坐在阵中,只定定的,且只重复一句:“我要起阵。” 沈汐能感受到荀歧虽然镇定,似乎也是在崩溃边缘,如果今天荀家家主稍有警惕,荀歧的阵法一定不能成功,沈汐感受着荀歧有些加速的脉搏,第一次在正视这个女人,或许她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荀家大长辈缓缓而来,言明要起阵可以,荀歧必须服下荀家的牵引双蛊,牵引双蛊,故名思议乃是一对蛊虫,分为母蛊与子蛊,荀歧服下母蛊后,以血喂子蛊,让沈汐服下,母蛊牵引子蛊,子蛊心中所想母蛊尽知,从此二人同生共死。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既然你执意救他,我们也阻挡不了,若是活不了,你们便一起去死吧。 沈汐终于明白为何荀歧是能够听到自己说话的了,也明白虽然荀歧在外是荀家第一人,但在这些真的嫡系子弟眼里,她并不如外人那般钦佩她,甚至连基本的尊重也没有,都是不屑,鄙视,似乎又拿她无可奈何。 沈汐心头为这个冷漠的女子怜惜。 荀歧果真服蛊时半分犹豫也无,她背着沈汐进入了荀家神祗,将沈汐放入阵法中,心头忽然响起沈汐的声音:“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小字,不如我给你取字可好?” 荀歧一时惊悚,来不及细想为何早已没有气息的沈汐为何…但此刻能听到沈汐的声音也是一种欣慰,甚至荀歧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一时间泪眼朦胧,含笑应允。 沈汐在心里继续想着:“这九转九生汲灵大阵算是我重新认识你的地方,我给你取字若汲可好?”顿了顿,复又继续:“来日,你将如同此阵,五洲大陆谁也无法忽视。” “好听。”荀歧破涕为笑,这是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笑容。 沈汐想到第一次见到荀歧时想到的诗: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荀歧将沈汐平置于阵中心,拿出怀里的鳞放在沈汐身上,沈汐奋力瞥眼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鳞片,荀歧取了沈汐的血,又逼至自己的心头血至指尖,大阵瞬间开启! 沈汐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都会好好的,尤其是你,若汲,你还有更好的未来。” 荀歧想,更好的未来是有你在。 此时的沈汐并不记得,他学来的言灵术,赋予语言的力量,将灵依附于语言中,分为两种,一种是言祝,一种才是咒术。只是往往听说的人都只会记得攻击性的效用,而忘记语、言本身,就是人们最初的最美好的创造,是为了更好的沟通,也曾赋予了世间万物的祈愿与感谢。 而言祝包括的几大类祝词:感情、选择、记忆、智慧、意志、生命。 都在大阵开启的时候,被沈汐不知情的注入进大阵,伴随着大阵的启动,落在了荀歧的身上,灌注了沈汐最有力的祝福。 荀家人显然并不觉得,他们能够存活下来,荀歧以血画阵,已然是强弩之末,何况沈汐几乎和人彘毫无区别,是以,沈汐再度醒来的时候,舌头在齿尖提溜了一圈,动了动四肢,久违的灵活感,心中很感谢他们对自己和荀歧的轻视。 而荀歧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为自己探脉。 大阵通过了,九欘建木树的汁液也有,只是草荔草,荀歧和竹七协商过后却不打算让他吃,不那么快想起过去,对于沈汐而言,就不用承担那么多。他们更想自己承担一切后,再将草荔草给沈汐服用,他们只想他安稳的活着。 19 作大死的祖龙神 一魂一魄一钱重,一死一生一轮回。 沈汐没有走遍一个轮回,肢体残缺,也怕他神魂有异,是以迟迟不想将阵法的最后一步真正的完结。 荀歧冷冷淡淡的说道:“应该快回来了。” 荀歧这人说话时,你总觉得她在看你,却又没有将视线落在你身上,通常的看,也只是快速的略一眼。 说话也经常一知半解,不熟悉的人往往会跟不上她的思路。 老头听到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不用,幽禁还是守阵,于我而言,和现在的日子也差不多。”老头恢复了笑呵呵的语气,显然明白荀歧在说什么。 没一会,一二三四在竹七的带领下回来了,嘴里嘟囔着:“爷爷,那个街都没有人!”“爷爷,连草都没有,光秃秃的!”“你骗人!”“一点也不好玩” 三三两两的愤愤不平的言语着。 竹七对这些七杂乱八的事不大感兴趣,斜着身子靠在门板上,眼神四处晃荡。 案几边几滴红点,像是还有温度。 竹七蓦然回首,沈汐躺在软榻之上,他看向案几上燃尽的香炉,扑向前在香灰里扒拉了两下,确定了什么以后失神落魄的打翻了手里之前查看的香炉,燃尽的香灰里掺杂着些许凝固形状的草灰跌落一地,哐当一声吓了一二三四一跳。 荀歧纹丝未动。 老头神情丝毫不变,笑呵呵的对一二三四说道:“你们快去睡吧,爷爷和司祭师哥哥说话。” 一二三四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出了门。 竹七声音暗哑:“还有什么可说?” 老头笑容不再,脸色凝重:“我东洲大陆和西洲皆是龙神,子民都是神龙后裔,天道既然将我们创造出来,却又想方设法放弃我们。如今不知多少代下去,哪里还有半点龙族当初的威武,我也是为了我的子民找一条出路。我有什么错?暮清身为烛龙后裔,就应该承担他的责任,并不应该如此荒废一生!” 老头越说越激昂,振振有词。 竹七一脸为难:“我知道您的想法,您要少主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完成,您何必…”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尔等如何能这么轻易?”老头激昂的诉说着什么不平之事:“你们将他带去西洲这么些年,要想治好他早就治了,他看向四周分明是初见!可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 屋内仿佛没有荀歧这个人,一点声响也无,就好像她和沈汐一同进入了昏迷。 只剩竹七和老头一言一语的分辨着。 良久,屋内气势忽然变化,扬起的几截绢布发出一阵风鸣,竹七与老头回眸的瞬间,听见荀歧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神罚,我也想见识一下。” 话未说完,绢布如剑一般直直飞向老头的面门,竹七闪身将绢布打偏,散落的绢布像是长了眼睛,继续直攻老头,老头抵挡不及,连连后退,竹七一把拽住老头,堪堪避过绢布,他趁喘息的间隙大喊:“姓荀的,你是不是疯了!” “东洲真正的龙族后裔因为神罚血脉几乎断绝,只剩这四条蠢龙被暮清的心头血掩藏着苟活,你东龙神主这样苟活着偷生也没有意义,不如用你的命让我开开眼界…” 老头面色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愧的。 “…” 东洲神的神主是感生龙族的初祖。 天地未形,一气游旋于太空,蜿蜓其体,变化无常,构灵结精,谓之祖龙,东洲祖龙神是也,故此,东洲龙神后裔皆为祖姓。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运于大地而后凝,为烛龙,也称山龙神,落于西洲,烛龙束草木为烛,是大火,火隐于血内而出,烛照九幽之地,生来就是死物的克星。 天道运转,东西洲两位龙神皆是气运而生,自然能够先较于其他神主察觉天地之间灵气的变化,西洲山洲神烛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隐世不出,顺应天道,且烛字有龙星火种之意,烛龙认为既要避祸,该将姓也一同抹去,遂改烛为竹,留给自己与后代一缕希望。 东洲祖龙却反其道而行,决意四处奔波寻找机缘,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东洲祖龙神祗内的龙蛋始终没有破壳而出的迹象,他决定另劈路径! 祖龙顺着地底探查到一块纯阴无阳之地,约是九幽之地,地形多凹凸险峻,石崖磷立,四周无鸟兽人烟,黑雾弥漫,但是他发现了充足的阴气!他突发奇想,认为阴阳调和或是转阴为阳,上疏于天地间,总能补足天地间的灵气。 他日复连年的以自身神龙气息温养着九幽之地的阴气,再伺机四处去寻可以中和或者改变阴气的方法。 直到他研究了荀家的阵法,他恍然大悟,为何不能运用阵法中的五行风水,星耀流转?于是他一意孤行决定,他可以在阴气周围种植风水树,在四神具足的方位,先困住再温化,最后转化。 为什么理想和现实会有很大的差别?因为他青天白日作疯人大梦。 都是初生天地之间的天生天养之物,怎么就会被你乖乖的驯化?然后再通过手段把它转化成与它相反的形态? 水能成冰,是因为有一个零界点,过了那个点还要很久才能真正凝固,冰冻三尺尚且非一日之寒,就这几下手段就能补足灵气了?说他青天白日作大梦那是委婉了,简单点说,就是,痴心妄想,且闷声作着大死。 原本阴气散布着,倒也没什么,这样一来他不仅没有将阴气驯化,反而阴气被他加速温养出了懵懂的灵性,这种初初的懵懂无非就是对未知的好奇和调皮,阴气灵性初开,看见周围是自己厌恶的天敌,自然要让四方位原本阳气十足的树木慢慢被阴气腐蚀,然后它也似模似样的于中心位置凝结出一棵阴气幻为的树形。 倘若祖龙神就此打住也就罢了,偏偏他一步错,步步错。 等到一日,祖龙神再次来到此处发现时,为时已晚,这玩意有灵智了?那还得了?便商量着,领着东洲大陆所有灵力卓绝潋滟之辈前来,将树形打散,让阴气归于九幽。 这棵树自然是识得祖龙神的气味的,刚准备用树干与祖龙神亲昵时,他上来就去砍这树干,阴气树一下就懵了,就好像你自己个儿生的孩子要来抱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剁了他的手,阴气树又试着讨好一般向祖龙神伸树干,又被剁,再伸再剁,何况周围围着一堆人跟着一起砍砍戳戳的,阴气树直接发了个飚,发了飚自然见了血,都是祖龙神的后裔中杰出之人,阴气树被血液侵染,起初它也慌张,后来反倒越来越精神,于是衍生出了吞噬的本能,且都能下意识的去寻找有灵力的物体,九幽之地那时多的无非就是尸体,它渐渐地壮大自己,眼看着疯魔了,要将祖龙神吞噬掉,龙族天生的空间移动救了祖龙神一命,但是这该如何是好呢? 背着全族俊杰的性命,祖龙神悔恨不已,原本想这棵阴气树位于九幽之地,地底最深处的位置,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忽略了它的本体不是树,只是凝成树状,那些垂首挣扎的的走尸,死后不甘的修士魂,收到阴气散发可以起死回生的诱惑,通通追随而去。 慢慢的阴气树也有了响亮的名头——噬尸死树,而更为让祖龙神跌破脑壳的事就是:它有信仰的族群——灵言族。 去世的人,若是安稳通过南鬼洲的鬼门阵,自然可以转世轮回。 若是将自己的灵魂以及尸体都让噬尸死树吞噬,吸收走了剩余的灵气,再由噬尸死树吐出,虽然暂时看起来是长生,只不过是将自己与树的阴气连为一体。 但这也足以让曾经像修炼而无法的人疯狂,为之癫狂的信仰。 而他们的信仰下,就是主动为噬尸死树挑选养料,以便让它成长结果。 而灵言族声称自己能够呼唤他人姓名将之仆役,且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当噬尸死树结果时,果实里都是死去之人的智慧,阅历,及经验,吃下去就等于共享智慧。 此时的祖龙神已然知晓后怕,可是一时间并没有好的对策,他传讯息去找好兄弟烛龙来帮忙,都是龙族,都是天生天养,你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吧? 烛龙很快就回复了,但是一推三五六,说,老哥,这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咱们龙族靠的就是身体素质好,身强力壮,你一族都快要给杀干净了,我也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你去中洲人族荀家看看? 20 婚约和海棠 祖龙神一听,有理!于是赶忙利用自己的空间移动,身着褴褛就出现在了中洲荀家,荀家族人听他说完了整个事情的因果,又看他的装扮,想必也是经过一场恶战,但又转念一想,贼老头,五洲大陆之间灵气逐渐衰弱不告诉我们,出事了才让我们来给你擦屁股,刚准备开口再推二七八,谁知祖龙神也看出他的神情变化,顿时光棍起来,子民死伤过重,我也无脸回去,那我就赖在你这里,等着噬尸死树来找我,你们跟着我一起看看它什么样,下次你们也好准备准备。 荀家家主当机立断,五洲同进退,怎能听那等无知小儿调拨。 遂与祖龙神一起去了九幽之地探查,要说医术阵法,荀家别无二人,要说斗法,空余恨呐!于是荀家家主带着一身伤回去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祖龙神再次传讯给烛龙,老弟,荀家这人不行啊,打不过几回合就挂了。 烛龙傻眼了,我让你去找他画个阵法困住这树啊,你怎么带他单打独斗去了呢? 祖龙神这才幡然醒悟,二度悔恨交加。 祖龙神又传讯给烛龙,老弟你就出来帮帮我吧。 烛龙才老实交代,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的来,它为了避祸,隐藏气息,将自己比照盘古,化身千里,横卧于西北海外,首起西北隅终于东北隅,它一呼吸,那里常常出现昼长夜短的极昼现象,另一端经常出现昼短夜长的极夜现象,一眨眼,就有云层透出他的烛火,夺目灿烂,已然引起当地居民的好奇,若是它腾云而起,定会山崩河涨,一时伤民无数,只怕还没做什么,神罚先把自己罚死了。 祖龙神颇为无语,但是他合计了一下,认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通知了各洲神主,抓紧时间回东洲疗伤去了。 看到东洲早不复从前景象,心中落寞不已。 而此时的灵言族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梧州大陆上,开始灵言族四处宣扬噬尸死树的益处,一时间鬼族的人少了大半,南冥洲实力顿时下降,知道事实真相的冥洲神恨得直想趁乱去东洲也作乱一番,于是开启鬼门阵,谁也别想进来。 南冥洲那也就是指望不上了。 北妖洲倒是千里冰封送碳,主动找上门来,言明自己有法子可以对噬尸死树试一试,但是方式你不能够问,事后不得探寻。 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灵言族肆意的人少了许多,甚至有些灭绝的意思。 一时五洲稳定了许多。 祖龙神终于喘了口气,而这个平定的时间让五大洲各有损伤,南冥洲东西洲各自陆续开始了神主的接替,开始了伪神族的时代。 并不是真的神族。 只是有着神族血脉的后裔嫡系子弟。 但依旧可有代行神罚的权力。 在这样应该争锋霸下的时段,早早避世的西洲,新一代的山洲神却是一位让人如沐春风,处事从容不迫,翩翩佳公子,西洲的人也从不会拘谨的跪称神主,而是都笑呵呵的说声,少主。 于是这位少主出生之时,烛龙以幻象现于神祗内,为他赐名汐,意为晚上的潮水,烛龙虽不如荀家人精算卦象,但是冥冥之中感应到,此刻出生的这个小娃娃身上,有着他西洲大陆的一机缘,他深怕烛龙主太旺,会烧坏他的命格,便连姓都给他改了,沈汐,成年后的字,也取为晚上的潮水之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暮清。 所以,当沈汐逐渐的恢复记忆,知道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心中甚是不明:这种迷之算法到底准在哪里? 总之,烛龙非常相信自己的算卦之法,并以此自鸣得意许久,他化身而在的最北隅之地,彩色斑斓了很久,居民懵懂无知,认为这么美丽的色彩是平生所见之最,遂口耳相传为,极光。 而东洲祖龙神因子弟大多命丧九幽,而余下的嫡系子弟们,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神罚——蜕化。他们虽称为天地而生的祖龙,但是感应不到天地的灵气,修炼时晦涩难通,祖龙神知道,这是他连累全洲族而来的神罚。 神祗内的四颗龙蛋,久久不能出壳。 内心焦急的祖龙神自然是没有空去掺和别人家的喜事了。 而其余三洲皆去相贺时,荀家那代家主掐指一算,指尖一指,南冥洲的冥洲神带在身边的小丫头与西洲牵连颇深,彼此交缠牵绊,南鬼洲近来本就势弱,听此言语,仿照寻常百姓家订上了娃娃亲,想联手逐渐独大的西洲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洲陆,当然也不管手边的小丫头比襁褓里的毛娃娃大了多少岁。 这件事,和牵线的事,在很久以后被荀歧提起,沈汐一本正经的道,所以那任荀家的家主连个名都没让别人记住,就这算卦的本领......个死算命的,嘁! 五大洲之中,原本五族鼎立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东西两洲,东洲俨然短时间内不会湮灭,但再恢复往日已无可能,祖龙神一日一日的衰老憔悴下去;西洲山洲神烛龙指导有方,代代传递,平稳度日;南冥洲除了原生的鬼族持续少量的增长,并无新魂前去敲鬼门阵;北妖族一向低调,神神秘秘,倒也保持以往;而真的迅速不如从前的,便是中洲荀家,荀家本就是人神,且第一代神主多少因祖龙神马虎的缘故去世,真正的阵法精髓,卦算精象也算是遗失了,且中洲帝王将相,权利更迭,站队不站队,每每皇权更迭,荀家虽隐世,总不希望生灵涂炭,每每会出来匡扶社稷,这样的交替,却是比遭受神罚的东洲更加急剧。 直到沈汐与荀歧的相遇,才逐渐让崩坏的荀家,渐渐缓和。 在一个破烂的庭院里,庭院依稀可见富丽堂皇的旧时模样,然而不知经历了什么,沈汐翻门而进时,入眼的是庭院里的歪七扭八的海棠,两个大大的土包上,还有一个挖好了没有被填起来的坑。 娇气的海棠枝,陆续被一个小姑娘抓葱一样握住根茎使劲的捣进土里。 没有填土的坑和小姑娘身形相符,显得那么可笑又讽刺。 沈汐看见几个新魂蹲在小姑娘周围哭泣着,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姑娘,亦或者哭诉这富名之下的海棠还是抵不过命运终被糟蹋了。 21 前事 荀歧想第一次的相遇,沈汐一定不记得的,他一定做了很多这样顺手的事,所以在长大了的彼此再相遇也从没有提起过。 彼时的沈汐自然想不到这样呆呆傻傻的姑娘,会是以后五洲大陆的阵法第一人,他也不知道阵法第一人能够接触阵法会是受到他的原因。 沈汐翻进的庭院,旧时应当是比较讲究的庭院,按照玉棠富贵的布置,堪比中洲皇族,但也明显逾越中洲的皇权制度,一般的大族不敢也不会用,除非有皇家特许。 沈汐落脚时没注意,进来仔细观察一番后便对这户人家心下有数,只是不知道这家人如何会变成这样。 “你在做什么?”沈汐看着周围哭泣的新魂,蹲下来问栽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做声,手上的海棠不停的被她歪歪斜斜的戳在土包上。 沈汐又问了一遍。 小姑娘闷声说道:“栽树。” 沈汐望向她手里的海棠,是被却断的部分的枝桠,心知必定是无法成活的,还是想逗逗她:“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小姑娘望着海棠枝,小手指着树枝说道:“它已经死了,不会开花的。” 沈汐好奇:“那你为何还种?” “我在引导他们上路。” “谁?” “我身边的人。”小脸认真严肃。 沈汐诧异:“你看的到?” 小姑娘终于转脸,定定看向沈汐回道:“你看得到。”肯定的陈述句。 沈汐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小姑娘,大约稚儿年纪,脸上脏乎乎的,有些模糊的印记,像是泥土的痕迹,衣服是上等的衣料,但是此刻也被泥土沾满,说话却有条不紊,可见心思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 沈汐想,这实在不像个小孩子啊,这语气。 “我看的到,所以我知道,你呢?你要看吗?” 小姑娘摇摇头,道:“他们要么是在哭泣,要么是无意识的坐着,肯定没有离开这儿。” 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 沈汐不确定的说道:“所以你用海棠引导他们?” 海棠一般人只知道用它寄托思乡或是欣赏它温和美丽的花朵,实际上它对魂体有极大的引导作用,如果人死后没有及时的离开前去南冥洲,通过鬼门阵成为鬼族,或是通过往生阵轮回,那么这一生即将就此结束,而海棠花则是天道的一丝怜悯,那些没有神力或是没有修炼之人,可以根据海棠花型布阵,引导新魂找到南冥洲的鬼门阵。 沈汐很诧异这么小还在稚龄的女童,居然懂这些,饶是已经猜到这里的主人姓什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引导有没有成功,你又怎么知道呢?” 小姑娘早蹲在了另一个方位:“能感觉到。” 还是看的见啊,沈汐点点头。 “气不对,我的左上,右上应该是有人的。”小姑娘依旧没有抬头的摆弄那些海棠。 沈汐没有看,因为这小女孩说的是对的。 气不对?周围都是灵气,新魂在周围的气自然与平日里的灵气不一样。 这是个天生修炼的好苗子! 天生可以感知灵气! “你是荀家哪一支?”沈汐忽略身边的新魂闻言后张牙舞爪,心生爱才之心,出口详询。 “我不是荀家的。”小姑娘语气淡淡。 不可能,敢用以玉兰,海棠,牡丹,桂花,形成玉棠富贵的布置,中洲除了荀家绝无第二人。 忽略了沈汐质疑的神色,小姑娘对他说了句“让开”,蹲下在沈汐刚刚站立的位置种上海棠, 沈汐定眼看去,是个基础的魂体引导阵。 沈汐很快想通,笑笑,又说道:“那你是智家的。” 小姑娘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不答话。 智家其实就是第一代荀家的家主无端去世的那一支,因为事出突然,被别有用心的分支批为“无勇无谋,断送家业”。荀家最大的家业无非是阵法卦象,他去世的突然,许多秘技不为人知,而分支当时正年迈也最鼎盛,便将这一只逐出荀家,剥夺荀姓并不允其居住于中洲邑都智。 但这一支也确实有真才学识的,以智姓隐世高人,出世于帝王家,一番作为后,扎稳脚跟。 许是荀家人始终忌惮这一支,找了个由头,什么感应天意诸如此类的,也出世去帝王家授卖文武艺,扶植与那支相反的实力。 具体事宜,沈汐也不清楚,只是如今看到这个情况,怕是智姓这一支,以后只剩这一个小女孩了。 沈汐见这女孩不意与他说话,便转念说起那个坑:“这是你自己挖的吗?” 小姑娘微微点头。 “你是不准备活了吗?”沈汐又问。 小姑娘摇摇头,手里的海棠枝因为她力气不够,包土的时候晃晃悠悠,奋力的拍着土堆,泥土溅的到处都是。 沈汐见她摇头,想必还是想活的意思,继续好奇:“那为什么挖这个坑?” 沈汐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小姑娘却早已停下了手,露出几分怔忪。 只见沈汐好像想到一个非常好的计策:“我送你去荀家学阵法卦象如何?” 小姑娘指着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土坑说道:不是我不想活,而是我活不了,不一会他们就该来欣赏自己的杰作了。” 沈汐怪异道:“为什么不跑?” 小姑娘静静的眼神里,像是有一丝鄙视,也是,这么小,无人相助的话,也是跑不掉的。 沈汐想想,说道:“如果你学成,会杀了欺辱你家的人报仇吗?” 小姑娘改蹲为坐,用与稚嫩脸庞毫不相容的成熟语气和沈汐掰扯大道理:“我会活的比这些人每一个人都好,然后让他们煎熬,用得上我,又不屑用,最后却不得不用,而只有我站在顶端的对他们的漠视,这样的感觉,比报仇报复更让人心生快意。” ...... 你还不如杀个人呢,但是沈汐又觉得十分有趣,摩拳擦掌的想办法将这个小姑娘送到荀家。 果真,没一会,荀家的人上门查探情况来了。 沈汐第一次动用彼时五洲大陆第一强盛的西洲山洲神的身份,行使了特权,并给予她西洲印,西洲印是只有山洲神以及大司祭师才有的印记,紧要时,可代行神权。 这让前来之人欣喜异常,荀家已然强弩之末,此时不过收养一个小姑娘就能和东洲联手,十分划算!若有所什么还可以用这丫头去换! 而沈汐并不知道,他一时兴趣的小丫头,就是后来名噪一时的荀家不世天才荀歧! 作为收养,还是仇家的后代,谁会那么尽职尽责?仅仅是因为荀歧天赋非常人所能! 所有的阵法在她的眼里,好像自动拆分,只看一眼,基础阵法立刻解开! 而得了这样的人才,第一时间得知的荀家果然舍不得丢弃,只怕沈汐来要,也不舍得给,家主迅速将荀歧收入嫡系,比照亲生儿女一般,但至于有几分真心,只有他和荀歧清楚。 而荀歧幼时所说的话,言犹在耳。 “只有我站在顶端的对他们的漠视,这样的感觉,比报仇报复更让人心生快意。” 22 苏醒 再度睁眼的时候,眼见的地方四周通明,身侧的呼吸声,轻缓,平稳,沈汐想,不用侧眼去瞧,自然也能知道在身边的人必定是她。 快要死掉的感觉,没了舌头,声音闷在喉咙的感觉,没有四肢,毫无气力的那种感觉... 沈汐默默转脸,将脸缩进薄被里,手从被中不由的摸向身旁的手,想说声感谢,心头酝酿千言万语,却梗在舌尖... “少主,是要喝水吗?”竹七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沈汐瞬间撩开被子,望向自己——和竹七的手! “不喝!”沈汐恶狠狠的回到。 荀歧站在门外,沈汐醒的时候她已有所察觉,此刻听到这句有些恼羞成怒的话,眼眶顿时有些灼热,醒了,真好。 “姓荀的去哪里了?”荀歧心中陡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从前从来没有在说话前加以称呼的一个人,突然欲盖弥彰的喊了声姓荀的,荀歧步履轻快的走进屋里,“找我?” 沈汐:“没有。”再嘴硬一会。 荀歧转身对竹七说:“你去阵法处看着吧,我照顾他。” 竹七觉得屋内的气氛很奇怪,从少主抓自己的手开始,甚至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明明少主一言未发,就是觉得他好像在和别人说话。 走不走呢? “还不走!”沈汐又凶巴巴。 竹七:“......”走了走开了。 荀歧试探性的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失去意识吗?” 沈汐并不想让荀歧知道自己想起自己半吊着一口气的凄惨模样,改口说道:“不知道。” “?”荀歧很是疑惑,难道他什么也没想起来?草荔草不是巩固神魂的吗?这样想着,伸手搭着沈汐的脉。 沈汐神色坦然,努力放空。 荀歧斟酌片刻,问道:“能起来吗?” 沈汐立刻拍拍手臂示意自己很强壮,麻溜的起了身。 荀歧带着他反复的折折回回来来回回的走,终于在一个刻画着繁复阵法的灰蒙蒙的空地停了下来,空地上空飘洒着许多灰蒙蒙的雾气,像有意识一般,见到沈汐和荀歧一股脑冲刺而来,却在阵法边缘像是撞上了什么透明钟罩戛然而止。 但阵内的老头显然并没有那么轻松,脸色涨的通红; “他,他没事吧?”沈汐觉得老头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装的,不用理。”荀歧语气淡淡。 一二三四焦急的在阵外坐着,听荀歧这句话,都纷纷想要扑上来,但又仿佛忌惮着什么,迟迟没有动作,竹七也在一旁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好似如果一二三四动手就要揍扁他们。 沈汐想,看来我睡着的时候,产生了点点问题啊。 荀歧回答道:“不是大问题,我想送老头去他带去的地方没送成而已。” “哪儿?” 荀歧像是组织语言,沈汐等待了很久后,荀歧有些放弃的说道:“我不知道。” ? 沈汐好奇急了,活着就是送他回故乡,死了无非就是去南冥洲啊。 南冥洲分为两个阶级,冥贵与冥普,南冥洲的贵族是世代居于南冥洲神都的土著鬼族,而冥普就是引渡来的新魂,根据生前的行为判居住哪里,居住多久,或是直接轮回往生。 人死了成为新魂,引渡南冥洲。 除非,他不是人? 莫非是妖族?荀歧这么看不上妖族,应该不是。 鬼族更不是,她更看不上鬼族。 东洲祸乱,西洲竹七肯定会告诉我,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荀家不是好东西?”荀歧眼带审视。 沈汐讪笑,脑筋飞速运转,“难道他不是五洲族群里的人?” 荀歧看沈汐避而不答,也不逼问,“嗯,他是东洲祖龙神。”荀歧有些确定,沈汐真的没有恢复记忆,看来要让祖老头过来看下了。 “诶???传说中天地应运而生的祖龙吗?”沈汐上下打量那老头,恍然大悟一般到:“那一二三四也是祖龙?” 荀歧显然被这个问题为难了一番,第一回仔细的看向一二三四,知道一二三四被看的心里发毛,才开口:“应该不是,他身体里有你的血,应该会发生变异的吧?”又肯定的说了一遍:“会发生变异的。” “我的血?”沈汐诧异。 沈汐细细的看着一二三四,四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炯炯有神,乌黑发亮,小四因为上次的意外全身黑乌乌的,其他三只还是粉红粉红的模样,忽然两两相望时,四目相对,沈汐面前出现白衣珏珏的男子被人从背后一掌吐出血水,喷洒在从怀里滚落的四颗蛋的画面,沈汐奋力想转身去看看背后出掌的人,脑中忽然一阵刺痛,荀歧立刻抓住沈汐的脉搏查看,沈汐全身气息凝滞,神魂骤然出现了第一次的不平稳! 他似乎痛的站不直身体,捂着头弓着身子,全身颤栗紧绷。 “放松!顺应画面,不要强行改变轨迹!”荀歧语气有一丝颤抖。 上一次在祠堂,沈汐也有过这样的状况,可是神魂毫无异常,只不过是脉象紊乱而已,想到这里,荀歧略略瞥眼望了一眼阵中的老头,竹七恰好蹲在沈汐身边,一脸担忧,捕捉到荀歧的眼神时,竹七忍不住的想,祖爷爷真是倒霉。 沈汐听见自己心间来自荀歧的呐喊,便静下心来,将整个人交给自主奔入脑海中的回忆。 “不给我的话,我只能动手抢了。”说话的人声音似乎是故意用掩盖了一下,闷闷的,听得不那么纯粹。 沈汐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对方也是久久无言。 “我便走了,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我的。”这语气,熟悉的人吗? 沈汐说完这句话居然真的转身准备走了,刚准转身,便被一掌打趴。 沈汐想,我怎么那么天真? 口中鲜血涌出,落在四颗蛋上,蛋迅速吸收了表面的血,忽明忽暗,沈汐见此,虽然有些诧异,转念想会不会是灵力不够,于是将手指迅速割了一道口,滴落在蛋蛋的表面,果不其然,一下就被吸收了。 身旁出掌伤他的人,始终没有继续下毒手,而是和沈汐一同看着这个变化。 很快,沈汐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如果再滴血下去,恐怕就得去南冥洲报道了。 不一会,四条粉红粉红的小蛇破壳而出,环绕着沈汐悠哉悠哉,那人伸手想去抓住其中一条小蛇,小蛇灵活反应极快,迅速将蛋壳吞入,随着蛋壳吞入,身形好像也跟着长了一点点。 但沈汐也注意到,伸出手抓小蛇的手腕很细,肤若凝脂,不是正常的白色,南冥洲的人! 23 小聪明 一二三四原本对荀歧的些许小意见,在沈汐弓着身子的时候早就一簇而上,担心的不得了,忘记了荀歧之前的举动。 沈汐逐渐清醒过来,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那人的脸,有些丧气,不过也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 沈汐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二三四,和竹七,又瞅了眼自己依旧是半入荀歧的怀里,顿觉狼狈,极力让自己自然的起身,一边状似关心的对一二三四说道:“怎么刚刚还防备着,这会就围过来了?” 一二三四被问的有些羞愤,较几人稍稍能顾全大局的小一陈述道:“荀楼主险些杀了爷爷,我们气不过也很正常啊。” 沈汐闻言,惊愕的看向荀歧,她明明说的是“我想送老头去他该去的地方没送成而已”所以她是送祖龙神!祖爷爷去死没死成!沈汐微微眯着眼:“送去该送的地方没送成?” 看着沈汐的表情,荀歧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心意,也没有听见沈汐心里的声音,荀歧气息微滞,说话时明显顿了一下:“我...” “你居然这样厉害!”沈汐打断荀歧的话,我靠,这女人可真厉害!龙神啊,天地间唯一的祖龙啊!居然还敢动手?居然差点得手?厉害呀! 沈汐眼里满是钦佩。 “暮清哥哥!”四只小蛇异口同声的喊道。 沈汐回过头,看着一二三四不赞同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暗道自己的关注点近来越来越偏了。 荀歧的指尖轻颤,并未看正在连声哄着一二三四的沈汐,她想若是前世的沈汐,他一定会微微笑,然后用一种懒懒的又有些天真的语气说“你终于做到了啊”,但是绝不会惊奇。 眼前的沈汐,还是那副模样,又好像不是从前的模样。 荀歧也不明白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也许内心觉得他既然避无可避的被用了草荔草,也应该想起从前,但也许是草荔草的效用没有完全发挥,也许,并不是她和竹七一直以为的那样,草荔草无非就是个稳固神魂的药而已,前生,是应该要忘干净的。 多庆幸,又多么无奈。 “你们怎么那么生分呀,你们应该叫若汲姐姐。” 不待一二三四反应过来,荀歧按压住内心的奇异感觉,声音嘶哑:“你如何知道我的小字?” 沈汐想,大家不是应该都知道吗?竹七,一二三四,难道这还是什么秘密?沈汐转念一想,难道我帮她取了小字她从未和别人说过?遂决定不答,转移话题对着阵中的老头喊道:“祖爷爷,您老出来吧,这要是若汲的阵定是无碍的。” 两声的若汲,使得荀歧确信曾经在阵中听到的声音,果真是他的。 阵中风声呼啸,老头并没有听清沈汐喊了什么,他看到沈汐和荀歧的到来,并没有一丝的差异,仿佛早能预知到这一刻了。 荀歧看到老头不为所动,想必是没有听见,遂用绢布传至阵内。 收到绢布后,老头有些惊讶的望了一眼荀歧,沈汐不知道是因为老头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觉得自己的话真是一点分量也没有呀。 荀歧明知老头探究的眼神,却瞥过头去,默懒得看到他,她也始终不作声,老头看她这副样子,心下了然,便点点头,乐乐呵呵的从阵中出来,后面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始终穷追不舍,撞上阵沿也就被撞回去了。 沈汐拉着老头,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老头一番,笃定的开口询问道:“您之前是对着我的眼睛使了什么术?” 老头很是欣喜:“看样子暮清你天资依旧呀,你快告诉祖爷爷你想起什么没?” 两人搀扶着,一路小声嘀咕,往回走去,老头时不时的被沈汐的话逗得哈哈笑出声,一二三四跟着后面推推搡搡,只留下荀歧和竹七慢慢在最后踱步。 竹七是准备跟在沈汐身后的,但是收到了荀歧的眼神警告,故意减缓速度落到最后,走至她身边后,询问道:“何事?” 荀歧也不废话,“他恢复记忆了。” 竹七十分吃惊,但是刚刚的眼神明明不是以前的少主啊,少主以前虽然很是温柔,待人亲近,你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与自己的一丝丝界限,那种谪仙似的不敢直视的感觉:“何以见得?” 荀歧忽然哑住了声,怎么说呢,明明已经死掉的人,还能给我取字?可是当时他分明是气息全无的,以至于这么多年,诸如五洲内的来往皆都是客气的一声“荀大小姐”,“荀楼主”,都很默契的从未问过荀歧的小字,她这样的尴尬身份,是没有人为她举办加冠礼的,何况字呢? 竹七等不到荀歧的回答,自己便接着说道:“想必楼主你是有一套自己的辨识方法了,但就我的观察,少主应该还是只想起零星片段,他一向知微见著,若因此猜出什么来,一点也不奇怪。” 一向慢半拍的竹七,破天荒的居然真相了。 歧楼的布置很是奇怪,表面就是木质朱楼,客来客往的,却有楼梯越至地下,每一层有一间不同的房间,沈汐不知道自己在第几层,只是由老头带领着到了一座类比宫殿的地方,沈汐快于老头两步,在殿前的台阶上蹦蹦跳跳,穿过殿堂帘,踏入后殿,殿里点着之前与歧楼有些相似的浅香,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香,好闻。”沈汐夸道。 后面赶来的荀歧一阵掌风,灭了香炉。 老头颇为可惜的摇摇头。 竹七见此,气急败坏的喊着:“祖爷爷,您再点草荔草,荀楼主要对您做点什么,我可不拦了!” 一二三四被这话想起了荀歧之前有些疯魔的举动,愤愤的瞪着荀歧,黑不溜秋的小四用状似恶狠狠,实则软弱无力的语气躲在三位哥哥的身后探着头对荀歧喊道:“爷爷点个口水你也不给吗?这么霸道!!我,我和你没完!”说罢,迅速躲回去。 竹七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传说中的龙涎啊?据说龙涎香香味可绕梁三日,且凝神结魄....... 荀歧察觉到竹七的视线,淡淡说道:“恶心。” 暴殄天物的人啊。 殿内除了老头显然都被这个答案惊呆了。 老头发出咳嗽声试图缓解气氛,刚准被说话,荀歧切断他的话头,抢先说道:“草荔草的效用到底是什么?” 老头卖着关子:“草荔自然是南冥洲鬼族的镇族之宝,结红色的花,黄色的果...” 霎时间荀歧手中绢布飘扬,老头心领神会改口道:“镇魂止痛,既然是最后一步,那自然是对神魂偶尔的出窍有效或是神魂的伤痛补足。” 荀歧思索着,所以草荔草并不是最后一步,服了就可跟从前一样无疑的,还是要慢慢找寻机会才能恢复从前的记忆,荀歧一颗心又有些落下,又回到最初的盼望,什么都不记得的,好好过完这一生。 老头第二次准备开口时,竹七又打断,急躁的开口道:“这么说,少主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咯?” 沈汐表现的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低头玩着手,老头见状,心中立即认定沈汐是心虚,假意装作没听见,心下顿时欢喜,起码自己是真的希望他恢复记忆的一个人,老头扭头语带苛责的对竹七说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一点改进没有。” 竹七闻言,立刻整衣危坐。 沈汐心中一阵好笑,注意到荀歧始终在思索着什么,便也学着竹七正襟危坐。 老头又开口,将竹七与一二三四赶出去,刚想着用什么理由将荀歧也赶出去,荀歧很是自觉的起身朝外走去,将至殿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殿内的两人,抬起脚却没有放下去,一语中的:“希望我赶紧出去吧?” 老头和沈汐默默无语。 荀歧甚少露出这样一面,或者说,有些俏皮的开玩笑,沈汐想,看样子她心情不错。 “确实还行。”哦,又被听到了。 荀歧不待二人的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头突然对今天的荀楼主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内空荡荡的只剩下老头和沈汐,沈汐心头觉得一阵熟悉,看向殿内,殿内空无一物,只余两根粗壮的殿柱,光无一物,沈汐掸了掸殿内的玉阶,一屁股坐了下来:“祖爷爷,您是点了草荔草,不过令我昏睡的却不是它,”沈汐微微上扬嘴唇,这是他每次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会有的表情:“是您的眼睛。” 老头颔首,也坐到了沈汐旁边,眼睛望向两根殿柱:“是呀。这是龙族的秘技之一。” 沈汐眼中含笑:“难道这不是草荔草的作用吗?” 老头大吃一惊。 “您别这样看我,这很简单的事,我没有服用草荔草时,我也会逐渐想起过去的事,可您偏偏燃了草荔草,我虽然有了新的记忆,可是以往想起什么都是作为旁观者看到的,这次却是感同身受,很简单,草荔草的确是镇魂止痛,也自然是对神魂偶尔的出窍有效,对神魂的伤痛补足,只是”沈汐顿住,直视老头的眼睛,“只是加深了魂、体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是指我可以轻易地神魂出窍却不会轻易的伤神魂,对吗?” “是说我的神魂甚至可以冲破时间空间的壁障回到过去记忆里的自己身上,对吗?”沈汐又言语清晰的问了一遍。 老头终于不再笑呵呵,沉重的点点头。 “所以,您通过眼睛将我送到我临死的时候,您希望我看到什么?” 老头并没有回答沈汐这个问题,而是在心头咀嚼了一番沈汐的话之后,询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眼睛?” “我曾在无尽书上阅过,说中洲人族有个画者,画龙不点睛,旁人询问为何,那人说,点之即飞去。人以为他妄言,固请点之,须臾,点睛龙乘云腾飞,龙未点者皆在。想必,龙目乃是穿越时间亦或空间的必要之物,点睛后,龙魂穿破洲与洲的屏障附于画上,腾飞而去。” 沈汐话说完,老者点点头。 “不错,只不过我乃是受天地气运而生成的龙族,西洲的烛龙是盘古大帝死后化身,身带业障,龙目可以勘破之地不同,我族之后是身体强悍,能够穿越空间屏障,可在空间与空间内瞬间移动,而烛龙则是一眼九幽,一眼可魂至九幽桎梏之地,”老头缓缓的抬眼,深沉而又沧桑的声音,慢慢道出沈汐魂体出窍的原因:“所以你才能回到你的记忆里,而他人皆不可。这也是我想要你快速苏醒记忆的原因。” 沈汐明白,一定是有我必要要去做的事情吧。 果然,“第一件事,你去一趟鬼族查一下你的未婚妻湮灭的原因。”老头沉吟道。 “我未婚妻?她不是被荀歧废了灵力?”沈汐奇怪道。 老头明显很诧异,连连摆手,“荀楼主那时才多大,怎么可能被她废了灵力。” 沈汐只好将西洲祠堂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老头,老头面色古怪,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痴儿怨女。” 彼时的沈汐,自然以为老头说的是祠堂里的那对男女。 24 牡丹? 老头微叹过后,继续说道:“你出生时,我并未到场,只听说当时你便和南冥洲的下任冥洲神定下婚约,只是时间长久,待你成年,莫名的就此作罢,或者说换成了你口中所述的这名女子,但对于这名女子丝毫不知情。” “那您是对之前那个未婚妻有所了解?” 老头被问的哽住,但也不得不直说:“我亦对她毫无所知。” 言下之意便是,我虽然对你的未婚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去查查,因为我觉得有问题。 都是你觉得。 沈汐不明白,查这女子的原因是什么。 老头想沈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沈汐也斜斜的靠着阶梯的玉砌栏杆,心想,你还真是能糊弄我。 老头这才松口,但只吐出几个字:“互为制肘。” 老头看着沈汐,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明白了,最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歧楼内室内。 也许是沈汐这十年都在破草屋里太憋闷,也许是沈汐骨子里就存着爱折腾的劲儿,他听完那四个字,并未再细想便决定去一趟南冥洲,甚至没有多去考虑老头的最终目的,而荀歧和竹七得知沈汐准备动身去南冥洲的反应都是: “不行!”“不可以!” 沈汐苦笑。 老头一副我耳目不聪的模样,听不见,眼不烦。 见到老头和沈汐这副模样,竹七说话尚且留有三分缓和的语气,荀歧不发一言早已经将她那条绢布扬起,绢布的一头好巧的对着老头的面门。 老头想,荀楼主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这个说法?总是喜欢对着别人的脸抽...这会老头显然耳聪目明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暮清去看自己的未婚妻,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祖爷爷? 沈汐扫视到荀歧平静的目光,心里却,莫名一阵心虚。 竹七闻言有些惊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少主,您要去看谁?” 一二三四也都跟着一起凝视着沈汐。 沈汐自我嘲讽的笑笑,说道:“我那个未婚妻很不招人喜欢嘛,哈哈,哈,哈。”最后一个哈字渐渐声弱了下来。 竹七一副不赞同的眼光瞅的沈汐发毛。 一二三四也跟着叽叽喳喳。 小四:“暮清哥哥,你是不是好人病又犯了呀?” 小二:“小四你不要问啦,暮清哥哥这样就是呀,这叫软骨病。” 小三:“不是的,这是烂好人。” 最老实的小一终于看不下去了:“小二小三小四,你们怎么能当着暮清哥哥的面这么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说坏话要背着人说吗?” “...” 荀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明明周围是叽叽喳喳的吵闹,还是让人无法忽略这样的无声的敲点,渐渐的一二三四不知怎的也将声音沉了下来,静静推至一旁,荀歧冷眼旁观着,毫不在意,始终保持一种平衡的时间点敲着茶几。 沈汐讪笑着在荀歧对面坐下,竹七带着一二三四准备退出内室,一二三四推推搡搡不情不愿,竹七一个扬手示意,几人乖乖低着头认怂,武力面前没有公平可言。 荀歧道:“为何?” 为何?为何想去南冥洲?还是为何想去看未婚妻?荀歧这人一向不惊不诧,面不改色,沈汐也一向看不出她什么心思,毕竟他读不了她的想法,只是这说话间,总让沈汐如坐针毡。 沈汐看向一边的老头,还未等老头有何回应,荀歧的声音又响起:“我离开就是为了让你们商量这种事?” 这种事? 果然,荀歧的下一句,让沈汐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怎么龙神大人在南冥洲也有牡丹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这个意思吗? 许是觉得失了颜面,老头涨紫了脸色,声色俱厉:“荀楼主,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说话注意分寸!” 荀依旧不在意,语气依旧淡淡:“你做事也该注意分寸才是。” 老头恨不得拍桌,转而片刻后诡异的静默,嘿嘿笑道:“我在南冥洲有没有牡丹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自小就是想做某些人的牡丹花的...” 荀歧没有老头预料中的羞愤,反倒大大方方的任由他带着戏谑的眼光打量个足够,才说:“一二三四我就带走了。” “不行!” 按照以往,荀歧一定不再言语,今天倒是破天荒的,用一种极其清淡,又语带讽刺的回了老头一句:“我说不行的时候你听了吗?” 老头心下暗暗,偷偷窥视了一眼沈汐,都说红颜祸水,蓝颜也从来不差。 这荀楼主,瞧着云淡风轻,一副身外之人的化身,只要和沈汐挂钩,就立刻变成老母鸡,护仔的很。 老头想到,很多年前,沈汐带着身负重伤的自己在荀歧这里出现的时候,尚不知荀歧是女子,称兄道弟一番的让荀歧为自己刻画阵法,修养生息,顺便也镇压着被打散的阴气,彼时的荀歧似乎还没有这么护着沈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老头觑着眼睛回想着,真的好久了。 那时不知是谁闯入了东洲,东洲彼时已经步入衰退时期,防卫不足,那人想偷走四颗长久没有被孵化的龙蛋,祖龙神原本就因噬尸死树还未恢复鼎盛时期的功力,又被人偷袭,拖着重伤的身子一路追随,每次将要追上,又被那人甩去,最后力有不逮,在路边遇到了沈汐,祖龙神一眼便察觉了沈汐的身份,龙族的老祖宗,血脉之力更是清晰。 沈汐前生古道热心,颇有纵天下人负我,不能叫我负天下人的胸怀,看到重伤的祖龙神,更是义不容辞的答应要将四颗龙蛋追回。 但是要找个地方让祖龙神就近治疗修养,等着沈汐归来。 两人辗转,沈汐将祖龙神放置在了歧楼,彼时的歧楼也就是一间简单的酒楼,虽挂着卜卦预测的招牌,但是无什么人气,毕竟谁能相信一个酒楼掌柜的所言?难道他要测出来你今儿在不在他家用饭? 祖龙神记得当时沈汐一副熟稔的模样,而荀歧总是淡淡,沈汐追着作弄荀歧,荀歧却也都能忍受,直到有个女子戳穿了荀歧的女子之身,荀家的人迅速要将荀歧剔除荀家的家谱,沈汐开始将歧楼壮大,安排了许多人进来,让荀歧更是用心的钻研阵法,在阵法造诣上一骑绝尘的甩掉荀家,荀家之人甚至靠近不了荀歧的身,渐渐地荀歧不再是那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老头想到这里,摇摇头,荀楼主的活人生气大概只是对着暮清吧,对着别人...别人的死活她都不放在眼里,那年为了救回暮清,差点将荀家家主给咔嚓咯,我还是离她远点吧。 老头默默的退出内室,将空间留给另外还在僵持的两个人。 25 奈何桥上 荀歧望着眼前端坐着的人,原本自己就不是个口舌利索的人,此刻屋内寂静,更是不知从何开口。 荀歧想想,终是开口说道:“这一行,我陪你去。” 沈汐摇摇头,拒绝道:“竹七陪我就好。” 荀歧一听这话,顿觉有异:“你之前都是叫他村长的。” 沈汐:“......” 索性荀歧不打算在这话题上多说,只是拍板定案要一起去便说去收拾东西了。 沈汐并不是很想和她一同前往,总觉得此行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出发的时候,沈汐才明白,决定权不在自己的手上,看着身后——竹七、竹一差、竹二错、竹三番、竹四次,哦,还有身边的荀歧,沈汐深感自己要的自由啊,像小鸟一去无影踪。 “照我的意思,允你在我画的阵里来回溜达就算自由。” 身旁的几人自然一头雾水,不懂荀歧这样忽然的一句是和谁说,是什么意思,沈汐暗暗决心再也不会有心里想法。 一魂一魄一钱重,一死一生一轮回。 一魂一魄一钱重意为:人有三魂七魄,总重十钱,身死为魂体之时,想要进入南冥洲,通过鬼门阵便可入南冥洲,但仅仅是可入。 鬼门阵一出便是一条无边的长河,这河水远看黝黑,近看血色深涌发黑,水面常年大风,风里刮着血腥气,蛇虫满河,河面飘荡着出了鬼门阵却因为魂体零星,经不住这河上的大风刮落之人,经不住诱惑迷路之人,或是被蛇虫缠身撕咬深陷河边泥沼之人。 河上一座长桥,一眼无尽,雾气无穷,走过这座长桥,这一生便是了结。 南冥洲的冥洲神都在这座桥的终点,四面被这河水环绕,因南冥洲有阶级之分,南冥洲的贵族都是世代居于南冥洲的土著鬼族,而冥普就是引渡来的新魂,大多分散在河水外的都城里。 沈汐一行人明明是生人气息,鬼门阵居然毫无反应,沈汐等人啧啧称奇的时候,荀歧却是眉头微拧,似乎预见了会在阵口碰上在此等候已久的鬼族。 等候之人微微行礼:“西方鬼君大人恭候楼主已久。” 荀歧这人但凡不开口,开口必是有些噎人的,沈汐深怕得罪了人自己这一行人会在这桥上滴溜转着回不去,抢在荀歧前面连忙开口道:“有劳了。” 鬼使诚惶诚恐,连连下跪:“西洲神主客气了。” 沈汐很是受伤,礼节居然比荀歧的还重,都跪下了,便用眼神示意竹七上前寒暄,自己后退与荀歧一旁观看热闹。 没一会气氛热络了起来,那名鬼使一边向前走去,一边介绍着南冥洲的“风土人情。” 河水名曰忘川,河上飘荡着迷惑人心的蛇虫,蛊惑着能忘记烦恼,故此得名,而沈汐他们脚踩的这座望不尽的桥,只有魂体完整,前世行善之人可以通行无阻,善恶兼半之人会在行至一半的时候,被经受诱惑等考验,行恶之人刚出阵则有可能被河面上的蛇虫跃起撕咬,此桥则名奈何,一如上桥,便无可奈何。 竹七插嘴道:“这桥这么长,得走多久?” 鬼使道:“约莫七天七夜,陆洲人称之为头七。” 竹七又问:“有走到一半回去的吗?” 鬼使笑的神秘,却不回答。 沈汐看着一旁走着的魂体,大都身体完好,不仅有此疑问:“若是四肢残破之人不能过桥吗?” 话说完,沈汐感受到荀歧的眼神,被荀歧这一盯,顿时心虚。 鬼使的声音有些羞涩:“魂体较轻于完整的魂体,也是极易落入河中的。” 难怪。 “难怪什么?”荀歧忽然出声。 饶是沈汐知道她能听到自己心里的话也不禁吓一跳,更何况身旁的人,皆是一副“她在和谁说话”的表情。 只有荀歧一人不为所动,紧紧盯着沈汐。 沈汐不自然的笑笑,往一边望去,桥下红艳的晃人眼睛,明明是一种极其喜庆的艳丽色彩,却在黑黢黢的水边,大片的摇曳,殷红脉脉,显得无比的残艳阴森,恍惚中,有一道怨毒的眼神在红色里若隐若现。 “你看。”沈汐猛地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抓住荀歧的衣角。 身旁的人皆向沈汐眼神方向望去,花丛中以为满身疮痍的老婆婆。 荀歧淡淡,“不想。” 竹七无奈:“少主,她就那么好看?都成这样了,还要我们看?” 而一旁的一二三四又开始了。 小二:“暮清哥哥,我们可老远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老婆婆?” 小四:“那是暮清哥哥的未婚妻啊,不是老太婆。” 小三:“那也是老太婆啊,暮清哥哥喜欢这个老太婆。”一语定音。 每次最后才张嘴的小一都让沈汐觉得他是听够了吐槽,才慢吞吞的开口,而且... “暮清哥哥眼光是不太好啦,喜欢老太婆你们不要说出去哦!” 沈汐满头雾水,她是谁?不过小一,呵呵,我真的觉得你以后不要在最后做陈述总结比较好。 “我要看的不是她,我不认识她。”沈汐语气焦急,“我也不喜欢她的。”也不知到底是向谁在刻意解释着。 一旁的鬼使也伸头往桥下望去,不甚尊敬的说道:“哦,那是冥洲神稚大人,四方鬼君同下的旨意,让她守着忘川河边,”复又点头哈腰:“为给您赔罪呢。” 我?沈汐点点自己。 鬼使又点点头。沈汐会意,看向身边的荀歧。 荀歧目不斜视,沈汐想到那时荀歧的那句,“生生世世不想看到她!”如今这人在面前,荀歧为了遵守自己说话,所以一眼也不要瞧吗?哈哈哈,真可爱! 荀歧的耳朵迅速的变红,催促着这一群人:“还不走。” 鬼使喏喏继续前端带路。 沈汐突然哈哈大笑出声,荀歧脚步也在笑声里陡然加速。 只留下竹七等人面面相觑,看看沈汐,又看看桥下的老婆婆,心中哑然:这么好笑? 竹七自问自己紧追少主脚步,也跟着后面哈哈大笑。 一二三四不明所以却也不想落后,一声高过一声的哈哈声。 沈汐被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吓的脚下一软,踉跄追着始终加速的荀歧。 竹七和一二三四见状,也都连跑带笑的追着。 原本应该七天七夜的奈何桥,在笑声和追逐里,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走完了全程。 26 红即是美 最终下桥的地方,与其他几洲无甚异样,街道,都城,行人,只不过他们应该算是魂体。 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面前,上书:“艷都。” 竹七还未进去,有些哆嗦,和一二三四大惊小怪的讨论着:“我们进去还能出来吗?我们可不是魂体…” 沈汐绝倒,现在才想起来吗?? 鬼使桀桀坏笑:“那就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鬼族的待遇还是很好的。”因着路上追逐打闹过来的,几人很快熟悉起来,相处的还算轻松,鬼使的话刚说完,一二三四冲过去开始拳打脚踢。 鬼使从一二三四围成的圈里几次刚钻出一个头,又被拖回去,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巴拉着,最后连连道歉,一时间让沈汐他们忘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而荀歧自从桥上下来,眉头始终微拧,像是一直在思虑着,沈汐不由关切道:“怎么了?” 荀歧摇摇头,不语。 竹七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四处张望着。 沈汐笑:“你们俩不要来到别人的地方就疑神疑鬼的。” 荀歧收回思绪,淡淡道:“唯盼尔今世命硬如磐石。” “......” 竹七险要将自己耳朵戳瞎。 闹腾了一会,鬼使正冠整衣之后,才解释道:“几位大人跟着小的便好,小的身上有西方鬼君所赐法宝,有君主大人的威神庇护自然无恙,若离我太远,太久,便会在两个时辰内魂魄离体,以魂体的形式重新走一遍奈何桥,那就真的是我们鬼族之人了。” 看见面前的四条蛇,哦,龙,沈汐颇是无语,只得一把将它们捞起来,放在怀里。 荀歧不由得像一旁挪开一寸。 四条蛇:“...” 竹七正正喉咙,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见你们家鬼君大人?” 鬼使道:“鬼君大人并无此安排,只是得知几位要来,便将小的派来给几位消遣。” 竹七看了一眼荀歧,转脸对着鬼使客气道:“鬼君大人客气了。” 鬼使连称不敢,问道:“几位想去哪里?” 竹七沈汐二人皆望向荀歧,仿佛这一趟是荀歧打头要来的一般,荀歧不置可否,沈汐默默,畏缩着小声对鬼使咬耳朵:“我想查查我未婚妻的死因。” 鬼使一遍两遍都没有怎么听清,请沈汐重复第三遍的时候,竹七都有些忍俊不禁。 沈汐恼羞成怒:“我想去查查我未婚妻!” 鬼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摇摇头:“您未婚妻不是在桥下呢吗?” 沈汐更为恼怒:“不是这个!” 鬼使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您还有几个?” 沈汐哑住了嘴,眼光偷瞄着荀歧,荀歧望向一旁的眼神刚刚收回,对视片刻,对着鬼使道:“去找癸和。” 不待沈汐缓缓伸出疑问脸,竹七便解释道:“西方鬼君。” 沈汐又哑然,他俩关系这么好?可以直呼名讳? 荀歧道:“不好,只不过鬼族都是假名,有什么不可喊。” 竹七腹诽,又不知和谁答话了。 沈汐点点头。 鬼使讪讪,试图据理力争:“那也可以尊称的嘛...” 果然,荀歧并未回应。 少了一二三四,一路默默无言。 街道上两侧皆是商铺店面,五彩的旗帜在黑黢黢的街道上来回晃荡,偶有不同于寻常的店面也都阴气森森,黑色的街道上点缀着有大有小的红灯笼,沈汐实在不明白,越是阴暗的地方怎么就越喜欢用红色的东西去点缀,极暗和极囍的颜色撞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渗人。 “像血。”荀歧开口道。 竹七显然默默习惯了。 沈汐却明白她在接自己心里的话,遂好奇道:“血?” 荀歧解释道:“寻常人闭目之时,是黑色的,”说着也闭了一下眼,演示给沈汐看,沈汐却看见长长的睫毛在颤动,像是在他的心头也颤动了一下,念头一动,沈汐惊了一下,瞬间掐灭。 荀歧睁开眼,古怪的望了一眼沈汐,继续道:“死后闭眼,是血色,所以魂体的世界只分的清这两个颜色,黑和红,红既是美,能吸引大多魂体的注意。” 沈汐和竹七一脸原来如此,荀歧却反复的喃喃道:“红既是美,吸引大多魂体的注意...” 沈汐扯扯荀歧的衣袖,“怎么了?” 荀歧摇摇头,总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鬼使点点头,附和道:“是呢,对于一开始没有修炼的魂体来说,红色是最美丽的颜色,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就好像奈何桥下那片红艳艳的红花,我们小时候都喜欢去看,会坐在花下游玩,数着桥上掉下来的魂体,或者看着桥上的魂体经过时的样子真的很好玩。” 沈汐奇道:“你们都会去?” 鬼使一副如假包换的模样,说道:“对啊,鬼族里出身的冥贵子弟都会去,有些跋扈的子弟会故意将冥普的孩子丢进忘川河里。” 沈汐皱眉:“没有阻拦吗?” 鬼使有些木然的摇摇头,仿佛习惯了。 任何物种的生存,总是类似又不同。 沈汐想,难怪低阶的女鬼都是血盆大口,竟是以红为美,这样想着,若是遇见红衣的女鬼,红色的大嘴,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反而还有些乐趣。 荀歧这次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去,想必是觉得沈汐这次的想法实在不若一个正常的思维能想到的想法。 转念,沈汐忽然奇怪,这荀歧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当初和我一样和别人讨教过?心中又闪过荀歧也和我一样这样美滋滋的念头。 竹七这次实在不是很能理解自家少主走着走着自己就乐起来的原因,便没有跟着笑,只环顾着四周。 也许是因为鬼使的衣着代表,这一路也很是顺畅,走着走着,沈汐便明白以红为美是什么意思了,眼前的建筑从屋顶,屋帽,屋檐,外墙,内墙,地阶,立柱,皆是红色,就连牌匾!也用朱砂笔歪歪扭扭写着:“西殿。” 说实话,若是不仔细看,你会觉得牌匾上什么字也没有,因为都红到一起去了,分辨实得费些气力。 竹七惊奇的道:“这字写的颇丑!” 鬼使干笑了两声,显然很为西殿的人要面子的:“我觉得挺好,挺好。” 竹七还要再争辩,殿门大开,殿内飞蹿出一人,叫嚣道:“谁说我字丑!谁!” 沈汐唬了一跳,定睛一瞧,一二八少年怒气冲冲,显然这牌匾上的字就是他写的,沈汐连忙安慰道:“没人说,没人说,你写的极好,是说的人眼瞎。” 少年肯定不会被这一句安慰就平息了怒气,叫嚷着要和竹七比比,竹七轻视蔑视藐视的王八之气全开,不知学的谁,毒舌道:“就这字,放其他几洲上让人瞧上一眼,你这南冥洲又得多不少魂体,丑还不许人说,有批评才有进步,站着比人高,卧着比床长,连句难听的话也听不得,那你挂这干什么?卖钱啊?你要指望这卖钱,我劝你最好赶紧托梦让你后代烧点钱来,省的半个子儿也没有,饿的你灰飞湮灭哟~~~”哟字带着颤音拖得极长。 也将少年气的直哆嗦。 沈汐几次隐隐拉扯竹七,想让他别说了,都被竹七视而不见的甩掉,想要求助荀歧,她还没等沈汐靠近,便后挪一寸,沈汐和怀里的一二三四很是无奈。 “...” 竹七也不知吃了谁家的炮竹,口气狂的哟炸的哟,好似自己的字举世无双。 27 鬼使 西方城是癸和所在之地。 也称西殿。 殿前很快聚集了很多鬼族,一些都戴着面具,许是死前样貌太过难看,都稍稍遮挡,一些索性毫无遮挡,有眼下发青,像是长时间睡眠不足,有的口舌老长,恐是上吊而死,有的耳眼鼻口不停的冒血,血水四溅,不停的擦,还要给别人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喷到你身上了...诸如此类。 鬼族三三两两的都纷纷议论:“西殿又要揍人了吗?”“又有谁不长眼说西殿的字丑啦?”“西殿又要比字了吗?”“真的吗,真的吗?又可以一睹西殿的风采了?”“快来快来,我给你占的好位置!” 随着鬼族的人越聚越多,沈汐很是头疼,不明白竹七为什么一定要挑战这少年的,尊严。 少年吩咐人抬了笔墨纸砚,誓要将竹七说的“破字”两个字叫他收回,且要他心服口服。 少年得意洋洋的道:“想我西城多少人求我一副字画而不得!你懂个屁!” 周围的鬼族,几乎性别全是女,尖叫着捧场。 沈汐想,这都是什么人在求你的字画哟。 竹七捋好袖子,沈汐以为他要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竹七将笔朝自己的手里一塞,讨好的笑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沈汐狐疑的看看手中的笔,又看向一旁的少年,少年依稀是个不认得字的,临时抱佛脚认真的对着牌匾在空中比划着“殿”字。 这场比字比的真够荒唐的。 不认字不会写的,和一个认字不会写的比,最后还要旁人代笔。 沈汐想,我果真是个代笔。 沈汐三下五除二迅速的写好,默默退至竹七身后,换作竹七继续得瑟。 那厢,少年的字也已经写好,显然还不如牌匾上的字,原本牌匾上的红字无非就是歪歪扭扭,现如今在纸上的这字,好像大风刮过,没吹皱纸张,独独吹散了字,像一座濒临倾倒摇摇欲坠的歪楼。 少年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将手中的笔掷在地上,墨汁四溅,少年恨恨的甩出一句:“你赢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着竹七。 不过一旁的女鬼们见少年这模样,反倒更加痴狂:“字给我!给我!”“西殿扔给我扔给我!”“你算老几,也配拿西殿的字?”“你说谁?”“说你咋的?”“你再说一句??”“说你怎么滴?!” “...”沈汐看向鬼使,“真的不去管管吗?好像要动手了。” 鬼使云淡风轻的表示,此乃是我南冥洲淳朴的民风。 哦。 你说的对。 竹七还在嚷嚷自己赢了字的事,要求少年答应他一件事,少年不屑:“我西方鬼君言出必行!” 哦,这脑中缺弦的少年就是西方鬼君啊。 荀歧开口,“我要翻阅鬼族的族谱。” 少年仿佛才看到荀歧一般,看向荀歧的眼迸发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不行。” 荀歧废话都没有一句,袖里飞出一段绢布,绢布坚硬如铁,做劈山状,砍向少年,少年堪堪避让绢布,脸上一道血痕,血迹顺着伤痕滴落,嘴里骂骂咧咧:“真晦气!” ????你一个魂体还有晦气的说法?你还能晦气到哪儿去?沈汐不解。 少年闪跳着躲避绢布,荀歧连个正眼也吝啬给那个少年,低头琢磨着手指,仿佛思考着双手还派不派的上用场一样,这样冷若冰霜的一个人,动起武力来怎么蛮横的不行?招招狠悷。 沈汐悄悄将这疑问,和竹七说了之后。 竹七嘀嘀咕咕的对沈汐说道:“她的武艺无人教的...都是自己琢磨的...所以她不会点到为止...会的都是...杀人技...” 荀歧看向双手的眼神忽然抬起,竹七吓的立刻躲入沈汐背后。 鬼使突然开口:“荀楼主不必如此,只是此事西方君主大人做不了主的,须得四方君主共同使用四方君主印才能开启中殿。” “开启中殿?”沈汐疑惑的重复着。 鬼使有些讪讪,“...中殿下在奈何桥边呢。” 想必是和五洲大陆的格局一样,东西南北中。 只是,“南冥洲分那么多殿?”沈汐更加疑惑,他依稀记得,所有的洲上都只有一个洲神。 鬼使觉得这题有些超纲,他总不能回答,是啊,我们四方鬼君瓜分了原南冥洲神的地盘,将一人握着的权利分成四份吧? 不远处的少年闻言,扭头“呸”的吐出一口血水,随即擦擦嘴角,:“女人能做什么事情!” 沈汐看着少年说完这句话,就被荀歧的绢布狠狠抽了一耳光,沈汐想,这就是女人能做的事啊,嘶,脸好疼。 荀歧并未因为鬼使的话,将手里的绢布收回,绢布有灵性一般,依旧教训着少年。 鬼使渐渐有些焦急:“一会就给你开好吧,小西都要给你揍成饼了。”鬼使将脸上的面具一扔,露出与少年相似的面庞,想必也是四方鬼君中的一位。 荀歧这才停下手。 少年幡然倒地。 鬼使焦急拍打着少年,领着人进了西殿。 沈汐见荀歧此刻才停手,心下明了,好奇道:“你们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鬼使?” 竹七老神在在:“鬼使都忙死了,谁有空领着我们在街上乱逛。何况我就没听过有什么法宝可以存贮威神的。还威神庇护。”威神,是指神主的神魂威力。 “那你说字丑...?” 竹七立刻又开始得瑟:“少主你没听过吗?近来中洲人族都流行说,再得瑟我送你去西天!” 沈汐一头雾水。 “哎呀!西殿在西方可不就是西天!西殿的小毛孩脾气暴躁,据说他一发脾气就会不小心摆错了阵,带错了人,就带到了西殿,哈哈哈哈,然后无可奈何又将人放了回去,出了好几次错,就有这个说法了呀,哈哈哈哈哈...”竹七笑着笑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到肚子都开始疼了。 荀歧接着说道:“鬼使大多冥普出生。” 沈汐明白了,这鬼使在桥上,说自己小时候在红色的花旁玩耍,数桥上的魂体过来过往,如果是冥普,定要为生计发愁,怎会有时间去那里玩。 “那为何要比字?” 沈汐以为荀歧不会回答了,拉起笑个不停地竹七,她却突然说:“因为他不会。” 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所以更禁不住别人说不好?才会更暴躁?然后我们更好提要求?是这个意思吗? 荀歧已经进入了西殿,声音缓缓从远处飘来:“是。” 沈汐好奇的小声与竹七嘀咕:“为什么鬼族的人好像…有些…怕…” 竹七慌忙伸手捂住沈汐的嘴,打断了沈汐的说话,瞬间着急忙慌的一脚跳入西殿的内殿,将沈汐扔在殿外。 殿外的“人们”依旧还在乱做一团。 28 奈何桥的红花 沈汐怔愣了片刻,也走进了殿内,那两人早已经坐稳当,开始了长久的等待。 沈汐瞅了眼手边冒着热气的茶,刚刚拿起要润润嘴唇,被荀歧一声喝止,竹七侧身悄悄的说:“少主,不能喝呀。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沈汐乍舌,应该...没啥问题吧?继续端着杯子,靠近嘴边,又有些犹豫...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 沈汐的心随着笑声提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像是嗤笑,又像是哀叹带着一种悲凉,沈汐想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若是你们二位喝了,怕是要留在我南冥洲了,西洲少主却是无碍的,”屏风后一人隐隐绰绰的身形站立,“我要去看一眼小西,你们自便吧。” 沈汐端着茶水要放不放的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 屏风后那人才缓缓离去,动作低柔轻缓至极,连衣物摆动的声音也不曾听到。 殿内一时无言,沈汐想,这里的人是有多喜爱这个红色,入眼之处绝无二色,等待片刻后,沈汐道:“竹七,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相似?” 竹七摇摇头,我可没来过这儿。 沈汐有些愉悦:“就是我们也曾在荀家等待荀楼主许久呀,连饭都没来及吃!” 竹七这才突然想起,点点头,揶揄着笑道:“荀楼主也有这样冷茶等人的一天,哈哈哈,说起来,少主,当时是不是还有谁一起...” 二人异口同声:“荀楼主的未婚妻!”“曼荆!” 哦豁,几人出门,竟无一人想起歧楼内有个伤患,竹七有些恼怒,怎么把人家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丢在了陌生的地方,他望向荀歧,想托荀歧传音回去问一下,曼荆状况如何,可看这位荀楼主仿佛没听见一样,闭目养神,丝毫不关心她的“未婚妻”。 沈汐点点荀歧的手臂,“你关照一下祖爷爷,去问一下吧?” 荀歧毫无反应。 沈汐无奈,用眼神示意竹七,竹七摇摇头,瑟缩着,我害怕,我可没本事叫醒她。 其实荀歧闭目之时,浑身的冷刺像是被卸下,在这样红澄澄的房间里,衬得荀歧的唇色也显得红润润的,沈汐想,还挺好看的。 哪知,荀歧却抬起了眼帘,扫了沈汐一眼,对上沈汐的目不转睛的眼睛,一时间,荀歧身上的刺又好像全都长了出来,刺了沈汐一眼。 竹七嘴角微翘,发现自家少主好像有些怕荀歧,自觉很是骄傲,这种暗暗的,原来不止自己也怕她的这种小发现,小窃喜,足够他在无聊的日子里偷偷翻出来默笑好几遍。嘻嘻。 荀歧道:“她无碍。” 萍水相逢,又都有些瓜葛,总不好将人丢在一边不管了,沈汐手撑椅背,有一搭没一搭的仔细看着殿内的布置,要说都是红艳艳的样子,偏偏红的好像还有些层次,深红,浅红,红的倒是没有一眼望去的那么俗艳,沈汐的眼睛一寸一寸的略过,在屋顶的最角落,惊觉那里的红色居然是流动的,还未来得及指给他们看,红色气流直直射入沈汐的眼中,荀歧和竹七瞬间抵挡,却不及红色气流的迅速。 渐渐沈汐越来越难受,难以忍耐的,捂住双眼,脸上痛苦之色愈来愈沉重,用力的揉着右边的眼睛,荀歧及时止住了沈汐的动作,沈汐显然还是有意识的,手指紧纂,也在坚忍着想要将手戳进眼球的冲动。 竹七焦急的在四周环顾情况,企图冲入内殿,却被门边的鬼族之人拦住,荀歧对竹七喊道:“砸匾!”简短有力。 竹七闻言飞身出殿外,丝毫不管殿外因他忽然出现而驻足的鬼族之人,竹七手中剑陡然出现,跃起用力砸向牌匾,哐哐哐,连砸三下,四周的鬼都惶惶然四处逃窜:“要死啦!”“又有人挑战西殿啦!”“西殿墨宝不保啦!” 西方鬼君癸和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字,何况每座殿外都有一层由阵法所设的无形结界,受到攻击之时会自然显现,这也是荀歧要竹七砸向牌匾的原因。 竹七尚未落地,数名鬼将将竹七团团围住,正准备出手,竹七剑尖直指亦准备迎战,一男子缓缓而来,却口中急切:“住手!” 鬼将们都保持着动作,依言未动,竹七仍旧举剑护身旁,在鬼将的杂乱身影中,恶狠狠的盯着那名男子。 牌匾似掉非掉,男子拱手,尚还能持有礼数的询问:“敢问七公子,可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 竹七声音冷冽,说出的话明显带着威胁:“西殿下好手段!敢偷袭我家少主,是以为我们西洲承担不起神罚是吗!” 二十年前,因沈汐的离去,如竹七和荀歧等西洲的人自然知道,西洲遭受的神罚不过是因为他们偷了九欘建木树,对于不知情的人,都只是猜测竹七一气之下,去扫荡了一次北妖族,才惹来了的神罚,使得竹七虽然名头上很好听,是西洲的大司祭师,掌管着人际往来和神主沟通,但实际上就是个吹枕边风的,只是大家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枕边风大,刮的北妖洲闪了一半的头,于是人人也都尊称竹七一声七公子,但人人也都怕他七疯子给自己也吹阵风。 这也是为何沈汐与竹七去了荀家却没人招待,又匆匆而走的原因,对于沈汐和竹七,中洲人族是怕的,毕竟前世他们曾和北妖洲的人参与了围剿,只想荀歧带着他们赶紧走,当然了,他们也是怕荀歧的,这也是个疯子,毕竟家主她都不放在眼里。 男子自然也是看到了沈汐的痛苦难耐,只是首要的还是想先稳住七疯子,以免他真的发起疯来拆了殿,到时小西一定会和他没完,若是两个疯子死磕到一起...真是想都不敢想... 男子依旧温柔:“七公子,你先过来,少主的病,容我瞧一瞧,若是我南冥洲的流魂,我自然更好出手。” 竹七心道,不逼你们一下,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人出来和我哈拉。 瞥见殿内的荀歧略略往这里看,竹七立刻会意,将剑收起,抬脚往殿内方向走去。 男子微微笑着:“七公子,先请。” 竹七犹未平息怒气,哼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殿内沈汐被荀歧用灵力暂时封住了眼睛里红色的气流,但是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右眼眼泪婆娑,男子依旧先向沈汐行礼,沈汐摆摆手:“烦劳您了。” 男子想先给沈汐把脉,却发现荀歧紧紧握着沈汐的手,男子深深的在这双交叠的手上凝视了好一会,直到荀歧也发现双手的交叠,迅速放开,做出相请的动作。 男子这才开始号脉,随后他弯腰伸手将沈汐的眼睑拉开,沈汐因刚刚的疼痛还是有些敏感,不自觉的有些躲避,荀歧立刻扶住沈汐的后背,男子望了一眼又迅速逃开,挣扎了好一会,才堪堪掀开沈汐的眼睑,竹七和荀歧瞬间也围了上来,这,这,这是奈何桥边红色的花! 花瓣如针形,尾端向后开展,有些微皱如波状,十分形象!甚至能瞧见花蕊长长短短! 29 郁东 男子掀开沈汐的眼睛,只那一瞬,看的清红色的花朵形态,红色迅速迅速从瞳孔中央往两侧蔓延,沈汐狂躁的挣脱荀歧和男子的手臂,弓着身子颤抖着跪坐在地上,手指按住眉骨和眼窝,仿佛再侧一点点,再疼一点点,他就要挖出自己的眼珠。 荀歧来不及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再次用灵力压制,但这次毫无作为。 男子略略思索:“我来试试吧。” 荀歧犹豫不决,竹七却一把拉过她,语带决绝:“这是南冥洲的地盘,这是他地盘上的东西,让他试,治不好少主,我要它南冥洲陪葬!” 男子一阵苦笑,虽然我也知道这是我南冥洲的花,但我真的不知道它怎么会这样,何况,它不是已经湮灭了吗! 男子掌心轻轻聚力,放在沈汐右眼的正中,手掌微成孤型,不断的催动魂灵力试图将红色气流拉出,但除了沈汐的眼球似乎要破眶而出,那红色气流始终盘踞在眼睛里毫无波动,男子无法,只得改抓为放,心中默念,食指画印,片息过后,仿佛将红色气流暂时按压于沈汐的瞳孔之中,沈汐睁开眼时,荀歧与竹七望去只隐隐觉得他右眼整个瞳孔变成了红色。 沈汐缓过神来,对男子恭敬一礼:“谢鬼君相助。” 竹七也上前,行一揖:“竹七失礼莽撞了,言语冒犯鬼君,望鬼君见谅。” 大丈夫能屈能伸,竹七深谙“要命不要脸,要脸嫌命贱”的市井生存之计。 男子受得这两礼过后,偷偷扫了一眼沈汐身边的荀歧,见她只顾扶着沈汐,眼里黯了一下,却被竹七看个正准,胆子真大,还想要荀大小姐的礼呀,上一个受过她礼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土包里做养料呢。 男子的眼神非常短暂,持着如沐春风的柔笑:“七公子严重了,我也只能按压住而已,要想根除,只怕还得纠其原因。” 荀歧扶着沈汐坐下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说道:“敢问鬼君坐哪殿?” “东位。” 荀歧点点头:“郁东殿下。” “你是东方鬼君癸郁?”竹七努力回想着,挠挠头,有些喃喃自语道:“…不是长这样的啊…” 男子神色自若,并不在意竹七的言语里的质疑。 一名鬼将上前:“东殿,南殿请您过去一趟。” “可说什么事?” 鬼将回到:“不曾。” 男子沉吟片刻,依旧温柔:“让他自己看着办。” 鬼将有些为难,男子再三摆摆手,荀歧道:“东殿可自行忙去。我们也有事需要查明。” 男子语气稍异,“我与几位相陪…” 荀歧打断:“无需如此。”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将大哥拉走了。”之前打伤的少年捂着胸口,脱口而出,少年一边说话一边并未停留在荀歧几人面前,径直朝外走去,众人皆奇怪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望着殿前牌匾:“万幸万幸!”随后瞪向竹七,温柔男子悄悄的将自己的脸庞杵在他的视线中间,少年惊慌的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男子有些宠溺:“我先带小西下去处理一些事情,让衡北过来。”说着与鬼将吩咐了一番。 见他如此坚持,只得静静等待他口中的衡北。 等到人一出现………原来就是桥边的鬼使。 荀歧点点头,沈汐不知所措的被荀歧搀扶而走,留下竹七一人辞礼。 那厢少年也拉着男子想速速离开,而男子却看向他们的背影良久。 竹七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也跟着那位衡北,竹七回头:“北殿?” 衡北点点头。 竹七有些欲言又止,衡北笑:“有什么就说呀?一会没见怎么变成姑娘了,扭扭捏捏…” 竹七拉着衡北,鬼鬼祟祟的小声私语:“你们四位鬼君用的不会是真名吧?” “为什么这么说?” 竹七一边思索,一边掰着手指说着:“你看原来冥洲神只有尊称,你看你们,都是名加尊称,郁东,衡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衡北爆发一阵狂笑,引得沈汐和荀歧驻足观看。 “都说西洲最可怕的不是西洲少主,而是大司祭师七疯子这话一点不假,”竹七一时羞愤死拧衡北的胳膊,显然竹七自己也听过这个外号的,衡北话锋一转:“那我问你,都说,七疯子是西洲少主从路边捡回来的,对也不对?” 竹七脸热,衡北的话分明是说,哪有鬼族敢顶着真名到处跑的…竹七甩开衡北的手,一溜烟蹿到了沈汐和荀歧的后面,对着衡北使了个鬼脸。 衡北呲溜跟着几人身后,故意嚷嚷着:“七疯子!七疯子!等等我!” 沈汐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朝竹七问道:“你这外号怎么来的?”竹七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荀歧脸色淡淡:“少说废话。” 沈汐哑然。 衡北看看这两人神色,顿觉其中有隐情,也不多话,安分的跟着静静走着。 荀歧转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竟不知四位鬼君很有兴趣掺和我们西洲的事。” 我们?西洲?她不是荀家的人吗? 沈汐闻言,扭头看看竹七,竹七微微点头。 衡北明确自己听到的是我们西洲,狐疑不已,在沈汐和荀歧两人身上来回的打量,提问:“莫不是,西洲少主与荀楼主有婚约?” 竹七惊觉自己扳回一局,有些愉悦,抢先说着:“是我们先问的,不答反问,我们也没有回答的必要哦~” 无视衡北梗住的嘴角。 四人沿着街道在来时的路上越走越远,路上竟比来时少了许多的“人”,街道反常的安静,许久,衡北才开口:“荀楼主误会了,巧合而已。” 荀歧停住脚步,两旁的红色灯笼在街道上摇摇曳曳,她下巴微抬向灯笼的方向,道:“你说它什么时候会掉落?” ?三人还没有回神,荀歧的话题切的太快了吧? “我话落便落。” “吧嗒,”大红色灯笼瞬间掉地燃尽。 沈汐想,荀歧是想警告什么吗? 果然,荀歧接着说:“我给你们的图纸只可破阵,你们的阵法似我之手但并非出自我手。” 衡北不明白,这个阵法能代表什么? 沈汐会意,好心为衡北解释道:“她对阵法犹如落灯,出手布阵从不留后路,所以你们这阵法并不是她所修,但又与她的布阵手法如出一辙,如果你们可以布下与荀楼主不相上下的阵法,那么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向荀楼主讨要破阵的图纸,我这样说,北殿你可能清晰她的意思?” 衡北猛然惊醒。 是啊!既然可以布阵,何苦去找她破阵!当初实未料到,有一天,她会踏入南冥洲的地界! 衡北心中惴惴,脑海中各种解释的言语闪过,却一时难以明说,不知说还是不说,更不知从何说起。 “荀楼主大可放心,我等并无他意,当初确实不解,如今二十年过去可解,也是有可能的。”郁东闲庭踏步般缓缓而来,语气沉静如水。 衡北轻悄悄的长吁一口气,却察觉竹七和沈汐仍旧盯着自己,顿时恼恨这几人心细如发,观察的也太过入微。 郁东微笑着拍了拍衡北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些:“何况,在南冥洲没有威神庇护,你们也难以自由走动太久,不必担心,衡北并不是监视。” 也是,沈汐挠挠荀歧的手心,心里暗示道“先不要疑心了,静观其变。”两人对视一眼,其意自明。 这两人动作虽小,但是因衡北站在对面,很难看不到他们的对视,于是他道:“既然我的回答几位已经收到,那么,我的问题是否也有人为我解答?” 竹七围着衡北转了一圈,怀疑道:“你不会看上荀楼主了吧?怎么那么关心她和我家少主的事?” 郁东奇道:“什么事?” “哦~他问我家少主与荀楼主是否有婚约…”竹七满不在乎。 郁东拧拧眉头:“衡北,这样的大事,岂容你胡言?” 这句话,有些歧义,一般听到这样的猜测,必是,也有兴趣便会相同询问,若是觉得冒犯,也该立即道歉否认…偏偏这东殿只是斥责北殿不该胡言乱语… 一时间,沈汐心头慢慢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但是言不明,道不清,总觉得哪里被忽略了,这个郁东,对自己这一行人的举动很是怪异。 30 认清自己 仿佛没有看到沈汐几人的异样眼光,郁东沉吟道:“不若我亲自作陪,荀楼主探查之事我也可协助一二…” 荀歧口齿清晰:“那敢问郁东殿,可知红色花朵来历归处?” 沈汐心底的想法,荀歧自然听的到,她并没有觉得郁东这话有什么问题,她隐隐觉得郁东这个人好似故意接近自己,想快刀斩乱麻逼退郁东。 毕竟四方鬼君,还是要脸的。 何况布阵,并不是看个二十年就能会,可解的,荀歧可以,那是因为荀歧天生灵眼,哪怕幼年还未修炼,也看的到灵气在四周的情况,所以荀歧明白,郁东这番话不过是推卸之词。 衡北不言不语,低头望着脚尖。 郁东支支吾吾的:“自然忘川处生…,归处…自然…” “当初四方鬼君大人可是在我西洲神祗将冥洲神和朱华带回,那红花早已交由鬼君处理。竟不知几位何时在的我西洲,又何时栖息在别人家的屋顶~”竹七不怀好意的打断郁东的话,嘻嘻,又扳回一局。 郁东和衡北对视一眼,颇有些有口难言的意味,要怎么解释四人跑去西洲神祗的事呢?莫非就是去打劫落难的冥洲神?也太牵强了一些,若是说因为害怕神罚所以才想黄雀在后,也着实令人不齿了一点…或者解释自己只是去想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这样的话有几人会信呢,自己与西洲两方何亲何故,你要去帮别人? 二人默契的假装没听见,郁东说出的话仍旧一团和气:“衡北,你去吧,陪荀楼主好好逛逛,我且去忙会。”说完就脚底抹油先走了,留下衡北一个人面对竹七肆虐的眼神,要死,亲兄弟这会都没那么可靠! 沈汐望着长街,还有不远便走到奈何桥了,示意荀歧观察着忘川河边,花朵的红色连河面密集的雾气和流魂蛇虫都遮挡不住,依旧从缝隙里影影绰绰,摇摇曳曳。 竹七和衡北依稀也觉得那花的红妖冶的刺眼。 竹七用手肘捅了捅衡北:“说说看,那朱华到底是生还是死?” 衡北无奈:“当时便灰飞烟灭了,还没出手废掉癸稚的魂灵力,她自己便忽然功力全失,老态龙钟…” 荀歧反复咀嚼这句话,和沈汐同时说道:“不对!灰飞烟灭这花早该跟着湮灭了!除非…” 除非那个朱华的本体并不是这红花!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不可能,他的确如北妖洲的妖族一般,先化成原型,然后渐渐消散,这事我们互相都看到的…” 竹七倪着眼,道:“…万一你们合起来骗我…” 衡北当即一个白眼:“我骗你?图什么?图你没脑子?图你是疯子?” “…”亏你还是个冥贵大家出生,居然翻白眼这么粗俗!!“有没有可能他有幻身…?” 衡北的白眼越翻越大,险没翻的把自己背过去,他转而对沈汐言:“西洲少主,有句话,我想想还是要说。” 沈汐道:“请说。” “您家七公子对您如此忠心,打起架来为您命都不要,您是不是该让他补习一下常识?这五洲大陆上谁能练出幻身谁都该统一五洲了!”最后那句“统一五洲了”说的极其讽刺,口气也极其恶劣,竹七憋气,又输一局,哼。 沈汐未免殃及池鱼,渐渐拉开和那两个傻子的距离,荀歧在桥上时曾四处张望,这次快到奈何桥又开始了张望,沈汐悄悄的问:“这桥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觉得有人在窥视。” 沈汐了然:“河边那位…” “怨恨和窥探,我分得清。”荀歧不再说话。 因着沈汐有意拉开距离,衡北远远看着沈汐两人小声交谈,衡北有学有样,也有胳膊肘捣捣竹七:“诶,你觉不觉得你们家少主和荀楼主有点过于亲近了?” 竹七弹弹根本不存在的灰:“他俩一直这样啊,以前…”竹七发现衡北一听“以前”二字,眼里像是迸了光,狐疑道:“…以前…也不知道你们四方鬼君居然对荀楼主兴趣这么大?” “…”不说拉倒! 奈何桥边,忘川河下,佝偻着背的昔日冥洲神,头发花白,注意到沈汐等人的到来,眼神里像粹了毒,癸稚从小的热络,感情丰富,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全都喷涌而出,露出的只有真冷漠,或者是生性自私凉薄,即便身处泥沼也不是反思,而且怨恨,恨那些一直帮她疼她的人,为何有一天就这样找到了对立面。 但是往往都是这样,许多人都不是给你答案的存在,而是在旅途中引导结尾。 沈汐突然有些不忍,祠堂中见到的她哪怕是生气,也都是娇媚呵斥,如今,癸稚的声音好像被砂纸刮过,每说出一个字都像带着“呖呖”的摩擦声:“来欣赏我活的精彩吗?” 荀歧神色如常:“朱华呢?” 癸稚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来回闪烁,咯咯笑着:“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原来你们是一起的…早上一起的…”沈汐看着她有些癫狂,笑的那么哀怨,眼眶里始终存着泪,许是并不想在我们这些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哪怕此刻再不体面,还想给自己留一丝尊严。 荀歧注视着沈汐的脸庞,沈汐的不忍,明晃晃刻在脸上,荀歧依旧熟视无睹,一个眼神示意,竹七粗鲁的一把拉住癸稚:“朱华呢?我问你,朱华呢!” 沈汐扯着竹七的手,怒道:“够了!她如今这幅模样还能知道什么!” 竹七看着沈汐拉着自己的手,却没有问询沈汐的意见,而是将脸转向荀歧,端详着她的表情。 荀歧凝神片刻,语气平淡:“算了。”她不想说就算了,他还护着她也算了。 竹七听不懂荀歧的算了,但也能听出荀歧虽是平常语气,却有几分落寞,一时心中激愤,刚要开口说什么,又有些不甘心的闭嘴。 衡北却没有此顾虑,直言道:“暮清少主是否觉得荀楼主的逼问,显得中殿很是可怜?” 沈汐闻言,直勾勾的目视衡北。 衡北继续说道:“祠堂中的事,大家都听到了,她对你动过手,不念青梅竹马之谊,甚至你死去多年还要偷尸成全自己,好,权当这些事她情你愿,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焉能没有你的原因?你却可怜她,这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她最后一点尊严都被少主你踩在脚下,还捻成渣!你的慈悲,究竟该为谁?”一句接着一句,语气森然陌生,全然不复与竹七打闹时有些孩子气的衡北。 沈汐并未想过这些,只心中所想,便那么做了。 是啊,两个人为我生为我死,如今的逼问也都是为我好,我却自以为有一颗慈悲之心,伤害了这两世最亲近的人,癸稚凉薄吗?不,我比她更自私,更以我,全不顾身边的人的想法。 你以为的践踏真的是践踏吗? 不,也许这是对她的救赎。 太多的人看她跌落,对她怜悯,而荀歧才是一如既往的那个人。 “你很好。不必如此。”荀歧的声音在沈汐耳边轻轻泛着涟漪。 是啊,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宽容待我,沈汐这时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我应该善待之人。 31 进中殿 “不必如此。” 当时衡北以为荀歧说得是自己不必多嘴解释。 竹七认为说得是自己不该为她愤愤不平。 沈汐也觉得她说自己没必要因此对她的感官有所不同。 但都不是。甚至于沈汐的脑海里还存留着荀歧刚刚对癸雉说的话。 “你不必装疯迷窍,我知道你没有我要的答案。” “你心里必然知道自己为何成这幅模样。” “你很厉害,善于利用暮清对你的感情。” “但我也不差,对你毫无恻隐之心。” 沈汐回眸看着荀歧站在奈何桥的尽头,心头一阵枉然。 “暮清哥哥!”癸稚的声音沙哑突兀:“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得到言灵咒术的消息会传播开,我奉了谁的命令要将你带回南冥洲?” 沈汐凝目注视着癸稚,却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迟疑,癸稚察觉到他轻微的迟顿,奋力的吼叫,因为试图提高嗓门,使得声音更加嘶哑,像尖锐物品划过几人的耳际,她面目狰狞着:“那个人就在你身边!哈哈哈哈!你确不自知!哈哈!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身边竹七有些焦急的表情,衡北脸上若隐若现的担忧,都没能让沈汐立刻转身离开,他学着荀歧刚刚的动作,顺着癸稚的白发,温柔至极,一言未发。 荀歧始终站立在奈何桥头的一边,白衣珏珏。 “你知道南冥洲除了这座让一直走下去却无可奈何的桥,还有一座桥吗?” “它叫往生桥,通往轮回重生的桥。” “可惜你走不完奈何桥,也走不到往生桥。” 生无可奈何,死亦无可奈何的人生。 荀歧见三人跟上,微微颔首,率先踱步而行,沈汐缓缓跟在后面。 竹七悄么声息的对衡北说道:“我在想一个问题,你们既然已经瓜分了中殿的权利,为何不一人登位,四方鬼君印岂不是很麻烦?” 衡北惊讶:“这世上什么事情不麻烦?”眼神鄙视。 竹七心中纳闷,西殿暴躁易怒,明显是小孩子心性,做事也很毛躁,观这北殿性格略微开朗一些,但也是很有大家士子的出生,尤其东殿那时酸儒到顶了好吗!恰到好处的礼节,恰到完美的微笑,简直像个假人,唯一据说勤劳的南殿,终日不曾露面,据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每日每日的批阅生死,盘问错失,这四人偏偏想要推翻原来的冥洲神?明明好像对权力并没有什么渴望,还是这只是个表面?尤其是东殿,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跟着我们!难道?是害怕神罚顺水推舟让我们出手灭了冥洲神!是了!一定是!然后又忌惮我武功卓群,想将我困在这里,彻底变成他们的人!是了!一定是的! 竹七的表情一会神秘一会肯定,一会焦急,一会露出诡异的笑容,一旁的衡北冷汗涔涔,一溜小跑留竹七一个人在想象里遨游。 沈汐有些小心翼翼的觑着荀歧,又觉荀歧始终淡淡,绞尽脑汁的想着话试探一下,荀歧有没有生气。 衡北慢条斯理的说道:“西洲少主的命格着实有些特殊,未婚妻们都不得善终呀。” 竹七这时早已在沈汐犹豫磋磨时间的时候跟上,不假思索的接道:“是呀,结局都不怎么好,不过也无碍。” 衡北不冷不热的道:“是么,少主么,自己倒是无碍,就是这未婚妻啊,就比较有碍了。” 虽说他这话说的没处挑理,也都少主少主的跟着尊称,却感受不到这语气里的敬意,与刚刚的他实在相差甚远,有些挤兑人的样子。 沈汐稍稍落后半步,仔细观察这北殿,侧面望着,样貌上佳,五官却有些神似,沈汐思考着,像谁呢? 衡北不知想到什么,默默的走起一个白眼。 是他!西殿!沈汐皱眉,莫非他们是亲兄弟?荀歧也转过脸端详衡北的模样,衡北被这两人看的满是尴尬,刚说了一句“你们看什么?”远处一声呼唤!“小北!” 这一声呼唤,声音粗犷嘹亮,直震几人心头,听得耳朵都要聋了,瞬间穿破头皮的感觉。“小北,你去接我的工作,我来陪荀楼主走一走?!” 嗯?衡北无语,我都走到西殿殿前了,你来干什么?? 来的这人眉眼间比衡北更为深邃,目光不似西殿一般桀骜不驯,说话也不同于东殿的温柔似水,只是他乍一现身,却如同几人的混合体一样,缱绻着一股斯文之气。 而于此同时,沈汐与竹七皆是做如此的想法,“荀歧这么受欢迎?” 郁东的声音也跟着传来:“乞南!” 这就是从未在人前露面的南殿? 这不是挺悠闲的么,传闻有误啊!竹七摇摇头,对着衡北道:“据说批阅往生的鬼族就够忙的了?”、 衡北点点头,不错。 竹七为了确定一下,自己不确定的重复问道:“你是不是点头了?” 衡北将头扭过来,点点点点点..点了很多次头,竹七捂脸,心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和一二三四特别像? 妖族修成人身之前,都是单一的环境,以日月精华为主要的修炼来源,这才有妖族注重满月说,也更是他们注重万物生灵的变化,心态更为的单一,或者说单纯。 在竹七的眼里,叫做傻... 郁东拉着那位南殿,温声道:“既然出来了,就去帮荀楼主把中殿打开吧,她要翻阅癸氏的族谱。” 明明是我要看的,为何变成了她?沈汐纳闷,哦,好像是她说的。 乞南点点头,随即和郁东衡北一路陪着沈汐等人前往中殿。 而年少的西殿早已伫立在中殿的殿门,见沈汐抬头看着他,默然道:“不要看我,我是被迫的。” “放肆!”东南北几位殿下同时呵斥道,少年红着眼眶,一言不发,郁东拍拍少年的后背,“先做事!” 四方鬼君将四枚君主印抛向空中,四枚君主印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力,相互旋转着,渐渐合并成一块,悬于中殿门前,四人掌力一推,大印按向殿门,——吱呀,中殿的殿门上簌簌的落下灰尘,殿门缓缓而开。 郁东将君主印递向荀歧,和颜悦色的道:“这地方陪不了你,大印拿着护身,我们在殿外等着你。” 竹七的神情有些莫测,看上去像是在心里谱写了一本阴谋论,脸上只差明写着“靠谱吗”“能信吗”几个大字。 沈汐忍无可忍道:“竹七,你的表情太不像一个名满洲陆的七公子了,能不能收收自己的表情,总是疑神疑鬼做什么。”竹七的表情实在太多了,心底一直在各种小剧场,偏偏都显露在脸上,就差给他一杆枪,就可以上台子唱大戏了,人家画脸谱,他就自己变。 竹七讪讪,踏脚准备跟上荀歧的时候,沈汐却拦下来他,道:“四方鬼君都进不得,你也在外面等着吧。” “少主,你灵力...”尚未恢复这几个字,想想还是咽下去了,竹七面有不甘,转念想,自己识字不多何况也不知道少主要查的是什么,便双腿一蹲,守在大殿门前。 “多谢。荀歧手拿大印,沈汐尾随其后进去了。 殿内毫无光亮,仿佛空置了许久,缓慢而行都能带起尘埃,走了许久殿中空无一物,直到看到长长的供桌,沈汐才明白,中殿,是南冥洲的神祗,四方鬼君并不是南冥洲癸族的直系后人,因此并无法进来这个中殿,沈汐自然无碍,荀歧却需要大印的庇护。 传说南冥洲的鬼族修炼的两个必要条件就是,一保存好自己的骨灰,而则是隐藏好自己的真名,其最重要的目的是,不能被人对骨灰施以法术用来仆役,而真名也是找到自己的埋骨之地的线索之一,所以不得透漏。 南冥洲的神祗上,没有一个牌位,只有呈四方形的物体有规则的排列在桌上,最前端放着一本族谱。 那些四方形的物体,你说它是盒子,它大小不一,有指甲盖大小,也有手心大小,也并不是空心的;你说它是骰子,上面并没有点数;更无字。 而显然!它们都是骨制! 沈汐的第一眼使得自己脚步一滞,因为他觉得自己见过! 见过这样的物体,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32 温柔与冷漠 就在沈汐兀自思量的时候,荀歧已然跪下,未免冒犯先人安寝之地,对着供桌行九扣大礼,忽然抬头之前,她望向桌面的神色微变: 这竟然是一个阵法! 而族谱摆放的位置乃是阵眼,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行这九扣大礼,便不会从低于常人身高一半的角度去看这个供桌,而从这角度直视,这供桌设计的极为精妙,高处毫无违和感,从这方位望去却略呈倾斜,底角便对应自己跪拜之位,若是自己直接动手去取族谱,那么启动的这个阵法便是一个杀阵,而这个杀阵对准的攻击范围是这个供桌到蒲垫之间的距离,这样短的距离,杀伤力极强,足够一击致命。 荀歧看着自己身边的沈汐,颇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动手,庆幸沈汐的突然发呆。 布阵之人布阵手法与自己相似,杀阵不留一丝退路。 荀歧此刻跪在蒲垫上,思考着如何解阵,却没注意沈汐已经从思绪中醒来,发现荀歧跪在蒲垫之上,沈汐便也跪了下来,霎时间,异像横生! ————“嘭!” 瞬间跌落的两人,在甬道里不断地滑落,虽然不知最终落在了何地,但是可以感受到这个地方应当很深,空气很闷,空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味道,隐隐约约,像是烟尘之气,又像是腐朽的灰气,下跌的过程持续了许久,才堪堪让他们触摸到到地面的坚硬,自地面起身,有一种灰尘呛鼻口的感觉,隐隐要打喷嚏,沈汐轻轻揉了揉鼻子,还是觉得空气里都是尘土。 突然黑暗里变得亮堂起来,原来是荀歧用灵力点了掌中火。 借由火光,沈汐发现这里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远远望去好像有一个修好的池子,四四方方,沈汐在黑暗里摸索着,拉着荀歧的手,缓缓像四四方方的水池走去,越是靠近,烟尘之气越重,这里必然是曾经焚烧过东西,四周并没有火烧的痕迹,那么这池里的灰烬便是烧过的东西了,沈汐心怕有异,在立于池子一米开外的地方仔细检查,看不清这到底是何物烧尽的灰,荀歧掌风一劲,试图用掌中火将池里的灰烬再燃一次,这时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极轻的腐味,借着火光勉强看的清池子里荡起灰白色的灰烬。 黑暗总会让同处黑暗的人的心不自觉的想靠近些,即使你自己毫无察觉。 “你怕吗?”沈汐后知后觉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尴尬的自我解围道:“你定不会怕的,是我多问了。” 荀歧摇摇头:“怕。” 听到这话,沈汐有些紧张的提了一口气。 荀歧感受到他的紧张,轻笑出声:“我只是不喜欢黑暗而已。” 沈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提起的气松了下来:“哦,你怕黑呀?” “我曾看过一夜的尸体。”清淡的面庞上全是坦然,难得的说起了许多话:“第一次看到红色的血汇聚成了细流,又红又黑,在月下反着光,庭院里成堆的尸体,其实更像睡着了一样,我从夜空漆黑一片看到日光初起。” 兴许是那晚的漆黑盖住了她的心,夜晚是否比白天难熬,谁也不知道,好梦酣甜,噩梦难眠。 这是荀歧第一次,露出女儿家的娇弱姿态,沈汐有些讶异。 荀歧身为荀家家主的女儿,即便为了救自己为荀家人所排斥,儿时也应当无忧无虑的过,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她记得这么清晰,且不愿面对黑夜。 沈汐仔细回想才发现,几次夜里醒来,房里通明,几乎看不出来房里和外面的时间,原来是因为她怕黑,一直以为是因为照顾我才点的灯。 “都有。” “砰砰”“砰砰”“砰砰”,敲打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暮清哥哥,”跳下奈何桥就开始睡眠的一二三四,一直没有苏醒的痕迹,而小四却意外的醒了过来,敲打着沈汐的胸膛,沈汐低头,小四的眼睛眨啊眨:“我想靠近那个池子。” 那个池子,沈汐本能的不想接近,空气中腐臭的味道,隐约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在沈汐心里,总觉得灰烬下有什么秘密,他却一点也不想探究。 一点也不。 但,“好的,我们慢一点,只是你为什么想过去?”沈汐总是无法拒绝亲近之人的要求,荀歧想。 “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我。” 此话一出,二人的脚步戛然而止,毛骨悚然,浑身发凉,荀歧迅速将沈汐护在身后,沈汐拨开荀歧的手,摇摇头。 “小四,你能听到它说什么吗?” 小四凝望着水池:“它说,快来,它等我好久了。” 沈汐又问:“指这一句吗?” 小四点点头,荀歧的掌中火原就在昏暗的地方,灰灰蒙蒙,小四的眼睛更被照的有几分邪气,将沈汐唬了一跳,荀歧却忽然如竹七附身一般:“让你别带着这玩意,又丑又凶。” 小四立刻委屈了起来,眼里的邪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多谢,”谢的自然是自己被小四吓了一跳的反应有些过激,荀歧怕小四心里不好受,才学竹七的语气轻松解围,沈汐又在心里继续问着:“会有问题吗?” “不知。”但荀歧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少有的肃穆。 二人并未停止上前的脚步,离池还有半米时,小四说道:“暮清哥哥,你别靠近了,我自己过去,感觉在呼唤我的...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什么意思?是欲对我不利,还是对待我这个人不好? 龙族向来生长的特别缓慢,此刻并不能分清两者的意思,小四只能摇头。 沈汐有些担忧,道:“要不,你别去了。” 小四很是坚定,看沈汐有阻拦的意思,更是从他的怀里跳出,一跃而进了池子。 “小四!”想要去池子边缘,却好像有结界似的阻止他人靠近。 “无碍的,他身上有祖龙神的印记。凡物无法伤他。”荀歧安慰着,沈汐眉头渐渐松缓,将心头的担忧强行按下,眼神依旧盯着小四跃进的池子不肯放松。 “如此我们只能静候。” 沈汐却心不在焉的只点了点头。 良久,灰烬中的小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人在静谧中煎熬,荀歧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独自一人待着的那个深夜,我觉得那夜明明很寂静,但寂静的却可怕,屋内声响不断,人的叫喊声,哭喊声,刀剑声,撞击声,仿佛就在瞬间又恢复寂静。” 沈汐渐渐被荀歧的故事吸引,转过头来望着荀歧叙事的眼睛,她的眼里毫无波澜,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喜欢和我玩闹的小哥哥抱着我躲在庭院的花坛里,那是我们玩闹的时候挖的洞,我挖一寸,他就挖两寸,我将泥块扔了一米远,他必要远我一丁点,后来他死了,我死在他的怀里,他的手紧紧的捂着我的嘴巴,到他死去很久的某一刻,我都没能掰开。” 荀歧笑笑,笑的云淡风轻,拉着沈汐坐了下来。 没有铺锦帕,没有掸灰尘,径直的坐了下来,腿脚随意的盘着,一点不似平日教条规重的她。 沈汐有些不忍的问道:“然后呢?” 沈汐的眼里有光,探向荀歧的眼睛,照亮了她开口的勇气:“然后呀,曾经怕我会被暗影吓坏的人,躺在我每日经过的路上,脸上刻着不甘心,曾经温柔看我玩耍的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直挺挺的站在门前,我以为还活着,靠近的时候早已没了气息。” 沈汐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许这是荀歧不愿意说道的过去,却被自己一点点撕开,逼迫她再次直视。 “但是你知道吗?门外的街道傍晚便没有一丝声响,没有鸟虫声,只有树影沙沙,事后多年我回想起来,亦觉得可怕。”荀歧的声音里满满的嘲讽,对自己,也或者对于那样的现实。 如果街道的人,不是避祸,那么他们的下场也许是和这间屋里的人一样。 “对不起,并不是个很愉快的事。”还要被你亲口说出用来安慰我,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汐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是有多娇贵,让人家三番四次的这样迁就你。 忽然,荀歧沉默半晌,有些笨拙的拍了拍沈汐的背,道:“我很不会说故事,是吗?” 这样空旷的地方,配上荀歧试图温柔却实则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忘川河上飘荡的流魂,真的,有些吓人。 沈汐想,我还是习惯她的冷漠。 33 地震啦! 也许,这是沈汐感受到荀歧温柔的第一天,也或许是他真正感受到传说中的神物——龙的凶残,的一天。 池里缓缓的有东西在灰烬里游动,轻轻,静静,沈汐还沉浸在荀歧难得的微笑和故事里,虽然他很早就觉得,荀歧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是从未如此清晰的,面对面的感受到她一点一点从冰封的心里释放出自己也无知无觉的暖意,以自己的方式。 灰烬不停的被翻滚,捻动,而席地而坐的两个人都低着头各自沉思着,灰烬里长长的脊背若隐若现,鳞片又长又厚,呈现出一种不同于黑色的颜色,和灰白的灰烬形成一种和谐的搭配,池子的边缘伸出两条极长的捻须,接着便是四只像鹿角一般,却又比鹿角还黑,更为粗壮的角探出了尖。 终于要露面了。 荀歧忽然按住了沈汐的手的同时,沈汐在心里也喝止道:“别动,别回头。” 荀歧天生对灵气敏锐,早已发现灰烬里有不对,但不敢有异动。而沈汐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两人此刻只能静观其变。 一声狂躁的龙吟声,让沈汐顾不得冷静,慌忙回头欲往灰烬池里跑去,而在他回头的刹那—— 一双突出的大眼正望着自己,与无尽书上描述的上古龙族一般无二,只不过,通身泛着黑色的鳞,四只角威严耸立在捻须之间,平添几分霸气。 “小四!”沈汐怀里的一二三都已经醒来,惊呼道:“你偷吃什么了?” 沈汐不明白。 小二小三试图从沈汐怀里跳出去,飞向小四,而小一尾尖一拦,将小二小三又塞进沈汐的怀里,道:“暮清哥哥,小四的状态不对。” 而被称作的小四的巨龙此刻毫无反应,巨大的龙眼也不像之前总会撒娇卖萌,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开心痛楚,什么也没有,沈汐直视小四的眼睛,不禁呼唤:“小四!” 然而小四还是没有给予沈汐任何反应,若是平时一定喊着暮清哥哥就跳进怀里了。 “后退。” “拉开距离,暮清哥哥。” 前一句是荀歧惯常的声音。 后一句却是小一冷静的指令。 沈汐踌躇一息往后挪动的时候,在那一息之间,黑色的巨尾突然延伸,砰地往地上一拍,轰隆!瞬间,沈汐和荀歧觉得地面开始震动,接着又一声轰隆!地面摇摆的更加厉害! 小四像疯了一样不断的敲击着地面。 殊不知,此刻中殿也开始震动,郁东等人脚下跟着摇摇晃晃,当第一波的震动开始,紧接着一波又一波,郁东脸色瞬间忽变,南冥洲的阵法被破了! 震动一次比一次惨烈,频率一次比一次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阵法撞破,一时间,流魂逃出去无数,郁东快速做出抉择,以最快的时间修复阵法,安排和西与衡北即刻捉捕逃窜的流魂,而乞南速速回到南殿批阅轮回。 地下的此刻,狼藉不堪,碎石屑簌簌的掉落在荀歧和沈汐的身上,荀歧尚有灵力护身,沈汐衣衫渐渐开始磨损,初始沈汐还不愿离开,小一告诉沈汐,自己与小四有血缘联系,若是小四有危险,自己必定会知道,此刻的小四并无什么危险,且龙鳞坚硬,凡物不可催,不必挂心。 荀歧便硬拖着沈汐退后离开以小四为中心的震动范围,小一却不知发现了什么,指挥着沈汐换方向:“暮清哥哥,走这边!”“这边!”“左边!” 仓皇夺路的沈汐心道,这一幕好熟悉,好像不久前小四就是这样指挥着我的。 “不会该小一发挥了吧?”带着这样的念头,两人一路跌跌爬爬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来到了一条黑色的水域。 沈汐早已渴的不行,想捧起水喝时,发现,这是...忘川河? 或许这是忘川河的下游,本以为上游的忘川河边的红色花朵已经足够艳丽,而这里的花朵却是更加的美艳,而在沈汐的脚边有些像是什么灌木类的植物的残枝,不太能看的清是什么植物,荀歧也注意到了这个残枝,欲用手将其拿起仔细观察,却发现好像生根在地下一般。 而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南冥洲是魂体居住的地方,能生出红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居然还有这样的植物?怎么可能! 更不可能的就是生根! 这里的土质,是魂体湮灭时的灰烬,亦或者说这里,浇灌无数的魂体的怨念,愤懑,痴念,不甘心,这样的地方,又有谁会愿意见到郁郁葱葱生长的植物?又有什么植物能在此种土质上生存,无阳光,无所有必须生长的条件。 荀歧拔不动这枝子索性放弃,手中灵力幻化,藏于袖里的绢布变成坚硬如剑一般的冷兵器,她右手执剑,一路顺着这些残枝生生在红色花朵里批出一条路,而沈汐紧随其后。 若说一开始可以说是残枝,那么一路前行,残枝越来越粗壮,越来越高,原本地上只有一个冒头的尖尖,像个发芽却蔫坏的蒜头一般无二,而随后却像是荆棘,每走半米左右,这颗蔫坏的蒜头便粗壮一指,等到两人行至终点,荆棘丛深,甚至于,更像是——树根。 根上的须已然如荆棘一般粗壮,盘踞在红色中间,妖冶的难以置信,明明只是一些红色的花而已,却偏偏好似向人无尽的诉说着什么,浓艳而妩媚。 树根的气息很温和,并不像被黑暗滋养而成的植物,而它这么巨大,南冥洲竟无一人知晓吗? 小一在沈汐的怀里探着头,道:“暮清哥哥,你能帮我把那树根里最中心的白色的球摘给我吗?” 沈汐内心一阵惊悚,刚刚小四疯狂的举动显然让自己还未平息,此刻这一幕,似乎又在重演... 荀歧仔细观察了白色球形物体的位置,将将伸手,试图想摘那颗球的时候,小一喊道:“别碰它!你身上的气息不能碰!” 沈汐这才惊醒,示意荀歧后退,自己则向前去摘取果子,荀歧想拦住沈汐,小一又开口道:“它会听暮清哥哥的话的。” 二人原以为小一指的是那颗白色的球,没想到却是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依照这样的灵性和粗壮,必定早已生活千年,所有的树根,在沈汐靠近的时候便自觉让开,好似在张开双手欢迎着他的到来,沈汐不敢耽搁上前摘了白色球形的物体即刻向着原来的方向跑着,站定后,来不及喘息,转而递向了怀里的小一。 小一有些懵,并未接,反而说道:“暮清哥哥,你自己留着吧,这是有好处的,可以增长灵力,净化神魂。” 沈汐摸摸小一的头:“只有你知道这是什么,证明它与你有缘,暮清哥哥有你保护就好了,好不好?你拿着。” 小一摇摇头。 沈汐凝视着小一,掐着它的七寸,趁着它嘴巴微张,将白球塞了下去,还喃喃道:“我都忘了你没有手。”龙也是个软体动物我跟他说什么拿着... 34 轮回骨蛊女 沈汐凝视着小一,掐着它的七寸,将白球塞了下去,还喃喃道:“我都忘了你没有手。”龙也是个软体动物我跟他说什么拿着... “咕嘟”一声,白球已然被小一吞咽,甚至在吞咽的瞬间便陷入了沉睡。沈汐摸摸小一的头笑笑,并没有看见荀歧望向他的眼里也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很快,荀歧的注意力便集中了起来,不会伤害沈汐的树根?荀歧转向小一,看着小一的眼神有些微变,如果不是沈汐从未破壳就带着小一,她已然要怀疑小一和小四是否有什么目的,不约而同的前后苏醒,不约而同的前后找到能够增长灵力的东西,不约而同的都是与沈汐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就在此刻,小二叽里咕噜的小嘴巴巴的又开始了:“暮清哥哥,我想靠近那条河。” 又来了!沈汐看着陷入沉睡的阿小一,心道,这几条小龙怎么回事?来寻宝了吗? “河里有东西吗?”沈汐耐心的询问。 小二点点头,用头将沉睡的小一推到边上,又用龙尾将小一向下挤了挤,沈汐明显觉得原来在胸膛的小一,有些到了肚子上,幸亏还有个系着的腰带兜着,否则这会都该被挤掉了。 小二自觉自己是个有话就说的好小龙,便说道:“我要像大哥一样得到灵力,好好修炼,我们之前可以幻化人形是不过是因为暮清哥哥你的帮忙,但是想要稳固还是要自己修炼的,而且小四那样大大的身形才是我们龙族应有的样子...”小二的眼里满是羡慕。 小二一直就是个话叨叨个没完的性格,兜不住半点事,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我也要帅,我也要困,我也要最炫龙族风! “你要的东西在哪里?”荀歧问道。 小二闭目似是感应了一番,片刻后,摇摇头,有些沮丧的道:“在水里,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只有暮清哥哥才能找到。” 沈汐看着小二泫然欲泣的模样,善人模样又开始发作:“好的好的,暮清哥哥下去找好不好,不着急哦。” 荀歧瞥了他一眼:“你无灵力,怎么抵挡这些流魂的攻击?” 沈汐顺着荀歧指着的方向看去,河面都是残缺的魂体,虽然比上游看上去少很多,但是对于他来说,一个也很是够受的。 小二还在仰着头望着他的暮清哥哥。 沈汐心道,我想想办法... 就在沈汐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环佩声响由远处传来。 沈汐直觉在哪里听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巧,公子我们又遇见了。” 说话间,一名女子踏空而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黑丝如泉的秀发,随着忘川河上的风滑动飘摇,头上半枝玉钗步摇-也无,却不减半分颜色,只一点珠饰在侧边,跟着耳际摇曳,剪水秋眸,唇间不点而朱,身段婀娜,白色衣裙长夜拖于红色花上,腰上带着一粒玲珑骰子。 是那名当时与他说话的轮回骨蛊女。 上回见到的那几名轮回骨蛊女衣衫轻薄,身材被衣衫勾勒的婀娜有致,且身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骰子相撞的声音。 轮回骨蛊女,一世一轮回,一骰便一生。 一颗玲珑骰子则是那人的轮回的一生,轮回的两生,便两颗,因此生生世世的轮回,她们便一次一次的加着骰子。 若是终有一世,两看生厌,也无***回骨蛊女,必得续完那一世的情缘,得到那一世的骰子,否则神魂里的痛楚会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直至那人再入轮回,周而复始。 而这女子,只有一枚,就匪夷所思,耐人寻味了。 “姑娘,有幸遇见,甚感荣幸。”沈汐拉着荀歧防备的阿手,在心底示意她放松,他能察觉此女子并无恶意。 轮回骨蛊女说道:“这是你第二次唤我姑娘了。” 沈汐笑:“我不唤你姑娘,又该怎么称呼呢?” 那女子道:“妖女这类就很常见。” 沈汐想想,有些为难的道:“恕我直言,唤姑娘妖女的都是女子吧?” 女子回道:“也有男子,心中正义的修道士。” “哈哈哈,女子嘛,谁都想成为妖女,谁都不是那么容易成为妖女的,总要有个词来代表着他们眼里惊艳卓绝的女子的,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沈汐大笑着,接着说;“在我心里,姑娘是濯清涟而不妖。” “公子真有趣,听公子一席话,脑海清明,”女子语笑嫣然:“公子想进去河中不易,我助公子一臂之力,可好?” 沈汐爽朗答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女子袖间挥舞,手中拿出一个埙,不同于一般的三孔活五孔埙,这埙上有九孔,女子吹奏的声音更为低沉浑厚,空灵优美,一曲未尽,忘川河上的流魂已然全灭,这女子居然是个音攻,五洲大陆无一人懂得音律攻击之术! 红色的花在那一霎那疯狂的抖动,又在瞬间渐渐平息。 荀歧微觑着花面。 “再谢姑娘一次。”沈汐行了个礼。 “公子不必客气。趁流魂还没有顺流而下,赶紧去取东西。”女子说罢并没有走,反而在往江的那头望着,好似在帮沈汐注意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流魂。 荀歧直觉这女子的出现十分莫名,沈汐自然也发现了,只是对方没有恶意,或者说,恶意暂时没有显现,只能友好的相处。 何况人家对自己释放过两次善意,一次在雾气中善意提醒,虽然自己至今未发现这个提醒的意义,但这也是不可否认的善意,其次就是今日。 沈汐一边裸着裤脚一边思考着,小二在怀里很是焦急,嘟嘟的跳着,催促着沈汐。 荀歧将视线由红色花朵上移至仍旧伫立于花丛之上的女子,浅浅颔首:“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轻启朱唇,幽幽地道:“荀楼主客气了,贱名早已忘记多年。” “冒昧。”荀歧便不再言语,静候沈汐上岸。 沈汐跟着小二胡乱指的方向不停的在水里捞着,始终没有效果,忽然那女子开口道:“公子右前方一寸试试。” 沈汐依言弯腰用手一摸,果然一小块青苔般的东西,小二张口就要吃掉,沈汐对着那女子说道:“既是姑娘发现的,就该与姑娘。”丝毫不顾及气鼓鼓的小二,往那女子那里递过去。 女子摇摇头,拒绝道:“公子不必如此,此物是公子亲力亲为,我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罢了。” 小二一听女子不要,趁着沈汐在河中走路不便,专心注意脚下的时候,啊呜一口将其吞咽,随后,也如小一一般进入了沉睡。 沈汐感受到怀里的小三蠢蠢欲动,心下微动,终于你也要我找东西了吗?? 小三打着哈欠,傲娇的哼道:“暮清哥哥,我不需要这些外力来提升自己,你不要给我找啊!”说完还踩了踩小一和小二。 我就是想,我也不知道你们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啊!! 35 小四离开 荀歧在一旁等着沈汐整理一番,发现那女子已然向着那根盘踞的老树根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沈汐站立,抖抖衣衫,怀里只剩小三还清醒,里面的小四也不知道有没有停止躁动,但摇晃的地面渐渐也停止了震动,沈汐向来时的路张望着,对怀里的小三说道:“能感应到小四的位置吗?我有些担心...” 小三有些鄙视的轻哼:“反正活着呢,不管不管...” 沈汐再欲开口,那女子依旧在树根前站着,并未回头,出演打断了沈汐的话:“公子不必担心,那东西不过是想借龙族的手离开这里罢了。” 沈汐讷讷,询问道“姑娘知道是什么?” 女子却避而不答,凝视树根的眼神好似透过树根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荀歧看向女子的背影,无论这里是哪里,都在中殿的阵法之内,而这个阵法除了像沈汐这般已经是天道承认的西洲神祗的继承人不会排外,对癸氏以外的人一定是有排斥的,虽然具体的排斥反应她也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的是,东西南北四殿都不愿轻易进殿,必定是有一定的代价需要付出的,代表冥洲神的大印被分为四份,只堪堪护住自己一个人,那么这位姑娘又是怎么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到大阵中的呢?更何况走进了跌落的地底。 荀歧的眼神想必有些刺骨,那女子回过头对上荀歧的眼睛,清清冷冷的笑了一声。 沈汐问:“姑娘如何发笑?” “我笑自然是因为好笑,”那女子面无波澜,话锋忽转,又变得真诚无比,仿佛被什么问题难住了,眉头似喜似嗔的向沈汐提问:“公子,若是一个人幼时经历灭门惨案,长大了心理会不会也变得很阴暗?” 沈汐想想,“我觉得这个还要看...” “若是又是在仇家手里长大,只有严苛的学习与修炼,活的小心翼翼,才能得以成人,你说这人会不会觉得这个世上并无人可信?”那女子望着荀歧镇定自若的脸,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 沈汐奇道:“姑娘,荀楼主又怎么引你笑了?” 那女子微微颔首,就在荀歧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的时候:“我观荀楼主像个邻里家的小女子。” 沈汐点点头,“她原就是女儿身。” 那女子摇摇头,“我说的是性格。” 沈汐不解。 荀歧却明白整段话不过是影射她因幼时成长环境的影响对别人不信任,像个寻常市井女子一般,小肚鸡肠。 这世上怕是只有沈汐才这样对人毫无保留的相信。 对于荀家的秘辛知道的那么清楚又可以进出南冥洲的大阵无虞,此人定是五洲大陆里的氏族子弟,但是并没有谁家是会音攻术的,她究竟会是谁呢? 小三这时开口说道:“暮清哥哥,小四跑掉了!快追!” 沈汐慌不择路的向来时的方向跑去,那女子却道:“跟我走,不然你们出不去。” 沈汐无法只得调转方向又像着女子的位置,但是女子的身后的位置便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明明无路可走,这时荀歧定睛望去,女子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原来这是个阵中阵,这阵法的精妙就在于,在大阵的外层覆盖了一个隐去阵法踪迹的阵法。 一般的阵法只能将人的身形隐去,且人要在阵中,也就是以一个圆形的圈为主,不出则不现。 而这个阵法以这个树根为阵眼,设了一个引路阵,顾名思义,这种阵法适合在封闭式的地方布阵,一直会有一个灵气汇聚而成的线条为你指引方向,但这个方向仅限于封闭式的出口,并不能到达你心中所想之地,也就是说,出口是根据地形而定,而不是人。 荀歧冷眼观着,这阵法居然是上古时期的阵法,隐而密,不露痕迹,而这怕是第一次使用,阵法毫无被发动的痕迹。 而当沈汐和荀歧接触到久违的户外之后,那女子却飘然离去,沈汐因心中着急小四的下落,一路疾行,荀歧望向女子离去的方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看着和自己甩开一米多距离的沈汐,荀歧想只能与你有关了吧。 小三虽然口中毫不关心,却也是一起长大的手足,内心还是焦急的,看南冥洲上空盘旋的巨大的黑龙,小三嗷嗷大叫,显然很失以往的水准:“混蛋小四,你要抛爷弃哥了吗!!!” 可惜小三还是最初见到他的形态,杨柳枝一般的细杆杆,喊破嗓子也不知道小四到底有没有听见,沈汐清晰的看着,小四庞大的龙头望了自己一眼,龙眼里一闪而过的坚定像极了在沈汐怀里的样子。 虽然他最终没有回复小三的叫喊,但是沈汐觉得,小四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也学着小三大喊道:“小四注意安全!哥哥们在家等你回来!” 巨龙缓缓转过头,腾空而去。 沈汐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眼眶酸涩,他低头,却看到怀里的小三早已将自己的胸前哭湿,真是个好哭的龙! “姑娘能否告知究竟是什么,我真的很担心的小四。”沈汐却只看到身后的荀歧,“她走了?” 荀歧点点头。 “啊,好可惜。” 荀歧很冷漠:“问了也不会告诉你。” 沈汐更沮丧:“还是想试试。” ... 沈汐与荀歧这才发现南冥洲的地面四分五裂,周围一片狼藉,上书“艶都”的大石头幡然倒地,原本幽静整洁的街道上挤满了冥普,燃尽的红灯笼,横七竖八的碎片等等,那个阵法指引的出口居然在奈何桥边,而围观的冥普们皆纷纷议论:“天哪,他们是和妖龙一起的!”“他们毁了我们的家!”:“但是我肯定走不过他们!”“我们等西殿来!”“哇,又可以看到西殿了!”“...” 温柔的声音哪怕在嘈杂的人群里也字字清晰:“荀楼主既然出来了,就去西殿休息会。”果然是郁东。 荀歧闭眼感受四周灵力的分布,大阵已经被修好,甚至比原来更精细完美一些,看来郁东的阵法有一定的造诣,且不是二十年看自己的阵法能够看出来的东西。 荀歧心头微暗,会不会是他们四人故意将自己放下去的呢?否则如何能这般轻易就让我们进去了?如今南冥洲一片狼藉,中殿已然倒塌,特特赶来南冥洲所求的族谱,不知埋在了哪里,又怎么能看的到? 只是,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癸雉!她不是冥贵!她不是南冥洲土生土长的氏族!她是后被赐癸姓的!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冥普继承南冥洲的神权呢?而什么情况下,这四人瓜分了冥洲神的权利,族中的大长辈们居然默不吭声,没有出来阻挡呢? 郁东微笑着在前方带着路,身后跟着沈汐,荀歧本以为南冥洲的目标是沈汐,毕竟他的言灵咒术谁都想设计一番得到手,而如今看来,南冥洲另有所谋,但也不排除沈汐便是了。 想到这儿,荀歧悄悄靠近沈汐的身旁,微微侧身将沈汐压后半步。 郁东的笑意渐渐消失在眼底。 36 询问 一行人沉默行至西殿,少年狼狈的站在门口,远远地望见郁东身后的沈汐与荀歧,转过身去慌乱的整理了一番。 竹七却一脚跳下殿前石阶,抢先问道:“少主,如何了?查到了吗?刚才天上的黑龙是小四吗?它怎么忽然这么大了?” 许是他问的太多,沈汐还未来得及回答,荀歧淡淡道:“聒噪。” 沈汐打着哈哈以免二人吵起来,对着郁东说道:“东殿,我们在进去之后发生了些事情想跟您探讨一下,可有时间?” 郁东毫不犹豫温柔点点头。 几人转身想进去,却发现西殿少年依旧面对殿门边的墙壁,竹七有些奇怪:“西殿,不走吗?” 少年烦躁的挥挥手:“我等会,你们先去!” 竹七道:“那西殿你先数着裂了多少缝,我们先走一步。”说完,哈哈闷声偷笑着矫健的奔入室内。 少年几欲转身但还是忍耐住了。 郁东眼含笑意的叹了口气转身进去。 进去殿内,也如外面一般,有些狼藉,地面斑驳着经受不住小四的撞击而四裂的石砖,杯盘到处跌落。 郁东四下望望,落脚之处也有些难堪,沈汐率先在落满石块灰尘的凳子上擦了擦坐了下来,不拘小节的道:“无妨。”还示意竹七与荀歧一同随意。 郁东望着荀歧用大袖只轻微打扫便坐下的动作,眼神微暗,嘴唇动动却什么都没说,凳子上的石块灰尘扫落之后,掏出帕巾垫在凳子上,才堪堪坐下,且只坐了三分之一处,这一番动作以后,才开始示意沈汐开始讲述所遇之事。 沈汐愕然,望一望已经坐在地上的自己三人,忽觉几人太不精致了一点。 荀歧审视自己的衣衫,若不是刚刚从中殿跌落到地底,自己衣衫已脏,自己一定比他还讲究。 沈汐清清嗓子,试图清掉忽觉自己邋遢的难堪:“东殿,有几件事有些奇怪。” 郁东点头,直言愿闻其详。 “第一,妄动族谱毙命,只因其上附了一阵法。” 郁东没有说话,眉头微皱,示意沈汐继续。 “第二,中殿下通着忘川河,而忘川河边上有存活着的植物,盘踞至少千年的树根!” 少年一脚踏进殿内,一边坚决的说:“不可能!” 沈汐反问:“为何不可能?” 少年不耐的说道:“忘川边的流魂就不是善茬,怎么会有活物?” 沈汐茫然:“什么…叫流魂不是善茬?” 郁东此番才解释道:“流魂想要生存下去,必须依靠养料,除了撕碎新魂吞噬新魂,生灵的气息也是养料,所以…” 所以,不可能有存在千年的树根。 更何况,“有没有可能树根因为有阵法隐藏气息…?” 少年暴跳如雷,冷笑道:“你不如说你在地下还遇到个绝世美女助你一臂之力!简直是得了臆想症!” 沈汐点点头。 少年冷哼:“你点头什么意思?” “因为他确实遇到一个绝世美女助他…两臂之力。” 饶是一贯温柔得体的郁东,也被荀歧这句话砸的找不着北,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问道:“荀楼主说什么…?!” “我在地底遇到一个白衣女子,踏空而来,后又踏空而去。”沈汐复述着。 郁东颇有些不镇定,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的走动:“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良久,郁东问道:“此女有何特征?” “白衣飘带玲珑骰子。” “会使音攻。” “熟悉阵法。” “自由出入中殿。” “熟悉五大洲神世家秘辛。”荀歧刚说完,沈汐疑惑:“她没有说到这个呀?” 郁东以眼神询问荀歧。 “熟悉我的过去。” 沈汐恍然大悟,怯生生的眼神飘向荀歧又飘回来,来来回回。 荀歧对着沈汐颔首,坦然道:“她说的就是我。” 郁东插嘴:“方便说一下,那女子说的什么?” 沈汐刚准备开口,却觉得好似过于隐私,看了眼荀歧,荀歧接着颔首,沈汐却不是回复郁东,而是反问荀歧道:“灭门后被仇家养活?但是你不是荀家家主的女儿嘛?” 荀歧仿佛回答了无数遍一般的随意:“养女而已。” ???沈汐很是不解:“但是…”话到嘴边最终改成:“那你为什么要去仇人家…?” 一旁竹七有些想捂脸,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在偷偷自家的少主,扯扯沈汐的袖口:“是的,少主,你别问了…” 沈汐倏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干嘛不让我问??” 郁东拍拍手:“言归正传,暮清少主,你所说人,我并不认识,在我的认知里,也不可能存在,首先第一点,能进去中殿的,只有天道承认的南冥洲神,如我兄弟四人,并不能进去,而天道承认的南冥洲神,在奈何桥下。” 沈汐问道:“以往的南冥洲神会不会还有存活。” “不会。”郁东很笃定,“南冥洲的癸氏一族早无一人。” “是何原因?”发问是荀歧。 郁东深深的望了一眼荀歧,刚欲开口,少年突然出声打断:“哥!”接着摇了摇头。 荀歧想自己必是问道洲族秘辛,沈汐遂开口解围道:“无碍,不知也无妨,不妨碍的。”回头撇了一眼荀歧,心道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荀歧无法便不再开口。 郁东并未强求,只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她是南冥洲神的假设必定不成立,那么我们就假设,她是个精通阵法之人…” 荀歧打断:“不可能。” 少年愤愤:“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会阵法的?” 荀歧并未回答,连个眼神好似也懒得给少年,竹七扯扯自己的嘴角,希望自己不要笑的那么明显。 郁东无奈,拉着少年示意他坐在一旁,眼角盯着少年擦擦扫扫的整理等我,一边耐心解释道:“山外有山也有人,小西这么说也没错,荀楼主何处此言?” 荀歧耸拉着眼皮,开始闭目养神。 但这种行为,在一般人,或者说少年的眼里,叫做,狗眼看人低…… 沈汐生怕这西殿又要被人为的拆一遍,赶紧说道:“那阵荀楼主看过,是上古遗阵。” 少年哧声道:“你以为上古遗阵是萝卜白菜吗,你想哪见就能见??” 呵。荀歧心中冷笑。 37 离开南冥洲 就连竹七这样迟钝的人,也发现了这位西殿,对荀歧的反感似乎有些大,一开始只以为他是看不起女子,但是几次三番,却让人明显感受的到,那像是一种厌恶,但又不是极端的厌恶,成人的世界里对某些人如果真的厌恶到极致,比如自己这样的,就会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不搭腔,让他独唱即可,比如荀歧这种,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对方的人比比皆是,比如少主,唔,竹七细想想,哦,算了,他没生过气,竹七反复打量这位西殿,他的厌恶感像是很幼稚的那种,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讨厌她,什么?她不理我?不理我我就要说到她理我,我一直说一直说,看你还怎么忽略我。 妈呀,突然发现这位西殿好矫情哦。竹七心中直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就在竹七内心各种奔腾吐槽的时候,郁东语气和缓:“我自是相信荀楼主在阵法上的造诣的,只是今日所听之事颇为匪夷所思,小西有些难以确信而已...” 沈汐抢着话头,说出一句另竹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话:“西殿的态度未免有些过了,南冥洲与我们实无干系,告知与否也全在我们,若是不想听,我们这就告辞。” 说罢,早已起身,对着荀歧和呆若木鸡的竹七道:“走吧。” 竹七眼里星光闪耀,两世今生,这是少主最硬气的时刻了~! 听见郁东在身后的再三挽留,沈汐对着荀歧偷偷做了一个鬼脸,眼里笑意满满,转而面对郁东时却又变做之前肃穆的模样:“不必多言。” 最初衡北假作鬼使带几人来时,曾说,若是没有君主威神庇护,生人在南冥洲只有两个时辰的耐力,沈汐算了一下,应当刚好够走出南冥洲。 其实这些事,可说可不说,真是无意再耽搁什么,沈汐只想赶紧回去找祖爷爷求证一些事情。 而南冥洲此刻的狼藉还需要郁东作为主力去安排相关事宜,见沈汐几人越走越远,虽然还是对着少年和煦的、好似商量一般说着:“去关禁闭吧。”语气,却不容置喙。 街道不复来时,人数也不复来时。 竹七闻得小四的事情后,有些不甘心的道:“就这样走了,还不知是是什么原因。”想着自己若是早知那是小四,一定要去问问。 沈汐偷觑竹七的表情,笑着:“龙大啦,有脾气呢,没事的,我相信它会回来的。”眼眺着小四离开的上空,眼神坚定。 竹七想想也是,神龙唉,天地唯一的神龙呢,谁是它的敌手呀!一想到这龙是自己养大的,更是与有荣焉! 竹七想想又自言道:“那,你们见到的那名女子究竟什么来路呢?哎呀呀,会不会是南冥洲的仇家给他们添堵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汐想着竹七自言自语开始了,便决意不再理睬,他一路走着,无意中四处张望,不知不觉走到了奈何桥边,来了一趟南冥洲,要看的族谱没看着,还平添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荀歧顺着沈汐的眼神朝下望去,奈何桥下的红花竟不似往日红颜,隐隐有萎靡之势,荀歧出言提醒沈汐:“你瞧。” 沈汐看着萎靡的红花里的老妪,脸上爬满了笑意,一道道的沟壑愈发的明显,而那笑意并不像开心的笑,更像是... “解恨。”荀歧说道。 是的!解恨!解恨后的极其舒畅的笑意!沈汐望着老妪陷入了沉思,她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她最恨的人,莫过于自己和荀歧,沈汐想着,看了一眼荀歧,是不是以为我们在震荡中出事了?不会这么低级的吧?沈汐让竹七大声呼喊,试图引起老妪的注意。 竹七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老妪原本望着花海的笑意盈盈,在看到他们之后果然收敛许多,冷哼一声便转脸走向另一边郁郁葱葱的红花里。 沈汐见状,果真还一如往昔,便不再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竹七不明就里,还是跟着瞅了一眼老妪,没注意沈汐和荀歧早已有段距离,立刻紧随其后,嘴里还不屑的叨叨道:“朱华死了她就这样对他啊?有病一样。” 沈汐听着竹七的念叨,总觉得哪里被忽略。 不对! 她的反应不对! 即便不是怨毒的注视,也会如竹七这般嘴里念念叨叨骂骂咧咧,怎么会如此平淡的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这是不是说,今天的她心情真的比较好?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都还活的好好的,有什么值得她心情好呢? 沈汐猛地回头直视竹七:“你刚刚说什么?” 竹七有些结巴:“我...说她有病。” 荀歧点点头。 沈汐摇头,“不是这句!上一句!!” 竹七有些紧张,显然没有将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更加有些结巴了:“我...说...我说,我想想,我想想,哦对,我说朱华死了她就这样对他啊?” 沈汐琢磨一番,不由自主的自我描述一般:“她做了什么?” 竹七说起来很是愤愤:“她在拔红花唉,用脚捻,捻根呢!这好歹是朱华的本体,不管他有没有灰飞烟灭...” 是了!荀歧一惊,瞬间拉住沈汐的臂膀,朱华一定没有死!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他是不是在你的眼里养魂?” 竹七亦满脸震惊。 养魂,是妖族特有的功法,只要妖族的本体未伤,妖族哪怕只剩一魂一魄之时,都可以以他人为容器,以此养魂,最后魂成人死。 沈汐笑笑,“不会的,他不是妖族。” “他本体是花,怎会不是妖族?” 沈汐耐心解释:“他是生在南冥洲的花,花生皆靠死气,不属妖族。” 荀歧狐疑:“你怎么知道?” 沈汐笑而不答。 “就算他不是妖族,他没有死,这是事实。”荀歧肯定的说:“否则你眼里的是什么?” 沈汐想想,说道:“是也不是,你稍等,让我确认一件事。” 说完,沈汐往最能观察到老妪的的动作的角度跑去。 果然。 沈汐又小跑回到荀歧和竹七的面前:“我可以肯定朱华已死,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她好像很恨这红花?让我想想...” 竹七在一旁嘟囔,抓耳挠腮:“真让人着急!少主你快说呀!” 荀歧一个眼神过去,竹七乖乖闭嘴站立一旁。 良久,只能看到沈汐一会看着红花,一会看着老妪,一会来回打转,竹七从站立改为坐着,终于忍耐不住:“少主!两个时辰快到啦,再不走就要永留南冥洲啦!” 荀歧又瞥了一眼,竹七乖乖坐好。 沈汐大笑一声:“我知道了!”拉着荀歧和竹七,“快走快走,我知道了!我们先下了奈何桥,一会细说!” 因南冥洲被小四搅烂,阵法也残破不堪,勉强被郁东修补,但奈何桥只往不返的阵法细节还还没有来得及修复好,而沈汐等人也不识得其他的路,刚好就此原路返回,往日要走七日七夜,不过是让新魂沉淀过去,实际的桥并不需要这么久,几人将要下桥的时候,一名鬼将在后面大声呼喊道:“稍等!稍等!” 但沈汐几人因怕时间耽搁,一路皆是小跑,等听到鬼将的声音,已在两洲往返的阵中,鬼将是无法出入的,那名鬼将手中扔出一物,沈汐接住后顿觉入阵中开始躁动的右眼渐渐平息了下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枚印。 鬼将的声音远远传来:“奉东殿之命,此物借西洲少主暂压身上的伤痛,改日寻得解除之法,再登门讨要!” “多谢!”沈汐无视竹七欲一览君主印的表情,揣进了怀里,右眼里如同血丝一般的花蕊慢慢收拢,盘踞在花心中安静的藏在瞳孔里。 竹七眼见着看不到君主印,转而想起一事,急切的询问:“少主少主,朱华是怎么回事?到底死没死?” 沈汐十分确定的回答道:“死了。” “何以见得?”荀歧反问道。 “我们第一次路过,她怨毒的眼神想必你们都感受到的,”说完这句,沈汐转向荀歧,“第二次,你因为觉得我眼里的红花是朱华,去奈何桥下去找她,你还记得她的反应吗?” 荀歧道:“不过就是调拨。” 竹七插嘴道:“还有一大堆疯话。” “对的,就是这些疯话。如果朱华还活着,她不过是恨我们至她于此地,而她说的是‘你们居然是一伙的’,说明她将当日她求情的‘荀大小姐’也算在内,并且加以怨恨。” 竹七不懂:“这又能说明什么?” 荀歧接着说道:“若是朱华没死,她并不一定会恨我,她只会恨要回心头血的暮清,她心里清楚,朱华只有失去心头血才会死,她昏迷前向我求情...“ 沈汐暗暗在心中负荷。 竹七皱着眉对荀歧反问道:”所以如今我们三人一起,很明显,朱华的死你也有干系?” 荀歧点点头。 沈汐道:“还有,我想,朱华的本体也许并不是红花,只是与这红花有关,竹七刚刚也注意到了,既然还恨着我们,说明对朱华感情还很深,又怎么会愤恨的捻着红花?那可是朱华。” 两人闻言皆以为是。 竹七挠头:“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啊啊啊啊,我要是再长一个脑袋就好啦。” 沈汐想,那可不行,两个榆木脑袋。 荀歧扯扯嘴角,我还是先行一步吧。 38 回到原点 待一路奔波回到歧楼,天色已晚,恰逢歧楼内的说书悄然开场,沈汐路过大厅时顺耳听了一段: “…世人皆道相思苦,但问谁人不相思。近日兴起的相思门可是令人有情人艳羡又令无情人止步之地呀……” “嘭,”沈汐听的入耳,不慎被撞了肩头,抬头一位清新绝丽的女子,施施然赔罪,光洁细腻的颈脖露的恰到好处:“公子莫怪。” 沈汐眼看说书老人,心不在焉的道:“是我不小心…” 女子还未答话。 荀歧伸手一拦:“借过。”她这动作分明打算从两人中间走过,迫使两人各自后退一步,距离立刻宽阔了些。 竹七有模有样跟着一同穿过:“多谢。”嘻嘻。 女子可能平常没能被人如此忽略,毕竟一张脸就足够倾人倾城,却来了一个不解风情之人,有一还有二,顿时脸色不是太好,沈汐在原地有些窘迫,见女子气闷,低声歉意连连也跟着转身离开,那女子胸口起伏难平。 荀歧察觉沈汐跟上便道:“看下君主印还在吗?” 沈汐探查都没有探查,说道:“在的。” 竹七却突然聪明一回,“她是故意的?” 沈汐否认:“怎么会呢,不要小人之心,谁会知道我有这枚印呢。” 竹七一想好似很有道理。 “那可不一定。”祖龙神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沈汐向楼内大厅张望,客人三三两两的喝着酒,不禁询问道:“您这说书说完了?” 祖龙神一脸神秘:“书无止境,说自然也不能尽。” 沈汐并未听全过祖龙神的书,而他看荀歧并未说话,只有竹七跃跃欲听,兴趣自然也不是很大。 几人来到内室,竹七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祖爷爷,你先说故事!” 祖龙神刚欲开口,忽然侧目一瞪,凝视沈汐许久,眉头微拧,道:“暮清,小四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 “微弱?”沈汐奇道。 “龙族之间有彼此特殊的气息味道,你的身上只浅浅残留着小四的味道,一二三应当都在你怀里。”祖龙神解释道。 “吓死我了!祖爷爷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以为小四真的出事了!”竹七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嚷嚷着。 荀歧望着手里的水杯,杯中的水轻轻的泛着涟漪。 沈汐有些尴尬:“小四是不见了,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随后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这么说,那白衣女子就这样走了?”祖龙神微微摇头晃脑,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竹七跟着摇头晃脑,对着祖龙神有些歉然,语气也颇有些郁闷:“这一趟白跑了,什么都没做成。” 沈汐将怀里的一二三掏出来,只有小三还是清醒的,祖龙神一看小三居然还是原来细条条的样子,张张嘴,还是说道:“小三就没吃什么吗?” 沈汐与荀歧对视一眼,他开口说道:“祖爷爷,您若有是有事要我去做,我定然是义不容辞的,但是您总是多疑,您甚至教好了一二三四,这让我很不解,若是为他们好,我自然会去做的,何必...” 小三显然明白沈汐话里的意思,低低头看看沈汐转而又望望祖龙神,呲溜一下蹿出门外。 小三是个很有自尊的龙,四条小龙也时常一起,从不分开,早在西洲的时候,就一起陪着沈汐,小三从不会对小四漠不关心,而这次小四明显生死未知,他却很淡定,说明他知道小四在找的是什么,也许小四真的受到了召唤,但是他内心是知道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才会在沈汐荀歧都防备的前提下,仍然坚定的要靠近,在沈汐停驻脚步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跳进那个池子,才会在获得灵力足够使自己更加壮大之后,两次对着沈汐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 而当小二睡着了,小三明显也很渴望这样‘龙族应有的样子’,却还是打着哈欠说“暮清哥哥,我不需要外力”这样的话语,这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但是沈汐哥哥你别替我找,我会自己修炼。’ 祖龙神望着小三离去的方向,一脸慈爱,回过神,斟酌道:“暮清,你绝不是仅仅有这些发现吧?” 竹七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却还是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正营,原本与祖龙神在一边坐着,瞬间跳起护卫在沈汐的身前,沈汐被他猛地吓一跳,苦笑不得,吩咐道:“竹七,你去看看小三去哪儿了。” 竹七一边出去一边想,虽说少主灵力全失,脑筋还是很好使的嘛。 沈汐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荀歧望着杯子里一圈一圈的涟漪:“我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祖龙神很镇定:“那便从头开始说起吧。” “当初我去南冥洲,不过是因为你说的互为制肘。妖族为你平息了噬尸死树的阴气,你也确实发了神魂誓不得探究,但是你想起种种的不对劲,你开始觉得有问题,很可能最初的问题就是在与我订婚的那位冥洲神身上,这事你不必给予我回应,我们都不知道天道的神魂誓在哪个阶段会开始神罚,所以,我并不探究。” 沈汐抿了口茶,“不过我进来之后,你有两句话故意引导我的更明显,第一,你们龙族有血脉传承,所以你并不是闻的小四的气味,你身为龙族的老祖宗,或许你更是知道他的位置。” “其二,那女子并未隐瞒你们的关系,或者说利益互换,对我说‘他们不过就是想离开南冥洲而已’,可见她是知情的,我以为她是来助我的,可我与她萍水相逢,更重要的是,她对荀楼主的过往更为知晓,除非她是和您一个时代的人,但据我观测不可能。” “其三,我进楼时,您说了相思门,那白衣女子我曾在来歧楼的路上见过,与她一起的女子身上都挂有玲珑骰子,‘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故此那骰子是她们的标志,姑且就是女子的坊间组织,相思门。” 老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听完定定的说:“还有吗?” 沈汐道:“有是有,只是没必要再说了。” 老头闭目缓缓道:“何谓没必要再说?” 沈汐笑笑:“我大约能猜到一二,您提示的这么明显。” 良久,才有一声叹气:“暮清果真还是暮清。” 全中。 即便碍于神罚,没有全中也是八九不离十。 沈汐窃喜,都是随口蒙的,话赶话说到的,居然说对了,我真是聪慧。 荀歧淡淡抬一眼,又低头抿着茶。 “南冥洲只有你能进去,这就是全部的意思。”祖龙神神态恢复往昔,只是没有了刻意的笑容,噙着释怀的嘴角松动,他的微笑与南冥洲的郁东笑的不同,明明是张布满霜痕的老脸,肃穆的有些可怕,却总是喜欢微微笑,笑起来也仿若恐吓一般,郁东的笑却好似真的如沐春风。 荀歧将手中空杯放下,轻轻的不带一点声响:“我说过我不介意弑神。” 沈汐扣住荀歧的手,又添了些茶水,对着祖龙神道:“相比于动作频繁的鬼族,妖族简直是平静的如一潭死水,这让人很是疑惑,当初妖族平息噬尸死树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阖族陪葬吧?所以我将一二三放回您这,您既然不信我,我不好带着他们四处走的。”即便他们是我养大的。 或许因为你的不信任,使得我也对你的疑虑增加,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与其让彼此都不能释怀对方的举动,不如就此划出一条沟壑,显得我曾经的信任不那么荒唐。 让一切回到原点,我设定的原点。 39 甘遂 荀歧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也觊觎言灵咒术?” 祖龙神笑笑:“不过小道矣。”我要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全是,也或者是,不止是。 荀歧觉得祖龙神也许始终没有放下当初自己的荒唐的念头,即便被困多年。 沈汐也笑:“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们那女子的来历了?” 祖龙神注视着沈汐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倏然,他发现了沈汐右眼的异常,有一撇隐隐约约的红色在摇曳,惊道:“暮清,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祖龙神有着自己的各种私心,却还是对沈汐有着长辈对晚辈的照拂。 沈汐下意识的摸着右眼:“嗯,看来我想错了,我以为那女子与这个红色花朵有关呢。” 荀歧沉着脸。 祖龙神仔细研究着沈汐的右眼,正惊疑不定,门外传来楼内的脚步声,急匆匆,又极其慌乱。 楼里的某一处正在经历着不大不小的晃动,一扇积满灰尘的门前,门板上的封层被灰尘盖住,字迹并不清晰,勉强可以看得到应当是荀歧很久前刻画的阵法。 门前零落的围着一些附庸者,却都犹疑不决,缓缓后退。 布满灰尘的门终于激烈的晃动,门上的灰尘簌簌是的掉落,一名附庸有些声嘶力竭:“他要破阵了!” “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语气里有些怯意,有些恐惧。 又人眼尖看清荀歧的身影,尖叫着“...荀楼主来了!是荀楼主!” 楼内的阵法,寻常人不可破,楼内的人都是自愿附庸于荀歧的,也通过问心阵,至少对荀歧毫无恶意的,只有一人不同,他是被动囚于此的,对荀歧也充斥着怨恨,然而荀歧从不知恨从何来,荀歧一听动静,不敢懈怠,冲出门去,不停变换着脚步,配合阵型,来到不多时,荀歧看着这个门前的阵法,越来越疑惑,阵法的效应并没有减弱,她却能感受道屋内的人的躁动,她淡定的将手指咬破,在原有的阵法上画着什么。 那名附庸者又说道:“有荀楼主我等便不怕了,在此观摩一番吧!” “是呀是呀!” 几句话间,原本缓步后退的附庸者们都围绕了过来,荀歧手指变化飞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屋里的东西如此冲动,此刻荀歧的心里只想快速镇压,她注视着自己混着血和灰的指尖,完成之后,又片刻的失神。 片刻之后,沈汐在祖龙神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荀歧看屋内平静,正准备缓缓离去,转身撞上一人,抬头迎上沈汐火红的右眼。 怎么会。君主印失灵了? 沈汐一只眼睛有些充血,一只被红色完全覆盖,而沈汐似乎并未有痛感,还与荀歧对视着。身后祖龙神上前查看着阵法,荀歧抓着沈汐的手搭脉,觉得沈汐的体温似乎比自己凉上一些,忽觉沈汐有些呆滞,刚欲询问祖龙神,却被沈汐反手一把抓住自己正在把脉的手,来不及分一丝眼神给祖龙神,沈汐死死瞪着荀歧:“是甘遂,对吗?” 而在此时,竹七带着小三也出现在一旁。 他在歧楼外找到生闷气的小三,才宽慰小三几句,听到楼内附庸的叫喊声,又察觉人流来往有些着急,便也急急带着小三回到了楼内。 看到沈汐的眼睛,不禁有些失声:“少主!” 见到沈汐如此模样,竹七哪有心思听沈汐刚刚说了什么,关心道:“少主你怎么样?” 沈汐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知道?” 竹七有些懵懵懂懂的:“什么?少主你说什么?” 楼道内的附庸们显然都是认得竹七的,见此状况,有心提醒,却好似不敢提那个名字一般:“...七,七公子,是,是,是甘遂啊!” 竹七猛地回头:“谁?” 那人又道:“沈少主问你,阵法所困的是不是...那个,甘遂!” 一阵静谧,竹七觉得自己仿佛失聪了,震惊,难过,交杂而过。 他还记得那个女子,喜着黑衣,眼里噙着能融化一切的暖意,总是笑脸盈盈的对自己说:“阿七,你是大人了,要会打扮自己哦,”“阿七,你看,这衣衫我给你做的,”“...” 半晌,竹七也望着荀歧:“是吗?是她吗?” 竹七冲到门边,门上贴着荀歧刚刚画好的阵法,将屋内屋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沈汐还抓着荀歧的手,荀歧觉得,第一次被他抓住手时,皮肤残留的暖意,此刻只有全身血液倒流的冰凉。 沈汐的眼睛,让荀歧瞧着,胆颤又心惊,门前新补的阵法,阵法上落上的灰,实在让荀歧难以开口说些什么。 祖龙神见状,拍了拍沈汐的肩:“暮清,你冷静一下。” 是呢,这是沈汐第一次失态,为了这个甘遂。 眼见着,荀歧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几分茫然无措,祖龙神心下摇头,痴情儿女啊! 竹七眼见着就要扯下阵法,身旁附庸齐齐惊叫:“七公子!手下留情!” 竹七面上惊疑,手中动作也变的犹疑起来。 祖龙神想想,便唬着脸,指着沈汐道:“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记忆都恢复了?” 一旁的附庸显然也知道事情始末,插嘴道:“沈少主不必自责,当初你的言灵咒术尚在不熟练中,使得个把人有个什么伤害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荀楼主已经帮您处理了,只不过这魔头癫狂实在难以处置,...才一直囚禁于此。” 沈汐终于不再瞪视荀歧,转而盯着这名附庸,冷冷的不发一言。 又有附庸终于忍不住道:“沈少主终是入妖道了吗?” “...是哦,沈少主的眼睛红的不一样,像妖兔一族!” 荀歧虽始终无言,却在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拧了下眉头。于是这些附庸既不走开,也没有停止讨论,而是转为当着面开始窃窃私语。 祖龙神心中无奈,即便是世代变化,人类这样心思复杂的群居物种,总是一尘不变的复杂着。 竹七却没有较为高级的良好品性,不论是什么原因,他竹七人生就不认识字!更不认识忍字! “给我滚!谁再出现在少主面前,我对他不客气!” 一时间,附庸呈鸟兽散,楼道内变得空空荡荡,沈汐又说了一遍:“是甘遂,对吗?” 荀歧面无表情的回答:“是。” 沈汐:“放出来。” 荀歧对视着却不让步。 40 楼内风波 两两对视之间,荀歧始终不作解释,而沈汐眼里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向沈汐的眼眶周围延伸,僵持被祖龙神一个手刀打破,下手之重让竹七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颈背。 祖龙神扶着沈汐向内室走着,竹七拽着不愿前进了小三一点点移动着,竹七道:“你快点!没看见你爷爷又黑我家少主了?” 小三小眼翻翻,撅着嘴。 小三的性格里怕是带着叛逆,并不是十分认同自己老爷子的想法,但是又不屑言语反抗,只能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定。 小一小二小四默默的服从着也确实得到了爷爷口中的力量,小三的心中,暮清哥哥和爷爷一样重要,利用一个人成全自己,他做不到。 竹七又扯着:“快点!等少主好了再收拾你!” 就是因为暮清哥哥被爷爷给敲晕了才不要进去,谁知道是不是被爷爷气的! 荀歧充耳不闻,眼神好似飘荡在祖龙神扶着的沈汐身上,又好似在想着什么。 几人好不容易到达内室,祖龙神将沈汐放在卧榻上,荀歧接过手盖了一层薄毯。 安置好后,竹七问出了按捺了许久的疑问,迫不及待的问道:“果真是甘遂姐姐?” 祖龙神试图安抚竹七,掰扯着道理到:“荀楼主何时做过不利暮清的事?即便是隐瞒了甘遂还活着囚禁于此的事,也必定是为暮清好的。” 小三盘盘腿,试图让自己也放松些,竹七泄愤一般打了他一巴掌,“祖爷爷不必敷衍我,当初若不是查到甘遂逝去的线索,少主怎么会一个人离开?又怎么会…” 剩下没有说完的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荀歧道:“我不知谁给他的线索,我也在查。” 祖龙神淡淡道:“眼下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回头紧紧看向卧榻上紧闭双眼的沈汐:“他恢复记忆了?” “我只能感觉的到少主应该有一些片段记忆出现,”竹七看向荀歧,最近这段日子,他俩都有比自己更多的单独相处的机会,显然只能由荀歧做出陈词:“我也只依稀察觉他似乎恢复了某些记忆,出发南冥洲之前,他唤了他给我取的小字。” 祖龙神不解:“据我所知,荀家并未给你举行及笄大礼,何谈小字?” 荀歧神色有些不自然:“沈暮清取的。” 祖龙神点点头:“如此,他的确恢复记忆了,”祖龙神又好奇道:“他何时为你取了小字?我们怎么一直不知?并未听他唤过,何况…”何况,女子的小字如果不是及笄时父母长辈所赐,亲近之人才会唤。 沈汐取的哪门子的小字? “…”竹七不懂这个,只是隐约明白字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取的。 荀歧神色骤然变化:“这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 “何处奇怪?” “当初我和竹七发现暮清之时,他已经没有气息,这是我们都确定过的。”荀歧语气停顿,竹七跟着点头,彼时的祖龙神已经不能离开歧楼的阵法,只能听着这两人的描述,竹七仔细回想后最终也确定道:“是的。” “但是,荀家大阵开启的最后一刻,我在心里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从未听过我的小字便为我取了字,当时我便觉得诧异,犹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 祖龙神沉吟道:“还有其他的事件发生吗?” 两人面面相觑:“没有。” “烛龙一族一眼九幽,在阵中为你取小字的暮清,大抵是如今的暮清,这是烛龙一族特有的魂体。” 竹七不可思议的道:“也就是说,是如今的少主的魂体回到了过去的记忆里,并且看到了他死后的事情,还未荀楼主取了小字?”天啊,所以少主与荀楼主的关系并不是明面上的打打闹闹,而是私下更为亲近?? 荀歧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头萦绕。 连带一旁的小三也都诡异的看着荀歧。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刚刚才寂静不久的楼内,闹杂声此起彼伏,荀歧的脸色也是一直在变幻,歧楼从来是个安静的地方,不会如此毫无章法。 荀歧拉开内室的门,定定的站着,门外的侍从惊慌的,语无伦次:“楼主,楼主,我们楼内客房…长满了草,不,不,小树苗,,不不…” 荀歧点点头:“无碍,你先疏散人群,我自去处理。” 祖龙神在内室也听到侍从的惊慌失措,喃喃道:“客房?客房应当是没有人的…”将要起身,一把拉住竹七:“快快,七小子,你带回来的女子在客房里,你快去瞧一眼!” 竹七忙不迭的爬起,随着荀歧而去。 屋内也不可无人,祖龙神静静的在案几上点起了草荔。 草荔草的烟袅袅升起,烟后祖龙神疲惫的眼神若隐若现,望着软榻。 竹七跟着荀歧行至客房,客房内外长出了一株株绿色的植物,只有一根绿枝,形若粗壮的豆类芽状却笔直向上,类荆棘却不若荆棘粗壮,像树幼苗又枝杆全是青白色,密密麻麻,毫无落脚之处。 荀歧与竹七手起剑落,划出一条路径,进去关闭的客房,荀歧试试却无法推开,竹七一脚猛的踹开,上半部分的房门瞬间炸开,房门以下毫无损坏,入眼的屋内绿植从贴着房门开始更为高立,笔挺的绿枝并没有变得粗壮,只是长得更加抽条,清白浅绿,而所有绿植,形成一道屏障,阻隔开外部与里面的接触。 中间躺着的女子,双目紧闭。 荀歧飞剑入内,剑气所到之处,绿植皆断,靠近后,拉着女子的手把着脉,脉象一如既往。 竹七不懂把脉,只能等待,见荀歧将手放好后,掀了掀女子的眼皮,问道:“她怎么还没有醒?” “我曾听闻,中洲有偏远部落的女子陷入沉睡时醒不来,都需要男子给予她一个亲吻才会苏醒,你试试。”荀歧检查完女子的瞳孔后,说道。 竹七愁眉苦脸:“啊?不好吧?” 荀歧目光紧盯女子面部,口中却对竹七道:“救人一命,胜过行百件善事。” 竹七一本正经的坚定拒绝着:“这是我初吻,不合适的!!” 毫无反应。 荀歧可以肯定,这次曼荆是真的陷入昏迷之中。 妖族在无意识昏迷时极易使得妖灵气分散,从而露出与自己原型相关的特质。 只是,蔓荆子是绿色小叶类的植物,即便灵力失控长出的小叶小芽应该也是圆叶状,而不是这样条状植物。 41 一对骰子 荀歧以这房间为中心设了一个阵法阻挡灵气四溢,但也要放置楼内再生波澜,如今五洲四处动乱,许多中洲人族在此寻求一方安定,何况,楼内封印着的东西,是不允许歧楼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还未来得及吩咐人将绿植砍去,荀歧阵成的那一刻,绿植渐渐萎靡而死,以半截板门阑珊的房间为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内陈设简洁,寥寥几物被依旧茁壮的清白色枝杆顶在杆上或是刺破,任谁看了也都会认为,这等异象多少与那清丽的女子有关。 荀歧吩咐侍从守着门板,倘若这女子醒来便通知她等等。 竹七在一旁使劲的想着:曼荆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植物来着? 这样想着,便蹲在门旁打量着清白色的枝杆,这一蹲却发现这枝杆的头竟也如豆类生芽一般包着一个花苞,且颜色与枝杆类似,因花苞过于紧实,稍不注意,只会将它忽略,竹七心中好奇,发现这一个之后便又跳进屋内开始观察其他的枝杆。 荀歧注意到竹七的举动也跟着探查一番。 而这一观察,让两人大吃一惊,每一根枝杆顶部都是一株花苞,也就是说,这个绿植并不是一棵刚刚出土的枝桠,它已然是一棵含苞待放的成熟绿植! 这让两人百思难解,什么样的植物是没有绿叶只有一枝独杆紧包着花朵? 两人达成了强烈的共识!虽然这绿植大约与曼荆有关!但绝不是曼荆的本体! 荀歧决定摘一枝花苞研究一番。 守门的侍从离得较远,只看见两人一路从门边不停的穿梭进最里面绿植中,侍从忽然惊叫道:“楼主!” 这时荀歧转了过来,一道清白的气息朝着荀歧而来,悄无声息,许是因为自己的地盘,才使得荀歧警戒心并没有那么高,堪堪避过气息后,一旁毫无被攻击迹象的竹七连忙拉着荀歧,往外跳去,吓道:“怎么了?这里面不是毫无灵气波动吗?” 荀歧不痛不痒的撇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理了理衣衫,吩咐侍从不得入内,有异变迅速来报后对竹七道:“走了。” 竹七惊疑不定:“我们不用再进去看看?” 荀歧握了握手中的花苞,往内室方向走去。 “如何了?”祖龙神问道。 内室里小三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香炉已然熄灭。 还不待荀歧作声,竹七嚷道:“您怎么又点燃了草荔草?!” 祖龙神颔首:“若是一知半解,不如全盘接受,他的人生,本就是当他自己选择。” 两人沉默片刻,竹七粗鲁的推开趴在案几上的小三,小三一时不查,惊醒跌落,刚准备破口大骂,见是竹七,立刻认怂,从案几下钻到对面,可怜兮兮的蹲在祖龙神身后。 竹七也不知冲谁冷哼,大摇大摆的拍拍案几示意荀歧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 荀歧低头定定看着竹七张开老大肆意乱放的双腿。 竹七心一横,僵直着不肯动作,虽然荀歧始终只是看着他的腿,他却有种凉意自脚底慢慢往上蔓延,瞬间龟缩起来,老实坐好。 小三紧接着学竹七的冷哼,却遭受竹七炮轰:“牙疼啊?” 小三复又老实抱膝可怜兮兮的坐着。 荀歧落座后,将手心中的花苞递向祖龙神。 “这是…?”祖龙神仔细观察这枝杆,顶端是的花苞包的极紧,“这就是楼下疯长的植物?” 竹七答道:“嗯,楼下自内部散布,哦,还有,楼主摘的时候在自己布的阵内居然遭受不明攻击。” 祖龙神看向荀歧:“可知怎么回事?” 荀歧淡淡:“妖族的自我行为罢了。” “是这个植物?”竹七奇道。 “…”荀歧不打算回答竹七这个问题,与祖龙神探讨着:“楼下那女子原形是株蔓荆子,蔓荆子圆形小叶,长成开紫色花朵,且是一串串的,成熟后是黑色果实。” 祖龙神明白,女子昏迷,锁灵阵以女子为中心,以门板之外为界,起了作用,那只能说明确实与她有关,只是她昏迷,自主催长的这种植物竟是从未听闻。 祖龙神想想,从怀中拿出一对骰子,掷向案几,骰子转了几下后停在了一对六上。 其余三人显然不明白祖龙神此刻为何玩起骰子来了,不过竹七还是很捧场的,赞道:“祖爷爷,您手气真棒!” 祖龙神不说话,缓缓将骰子推向荀歧:“楼主试下。” 荀歧听话试图去抓两枚骰子,骰子却像有灵性一般,无人操纵的向后翻滚两圈离开了荀歧的手。 荀歧还欲再抓,祖龙神阻止道:“七小子试试。” 竹七早在一旁跃跃欲试,尤其荀歧吃瘪之后,迅速抓向骰子,骰子依旧向后翻滚着。 小三终于忍不住,毫不掩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不停的敲击着案几狂笑:“哈哈…哈哈…好丢脸…”却没注意骰子自动滚向他的手里,一下拍上了骰子上,硌到了手心:“哎哟。” 竹七冷笑,该。 荀歧却向祖龙神道:“选择了他?”这对骰子如此有灵性? 祖龙神点点头,对小三道:“你掷一次。” 小三懵了:“掷多少点?” 祖龙神道:“随意。” 小三两手空心阖着,轻轻摇了两下,松开,案几之上,一个一点,一个四点。 祖龙神对小三说道:“你重复我的话。” 小三学着:“你重复我的话。” “这句不用!!下句开始!”哪来这么蠢得孙子哟。 竹七眯着眼嘲笑着小三。 “斑竹枝,泪痕点,丝网千结,前事可知?”祖龙神待小三复述后,道:“再掷一次。” 一个两点,一个三点。 “问它可知此花来历?” 小三松手:一个一点,一个四点。 “可能告知?” 小三再掷:点数不变。 “可能来?” 这次骰子的数字发生了变化,一个两点,一个三点。 “何时能来?” 两个骰子垒在了一起,最表面是一个一点。 屋内鸦雀无声,皆被这操作惊到,竹七眼巴巴望着祖龙神,小三奇道:“爷爷,这骰子说的什么?” 祖龙神淡淡道:“知,可,不能,一日后。” 竹七“哦”了一声,细想着刚刚的点数:“前两次点数相同就是肯定回答?”又推翻自己的理论,“祖爷爷开始就掷了两个六呀?为什么换人掷?” 祖龙神将骰子收进怀里,面色古怪道:“这对骰子的主人脾气有点古怪,不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 荀歧收回骰子上的目光,软榻上的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不知他如果醒来自己要如何面对。 42 黑衣女子 沈汐睁眼时,上空一览无遗,四处一望无际,光秃秃的一片平地,地上漫漫一层厚厚的树叶,他起身探去,发现自己躺至一叶扁舟之上,两旁窄小的溪水宽度仅容这一叶扁舟,眼看着自己将要通过一处山谷缝隙,那缝隙只到自己膝盖上,心里也不知梦能否通过,沈汐张望了一番,想跳下扁舟踩上两旁土地,谁知扁舟越行越急,沈汐尚来不及跳下,已经快至谷口,无法,只得趴下,顺着扁舟暂时通过山谷缝隙。 扁舟大约前行了两三个舟身长度,谷口豁然开朗,入眼是一棵斑驳大树,突兀嶙峋,佝偻着的树干下有一名黑衣女子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盘膝而坐。 扁舟停滞在落叶堆积的沟壑中。 那女子猛的睁眼,瞧见扁舟之上的沈汐,沈汐温和礼貌的笑笑,心中也很是尴尬,女子也笑,眼睛弯弯像个月牙:“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汐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迅速,一时不察,跌进沟壑里,满身泥泞,口中还道:“我也不知,无意闯入,姑娘莫怪。” 黑衣女子道:“相逢即是有缘。”见沈汐还在与泥土做斗争,脚下轻点飞向沈汐,沈汐忽觉后领一紧,整个人犹如萝卜一样被这女子拎出泥泞,虽说动作不那么温柔,胜在实用。 “多谢姑娘了。”沈汐连连感谢。 黑衣女子俯下身子凑近观察着沈汐,弯月一般的眼里透着好奇,说不出的清澈纯粹:“你是烛龙后代。”复又“嗯”了一声仿佛自我肯定。 沈汐点点头。 “可是…你怎么不会使用灵力呢?”女子疑惑。 啊,我居然有灵力啊。沈汐想。接着又摇摇头:“不太会。” 沈汐搓了搓手里的泥,脚下跟着跺了跺,眼见之处稍稍干净了一分就完全忘记背后的脏兮兮,倒还气定神闲的向着黑衣女子面前走去,行了一礼:“请教姐姐,我要怎么出去呢?” 黑衣女子看他这番做派,眼里好笑,道:“怎么来怎么走。” 周围并无出路,只有这树这人,脚下踩着的树叶,不是枯黄的落叶,是十分光滑的表面,沈汐蹲下,捡起一片落叶,触感温凉,仔细瞧着,树叶上似乎并不是平常树叶的脉络,只是根茎分叉,这脉络…隐隐约约,模糊不清,黑衣女子突然开口: “你看到什么?” 沈汐随口道:“叶子呀。” “什么样的叶子?” 沈汐不是很确定的回道:“像是刻着文字的叶子?” 黑衣女子像是对他的回答毫无预料,还未来得及反应,沈汐手中又多了几片叶子,兴奋的道:“你看,这些树叶上就是刻着字!” 静谧空旷的地方,平地掀起一阵大风,呼呼的吹着,落叶满天飞舞,黑衣女子神色凝重,盘膝而坐,黑色的衣衫与秀发狂飞乱舞,仿若不受风叶的干扰,丝毫不动不痛,直视沈汐,沈汐被吹的有些难受,落叶不停地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发丝吹躁的早已成结,看见那女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烂好心发作,想出言提醒一下,刚张嘴却吃了满嘴的泥泞落叶,大风越刮越大,毫无停止的样子,只得抱头蹲下,一只手迷蒙间使劲抓住了什么,也顾不得手里的刺痛感了。 就在这时,风停。 堆积的落叶全都不见了。 沈汐静待一会后,确定狂风好像停止后,才想起查看自己的手,“嘶”,手心恰好被树根冒出的坚硬划破了。 那黑衣女子脸上的凝重已然不见,恢复了初见的音容笑貌,在不远处道:“我帮你看看?” 沈汐连连摆手,他低头看向扎破手心的树根,树根粗壮坚硬,只是…这堆积的落叶被刮走,露出树根全貌,沈汐才发现,这树根大半部分都露在外面,只少许扎在土中,他甚至怀疑,如果刚刚那阵大风再大些,这树许怕是要倒了。 黑衣女子许是看出了沈汐在想什么,道:“它不会倒的,”沈汐点点头,却听那女子有些苦恼的补了一句:“暂时。” “…” 沈汐转而想到什么,“姑娘你无事吧?刚刚风那么大,我都觉得自己隐隐要飞起来了。” 黑衣女子道:“我是无事的,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事啦!” 沈汐大吃一惊:“这话怎么说?” 黑衣女子不理沈汐的问题,歪着脑袋,“我问你,叶子上有什么?” 沈汐不明所以,谨慎又小心翼翼的答到:“像是文字?” 黑衣女子道:“常说文字既语言,此刻,是言语在说话,还是语言在说话?” 沈汐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很是有些怪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察觉黑衣女子眼神里透着期待的光,沈汐很受鼓舞,握着受伤的手心,片刻后侃侃而谈:“文字是用来记录,交流而被创造出来的,或者说它是一种图像的语言表达方式和符号传递。” 沈汐话锋一转:“那么文字既语言,与其说,语言在说话,不如说语言在借用人的言语在说话,人的言语通过语言以自我表达和自我延续。” 黑衣女子继续问道:“那么?” “嗯?” “那么,你对语言的了解有多少?” 沈汐更加茫然:“…我…不了解,”这姑娘说前说后的前言不搭后语,沈汐只能硬着头皮,宏观上大体糊弄一下,想迅速停止这个无法回答的话题,便说道:“世间万物都值得尊重,相信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信仰力量,即便是语言我相信也有。” 这样的回答可以吧,总能跳过话题了吧?真的难回答这个问题,沈汐心中万般无奈,只见那黑衣女子蹦蹦跳跳的行至自己面前,略带得意的笑,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言灵的传人啦!” ?“什么?” 黑衣女子由衷的拍了拍手,道:“言灵挑你做传人啦!” 沈汐合上眼眸,唉,我怎么听不懂这姑娘说什么呢。 黑衣女子见沈汐不那么配合自己,没有一丝欣喜甚至还脸露无奈,她眼珠转转:“你要不要离开这里?” 沈汐内心警惕自己是否得付出什么,传人这事可说不准,不说另拜祖宗,万一各种要求我该怎么办? 黑衣女子看出沈汐的犹豫,故意曲解他的沉默:“你若是不想出去就算啦,这里不属于五洲大陆,这是平行五洲的异次空间,只有言灵的传人才能出去…” 沈汐呛道:“我可以做这个传人,我有要求,违背五洲正义之事我不做,违背本心之事我不做,违背道德基础我不做。” “…”黑衣女子忙出言安慰:“放心放心,你只需要记住你对世间万物的敬畏,相信语言的力量,才通过语言组成的术语表达自己的想法祈求,才能够使用术语的力量甚至于借助万物的力量。” 沈汐不解:“这就是言灵?”只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对万物的尊重?相信言语的力量?便这样随意? 黑衣女子笑意盈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落寞:“五洲大约只知道五大神灵吧,有什么人会知道言灵呢?又有几人能对言灵产生敬畏?” 言语赋予灵力,只怕会让人畏大于敬。 43 承诺 所谓言灵的传人真的比想象中容易很多,没有什么条条规规,连个仪式都没有,只是如那黑衣女子一般盘膝坐于树下,等待识海里的术语灌输。 完成后,沈汐对着古树三拜九叩之后才决定离开。 转身之后,地上一枚落叶悠悠的飞向树梢,在树梢上摇曳,叶脉处隐隐泛着光亮。 黑衣女子带着沈汐预备送他离开那片寂静之地,走了一段路,沈汐不解:“如果当初我不接受言灵,就出不去吗?” 黑衣女子狡黠的眨了下眼睛,将嘴里叼着的草根吐掉:“可以呀,我把你放在扁舟上,将你原路推出去…” “等等,你这里是顺流,如果把我推出去,我没有浆…” “那你就再回来嘛…”黑衣女子拉着袖口的黑纱肯定的说。 …算了。 沈汐想了想,问道:“那个,你在这儿多久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黑衣女子走路的步伐轻顿,撇嘴:“我没有名字呀,我睁眼就在这儿,让我等着传人。” “那你等了多少人了?” 黑衣女子笑嘻嘻,转身面对沈汐,突然围着他转了一圈,伸手弹了弹沈汐的脸颊,“你是第一个!” “…”沈汐捂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受惊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人生第一次被个小女子轻薄了。 “哎呀,你这是什么表情!”黑衣女子咿呀跳脚,想将脸颊靠近沈汐的面前,可惜身高不够只能到贴着他的怀,“喏,给你弹回来就是了…” …沈汐一把手按住黑衣女子的脸推了出去:“平手。” 黑衣女子从沈汐修长的指缝中吱唔:“…小…气…” 一场小闹剧结束。沈汐沉默的走着,黑衣女子蹦蹦跳跳不时的在路上捡着什么,原本落叶满地,如今只留下两人的浅浅足印,沈汐按着识海里指的方向望去,斟酌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黑衣女子低着头数着怀里兜起来的东西,不发一言。 沈汐道:“再走走,我就走了,你还要一个人在树下待着吗?” 黑衣女子回头凝望着古树。 周围空空荡荡,只这一棵庞大的树木,树叶不时掉落,在地上泛起的轻微声响涟漪瞬间平息,沈汐依稀可见女子一个人坐在树下等待的样子。 黑衣女子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垂头丧气。 “你一个人在这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我吗?你不和我一起,你不怕我用言灵术做坏事?让言灵的信仰更加缺失吗?”沈汐诱惑道。 黑衣女子紧紧攥着手里的黑纱,倔强道:“你才不会呢。” 沈汐哭笑不得,明明担心的要命又舍不得这大树,“你和我一起走吧,你只有出去了,才知道为什么信仰在消散呀?你才能更好的帮助言灵古树,不是吗?” 黑衣女子下定决心,迅速揣好怀里的东西,慷慨就义一般对着沈汐道:“嗯!我会好好帮助它的!” 沈汐摸摸她的头,欣慰的笑笑,幸亏答应了,不然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真的很不忍心。 沈汐想想,“就叫你甘遂吧。” 黑衣女子撇嘴:“这名字不好听。” “挺好听的,这明明是一味不常见的草,性寒不可多食,却可以用做药,且缺之不可,是不是非常重要?”沈汐安慰道:“就像你的这一生,也非常的重要,不该一个人为了古树如此孤单终了一生。” 黑衣女子不太明白,倒也点点头:“那好吧,你说好就好。”复又兴高采烈的拍手:“我有名字了!哈哈!” 言灵,首先要相信语言力量。 五洲大陆初初形成之时,子民信奉洲神,在神祗虔诚祈祷,他们相信神会眷顾他们,灵依附于语言中,渐渐产生了言灵。 当五洲涂炭,噬尸死树衍生的各种非正常种族不断的打破五洲人类的秩序与原则,子民们也发现,洲神们仿佛听不到他们的祈祷,原本尽量避讳的语言也都百无禁忌,原本礼仪教义慢慢变成粗俗漫骂,恰当不恰当的时候,话语随意说出,言灵没有了信仰,扫不完的落叶,落叶上凝聚了不甘的怨气。 这就是黑衣女子的原身,那些失去了信仰之力掉落的灵叶。 沈汐识海里看到甘遂自从凝聚成型,一直守护在言灵古树下等待能够相信语言力量的人出现,在沈汐眼里,这无疑是一个海底捞针却又无法确保任何结果的办法。 沈汐看着甘遂一天天的数着树叶掉落,这里没有日夜之分,睁眼闭眼都是一个画面,她一个人守在这样的荒芜之地…难怪,狂风阵阵落叶拍脸她也丝毫不觉得难受…沈汐苦笑。 两人终于走出了次元之地,看了看脚下即将踏入的地方,沈汐揉了揉眉心:“我们这是在哪儿?” 甘遂一怔:“这个…”她想了想道:“水…海?…也可能是个湖…” 沈汐隐隐觉得这次元之地是在五洲之外,因为这里,更像是五洲之外的海外蛮荒。 传说蛮荒荒无人烟,鸟兽族群一概没有,地域广阔无边无际,五洲也很难到达。 沈汐看着身边已经开始踩水的甘遂,一筹莫展,这,该如何是好?莫非我只能在大荒中度过了? 甘遂注意到沈汐神色凝结,道:“你怎么了?” 沈汐无奈:“水好玩吗?” 甘遂开心的点点头,手指着水面:“水里有个大东西要背我过这条大河,嘿嘿。” 沈汐更加无奈了:“这是条海…什么河…什么?!有什么?!” 沈汐望向水面,水光粼粼,有一个巨石般的庞然大物,长长的毛发随水波来回飘荡,一时看不清实物,沈汐像前探去,缓缓水底探出一颗长长毛发的脑袋,随之露出身形,一颗龙首望而生畏,犹如狮身般的遍身鳞甲,两颗铜目水灵灵的瞪着,却可以感受到它浑身散发的温和。 甘遂努力的垫脚,想触摸巨兽毛茸茸的脑袋,只可惜身高实在是个硬伤,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动作,转而欢快的摸着这巨兽的肢体,道:“谢谢你呀,你真漂亮。” 巨兽向着沈汐探头,示意沈汐也可以摸一下,沈汐也伸出手,它的毛发触感冰凉,像是长期沉浸在海里一般,沾染了海水的气息。 它开口对沈汐道:“我要你一个承诺。” 甘遂有些生气,拍了它一下:“我答应就好,他不行。” 通晓言灵之人不能随意答应许下诺言,这句话在甘遂的心中强烈暗示。 巨兽不为所动。 见状,沈汐摇摇头,示意甘遂不必多言,想要离开,这是必须的条件:“我可以做的到且不违背五洲道义规则与我自己的信念选择即可。” 巨兽沉思片刻,点点头,示意两人上背。 44 风紧!扯呼! 风紧!扯呼! 巨兽一路疾行,甘遂则一路赤脚踢打着水花。 漫天的水波风大,拍打在脸上,沈汐张嘴闭嘴都在灌风,虽然是灵叶所化,但是基本的疼痛应当也是知道的,只是下意识的漠视了吧,这风大的,张嘴灌口腔,闭嘴灌鼻腔,沈汐望望还在嬉戏的甘遂,用力扯断一截袖口,将甘遂拉近些,用半截袖口蒙住她的口鼻,将她的衣襟拉拉紧,裹好了,不让风再灌进去,做好了这些,才转身给自己再扯了一个袖口,距离离得近了些,总算也可以说话沟通了,甘遂赤着脚抱膝在巨兽的后背,沈汐将她漫天飞舞的长发扎紧:“这样好受些吧?” 甘遂点点头,大眼睛满满笑意,沈汐也笑着摸摸她的头。 半大的孩子呀。 巨兽的声音忽然响起:“西洲神总是如此。” 什么?沈汐不解,语带恭敬:“您对西洲有所了解?”正在此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险要将沈汐临时做的面巾直立飞走,沈汐起身敏捷的伸手,巨兽面前有一个庞大圆形黑影,看着得有巨兽的两三倍大,约摸像一个敦实的堡垒。 这样庞大的海域,会有些莫名的庞大东西出现也是…沈汐有些也是不下去了…这样的大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黑影探出一双眼睛,眼睛的轮廓极大,说话时,海面随着它的气息波涛汹涌,“这就是你的选择?” 沈汐感到巨兽一阵沉默。 那团黑影又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反对,但是要如何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否则…”那双眼睛凶光毕露,眼里的意味不明而喻。 甘遂探出原本躲在巨兽长长的脖颈后的脑袋,对此时的剑拔弩张丝毫没有感觉,依旧恍惚的问道:“麒麟,怎么停下了?” 驮着沈汐的巨兽回道:“稍等。” “好的。”甘遂又乖乖坐好。 原来这巨兽就是麒麟,沈汐很想问她,你知不知道有可能走不了了? 海水再次澎湃,黑影的声音传来:“灵叶。” 麒麟点点头。 黑影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要你一个约定。” 类似的话,类似的场景。 沈汐突然明白,两头巨兽与其说要我一个承诺和约定,不如说需要我说出的话是具有言灵效力的。 “我的一个约定换我们离去?”沈汐确定的问。 随着黑影点头,一阵海浪拍打。 难怪甘遂之前不愿自己轻易许下承诺,沈汐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即便自己可以做的到且不违背五洲道义规则与信念选择,具有言灵效力的承诺,可以是言祝,也可以是咒术,而约定的定义要更广阔一些,沈汐直言道:“以二位的存在及灵力,咒术解决任何麻烦。” 黑影突然放声大笑,海面突然大雨瓢泼,沈汐刚要抱头挡雨,麒麟的背上有它灵力防护,护着沈汐和甘遂将雨水挡落在外,甘遂不明所以嬉笑玩闹着。 片刻,黑影道:“西洲神也不如传说中博文,看样子我们蛮荒大妖离五洲太远了,并不都识得,不过我等虽为大妖,却都是天地应运而生,并非食人啃骨之妖,你也莫要小看我们。” 这话说的很明白,我要的约定一定与诅咒这类狭隘之事无关。 沈汐对自己的小人之心连连表示歉意,还是表示自己不懂就要问:“即是天地而生,麒麟是何处所生?” 甘遂在身旁积极:“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啦!” 沈汐转头疑惑:“你不是没有出去过?” 甘遂嘻嘻笑:“它还没有成型时,我们见过!它还帮我吞噬过伤害我的妖物,麒麟可好了。” 据甘遂所言,麒麟是蛮荒内千万年的寒潭气息所生,堪堪有意识时,曾在蛮荒四周游荡,顺手帮了甘遂,因是水生,性也如水,温和仁厚,天地应运而生已然不算大妖,是可媲美祖龙的神物了。 “吾名玄武。” 沈汐向海里探头望去,那黑影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始终和它缠绕在一起,见沈汐四处张望,黑影的背上又缓缓的睁开了另一双眼睛,沈汐唬了一跳,差点从麒麟背上掉下去,两双眼睛! 这,这是两个,还是一个? 麒麟解释道:“玄武乃玄冥合体,玄善卜,冥善财,玄冥同行对外唤之玄武。” 沈汐心有余悸:“失敬失敬。” 谁知甘遂挑眉,叉腰怒道:“就是你,你将言灵树上的玉露都吞了!还学会了预言!” 沈汐赶紧捂住甘遂的嘴,祖宗呀,我们还要过海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天下奇宝,能者居之,何之谓偷?若不及时,也不过暴殄天物!” 海里的庞然大物,玄点点头,那缠绕的便是冥,它恐是一直在水下趴在冥的身上浅眠,闻得此言冒出水面,幽幽对沈汐道:“西洲神果真有见识。” 此时沈汐才看清,冥类蛇,有一人粗壮,说话时总爱吐着信子,让人瞧着有几分恐惧。 不待沈汐说着什么,冥又钻入了水内,随海底的玄转身,眼睛直视沈汐,“我要你一个约定,你可答应?”黑影挪动半分,对着沈汐试探道,大有你说完我就走的意思。 沈汐缓缓道:“愿以吾之名汐,与汝之名玄,冥定约。” 姓名,是最短的言灵。 交换姓名,即为束缚,记得双方的名以保持双方的束缚。 果然玄冥听完转身潜入海的深处,麒麟不像之前那样疾行,反而缓缓向前:“玄武已走,不会有人来了。” 沈汐很有听故事的欲望:“为何?” 麒麟想想:“它这么懒的都来拦过了,往日里勤快的就不会来了。” 啊,是这个意思啊,要来早来了。 “玄冥太笨重了。” 沈汐内心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所以玄冥最懒吗?是这个意思吗? 甘遂也跟着沈汐乐的没完。 沈汐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道:“那大妖中最勤快的是你吗?” 麒麟一怔,脸上像是想起什么,古怪的道:“好像是,我最瘦。” 沈汐仔细观察麒麟,头部如鹿,身子如麋,尾如牛尾,均是细长,周身匀称的没有一丝赘肉,果然,最瘦不最瘦沈汐不知道,体健美肯定是当的上的。 噗哈哈哈哈。 45 东洲什么神? 未入世的大妖,只是因为不为人所知所以被畏惧,因为不为人所知而被敬仰。 ——实际上, “啊,我们平常就是睡觉呀,睡醒了就洗澡…” “你们不吃东西吗?” “吐纳都是灵气呀,不就是在吃东西?” “我说的是食物。” “我说的也是食物。” “哦,那你们怎么那么爱洗澡?” “嗯,因为觉睡的比较久吧,有许多东西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砸下来。” “是嘛?是嘛?那我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你给我说说都有什么?” “那就多了…大的像石块,冰块,小的就是砂砾,贝壳…” “那你真可怜,我只有被树叶砸过…” “我觉得还好,我皮厚呢。” 沈汐顺着这句话有些无法直视自己身下坐着的鳞甲,内心一阵惆怅。 那头麒麟和甘遂交流着一些嘀嘀咕咕的事,而沈汐一人望着不停倒退的海岸,脑中浮现的只有快点回到中洲大陆的念头,不知道荀歧他们有没有着急我不在了?内心呼喊了荀歧很多次,报了很多次平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沈汐撑着脸颊,皱着眉头:自己之前明显是知道言灵术了呀,怎么还经过识海又学了一遍? 不对! 此刻沈汐的脑海才慢慢清明:自己一直处于逐渐恢复记忆中! 也就是说,我又和上次一样神魂出窍?出现在从前的记忆里?要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再经历一遍?可是,这次明明没有祖爷爷出手,为何我能够到这片回忆里? 沈汐望着身边的甘遂,甘遂俏皮的声音还在沈汐的脑海中回荡,眼前景象却模糊起来: 当时自己正在和祖爷爷说话,然后歧楼一阵动荡,荀歧下楼查探,祖爷爷紧跟其后,而右眼忽然息跳不止,自己忍耐着一起到了动荡的房间门口,之后…之后自己就失去知觉了! 是的! 当我醒来我已经在扁舟之上!陌生的环境更吸引我的注意,事情推动着我跟着走,让我没有能够有时间及时思考!那么,假设这是我经历过得事,是我的记忆,为何我身边没有这黑衣女子的踪迹?也无人向我提起过?我与麒麟玄武的承诺约定都完成了吗? 沈汐无奈,来是来了,怎么醒自己却不知道了,他更不知道的是,有人还在他的床边燃起了草荔草,保他的魂与体,原本一个时辰的梦看样子有着草荔草的加持,也得十个时辰了。 这厢麒麟终于是到了东洲的边界,东洲是最接近海域的洲陆,麒麟似乎很不愿靠近岸边,刚抵达便语带可惜:“甘遂,我要走了,你早点回来,我带你去看我睡觉洗澡的万载寒潭。” “…”沈汐想,万载寒潭!那是她想进就进的吗?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堆冰渣树叶! “麒麟,你放心,我一定会去和你睡睡那个寒潭!一定很舒服!” 啊,舒服,肯定是会舒服的,会让你舒服到“死”。沈汐想。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麒麟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一个沈汐,再三的叮嘱道:“你要记得给我的承诺。” 沈汐不住的点头答应,心想,您总算想起我了,但为何我宁愿你想不起我呢? 麒麟一直在一旁看着沈汐将甘遂的鞋袜穿好后才默默离开,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看的甘遂眼泪汪汪,一直到麒麟走后,沈汐还在哄着提溜鼻涕眼泪的甘遂。 不知是不是因为甘遂一直和言灵树待在一起,以言灵落叶化为人身,怎么看也是个大人模样,可身量比一般女子矮小些就算了,呃,更别提身材了,这颜色这质地,换个寻常女子的身量与身材定是凹凸有致婀娜多姿,且黑纱摇曳生姿,黑色纱制神秘梦幻,怎一个美字了得! 沈汐看看牵着自己袖口的甘遂,袖口因为被扯过有些细碎,衣服上斑斑点点的泥土散发着一路被海水敲打的咸香气息,自己活生像个被抛夫弃女的倒霉鬼! “诶,你说那丫头,是不是给拐了?哭的咋这么伤心哩…”“那男的这么俊俏穿的这么个破烂,吃软饭给轰出来了?”“是嘛?”“我看像…”路旁传出高出旁人一截的声音,沈汐转头,原来是两位大婶磕着瓜子嘀咕着。 见正主都已经转脸了,大婶们依旧没有收敛,高谈阔论的猜测着,沈汐在一旁听的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扯着甘遂走向唠嗑的大婶,大婶给他这架势唬了一跳,以为他要学着泼妇骂街什么的,谁知沈汐只是手起一礼:“劳驾两位婶子,东洲神祗怎么走?” 原先说话的大婶拍拍胸脯镇定一番过后,瞧这小白脸应该也不会骂街那一套,“呸”一声吐掉一口瓜子壳,依旧尖锐嗓音,翻着白眼:“东洲没有什么神祗,求神去西洲去!” 旁边的大婶嗤笑着吐着瓜子壳:“你脑子没病吧?来东洲求神?东洲哪有什么神,病灾天祸都是他弄出来的,”大婶磕着瓜子,“嘎达”一声又开始吐瓜子壳:“呸呸,东洲要是有神啊,我看也是个让人遭瘟的神,哈哈哈哈…” “瘟神?对!瘟神!!”“哈哈...” 两个大婶言语上达成了共识,哈哈大笑不止。 沈汐无奈,也不明白,祖龙神是做了什么让东洲的人如此冷漠于东洲神的存在,甚至言语侮辱。 甘遂不解道:“你们不怕神会惩罚你们吗?” 两位大婶对视过后,笑的更肆无忌惮了,:“哈哈哈哈…这小丫头怕是画本子看多了吧?还惩罚?哈哈哈哈…” 甘遂跺跺脚,忘记了哭鼻子,扯着沈汐的袖口:“她们,她们…唔…唔唔…”糟了,怎么忘记教她这个了!沈汐连忙捂住甘遂的嘴巴拖到一边,生怕她再说点什么别的出来。 大婶们相继磕着瓜子,并不理会沈汐和甘遂,或者在她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带着一个傻不拉几的小疯子。 沈汐整理了甘遂被拖乱的衣衫,问道:“刚才她们不敬洲神,还出言侮辱,你很生气,是嘛?” 甘遂哼的转过头去。 “那你生气了是要骂回去还是要打回去?” 甘遂眼神偷瞄沈汐,显然她并不明白沈汐这么问的意图。 沈汐掰着手指道:“骂回去,你和她们就是一样的一群人,打回去,恭喜你,你比她们厉害。” 甘遂一听,两眼放光:“那我就打回去!” 沈汐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开口教诲道:“你觉得她们那样说话讨厌吗?” “讨厌。” “那你这么厉害,出手打她们,她们就会因为你厉害,然后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吗?”沈汐反问道。 “会的,她们会害怕我还揍她们所以不会这样讨厌的说话。”甘遂侧着脸很认真的说道。 沈汐道:“那你转身走了,她们对着别人还是不敬洲神,那你要怎么办?教别人也像你这样吗?那你和她们有什么区别呢?” 甘遂慢慢将身子转过来:“那我…” 沈汐蹲下,摸摸她的头:“那你应该要让她们从心里自发的对洲神感到敬畏,相信言语的力量,相信神灵是不可冒犯的。” 这话说给甘遂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动气也无济于事,不如慢慢的去转变这些人对东洲神的印象。 沈汐站起身来,手伸向甘遂:“走吧。” 远处大婶依旧高高低低的笑着,仿佛随意讨论别人,随意揣测他人的经历是一种非常享受的乐趣。 46 言灵和灵言族? 沈汐带着甘遂一步步往东洲境内走去,他才发现,东洲边境与东洲的中心根本毫无区别,倘若说,边境靠海,所以居民村舍都有残缺很是正常,可是,越往东洲境内的深处走,越是觉得边境才是最繁华的地方。 明明边境杂草丛生,道路难行,走着走着,你会发现,你宁愿道路上全是杂草,全是石子颗粒,宁愿每走一步硌着脚,也不要越走越宽广,道路宽广到毫无人烟,明明应该是最热闹的街道,却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闷。 就连东洲的神祗也都破败的让人惊悚,殿门掉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高处还有疑似黄土泥块,想必这定是人为的丢上去的,神祗角楼瓦块也都零散的脱落着,暗淡的漆角几乎就是灰白色,这一切昭示着这里的神祗无神无人,甚至,不被东洲子民所爱戴。 当然,不被爱戴这件事,沈汐从那两位大婶的话语里已经听得非常的清楚了,他只是没想到,言语不敬就算了,动作,也是粗犷的可以。 甘遂有些害怕的道:“暮清哥哥,我不想进去。” 沈汐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壮了几分胆,望了望黑黢黢的门缝,仿佛里面会跳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没事,暮清哥哥和你一起呢。” 一般来说,神祗的建造位置,一定是有讲究的,即便是人迹不旺盛,也一定会是能够福泽子民的地方,洲神的使命就是保护信奉自己的洲陆子民,子民会对洲神祈愿,祈求洲神的庇护,前者奉献,后者敬仰,两者应当是相辅相成的,相比西洲,沈汐想西洲的子民是有多么团结,连承担神罚都毫无怨言,而东洲...唉。 沈汐两人推开落灰的门,甘遂下意识的更靠近了沈汐一点。 “咯——哒,”殿门向两旁歪去,沈汐立刻怀抱着甘遂跑开,殿门保持着“大”字型险险的挂着。 “咯咯咯,真好玩...”甘遂拍手道。 沈汐也被她的笑脸影响,心情放松了一些,觉得里面也没有那么寂静吓人。只是他们一路走来,甚至停留在殿门前这么久,不说人烟人迹,连个其他声响也无,沈汐望着神祗的供桌,这祖氏牌位要比西洲的供桌上的要多得多,密密麻麻,有些牌位歪倒在供桌上,也没有人打理,沈汐的疑问油然而生:这时候的祖爷爷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让东洲荒条成这副模样? 甘遂突然钻进供桌底下捣鼓着什么,沈汐一时没有看清,俯身探去才发现,这不是小一他们吗?一、二、三、四,刚好四个,祖爷爷这时候这么心大的吗?将他们四个随意塞在角落就不见了? 忽然龙蛋表面一道金光,沈汐本能抬手去挡,金光瞬间又反弹开。 看样子,还是有防护的,我还以为...沈汐想,不如将供桌上的牌位清理一下吧,顺便等等祖爷爷,因为这会,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于是他指挥甘遂去神祗后找找可有干净的布料,甘遂抱着龙蛋来回跑,沈汐瞧着很是头大:“甘遂,你将龙蛋放下!万一碎了怎么办?” 甘遂一副“你怎么那么没见识”的模样,撇嘴道:“龙族肉体何其强悍,何况龙蛋。”但是说罢,还是将它放在供桌下,珍而重之的找了团草好好的将它盖好,沈汐瞧出甘遂对龙蛋有种天生的亲近,想想也就释然了,她毕竟是言灵的落叶,也是神灵的一部分。 “算啦,你坐着和他们玩吧。”沈汐有些不忍,反正衣袖已经坏了,干脆再扯一道出来做抹布吧。 甘遂雀跃的钻进桌下,抱起刚刚放下的龙蛋,满眼的欢喜。 沈汐也很喜欢看见甘遂笑,总觉得一看到这样的笑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沈汐调笑道:“你怎么总抱着这一个呀,还有其他的呢。” 甘遂笑嘻嘻的:“我就喜欢这个,长的圆乎乎的,以后一定是条漂亮的小龙。” 沈汐失笑,蛋圆龙就好看?噗哈哈哈哈。 沈汐手握着扯下的衣袖,依旧行跪拜大礼,礼毕,沈汐开始一个个擦拭,摆放,而这个过程,让沈汐恍然觉得,祖氏按字排辈的话,似乎...全部都在这里了? 沈汐几乎定在了原地,脑海中的想法自己都难以置信,喃喃道:“...这...这...不会是...” “嗒嗒嗒...”有个石子从外面掷进来,然后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几声滚落声,打翻了沈汐的震惊。 沈汐下意识的望向门外,一个瘦弱的少年躲在远处的角落,对他们打着手势,沈汐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甘遂也顺着沈汐的目光歪着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哥哥,那个少年...的手腕...好像有问题。” 甘遂心思单纯,观察总是很细微,沈汐顺着她说的手腕处看去,果然有一道脏污的痕迹,想必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凝结又脏,所以看不出原本的痕迹,只是,那道痕迹整齐平整,应当是刀剑类的东西迅速割下所致。 沈汐眉头紧蹙,甘遂已经蹿出门外,到少年的身边,沈汐远远的望着两人交谈,突然甘遂拉着少年要往这里来,少年不肯,拉扯间少年狡猾逃脱。 甘遂恨恨的跺着脚回来了。 沈汐笑:“神祗都要被你剁踏啦,怎么了?” 甘遂嘟着嘴,还在对少年表示不满:“我想让他把手腕给你看看呀,那样的手腕肯定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是他不愿意就跑了。” 居然是这个原因。 半晌,沈汐才发现被甘遂歪了目的:“你问他手势什么意思了吗?” 甘遂的小脸也顿时变得很严肃:“今日是新月之夜,会有一个特殊的族群出没,让我们快走。” 五大洲以外的特殊族群,还需要人躲避的,就只有一种族群:灵言族。 “甘遂,你知道灵言族吗?”甘遂是言灵树的落叶,应该也有着言灵古树的记忆。 “不知道,哥哥,这个族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甘遂问道。 “有的,据说可以称呼他人姓名将之仆役,通过血液共享记忆和智慧,生而不灭。”沈汐依稀记得无尽书是这么写的。 甘遂惊讶:“哥哥,这怎么可能呢?” “嗯?什么不可能?” “这是言灵呀!这是灵言的契约之力呀!” 什么?!怎,怎么会?可是仔细想想,这就是不完整的言灵术呀!怎么会呢? 甘遂逐字逐字的对沈汐道:“哥哥,你我初见,我曾问你是言语在说话还是语言在说话,而哥哥你告诉我人的言语通过语言在表达和延续。” 沈汐点点头。 “不论是神,还是人,从诞生那一日起,语言也随之而现,成为彼此沟通交流的媒介,且不可或缺的存在于各种生活情感或是内心的想法中,哪怕是人类消亡至鬼族,甚至于妖族,不同的族群之中,也都是需要语言的,从而诞生了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成长着,却也接近消亡着,没有一丝信仰之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坚信着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便不会消亡。” “而言灵里,最短的咒术不就是通过名字建立起来的——契约咒术!哥哥,言灵古树不会喜欢粘稠的鲜血的!”甘遂焦急的说着。 沈汐思忖道:“我想这个灵言族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你想啊,哥哥可是一直善待万事万物的,是不是才勉强得到古树和你的许可啊?它们这样利用人的鲜血,连最低等的妖族都不如,一定不是神灵的后代,放心吧。” 甘遂略带忧愁的点点头。 难怪今日东洲的城里空空荡荡,原来都是避祸去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的,应该还是有机会挽回东洲神的信奉的,沈汐庆幸着,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沈汐无处可藏,虽然知道甘遂身负灵力,还是不忍心一个小姑娘为他打打杀杀,决意也先躲避再说,看来看去,也只有这神祗可以抵挡一番了,总不能祖爷爷的神祗还抵挡不了这些莫名生物了。 甘遂却不同意龟缩着,坚持要出去找到灵言族,要为言灵古树正名声。 沈汐奇道:“这有什么好正的?又不是一个意思。” 甘遂恨铁不成钢:“哥哥,若是一个乍然听到的人,怎么会记得言灵还是灵言,哪个才是吸血的?不行,我要去!” 沈汐虽然也觉得甘遂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扯住了甘遂的胳膊,“你去哪儿呀你!没头苍蝇一样,我们好歹也要等天黑看看情况再说。” 沈汐打扫好了供桌上的牌位后,便和甘遂默默等着天黑,静谧等待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原本“大”字型的殿门更加狂躁的拍打在殿墙上,来回猛烈的撞击,像是预示着什么东西即将突破进来一般。 沈汐并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在大门口,而是和甘遂躲在供桌下,借由已经破烂的桌旗掩饰一番,新月将将挂上城中,一阵玄色迅速由远及近,一丈一丈的飞快前进。 直至殿门前踌躇片刻,听到一个少年的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甘遂小声的道:“哥哥,是那个少年!” 沈汐也听出来了,他明明是知道的,还坐在殿门边,那么此刻的叫声不过是提醒自己和甘遂,叫我们别出声?想必少年手腕已残,所以对生活不报以期待了吧,沈汐想,这少年真是聪慧,可惜,我们不是不出声的性格啊! 沈汐在思考的这一会,甘遂早已跳出去追着那片玄色而去,哎呀,这祖宗! 沈汐两条腿,始终跑不过人家脚下生风的,跌跌爬爬才能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上气不接下气,沈汐不禁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矬得追着跑吗?跑到口干舌燥? 当沈汐醒来,想起这段,问知情人的时候,那位知情人一脸鄙视:“当初大显身手的是一个黑纱衣姑娘,从头至尾可没见过您!”沈汐想,那自己一定就是这么矬的在路边喘息着,幸亏无人知晓,这脸丢的! 47 早年的荀歧 新月初起,又落下,换上新日冉冉攀升的时候,甘遂才风尘仆仆的跑来,兴高采烈:“哥哥!” 沈汐拍拍早已坐的麻木的屁股,站不起来,遂挪了半边屁股继续坐着:“看样子是胜了!” “哈哈,哥哥,我可厉害了!”甘遂跳脱的说着昨夜的经历,手舞足蹈。 原来,那少年见沈汐带着甘遂,甘遂体量矮小,又毫无身材可言,把甘遂当做与比自己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所以少年才会在殿前扔小石子提醒,又故意等在殿前出言警示,甘遂从少年的言语中得知,少年一直在流浪,对自己的生命也并无甚看重,还不如用这一条命换一件有意义的事。 所以甘遂出现在少年的面前,着实吓了少年一跳,以为甘遂也被抓了,心道,这家的丫头着实缺心眼,都再三警示她了,居然还没跑掉,后又见甘遂小身板却出手利落的解决了这些玄衣人,才恍觉自己仿若多嘴多舌实际毫无用处,在察觉安全之后就开始跑,甘遂追了他小半夜也没有能够找到他。 “没追到?”沈汐问。 甘遂十分恼怒,脚下踢着荒草,溅起一阵灰尘,恨恨的道:“哥哥,他钻的可快了,我不过是想让他回来给你医治一下伤口。” 沈汐愕然,哭笑不得:“甘遂,我不会医术啊?你带他过来我也是无法的呀。” “哥哥,你的言灵就是最好的医术呀。”甘遂奇道:“你是西洲神,原本就具有神力,言灵术对于你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呀?神的祝词,祈愿不就是最好的医术?” 成语你都会用,沈汐心中抬杠道,看来,甘遂并不是一个如外形一般幼稚的姑娘,不对,是什么导致我会觉得灵叶化形居然会是个幼稚的小孩子?沈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快点认清事实吧,幼稚的好像是自己! “你很想救那少年吗?”沈汐挪了挪依然有些麻木的屁股。 “哥哥,”甘遂蹲在沈汐的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顶着小脸,有些挤压变形肉脸凑近沈汐,语气里说不出的抑郁:“哥哥,其实我很不能理解漠视自己生命的人的心态,你知道吗?除了那个少年,还有其他的少年和小姑娘,也有已经被放血的孩子,可是他们的神情是麻木的,并不想逃跑,也不想抗争,我还看到笑嘻嘻的少年,他们在讨论放血的细节,哥哥,洲陆上的子民都是这样的吗?你们西洲也是这样吗?” 沉默片刻,甘遂说着:“我觉得好可怕。” 明明对面是一张扭曲变形让你分分钟都会笑出来的小肉脸,但是这个话题却让沈汐毫无笑意,例如此刻身处的东洲,内外皆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没有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画面,街道,城楼,无疑不昭示着这里犹如一座荒城一般散发着令人无法待下去的窒闷。 东洲的子民们不敬洲神,不信轮回,不在意善言得善果,恶言招恶行,这是因为他们毫无信仰,对生命漠视,对生存环境漠视,对自己的漠视,他们不会因为某种信仰精神凝聚在一起。 因为无所畏惧而渐渐无所不为。 “不是的,这里的人只是迷路了而已。”沈汐淡淡道。 是啊,迷路了,心迷路了吧,慢慢的指引吧,会好的。 不去想这样的话题,沈汐转而问道;“这和你想救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 甘遂起身,背过手试图将沈汐拉起来,用劲扯着他的衣袖,发觉自己居然可以拉动沈汐,不在意的道:“他眼里还有光啊,为什么不能试着点亮他。” 沈汐看看天色,任由着甘遂在前扯着他的衣袖拖着他走,甘遂走了几步觉得好玩,又急忙加快了脚步,被她拖着走的沈汐也在后面踉跄着疾行,害怕踩着甘遂,一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应该不是东洲的人。” 甘遂背身在前,爽朗的笑声从前方隐隐穿来,一派天真,她试图加快速度,回眸道:“哥哥,你真聪明,他确实不是东洲之人!” 东洲的人,眼里哪还有光。 “不过他没说怎么来的这里,我问了,他不肯说。...啊!”甘遂突然吃痛,收回了手。 沈汐转眼望去,一名白衣男子手缠着绢布,想必是手里的绢布打了甘遂的手腕,只是这个绢布瞅着有点眼熟? 甘遂被打了手腕一阵莫名恼火,男子也一言不发,甘遂迅速与男子缠斗起来,沈汐拉扯不急但也感到一阵莫名,这位公子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上来就动手?莫非与昨晚那群人是一伙的? 那白衣男子戴着帷幕,让人无法看清面部,声音也隐约似曾相识。 沈汐喊道:“这位公子,不知舍妹有什么地方得罪公子了,为兄代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小妹秉性直爽,定不是有意冒犯。” 男子闻言,身形顿了一下,甘遂抓住机会,手速超快,在那男子的手腕上“啪”的一下留下了五指红痕,嘿嘿,用一副“我超棒”的表情站在沈汐身边。 男子立身,赔礼道:“是我误会了,以为灵言族在此出没...” 沈汐转念一想,恐是甘遂一个小身板拽着自己乱跑,动作还那么敏捷,不似寻常女子,又在东洲地界,惹人生疑,故才先出手,想先解救我,遂温柔谢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过是我与小妹玩耍罢了。” 白衣男子又对着甘遂恭敬一礼,却不再出言。 甘遂在沈汐身后,对于这个偷袭自己的人表示严重不喜,自己玩的正开心呢。 沈汐看这人身形,总觉得应当是见过,可是自己熟悉的也没几人,哦,是了:“荀,楼主?” 白衣男子闻言,反问:“什么?” 啊,不是?但是熟悉的人也只有她了呀,“公子是否姓荀?”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道:“是。” 果然还是你,看样子你的楼还没建。 “冒昧问下,荀公子来此地是?” “历练。” 真是勤苦的孩子。沈汐点点头,嘴角微扯,计上心头,出言邀请:“我也是带着小妹历练而来,不如一道?” 白衣男子下意识的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好。” 早年的荀歧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话都不肯多说。 甘遂嘟着嘴很是不情愿的样子,沈汐好一阵哄,荀家第一人唉,走在身旁多让我安心,以免我跟不上小丫头被丢了,据我观察,荀歧虽然外表冷漠,内里应当是个热心的人。 然而,早年的荀歧... 48 早年的荀歧(2) 早年的荀歧... 三人一同往东洲神祗附近走去,许是新月之夜已经过去的原因,东洲神祗附近的客栈总算有些许人烟,客栈的人除了不那么客气,给钱都还是摆出一副爱住不住的脸色。 不过三人还是决定先住在这里,沈汐还想等待着祖龙神的回来,而荀歧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怕也是真的历练而已。 这几日,沈汐与荀歧接触下来,才发现,冷漠这个词并不适合荀歧,她只是,一个连甘遂都不如的,不谙世事的,不懂人情世故的普通人,空挂着“阵法第一人”这样的称呼,各洲大陆将她传的神乎其神,而对于她的性格...她反应略慢就说她“目中无人,”她说话直接就说她“狂妄自大”,她不说话更是“目空一切”,都是人云亦云,从而致使这个时期的荀歧的名声鼎沸一时,有惜才慕名而来,也有讽刺名不副实的,不过与她这一路,倒也确实不知多少人来求她去布阵,凡世之人必是千万黄金,千亩良田,修行之人也得是天才地宝,珍稀妖兽,才敢来相请,荀歧却都一一拒绝,那些人既不敢得罪荀歧也不敢得罪她身后的荀家,大都说些不重不轻的含沙射影的话,再愤愤而去。 这天,甘遂在屋里无所事事,也好奇道:“那个公子为什么不帮这些人布阵啊?我观他的阵法确实精妙的很。” 沈汐怀疑自己听错了,确认般的问道:“甘遂,你会布阵?” 甘遂拍拍胸脯,很自豪的说:“我会看!我能看出阵法之间的灵力分布!” 啊,好吧,好吧,灵叶归根到底也是叶子,叶子也是有脉络的嘛,哦,难怪没什么身材可言,叶子嘛,沈汐沉默。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不帮人布阵啊?人家都好言相求了呀。”甘遂继续追问。 沈汐犹豫再三,轻声悄悄的在甘遂耳边说道:“也不是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就都要帮的呀,也得看适合不适合,比如这位公子的阵法,都是杀阵,不若平常的阵法还有生死门的,他这阵法一布,这些人就是没有仇家,也得仇家遍布了。” 甘遂不信,继续追问:“怎么可能?一般的阵法都是有生死门啊,生门与死门就是相对应的呀,何况生门并不是一定会是生路,只不过是危险不如死门,若是他的阵中有生死门,他可以随时变阵,不也是一种随机应变吗,还可以使别人始料未及,总比让人破开的好,他的阵法怎么可能会这样布?” 当甘遂说到一半的时候,其实沈汐已经注意到荀歧出现在甘遂的身后,只是甘遂说了一半,若是打断,甘遂一定暴跳如雷质问自己为什么打断她,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假装自己在和甘遂讨论。 沈汐义正言辞:“许是有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吧。” 甘遂也有些疑惑:“会不会沽名钓誉啊?” 荀歧清脆激越的声音传了过来:“看来令妹对阵法也有研究。” 瞧,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了吧,沈汐瞪了一眼甘遂,甘遂吐吐舌头,两人倒还镇定自若,沈汐起身:“荀兄,请坐。” 于是沈汐眼睁睁的望着荀歧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垫在木凳上,然后又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面前的茶具,从从容容的开口:“请教小妹,休生伤杜景死惊,凶门几何?” 甘遂冲着沈汐眼角挑挑上扬,自豪道:“伤、杜、景、死、惊,五凶门。” 荀歧放下手中的茶具,又又掏出一方手帕,开始擦拭茶壶:“小妹聪颖,再问五凶门,哪门最凶。” “自然是死门,居中西南坤宫,属土,与艮宫生门相对。” 很好,甘遂还进行了补充说明。 荀歧将擦好的茶壶放下,又又又掏出一方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指尖:“我们以一到九数字代入,小妹想象一下你的面前有九格为九个方位,戴一履九,左三右七,八六为肩,四二为足,五中间,不论斜纵横皆为十五,如此,我为何要留一处生门费心给别人活路,来碍自己的眼?” 也就是说,当你入了荀歧的阵,不论哪个位置,遭受到的灵力攻击或是防御都是一样的,既然她灵力分布均为相同,从入阵的那刻起,她就没打算让你轻松全身而退,也不会在里面放一个生门让你去破,去闯,只怕,对她来说,八门皆为凶门,只是这样的布置真的是需要极高的天赋,思维运转也需要极快,才能够平衡各个方位,因为在情况危急之时,你所想到的布阵一定是有各种机缘巧合,不一定能够让你来得及平衡各个方位,所以,这根本不是谁都能布的一个阵! 显然此刻甘遂暴露了她的反应能力,沾起水杯里的水在桌上画着九格慢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 沈汐扶额,所以刚刚对阵法的粗略知识,还能侃侃而谈,甘遂到底怎么知道的? “舍妹顽皮,荀公子切莫放在心上。”沈汐开口道。 “无事,挺好。”沈汐也不明白这个挺好是说甘遂这个杠抬得挺好还是她这回过了把先生的瘾挺好?不过看着桌上荀歧用过的几块手帕,沈汐一计浮上心头,就在荀歧端起刚刚擦拭过的水壶,斯文优雅的倒了一杯水,用自己擦拭过的指尖捏起也被她擦拭过的茶具,将将靠近嘴唇的时候,沈汐忽然道: “荀兄,那茶甘遂觉得不好喝,喝了一口又吐回壶里,你尝尝看到底好不好喝?” “...”明明已经碰到了嘴唇,荀歧强作镇定的放下茶杯,然后镇定的仓皇而逃。 “噗哈哈哈哈哈...”沈汐笑的直不起身,一旁的甘遂茫然的抬头看看沈汐,似乎被他肆意的笑声打扰到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沉浸在掰手指算总和之中。 沈汐明明记得,当时与荀歧竹七出发去中洲的时候,荀歧曾从马车上下来,路边的枯树石块也都这么坐下来了,喝水也是直接喝的,从没有见她如此的爱干净,连自己擦过东西的手指都要再擦一遍,这明显就是一种病态了吧?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49 早年的荀歧(3) 祖龙神迟迟不归,东洲在外乡人的眼里几乎快要成为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宁愿多绕些路,也不愿从东洲过,沈汐待的快要生霉了。 这天,沈汐手心握着一把瓜子,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村庄,村里的土房旁摇摇欲坠的篱笆,空空如也的圈槽,离村庄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路,小路上杂草丛生,随风飘扬,有一处却足迹杂乱,路岔上有段杂草分别往两边倒去,在一片密林前戛然而止,密林的周围除了杂草之外光秃秃,也干干净净。 “哥哥,你盯着那村庄看了好几天了,早也看晚也看,那村庄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甘遂好奇的顺着沈汐远眺的方向张望,试图学着沈汐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沈汐摸着甘遂的头发,笑笑:“秘密。” 甘遂一记眼刀,不再多言。 “扣扣,”敲门声突然响起,荀歧已有几日不曾登沈汐的门了,大约不想再喝“被吐回去”的茶水了。 甘遂不明所以的看着沈汐捂着肚子偷笑,跑去开了门。 “沈小妹,”甘遂听到这个称呼内心一阵恶寒,打从荀歧知道沈汐姓沈之后,就开始这么称呼甘遂。 “荀兄,来,坐。”沈汐笑着招呼。 荀歧刚欲掏出怀里的手帕,却手势一顿,似乎是想起上次的经历,也有些像是在意自己擦拭凳子是否会让沈汐别扭,纠结片刻,还是收起了手帕,站立一旁婉拒了坐着。 这也是早年的荀歧与后来的荀歧的区别,若是后来的荀歧,只要想擦拭凳子,还是会掏出手帕,并不会管沈汐看不看的惯。 “沈兄,我略微观察几日,东洲境内似乎并不曾见到那日的那些玄衣人出没,想必已经离开此地了,我决意也离开此地探查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汐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咧嘴道:“只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你来看。” 荀歧几步来到刚刚沈汐伫立的栏杆前,脚下踩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荀歧低头,原来是不知是谁嗑的瓜子壳,沈汐尴尬一笑:“哈哈,鄙人的人生愿望就是对着栏杆往下随地乱吐瓜子壳,不过好像做不到,只能吐在自己脚下的地上,小妹,来,把这打扫一下。” 甘遂嘟嘟囔囔的去拿了扫帚。 荀歧沉默,沈汐不知她在想什么,内心思忖:不会是爱干净到鞋底不能踩垃圾吧? 沈汐哂笑着低头刚好望见荀歧沉默的脸庞轮廓,这时候的荀歧轮廓还没有那么分明,比那时多了几分青涩,稍显稚嫩,身上的淡然与冷漠似乎只是一个伪装色,明明内心还是渴望着别人的亲近,却还端着三分脸色,否则也不会在意沈汐调笑她的事情。 荀歧顺着沈汐刚刚说的方向望去,甘遂拿着扫帚指向村庄的方向,插嘴道:“荀公子,你看,那不过是个村庄,好像已经没有人住了,但是哥哥还是看了好几天了。” 荀歧似乎对着甘遂很是有好感,观察片刻,对她道:“你仔细看看。” 沈汐明白,荀歧是想指点甘遂了,端着凳子在一旁又嗑起了瓜子。 “村庄旁边有小路,路上有杂草,没了。” “再看。” 甘遂又观察了一阵:“杂草有些乱,真的没了。” 沈汐看着甘遂有些求助的眼睛,对着自己眨啊眨,不禁失笑:“人家问你呢,你别看我,再仔细看看。” “还有树林。”甘遂复又加了一句:“这次真的没了。 沈汐笑:“荀兄,甘遂粗枝大叶的,怕是真的没看出来什么。” 荀歧接道:“小道两旁足迹杂乱,杂草往两旁倒去,显然证明有人从那里走过,且不止一次,否则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甘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丢下扫帚,刚扫的瓜子壳又乱了一地,她迫不及待的趴着栏杆往小路上仔细的瞧着。 沈汐补充道:“而那树林周围突然就变的很干净,杂草没有践踏过的痕迹,不是很奇怪吗?” 甘遂不解:“嗯?哪里奇怪,没人往那儿走不就不会乱了吗?” 沈汐敲了她的头一下:“笨呢,你仔细看看被踩踏的那个杂草的方向。” 那杂草一头在小路上的岔路口,一头在通往树林的方向突然变的干净且毫无痕迹。 “是因为,有阵法吗?”甘遂小心翼翼的问。 荀歧点点头。 “既如此,荀兄,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行至杂草旁,顺着杂草的方向停在了密林前,沈汐猛然停下脚步。 荀歧和甘遂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见沈汐神色凝重,甘遂欲言又止,一时不敢作声。 沈汐食指靠近唇畔,比出了一个“嘘”的静音手势,逐步逐步的朝着没有分叉的杂草前方走去,荀歧与甘遂紧随其后。 三人面前的景象变幻,浓浓的烟雾弥漫着眼前,沈汐不得已,左手牵着甘遂,右手拉着荀歧,沈汐迅速靠近荀歧的耳边,轻声道:“得罪。” 浓雾中,沈汐无法看清荀歧的脸,自然也没有看到荀歧红透的耳根。 周围的树木粗壮高大,却总有风声呼啸,荀歧与甘遂渐渐的便觉得此地的风,阵阵刺骨,仿佛有人顺着脊背在吹气一般,让人不禁耸立着背脊。 而在沈汐的眼里,这里四处站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拥挤的不像样子,有些蹲在树上,有些被挤着背贴背,有些抱着树干在上面摇摇摆摆,而这么多的“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死寂无声。 沈汐知道身旁的两人一定都没有见到自己眼里的景象,理由很简单:荀歧爱干净,甘遂爱稀奇,如此的画面,她们若是可以看的到,必然是有反应的,此刻她们只觉得冷,因为这些魂体只敢对着她们吹吹背脊风或者耳朵风,让她们不停的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饶是沈汐去过南冥洲,也不得不起鸡皮疙瘩,这个阵法里的魂体实在太多了。 “缚魂灵阵。”荀歧道。 糟糕! 沈汐眼见着魂体飞向荀歧扑面而去,荀歧手中绢布一物,面前魂体立刻消散,下手不留一丝余地。 “魂飞魄散了,是吗?”荀歧忽然问道。 沈汐点点头:“你知道我看的到?” 荀歧似乎想到什么:“知道。” “那你也看得到?” “看不到。”荀歧想想又加了一句:“气不对。” 天生的灵气感知。难怪对阵法的领悟力也是与众不同。 49 早年的荀歧(4) “缚魂灵阵的魂体已经错过去南冥洲的时间。”荀歧对沈汐解释道。 沈汐明白,这里的魂体不知何时就被束缚在此,即便今日不是荀歧动手,早晚有一日还是会被缚魂灵阵耗尽魂力,死无轮回重生之日。 可沈汐内心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如果生时不能好好善终,为何死去还要终止于这一生? 甘遂不如沈汐看的清晰,也不像荀歧对灵力感知异常,心中愤愤:“哥哥,不过就是让魂体去往南冥洲,这有何难?” 沈汐眼里一亮,拉着甘遂道:“你有办法?” 甘遂头昂的老高:“我没有,”沈汐瞬间泄气,很是惋惜,甘遂着急的拉扯沈汐:“哥哥你会啊!你的吟唱!” 沈汐懊恼的拍了脑袋一下,言灵! “荀兄,劳烦你为我划一个阵,护我一会,可以吗?” 荀歧有些为难:“我的阵...” 沈汐道:“那就请你将阵法的攻击对外,但还请手下留情。” 荀歧也不愧是阵法天才,手中绢布圈圈画画,阵法已成,对着沈汐与甘遂道:“进来。” 沈汐清清嗓门,拍拍手:“各位,听我说,就如大家可以看到我们一般,我们也能看到各位。” 周围渐渐的悉悉索索,嘻嘻哈哈,讨论之声悄然而起,沈汐仿佛可以听到这里男男女女的零星字眼,又似乎还不那么能听清,瞬间划过耳际,就不那么明白,而这里的魂体显然不知道沈汐要做什么,并没有贸然答话。 “吾乃是西洲神主,如同东洲祖龙神一般,”沈汐此话一出,部分魂体骤然凶狠,往阵法上前仆后继,荀歧果然如沈汐所言,稍稍手下留情,并没有立刻击毙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