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水一战 望月国和朔云国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 天青镇是两国的交界,本来宁静的小镇,此时已经是血流满地、哀鸿遍野。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孤零零的破庙立在那里,血腥味和恶臭味蔓延在每一个角落。一身红色战甲的女子躺在地上,黑发张狂地散乱着,最惹人注意的还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从腹部耸立的状态看,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接近足月。 女子抚摸着自己肚子,黑发衬得脸色苍白如纸,无端生了狰狞。 “将军!”黑色战甲的将士走了进来。 顾天澜睁开眼睛,眼神中生了一丝渴望,这让她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粮草和援兵到了?” 望月国和朔云国交战于此,顾天澜是望月国的常胜将军,很少打败仗,这一次本来是稳赢的,却因粮草断绝,将士无法果腹丧失战斗力,援兵也迟迟不到而陷入了绝境之中。十万大军相继被屠,她和他的孩子被困在这里,饥饿和痛苦折磨着她,渐渐地只剩下绝望。 “陛下来了。” 顾天澜本来绝望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他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我的,不会抛下顾家军的……” 答话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甚至还有一丝同情,顾天澜却并没有注意到。 顾天澜看到门口处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斗篷,男子身材伟岸,女子则是娇小玲珑。 男子取下头上的斗篷,顾天澜望见那张威严俊朗的脸,心中便是一喜。 “皇上,您来了。” 来人正是望月帝,她的丈夫,李邺谨。 她没想到李邺谨会亲自护送粮草来,她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光,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心中泛起一丝甜意。 李邺谨的脚步顿住,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天澜。顾天澜看着他的表情,完全没了以往的温柔,那般的冰冷无情,让顾天澜无端生了恐惧。 “陛下……”她又叫了一句,“可是粮草到了?陛下,再给我十日时间,我一定会将朔云的土匪赶出去的。”她信誓旦旦道。 “不必了。”李邺谨终于开口,“顾天澜,你就留在这里,你给顾家十万大军陪葬吧。” 顾天澜愣住了:“陛下,您在说什么?” “说什么?姐姐,你向来以聪慧著称,现在竟连陛下的话都听不懂了。陛下的意思是让你死。”他身边的娇小女子取下了斗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顾天澜的亲妹妹顾天晴,也是皇宫中晴贵妃,地位仅次于顾天澜这个皇后。 如果说李邺谨在这里是亲自押送粮草,那带来顾天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则无从解释了。 顾天澜还是想不通。她出生将门世家顾家,顾家无子,她作为嫡女便年纪小小上了战场,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战功累累。十七岁那一年,她嫁给青梅竹马的李邺谨,成为了望月的皇后,整个望月国最受尊敬的女人。 朔云国一直虎视眈眈,但是却碍于她的声威不敢进犯。顾天澜怀胎十月对于朔云来说是个好机会,趁着她怀胎十月时,朔云国突然攻打望月,还派出了勇猛无双的云王公孙奕。公孙奕手下都是虎狼之师,望月国如何抵挡得了,于是怀着九个月孩子的望月皇后不得不披上战甲,与朔云一战。 她披上战甲离开京都之前,眼前的男人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中万般不舍,声音温柔道:“澜儿,孤等着你和太子归来。你定要注意安全,你与太子是孤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们若出了什么意外,孤也无法独自苟活于世了。” 那般温柔的男人,现在像是换了一张嘴脸,她完全想不通,如果她的身体允许,她恨不得冲上去扯开眼前人的面孔,看他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但是,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同床共枕两年,自然知道他便是他,错不了。 顾天澜的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般:“为什么?” 李邺谨没有说话,顾天晴却咯咯地笑出了声:“我亲爱的姐姐,你还真是对不起你那聪慧的名声,原因自然是因为没有人想要你活着啊!” 顾天晴娇小的身体缩在李邺谨的怀里,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与恨意,哪里还是她那个乖巧怯懦的妹妹? “姐姐,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娶你吗?陛下爱的明明是我,却不得不娶你这个满手鲜血的女人,就因为你是镇国大将军,因为你手上有顾家十万镇国军。” 顾天晴的话如刀子一般刮着顾天澜的心。 顾天澜的脸色猛地变了:“不是这样的!” ——天澜,你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现在你终于成了我的皇后了。 新婚之夜,她的丈夫是这样对她说的! 人们只看到她如今的光辉,不知道她经过怎样的风霜雪雨。她并不喜欢刀光剑影,更不喜欢鲜血淋在身上的感觉,她也羡慕她那些在家中弹琴跳舞的妹妹们。她披上战甲,不仅因为她是顾家嫡女,更因为她要守护的那个男人。她每杀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想到他看到胜利时的欣喜和欣慰。 而现在,居然有人告诉她,她爱的男人、誓死守护的男人,厌恶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 “顾家也恨不得你死。”顾天晴那嫣红的唇间跳出的字眼无比恶毒,“你做皇后后,一直压制母族的势力。你的族兄不过杀了个青楼女子,你竟然杀死族兄,整个家族都对你极度不满,恨不得你去死。你知道顾家的人在背后是怎样说你的吗?顾家出了这样的皇后,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顾天澜记得这件事,她那族兄哪里是杀了青楼女子。他的族兄当众强抢民女,害得女子撞墙而死。她族兄为了推卸责任,便将那女子污为青楼女子,说那女子故意勾引他。岂知那女子并非普通的民女,她的兄长是言官。言官的话想来可以杀人。顾家本来就风头太甚,陛下早就对顾家不满,一直想趁机弄垮顾家,这件事可能成为*,毁了整个顾家。顾天澜为了保住顾家,也为了让陛下消气,不得不赐死那个族兄。 “你知道顾家为什么会让我嫁入宫中吗?我嫁给陛下的前一夜,族长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找机会杀了你,取你而代之!” 她做这一切本来是为了护住母家,然而她的母家却恨不得她去死。她的母家竟看不出她的良苦用心,还真是愚蠢。 “我也恨不得你去死。我与陛下相识在你之前,情投意合,你还记得我那两场大病吗?我并非天生体弱,而是因为在你嫁入宫中之前,我不得生下孩子,所以只能将我与陛下的孩子流去!”说到这里,顾天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癫狂。 听到这里,顾天澜的脸色已经彻底扭曲了,她果然是蠢!李邺谨是她最爱的男人,顾天晴是她疼惜的妹妹,枉她聪明,却看不出李邺谨和顾天晴早就暗度陈仓,把她当成傻子耍! 李邺谨将顾天晴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一脸怜惜道:“天晴,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将是我的皇后,而这个贱人也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天澜的身体软了下去,十分绝望,而当她抚摸到自己肚子时,她的眼中突然现了一抹不甘:“你要杀我,但是我腹中的却是你的孩子,这个孩子即将出世,你怎能这般绝情?” 李邺谨走了过来,脚直接踏在了顾天澜的腹部上,猛地用力。 顾天澜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惊恐地叫了一声:“我的孩子!” “你真的以为他还是个孩子?顾天澜,你腹中的孩子已经是个死胎了!”李邺谨绝情道,“你还记得你每天喝得药吗?” 李邺谨无论多忙,每天都会亲自给她熬下一碗药,她本来以为李邺谨十分期待孩子,原来一直是在谋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一直期待的孩子,却在一点点地被他害死。 顾天澜抱着自己的肚子,突然癫狂地笑出了声。 她是蠢!她还真是蠢! 她的孩子,就因为她的愚蠢这样死去了! “孩子,我的孩子,娘亲对不去你,这世上恶人太多,娘亲竟看不清。”顾天澜大睁着眼睛,恶毒地瞪着顾天晴和李邺谨,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血肉。 顾天晴被她的眼光看得莫名发寒,从怀里抽出了匕首,便要往顾天澜身上此去。李邺谨拉住了她。 “天晴,这贱人是该死,但是莫要忘了我们和公孙奕的约定。” 顾天晴稍微平静了一些,小脸惶然:“陛下,我错了,我忘了陛下已经和公孙奕做了交换,只要我们将这贱女人交给公孙奕,朔云大军便会退出望月境内,五年内不再出战。” 顾天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莫名一笑:“陛下,公孙奕喜欢吃人肉喝人血,更爱吃幼儿的肉,这贱人落到公孙奕的手里,想想还真是有趣。” “姐姐,公孙奕会刮开你的肚子,放干你的血,吃了你腹中的胎儿……” 李邺谨也觉得有趣,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戴上斗篷,在顾天澜杀人的目光中,携手走出了这座破庙。 顾天澜恨不得冲上去,杀了那两个骗她最深,害死她孩子的人,然而,她全身无力,剧痛从腹部蔓延开来,热流从下腹涌出,生命也随之正在流失。 最后,她隐隐约约听到李邺谨将她和十万顾家军卖给了公孙奕。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突然响起,她的神智已经逐渐模糊了。 “顾天澜,我奉云王之命,若是你从这里跪着去求我们王爷,我们王爷或许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公孙奕,公孙奕,她以为他光明磊落,却没想到他与这两个贱人是一丘之貉!她要死了,公孙奕竟然还要这样折辱她! 李邺谨、顾天晴、公孙奕,这三人,已经牢牢刻在了她的心中,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距离破庙十里开外处,一个披着黑色战甲的身影站在黄昏的暗光中,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处。 “王爷,顾家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灭,顾天澜正在破庙中,我们现在是否将她抓获?” 披着战甲的男人,脸在黄昏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等她来求我,若是她来求我的话……”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身红色战甲的凛冽身影,黑发张扬,少女的脸上美艳却也不羁。 如果她来求他,他会怎样呢?想到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女子跪伏在他的脚下,哀求他的模样,公孙奕便觉得心中涌现出一股激情。 他会将她带回朔云,从此望月再无顾天澜,而他的云王府中,则会多一位宠妾。将那狂妄不羁的女子压在身下,只是想着,公孙奕便觉得十分刺激。 夜深了,他派出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王爷!” “顾天澜求我了?”公孙奕的眼中跳跃着兴奋。 “王爷,顾天澜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云王公孙奕的脸色突然变了,本是玩味的脸,此时已经是难看至极! 死,那个狂妄地说要杀了他的女人,怎么会死? 第二章 穿越重生 朔云国,相府。 “青怜,你想得什么主意,没意思透了,这傻子哪里比得过阿黄?”年轻姑娘娇俏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相府的后院,而这年轻姑娘正是相府的二小姐顾青玉,她身边的则是比她小两岁的顾府三小姐顾青怜。 这二位小姐最得顾相宠爱,在这相府里也是最无法无天的,捉弄下人,她们玩得腻了,现如今又想出了新的玩法。 她们在后院里圈出一块地来,将几只狗放在里面饿着,等饿得够了,再将食物扔进去。饥饿的动物都会变得凶残起来,看着那些狗为了一根骨头打得头破血流,她们便觉得十分有趣。 但是,久了,也觉得无趣了。 于是,她们又想出了新主意,将那傻子扔进去。 傻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府的嫡女,她们的嫡姐,顾水月。 她们像对待狗一样对待顾水月,两天不给她吃的,再将她扔进这狗笼里,和那些恶狗一起抢食。看人和狗抢食,想想都有一种凌虐的快感。 谁知,顾水月根本不是这些狗的对手,瞧,每只狗都可以在她身上咬一口,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还没有抢,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没意思透了! 痛,无边无际的痛。 顾水月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只狗屁股,她艰难地低下头,便发现自己一身都是狗,她身上已经被咬开了无数个口子,那些口子都剧烈地疼着。 她不是死了吗?顾天澜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肚子,便发现那隆起的肚子已经平了,她的孩子……已经死了。而她的手,黑黑的,小小的,上面长满了老茧,已经不是她那双修长白皙握剑的手了。 顾天澜闭上眼睛,压下那狂躁的思绪,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便跳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死了又活了,她现在的身份不是望月将军府的顾天澜,而是朔云国相府的顾水月! 呵呵,她心中低声笑出声。果然是上天都看她上辈子活得太愚蠢,不让她死吗?只是她现在死了又活了,绝对要为孩子报仇,也要为自己报仇! 李邺谨、顾天晴,她一定要生啖他们的血肉,还有公孙奕,她也要叫他生死不如。 顾天澜在极度仇恨中冷静下来,她现在的处境显然很不妙。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闯入了她的脑海。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顾水月,虽是相府嫡女,但是却是个痴儿,年幼时尚且有母亲护着,后来母亲去世,她便彻底沦为相府小姐们的玩物了。 她们开心的时候便赏她一口吃的,不开心的时候便让她和猪狗同食。而这一切,她的父亲,顾丞相知道也是从来不管的。生出个傻子本来就是他的耻辱,若不是她外家尚且有人在,他都恨不得将她扔进粪坑里淹死算了! 顾水月便是在各种欺辱中长大的,而现在更是可怜,顾家根本不给她吃的。她想吃,就得和这些狗抢,拼了命也得抢。只是,这娇弱的姑娘又如何比得过恶狗? 那些狗咬得她不动,见她不再抢食,便放开了她,扑向那些骨头开始啃了起来。 顾家二位小姐相继离去,顾水月便被扔在这狗窝之中,与这些恶狗一起住。 “嘿,这里有几只公狗发情了呢,将这年轻的姑娘扔在里面,会不会……?” 外面传来几声猥琐的笑声,声音便消失了。 公狗发情……他们竟然……这顾府的人已经将她当成一条狗,根本没有将她从狗窝里弄出来的意思。 顾天澜完全意识到顾水月在丞相府的处境多么悲惨了。 顾天澜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尽量缩在角落里,不让那些恶狗注意到自己。她现在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更分不清是饿和痛了。 “今天小姐们怎么没来折磨这贱种了?” “你不知道,今日是云王凯旋而归的日子。陛下不是说了要考验云王吗?云王神武,仅以一万的兵力就胜了朔云国十万大军。不是说那顾天澜厉害吗?什么用兵如神,现在听来真是笑话,顾天澜死了,十万大军也灭了。” “云王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云王是我们朔云国的战神。你是没听说,云王归来,百姓们夹道欢迎,陛下亲自到城门迎接。无数千金小姐都在道路两旁的酒楼上订下包间,就想一睹云王的风采呢。咱们家的小姐早就抢了酒楼最好的位置了。” 过了很久,顾天澜听到两个老婆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云王——公孙奕,呵呵。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一场阴谋,公孙奕今日的荣光都是用她和十万大军的性命换来的。 一天一夜,天渐渐暗了,那些狗也开始饿了,没有食物,它们开始蠢蠢欲动,将目光落在顾天澜的身上。顾天澜感觉到了危险,她勉强睁开眼睛,她此时终于有了一丝丝力气。她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拐着脚朝着狗窝边缘走去,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出了狗窝。 她几乎是爬着回到自己的住处的。顾水月的住处其实比那狗窝好不了多少,是一间破烂的茅屋,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恶臭。她回到茅屋里,将门一关,便躺在她那张寒冰似地床上。 她从枕头上取下两个黑漆漆的东西,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吞了下去,闭上眼睛便睡去。这一睡再醒来又到了夜里,顾天澜终于能从床上下来了。 她看着光秃秃的茅屋,再四处翻了翻,都没有找到能吃的东西,她只能去外面打了一碗冷水,一口灌了下去。 “哟,小姐,醒了啊。”一个妇人提着篮子走了过来。 顾天澜从顾水月的记忆里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个妇人是后院的厨娘,叫王春娘。 王春娘走了过来,踹了她一脚:“既然醒了就别偷懒,跟我来干活。” 顾天澜心中涌现出一丝厌恶和恐惧。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王春娘总是强迫她干活,将她当奴隶用,她不干,王春娘就会痛打她一顿。王春娘是个粗妇,生得人高马大,打起人来十分疼,每次被暴打后,顾水月都要在床上躺很久。 顾天澜没有动,王春娘便拖着她往厨房走去,顾水月的身体瘦弱,被拖着根本挣扎不了,王春娘直接将她扔在了灶前,自己则坐在一旁拿起一个红薯吃了起来:“贱种,快给我干活,二小姐要喝猪骨汤,你要是炖不好我就扒了你的皮!” 王春娘在厨房,想要讨好主子,可惜她的厨艺跟她的人长得一样粗糙。直到她发现了这个连奴才都不如的丞相府嫡小姐。 顾水月有些痴傻,但是这些活都是会干的,而且干得不错,渐渐的,王春娘便将分派给自己的活计全部给了顾水月干,自己则邀了功绩。王春娘邀功,但是拿了赏钱甚至连一个馒头都不给顾水月。 傻子有什么好理会的,说不定她欺负的越狠,主子们越高兴呢。王春娘让顾水月干活只觉得理所当然,可以使唤主子,回去和街坊聊起,还格外骄傲。 顾天澜开始生火,王春娘看她乖乖听话,就道:“一个时辰后我回来取汤,要是熬不好我就打死你。” 厨房里只剩下顾天澜一个人。 十七岁之前,顾天澜拿的都是刀剑,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后来做了皇后,李邺谨身子骨寒,顾天澜为了替他调理好身体,专门跟御医学了炖汤,后来她炖的汤成了宫中的一道美味,不过也只有皇帝有资格享用罢了。 想到这里,顾天澜不禁咬住了自己的牙齿,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的那些痴心之举,现在想来真是太可笑了。 熬汤,她会好好熬汤的,顾天澜的眼里迸发出一抹诡异的笑。王春娘可以随意欺负顾水月,但是现在这身体里装着的却是她顾天澜了。她顾天澜从小到大还没这样被欺负过。 她打不过王春娘,但是她有的是办法整治她。不过一个恶婆娘罢了。 顾天澜将猪骨洗干净,用开水煮过后祛除了油脂,再洗干净,放入配料去腥,烧开水后将骨头扔了进去。她现在用的可是望月皇后的熬汤手艺。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朝着自己的小茅屋走去。她将目光放在角落的篮子里,篮子里放着许多干枯的草药。这些是顾青玉和顾青怜捉弄她的小把戏。这里面的草药,有的能让人拉肚子,有的能让人全身发痒,她们给她饿的时候吃,顾水月一旦吃下去,结果都并不怎么好。顾天澜抓了一把放进了袖子里,又回到了厨房。 她将怀里的草药扔了一小把下去。猪骨的味道浓郁,将这些草药的味道全部掩盖了。等熬得差不多后,她又将这些草药挑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王春娘骂骂咧咧地来了:“贱种,汤熬好了没?二小姐还等着呢!” 王春娘推开门,就看到灶台上的一盅汤,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王春娘便没有再骂了,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将汤给二小姐送去了。 顾天澜站在厨房的暗影里,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这种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傻子身上。而这一切,王春娘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 第三章 惩治恶奴 王春娘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房间,怀里还藏着一点小碎银。今日里二小姐十分爱喝她熬得汤,一口气喝了两大碗,高兴之下还给了她赏钱。她明天一定要早起,托府里采办的给她带一些脂粉回来。 然而,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王春娘刚在床上躺下,几个人便冲进了她的房里,将她从房间里拖了出去。 “大胆恶奴,竟敢谋害二小姐!” 王春娘懵了:“我怎么谋害二小姐了?” “你在汤里下药,二小姐喝了你的汤后,不仅身上起了红点,还拉肚子了。” 顾青玉最爱自己的美貌,脸上长一个红点点都要死要活的,而现在她的全身都长满了红点,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顾青玉都快气疯了。 过了一会儿,顾青玉便包裹着脸走了过来,一脚便踹在了王春娘身上:“恶奴,你对本小姐做了什么?” “来人啊,给本小姐打死她!给本小姐乱棍打死!” 顾青玉的话音一落,下人们便一拥而上,拿着板子朝着王春娘身上打去,她很快被打得皮开肉绽。 “汤……汤!”王春娘在剧痛中终于想到了什么,“小姐,奴婢冤枉啊!不是奴婢要害小姐,是顾水月,顾水月要害您啊!” “贱人,这关顾水月什么事?那汤不是你熬得吗?” “小姐,不是奴婢,是顾水月熬的。” “那傻子怎么会熬汤?” 顾青玉明显不信,她虽然厌恶顾水月,但是却也不是傻子。 玲珑是顾青玉身边的大丫鬟,顾青玉的饮食本来一直是她负责的,后面却被王春娘抢了去,玲珑一直不服气,此时听闻此话,心中暗自一喜,连忙道:“小姐,这王春娘煮的东西难吃至极,奴婢看这里面确实有蹊跷。” 很快的,顾水月就被带了过来。 顾天澜看着皮开肉绽的王春娘,再看顾青玉包得跟鬼一样,知道她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顾水月,那汤是不是你熬得?”王春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道。 顾天澜道:“是啊。” 顾水月竟然承认了!王春娘狂喜。 “你个贱种,竟然想害死我,我要打死你。”顾青玉疯了,想要立即打死她。 “小姐,您不能打死她,要是打死她,传出去名声就不好听了。”顾青玉蠢,她身边的大丫鬟却不蠢,“您和王家公子有婚约,这京都多少人垂涎王公子,如果您杀了她,其他家的小姐会借此来抹黑您的。” 厨娘谋害二小姐,顾青玉可以直接处死,但是顾水月就不一样了。顾府的小姐可以随意玩弄顾水月,但是打死她,传出去名声就不好听了。顾青玉能在顾府横着走,不止因为受宠,还因为她和尚书府有婚约。 “小姐,您先忍着,我去找夫人来。”玲珑道。 过了一会儿,顾府的夫人林氏便来了。林氏是顾府的当家主母,在府中颇有威严,府中的事都是由她决断的。如果林氏判了顾水月该死,旁人都无话可说了。 “娘,顾水月在熬的汤里下毒,想要杀我!”顾青玉朝着林氏跪了下去,取上包裹着脸的东西,便见她那张原本倾城绝色的脸,此时已经长了无数的红点,肿了起来,像个猪头一样。 林氏也被吓了一跳,顾青玉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却得顾丞相宠爱,这好好的闺女变成这样,要是顾丞相知道了…… “顾水月,你做了什么?”林氏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顾水月。 顾水月的脑袋一直低着,眼睛里毫无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光,待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睛里则带着恍然与迟钝,她指着王春娘道:“她叫我给二妹熬汤,我就给二妹熬了。”她从怀里取出一把草药,“我想让汤变得好喝,就加了这些东西。” 玲珑将顾水月手里的草一把抓了过来:“夫人,这是巴豆,吃了会让人拉肚子,这种草则会让人全身发痒,果然是她,她要害二小姐。” 顾青玉正要找人出气,也连忙道:“娘,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和王家还有婚约呢,要是以这丑陋之姿嫁过去,女儿的日子不好过也就罢了,影响了顾府和王府的关系,女儿才是罪该万死呢。” 林氏的脸色也变了,后院的事影响了前府的安宁,就是她这后院之主的责任了。 “顾水月,谋害亲妹,你竟然做出这样恶毒的事。你还有话要说吗?” 王春娘一喜,顾青玉的脸上也露出报复的快感。 顾水月面露惊恐:“拉肚子,痒……你骗人,你是骗子,这些草药是二妹给我的,二妹说吃了这些东西可以变好看,我想让二妹变好看,所以就加了这些东西下去。” “我想让二妹变好看有错吗?”顾水月说着便低声哭了起来,一脸痴痴傻傻的模样。 傻子是不会说谎的。 “顾青玉,你将这些东西给她吃?”林氏问顾青玉。 平日里,不管那些小姐下人们怎么欺负顾水月,林氏都不会管的,但是现在,这件事却闹到了她的面前。她明面上还是要做出公正的模样,不然怎么掌管整个顾府后院? “二妹,难道你是骗我的,这些东西吃了不会变好看?”顾水月揪着顾青玉问。 顾青玉拍开了她的手,一脸厌恶道:“是我给你又怎样,不过一个傻子罢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天天藏着。” 林氏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藏着?现在不就用到她的身上,让她自食恶果了?果然是姨娘的孩子,一个蠢脑袋。顾丞相还真喜欢这些猪脑子。 这件事到这里,也不能分清孰对孰错了,只能说顾青玉自食恶果,欺侮一个傻子,报应却落在自己身上了。 林氏最后下了定论:“二小姐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就在房里好好静养,十天内不得出院子;至于王春娘,欺侮顾府小姐,以下乱上,不可饶恕,乱棍打死。” “娘,为什么不杀了顾水月,顾水月害我变成了这样?” “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一命!”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响彻了这两人的尖叫声。 而顾水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惩罚。这一次对于她而言,是一举两得,不仅杀死了恶奴,还让顾青玉毁了容。 顾天澜坐在自己的小茅屋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从现在开始,她就是顾水月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必十倍奉还。欺侮她的人,她会一个个还回去,终有一天,她会将那些害死她的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 李邺谨、顾天晴、公孙奕,她一刀一刀地将这些名字刻在自己的心里,终有一日会让他们为她的孩子陪葬! 第四章 皇帝赐婚 “云王,这次大获全胜,你占了大功。你已经二十五,却尚未娶妻,孤想,赏你金山银山,都不如贤妻一枚。” “我朔云女儿,任你挑选,你可有看中的?” “孤与皇后商量许久,顾丞相家长女贤良淑德,出生名门,与你最为合适。孤今日便为了你和顾相之女赐婚。” 车辚辚,马萧萧。马车刚驶出巍峨的宫门,公孙奕的脸色便变了。他那俊逸无双的脸上仿若蒙上了一层寒冰,眼中的寒冷怎么也化不开。 “王爷,那狗皇帝是故意的!” 云王踏入自己的府邸,门关上,身边的侍卫便一脸不忿道。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顾府的长女是个傻子!陛下将傻子次给您,明显就是羞辱您,羞辱整个云王府!” 公孙奕拨动着手中的玉扳指,侍卫知道,他又何尝不知晓! 他公孙奕功高盖主,皇帝派他出战,给他一万兵力对抗望月十万大军,就是想让他死在战场上。但是他公孙奕又岂是那么好杀的?他一想到他归来时,皇帝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便觉得可笑。 皇帝没想到的是,这其实是他设得一场局,他与望月皇帝早就达成协议,以顾天澜的命换两国的五年安宁。 望月皇帝早就想除掉顾天澜了,不惜以十万大军作陪,伤筋动骨,彻底拔出了顾家和顾家大军。而他想要的,不仅是丰硕的战功,还有那个女人……顾天澜啊顾天澜,在他公孙奕的心中,这个世上只有这样的女子配与他比肩。 顾府的傻子。呵,顾天澜的命就给他换来一个顾府的傻子。 “云王府不会有一个傻子王妃的。”云王嘲讽道,眼中全是杀意,“多余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府中的顾水月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着水里倒映出的身影,因为长期的饥饿,顾水月已经十九岁了,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十分瘦。不过天生是美人胚子,她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水润漂亮,嘴唇嫣红,粗布麻衣无法掩盖明珠气质。 顾天澜习武十五年,到顾水月身上却不剩分毫了。上辈子的功法,她完全记得,现在就躲在这茅屋里,偷偷练习。顾青玉不会放过她的,她要让自己变强,只是在变强之前,还得用一些小手段。 “你们走这么快干嘛?” “王公子今天要来看二小姐,我们赶着去瞧瞧呢。” 王公子? 顾水月心念一动,稍微给自己收拾了一番,便朝着顾青玉的院子走去。 顾青玉得顾丞相宠爱,她住的院子是整个顾府最大的,站在门外就能闻得到那一股奢华之气。顾水月的住处和她比起来,已经不是天和地的差距了。 顾水月刚走到门口,就被丫鬟拉住了。 “顾水月,你想做什么?” 顾水月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痴痴傻傻中带着怯懦:“我……我错了,我想求二妹原谅。” “你走吧,二小姐不会想见你这个贱人的。” 顾水月大声哭道:“求求你,让我见见二妹吧。” 她们的吵闹声很快传到顾青玉的耳里。顾青玉被禁足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知道顾水月就在门口,早就气疯了,拿着鞭子冲了出来,看到顾水月便是狠狠地一个鞭子。 “贱人!贱人!都是你害得!” 顾青玉打得红了脸,恨不得将顾水月打死。 突然,顾青玉的鞭子被拽住了。 “青玉,你在做什么?”王公子皱着眉道。在他的印象中,青玉一直是柔弱可爱的,他哪里见过她这样骄纵凶狠的模样? 顾青玉顿时愣住了。 王公子王岚玉,出生世家,父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和顾青玉青梅竹马,两人在寺庙进香时一见钟情,早就订下婚约。 顾青玉早就订下打算,在满十八岁时,如果她不能嫁给王爷皇子,那就嫁给王岚玉。兵部尚书十分受宠,在朔云如日中天,她能嫁给王岚玉,在一众管家小姐里也算赚足了面子了。和王家的婚约就是她在顾府横着走的资本。 顾青玉虽然骄纵,还是有一些小心机的。她知道王公子喜欢柔弱善良的女子,所以一直装作善良的模样,在王公子的面前,顾青玉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姑娘。 而现在,她的本来面目暴露在王公子的面前。看着王公子眼里浓浓的失望,顾青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公子,不怪妹妹的,都是我的错。”顾水月脸上毫无血色,咬着牙才说出了这句话。 王岚玉这才将注意力放在这个被打的姑娘身上。她穿着普通,像是下人装扮,但是那张脸却又生得十分娇俏可怜,瞪大眼睛时,总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她称呼顾青玉为妹妹,难道是顾府的小姐? “二妹拉肚子……都是我害得。”顾水月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因为痴傻,她说话特别慢,“我是来给二妹道歉的,二妹打我出气,应该的。” 在未婚夫前说拉肚子虽然有些丢脸,但是顾青玉急于给自己找理由,于是顺着顾水月的话往下说:“岚玉哥哥,你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惨,她给我吃错了东西,我肚子疼,还浑身痒,你看,我身上的红点还未完全消去呢。” 顾青玉撒娇道,还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满是红点的手臂。 王岚玉稍稍温和了一些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顾水月道,“是我傻,我记性差。二妹把巴豆拿给我吃,说是糖果,我吃了,就拉肚子了。我就该知道二妹是跟我开玩笑的。后来,我就记得二妹之前跟我说的话,完全忘了我吃了后拉肚子了。我在给二妹熬汤的时候,不小心把二妹给我的那些草药全都放了下去。” 顾水月说着便哭了起来,痴傻的脸上全是愧疚。岂知傻子这傻愣愣的话点燃了一把火。 “顾青玉!她说的都是真的?”王岚玉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听闻顾青玉生病才急急忙忙而来,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幕。他隐约听到一些传闻,说相府嫡女不受宠,一直被几个妹妹欺侮,没想到这其中就包括他一直以为温柔善良的青玉妹妹! 王岚玉感觉到浓浓的失望。 “顾青玉,你太让我失望了!”王岚玉说完便甩身离去。 顾青玉手中的鞭子落在地上,愣了一下,连忙追出去:“岚玉哥哥,你听我解释!” 顾水月垂着脑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便朝着自己的茅屋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傻子耿直的心里话,唯有一双眼睛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看了一个遍,看清楚她那暗藏在痴傻下的刀锋冷意。 顾家的傻子?呵,有点意思。 顾青玉那几鞭子抽得用力,顾水月全身疼,快回到茅屋的时候,脚下一绊,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那双脚踏着白色雪云靴,她的脑袋机械地转了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唇形十分漂亮的嘴唇,再往上,则是高挺的鼻梁,脸被银色的面具挡住,那双眼睛幽深若星辰,像是要将她吸了进去…… 顾水月爬了起来。 “还真是有意思。”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却也十分冰冷,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顾水月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 男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那纤弱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房门,将门关上。 “顾水月……本王今日便暂且留着你的性命。”男人低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身影也瞬间消失了。 第五章 惨遭责罚 望月都城,邺城。 宽阔的官道上,白色的纸钱撒了一地。黑色的棺木由八人合抬着,从远处缓缓走来,身披黑色战甲的天澜军紧紧地护在两侧,英武的脸上表情冰寒似铁,整支队伍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今日是镇国大将军、望月皇后顾天澜灵棺回来的日子。 两边站着的百姓都跪了下去,脸上带着悲伤,有些甚至痛哭出声。或许在那一瞬,他们的脑海中都闪过一个身披红色战甲的张扬女子,她的每一次回归,都会带来胜利的消息,让他们感觉到安心。而这一次,归来的却只有冰冷的棺木。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顾天澜。 顾天澜并非彻彻底底的失败者,顾家和李邺谨都恨不得她去死,但是百姓却十分爱戴她。她是大将军,护一方安宁,她也是贤后,公正爱民。 李邺谨和顾天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幕。顾天晴眼睛闪现着嫉恨的光芒。那个女人明明已经死了,影响力还那么大,还要入望月的皇陵,占着皇后的位置! 李邺谨也十分郁闷,他本来想给顾天澜和十万顾家军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的,谁知邺城原属顾天澜手下的将领对顾天澜忠心耿耿,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并放下话,如果不让顾天澜入皇陵,他们就谋反。李邺谨忍下这口气,只待日后慢慢收拾这些猛将武夫。 李邺谨搂住了顾天晴的腰道:“天晴,她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是你,你将是望月的皇后,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让百姓改观。” 顾天晴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终有一日,她将会完全替代顾天澜,将她在望月留下的痕迹安全抹去! 邺城,将军府。 顾将军府之中,几位具有话语权的人坐在一起,门一关上,他们脸上的悲伤就消失了,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遍布着一些笑意。顾天澜死了,他们完全不像是去亲人,反而像是大仇得报的样子。 “十万大军全灭,连自己命都丢了,算什么神将,根本不配做顾家的子孙!” “当初老爷子要让一个女娃上战场我本就不同意,现在顾家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死得好,顾天澜为了她那贤后的形象,根本就不顾及我顾家的利益。老三家的小子才二十出头,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被她给赐死了!” “既然不想做顾家的女儿,那就别做了。天晴那孩子就比顾天澜顾家,到时我们全力扶持天晴做皇后。” 此时,顾府中人还沉浸在将要重回望月第一世家的喜悦中,完全不知,顾天澜死了,顾家已经失去最后一顶保护伞。顾家将面临的,是灭顶之灾。 朔云都城,顾丞相府。 一道退婚信传到相府之中。 尚书王府退了和顾府二小姐顾青玉的婚事。王岚玉向来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知道顾青玉的真面目后便义无反顾地想要退了这一桩婚事。 顾青玉一双眼睛哭成了胡桃:“娘,那贱人是故意的,都是那贱人害的。” 顾青玉母亲马氏,是顾府的三姨娘。顾青玉的性子便是随了她娘亲。马氏是顾相最宠爱的小妾,顾青玉则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虽为姨娘庶女,这两人在相府的地位都不会低。 马氏带着犹疑:“你说那傻子故意?一个傻子翻得起浪?” “娘,是真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岚玉哥哥一来,她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那时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忘记了,现在岚玉哥哥居然要退婚……”顾青玉说着便哭了起来。王岚玉退婚,她的面子都丢光了,以后在相府怎么还抬得起头来? “宝贝女儿,别哭了,我刚刚已经去求了老爷,让老爷再去和王尚书说说,这桩婚事不一定退得了。”马氏将女儿抱进怀里,连忙安慰道。 “至于那顾水月,管她是不是傻子,娘都会为你报这桩仇的。”马氏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 顾丞相一回府,就去了三姨娘的房间。 顾丞相格外宠爱三姨娘,这在整个丞相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是让无数人咬碎了牙。 三姨娘能吸引顾丞相,自然是有特别的地方。她出生商贾,为人圆滑,最会揣摩人心,也不会像大家闺秀那样端着架子,特别会讨顾丞相的欢心。 三姨娘替顾丞相脱去了外袍,用毛巾替他擦了擦手,便歪在了顾丞相的怀里,妩媚的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倩娘,你这是怎么了?” 三姨娘咬着唇:“还不是青玉的事,青玉那孩子,前几日被害得差点毁了容,现在又遭退婚,如今就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妾身看着格外心疼。” 顾丞相平日里最疼爱顾青玉,此时听闻,也是十分心疼:“我去看看青玉。” 推开女儿的门,便看到顾青玉痴痴地坐在镜子前,铜镜里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因为白,上面的红点就更加明显了。 “爹。”半晌后,顾青玉才回头看着顾丞相,低声叫了一句。 他这个女儿十分活泼,若是之前早就跳到自己的面前,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了。 “人家都说痴儿善良,顾水月怎么就这么狠毒呢?竟然将那样毒的东西煮给青玉吃。”三姨娘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妾身有些怕夫人被蒙蔽了。” “这话怎么说?” “老爷,妾身看那顾水月根本就不傻。青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她如果傻,又怎么会挑着王公子来的日子来找青玉道歉呢?” 三姨娘添油加醋地说,再加上顾青玉一副可怜的模样,顾丞相的火气直往上冒,便要找一个出气的地方。 “叫顾水月来!”顾丞相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顾水月很快被带到了顾丞相的面前。 顾水月冷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和她现在身体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顾丞相名为顾谦,穿着一身白色华袍,温文尔雅,君子气质。然而,顾水月却知道,眼前的人绝非什么正人君子,相反,他是个小人,真正的衣冠禽兽。 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对于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好感。这个顾府里,原主最恨的就是三姨娘和顾谦,因为这两个人害死了她的娘。 三姨娘与顾老爷早就相识,在原主的娘还没嫁进来前,两人已经暗度陈仓,奈何三姨娘的父亲只是个江湖三流商人,身份地位都配不上顾家。因此,顾老爷娶了顾水月的娘为妻。也因此,顾老爷格外觉得愧对与三姨娘,对于明媒正娶的夫人看着也格外不顺眼。顾老爷和原主的娘成亲的第二天,便将三姨娘抬进来做了妾,百般宠着。 原主的娘还活着的那段日子,是顾水月活得最好的日子。顾老爷虽不喜欢她,但是却顾及着她娘家的势力,不敢缺衣少食。她娘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教她识字,她反应很慢,但是她娘从来不苛责她,只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囡囡真聪明。” 后来,她娘死了……她娘的死绝对不是偶然!她娘生病的时候,三姨娘刚好怀第三个孩子,她以自己胎弱为由,让整个相府所有的大夫都在照看她!顾水月在她的门外求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大夫去看她娘一眼! 在顾谦的记忆里,顾水月十分瘦弱,脸上的表情也是呆呆傻傻的,而现在,那冰冷的眼神——他想到了三姨娘的话,顾水月在装傻! 转眼再看去的时候,顾水月又变成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正怯怯地看着他。傻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聪明?顾谦觉得自己刚刚看错了。 “顾水月,你跪下!” 顾水月木着站在那里,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他连一个傻子都治不了了?顾谦的火气直往上冒。 “顾水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顾谦的巴掌挥了过去。 在早些时候,顾青玉和顾青怜热衷于玩陷害傻子的游戏的时候,顾水月没少被顾谦打过。那个时候,顾水月被打一顿,扔回茅屋里,任她自生自灭。这个府里,是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傻子去忤逆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顾府老爷的。 但是这一次…… “啊!”顾水月的身体摔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顾谦愣了一下,他是文官,手劲根本没那么大。但是顾水月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再看顾水月那瘦弱的身躯也情有可原。 “好痛!爹,不要打我!我错了!是我笨,我害二妹生病了!”顾水月尖叫出声,“您别打我,我要死了,好难受!” 顿时,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女子的尖叫声。 顾水月的尖叫声吸引了府上很多人的注意,其中便包括顾府的老夫人。 顾水月瘦弱的身躯缩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脸,惊恐地叫道,身体也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顾老夫人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当看到顾老夫人来的时候,顾水月的声音便由尖锐转为沙哑,叫了这么久,她也有些累了。还好,将该叫来的人叫来了。 顾老夫人是顾府唯一管得了顾老爷的人,这也不是顾老爷多孝顺。而是因为他好装正人君子,这第一步就是装孝子。 第六章 一道圣旨 顾老夫人虽然不喜欢顾水月这个傻子。和顾老爷的想法一样,这个傻子就是顾府的耻辱。然而,她也不怎么喜欢三姨娘那个狐媚子还有她那个刁钻的女儿。 现在的情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顾老爷因为他那三姨娘在打傻子女儿了。 这就有些丢人了。 现在,整个府里都知道,顾青玉欺骗傻子遭了报应,又因为丑态暴露被未婚夫发现,最后退了婚。全府上下看顾青玉都是个笑话,偏偏她这个儿子还当宝一样。 “老身老远就听到尖叫声了,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心中鄙夷,脸上还做出公正的样子,问道。 “是我的错。”顾水月的声音跟蚊子似的,“我害二妹生病了,爹打我没有错。” 啧,亏得她儿子在朝为相,现在一个傻子都比他懂事多了。顾水月越这样说,越显得顾老爷因为护短而不分青红皂白。 顾谦此时也反应过来,看着顾老夫人,再看看她身边跟着的林氏和其他几位姨娘,也觉得有些丢脸。 “母亲,没什么事,您也回去歇着吧,其他人也散了吧。”顾谦道。 顾谦本来想将这丢脸的一幕盖下去,但是众多人中有一人最不情愿,这个人就是三姨娘马氏。马氏本来想好好演绎出苦肉计,还特意让青玉涂了一些白色的脂粉,就是想让顾老爷心疼,狠狠地惩治一番顾水月那个贱人。 顾水月叫得厉害,但是她知道,除了最开始那一巴掌,顾水月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老爷,妾身还有话想说。”眼看人要散了,三姨娘连忙道。 其他的姨娘本来就是来看好戏的,三姨娘话一出,便连忙停下了脚步。顾谦一向觉得三姨娘识大体,此时却不由得恼了,她让人留下来不就是让人看他笑话吗?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他这个贤相的名声往哪里搁? 顾老爷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一些:“还有什么事吗?” “老爷,水月这孩子自幼没了娘,妾身是看着她长大的,若不是妾身出生差,早就将她放在身边养了。现如今,水月也不小了,十九岁了。别人家十九岁的孩子,早就已经成亲了。今日,妾身当着老爷和老夫人的面,便想替水月求一门亲。”三姨娘说着便跪了下去,面目真诚道。 这府里谁不知道顾水月的娘就是三姨娘害死的,平日里,她和她那个女儿也没少欺负顾水月,现在说这句话就是笑话。然而,三姨娘脸皮足够厚,这样的话也讲得冠冕堂皇。 与三姨娘交好的五姨娘便来做帮手了:“三姐姐,您这不是让老爷为难吗?像三姑娘和四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求亲的人都踏平了相府的门槛了,水月为何没有人来求亲,还不是因为是个傻子?这哪个达官贵人家里想要娶个傻子做儿媳妇?” 三姨娘道:“五妹妹这话是说的没错,但是水月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相府吧?相府养水月一辈子是没关系,只是水月这姑娘家,不成亲的话,人生多少有些缺憾吧。” “莫非三姐姐有什么好的人选了?”五姨娘一脸天真好奇地问道。 “妾身上次去法华寺进香的时候遇着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夫人了,她说想给王大人纳一房妾氏,她还问起水月了。” 三姨娘这话一出,四姨娘陈氏不禁皱起了眉,对着顾老夫人道:“母亲,妾身没记错的话,那王大人已经五十出头了,家中也已经有八房姨娘了。” 三姨娘眼睛一挑:“莫非妹妹已经给水月找到更好的人家了?” 陈氏被她哽得无话可说。陈氏出生书香门第,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才来做了妾。她心地善良,是这个丞相府里唯一将顾水月当人看得人了。 “老爷,您觉得妾身的提议怎么样?水月总不可能呆在顾府一辈子吧……”她又提了这一句,明显抓住顾老爷不想让顾水月一辈子呆在顾府的心思。 顾老爷此时想起要在众人面前装慈父了:“水月,你三姨娘的话没错,但是这婚姻大事,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觉得如何呢?” 顾水月无声冷笑。 马氏这是想要将她卖给老淫贼吗? 不过顾老爷要装慈父,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顾水月抬起头,一脸天真无邪道:“爹爹,水月不嫁,水月小的时候,娘亲给水月算过命,说水月是要嫁给王爷做王妃的。” 这些人既然当她是傻子,那她就用傻子的方式来回应。她们想将她随便塞一个人,没门!有本事找个王爷来将她嫁了,好虐待她! “哈哈,傻子还想做王妃,但我们朔云可没傻子王爷。” “还真想做王妃,是被老爷打傻了吧。啊,我忘了,她本来就是个傻子。” “她能做王妃,那我就能做皇后了。” 那时,回应顾水月的一阵阵的嘲讽声。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都没将顾水月的话放在心上,更美想到顾水月这个疯子的话会实现。 第二日,一道圣旨下到顾府之中。 皇帝赐婚给顾家嫡女顾水月和云王公孙奕。 这件事在整个京都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千金小姐翘首以盼,却没想到最后陛下会让云王娶一个傻子! 顾府,也全部处在石化状态。 能跟云王府联姻是何等幸运的事,但是让一个傻子女儿和云王府联姻,这个中滋味就很难品味了,尤其是那些昨日还当面嘲讽顾水月的姨娘们,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 三姨娘马氏在知道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下去:“陛下赐婚,让顾水月嫁给云王?顾水月——你确定是茅屋里住着的那个傻子吗?” “姨娘,没错,奴婢都听清了。” “那个傻子?” “是的。” 三姨娘觉得脸疼、肝疼、肺疼,全身都疼,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恨不得跑到那个茅草屋里去将顾水月掐死。 “不行,不行,我必须想办法。”马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整个王府,没有人比马氏更怕顾水月嫁入云王府了。她知道,一旦顾水月得势,便是她毁灭的时候了。 顾水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之前不过随口一说,怎么就成了真的!还是云王,那云王可是她的死对头。云王这次大战的功绩就是靠她的死换来的,甚至可以说这次赐婚都是死换来的。只是,以一万大军胜了十万大军,这么大的功绩,最后只换来一个‘傻子’王妃,这云王的处境也不怎么妙嘛。 不过云王的处境不妙和她有什么关系?很快的,她的嘴角便勾出了一抹笑。 上天真是可怜她,这就给了她报仇的机会。 公孙奕——呵呵,她会嫁入王府,好好做云王的王妃,力求让云王他断子绝孙的! 同一时刻,正坐在云王府中查看书信的云王,不由得觉得下身一寒。 第七章 神秘美男 顾水月一直将自己关在茅屋之中。如果有人推开门的话,就可以看到娇弱的姑娘盘腿坐在床上,俨然是习武者的姿态。 顾天澜是望月国第一高手,修炼的心法叫《天罡灵法》,这种心法是武学中的高阶心法,入门十分难,需要有天赋。顾天澜花了十年的时间修炼到顶尖的地步,如果不是李邺谨一直在对她下毒,没有人能轻易杀得了她。 顾水月的身体很弱,然而她试了一下,发现顾水月的身体竟然适合练这一门心法! 她盘腿坐着,让丹田处微弱到不可计的内力绕着身周筋脉走了一圈。 顾水月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肚子饿得厉害。 即使她和云王有了婚约,顾府依旧不将她放在眼里。住处没变,吃的也要自己去找。顾水月托着腮想了一会,看来她得给顾府下一剂猛药了。 不过在下这剂猛药之前,她先得填饱肚子。顾水月从床上下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深了,厨房里空无一人,顾水月进了厨房,发现锅里还有两个窝窝头。她饿得厉害,不管是冷是热,抓着便往嘴里塞了进去。 “喝口水。”一杯水递到了顾水月的面前。 顾水月太饿了,吃的十分快,现在刚好噎着,这杯水来得太及时了。顾水月喝了一口水,吃饱了的她,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现在完全可以凭着双手打死一头牛。 “谢……” 顾水月的‘谢’字说了一半,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她转头,那人脸上银色面具闪耀出的光芒映入了她的眼睛。 又是他! 顾水月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男人道:“墨寒。” 墨寒,没听过。顾水月撇了撇嘴。 那时,顾水月并不知道,公孙奕,字墨寒。公孙奕无人不知,公孙墨寒却鲜少人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会趁在自己还未欠下公孙奕那么多债的时候,先杀了他报仇的。 这世上没有如果。 男人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里带着一丝邪气:“顾水月,很不幸告诉你一件事,知道我的名字的人,通常只有两个下场。” 顾水月:“……什么?” “第一个,死。” “第二个呢?” “求我。” 顾水月:“……”神经病吧! 顾水月对神经病向来没什么耐心,经过粗略的评估,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神经病的对手,便将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男人的眼神终于微微变了:“呵,还真是有趣,是谁说顾家的嫡女是傻子的?” 这样决绝不屈的模样,让他想到了另外一道鲜红似血的身影。顾天澜,那个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在没有第二个顾天澜。 男人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的脸上虽然覆盖着银色的面具,但是她依旧能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条类似蚯蚓的东西,这样的凸起越来越多,男人的脸上就像横亘着无数条蚯蚓! “啊!”男人突然低吼一声,身体便倒在地上,在地上打起滚来。 看着他滚动的频率,顾水月可以断定他十分痛苦。 顾水月本来想趁机逃跑的,但是看着这样的毒她根本无法逃跑,因为她的父亲便是死于这种毒。这不仅是毒,还是一种蛊,被称为噬心蛊,不定时发作,如同无数只虫子在血脉里爬着,这样的痛苦,即使是她父亲那样的铮铮铁汉也挨不过去。这毒一旦发作,则至少持续两个时辰,每一刻都是折磨。 顾水月只迟疑了一下,便选择留下来。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匕首一划,便将他身上的衣物划开了。 这人穿着衣服看起来纤瘦的模样,除去衣服身体十分结实——当然现在不是看这个的时候。 顾水月将他上半身的衣物全部除去,男人身上只着亵裤,露出精壮的腰身,顾水月的匕首在他的左右手臂、胸膛三处一起开了个口,暗黑色的血便顺着那三个口流了出来。大约半刻钟后,她怀里抱着的男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顾水月迅速为他包扎了那三个伤口。 刚刚为了禁锢住他,顾水月花了好大力气,等他安静下来,她缓了一下,才放开他,站了起来。顾水月刚想悄悄溜出去,脚上突然被拉了一下,她摔在地上,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顾水月冷着眼看着他:“我救了你。” 男人放开了她:“顾水月,我暂且留着你的命。你的命早晚都是我的。” 顾水月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一切消散在暗夜里,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夜深了,顾水月坐在床上,突然看到外面一道黑影闪过。 顾水月觉得有些不正常,她坐在床边,盯着门口的位置。一个东西伸了进来,吹进来一股迷烟,接着,顾水月就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她很快察觉到那是什么,但是一切已经晚了,她全身乏力,瘫倒在床上,一股热气还从她身上腾了起来,让她想要解除身上的束缚。 “大柱,美人儿在里面呢。” “什么美人儿,不过是个傻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是小姐啊,你看她细皮嫩肉的,比你那些黑皮相好的强多了。” “嘿嘿,说的也对,脱了衣服还管她是不是傻子呢。” 一阵淫邪的笑声响了起来。 “大柱,你可得记得姨娘的吩咐,弄得久一些啊。这事成了,三姨娘会给你一大笔银子的。” 顾水月浑身发热地躺在床上,门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里,其实在她中药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有人要害她。 这是想害了她的名节! 她和公孙奕的赐婚令太多人忍不住了,只要毁了她的名节,这桩婚事就彻底泡汤了。皇帝一怒之下极有可能赐死她,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顾水月涨红了脸,可怜她现在全身乏力,根本动弹不得。摇摇欲坠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满脑肥肠的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朝着顾水月的床边走去,一阵酒气也扑面而来。 两双眼睛无声地盯着暗夜里发生的一切。 “王爷,看来这次不用我们动手了,顾府的人直接解决了这傻子。”侍卫像是看好戏一样,转眼便发现身边的人没了身影,“王爷,您这是……” “顾水月的命,只有本王能取!” 第八章 化险为夷 公孙奕跳进了茅屋里,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房间里藏留着香甜的气息,那扑在顾水月身上的男人显然也中了药,正恶心地在那蹭来蹭去。公孙奕手掌狠狠地在男人脑袋上一劈,男人便晕了过去。 公孙奕直接将他扔在了床底下,他将床上的人抱起,一跃便跳出了茅屋。 怀里的女人娇小柔弱,一张小脸泛着红光,嘴唇微微张着,媚眼如丝,一双藕臂正勾着他,她的衣裳已经半开,露出酥胸及一半浑圆。公孙奕看着,突然觉得一股邪火从下腹冒了出来,勾得他口干舌燥,最可恶的是这女人竟然还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 公孙奕忍下了一掌拍晕她的冲动,对着空气说了一声:“夜鹰,拿药来。” 黑暗中突现一抹身影,夜鹰将药递给了云王。 “你再去做一件事……” 本来笼罩在黑暗里冷清的顾府突然热闹了起来。 “夫人,妾身身板的老嬷嬷刚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林氏披着衣服出门,没有化妆,脸色惨白,皱纹很明显。她揉了揉疲惫的眉眼,看着眼前的马氏,耐心问道:“怎么回事?” 马氏道:“夫人,有人看到一个野男人进了顾水月的屋子。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顾水月现在不是和云王有婚约吗?这要是传出去,云王迁怒下来,顾府必定会受到连累。” 林氏也严肃起来:“那去看看。” 林氏、马氏,还有其他诸位姨娘,带着一众下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顾水月所住的小茅屋走去。她们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茅屋里传来的*,几个人的脸色变幻莫测,不过都是幸灾乐祸多些。 林氏的脸色也变了:“顾水月这贱人,这时候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她说完,便径直推开了茅屋的房门,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便映入了她的眼睛。 火把照亮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床上两个白花花的身体交叠地躺在一起,正做着那肮脏事。 “顾水月!”马氏尖叫出声,“夫人,没想到顾水月竟然做出这样下贱的事,她这样败坏相府的名声,应该乱棍打死!” “三姨娘,不可喧哗。”林氏呵斥道。 三姨娘像是反应过来:“夫人,这件事非同小可,没想到这贱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只是顾水月,恐怕整个云王府都要被连累了。” “这顾水月要是嫁入云王府,云王发现她非处子之身……”三姨娘道,“夫人,顾家会完的。” 按照三姨娘的话,顾水月绝对不能嫁入云王府,而阻止她嫁给云王的理由很多,比如暴毙身亡。 三姨娘的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光芒,顾水月,这是你逼我的! “三姨娘,我做了什么下贱的事会没了处子之身?”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马氏和林氏转头,就见本该出现在房里的人,此时竟出现在她们的身后。 马氏和林氏都愣住了:“顾水月,你怎么在这里?” 顾水月捂住自己的肚子:“我半夜拉肚子了,一直往茅房跑,跑了大半夜,现在才回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马氏的目光落在茅屋里交叠的两个人身上,顾水月在这里,那房里的人…… 林氏气得疯了:“来人,快把床上那两个畜生拉开!” 林氏放下话,下人们便冲了上去,将那两个人拉开,这时,屋外的人也看清了里面两个人的脸。一个是负责倒马桶的大柱,另一个正是二小姐顾青玉! 顾青玉刚刚被退婚,现在竟然跟一个倒马桶地搞在一块! 马氏一看,脸色一变,顿时要晕了过去。她的宝贝女儿和下贱的下人搞在一起,还被这么多人看光了,这一下,即使再怎么倒贴,王家都不会再答应这门婚事了,她女儿也不可能嫁个好人家了。 “居然是二妹呀,二妹还真是荤素不忌,被退了婚,竟然连这样的人都下得了口。”她笑得嘲讽,而后表情转为天真,“三姨娘,你刚是说做这样下贱的事要乱棍打死吗?” 这个时候,马氏怎么也无法将她当做一个傻子的痴傻单纯之言了。她相信她女儿的话,顾水月是在装傻。 “夫人,是有人要害青玉啊!您看青玉的脸色很不正常,明显就是下了药。再说青玉正禁足,就该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马氏看向林氏,祈求道,“夫人,这里是顾水月的住处,是顾水月,她陷害青玉!” “三姨娘,你的意思是我给二妹下药,再背到这里来。欲加之罪,果然是不需要理由的。” 顾水月生得十分瘦弱,和丰满圆润的顾青玉一比,简直就是小身板。顾水月能背的动顾青玉? 马氏冷笑道:“你一个人自然做不到,但是你不是有帮手吗?” 马氏盯着奸夫大柱,意有所指道。 “三姨娘,你为了替你女儿脱罪,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我这个傻子身上吗?”顾水月声音平静道,“夫人在这里,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林氏本来一直在看两人斗,现在却无法置身事外了。 刚刚,林氏一直在暗自观察顾水月。短短几日,这人真叫她刮目相看。顾水月这样伶牙俐齿的模样,哪里还有原先傻子的木讷模样?就连马氏这样牙尖嘴利的人,也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实际上,马氏确实在强词夺理。 林氏早就看马氏不顺眼了。马氏出生低下,靠着狐媚手段将丞相迷得晕头转向。马氏在这相府里几乎是横着走的,因为顾丞相偏爱,林氏无可奈何。而现在,却是一个整治马氏的好机会…… 林氏公正道:“三姨娘,你说是顾水月陷害顾青玉,那就要拿出证据来。水月和云王有了婚约,你污蔑水月的话,便是污蔑云王府。” 林氏的话明显偏向顾水月。 马氏急了,一把便抱住了地上女儿:“妾身不管,妾身的女儿就是受冤枉失了名节。你们谁都不准动我的女儿,除非你们让老爷来!” 马氏这便是耍赖到底了。 她以为那是顾水月的时候要乱棍打死,而当发现是自己的女儿时则谁也不能动了。林氏看着她那无赖模样,一张脸顿时气红了。 “来人,将这奸夫乱棍打死,将顾青玉关进柴房,明天禀报老爷处置!” 林氏的话一出,三姨娘便有些崩溃了:“柴房?林百媚,你凭什么将我女儿关柴房?” 整个顾府都响彻了三姨娘的哭声。 林氏一挥手,便有人将三姨娘拖了下去。 顾水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林氏道:“你是将来的云王妃,这样的地方也不能住了,我让下人给你收拾一间房。” 顾水月搬进了一间小院子里,这院子比不上其他小姐的院子,但是比她原来住的小茅屋强多了。 林氏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她帮她惩治了马氏后的示好吗? 顾水月原来的记忆告诉她,林氏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顾水月刚想关上门,暗影里便走出来了一个人影。男人脸上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面具,走路悄然无声,如阴灵一般,走到了她的身边。 顾水月道:“多谢。”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但是这一次,如果不是他,那她将陷入永无翻身之地。 男人道:“若是你蠢的话,我也帮不了你。” 他的意思便是,她足够聪明。 眼前的女人确实很聪明,公孙奕觉得,他都不由得有些欣赏她了。这样的女人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不装傻了?”男人问道。 刚刚那伶牙俐齿的模样,整个顾府都知道她在装傻了。 “装傻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而现在不需要了。”顾水月淡淡道。她先前装傻只是因为无依无靠,她现在有了和云王的婚约做靠山,顾府的人不敢随便对她怎样了,她也要借机好好给自己立下威。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见多了美人,顾天澜便是绝世美人,眼前的人绝对算不上绝世美人,但是眉目之间透着一股灵动,整张脸都有了灵气,他喜欢聪明的人。想到刚刚将这女人抱在怀里的触感,滑腻的肌肤贴在他的手上、身上,男人的心中涌现出一股灼热的浪。不过很快隐去。 “这一次帮你,还你上一次帮我。从现在开始,我每帮你一次,就要计一次了。” 第九章 杀鸡儆猴 “水月,这顾府太大,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我管着这个偌大的家,很多事顾不过来,以前真是委屈了你了。” “这住处可还满意?这衣服穿着挺合身的啊。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娘说,娘会为你做主的。” 林氏一脸和蔼地对顾水月道,她作为林家的当家主母,往日不给她吃的,纵容人欺负她,仿佛真的是因为忙不过来一般。 林氏一脸笑意,等出了顾水月的院子,脸色便冷了下来。 “夫人,不过一个贱胚子,用得着对她那么好吗?即使嫁给了云王,就她那样的,肯定不受宠。”林氏身边的老嬷嬷满脸不解道。 换了住处,添了衣物,每天都有吃的,现在夫人还亲自上门看她,老嬷嬷总觉得林氏太好了,把那傻子惯上天了。 “我如今天天听着马氏的院子里传来鬼哭狼嚎声,便觉得舒心。这些,可都是顾水月的功劳。”林氏道。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痛快过。 她是作为续弦加入顾府的,身份比不上原配出生名门,但是和马氏这个商户女比,还是高了无数个档次。她入府的时候,马氏已经在顾府站稳了脚跟。林氏入府第二天,马氏就上来耀武扬威了,偏偏顾谦宠她,林氏无可奈何。 一个下贱的姨娘,穿着最好的丝绸,女儿住着最大的院子,拥有一门富贵的婚事,就连自己的女儿都得奉承她。林氏心中,不知道憋了多少气。 而现在,她竟然折在一个傻子手里,就凭这一点,林氏就不能看轻了顾水月。 她捧着顾水月,就是打马氏的脸。 林氏何乐而不为。 “夫人,老爷找您呢。” 林氏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里面坐了两个人,分别是顾谦和马氏。 几日不见,马氏憔悴了许多,早就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靠在顾老爷的怀里,显得娇俏可怜。 顾老爷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等再看林氏的时候,脸色便变得威严起来:“你还关着青玉?” 林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早就凉了,也习惯了,她道:“老爷,如今整个府里都知道顾青玉和下人私通的事了,妾正想问您,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老爷,青玉是被人陷害的,您是看着她长大的,青玉心高气傲,怎么看得上那个倒马桶的。青玉本来受了委屈,如今被关着,她本来就病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没命了。青玉有个三长两短,妾这个做娘的也不活了。” 顾老爷本来就嫌顾青玉丢了顾家的面子,但是却耐不住马氏的缠。马氏出生商贾,她娘是青楼女子,最懂怎么讨好男人,马氏也学到了其中精华。顾老爷往温柔乡里一滚,心就软了。逆女顾青玉又成了亲生女儿。 马氏又道:“老爷,若是今日姐姐不放了青玉,妾就撞死在这里。” 马氏说着就要往柱子上撞去,顾老爷顿时慌了,连忙将宝贝心肝儿马氏抱进怀里,一边对林氏道:“快去放了青玉。” “老爷,这事妾身可做不了主。”林氏心中冷笑,脸上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 顾老爷看他:“你什么意思?” “顾青玉欺得是顾水月,顾水月的身份今日不同往日,她可是云王府的准王妃。要放了顾青玉,还得顾水月点头。”林氏道。 这后院的事是林氏做主,她又搬出云王,顾谦多少有些顾忌,只得道:“叫顾水月来。” 顾水月很快被叫来了。 当顾水月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她里面穿着藏青色的裙子,外面披着白色的小袄,头发盘起,碧绿色的簪子闪着莹莹光亮,最惹人注意的还要属她的脸,微微上挑的眉眼,水光潋滟的双眼,小巧的鼻梁和嘴唇,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精雕细琢而成,往日里大家都注意到她的傻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长相。顾水月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她娘当年便是京都赫赫有名的美人。 短短的时间里,顾水月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身上的傻气和怯懦荡然无存,像是个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 顾谦这个老狐狸,见了她也想要移开目光。 顾水月进了门,直接往椅子上一坐,挑了挑眉看着另外三个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谦最先反应过来:“你妹妹也知错了,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吧。”顾水月虽然变了,但是他在家中依旧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家中有决定权。 “她在我的住处偷情,恶心的我几日吃不下饭,顾府不在乎名声,我和她呆在一个屋檐下却觉得恶心。”顾水月淡淡道。 马氏的脸色气得变了:“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得!” 顾水月对她的辱骂浑不在意,而是撑着脑袋想了想:“如果她跟我道歉的话,我就原谅她。” 顾老爷道:“夫人,就按水月说的来吧。” 道歉?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了马氏这贱人和顾青玉? 林氏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叫人去将顾青玉带了出来。 “娘,娘,我不想活了。”顾青玉一来就扑进了马氏的怀里。 昔日里嚣张跋扈的顾家二小姐,此时已经是十分狼狈。披头散发,衣裳凌乱,一张娇俏的小脸上仍旧布满了很多红点,哭闹的样子就像个小泼妇。 顾青玉从小到大都没这样悲惨过,名声全毁了,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吃的是恶心的吃食,平日里奉承她的下人也露出丑陋的嘴脸,顾青玉发誓,等她出来,一定要狠狠的报仇! “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女儿好惨啊,都是顾水月,顾水月那个贱人,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顾老爷,我在这里是想听顾青玉道歉的,可不是要听她说将我千刀万剐。意图谋害王妃,这罪名可不小,这就不仅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也不将云王放在眼里啊。”顾水月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幽幽道。 顾青玉扭头看顾水月,丑陋的脸上迸发出仇恨的光芒:“顾水月你这个贱人竟要我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傻子,贱人,我才是顾府的小姐。”她看向顾谦和马氏,“爹、娘,你们为我做主啊,杀了她,都是这个贱人害我到这样的地步,害我被退婚,害我没了名声。” 一向疼爱她的顾老爷和马氏都没有帮她报仇。 顾谦道:“顾青玉,你像什么话,快向你姐姐道歉。” “道歉?哈哈,我才不道歉,我没有错!你们不帮我报仇,我自己报!”顾青玉心中涌现出滔天怒意,说着便朝着顾水月冲了过去,想要去扯她的头发,抓她的脸,把她扯烂! “啊!”顾青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瞳孔放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落在地上。 顾青玉的动作定格了。 顾水月将她胸口的匕首,用手帕将匕首上的鲜血擦干净了,一脚便将顾青玉踹了出去,像在踹一块破布一样。 那一刻,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了。 顾水月杀人了,脸上还带着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滔天杀气,其余人都觉得冰冷的气息袭来,不敢动弹! 上辈子的顾天澜可没少杀过人。 顾青玉欺她,辱她,甚至想毁她清白,早就该死了。 她今天就在这里杀鸡儆猴,告诉整个顾府的人,谁再敢欺侮她,就是这样的下场。 匕首入鞘,顾水月甩袖而去。 第十章 风波再起 马氏已经彻底疯了。 “青玉没有死,我的女儿没有死,你们在骗我,不准带走她!” “老爷,他们都是坏人,青玉活得好好的,还要嫁给王尚书的公子呢,怎么会死了呢?” 马氏脸上的妆容完全毁了,脸色狰狞可怕,拉着顾谦的手,一个劲地尖叫着。 顾府中有六房姨娘,马氏排在第二,除了林氏,其余姨娘都比马氏年轻,但是顾丞相依旧独宠马氏。由此可见这马氏有些本事,也知顾谦对马氏的喜爱程度。 顾谦看着自己一向宠爱的姨娘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中不可谓不郁闷,想到顾水月刚刚那凶残的样子,顾老爷就觉得一股恶气梗在心头,怎么都出不了。 他烦躁地推开了马氏:“不是让你们将她带下去吗?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吃的?” 马氏受宠,嚣张惯了,顾老爷没有下命令,下人们哪敢动手? 顾老爷的命令一下,下人们连忙冲了过来,扯着马氏,便将她拉了出去。他们的动作十分粗鲁,平日里马氏对下人并不好,动辄打骂,这些人自然趁机落井下石。 耳根终于清静了,顾老爷抽疼的脑袋也稍微好了一些。 林氏端着一杯热茶,递到了顾老爷的面前,柔声道:“老爷,妾身替您按按穴位吧。” 顾老爷点了点头。 林氏的指腹柔软,手法独特,按在太阳穴处,按了几下,顾老爷便觉得好受了很多。 顾谦扭头看林氏,看着她端庄秀雅的面容,心念一动,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吃惯了马氏那样泼辣的,如今看林氏这样端庄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好有夫人。” 林氏的眼神柔软,柔声道:“老爷说什么话呢,妾身嫁入顾家,便是顾家的人了,身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无论老爷需不需要,妾身都会在老爷身边的。” 顾谦拍着林氏的手:“夫人,青玉虽然有错,但是毕竟是顾府的小姐,顾水月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行凶,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顾谦的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我不会放过她的!” “老爷,顾水月是顾府的嫡女,顾青玉是庶女,在朔云,嫡女地位比庶女高出很多,嫡女杀死庶女并不是什么大罪,再说,顾水月现在是云王的未婚妻,身份早就不一般了。顾府要是治顾水月的罪,云王那里就过不去。”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但是顾水月今日敢杀人,等嫁入了云王府,还会将我顾府放在眼里吗?”顾谦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云王的权势正如日中天,许多人都想着巴结云王府呢,他不允许那个贱种破坏云王府和顾府的关系! “老爷,妾身倒是有一个主意……”林氏凑到了顾谦的耳边,低声道。 待林氏说完,顾谦脸上的阴云顿时散了,连连夸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顾水月推开自己的房门,一阵陌生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一眼便看到坐在房中的人。男人脸上银白色的面具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这个家伙还真阴魂不散了! 顾水月进了门,关上门,坐到了床上,盘腿坐下,开始吐纳气息,将那个男人完全当成了空气。 男人坐在椅子上,顾水月坐在床上,两人谁都不看谁,像是在比耐力。 顾水月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朝着男人坐着的地方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她现在内力微乎其微,男人太过强大,所以即使男人在,她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顾水月从床上下去,脚下突然踩着一个类似圆柱形的东西,身体一不稳,便摔了出去。 顾水月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男人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呵,投怀送抱?”男人嘲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这其实是一场耐力的比试,从表面上看,是公孙奕赢了,但是实际上,公孙奕早就忍不住了。 顾水月的脑海中则闪过一个想法。 她刚踩到的东西应该是一截木头,她刚上床的时候是没有的,除非有人故意将那根木头放到她的床下,而最大的嫌疑者此时正抱着她。 顾水月心中冷笑一声,想和她斗? 顾水月并没有理会男人的嘲讽声,更没有急于挣脱男人的怀抱,她伸出手,直接勾住了男人的脖子,酥软的胸便直接贴在了男人坚硬的胸膛上,柔软的嘴唇从男人的脸上滑过,从那一张一合的嘴唇间透出的声音足以让世间最有耐力的男人酥软。 “爷不喜欢吗?” 公孙奕的脑海中不由闪过那一日,怀中娇软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着,通红的小脸眼里非常,水润的眸子里布满春情……公孙奕的喉结不由得动了动。 耳边男人的喘息声重了,顾水月的冷笑差点出声。 男人炙热的手臂搂住了顾水月,两个人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接下来,顾水月便笑不出来了,她感觉到一双粗粝的大手落在她的脖子上,带着一种欲望与渴望。她的身体被男人紧紧扣在怀里,那双手在她的脖子上抚摸着,渐渐往下,突然,扣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暧昧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是一股强大的杀意。 “你不是顾水月,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和你有关吗?”顾水月冰冷地回嘴。 当然有关,你可是陛下赐给本王的王妃。公孙奕心中想着。不过这样的女人,比那傻子还是有趣多了。只是距离婚期还有三个月,这顾府明显就是虎穴狼窝,希望这女人能够活到嫁给他。 公孙奕放开了顾水月,身影从窗户跳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顾水月靠着墙壁才站住。 刚刚那股杀气不是假的,这个男人太过强大,也太过危险。 他是谁? 和原主相识?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顾水月想不透便不再想了,无论他是谁,有何目的,她只要兵来将挡就好了。 “大小姐,奴婢绣红,是夫人派来伺候小姐的。” 顾水月看着眼前的丫鬟,这个丫鬟并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在林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跟在绣红身后的还有两个粗使丫头,她们的脸上的表情十分不甘。顾水月有和云王的婚约,但是这顾府里显然没有人将她当做未来的王妃看。跟着个不受宠的嫡小姐,领着可怜的月钱,哪里比得上跟着受宠的小姐和姨娘,偶尔还可以得几个赏钱? “大小姐,夫人让您去前院,说是采买了一些东西,让您去挑呢。” 这等待遇,原主是从来没享受过。原来的顾水月连吃都吃不饱,也没有丫鬟伺候,府里采买了什么,也根本没她的份。她若是原主,此时该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绣红不着痕迹地去观察顾水月的脸色,发现她的脸色淡淡的,不由得暗自称奇。看来夫人说的没错,顾水月确实有些不同了。 绣红领着顾水月去了林氏的院子,那里摆满了东西,有绫罗绸缎,有珠花首饰,各种各样。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贵重,但是顾水月是谁,原来的望月皇后,一国之母,什么珍贵的东西没见过? 除了顾水月外,那里已经候着两位小姐了,顾青怜——还有一个,顾水月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着,另一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青妍。 顾谦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就是顾水月,形同无物;二女儿顾青玉,三姨娘马氏所出,骄横跋扈,得顾谦宠爱,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三女儿顾青怜,林氏的女儿,很会见风使舵,以前和顾青玉姐妹情深的样子,一起欺负顾水月,现在又装出高冷的样子,和林氏有几分像;四女儿顾青妍,生母早亡,她的母亲是顾老夫人的侄女,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顾青妍被保护的很好,养出一副耿直任性的性格来。 顾青妍根本不将顾水月放在眼里:“这绸缎的颜色真好看,我刚好想做一件裙子,这珠花也好看,我也要了!”恨不得将采买的东西全部搬回家去。 顾青怜拉住了她的手:“青妍,不可任性,这些还是让大姐先来挑吧。大姐将来是云王妃,身份比我们这些丞相府的小姐高很多,这有好的东西自然是要让大姐挑。” 顾青妍怒气冲冲地瞪着顾水月,满脸的不忿。 什么云王妃,不就是个傻子,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吗? 顾水月倒是看出了顾青怜的套路。顾青妍是顾老夫人的人,她这样做,给她来了不只是顾青妍的仇恨,还有老夫人的仇恨。 顾水月现在其实只要表示谦让,就可以化解了这场仇恨值。顾水月也不是没见识的人,根本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但是…… “我要这匹布。”顾水月点了一匹布道,“这个手镯,这个耳坠……” 顾水月一连点了好几样东西。 送上门来的东西,她岂有不要的道理? 顾青怜本来还有些开心的,果然是每见识的贱种,轻而易举地落了她的圈套。但是看着顾水月将她喜欢的东西一个一个点走了,脸色很快就绷不住了,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绣红,将这些东西都搬到我院子里去吧。”顾水月吩咐身后的大丫鬟道。 绣红悄悄地看了顾青怜一眼。 顾青怜气得脸色惨白,还是咬了咬牙,朝着绣红点了点头! “姐姐,这个簪子色泽红润,样式高雅,最衬姐姐的肤色了,姐姐要时常戴着哦。”顾青怜道。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那个簪子上,嵌着红色的宝石,是这一堆东西里顾水月唯一看得入眼的东西了。 “自然。”顾水月道。 说完便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走了。 顾青怜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 “三姐,不过一个贱胚子,什么云王妃,你干嘛要对她那么好!”顾青怜转头,就看到一张小脸气得红彤彤的顾青妍。 顾青怜决定再加一把火:“青妍,大姐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以后还得倚仗她呢,她如今就算是想住你的院子,你也得允了她啊。啊,绣红刚提了,说大姐觉得自己的院子不好,想换个有山有水的呢。” 整个顾府里依山傍水的只有顾青妍的院子,紧紧挨着顾老夫人的! 第十一章 挑拨离间 “小姐,夫人对您真好,以前府里采买了东西都是几位小姐一起分的,这次却让小姐先挑。” “青怜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呢,这样看来,夫人待小姐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一些了。” 一路上,绣红一直在顾水月的耳边唠叨着林氏的好。 顾水月止住了脚步,盯着绣红看了一会儿。 “你先带着他们回院子吧,我一个人走走。” 绣红走了,顾水月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朱红雕漆的回廊下,披着白色披风的少妇立在那处,目光正盯着远处绽放的红梅,白霜爬上了她的脸,三月的春雨落入了她的眼眸,那深处,有莫名的情绪缠绕着。 顾水月的脚步顿了一下,站在她面前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顾府的四姨娘,陈氏,这府邸中唯一将她当人看的人。顾水月的记忆里对这陈氏还是有些印象的,和其他的姨娘不同,陈氏嫁入顾家并非自己情愿的。她不争宠,也不受宠,也没有孩子,在这顾府里的存在感十分低,日子比原来的顾水月好不了多少。 顾水月走了过去,与她并排站着。 两人在这回廊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小心大夫人。”陈氏低声道。 她的声音很低,很快消散在风中,顾水月扭头看她。陈氏冷如白玉似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这天越来越寒了,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冷着了。” 顾水月分辨得出好意和恶意,即使陈氏不提醒,顾水月也知道林氏面上和善,心中狠毒。不过,她还是接受了来自陈氏的好意。她向来爱憎分明,别人对她好,她也对人好,别人对她恶,她便双倍奉还。 顾水月朝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直到顾水月的身影完全消失,陈氏才扭头去看她离去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期许。 她在这暗无天日的顾府里呆的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要腐烂在这里,直到这个顾水月的出现,她像是看到了一点光。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怨毒混杂疯狂的光芒,这道光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然滋生着。 “祖母,那顾水月太嚣张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妃了,谁不知道,云王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等她嫁到了云王府也是不受宠的。她不仅抢走了我喜欢的丝绸,还要住我的院子。祖母,你一定要为妍儿做主啊!” 顾青妍趴在顾老夫人的膝盖上,一双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老夫人年近五十,但是眉目秀丽,依稀可辨年轻时候的风华,她抚摸着顾青妍的脑袋,一脸疼爱道:“妍儿,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顾水月问你要了。” “她倒是没当面跟我说,三姐说她想要个有山有水的院子,整个府里只有我的院子是这样的,这不是摆明了吗?” 顾老夫人顿时恍然大悟,她也不知道将这小孙女养成这样心思单纯是好事还是坏事:“妍儿,不要顾青怜母女说什么,你就觉得是什么,否则被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祖母,妍儿没那么笨,三姐也没有说谎,今日里府里采买的东西都被她挑走了,妍儿一样都没拿到!”顾青妍气呼呼道。 顾老夫人想着顾水月确实有些不像话了,但是还不想做林氏的刀,便道:“妍儿,你有什么喜欢的,祖母给你买就好了。” 顾青妍气得站了起来,顾老夫人以前对她多么宠爱,现在也站到顾水月那边去了,顾青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扭头便冲了出去。 “祖母不给我做主,我自己去!”顾青妍大吼道。 顾青妍从顾老夫人处离开,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往顾水月那里去了。 “顾水月,你跟我滚出来!” 顾水月听到一声大吼声,走了出来就看到顾青妍站在门外,后面带着五六个仆从,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顾水月看着她。她还以为接下来找她麻烦的会是顾老夫人呢,没想到竟是顾青妍自己。 “顾水月,我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谁是这府里的小姐!”顾青妍恶狠狠道。 “四小姐,您可别这样。”绣红连忙站了出来,挡在了顾水月的面前,一副护主的模样。 “滚开,来人啊,给我打!”顾青妍怒气冲冲道。 她身后的下人便冲了上来,要来抓顾水月。顾水月现在的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她很快就躲过了那些下人的攻击。 顾青妍气得疯了,转头就要朝着顾水月扑来。 “四小姐,大小姐是云王的未婚妻,她像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这些下人都得死。” 绣红护主心切,手里直接拿着一个簪子朝着顾青妍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顾水月终于明白了顾青怜的阴谋。 顾老夫人是什么人,轻易的挑拨离间根本挑不起顾老夫人对她的仇恨,而一旦顾青妍出了事,触及顾老夫人的底线,那顾老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林氏确实比马氏聪明多了,她想要除掉顾水月,却一点也不沾血污,而是要借顾老夫人的手! 绣红手里拿的簪子正是她戴在头上的,等刺进了顾青妍的身体里,谁都说不清了。 “妍儿!”顾老夫人惊慌失措的叫声响了起来。 整个院子本来就乱成一片,现在更乱了! 顾水月的手直接伸了过去,挡住了绣红刺向顾青妍的簪子,一脚便将绣红踹了出去。 顾青妍站在那里,完全愣住了。一滴红色的血液落在地上,顾青妍终于反应过来,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妍儿,我的妍儿。”顾老夫人连忙将顾青妍抱进了怀里,有些惊慌失措。 等她确定顾青妍完好无损后,她才去看顾水月。只见顾水月的手上被刺进一个伤口,鲜血正顺着手指流了下来。顾水月脸色正常,直接拿出袖子里的手帕,包住了手上的伤口,她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不是第一次受伤一般。 “绣红,竟敢谋害主子,该当何罪!”顾水月冰冷的目光落在绣红身上。 绣红被踹得不轻,脸完全白了。 她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了,只要将簪子刺进顾青妍的身上,大夫人就会为她做主寻一门好亲事。然而,她没想到顾水月反应的那么快,大夫人让她不要低看了顾水月,原因就在这里。她本来已经被吓傻了,却不愧为跟着林氏的大丫头,很快反应过来。 她朝着顾水月跪了下去:“奴婢看着四小姐要伤害大小姐,心中护主心切做出这样极端的事,奴婢错了,请主子责罚。” 她护主,只是护主的方式有些极端。顾水月是个聪明人,这段时间她也奉承了顾水月许多,让顾水月觉得自己的身份与往日不同。无论是立威,还是因为傲气,顾水月都应该护着她。 而且,她是顾水月的丫鬟,她做的一切都代表是顾水月的意思。 顾水月看向顾老夫人:“绣红欺主,但她是夫人放在我身边伺候的,我无权处置她,老夫人,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顾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顾水月这样说,她立即就想到其中的关节。她知道林氏想挑拨离间,却没想到林氏竟然这样大胆,竟然敢打主意打到顾青妍的身上! 绣红的脸色更加白了。 “妄图弑主,罪该万死,来人啊,将这个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顾老夫人下令道。 顾老夫人动怒了,杀了绣红,便是想警告林氏一番。 “什么,绣红死了?”林氏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落在脚上,她却像是毫无所觉。 这是一场她精心设下的局。 她这样做的原因不仅是让老夫人恨上顾水月。她知道老夫人的手段,顾水月要是得罪了老夫人,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顾府的。还有一个原因,她要让顾水月成为一个孽障。顾水月性情大变,杀死了顾青玉,要是顾青妍再死在她的手上,那就是妖孽附身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云王府不退婚才怪。 她没想到的是,顾青妍相安无事,绣红却死了。绣红可是她身边最聪慧的大丫头! 绣红死了也就罢了,老夫人还命人将绣红意图刺杀顾青妍的簪子送到了林氏这里。这其中的意味就复杂了。除了警告,还有一些别的含义。 林氏盯着那沾着鲜血的簪子,看着十分不舒服。她本来想要借机杀了顾水月,没想到反而自己得罪了顾老夫人,得了警告。 “娘,这下怎么办?”顾青怜也有些忧心忡忡。 “我果然还是低看了顾水月。”林氏道,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意味,“无论如何,顾水月不能留了!” 第十二章 带血石簪 两个粗使丫头看顾水月,就像看着恶魔一样。 这也难怪她们害怕。 顾水月杀顾青玉的时候,她们并不在场,但是刚刚那一幕,她们可看得清楚。顾水月将绣红踹了出去,对手上的伤口浑不在意,绣红是在她的面前被活活打死的,顾水月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最后还对顾老夫人道:“这簪子是夫人赏下来的,还是送回夫人那里去吧。” 顾老夫人道:“你说的有道理。” 而更诡异的是,之后宋嬷嬷——大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竟然将一根更贵重的簪子送到了顾水月的面前。 “小姐原来的簪子弄脏了,夫人命奴才给小姐送来一根新的,这根簪子是夫人早些年得来的珍品,正适合小姐。” 顾水月接过了宋嬷嬷手里的簪子。 那是一根通体碧蓝的簪子,色泽漂亮,像是有蓝宝石打磨而成的,不仅如此,簪子的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闻着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顾水月似乎很喜爱这支簪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着,爱不释手的模样。 宋嬷嬷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回去复命了。 “顾水月很喜欢?”林氏问道。 “自然,那东西那么漂亮,任何姑娘家都会喜欢。顾水月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着,后来甚至直接戴到了头上。她那张脸,还真随了她那短命的娘,狐媚脸,那根簪子还真配她。” 林氏本来的阴郁一扫而光,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喜欢就好。” 宋嬷嬷酸溜溜道,“夫人,那簪子不是要留给小姐的吗?那样贵重的东西给她简直是浪费。” 林氏的嘴角噙着一抹端庄的笑:“贵重的簪子,只有福泽深的人能够拥有,顾水月一看就是无福之人。所以,这簪子啊,迟早会回到我的手里。” 林氏的笑虽然端庄,宋嬷嬷看着,却觉得背后起了一股莫名的冷意。 顾水月对那簪子的喜爱确实不是装的。她见多识广,贵为一国之后,她见过不少珍惜的玩意,但是像这根簪子这样精致的,着实少见。 而且,她喜欢那种香味。这虽然是宝石的簪子,却带着一股木头的清香。 顾水月有些费解。那根刺伤她的手的簪子借着顾老夫人的手送到林氏那里,本来就打了她的脸,林氏为何还会再送一根更好的簪子过来呢?示弱? 顾水月盯着手中的簪子看了一会儿,便将簪子插在了自己的头上。铜镜中映出的女子皮肤白皙,光彩照人,这枚簪子则是锦上添花,光彩照人。 “大小姐这簪子真好看。” 顾水月搬进这院子半月有余,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则是四姨娘陈氏。 陈氏穿着素白色的衣裳,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高傲地如同谪仙一般。陈氏是这个府里,顾水月唯一有好感的人。她将陈氏请了进来,泡了一壶茶。 陈氏的目光一直落在顾水月头上的簪子上。 “大小姐,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簪子吗?” 顾水月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递给了陈氏。陈氏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顿时变了。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此时更白了,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猛地吸了两口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压抑住恐惧,将那枚簪子还给了顾水月。 “这枚簪子有什么问题吗?”顾水月问道。 “小姐,这簪子是怎么得来的?”陈氏问道。 “大夫人赏的。”顾水月道。 “小姐,这簪子是不祥之物,不能戴,赶紧扔了。”陈氏一脸紧张道。 顾水月盯着手中的簪子,试探着问道:“姨娘可是知道些什么?这簪子看起来很贵重,又是大夫人赏的,贸然扔了,不是很好吧。” 陈氏深吸了两口气,将那段沉寂在她记忆深处的往事说了出来。 陈氏并不是主动嫁入顾府的。陈氏出生书香门第,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家境不错,陈氏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早就订了亲。顾老爷与陈氏相识于洛河河畔,对陈氏一见钟情,一直想将陈氏纳入府中,陈氏却不愿意,陈家也有风骨,不愿自己的女儿为妾。后来,陈家出了意外,陈家老爷入狱,陈氏也嫁进了顾府。 陈氏刚刚入府的时候,顾谦十分宠爱她,几乎夜夜宿在她的房里。 “我入府的第二年,便生下一个男孩,取名景行。老爷很喜欢这孩子,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屋子里送。” “景行的身体并不是太好,咽咽啼哭,后来,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样一枚簪子,放在我儿的床头,他便不再哭泣。我那时还当捡着宝,恨不得将这簪子供起来。” “直到有一天……”陈氏的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我推开门就看到一地的血,摇篮空了,但是丫鬟婆子们守在门外,说没有人进来过。后来查出来景行是被一条蛇给害了!” “顾府里怎么会有蛇呢?即使有蛇,这蛇为何偏偏伤了我的孩子。我知道,老爷宠爱我早就让很多人红了眼,他们竟然狠毒至此。我一直想要找原因,为我的孩子报仇,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就连老爷也说我在无理取闹,那是一场意外。到后来,我终于有了发现,问题就出在那枚簪子上。” “那枚簪子的味道和小姐你的这枚是一样的。这种香气叫做墨莲香,可以吸引毒蛇。你看着漂亮华贵的簪子,其实是一枚夺命符!” “林夜如,”陈氏咬牙切齿,“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恶妇害死我的孩子!” 陈氏说完后,顾水月才知道林氏的用意。 林氏的手段果然比马氏高了很多,用一根簪子吸引毒蛇来杀死她。到时她便是死于意外,即使是云王府那边也无需交代,只说她无福嫁给云王就可以了。 “大小姐,你现在就将这枚簪子还给林夜如那恶妇,千万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陈氏急切道。 顾水月将那根冰凉的簪子握在手心:“如果就这样将簪子还给她,那不是便宜了她?四姨娘,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她做梦都想报仇?但是,怎么报仇? 林氏现在是顾府高高在上的主母,掌控着整个顾府后院的生死,就连顾老爷,对她都有所顾忌。她们这些姨娘和小姐的命运,其实都是掌控在林氏的手里的。即使她想和林氏拼命,也找不到可以拼命的法子,她对比林氏,就像蝼蚁一般。 顾水月将那枚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里,轻声笑了起来,她倒要看看,林氏如何利用那毒蛇来杀她? “只是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养蛇人?” “让开,让开!”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很快分出了一条道路,十几个人护着一个笼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笼子里装着是一只巨大的老虎。吊睛白额大虫,身上红白花纹交错着,蹲在那里体型无比巨大,它的嘴大张着,露出锋锐的牙齿,牙齿上依旧挂着一些碎肉,它的口水里混杂着鲜血,血腥味扑面而来。 人们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觉得十分可怕,连忙躲开了。 “这些人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老虎?”有人好奇地问道。 久居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都是淳王府的。淳王爷,你该听说过了吧。” 问的人恍然大悟。 自然是听说过的。 淳王的名声传遍整个朔云,是个十分不着调的王爷。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十分得太后和圣上的宠爱,完全是个被宠坏的王爷。 他的不着调在于他喜欢养一些珍奇猛兽,他的王府完全就是个动物园,有狮子、老虎,甚至还有剧毒的蛇。淳王时常拿一些野兽来戏弄人,不仅是民间百姓,就连皇宫中的宫妃都十分害怕他。淳王今年二十有八,却至今未曾娶妻,便是因为无人敢将女儿嫁给他。 据说淳王有一爱宠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淳王睡觉的时候都抱着那蟒蛇。嫁给淳王就意味着要和一条蟒蛇同床共枕,试问这世上哪里有这样丧心病狂的女子?即使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该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总而言之,淳王在整个京城都是恶魔一样的存在。 他出来开衙建府的时候,四边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等他住了几年后,四边的府邸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顾丞相一家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淳王对顾丞相还是颇为赞赏的,偶尔还会去丞相府串门。 装着老虎的笼子刚在门口停下,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便从里面冲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笼子中的老虎。 “王爷,这是云王从望月猎的老虎,特意赠给王爷的生辰礼物。”侍卫禀报道。 淳王的长相和他不着调的个性完全相反。他生着一张极为英俊的脸,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一弯,莫名带出一些邪气。 “哈,还是公孙兄懂本王,这是本王今年收到最满意的生辰礼了。” 笼子被一众人推了进去,门刚关上,一条青色的身影便窜了出来,朝着那笼子里钻了进去,和那凶残的老虎打了起来。 那是一条青色的蛇,手臂一般粗细,三角的脑袋象征它是一条剧毒之蛇。 它的体型远远比不上巨大的老虎,然而就在这样巨大的诧异下,巨大的老虎倒在了笼子里,口吐白沫,显然是被这毒蛇要咬死了。 青色的毒蛇盘在老虎的身上,朝着一群人吐着蛇信子,如同王者一般,彰显着自己的胜利。 那些目击者们,此时都不由得有些腿软,因为他们觉得这毒蛇看他们的目光就像看食物一样! 第十三章 开始反击 “夫人,淳王府的毒蛇,今日当街咬死一个人。” 林氏正悠闲地喝着茶,听着下人的禀报,心情更加愉悦了。 如果说之前的陷害只是小试牛刀,这才是她最后的底牌,她就不信,这次还弄不死顾水月。 顾水月虽然厉害,但是她这一次是个万全之策。 顾水月和那条蟒蛇斗,输了,就成为蟒蛇的腹中之物,赢了,那条蟒蛇死了,以淳王爷暴戾的性子也不会放过顾水月。 上一次,有个人无意中伤了淳王爷的爱宠,最后的下场就是被乱棍打死了。 林氏想着顾水月被毒蛇一口一口吞噬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且,无论如何,谁都想不到会是那根簪子的问题,更联想不到她的身上。这完全是杀人于无形。 顾水月,想和她斗,还是嫩了许多! 此时的顾水月还未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她盘腿坐在床上,引着内力在体内走了一圈。她如今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如果她和原本的身体一样强,身怀绝世武功,根本不用和顾府的人这样虚与委蛇,想搞死一个姨娘还要大费周章。 她要变强。 只有变强,她才能杀死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她还要为她和她的孩子报仇,让李邺谨和顾天晴堕入炼狱之中! 沙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危险已经悄然降临这个院子中。 诱人的味道,美味的食物,它被吸引着,灵活的身体在草丛中极速滑过,寻找那食物的所在。 “嘶……” 顾水月睁开眼睛,就看到窗户已经被推开了,一个三角的蛇头出现在那里,正吐着猩红的信子,看向顾水月的眼神,完全是食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一样。那是一条浑身通青的蛇,脖子上还挂着一根代表身份的红绳。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家养的身份不凡的蛇。 顾水月没有动,而是从怀里取出了匕首,微微抬着下巴,以高傲的眼神看着那毒蛇。 一人一蛇便这样对峙着。 “嗖!” 那青色的身影便这样弹了过来,朝着顾水月身上咬去,而同时,顾水月也抽出了手中的匕首…… 隶属于顾水月的院子里的两个粗使丫头现在正跪在林氏的面前。 “院门关紧了?”林氏问道。 “禀夫人,关紧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别想出来。” “你们守在外面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比如尖叫声?” “不曾。” 林氏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粗使丫头都退了下去。 “夫人,依奴婢看,那贱胚子一口就被那毒蛇咬死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宋嬷嬷道。 “夫人,淳王爷闯到后院来了!”有下人匆匆跑了过来,在门外禀报道。 “来了!”林氏低声道,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无论咬没咬死,她都得死。” 林氏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端庄秀雅的神色,走了出来,果然看到那俊美华贵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堆侍卫,气势浩荡。 “臣妇拜见淳王。”林氏走了过去,朝着淳王行了一个礼,“淳王爷来,可是有什么事?” 淳王的去路被林氏挡住了,显得十分不耐:“本王来找本王的爱宠,还望顾夫人见谅。” “王爷的爱宠可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青蛇?”林氏问道。 淳王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林氏:“正是,你见过?” “臣妇刚听下人来禀报过,王爷不如往西院找找看。”林氏道。 顾水月所居的院子正是西边的院子。 淳王听闻,便调转了方向,朝着西边走去了。林氏带着一种丫鬟婆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王爷,青将军从这里走过。” “王爷,青将军进了这个院子。” 侍从们仔细地辨别着地上的痕迹,一边朝着淳王禀报着。 淳王急吼吼地走了过去,一脚便踹开了那扇院门,朝着内院走去。 内院的门推开,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房间里空荡荡的一片,淳王四处找了找,当看到地上的红绳时,他的脸色猛地变了,眼神中起了一丝暴戾之气。 “王爷,青将军到过这里。” “青将军向来高傲,这根红玉绳代表的是青将军的身份……” 即使是淳王这个主人,青将军也不肯他碰这根红绳,现在这根红绳被摘了下来,那只能说明…… 淳王猛地抽出刀,抵在了林氏的面前:“你们顾府对本王的青将军做了什么?你知道青将军是什么身份吗?青将军有个好歹,别说你们这些人,就是顾谦,也别想活了!” 淳王已经是怒火中烧。 淳王爱蛇如命,青将军并不是一条简单的蛇,是他的爱宠,也是他的伴侣。他说的话也并非狂妄,实则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林氏垂着眸,声音里像是有些慌乱:“王爷,臣妇不知。” 宋嬷嬷接话道:“这是顾家大小姐的院子。这位小姐自大病醒来就有些不正常了,行凶杀人,臣妇以为,她莫不是……” 她的话说了一半,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淳王的眉头皱了起来:“顾家大小姐,她在哪里?” 林氏连忙道:“你们都给我去找大小姐。” 很快的,消息便传来了。 “夫人,找到大小姐了,她在湖边,好像在烧烤着什么。” 下人的话音刚落,淳王爷的身影便消失了。他偶尔来顾府作客,所以知道位置,他是第一个冲到湖边的,很快便看到盘腿坐在河边的女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一个纤细的背影,淳王走了过去,便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瓜子脸,娇柔的面孔,眉如远黛墨色,眼如含秋波点点,唇色嫣红,五官精致漂亮,这年轻的姑娘,整个人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又有一种淡然无波的气质。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这女子都是独特的。 很快的,淳王爷便没有空来欣赏美人了,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一阵香气上。他的眼睛顿时红了,其中涌动着怒意:“你在做什么?” 很快的,其他人也追了上来。 林氏看着这幅情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她没想到顾水月竟然这样厉害,不仅杀了那条剧毒的蛇,还将那蛇拿来烤蛇肉吃。她不动声色地去看淳王的表情,果然见他已经怒火中烧,眼中杀意大盛。 淳王爷作为天之骄子,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爱宠会成为其他人腹中的食物? 林氏做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顾水月,你做了什么?你可知你烤得是什么东西吗?这是淳王爷的东西,你竟然敢!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顾水月的手里正抓着一团东西,那东西已经被烤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黑扑扑的一片。她将那东西往林氏面前一递:“夫人说的是这东西吗?” 林氏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过看那蛇已经死透了,她又是一阵欣喜。林氏按捺住欣喜,对淳王道:“王爷,水月不懂事,还求您饶她一命,水月身手不凡,再让她替你寻一条来给您……” 她的话无异于点了一把火。 淳王冷笑道:“呵,你以为山野之间随便寻一条蛇便可以与本王的青将军相比吗?”他抽出了刀刃,直接抵在了顾水月的脖子上,“今日,本王便要你与本王的青将军陪葬。” 淳王的刀刃刚要割破顾水月那纤细的脖子,她手中黑漆漆的一团突然动了。 它盘成一团,此时将脑袋悄悄地伸了出来,看到顾水月,像是看到什么恶魔一样,再见淳王,则像见到亲爹。 它刚想朝着亲爹那里爬过去,顾水月一个眼神过来,它便不敢动了,只得乖乖地团在那里,只拿绿豆大的眼睛充满渴望地看着淳王。 淳王手中的刀落在地上,连忙走了过来,将顾水月手里的一盘抱进了怀里,手一抹,那黑色的灰便抹去了,露出原本青色的身体来。 青将军紧紧地缠在了淳王的手臂上。 淳王不由得惊呆了,青将军是他从小养大的,小时候,当它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很喜欢缠着他,等越来越大,青将军的性格也越来越傲慢,根本不会这样和他亲近。 青将军的性子为何突然大变呢? “这小蛇有些不乖,我便教教它做蛇的道理。”一直不曾开口的女子突然道。 淳王看向她:“你叫顾水月,顾府的大小姐?” “前者没错,后者有待商榷。”顾水月道。 淳王并没有纠结她的说法,而是愈加稀奇:“你不怕青将军?” 这世间的女子,见了青将军,莫不是尖声惊叫,躲得远远的,这敢教训青将军的,眼前的女子还是第一人。 “这蛇通灵性,有五六岁孩子的灵智,教育它自然没什么难的。”顾水月道。 她说的是实话,但是不是全部。 顾天澜的坐骑不是普通的马,而是一头白虎。她自幼便与其他孩子不同,她通灵性,能与动物为友。这件事其实一直是个秘密,唯一知道的便是她的祖父。祖父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她就会被当成怪物。 顾天澜记住了祖父的话,所以即使是那时与她最亲近的李邺谨,都不知道她这个秘密。顾天澜其实挺庆幸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李邺谨,否则也会成为李邺谨的一个利用点。 她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青将军的脑袋,那向来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毒蛇,在她的手下像个娇憨的小宝宝,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淳王看向她的表情,更加稀奇了,稀奇之中,又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涌动着。 顾水月的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用毒蛇来杀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主意了。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了林氏的身上,林氏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心机十分深,而现在,她脸上的震惊完全没有掩盖,便那样暴露了出来。 林氏没想到事情竟然来了这样一个反转,她本来以为顾水月死定了,却没想到顾水月竟然连这毒蛇都能驯服,还叫淳王爷刮目相看! 林氏注意到顾水月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假意求情道:“原来淳王的爱宠并没有事,既然无碍,便请淳王饶了水月吧。” “夫人还真是宅心仁厚,水月是不是该跪下来感谢夫人的大恩大德呢?”顾水月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看着林氏道。 林氏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她感觉到顾水月话里浓浓的*味。 顾水月怎么会对她有敌意呢?不应该的,她这个计谋万无一失,即使顾水月驯服了这毒蛇,也不该将这件事的起因归罪到她的身上来。 宋嬷嬷对顾水月的语气有些不忿:“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夫人担忧你,你就这样回报夫人?” 顾水月根本不看宋嬷嬷,将她完全忽略了,而是直视林氏:“夫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这顾府的院子这般多,我的住处离淳王府最远,这毒蛇为何偏偏挑中我那里,想要吃了我呢?” 第十四章 收拾林氏 “本王也颇为好奇,青将军为何会找上水月姑娘?”淳王道。 林氏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或许是水月与青将军投缘,所以青将军才寻了水月。” 顾水月忍不住鼓了鼓掌:“夫人这话说得真好听,其实夫人想和青将军投缘也是可以做得到的。” 顾水月说着,便将头发上的簪子取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夫人想不想试试?” 林氏盯着那簪子,脸色猛地白了。 顾水月是怎么知道这支簪子的事的? “水月,你这是何意?”林氏笑得十分勉强。 “夫人将这簪子赠与我,我现在只想将这簪子还给夫人。”顾水月道。 在顾水月取下那支簪子的时候,青将军那绿豆般的眼睛便紧紧盯着簪子,眼神灼灼渴望。 顾水月将簪子递到了林氏的面前,林氏不敢接,但是不接也不是。 她后退了两步:“宋嬷嬷,既然水月不想要,就将那簪子收回了吧。” 宋嬷嬷也是知道这簪子的作用的,旁边有虎视眈眈的毒蛇,她拿了那簪子就等于找死。此时的宋嬷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她看了看林氏的脸色,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那簪子接了过来。 在她接过簪子的那瞬间,青将军便从淳王的手臂上滑了下来。 “啊!”宋嬷嬷一声尖叫,青将军已经缠到了她的身上,张着嘴,朝着她吐着猩红的信子。 宋嬷嬷整个人都僵硬了,止不住的尖叫声。青将军被她叫得十分不耐烦,转眼就恶狠狠地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 宋嬷嬷眼皮一翻,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林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她知道顾水月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顾水月竟然这么狠。 她的贴身老嬷嬷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境地了,但是顾水月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夫人,看来青将军和老嬷嬷之间也十分投缘。夫人可想出其中的缘由?”顾水月的脸上带着笑,却笑得像恶魔一样。 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蓝色的玉石簪子,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一遍。青将军爬上了顾水月的手臂,缠在她手上,吐着信子去舔那簪子。 林氏知道顾水月在逼她,想要她承认这簪子的作用,也就承认了她赠簪子给她是图谋不轨。 林氏道:“并不知。” 顾水月将簪子递到了林氏的面前:“那夫人可想试试?” 林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她看了看那簪子,又看了一眼缠绕在顾水月手臂上的毒蛇,静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林氏接过了顾水月手上的簪子。当她接过簪子的那瞬间,青将军便缠绕到了她的身上。林氏的脸色猛地白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对,顾水月都要为林氏鼓掌了。能对自己这般狠的女人,才是真正狠的人。 当青将军从林氏的身上下去的时候,林氏全身都虚脱了,她转过身,惨白着脸离去。 淳王一直在旁边看戏。这场戏称不上精彩绝伦,他出生皇家,看过很多戏比这个精彩多了,但是这场戏却格外吸引他。他很快发现,有意思的不是这场戏,而是戏中人,这个名为顾水月的女子。 若说最开始只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惊艳,而现在,她整个人都像是泛着光一样,吸引着他。 “顾水月?” 顾水月看着身边站着的养蛇人,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了他。淳王接过,顾水月又将仍然窝在她怀里的青将军放到了淳王的怀里,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淳王看着她离去,而他怀里的小家伙,也伸长了脑袋盯着顾水月离去的方向瞧着。 淳王觉得很有意思:“你喜欢她?” 淳王是哼着小曲儿回家的,下人们都觉得十分稀奇,不过看着他怀里威风凛凛的青将军,也都躲得远远的。 莫不是寻回了青将军,所以王爷才这般开心? 王爷开心,下人们也跟着开心起来。若是青将军出了什么事,淳王难免要迁怒,而他们这些伺候青将军的下人,落不了好下场。 淳王爷刚踏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纯黑的锦缎,脚踏塑金云纹靴,头发用银冠竖着,坐在那处,便是俊美非凡,气势逼人。 其他人都敬他畏他,唯有喜欢毒蛇的淳王,十分喜爱他。 淳王见了他,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走进了房间,发出爽朗的笑声:“公孙兄是何时来的?” 公孙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并非纯黑,而是有些灰色,里面蕴藏着冰冷的流光溢彩,很好看,却也很冷。 他看过来时,也带着一股冷气飘了过来。 本来窝在淳王怀里的青将军爬到了淳王的背上,伸出蛇脑袋偷看公孙奕。 “本王想青将军了。”公孙奕道。 青将军:“……” 它被淳王从背上扯了下来。纵然它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被送到了公孙奕的手上。公孙奕拿着青将军扭了一个圈,又打了一个结,青将军嘴巴张着,连吐信子的力气都没有。 任何东西都是有天敌的。 青将军的天敌便是公孙奕。在所有人包括淳王这个主人面前都威风凛凛的青将军,一到公孙奕的手里就成了一条死蛇,动都不敢动一下。 公孙奕玩得够了,才将青将军扔回了淳王的手里。青将军瞬间由一条死蛇变成活力四射的蛇,瞬间钻进了淳王的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将脑袋伸出来了。 “公孙兄,我本以为青将军只怕你一人,没想到我今日见到了第二人。”淳王显得有些兴奋,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桃花眼闪闪发亮。 “第二人?”公孙奕颇有些好奇。 青将军不是一般的蛇,而是有灵性的。他身上杀气太重,戾气太浓,青将军才怕他。换言之,能让这条毒蛇害怕的便是比它还毒的人。 “是一个姑娘,那姑娘生得十分貌美。顾府的大小姐,名叫顾水月。”淳王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本王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一次入宫的时候,母后还问本王可曾有中意的姑娘……” 淳王向来随心所欲,不会看人的脸色,更不会在意,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公孙奕的脸色黑了许多,薄唇紧紧抿着,浓眉拧了起来,像是极度不郁。 “淳王,陛下上次为本王赐婚,赐的女子正是顾家嫡女—顾水月。”公孙奕说完,身影便化作一阵冷风,消失了。 淳王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公孙奕离去的方向。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赐婚而已,这不是还没成亲吗?”半晌后,他拨动着青将军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林氏病了,来势汹汹。 那一日,林氏强撑着让这条毒蛇缠着她。这病,除了受惊吓,恐怕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她本来信心满满,可以弄死顾水月,却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如此下场,自然郁结于胸。惊吓加抑郁,林氏便一病不起了。 顾府后院暂时由顾老夫人掌管着。 后院忙乱,没人顾及顾水月,顾水月的生活安逸了许多。 冷……顾水月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正盯着她。蛇是冷血动物,身边躺着一条蛇,就像躺着一块冰块,顾水月随手便将毒蛇扔在了外面,但是那蛇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有人接住了。 顾水月看见来人,顿时一阵头疼。 都说淳王爷为人乖戾,枉顾人命,却不知有这样黏人的时候。 两日,顾水月便见了淳王三次。 “淳王府正缺一位王妃,本王看你面相正合适。”开启神棍模式。 “云王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不知他府中的妾氏多少横死,你不如跟了本王,本王会好好疼爱你的。”开启深情模式。 “顾水月,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若是不允本王,本王便让你不得安宁!” 淳王爷换了无数副面孔,顾水月依旧不为所动。这一次走狰狞路线,当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脑袋上一阵巨疼,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顾水月的耳根终于清静了,她扭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许久不见的银色面具。 男人直接将地上的淳王爷扔过了墙,这个院子里便剩下他们二人了。 房间的门关上,冷气从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顾水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男人便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挤到了角落里,然后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男人银灰色的眸子酝酿的冷光扑面而来,顾水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向来无往不胜的顾天澜,从来没有这样落于下乘的时候,此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气势在她之上。那种浑身冷然的戾气,必定是战场上杀了无数人才能累积下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也只有久居上位者才能养成。 这个男人,在朔云,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但是却不过如此。”男人说完,便收回了手,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 “我姿色普通,但是至少敢裸露出来,而不是像有些人……”顾水月回以一个嘲讽的笑,“只知道遮遮掩掩!” 顾水月话音落,突然伸手,目标正是男人脸上的面具! 第十五章 顾府长子 男人很快躲开了。 顾水月的手摸了一个空,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可惜的表情。不过这个结果也毫不意外,她如今太弱,和男人的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继续开启嘲讽模式:“顾水月,你有婚约在身,还这般与人纠缠,看来顾府并未曾教过你什么是妇道。” “顾府有没有教过我妇道与你何干?”顾水月反唇相讥,“莫非你是公孙奕派来的爪牙,看到你主子被戴了绿帽子,所以才这般狗急跳墙?” 男人银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盯了她片刻:“还真是伶牙俐齿。” 话音落,身影便消失了。 顾水月漂亮的水眸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面具男是公孙奕的人?想到公孙奕,不由得便想到了李邺谨和顾天晴,想到她死去的孩子,顾水月本来平淡的眸子里闪过惊涛骇浪。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那狂暴的情绪。 “大小姐。” 顾水月扭头,便看到四姨娘陈氏正站在门外,盈盈如秋水的眸子看着她。 毫无疑问,四姨娘是个美人,她在这阴暗的府邸呆了太多年,长年的抑郁和痛苦让她明媚的脸上也蒙上了尘埃。而今,那蒙尘的脸终于绽放出些许光辉。 “刚路过大小姐的院子,便想进来看看。”陈氏道。 顾水月对陈氏的一丝好感来自这具身体对陈氏的喜好,她做的一切,并非替陈氏报仇,而是作为林氏陷害她的反击。 “林夜如病了,病的不轻,大夫来来回回好几趟,都只说受了惊吓。”陈氏道,“好多年了,自从我孩子离去后,我便不曾这般开心过了。” “林家在京城并不算什么大户,林夜如嫁入顾府,上有重门阀的老夫人,下有备受宠爱的马氏,林夜如却一直坐稳顾家主母的位置,便是有她的本事。我斗不过她。” “大小姐,林夜如虽然卧病在床,但是她是个凶狠的人,这次缓过来必定会有更凶残的办法来对付小姐,所以小姐要做好准备。” “我听前院的人说,过不了几天,大公子就要回来了。” 顾府的大公子顾景凡,是顾府的长子,并非林氏所出,但是是由林氏养大的。顾景凡是林氏最大的倚仗。 陈氏离开后,顾水月对这顾景凡便留意了几分。 顾景凡今年十九岁,少年公子,容貌不凡,自幼聪慧,一岁能言,三岁成诗,本身又是练武奇才,如今拜在普安寺主持门下,武功精进,如今归来,便是想参加明年春季的春闱。 顾谦对这个长子十分满意,而顾景凡对林氏十分依赖,就是看在顾景凡的面子上,顾谦都会纵容林氏一些。 比如这一次,林氏出手,顾水月不仅没死,还叫淳王看了他顾府的笑话。今日早朝之上,向来随意的淳王在朝堂上开了玩笑,调侃他的后院精彩不断,顾谦的脸当场就绿了。 他一肚子气回了后院,看到林氏躺在床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林氏端庄有余,但是没什么情趣,不像三姨娘那样会讨好人。但是,他觉得林氏是个聪明人,所以一直对她另眼相看,却没想到她办出了一件这样的事。 “爹,顾水月将淳王的毒蛇扔在娘的身上,那毒蛇缠着娘许久。”顾青怜眼里含着泪道。 顾谦的脸色不太好看,更不想听到这样的话,顾青怜向来会看人脸色,此次却因为太过伤心,并没有看到顾谦的脸色。 林氏低声咳了咳,顾青怜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垂着头,不再言语。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委屈,如果此时是顾青玉,他肯定心疼的不得了,早就去找顾水月算账了。为何换成了她,他就更加生气了呢?顾青怜知道她的父亲心生来就是偏的,明明她才是嫡女。娘也明明是因为爹受这些委屈的,他却完全没有为娘做主的意思。 林氏却比顾青怜看透许多,她早就意识到这件事,她在这府邸里能立足下去并非靠顾老爷的怜惜。再说怜惜又有什么用?马氏如今还不是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林氏看着顾老爷,道:“妾刚刚收到景凡的信,说是三日后回来。” 一说到顾景凡,顾谦的脸色瞬间好看了很多。 “信在哪里?我看看。” 很快有嬷嬷将信送到了顾老爷的面前。顾老爷读完了信,心中的阴郁像是一扫而光,对林氏也温柔了许多:“夫人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不然等景凡回来,又要心疼了。” 顾老爷说完便离去了。 顾青怜将熬好的药端了起来,喂了一口给林氏。 林氏却转过了头。 “娘,您喝药吧,不然怎么好起来呢?” 林氏勾起一个笑:“好起来?我若是好起来了,景凡又怎么知道他的母亲受到怎样的侮辱与委屈呢?” 三日后。 顾府今日的气氛与前几日的死气沉沉完全不一样,下人们早早起了床,将整个顾府都打扫了一遍,等日上中天的时候,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直接踏入了顾府之中。 俊秀的青年翻身下马,很快就有下人涌了上来,有人牵过马,有人拿他手上的包袱,有人地上润湿的毛巾,顾府的大公子便这样被一群人簇拥着。 下人传来消息,让顾水月一起去参加晚宴。她向来是被遗忘的那个。在她刚刚整治了林氏之后收到这样的邀请,这明显就是一场鸿门宴,不怀好意。 尽管如此,顾水月还从不知‘退缩’二字,她换上一身衣服,便去了。 这场晚宴弄得很隆重,可以看出顾谦对这个大儿子的重视程度。 顾谦一共有四女三子,除去死去的顾青玉,剩下的都参加了这场晚宴。 顾谦,顾老夫人,林氏,五个姨娘,三女三子,顾府的人已经聚齐了。顾水月的位置还在显眼的位置。 顾景凡并不是林氏所出,但是是林氏养大的,对林氏十分尊崇。他坐在林氏的身边,时时刻刻照顾着林氏,十分孝顺。 林氏坐在顾水月的对面,穿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那白色的狐裘更显得她面无血色。她坐在那里,精神很差,几乎半依偎在顾景凡的身上。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顾景凡的身上。 他的脸上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棱角已然分明,五官硬朗,他有顾谦的温润气质,但是因为常年习武,身上多了一股英武之气。 以顾水月看人的目光,顾景凡此人,在顾府之中确实出类拔萃,并且十分重感情。顾谦四子三女,唯有顾景凡不是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他是林氏的儿子。 所以他们注定是敌人。 顾水月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目光。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景凡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大哥,这是水月姐姐。”顾青怜道。 顾景凡是天之骄子,顾水月是痴女蠢儿,两人很少有交集。顾景凡对顾水月的了解只停留在母亲和妹妹的话语之间。 以前,妹妹提起顾水月,总是以嫌恶的语气道:“那个傻子。” 母亲也总道:“顾家的嫡长女,生得好,命却不好,痴痴傻傻的,被三姨娘和她女儿欺侮。” 而如今,面前的女子,瓜子脸,尖下巴,水润的眸子里像含着盈盈水光,清秀的眉宇间带着一股端庄秀雅的气质,如同一颗明珠,散落在一众人中,却依旧闪闪发亮。 林氏的咳嗽声响起。 顾青怜声音里透出一股担忧:“娘,你可是看到水月姐姐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水月姐姐不过和您开玩笑,才将那蛇引到娘的身上,惹得娘惊吓过度病了这么久。但是想来,水月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林氏的身子骨向来硬朗。 顾景凡离去的时候,林氏将他送到城外。林氏虽然温婉,但是却不像一般的女子柔弱。她微笑着送他离去,他依旧记得他离去时,母亲脸上的不舍。 一年后,他再归来。母亲重病在床,脸色苍白,像丢了魂一般,整个人就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他几次问起母亲的病症,母亲都含糊带过。 如今从妹妹的口中得知原因,顾景凡才知母亲含糊的原因,向来是想后院和睦,不想他和顾水月心生罅隙。 只是枉母亲顾全大局,顾水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的表情。 顾景凡看顾水月的表情,顿时冷了下去。 第十六章 为母做主 顾水月感觉到顾景凡对她态度的变化。 林氏害她不成引火烧身,最后得病,顾青怜的话也是颠倒黑白。但是,顾水月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作为顾天澜的时候,她阅人无数,也见过很多顾景凡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重感情,很忠诚,但是往往是愚忠,是愚孝。他的心完全偏向林氏那一边,无论她解释什么,顾景凡都不会听的,反而觉得她在挑拨离间。 顾水月垂下眸子,根本不关注饭桌上的风云涌动。 “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想要害顾水月啊。” 顾水月没有解释,却有人说出了真相。顾水月转头看去,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顾老夫人身边的顾青妍。 顾青妍见顾水月看过来,冷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了小脑袋。十五岁的小姑娘,性子鲁莽单纯,在顾老夫人的提点下,想必想通了自己被当枪使的事,现在看不惯顾水月被欺侮,便出声道不平了。 顾青怜的脸色微微变了。 “四妹妹,有些话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顾青怜道。 “证据?那簪子不就是证据吗?你娘赏给顾水月的簪子能吸引毒蛇,这不是明显想害死顾水月吗?”顾青妍反唇相讥道。 “娘出生名门,怎么懂那些歪门邪道?那簪子在顾水月的手上那么久,谁知道顾水月动了什么手脚?”顾青怜道,瞥了顾水月一眼,意有所指道,“反常即妖,水月姐姐醒来后性情大变,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会这些歪门邪道也很正常。四妹妹,你心性单纯,别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顾青妍的脸涨红了:“你!” 顾老夫人握住了顾青妍的手,眼神里带着警告,不准她再出声。顾青妍只能不甘地闭上了嘴。 顾景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俊美的脸上十分不快:“娘的品性便是我的品性,四妹或者其他妹妹还有什么怀疑的,不如向着我来。” 顾老爷也发话了:“今日是给景凡接风洗尘的,你们在饭桌上吵什么?再吵就别吃了,去跪一夜的祠堂!” 顾老爷的话一出口,其他人便再也不敢做声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听到筷子碰撞的声音。 顾老夫人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顾青妍离去,明显不想加入这些争斗中。顾老夫人并不喜欢林氏,奈何林氏是顾景凡的娘,顾景凡又是顾府的希望,她也不能将林氏怎样。她是个聪明人,选择隔岸观火。 林氏的胃口很不好,吃了两口不吃了,只给顾景凡布菜,落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她的心思却已经飘向了另一个地方。她只要看着顾水月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用晚膳,就觉得十分难受。她永远不会忘记顾水月对她做的事和那一日受到的屈辱,这样的屈辱她必须从顾水月的身上讨回来,并且让她双倍奉还。 她的手中捏着一串珠子,目光总往一个地方望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握着珠子的力道加大了,来了! 突然,一道青色的影子沿着桌底爬了过来,刚要爬上林氏的凳子时,顾景凡手起刀落,那青色的影子便变成了两段。 那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 “顾水月,你又要对娘做什么?”顾青怜尖细的声音响起。 林氏脸色一白,直接晕了过去。 顾景凡抱着林氏便冲进了附近的厢房里,下人们连忙去请大夫,一时间,整个顾府都是手忙脚乱。 顾水月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她的。林氏所为,不过想让顾景凡彻底恨上她。 然而,她却没什么好怕的。她从饭桌上站了起来,根本没有理会那忙乱的一幕,而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惜华苑。 林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整个人无声无息,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 大夫忙活了许久,才道:“夫人是因惊吓过度而病倒,刚又遇到惊吓的根源,所以才雪上加霜的。夫人这病,并非药力能治疗的。夫人需静养,切不可再受到惊吓了。” 大夫离去后。 顾景凡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以眼神示意顾青怜,兄妹二人便走出了房间。 “青怜,娘原先是怎样病倒的?”顾景凡道。 顾青怜红了眼睛,咬着唇道:“不是青怜不说,是娘交代不可告诉大哥的。” “青怜,娘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顾青怜迟疑了片刻,便道:“是顾水月。顾水月从上个月醒来,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整个人神神叨叨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拳脚功夫?但是顾水月会。陛下赐婚,顾水月和云王有婚约,她在这府里就完全横着走了。她杀了青玉姐姐,又害得三姨娘疯了,现在就想方设法折腾娘了。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蛇都听她的话。淳王殿下的那条毒蛇,见了她特别乖巧。娘为了后院安宁,本来一再退让,却没想到顾水月根本不知道适可而止,竟然将淳王的毒蛇引到娘的身上,将娘吓成了那样。今日,便是她耍的小手段,明显想将娘和我逼到绝境!” 顾青怜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景凡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一拳重重地打在墙上,像是极力压抑着怒气。 “娘乃是顾府的主母,竟然被一个妖女这样欺负!”顾景凡说完便要朝外走去,明显要去找顾水月算账。 顾青怜连忙拉住了顾景凡:“大哥,你别去。你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妖女,娘已经这样了,青怜不想大哥再受伤,不然青怜不知道怎么办了。而且她和云王有婚约,若是我们伤了她,云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顾景凡看着可怜兮兮的妹妹,才将那暴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确实需要冷静。 “一个傻子突然性情大变,不仅身怀武功,还能控制毒蛇?”顾景凡低声道。 顾青怜点了点头:“哥哥,你说顾水月会不会是妖怪附身?她会不会是来吃了顾家的?先是三姨娘和青玉姐姐,再到我和娘亲……” 一提及林氏,顾景凡直接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将那桌子直接拍裂开来。 “只要我在一日,无论她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让她对母亲有任何不利的!” 顾景凡说完,便拿着剑出了门,径直朝着顾水月住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见顾景凡离开了,顾青怜便收起了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她转身推开门,走进房内。 “娘,顾水月那么狡猾,哥哥对付的了她吗?”顾青怜替林氏捶着腿,一边道。 林氏脸色苍白,但是那股端庄秀雅的气质仍在,因为大病,她气息浮动,眼神却十分坚定。她拍着顾青怜的手道:“顾景凡是真性情,至情至性,顾水月那些歪门邪道根本用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对付顾水月,只会用最直接的方法,这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硬碰硬了。而论武艺,你忘了你哥哥的本事了吗?” “哥哥的武功,在整个京城都是排的上号的。”顾青怜道。 顾水月虽然有些本事,但是毕竟是女子的花拳绣腿,对付她们这些内院的女子差不多,若要和男子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如果他连顾水月都收拾不了,那我这几年就白对他好了,也算我看走了眼。”林氏脸色冷了下去,道。 月色当空,顾水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她朝着院子门口望去,就看到顾景凡提着一柄剑站在门口,那双眸子正冰寒地看着她。 顾景凡将手中的剑抽了出来,月光下,剑光冰寒。 顾水月知道,他是来杀她的,而且这个男人的武功明显在她之上。但是,她站在那里,从容不迫,脸上没有呈现出任何恐惧的神色。 顾景凡的剑架在了顾水月的脖子上。 顾水月丝毫没有躲闪,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笑。 顾景凡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本是怒气冲冲而来,现在却被这女子的一笑给笑糊涂了。他杀过人,但是那些人死前无一不是恐惧。 “你笑什么?”顾景凡冷冷道。 顾水月道:“我自然是笑你可笑。你为堂堂男子,却不辨好坏,不辨忠奸,愚忠,愚孝。我明明是被欺侮的那个,在你眼中却成了恶人。你以为林氏对你好,但是林氏若对你真的好,又怎会唆使你来杀我呢?你春闱在即,若是杀了我,对你的仕途必定有影响。” 顾景凡不为所动:“你胡说八道,娘根本不曾说过你半句不是,你却句句诋毁她,谁善谁恶,一辨便知。” “哦?既然不是林氏说的,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恶人呢?”顾水月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顽石果然是顽石,她向来看人准,这次也不例外。 “若非你做的太过分,丝毫不给娘亲和妹妹留出路,妹妹又如何会将委屈说出来了?”顾景凡的眼里蕴藏着怒气。 他的眼中杀意大盛,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恶毒的女子的脖子便会被他割断,他最重要的人便不会再忍受她的欺侮。 顾景凡刚想用力,手上突然一阵刺痛,怎么也用不了力气。 顾景凡看向对面的女子,心中腾起一股陌生的恐惧,他想到了妹妹的话——这女子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妖女。 他完全动不了,全身像是被定住一般,只能看着女子的脸缓缓靠近,那嫣红的唇靠近他的耳朵。 “不如我们来试试,看看林氏对你是真好,还是假好。” 女子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景凡突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十七章 解毒之药 “砰”的一声,眼前高大的男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顾水月的额头上也已经出了一层汗。从晚宴归来后,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论武功,她明显不是顾景凡的对手,所以只能智取。 所谓智取,下毒便是其中的一个法子。 当她还是顾天澜的时候,身为后宫之主,又是镇国大将军,见多了形形*的人,时常被人下毒,对这毒也颇有影响。 她下在顾景凡身上的毒,下毒的方法并不难,对懂的人来说下毒和解毒都很简单,而对于不懂的人,这就是一种罕见的毒。顾水月将这种毒淬在一根针上,但是要将这根针刺入顾景凡的身上则是一个难题。她知道顾景凡这种人极其固执,她根本说服不了他,她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想分散顾景凡的注意力,趁其不备,将针刺入顾景凡的手臂上。毒素很快传遍全身,顾景凡便晕了过去。 刚刚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顾景凡分神了,这说明这块顽石也并非无药可救。 顾景凡倒在地上,这件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很快的,一阵脚步声便响了起来,像是许多人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顾水月,你这个妖女,你对景凡做了什么?” 许多人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这顾府的老爷——顾谦。顾谦看着自己赋予众望的儿子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目眦尽裂地看着顾水月,像是恨不得将她吞了。 火光映衬下,顾水月的脸更加白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站在那里,竟透出一股诡异的空灵感。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顾谦的身上:“你如今才想起来我是个妖女吗?他要来杀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纵容的吗?” 林氏鼓动顾景凡来杀她,而顾谦没有阻止,便是在纵容。顾水月没有想到,自己在顾谦的眼里已经是这般大的眼中钉了,甚至不惜牺牲儿子的仕途。 顾谦恼羞成怒地瞪了顾水月一眼:“来人啊,给我将这妖女抓起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顾水月在顾府的位置已经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傻子,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妖女。顾谦的话音落,其余人都迟疑了一下,竟无人敢做第一人。 顾谦的眼里冒了火:“顾府的银钱就养出你们这些废物吗?你们既然这般无用,还呆在顾府作甚?”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方才围了上来,将顾水月抓了起来。 说是抓,顾水月其实根本没有反抗。她被关进了柴房里,外面一群人看守着她。 顾水月看着柴房的摆设,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尽管如此,这里比她刚刚醒来住得房间还是好了很多。 顾水月合衣在木板床上躺了下来。 夜里虽冷,但是她现在的心法已经练到第一层,可以驱寒了。顾水月闭上眼睛,内力沿着血脉走了一圈,身体便渐渐暖和了起来。 顾水月在柴房里睡得正香,但是对于顾谦和林氏来说,却是一个不眠夜。 顾景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夫来了又去,顾谦甚至去请了宫里的太医,都只看出顾景凡是中了毒,却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这便是你想得好主意?”顾谦看向林氏,眼中全然冰冷,“林夜如,你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林氏的脸白如纸,看着床上的顾景凡发着呆。 她没想到顾水月竟然会这般厉害,竟然连顾景凡也伤了。她搭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已经嵌入了血肉里,她却像是丝毫无所觉一般。 “妾身没有想到,顾水月竟然这样大胆……” “你现如今说这些有何用?顾氏衰微,顾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有能力的子弟了,如今朝中只有我一人居于高位。没有助力,居于高位,高处不胜寒,如今已经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景凡在一众孩子里是最有出息的,能文能武,若无意外,明年的春闱,无论是文试还是武试,景凡都能金榜题名。那时便是我顾家子弟崭露头角的时候。而今,景凡伤成这样……”顾谦越想越气,看林氏也越看不顺眼起来。 他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在这房间里多呆一刻,便转身离去了。 顾谦离去后,林氏便坐在顾景凡的床头,盯着他看着。 她的脸上早就没了刚刚在顾老爷面前的惶恐与不安,而是带着些微的笑意。 她对顾水月的恨已经陷入了一个偏执的境地,她想要顾水月死——哪怕毁了顾家也无所谓。 顾景凡能杀了顾水月固然是好,若是不行,则用顾景凡的命来换顾水月的万劫不复。 无论林氏如何想,顾谦却不能让顾景凡死。他现在已经后悔死了,他就不该纵容林氏的计谋,最后落得丢了孩子又套不到狼的下场。 “你究竟对景凡做了什么?” 顾水月睁开眼就看到高高在上的顾丞相居然纡尊降贵地站在柴房里。 “顾景凡乃是朔云高手,我一个弱女子能对他做什么?”顾水月道。 十九岁的姑娘,脸上依旧带着一股稚气,尖尖的下巴显得有些稚嫩可爱,那双眼睛也是水盈盈的,看起来确实单纯无害。但是如果此时,顾谦还相信眼前的人是弱女子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傻子了。 越是鲜艳的花朵越是毒,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狠辣。 “顾水月,若是景凡活不了,你也绝对别想活。你杀了景凡,便是断了顾家的活路,那时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顾丞相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顾谦虽是文臣,但是在官场多年,本身具备不凡的气势,他发怒的样子十分可怕。 顾水月却不怕他:“我不过一条命,顾家却是一个家族,用我一条命换整个顾家的气运,这笔买卖很划算。” 顾水月根本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顾谦被他气得冒火,却也只能将那股火生生咽了下去,柔声道:“水月,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姓顾,也是顾家的人。顾家的气运便关乎你的命运。你和云王有婚约,待到了云王府中,并不是只有靠云王的宠爱就能在云王府中立足,更多的是要看娘家的势力。你娘家的势力强,云王才会宠你,你在云王府中才能做好这个王妃。” 顾谦堪称变脸界的一绝,刚刚的凶狠消失不见,一脸温柔。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顾水月的脸色,见她眼神微动,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同时一阵冷笑。不过一个十九岁的女子,再聪明通透也不能跟他斗。 顾谦继续柔声道:“水月,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你娘的死耿耿于怀,但是这已经过去了,青玉死了,三姨娘也疯了,你也为你娘报了仇。你和顾家是一体的,顾家荣,则你荣,顾家衰,则你衰。你可知为父为何这般为了顾家的荣衰这般奔波?其中一部分便是为了让顾家的女儿有所倚仗,在夫家不会受欺侮。” 顾天澜贵为皇后,一路走来,见过许多张嘴脸,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无耻的,能将自己的私心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能将伪善的面具戴得这样完美无瑕。 即使是前世的顾天澜,面对此时的顾谦,都极有可能被他说动了。 但是她历经两世,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她见识过顾谦的残忍,也见识过他的绝情。顾青玉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而他却可以这般轻易地谈起顾青玉的死,甚至将她的死当做筹码,可见他的喜爱是要建立在对他有利的筹码上。 顾谦道:“水月,景凡是你的哥哥,或许你们之间有些误会,等他醒来,我会安排让你们和好,以后,他便会护你周全。” 顾水月像是被说动了一般:“顾景凡中的是一种毒,但是这种毒并非无药可解,解药便是碧血莲。” “碧血莲。” 顾谦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表情便松懈了下来。并非因为这碧血莲珍稀难得,实际上,这碧血莲很珍贵,整个天下也不过两朵。 幸运的是,其中一朵就在顾府中,林氏手上。 林氏家族世代都是行医世家,林氏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御医。 碧血莲是林氏家族的家传宝物。这珍稀的碧血莲,便是作为林氏的陪嫁之物,送到顾府中的。换句话说,解药就在林氏手里。 顾景凡虽然动不了,也睁不开眼,但是意识一直是清晰的,外面的谈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里。 他从伺候他的下人话中知道,他中了毒,解药便是碧血莲。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中一喜。解药在他娘的手里,而他娘这样疼爱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解药让他服用。 待他醒过来,肯定不会再着了顾水月那妖女的道,他一定会让顾水月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他唯一想不通的便是顾水月为什么会对他下这种解药便在顾府中的毒。他想到了昏迷前顾水月的那句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第十八章 顽石开窍 顾景凡躺在床上,因为看不见,动不了,所以听觉变得十分灵敏。 他躺在床上,当知道碧血莲可以让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安心等待了起来。然而随着时间逐渐过去,他变得渐渐急躁起来。 难道顾水月那个贱人又动了什么手脚? 当然,还有一个让他更难接受的可能——他的母亲并不愿意将碧血莲用在他的身上。 不会的,一切都是顾水月的阴谋,顾水月想要离间他们母子。 很快的,顾景凡就知道了答案。 大约在中午的时候,林氏便来了,与林氏一起的,还有顾老爷。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顾老爷显得很急躁。 “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了!如今根本不是宝贝碧血莲的时候!”顾老爷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与顾老爷的急躁相比,林氏显得过分冷静了。 “老爷,那毒死顾水月下的,顾水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说出解药?她提碧血莲,明显就是故意的。”林氏道。 “故意不故意,试过才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景凡就活不了了。”顾老爷道。 “若是真给了景凡用,便着了顾水月的道,那才是真的害了景凡。老爷,妾身也是为了景凡好啊!”林氏说得情真意切,“太后有恙,父亲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今日里终于得了空,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以父亲的医术,肯定能治得了景凡的。老爷,景凡是妾身的孩子,妾身也担忧。” 顾谦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那便待林太医来看了再说吧。” 顾谦和林氏随后离去,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安静中。 顾景凡本来急切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一段时间后,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大约有三四个人走进了房间。有人走到床边,拿起顾景凡的手,替他把脉。 “景凡需要安静,你们二人先退下去吧。”林氏的声音。 两个人退了下去,门再次被关上了。 “父亲,景凡如何了?”林氏问道。 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中了毒,这种毒很罕见。” “顾水月说碧血莲可以解这毒。”林氏道。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顾水月并没有说谎,这种毒只有碧血莲能解。夜如,取碧血莲莲叶两片,水洗后,放入炖锅,加入连翘两钱、射干八钱,熬两个时辰,取药汁让景凡服下,这毒便能解了。” 林氏一时没有回话。 “父亲,碧血莲并不能解景凡的毒,反而会加重景凡的毒。”林氏道。 林太医愣了一下:“夜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碧血莲明明能解毒,为何说不能?” “父亲,顾水月不能留。老爷之所以不对顾水月下手,是因为有所顾忌。但是景凡要是出了事,老爷必定会十分愤怒,那时,便是顾水月的死期了。” “但是景凡是个好孩子,对你尤为孝顺,若是这般对他,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父亲,顾水月那女人十分可怕。看她那双眼睛,我就知道,但凡有机会,她会毁了整个顾家的。我想借这个机会来让老爷看清楚。失去了景凡,顾家还有救,但是顾水月留着,顾家迟早要完。” 林太医像是被说动了,半晌后才道:“罢了,你一向聪慧,你是顾府的媳妇,为顾府着想。你是为父的女儿,为父则要替你着想。” 又过了一会儿,林太医道:“毕竟,景凡并不是你的亲儿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房间。当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人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顾景凡觉得自己如堕冰窖之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温柔善良、对他爱护有加的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他死,要用他的死,来杀死顾水月。 顾景凡很希望这是一场梦,是顾水月的阴谋,但是那个声音那般熟悉,他根本无法辩驳、无可逃避。 顾景凡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如何?”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如果可以的话,顾景凡恨不得从床上跳下去,将他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知道这样残忍的真相。 顾水月站在床边,盯着床上躺着的人,尽管他动不了,顾水月还是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怨念。 她在床边的位置上坐下,悠闲地看了四周一眼,而后才道:“顾景凡,你不该恨我,而是该感谢我,否则的话,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水月看到现在的顾景凡,不由得想到上辈子的顾天澜。顾天澜枉为皇后,自以为了解人心,实则活在一个愚蠢的世界里。她以为最亲的人,时时刻刻都想她去死。她的仇敌早就举起了刀,而她竟然傻傻地撞了上去。 她看顾景凡,是不是就犹如李邺谨和顾天晴看着顾天澜,像看个傻子一般。 相比而言,顾景凡比她幸福很多。 “林氏要你死,而我则要救你。顾景凡,你活了十九年,竟连好坏都分不清了吗?” 顾水月说完这句话后,顾景凡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顾景凡并不愚蠢,而是他太过信任林氏。而当真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顾景凡渐渐接受了。 顾家一直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里。 顾景凡迟迟不醒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能醒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林氏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眠,便那样流着眼泪,将眼睛哭红了,她本来就病着,因为顾景凡的事,更加受打击,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夫人,夫人!”老嬷嬷急匆匆地跑来。 林氏红着眼睛看去,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可是景凡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我本该守在景凡身边的,但是瞧着他的时候,心中十分难受。我真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我。顾水月恨的是我,景凡是代我受罪。”林氏说着便抽泣了起来,“景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拉着顾水月去为他陪葬!” “夫人,大公子醒了。”老嬷嬷满脸喜色道。 林氏止住了哭,像是十分意外:“你说什么?” 但是却没有丝毫惊喜。 “夫人,大公子醒过来了。”老嬷嬷又重复了一遍。 林氏反应过来:“景凡醒了?怎么回事?” “老爷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个药方,治好了大公子。”老嬷嬷道。 林氏的眸子垂了下去,掩去了意外和失望,再抬起来的时候便是满脸喜悦,甚至连妆都没有梳,一点端庄秀雅的样子都没了,急匆匆地朝着顾景凡的院子走去。 林氏进了顾景凡的院子,便见俊朗的青年已经醒了过来。 顾景凡靠着枕头坐着,脸色依旧惨白,但是精神不错,状态看起来良好。 林氏三步做两步走了过去,一脸激动道:“景凡,你终于醒了,吓死为娘了。” 林氏紧紧地抓住了顾景凡的手。 顾景凡的手从林氏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林氏愣了一下,要知道,顾景凡是她养大的,他对她怀着深深的孺慕之情,对她十分孝顺。林氏向来敏锐,此时自然察觉到顾景凡对她的排斥了。 顾景凡不该对她这样疏离的,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林氏迅速回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破绽。她一直在努力扮演着一个温柔的母亲。 “你知道为娘有多担心你吗?这几日,一直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就盼着你能醒过来。而今,你终于醒过来了,为娘太开心了。”林氏道。 顾景凡将手缩进了袖子里,低沉的声音道:“我刚醒来,有些不太舒服,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林氏只得道:“那你便好好歇着,娘就不扰着你了。” 林氏满脸担忧地走出了房间,出门后,她的脸色蓦地变了。 而房间中靠坐着的顾景凡,盯着林氏离去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冷了下去,脸上的线条紧绷着。 “出来吧。”他对着空气中说了一声。 顾水月从暗处走了下来,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林夜如这慈母演得真好。” 顾景凡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就像木头一样。 顾水月的目标很简单,她想要林氏死。林氏三番五次地想要杀她,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当然,以她如今的身手,可以杀了林氏。 但是,她不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毁了自己的计划。她还要嫁入云王府,做云王妃呢。顾景凡是林氏在顾府之中栖身立命的倚仗,只要顾景凡这倚仗没了,林氏便也完了。顾水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得不怀好意。 顾景凡的目光刚好落在她的身上,当看到她这个笑时,不由得背后一寒,却又完全移不开目光。眼前的女子不是他那怯懦的傻子妹妹,而像是浑身带着毒的罂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顾景凡,这样的毒妇,你还要护着她吗?”顾水月直接逼问道。 顾景凡垂下了眼眸,思索半晌后才道:“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非她,我早就死了。我的命本来就是她的。” 顾水月:“……” 她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她以为顾景凡这块顽石终于开窍了,没想到只是开了个缝隙,立即就闭上了。她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这般固执到愚蠢的人! 第十九章 设下陷阱 “娘亲。” 圆乎乎的小家伙站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娘亲,来和宝儿玩耍啊。” 她连忙站了起来,想要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她的脑袋一直有些懵懵懂懂的,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她将小家伙搂进怀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怀里的孩子怎么这样冷呢?她垂下头,就看到孩子本来精致漂亮的脸蛋已经是一片乌青,鲜红的血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顾水月猛地睁开眼睛,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黑。 这是一场梦,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腹部平坦,她的孩子已经没了……顾水月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戾气,她陷入极度的愤怒中,恨不得将立即将那害过她的人碎尸万段,竟连房间里多出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等稍微平静下来,她才感觉到房间里有另外一个气息。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出去,顾水月立即起身,披着外袍,也从窗户翻了过去。 前方一直有个黑影。那人的身手比顾水月好很多,但是顾水月并没有跟丢,很明显,那人有意让顾水月追在他的身后。 两人出了顾府的宅子,在陷在黑暗里的安宁的京城里转了几个弯,前面的人身影突然停住转身,顾水月脚下的步伐根本停不住,便狠狠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你追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投怀送抱?” 熟悉的声音,欠扁的语气,顾水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银色的面具和一双银灰色的眸子。 顾水月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女人还真是善变,刚刚还热情似火,现在就寒冷似冰了。”男人面无表情道。 “……” 那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看起来格外可笑。 男人盯着眼前的女子,银灰色的眼中带着探究。她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些未散去的戾气,让他不由的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有这般大的恨意。她的眼中像是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让人不由得想要探究。 顾水月却并没有多余的耐心:“我数十下,如果你再不说何事,我便走了。” “一、二……” 男人颇为无奈。 眼前的人真是叫他刮目相看到极限了。他这一生,见识过很多人,但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让他无可奈何。 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水月:“你又欠我一次。” 男人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此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天渐渐亮了。 顾水月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纸,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 当顾水月将那封信看完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也终于明白面具男给她送来了一份怎样的礼物。 这封信上,记录的便是顾景凡的身世。 她一直以为顾景凡是因为生母去世了,才养在林氏身边的,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林氏又怎么会是这样心善的人? 顾水月沿着那条小巷走到了尽头,天还没亮,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是个老妇人,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苍老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如今是冬天,清晨更是寒凉,她正洗着好几人的衣物,手已经冻得一片通红。 顾水月站了一会儿,她像是发现了顾水月的存在,缓缓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仿佛才看清了顾水月的样貌。 “大娘,这么早洗衣服?”顾水月道。 “主人家的衣服太多了,这些得洗半日,若是起得晚了,便晒不了太阳了。”老妇人道。 顾水月从那封信里知道,她是给人家里做帮工,干着十分辛苦的活,拿的钱却十分少。 “大娘,你的孩子呢?”顾水月继续问道。 老妇人听闻她这句问,下意识地看向了一个方向,眼神里带着压抑的思念与痛苦。半晌后,她才垂下了头。 “半生流离,没有孩子。”她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不再理会顾水月了。 “大娘,你错了,你并非没有孩子,而是孩子被人抢走了。难道你就不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吗?” 顾水月说完,老妇人手上的动作便停止了,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神看着顾水月,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最终,她只是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口。 “大娘,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孩子。”顾水月道。 她的声音平淡,但是对于老妇来说,却带着莫大的诱惑。 无数个夜里,她都无法入眠,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否过得好。 无数次,她想要悄悄靠近去看看她的孩子,但是最终,她都忍住了。 她已经老了,头发已经斑白了,或许已经活不了多少时间了。她这辈子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孩子了。她的孩子……思念的种子冲破了坚硬的心防,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若是以往,她会默默地忍受那种煎熬与痛苦,但是此时,那种强烈的渴望压倒了她的忍耐,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姑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让她看一眼她的孩子,即使是粉身碎骨她也愿意! 顾水月带着老妇人从正门进入了顾府的大门。 顾水月在顾府已经是风云人物,她的身边安插着很多人的眼睛,其中便包括林氏。她前脚刚进顾府,后脚便传到了林氏耳里。 “带着一个老妇……顾水月,她又在搞什么鬼?”林氏皱着眉道。 林氏聪明半生,却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身上。顾水月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顾水月活着一日,林氏便觉得寝食难安。 “夫人,那老妇大约六旬,很瘦,佝偻着背,头发斑白,手上生茧,是个干粗活的。”老嬷嬷将自己看到的细细说来,“奴婢听丫鬟们说,顾水月想让她入府伺候自己。” “这是顾府,我还是顾府的主母,顾府是丞相府,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林氏本来安排了好几个丫鬟伺候顾水月的,但是因为是她的人,全部被顾水月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因此,林氏一直怀恨在心。 再加上顾景凡对她态度的变化,林氏更加没了安全感。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顾水月身上,恨不得立即撕了她。 偌大的院子里,本来住着的只有顾水月一人。 老妇对顾府十分熟悉,但是却一直垂着脑袋,显得很拘束。 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回到这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地方。 老妇名为秋娘,顾水月唤她为秋嬷嬷。她在外面一直是干粗活的,手脚十分利索,很快就将顾水月的院子收拾干净了。 “小姐的母亲可是李夫人?”秋娘偷偷看了顾水月两眼,然后问道。 秋娘入府的时候,府中的夫人还是李氏。李氏入府后不久,顾丞相便将马氏抬进了府中。马氏得丞相宠爱,又跋扈,李氏这个夫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在秋娘的记忆中,李氏是一个美丽如仙一般的女主,她隐约从眼前这位小姐的脸上看出那位夫人的身影。 顾水月点了点头。 “李夫人是个好人。”秋娘道,“只是可惜了……” 冬日的天气寒冷,刚刚下了一场雪,树上挂的都是银装素裹,地上许多地方都结冰了,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脚步声变得尤为清晰。 顾水月扭头望去,便看到林氏带着她身边的老嬷嬷正站在门外,一双眼睛正怨毒地看着她。 “水月大小姐,莫非你是觉得我这个主母做得不好,竟要自己出去买下人吗?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愿意与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混在一起,但是却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这丞相府可不止你一人,这乌七八糟的人要是带了疾病,染上其他人……” 林氏早就撕下了端庄秀雅的面具,像个恶毒的泼妇一样,直接将最难听的话说了出来。 而当看到顾水月身旁站着的老妇时,林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那老妇,就像见了鬼一般,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沈秋娘!” 第二十章 解决林氏 沈秋娘其人,在林氏的生活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本该早就消失在时光深处。 若非沈秋娘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林氏早就该忘记还曾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过了。她的出生在京城的一众贵女里算不上拔尖的,但毕竟是出生在御医世家,丈夫更是重权在手的丞相,她是高高在上的云彩,而沈秋娘,不过一个普通的丫鬟,即使替顾丞相生下了儿子,却连妾都做不了,是低到尘埃里的泥土。在林氏的眼中,沈秋娘是极其微不足道的存在。 若是此时在大街上遇到沈秋娘,林氏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而如今不一样,沈秋娘出现在顾府中,还是顾水月带回来的。这就极其不寻常了。 顾景凡的反常,顾水月带回沈秋娘,将这一连串的事联系起来,牵扯出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林氏强自镇定下来,不会的,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顾水月不可能知道的。 她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沈秋娘身上,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 沈秋娘在看到林氏的时候,脸上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直到顾水月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林氏的目光,沈秋娘才勉强站住,没有吓晕过去。 “顾夫人不给我派丫鬟,莫非还不准我用自己的月俸去买个下人?”顾水月道的话中别有深意,“再说,秋嬷嬷可比那些粗使丫鬟好多了,至少不会轻易地被人当枪使。” 或许是因为心虚,林氏怒瞪了顾水月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中的林氏显得坐立不安。 很多年前的事闯入了她的脑海里,那时,她刚刚嫁入顾府不久,与三姨娘相比,确实有心机很多,但是尚且年轻。她不像短命的李氏那样能忍,看着三姨娘那贱人凌驾在正室之上,但是她知道马氏得宠,她若是将气撒在马氏的身上,在顾丞相眼里就会成为一个毒妇。 恰好此时,沈秋娘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低贱的丫鬟,爬上了老爷的床,即使生下了儿子,却因为身份低贱,连妾氏都做不了…… 这是个极好的出气筒。 林氏陷入了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里,脸上青一会白一会,像是魔怔了一般。 惜华苑中人人自危。 自从林氏病后,她的脾性突然大变,暴躁且易怒,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夫人,茶已经泡好了。”老嬷嬷将茶放在了林氏的手边,小心翼翼道。 林氏突然站起身,一挥手,便将那装满热茶的杯子挥在了地上。 “顾水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下贱人,还想威胁到我?”林氏表情狰狞道。 老嬷嬷像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一般,连忙垂下脑袋,一点声都不敢出。 于此同时,沈秋娘的脸也是五颜六色,像是陷在那段往事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秋嬷嬷!秋嬷嬷!”顾水月喊了好几声,沈秋娘才回过神来,痴愣愣地看着顾水月。 “秋嬷嬷,你不想报仇吗?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吗?”顾水月问道。 沈秋娘惊恐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耀眼的光芒:“想,很想,日日夜夜都想。” 她想,想要报仇,更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两样,无论哪一样对她而言都遥不可及。 在她已然绝望的时候,这年轻的姑娘突然闯入了她的生活里,沈秋娘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很快,你就可以报仇了。” 沈秋娘看着顾水月那张漂亮的有些妖异的脸,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沈秋娘重新振作了起来, 夜里,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月色当空,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夜晚,喝得醉醺醺的老爷突然闯进了自己的屋里,她本来以为那是改变命运的一刻,却没想到其实是陷在深渊里。 窗户突然打开了,沈秋娘连忙睁开眼睛,大声叫了一句:“什么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巴,一个东西狠狠敲在她的脑袋上,她便失去了知觉。 沈秋娘是被冷水泼醒的。 这是冬日,还是夜里,本来就寒冷至极,冷水泼在脸上,就像有冰刀刮在脸上。 沈秋娘艰难地转过了头,便看到坐在椅子上,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林氏。 林氏见她醒了,便从位置上走了下来,泄愤一般,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沈秋娘的脸上:“沈秋娘,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敢回顾府,你是想回来找死吗?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如今偏偏要往死路上走,正是无可救药。” 害怕到了极点,便不再惊恐了,沈秋娘便那样瞪着眼睛,看着林氏。 “林夜如,你真的留过生路给我吗?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将我赶出了顾府,你做得这些也能叫给我生路?这十几年来,我过得生不如死,就像活在地狱里。” “你将我们母子带回惜华苑。在外人眼里,你是深明大义的主母,疼惜顾府的子息。但是在这惜华苑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对我们母子的。你将我们当做玩物,将你的不甘都发泄在我的身上。你让我做最下贱的活,替你洗衣倒马桶,你让我在冬日里泡在水里,你将针刺进我的手里让我做针线活,你还将我的孩子……” 沈秋娘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你用我的孩子试药,并且威胁我,若是我不将孩子给你,就让我的孩子死。你让我们母子分离……我的景凡,我的孩子。” 沈秋娘说着,眼眶发红,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想到她的孩子躺在床上,短短的日子里就瘦成了皮包骨,出的气比近的气少。她含泪看了她的孩子最后一眼,便离开了顾府。 她无可奈何,在这惜华苑里,林夜如便是天,没有人敢忤逆她。她便无选择,只能将自己的孩子交到了这毒妇的手里。 “那又如何?你不过一个下贱地不知廉耻的丫鬟,竟妄想不属于你的生活,和马氏那个贱种一样。景凡,呵,景凡已经是我的孩子了。在他眼里,他的生母是个抛下他与人私奔的*,只有我才是他的母亲,他尊我爱我……” 林氏的话还未说完,门突然被推开了,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她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水月站在那里,而她的身后,站着的正是顾景凡。 顾景凡的身体底子好,解毒后身体迅速恢复了,除了脸色发白外,看不出其他不妥来。而此时,他站在那里,目光在林氏和沈秋娘之间扫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本来以为林氏只是恨顾水月太深,千方百计想要她死,所以做出这样极端的事。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若非亲耳听到,他根本不敢相信他一向尊重的养母竟是这样的人。 刚刚那些对话,以及现在躺在地上的可怜的老妇,都证明了林氏是怎样恶毒的人。 “景凡!” “景凡!”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声出自林氏,带着惊慌,急切地想要辩驳,另一声出自沈秋娘,含着深深的思念与期待。 “景凡,这一切都是顾水月的阴谋,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林氏徒劳辩驳道。 顾景凡没有走向林氏,而是将地上的老妇身边,将沈秋娘扶了起来。沈秋娘痴痴地看着景凡,十四年了,她的孩子已经从一个娇弱的小孩长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还能触碰到他…… 林氏被这一幕刺激到了,到了这时,她也该明白这是个陷阱。这个陷阱让她失去了最后的倚靠。她并非顾丞相最宠爱的女人,但却是这后院的掌权者,是顾府的主母。然而,顾水月让她失去了一切。顾谦厌弃她,老夫人也早就看不惯她,没了顾景凡,她在这个府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顾水月。 林氏恶毒的目光投向了顾水月,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顾水月,抽出了手中的匕首,匕首在夜色里泛着银光,朝着顾水月刺去。 顾水月还未躲,顾景凡突然站起身,脚一踹,便将林氏连人带刀踹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准备出嫁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顾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丞相府里最飞扬跋扈的小姐死了,顾丞相最宠爱的姨娘疯了,就连掌管后院的林氏,也失去当家主母的地位。林氏受不了这般打击,当夜便以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府后院里两个最为风云的女子,便这样消失了痕迹。 冬日也这般悄悄地溜走了,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春日已经悄悄萌芽,湖边的柳条已经抽出了新枝。 沈秋娘手上挎着一个篮子,踏着一地的翠绿,沿着石子路走了一段距离,转身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的竹床上,年轻的姑娘正躺在那里,黑发如瀑布散落下来,巴掌大的瓜子脸莹白如玉,漂亮地如同暗夜里的明珠一般。看一个人,看了足足一个多月,本该早就看惯了的。但是沈秋娘一进院子,还是愣了一下。 她觉得,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一般人,她就像一块玉,被时光打磨着,每一天都变得不一样,每一天都更加光彩照人。 “小姐,盖一层毯子吧,莫要冷着了。”沈秋娘从房间里拿来一张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顾水月半眯着眼睛。 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功法练到了一层,并不惧怕这样的寒冷。但是看着沈秋娘眼中的担忧,她还是拉住了毯子:“谢谢秋嬷嬷。” “小姐,您这是说什么话呢?我如今的生活都是小姐给的,若非小姐,我还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景凡了……” 沈秋娘说着,眼眶便红了。 她如今能留下顾府,能时常看到景凡,这对她而言简直像做梦一般。虽然他们不像正常母子一般相处,但是这对沈秋娘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姐是她最大的恩人,她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小姐,离您的婚期只有半个月了。”沈秋娘道,脸上显得忧心忡忡,“这云王,恐非良配。” 当然不是良配。 和李邺谨、顾天晴做交易的人,算什么良配呢?顾水月记着上辈子的仇。不过她要嫁给云王,并非是要寻良配,而是要借机报仇的。 公孙奕什么品行,后院几何,这都并非她在意的事。她要的是寻找合适的机会毁了公孙奕,毁了云王府。 “秋嬷嬷,你不必忧心。我入云王府,自是取我想要的东西。” 沈秋娘看着小姐,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光芒,竟莫名地觉得有些冷。眼前的人,像是带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她永远让人看不透,这样的女子,嫁入云王府,或许并不会吃亏。沈秋娘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红袖添香,袅袅青烟,淡淡的清香飘荡在房中中,山水屏风后,有两人,一躺着,一人坐着。 顾老夫人半倚着,雍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的儿子,但是仔细瞧,便会发现她的眼中并没有半分笑意。 顾谦坐着朱红色的椅子上。相由心生,他本来是文人模样,一派斯文的模样,如今心中焦躁不安,脸上便添了戾气,还算俊朗的脸无端有些狰狞,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母亲,过几日便是顾水月的婚期了。” 这便是他忧心的根源。 林氏死了,他作为顾府的男主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细枝末节。林氏是和顾水月斗输了才死的。林氏已经没了利用价值,顾谦对林氏的死并不觉得可惜或难过,他害怕的是顾水月。在顾谦看来,林氏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子,就连林氏也败在顾水月的手中……由此可见顾水月有多么可怕。 随着婚期的临近,顾水月迟早会离开顾家,嫁入云王府。云王府风头最盛,即使云王功高盖主,早惹得上面那一位不满了,但是云王想要对付顾府还是轻而易举的。 顾谦是文官,顾景凡还未入朝,根基尚浅,此时的顾府是十分岌岌可危的。 “顾水月,不能留。”顾谦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顾老夫人突然笑了,她一心向佛,身上带着一股檀香味,笑起来像尊佛一样。 “母亲,您笑什么?”顾谦好奇地问道。 “我儿啊,我在笑你杞人忧天。” “母亲何出此言?” “顾水月傻子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赐婚将个傻子许配给云王,本就别有用心。云王迫于无奈,不得不娶了她,待娶入府,真能好好待她?” “你可知道云王府中的情况?云王本身心情暴戾乖张、喜怒无常,云王府后院的女子经常无端暴毙。云王府后院的水比顾府深了许多。云王后院众多,有侧王妃二人,一为孟氏。孟氏是公孙老夫人的外甥女,如今掌管着云王府的后院。还有一人则为阿史那氏,阿史那氏是突厥女子,比中原女子风情万种许多,性子豪放,得云王宠爱。无论是孟氏,还是阿史那氏,比之林夜如和马倩娘,不知道强了多少。”顾老夫人娓娓道来,“你觉得,顾水月入了云王府,真能坐稳当这云王妃吗?” 顾老夫人这一条一条地说了下来,顾谦也觉恍然大悟。 顾水月要利用云王府来对付顾府,首先,她要得到云王的宠爱,第二,她要有足够的价值让云王觉得可以为了她来对付顾府。 然而,现状是,顾水月嫁入云王府会举步维艰,连坐稳云王妃的位置都岌岌可危。云王府后院比顾府复杂许多,其中盘根错节,涉及各方利益,更有各方神通,顾水月能在其中活多久,都是未知数。 老夫人宽慰之后,顾谦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 “娘,我顾府与云王府联姻,这桩婚事一定要风光大办。”顾谦温文尔雅道。 因为这一桩事,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顾水月的日子十分好过。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天宸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纹龙雕栏玉柱挺立着,金黄色的光芒闪耀在每一个角落,一派威严的气势蔓延着。 “陛下,明日就是云王的婚期了。”妖娆的年轻女子倚在帝王的脚下,柔弱无骨地靠在帝皇的身上,娇软的拳头替皇帝轻轻捶着,媚眼如丝道。 朔云皇帝三十五六的模样,正当壮年,身强体壮,气势非凡,他生着英武的国字脸,五官深邃硬朗,嘴唇紧紧抿着,不怒自威。 听闻爱妾的话,皇帝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中带着一股戾气,睁眼时,那张俊朗的脸添了几分冷厉,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呵,朕倒是给忘了,明日便是公孙爱卿的婚期了。” “陛下日理万机,忘了很正常。”女子声音娇柔道。 皇帝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臂,一用力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女子惊呼一声,脸色绯红,却也顺势靠在帝皇宽阔的胸膛里,在他胸口画着圈圈。 “公孙爱卿是我朔云的栋梁之才,朕不该忘的。”皇帝道,“顾家女可是朕精心为公孙奕挑得王妃!” 女子的眼眸低垂,满含笑意,她最得圣宠,自然也是最懂圣心。 “顾家嫡女,痴痴傻傻,毫无嫡女的地位,沦为姨娘和庶女的玩物。等顾家女入了云王府,肯定有好戏看了。”女子抿着唇,咯咯的笑出声来。 “英明神武的云王娶了个傻子,想想还真是有意思。”女子道,“臣妾在宫中一走,听闻的都是这段趣事,云王公孙奕如今成了百姓眼里的笑话,大家都等着看戏呢。想来云王府的后院是不得安宁了,云王府后院这把火要烧起来了。” 帝皇的脸上果然露出愉悦的光芒。 公孙奕再厉害又如何?再多的战功,也不过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还是要听从他的安排。他可以决定他的地位和终身大事,他要他娶一个傻子,他还是得娶。 顾府后院的明争暗斗,对于顾谦来说是极其丢脸的事,所以这件事并未传出去,更未传到皇宫之中。 皇帝和宫妃对顾家嫡女的了解还停留在之前的调查——痴傻,愚蠢。 如果他们知道这几个月里顾水月已经将顾府搅得天翻地覆,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二十二日 新婚之日 二月二,龙抬头,宜嫁娶。 这本来是个极其热闹的事,却因为另一件事更加热闹起来了。 今日是云王娶妻的日子。这其中,嫉恨的有,不甘的有,看笑话的也有。嫉恨顾府和云王府联姻,不甘嫁给云王的不是自己,看笑话的,则是看荣宠加身的迎娶了一个傻子的。 作为事件的主角、今日的新娘,顾水月则是最为冷静的。她任由丫鬟替自己穿上大红的喜袍,红色的盖头该在了头上,眼前的景致都蒙上了一层红色,喜娘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跨过火盆,上了花轿。 一声‘起轿’,花轿便颠颠地往前前进了。 “今日迎亲的怎不是云王?云王不是今日的新郎吗?” “据说云王身体不适,便让府里的管家来迎了。” “身体不适?怕是心里不适吧!好好的王爷,战功显赫,娶的居然是个傻子。虽然说皇命难违,但云王心里难免不爽,这不来也很正常。” “新郎未来迎亲,这新王妃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顾水月坐在花轿中,双手放在身前,一派秀雅端庄的模样。人群之中,一些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来迎亲的不是公孙奕? 听着百姓的议论声,顾水月觉得有些可笑。公孙奕为了打胜仗,可谓煞费苦心,九死一生,甚至和李邺谨那样的人做了交易,最后却换来一个被皇帝猜忌的下场。 公孙奕和朔云皇帝相互怀疑,这对顾水月来说,觉得是一件好事。 因此,在有些人都在怜悯她的时候,顾水月的心情其实是极好的。 花轿的长龙走过长长的大街,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花轿最终停在了富丽堂皇的云王府前。 顾水月被人背着下了花轿,进了王府,与她一起拜堂的却是一只公鸡。 这一切都已经预示着她嫁入王府就等于失宠的结果。 新娘被送入了洞房,新郎却依旧未出现。顾水月体质比原身好了很多,这番折腾下来并不觉得累,但是穿着复杂的喜服,戴着繁重的头饰,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 等门关上,脚步声消失,顾水月便扯下了盖头,将最重的头饰取下来,靠着床坐着。若是有人推门而入,就可以看到新娘子完全没有任何伤心的表情,而是慵懒地靠在那里。 “碧月,这不太好吧,她毕竟是王妃。” “什么王妃,不过一个傻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侧妃娘娘说了,若是这件事做成了,必定大大有赏。”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自然没有逃过顾水月的耳朵,顾水月坐直了身体,将红色的盖头盖在头上,做出一副没有动的模样。 门被推开,那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娘娘,您累着了吧,不如先把盖头掀下来吃点东西。”一个丫鬟道。 顾水月自然不客气,便直接将自己的盖头掀了下来。 她的眼前站着两个丫鬟,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白色的小袄,模样周正。那两个丫鬟,看着顾水月的脸时,也怔了一下。 她们只听闻新王妃是个傻子,却没想到新王妃竟然长得这般好看。身材窈窕纤细,黑发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红色的衣袍更显得她面色如玉中带着一丝红润,美艳至极。 这王府侧王妃妾氏等一众人,可谓在长相上各有千秋,但是都抵不过眼前女子的一丝一毫。 这张脸确实绝色,可惜是个傻子。 丫鬟的眼中惊艳之后是鄙夷,她道:“娘娘,您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丫鬟的语气很恭敬,很贴心。 顾水月盯着那丫鬟看了两眼:“碧月?” 碧月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傻子王妃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滴水不漏。 “奴婢碧月。” 如非刚刚听到这丫鬟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恭谨的丫鬟有问题。 她如今刚入王府,举步维艰,不可风头太甚,需要先藏拙。顾水月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什么吃的?” 碧月从汤盅里舀出一碗汤,送到了顾水月的面前:“娘娘,这是阿史那娘娘亲自熬得汤,说是要孝敬娘娘的。” 在她入府之前,这个府里能称得上娘娘的只有两人,侧王妃孟氏和侧王妃阿史那氏。阿史那颜是突厥公主,在一场对战中对云王一见钟情,即使为妾,也要嫁给云王。 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当年顾水月还是顾天澜,还是望月的皇后,就曾听闻这件事,还点评了一句——阿史那公主是性情中人。 阿史那所为,于情合,于礼却不合。阿史那氏太过刚烈,对公孙奕用情太深,做事也会偏执。 她没想到有一日还可以和这个性情中人有交集。 顾水月盯着那碗汤,没有接。 “我不饿。”顾水月道。 碧月的脸色变了:“娘娘,夜还漫长,您若是饿昏了,那就是我们这些奴才的失责了。若是侧妃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不知道如何交代。” “这王府是我这个正妃做主,还是侧妃娘娘做主?”顾水月眼睛斜睨了碧月一眼,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碧月被她的眼神看得退缩了一下,知道这王妃并非像传闻中的那样傻。退一步想,即使不傻又如何?都这个时辰了,王爷都没有来,这就摆明了这正妃娘娘只是个摆设,哪里比得上实权在握和受宠的两位侧妃娘娘? 她换了一个语气道:“娘娘误解了,您入了府自然是您做主,但是您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怪罪的自然是我们这些奴婢,便请娘娘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吃点东西吧。” 说着便执着地将那碗汤往顾水月面前送。 顾水月接过了那碗汤。 碧月眼中暗藏着一丝喜意。 另外一个丫鬟忍不住出声道:“娘娘……”她的眼中含着一丝担忧,欲言又止。 碧月暗自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开口了。 看来碧月的任务就是令她喝下这碗汤。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呢?恶作剧?还是下毒?新婚之夜毒死王妃,这可是大罪,即使她不受宠,公孙奕后院的这些女人们也不敢这么做。这样想来,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碗汤里加的东西更多的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顾水月将汤放到嘴边,碧月眼中的笑意都掩盖不住了,顾水月突然将汤放下了。 “碧月,这汤便赏给你了。”顾水月道。 碧月愣了一下。 “你刚不是要我体谅你们这些下人吗?我看你嘴唇干涸,明显比我更需要这碗汤。” “娘娘,奴婢喝水就可以了,怎敢喝汤?” “我已经嫁入王府,便是王府的女主人了,莫非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顾水月道。 “奴婢不敢逾矩……”想到汤里加的东西,碧月是打死都不肯吃的。 “跪下!”顾水月的声音突然冷厉了下来。 碧月本能地跪了下去。 “本王妃赏你东西你都不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吗?你眼里还有规矩吗?”顾水月冷声道。 碧月觉得头皮发麻,接过那碗汤,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她刚让顾水月体谅下人,顾水月便将汤还给了她名曰体谅下人。她如今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即使喝了,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顾水月的错,因为这汤是她呈上来的。相反的,她反而要掩饰这碗汤带来的后果。 碧月觉得自己吃了一个哑巴亏。 傻子王妃并非傻子。直到这个时候,碧月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娘娘,你休息片刻,奴婢便先下去了。”碧月道。 “我还不困呢,你们陪我说说话。”顾水月道。 “咕咕……”碧月的肚子里突然传来了两声响,她的脸色变得精彩纷呈,像是忍了又忍,忍到了极限,顾水月才挥了挥手道‘退下’,碧月便一阵风似地飞走了。 这一刻,顾水月也知道这碗汤的作用了。 新嫁娘穿着红袍跑茅厕,想来也是十分丢脸的事。 这便是阿史那颜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这还真是阿史那颜的作风。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另外一个丫鬟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饮珠。” “饮珠,好名字。” “娘娘谬赞。” “你觉得这件事如何?”顾水月问道。 她觉得饮珠是个聪明人,问得便是刚刚的事。 饮珠迟疑了一会儿,在顾水月鼓励的眼神下,便道:“娘娘,今晚王爷便宿在阿史那娘娘那儿,奴婢以为,娘娘还是莫计较今晚的事了。” 她的新婚之夜,公孙奕却宿在阿史那颜那里,这究竟是说公孙奕太宠爱阿史那,还是太厌恶她了呢? 顾水月揣摩着其中的含义,无论其中的哪一种,她在这王府中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第二十三章 各有心思 碧月在茅厕里拉到虚脱,到第二天天亮才从茅厕里走出来,她脸色惨白,像个鬼一样。 她在茅厕里已经诅咒了顾水月无数次,此时脸上带着愤恨和狰狞,十分可怕,吓得那迎面而来的小丫头往后缩了半步。 “碧月姐姐,阿史那娘娘找您呢。”小丫头小心翼翼道,看见碧月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阿史那性格暴躁,有着突厥人的秉性,稍有不快动辄打骂,这王府里很多人都怕她。碧月胆子大,是阿史那王妃面前的红人。因着阿史那的关系,碧月虽是贱籍,但是地位并不比一等丫鬟差。 碧月听到阿史那找她,本来惨白的脸色已经是青灰了。她宁愿蹲回茅厕去闻那恶臭也不想去见阿史那王妃,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去,下场更惨。碧月只得拖着虚脱的身体朝着水榭阁走去。 水榭阁傍水而建,‘水榭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明显是出自云王之手,更显这处地方的不同凡响。 碧月一走到阿史那的面前,便直接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只能看得到一片红色的衣角,如血一般。 一身红衣的阿史那颜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她的指甲涂得艳红,更显皮肤白皙。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手中的大黑猫,另一只手则拿着瓜子磕着,两个粗壮的婢女跪在她的面前,随时去接她吐出的瓜子壳。 “娘娘,奴婢错了,没有完成娘娘的吩咐,请娘娘责罚。”碧月求饶道。 阿史那颜的手突然用力,蔻丹红的指甲便嵌进了大猫的身体里,那大猫尖叫一声。碧月的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这大野猫是王妃的最爱,这般行径说明她很生气。 “我让你将汤端给顾水月喝,结果你就自己喝了?”阿史那颜道。 “娘娘,奴婢也是无奈之举,那顾水月并不是个傻子,相反精明的很,她看出汤有问题,逼迫奴婢喝下去的。奴婢小看了她,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会替娘娘好好教训她的。”碧月一边磕着头一边求饶道。 “给你一个机会?”阿史那颜走了过来,一脚便将她踹了出去,“我这里不需要废物。将她赶出水榭阁,贬为末等丫鬟。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王妃是何等的聪明!” 阿史那颜往梳妆镜前一坐,很快便有婢女围了上来,替她梳妆更衣。她是异族人,却并非像突厥女子生得那般粗犷,她比中原女子高许多,但是身材丰满,胸前的两抹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脸如满月,皮肤白里透红,如同水蜜桃一般,十分诱人。 顾水月这一夜睡得并不怎么好。 第一,这是陌生地方,她本来警惕性极高,根本不可能在危险未知的地方熟睡。 第二,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让公孙奕断子绝孙。 她仇人众多,公孙奕只是其中一个,所以不能为了杀死公孙奕而丢了自己的命。 如果仅靠武功的话,那恐怕她得练个十年八年,才能去刺杀李邺谨和顾天晴,当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要让这对渣男恶女失去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让他们的后半生都在痛苦中度过。而要做到这一切,她必须要有权势。 顾水月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必须做好这个云王妃。一步一步往上,走到权力的中心,直到有足够的权力去对抗李邺谨。终有一日,她会让李邺谨后悔有此生的。 “娘娘,您醒了吗?” 饮珠推开门就看到新王妃坐在梳妆镜前,不由得有些同情。 她在外面守着夜,因此知道一晚上王爷都没有来过,而今天早上,这件事将传遍整个王府。这注定了这位王妃在王府里的日子不会好过,而她作为王妃的侍女,面临的命运同样悲惨。 “娘娘,新婚第二日,您是要去拜见老王妃的,若是迟了,便不合礼仪了。只是奴婢手笨,只能替娘娘穿衣,却不会梳妆。” 饮珠之前得罪了侧王妃孟氏,便被孟氏点名来伺候顾水月了。她是新王妃的贴身侍女,这替王妃梳妆打扮本不是她的活,是由专门的丫鬟负责的。但是,王妃失宠,整个王府都知晓了,那些没有被点名的丫鬟便不想来触这个霉头了,所以至今,都未曾有人来伺候她梳洗。 若是不去拜见老王妃,肯定会惹老王妃不快,若是这般披头散发去拜见老夫人,同样不合礼仪。 饮珠不由得急了,有些不知所措:“娘娘,这该如何是好?” 顾水月倒是淡定:“饮珠,替我打些水来。” 饮珠连忙出门去打水。 顾水月前辈子是皇后,但是在皇后之前,则是将军府的女儿,她从小便开始打理自己。顾水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蓝色的衣裳,穿上,她生得白,蓝色皮肤最衬皮肤。顾水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这顾水月确实生得好,巴掌大的瓜子脸,如同璞玉一般,生来就是一张魅惑男人的脸。 顾水月欣赏了自己的脸一会儿,便将头发挽了起来。此时,饮珠的水也打了进来。 洗漱,净面,在顾水月的指挥下,饮珠也井井有条起来。 很快的,铜镜中呈现出一个一身蓝衣的窈窕少女,眉目款款,如含水一般,那一眼,便叫人酥软了。 饮珠也看得愣住了:“娘娘,您真好看。” 她此时突然意识到,跟着新王妃,并非一件十分不幸的事。眼前的王妃娘娘,深不可测,她甚至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她会走出这寂静的院子,成为不可逾越的存在。 “饮珠,引我去老夫人的院子吧。” 含春苑。 此处乃是整个王府最为僻静的地方,老王妃便居于此。百善孝为先,整个朔云,都推崇孝道,不孝乃是大罪,一旦背上这个名声便可能与仕途无缘了。 一大早,整个含春苑里便已经姹紫嫣红。这姹紫嫣红来自于云王的一众王妃和妾氏,每个人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可谓春未来,百花已绽放。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妃还不来,果然是正王妃,有架子。” “再有架势,也不该让老夫人等啊。” “听闻王妃的反应有些迟钝,莫不是还未反应过来?” 这般一言一语下,那正堂坐着的人脸色蓦地难看了。 正在此时,一袭蓝衣突然撞入了众人的眼中。云王的审美正常,所以这一众花儿都是绝色,但是在看到来人的模样时,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艳。 顾水月是独自一人来的,她的目光落在首位的老妇身上。老妇大约五十的年岁,穿着一身麻色的衣裳,面带厉色,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顾水月像是没看到她的脸色一般,朝着她盈盈一拜:“媳妇儿拜见母妃娘娘。” “这般时候才来,姐姐,您可真叫我们好等。” 老王妃未说话,一个娇俏的声音插了起来。 “姐姐不在意我们这些姐妹罢了,但是老夫人可不一样。” “妹妹们莫要说了,顾姐姐刚来王府,许多礼仪不懂也正常。”这个声音与众不同一些。 顾水月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此人看似替她说好话,但是却暗含深意,反而加剧了矛盾。 果然——“不懂礼仪便可以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了吗?!” “母妃,臣妾早就醒来了,本来想来拜见母妃的,但是怕无颜冲撞了母妃,便自己洗漱了才过来。臣妾在顾府之中是有下人伺候的,但是王府节俭,并无丫鬟伺候,臣妾之前并不知晓。若是知道,臣妾定当再早些起来。臣妾有错,请母妃责罚臣妾。” “王府节俭?你是在暗指王府穷的连顾府都不如?”顾水月这话一出,便有人忍不住道。 “王府开支大,若非如此,又如何会连丫鬟都没有呢?”顾水月道。 “王爷有封地,陛下也赏下许多,难道连这些开支都支持不了?”那人的声音里带上了鄙夷,“王府的下人很多,只是……” 顾水月突然抬起头,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你的意思是说下人有,但是我不配用吗?” 那人没有说话,但是一脸默认了的模样。 顾水月顿时收起了那副懦弱的样子,对着上位的老夫人又是一拜:“母妃,陛下赐婚,臣妾嫁与王爷,臣妾不知王爷为何不喜,也不知为何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既然王府无臣妾的立身之地,那臣妾求去,请母妃为臣妾做主。” 顾水月这话一出,在座的许多人都吓了一跳。 顾水月是王妃,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她们只想联手整治她一番。但是她毕竟是陛下赐婚,这件事要是闹到陛下那里去,那就是整个王府的不是了。 老夫人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看向顾水月的目光也不同了。 “水月,莫要听这些口无遮拦的人一派胡言。王爷昨夜未去你的房里并非因为不喜欢你,而是因为身体有疾,如今在静养,等静养好了,自然会与你同房。你是正王妃,伺候的一个人都不能少。莫娘,替老身选几个可靠的丫鬟到水月身边伺候着。”老夫人对身边的老嬷嬷道,目光落在刚刚那个呛声顾水月的女子身上,声音冷厉起来,“尉迟秀,口无遮拦,对王妃出言不逊,即日起禁足一月,月钱减半,好好反省。” “母妃!”尉迟秀还想再说话,老夫人一个冰冷的眼神甩了过去,尉迟秀紧紧咬着嘴唇,便不敢再说话了。 老夫人看向顾水月:“水月,你觉得如何?” 顾水月道:“妾身凭母妃做主。” 一时间,众人看向顾水月的目光都变了。 这一下,谁都不能将新来的王妃当一个傻子看了。她们以为新王妃虽然出生官宦世家,却是个傻子。但是从刚刚的伶牙俐齿看,新王妃并不是傻子,相反,聪明的很。 “哟,瞧我这是错过了什么?”女子带着笑意的娇俏声音从远处传来。 人未至,声已到。 顾水月转头看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的衣角。 第二十四章 云王出现 来的人并非一人,而是两人。 女子一身红衣,一张娃娃脸,娇俏可爱,但是身材丰满,别具韵味。而她身边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金丝滚边锦袍,勾勒出挺拔高挑的身材,那张脸更是生得俊朗非凡,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冷光闪耀着,让人生畏,不敢靠近。 女子的整个身体几乎贴在了男人的身上,男人一只手搂着女子的腰,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 这一幕惹来了在场所有女子嫉恨的目光。 顾水月的注意力却落在男人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上。这个人是陌生的,但是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却十分熟悉,那个面具男! 而且,很显然,这个男人就是云王公孙奕! 那个总是神出鬼没救了她许多次而且次次都出言不逊的面具男就是公孙奕?! 她早就见过了仇人了,并且这仇人还救过她许多次——顾水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公孙奕的目光从顾水月的脸上扫过,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丝毫停顿。 公孙奕搂着女子走到了老王妃的面前:“母妃。” 老王妃点了点头。 公孙奕便坐到了首位的另一个位置上,而那女子则径直坐到了公孙奕的腿上,一双美目盯着顾水月瞧着。 “妾恭喜王爷身体康复。”被禁足的尉迟秀走了出来,朝着首位的云王盈盈一拜,道。 尉迟秀拜完,眼睛便扫过顾水月,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称病不与新王妃同房的王爷,转眼却搂着另一爱妾出现,病只是一个借口,事实便是云王并不喜欢新王妃。这相当于狠狠打了顾水月的脸。 然而,她并非从顾水月的脸上看出任何伤心的神色来。 顾水月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宛若旁观者,自是岿然不动。 老王妃的脸却有些挂不住了。她刚刚还劝慰顾水月说王爷是因为身有疾才不与顾水月同房的,儿子的到来也打了她的脸。 不提也罢,尉迟秀一提,老王妃的脸便觉得火辣辣的。她看向尉迟秀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贴身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尉迟秀这才察觉到老夫人不善的目光,她连忙缩了回去,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尉迟秀,你已禁足,便不该在此了。” 老王妃又道,“老身有些罚了,便先去歇着了。”说完,便由老嬷嬷扶着去卧房了。 老王妃一走,这房间里便是王爷和他的后花园了。 一群女子在一起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尤其是当她们都有同一个男人的时候。这就相当于一群狗围着一根骨头,必定要争个头破血流。 不幸的是,顾水月也是众多狗中的一只。 顾水月眼眸抬起,看着高高在上的云王,而他身边的女子,便该是侧王妃阿史那颜了。阿史那颜很像中原人,生着一张娃娃脸,但是五官不像中原人那般柔和,凌厉许多,有一些异族人的特征。 阿史那颜从云王的怀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顾水月的面前。 顾水月是正王妃,阿史那颜是侧妃,顾水月是妻,她便是妾,按照品级,阿史那颜必须向她行礼,侍奉她。然而,阿史那颜根本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而是直接挑起了她的下巴,望入她的眼眸:“你就是顾水月?” 房间里一下静了。 敢这般嚣张挑衅的也只有阿史那颜一人了。 高高在上的云王没有丝毫愤怒的模样,面色宠溺,像是纵容阿史那颜的行为。 唯有顾水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玩味。 看戏? 呵! 顾水月伸出手,将那挑起她下巴的手拿开,看着阿史那颜:“是又如何?” 阿史那颜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呀,这张脸生得挺标致的,为何王爷不喜欢呢?” 顾水月突然凑近,红唇亲启,用只有阿史那颜听得见的声音道:“莫非是因为床上功夫不如你好?” 阿史那颜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间,而后狠狠地瞪了顾水月一眼。 阿史那颜看向云王,漂亮的眸子里无辜而好奇:“爷,您为什么不喜欢王妃姐姐呢?” 公孙奕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冰冷的眸子盯着顾水月看了一会儿,配合阿史那颜道:“她有什么地方值得本王喜欢呢?美艳不如秋兰,端庄不及惜玉,可爱不及颜儿……”接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顾水月的胸一眼。 一直冷静自持的顾水月也破了功,不自禁地看了自己的胸一眼。 原身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材纤弱,论胸……顾水月看了阿史那颜的胸一眼,便自愧弗如了。 云王便这般当着自己一众妾的面,狠狠地鄙视了自己的新王妃一顿。云王此举,根本没有给顾水月在这个王府里留任何生路。 阿史那颜的眼珠转了转,自觉探出了顾水月在云王心里的位置。 不是傻子如何?口齿伶俐又如何?在这王府里,云王便是天,若不得云王宠爱,便什么都不是了。 她又走到了顾水月的面前,弯下腰,双眸与顾水月对视着,眼眸里散发出不善的光芒:“王妃姐姐,你可听到王爷的话了?” 阿史那颜说完,手突然朝顾水月伸去,她是突厥女子,突厥好战,女子也不例外,所以女子的身手都很好。她那一下很快,径直朝着顾水月的胸口袭去,顾水月本能地去挡,下一瞬间,阿史那颜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张嫩白的小脸顿时变成惨白了,大大的眸子里因为疼痛而泛起了水光。 “王妃姐姐,王爷说的话或许令姐姐不快了,但是王爷的喜好与我无关,王妃姐姐何必将气撒在我身上呢?”阿史那颜咬着唇道,看起来可怜急了。 顾水月不得不佩服这位阿史那公主的本事了。 这位公主殿下可谓步步试探,步步为营。她先试探了她在云王心中的位置,在察觉云王对她毫不在意之后,便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了她了。她刚刚那一下只是虚晃一招,要的便是顾水月出手。只有顾水月知道自己那一下只在防御,根本没有攻击,更不可能将阿史那颜推在地上。 然而,没有人在意其中细节。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顾水月恼羞成怒地将阿史那颜推倒在地上。 不受宠的正王妃对上备受宠爱的侧王妃——许多人都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云王的表现。 “爷,妾的腿断了,爷可要为妾做主啊!”阿史那颜看了公孙奕一眼,眼中哀柔婉转,可怜至极,却也可爱至极。 公孙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阿史那颜的面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她却紧紧贴在地上,明显不想善罢甘休。 公孙奕俊逸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颜儿想要如何?”他自是看出了他这位侧王妃是装的,并没有摔断腿。 “颜儿委屈,爷要替颜儿做主,否则就让颜儿痛死好了。” “如何做主?” “不如也让王妃姐姐尝尝腿断了的滋味。”阿史那颜眼睛一转,道。 公孙奕没有迟疑,对着空气道:“夜鹰。” 下一瞬,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便凭空而出了。 “打断她的腿。”公孙奕指着顾水月道。 阿史那颜的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小得意,公孙奕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头。 顾水月:“……”这对奸夫*旁若无人地想要折磨她啊!她要是这样不反抗的话,不仅要被打断腿,别说掌管王府后院了,就连立足的地位便没了。 在夜鹰靠近的那一刹那,顾水月挡住了他的手,对着云王道:“请王爷先让妾身看看阿史那妃的伤势,若是她只是骨折,而妾身却被打断腿,岂不是不公平?” 夜鹰迟疑地看了云王一眼,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便退开了。 顾水月走到了阿史那颜的面前,伸出手在阿史那颜的腿上按了一下。 一阵密密麻麻地疼从阿史那颜的脚踝处传遍全身,她忍不住想要尖叫时,便听顾水月道:“你一直捂着这里,便是这里断了吗?我在你这穴道处点了一下,若是断了,你是没有任何痛感的,若是没有断,则会痛。” 阿史那颜一张小脸疼得扭曲了,听闻此话,便将尖叫声咽了下去。 小丫头还真是能忍! 顾水月的手转到另一侧,按了下去。 那种疼痛简直难以言喻。阿史那颜的脸完全扭曲了,尖声道:“王妃姐姐,莫要按了,看来我的腿没有断,刚刚是我误解了!” 顾水月这才松开了手。她看向公孙奕,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王爷,侧王妃的腿没有断,那便不用罚妾身也被打断腿了吧?” 公孙奕点了点头。 阿史那颜恨不得用拳头将地上砸出一个洞来,要是知道这顾水月这般狡猾,她就该真的将自己的腿折了! 她还有一点想不通的是,如果王爷真的不在乎顾水月的话,就该配合她演好这场戏,不让顾水月有翻盘的机会才对! 第二十五章 以暴制暴 作为新王妃身边唯一的丫鬟,饮珠并未跟着新王妃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并不是饮珠不想去,而是她没有资格去。在这个府里,丫鬟是分三六九等的,老王妃身份尊贵,只有一等丫鬟才能到她面前露脸。饮珠出生清白,但是因为得罪了人,已经降到二等丫鬟了。 若非因新王妃不得待见,人人都怕到她身边伺候,这差事是轮不到饮珠头上的。 饮珠先回了院子,整整一个时辰,她都坐立难安,生怕王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她担忧王妃,也并非是因为忠心,更多的原因是王妃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再换个地方,她只能去做粗使丫头了。 所以,当顾水月踏入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饮珠惊喜的脸。 “娘娘,您回来了!”饮珠一喜,当看到顾水月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时,又有些疑惑。 顾水月道:“这是老夫人特意选来的人,饮珠,你去安排她们三个的活计吧。”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三个丫鬟,娘娘这一趟并未吃亏,还得了好处!饮珠愈加觉得自己极有可能是跟了个好主子,没了之前沉稳的模样,就连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顾水月卸去了脸上的妆容,露出一张清新秀雅的脸。她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娘娘,侧妃娘娘那里来人了。”饮珠在外面道。 这府里有两个侧妃,一个是阿史那氏,另一个是孟氏。顾水月并不知道来的是谁的人。 “让她们在客厅里候着。”顾水月道。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客厅中,那里有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候着。婆子见了顾水月便行了一个礼:“王妃娘娘。” 这礼仪做得很足,顾水月便知道这婆子不是阿史那颜的人,而是孟氏的人。孟氏掌管着王府的后院,行事作风比阿史那颜稳了许多。 “娘娘,侧妃娘娘本来是想自己来拜见您的,但是又怕扰着您的休息,便着奴婢将东西送了过来。这是些衣物和首饰是侧妃娘娘早就吩咐下来采买的,是特意为您准备的。若是您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会汇报给侧妃娘娘的。”老婆子道。 老婆子的话说得八面玲珑。 顾水月看着那些衣服和首饰,却觉得有些堵心。 孟氏掌家,是因为老王妃不想过问,府中又没有王妃。而她现在入了王府,是正王妃,也是王府的女主人。孟氏该做的不是为她安排吃穿用度,而是将这管家的权力交到她的手里。 她现在在王府根基尚浅,唯一能做的便是站稳脚跟,之后的事还要徐徐图之。 顾水月脸上不动声色,道:“还是孟妹妹想得周到。” 顾水月朝着饮珠使了一个眼色,饮珠便上来接过了丫鬟手里的东西。老婆子明显还有话说:“娘娘真是客气了。只是这些东西都算不得好的,娘娘别介意。真正好的东西都是宫里赏下来的,那赏下来的东西,老王妃那里挑过了,剩下的便都到了阿史那娘娘那里去了。王爷说过阿史那娘娘是天上的明月,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那些东西,她即使用来做裹脚布,也是不肯分给其他夫人的。” 老婆子苦口婆心道:“娘娘,恕奴婢多言一句,阿史那娘娘十分得王爷宠爱,娘娘还是让着些阿史那娘娘吧。前几日有位贵妾,就因为和阿史那娘娘撞了衣衫,便被阿史那娘娘划了脸扔出府去了。王爷本来还挺喜欢那位贵妾的,但是对于这件事,却是半句都未曾过问过。” 老婆子说完这些话才离去的。 老婆子送来的东西确实不能入眼。这并非顾水月曾为皇后,眼光高,而是这些东西太过粗糙,而那衣服,竟是用粗布做成的,这样的衣物,只有普通老百姓才会穿。 “饮珠,你觉得那老婆子说得话如何?”顾水月坐在那里,歪着脑袋问饮珠。 饮珠想了想道:“她说的话并没有错,阿史那娘娘确实很受宠爱,娘娘这般处境,若是和阿史那娘娘对上,确实占不了半分便宜。但是……”她皱着眉,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奴婢觉得那老嬷嬷说的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那老婆子的意图太明显了,明显到饮珠都听出来了。她一直在渲染公孙奕对阿史那颜多么好,如果她是普通女子,不曾经历生死,嫁给夫婿,却听闻夫婿对一个妾氏这般珍爱,必定是怒火中烧、醋意翻腾,会处处针对那妾氏。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孟氏明显想当那渔人。 这王府之中,阿史那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孟氏那种人。 她若是稍微愚蠢一些,便着了孟氏的道了。 然而,顾水月聪慧,却并不代表阿史那颜聪慧。顾水月懒得和阿史那颜那种胸大无脑的人斗,阿史那颜却彻底嫉恨上了她,想方设法地想要制服她。 “娘娘,阿史那娘娘来了!” 夜里,顾水月刚要歇下,便听到饮珠匆匆跑了进来,颇为紧张道。 顾水月只得将衣袍再次披上,走到门口,便看到阿史那颜气势汹汹的来了。阿史那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带着两个粗壮的丫鬟。 阿史那颜是突厥人,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是突厥的,身材高大,长相粗犷,手臂足足有阿史那颜两个粗。顾水月看着那两个丫鬟手臂上的肌肉和胸前不知是胸还是胸肌的东西,眼皮不禁跳了跳。 阿史那颜见识过顾水月的厉害,知道自己和顾水月相比简直是小绵羊和大灰狼。她吃了个闷亏,坐立不安,非要讨回来,却又不能将自己这只小绵羊送到狼口里,便带着两个帮凶来了。 当年她嫁给云王的时候,她父王怕她吃亏,给她陪嫁了两个大丫鬟,这两个大丫鬟绝不是普通的丫鬟,相反的,她们都是突厥的高手,一拳可以打死一只狼的那种。 有了两个丫鬟做后盾,阿史那颜的底气足了很多。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顾水月一眼,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王妃姐姐,你还没睡呢!” 顾水月看着她那个不怀好意的笑,眼皮又跳了跳:“若非某样东西乱吠,我已经睡了。” 阿史那颜脸上的笑立即收了,恶狠狠地瞪了顾水月一眼:“你!” 阿史那颜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愤恨吞了下去,挤出一个扭曲的笑:“王妃姐姐,颜儿惦记着您呢。今日,王妃姐姐说了一句话,妹妹可是一直记在心上。一想到姐姐嫁了人,夜里却还要独守空房,还真是可怜。想姐姐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却要忍受这样的寂寞,妹妹便替姐姐难受。” 顾水月:“……” “莫非妹妹要来替我暖床?”面对无耻的人,只能更无耻,顾水月道,“看妹妹这般身材,确实是个适合暖床的。” 阿史那颜笑得更加扭曲了:“姐姐不是说因为床上功夫不如妹妹好,所以王爷才不喜欢你的吧。今日妹妹来,便是要教姐姐一些床上功夫。” 阿史那颜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顾水月的门,一个丫鬟将在一旁呆住的饮珠赶了出去,然后将门关上了。 门里一共四个人,顾水月一个人,阿史那颜三个人,一对三。 “姐姐先换上这套衣服吧。”阿史那颜从一个丫鬟手里拿过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并不能称得上衣服,只能说是一件轻纱,穿在身上,根本不能遮羞。 阿史那颜根本就是想要借机羞辱她。 “姐姐是要自己换上呢?还是妹妹来帮你?”阿史那颜笑眯眯道,眼中充满了得意。 她一定要将今日受到的欺侮讨回来! 见顾水月不动,阿史那颜使了一个眼色,一个粗壮的丫鬟便抓住了顾水月的手臂,那丫鬟的力气十分大,抓得顾水月手一疼,顾水月竟一时挣不开。 另一个丫鬟也走到了顾水月的面前,伸手便要去扯她的衣服,那丫鬟一扯,顾水月胸前的衣物便碎了,露出雪白的肌肤。 “慢着!”顾水月叫道。 “姐姐决定自己穿了?”阿史那颜道。 阿史那颜其实更想看顾水月自己穿上这层薄纱。她穿了,便代表她屈服了。 “我可以自己穿,但是她们两人必须出去。”顾水月道。 隔着一扇门,只要她出声,两个丫鬟就可以立即进来。阿史那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 两个丫鬟出了门,只将门带上,并没有锁上。 顾水月站了起来,将外袍脱了下来。阿史那颜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派悠闲地看着她。 “我换上这件‘衣服’,然后呢?”顾水月问道。 “我会将姐姐送到王爷那里去的。王爷若是见了这样的姐姐,肯定会情不自禁,姐姐便不必夜夜独守空房了,王爷肯定会叫姐姐快活的。”阿史那颜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阿史那颜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折辱她。 她是遇强则强之人,如果新婚之夜,顾水月喝下那汤拉一晚上的肚子,阿史那颜或许就会罢手,不会再与她作对。然而,顾水月没有。 今日可不是什么好日子。上个月的这个时候,有个丫鬟欲攀高枝,悄悄躲在王爷的房里,是横着出来的,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像是遭遇了什么野兽。但是阿史那颜却知道,那里并没有野兽,只有王爷…… “姐姐,快些啊,要是耽误了时辰可不好,那妹妹只能叫丫鬟进来帮帮姐姐了。”阿史那颜撑着脑袋看着她,满脸期待。 她今日便要叫顾水月看看,她阿史那颜可不是好惹的! 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顾水月像是认命了一般,缓缓地脱下了自己的里衣,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红色的肚兜来。 她腰身纤细,但是却并不干瘪,有种恰到好处的匀称。女子坐在那里,黑发如瀑布一般散落了下来,杏眸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明眸善睐的女子,单纯的眸色里却又一丝冰冷,如同雪山之巅的莲,诱人却又冰寒。 阿史那颜同为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被迷惑住了。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连顾水月是如何走到自己面前的没有察觉到。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她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顾水月,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史那颜瞪大了眼睛,想要大声质问,却发现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瞪大眼睛在那里,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眼睁睁看着顾水月解下她的衣袍…… 那一刻,阿史那颜心中终于涌现出恐惧,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终于遇到了克星。 两个粗壮的丫鬟守在门口,耳朵都竖起来,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时间有些久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有些不安,若是里面的主子出了什么问题,那她们就别想活了。 这么久了,公主怎么还没出来? 进去看看? 公主没有吩咐,我们进去会被打死的。 两人无声交流了片刻,正犹豫不决间…… “进来吧。” 主子的声音响起。 两个丫鬟走了进去,便看到她们的主子被对着她们坐着,正坐在窗边。而床上,用红色的布裹着一具身体。 主子已经吩咐过,她们用药迷晕了顾水月,再将她送到王爷那里去。 ‘阿史那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两个丫鬟不敢多问,连忙将床上的人抬了起来,往外走去。她们走出许久才发现主子没有跟上来。 不过这也正常。 她们的目的是悄无声息地将顾水月送到王爷的床上,让王爷以为顾水月是自己爬上他的床争宠的,这其中,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主子若是跟着,不仅目标变大了,而且会被人发现这是主子做的。 两个丫鬟想着,连忙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健步如飞起来。 被两个丫鬟抬着的阿史那颜简直生不如死。 黑暗中,她已经气得小脸通红,恨不得狠狠呵斥这两个蠢奴,然后将顾水月吊打一顿,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丫鬟在夜色里行进着,穿过荒无人烟的小道,溜进了王爷的院子里,进了王爷的卧房,将她放在床上。 因为她事先打点过,所以这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人发现她们,这也将阿史那颜的最后一点期盼也抹灭了。她之前做的一切,像是在作茧自缚,将自己送入绝境里。 她现在全身*,只披着红色的纱绸,被人发现肯定丢脸到家,但是她宁愿丢脸到家,也不想死在王爷的院子里,最后被安上莫名的死因,悄悄处理掉! 她才十七岁,她不想死! 该死的顾水月,该死的蠢奴,该死的孟惜玉,阿史那颜将自己讨厌的人轮流骂了几遍。然而,这对她改变现状完全无帮助。 脚步声响起,来人的脚步声有些乱。‘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那人走了进来,反身便将门锁上了。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若非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阿史那颜根本就察觉不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阿史那颜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本来微弱到忽略不计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仿佛一只野兽,正在奋力压抑着心中的兽性。 空气渐渐冷凝下来。 阿史那颜想到那一日从这房间里抬出去的面无全非的丫鬟,她完全忘记了咒骂顾水月。她如今就像砧板上的肉,下一刻就可能被人堕落。 “哗啦!”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了,一阵强光摄入了她的眼睛。阿史那颜眨了眨眼睛,强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眸! 眼前的人熟悉而陌生,是王爷的脸,但是本来英俊的脸变得无比狰狞,兽性彰显,格外可怖。男人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暴戾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是要将她撕裂了一般! 阿史那颜的感觉并没有错,男人对眼前的美色视而不见,用力扼住了她的脖子,只要他再稍微用力,就可以扭断她的脖子。 窒息,恐惧,然而却无法动弹,剩下的唯有绝望。 就在阿史那颜以为自己要彻底完蛋的时候,眼前如野兽一般的男人突然被推开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人动作极为矫健,且熟门熟路,直接将高大的男人压倒在地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脖子,竟将野兽一般凶狠的男人打晕了。 来人拿出刀子,迅速在男人的身上割开了几个口子,黑色的鲜血流了下来,男人脸上的狰狞竟消散了一些,神色渐渐安静下来。 或许刚刚因为太过恐惧,阿史那颜并没有发现自己能动了。此时,她终于察觉到了,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了那黑色的身影面前,呆呆地看着她,一脸的难以相信:“顾水月……?” 顾水月并没有理会她,她手中的匕首先是放在公孙奕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子啊他的胸口处比了比,似乎想要刺下去,然后又放在了他的下半身,像是要一刀切了他的子孙根…… 阿史那颜的心也跟着她手中的刀一晃一晃的,忍不住叫道:“顾水月,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切哪里好一些?”顾水月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极为犹豫不决。 “他是你的夫君,切了那里总归不太好。”阿史那颜纠结地咬着唇道。 顾水月像是认真思索了她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落在他的脸上:“此处?” “他的脸是顶顶的好,我敢保证,整个朔云没有人的脸生得比他好的了,你这样做简直是暴殄天物……”阿史那颜道。 她当初初见云王,一见倾心,便是因为这张脸。 顾水月手中的尖刀指向云王的胸口:“那便只有此处了,颜儿,姐姐今日便谢谢你的建议了。” 阿史那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此时终于察觉她掉入了一个坑里。顾水月要杀云王,而她莫名就成了帮凶! 眼看着要成为谋杀云王的凶手,不仅要被朔云通缉,还可能成为引发朔云和突厥大战的元凶,阿史那颜却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顾水月手中的刀没有刺下去,而是突然收回了手。 顾水月脸上的狠戾消失了,充满了女子的柔媚,这变脸简直比变天还快。 “王爷,您醒了。”顾水月一脸惊喜道,“妾身本来想拜见王爷的,刚到门外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声,妾身忧心王爷,便顾不得礼仪冲了进来。妾身失仪,请王爷责罚。” 顾水月垂眸的模样,看起来乖巧极了。 阿史那颜看得目瞪口呆。 若非看到刚刚顾水月在云王身上割了几刀,云王身上尚且流着血,她几乎要怀疑顾水月说的是真的了。 阿史那颜之所以得宠,也并非因为漂亮的脸和直爽的性子,她向来会顺杆子往上爬,而这本是个讨好云王的机会,她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阿史那颜才将张大的嘴巴闭上了,跪到了云王的面前:“王爷,您没事吧,妾身担心死了。” 她极力想做出一副担心云王的模样,但却总是分心,目光总往顾水月身上瞟去,生怕顾水月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将她的夫君给捅了。捅了也就罢了,问起罪来,顾水月肯定会拉上她垫背。 她阿史那颜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还真有了害怕的东西。 公孙奕看着自己身上的口子,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他原本冰冷的灰眸,再看到顾水月的时候,便带上了似笑非笑的笑意。 他便静静地看着顾水月演戏。 “王爷,地下凉,您先起来吧。身上可有哪处不舒服?妾身去唤大夫来。”顾水月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走去。 演了这么久的戏原来目的就是想溜? “颜儿,你去,顾水月,你留下。”公孙奕无情地拆穿了顾水月的阴谋。 溜走的计策失败,顾水月只得停下脚步。 阿史那颜裹着被子朝外走去,房间里便只剩下顾水月和公孙奕二人了。 “爱妃,扶本王上床吧。”公孙奕慢悠悠道。 他躺在地上,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顾水月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爷,妾身身体柔弱,怕摔着王爷,王爷不如叫您的暗卫将您扶上床吧。”顾水月道。 “爱妃喜欢侍寝的时候有暗卫在旁边看着?”公孙奕眯着眼睛道,“爱妃原来有这般癖好。” 顾水月:“……” 顾水月咬牙走了过去,公孙奕的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顾水月用力想要将他扶起来,云王却纹丝不动。 云王突然用力,顾水月身体一软,便撞进了她的怀里。他胸前的肌肉十分坚硬,顾水月撞到鼻子,眼泪差点流出来。 浓郁的男子气息钻入了鼻子里,顾水月想要挣扎,才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若是知道有这一刻,她刚刚就该直接将匕首插入他的心脏的,一了百了,她也报了仇。 “爱妃这般主动,若本王再不做些什么,都不是男人了。”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时的云王,褪去了那冰冷的面具,又变成了那无耻的面具男。 公孙奕本来是想做些什么逗弄怀里的小猫儿的,但是还没等他做什么,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猫儿的小爪子抓在了他的手臂上,而那刚好是开口子的地方,那种痛真是难以言喻。 趁着公孙奕一瞬的分神,顾水月灵巧地从他怀里滑了出来,转身便出了门。 公孙奕看着空了的怀抱,不由得有些遗憾。 第二十七章 设下圈套 新婚第二夜,云王依旧没有踏入新王妃的房间。 阿史那颜在云王的房间中待到第二日才离去,离去时,脖子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外人看来,云王对阿史那氏宠爱非常,只有阿史那颜自己知道其中的心酸。她脖子被掐的青青紫紫,本来想好好调养一番,却半夜被叫回了云王的院子,在云王的门外守了后半夜的夜! “娘娘,三朝回门,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王爷不来找您,您不如去找王爷。您天生丽质,王爷没有不喜欢您的道理。”饮珠替顾水月梳着头发,一边道。 饮珠其实也是善意提醒。 三朝回门对于一个新妇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新婚夫妇一起回门,说明丈夫对妻子的疼爱,夫妇二人的琴瑟和鸣,婚后生活幸福美满。若是只有新妇一人归,便表明丈夫对妻子十分不喜。 如今是整个王府都知道顾水月失宠了,若是回门时,云王没有陪着,那整个京都都知道顾水月失宠了。 “娘娘,王爷是天上的月亮,被众星拱着。娘娘虽然光辉炫目,却唯有近一些,王爷才能看得清啊。”饮珠道。 她的‘光辉’,公孙奕早就领教过了。顾水月更未想过去讨好公孙奕,她一旦做小伏低,公孙奕就会得寸进尺。她是绝对不会向公孙奕低头的。 但是有一件事饮珠说的没错,她必须让公孙奕跟她回门。顾谦还活着,顾府依旧荣耀如故,她的仇还没有报完全。 “娘娘,阿史那娘娘那边派人来了。”下人进来禀报道。 饮珠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昨日夜里,阿史那颜带着人闯入王妃的房间,将王妃堵在房里,明显来者不善。饮珠知道阿史那颜是和王妃对上了,她不知道后来王妃是怎样脱险的,但看着王妃平安,也没有多问其中细节了。此时听闻阿史那颜派人来了,便觉得麻烦又来了。 王妃倒是淡然:“让她们进来吧。” 两个粗壮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顾水月看着她们鼻青脸肿的脸,只能从她们的身材辨认出她们正是昨天夜里阿史那颜带来绑架她的那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明显被痛打了一顿。 两个丫鬟看着顾水月的脸有些惊惧。她们手里各捧着一个盘子。 一个道:“这是阿史那娘娘不用的衣服,娘娘说给王妃娘娘用。” 另一个道:“这是阿史那娘娘不用的首饰,娘娘说赏给王妃了。” 阿史那颜不用的东西就给王妃娘娘用,这不是侮辱她家娘娘吗? 饮珠气呼呼地瞪着她们,顾水月却拉住了她的手。 那两个粗壮的丫鬟将东西放下,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一般。 “娘娘,侧妃娘娘太过分了!”饮珠的脸都气红了,恨不得将阿史那颜送来的东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顾水月却走了过去,手从衣服上的布料上滑过,最后拿起另一盘里的一个玉扳指,摩挲了起来。 “这种丝绸极其罕见,产自望月之北的一个小国,整个朔云,恐怕只有太后和皇后身上才有。”顾水月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道,“这种玉并非普通的玉,而是绿松石,价值连城。” 饮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早就忘了刚刚的怒气。 她诧异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方面,她知道王妃是相府嫡女,但是却早就听闻这个嫡女并不受宠。但是从她的一举一动和见多识广看,她完全称得上相府嫡女这个身份。 第二方面,阿史那娘娘不要的东西怎会这般珍贵?她又为何将这般珍贵的东西送到娘娘这里来? 炫耀?还是别有用心? “娘娘,是否要将这些东西送回去?”饮珠道。 “颜儿送过来的,自然要收下,不然就枉费了她的一番好意了。”顾水月柔声道。 颜儿……娘娘何时和阿史那娘娘这般亲昵了?饮珠看着顾水月温柔如水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正在水榭阁里逗弄着野猫的阿史那颜,莫名打了一个哈欠,手上的劲突然用大了,野猫愤而咬了她一口,阿史那颜用力甩了一下,本来狂躁的野猫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悄无声息。 “妹妹,野猫伤人,还是家猫好一些。妹妹看我这只波斯猫如何?妹妹若是喜欢,便赠予妹妹了。” 阿史那颜抬起头,便看到温婉的女子逆光站着,如书卷里走出的仙子一般,尤带着三月江南的氤氲水汽。 孟惜玉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将手里雪白的波斯猫递到了阿史那颜的面前。 阿史那颜本来是蹲在地上的,她就这样仰着头看着孟惜玉,光洁的小脸上看不出喜恶。 孟惜玉收回了手里的猫,嫩白的手指抚摸着手里的波斯猫:“姐姐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你我姐妹二人共同侍奉王爷,向来亲近,如亲姐妹一般,这王府之中也和睦。如今王妃之位有主,我为侧妃,品级低了一级,侍奉她也无可厚非。但妹妹你是突厥公主,身份尊贵,没想到她步步紧逼,一点不让,竟将妹妹逼到这般境地。” “姐姐今日来,便是想跟妹妹出个主意的。妹妹可还记得围场的几匹还没驯服的烈马,王爷曾下令若是谁能驯服那些野马便许她一件事。明日是王妃的回门之日,若无夫君陪着,她便丢尽了脸,若是她知晓这件事,会不会拼命一搏……” 孟惜玉还未说完,阿史那颜的眼睛便是一亮:“我定要去与顾水月比试一番!” 孟惜玉看着阿史那颜兴奋离去的身影,眼里弥漫着几丝笑意。 阿史那颜并不是个蠢人,但是却十分冲动,尤其是在她和顾水月势同水火之后,她根本不会思考自己是否被当刀使了。当然,即使她想到自己被当成了借刀杀人的刀,也会欣然前往。 她轻松的几句话,便完成了挑拨离间。 新婚之夜的下药,昨夜里的陷害,再到今日将旧衣物送到顾水月面前,这一桩桩的事,都有人汇报到她的面前。 她根本无需亲自动手,只需做个隔岸观火的看戏者。 午时,阳光正烈,驱散了春日的寒凉。 枣红马背之上,男子*着上半身,烈日照耀下渗出几滴汗水,古铜色的肌肉紧紧绷着,如猛兽一般,平添野性。 那马是烈马,还是未驯服的烈马,疯狂地嘶吼着,极速狂奔着,枣红马想尽办法想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那般力度,足以将身上的人摔得粉身碎骨。而马上的人紧紧拉住缰绳,手臂上的肌肉凸起,有力的双腿紧紧扼住了马身,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他甩脱。 烈日下,一人一马便这样僵持着,搏斗着,看得围观者都屏住呼吸,捏紧了双手。 渐渐的,马的嘶吼声变弱,挣扎的弧度也越来越小,最终匍匐在地,认输了。 男子壮硕的身影跳了下来,很快有人递上湿润的毛巾。而马场外站着的一群人都惊呼起来。 “那么烈的马都驯服了,王爷好厉害。” “论勇猛,王爷称第二,朔云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这一群人,自然是云王奕的后宫。 阿史那颜已经完全沉醉在公孙奕的美颜之中,直到孟惜玉的手在她背后戳了戳,阿史那颜才反应过来,蹦蹦跳跳地走到公孙奕面前:“王爷,还有几匹马未被驯服,颜儿也想试试。” 她今日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梳得干净利落,明显是有备而来。 阿史那一族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性子豪爽。云王最爱的便是她这一点。 “颜儿喜欢便去挑一匹吧。” 阿史那颜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人身上:“王妃姐姐,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吧。” 本来被人忽视的人瞬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众人都是带着看好戏的目光看的。 所谓烈马,性子暴烈,一般人就会被摔得粉身裂骨。刚刚那一幕,众人都见到了,唯有王爷这般勇猛的人才能制住。阿史那颜出生突厥,自小就是马背上长大的,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若是真驯服了,那便更得云王喜爱了。然而顾水月,丞相府的小姐,怕是连马都没骑过,更何况是未驯服的烈马。 王妃娘娘为争宠不自量力欲征服烈马,最终被摔得一命呜呼。 明日里,这件事便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看来这位新王妃是真将阿史那颜得罪的狠了。 顾水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后退,也绝不往前一步。 许多人觉得她肯定是怕了,便有人起哄道:“王妃娘娘,你便与侧妃娘娘比试一番吧。” 也有激将的:“娘娘若是怕了就罢了,可不要勉强自己。” 唯有阿史那颜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满眼的期盼。 在场的众人里,恐怕只有阿史那颜是要与她比试,而其他人则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顾水月沉吟了一会,道:“是不是驯服了这野马,王爷便可答应一个条件?” 云王公孙奕确实许下过这样的承诺,这承诺不只是针对云王府后院,不是单单的闺房情趣,而是针对整个天下的。云王爱马是一方面,若借由烈马引来能人那便是皆大欢喜。 这段时间里,来尝试的人并不少,但最终都是铩羽而归。 “当然,王爷一言九鼎。” “那若是我在颜儿妹妹之前驯服了,又当如何?”顾水月盈盈水目,看了云王一眼,问道。 云王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王爷便答应妾身两个条件吧。” 第二十八章 反败为胜 云王没有回答,阿史那颜便连忙道:“若是姐姐能赢我,莫说两个条件了,姐姐就算要天上的月亮,妹妹也去给姐姐摘来。” 这在众人看来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了。 顾水月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云王,她当然要云王亲口说,这男人的无耻程度她领教过了,自然要他一个明确的诺言她才能安心。 “好。”云王道。 “那妾身去换一身衣物。” 这在云王后院一众人来看来,顾水月根本不可能完成,结果只有摔得半残和摔死了的区别了。当然,摔死了正好,这样王妃的位置就又空出来了。 然而,她们只知道顾水月是相府的嫡小姐,只读诗画,不摸马匹,却不知道她前身是望月的大将军顾天澜。顾天澜幼年学武,几乎是从马背上长大的。 她对马的熟悉程度,绝对不亚于云王公孙奕。 她唯一有所担忧的是,她如今所拥有的这副娇弱的小身板,会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当顾水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身上则穿着一件黑色劲装,原本漂亮到妖媚的女子,此时却多了一些英气,浑身的气质都变了。 此时的她,像是要上阵杀敌的将军一般,脚步沉稳,气势昂扬。公孙奕看着她,眼神怔了一下,他从她的身上隐约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来。 ——那个挽着长剑骑在马背上的女子,踏着鲜血的海洋,渐渐远去,也带着了荒野上唯一的一道光亮。 顾天澜。 顾水月和阿史那颜站在马厩前,开始选马。 两匹马,一匹白色,一匹红色,都是产自草原的汗血宝马,马的眼睛带着倔强与野性,明显是未被驯服的。 “姐姐,你先选吧。”阿史那颜道。 她是诚心要让顾水月选的,她也是想诚心和她比试的,这世上令她刮目相看的男子和女子都很少,公孙奕是一个,顾水月是另一个。她已经屈服在公孙奕之下,唯有顾水月,她想比比。 顾水月对马十分熟悉,一眼扫过去,从体格看,红色的马更健壮,但是白色的马腿上的肌肉壮实许多,且眼神更为凶悍。 所以,驯服白马的难度比红马更高许多。 “白色这一匹吧。”顾水月道。 “姐姐难道看不出白色这一匹更难驯服吗?”阿史那颜一扭头,便对身后的马工道,“我要白色这一匹!” 还真是个耿直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心机重重的王府里活下来的。 顾水月别无选择,只能用红色的这一匹。 她刚刚已经粗略评估过了,若是白色的这一匹,还有些难度,但是红色这一匹,于她并无难度。 “阿史那颜争强好胜,明显会选更为强壮的那一匹,却没想选了白色这一匹。看来她真的是想置顾水月于死地。” “娘娘放心吧,奴才在两匹马的食料里都加了东西……待会儿马儿发狂了,无论哪一个,都逃不掉。” “没想到你想得这般周到,待这件事成了,定当重重有赏。” “那奴才便先谢过王妃娘娘了。” 在这马场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段对话正在悄悄发生。而处于事件中心,极有可能要和阎王爷见面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阿史那颜率先上马,双腿紧紧夹住马背,手则紧紧扯着缰绳,白马狂吼一声,便朝着一个地方狂奔起来。 顾水月看着白马远去,翻身一跃则上了红马。红马的前脚向上高高抬起,意图将顾水月从后面摔下去,顾水月借着缰绳的力道稳住了上半身,双脚的力量稳住了下半身。红马嘶吼一声,也紧随着白马的脚步,狂奔了起来。 这片马场,也是一片草原,边缘无边无际。 顾水月便随着马儿狂奔,渐渐的,白马的体力开始渐渐不支,速度慢了下来。 接下来,只要几个甩的动作,顾水月若是依旧没有掉下去,那这匹白马就驯服地差不多了。 顾水月刚放松下来些许,便觉得这个马儿有些怪异,它的脚不停地刨着脚上的泥土,鬃毛竖了起来,显得十分狂躁不安。 这匹马有问题! 顾水月立即便察觉了,她想要翻身下马,然而一切都晚了。 这匹马嘶吼了一声,前身不停地往上纵着,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的许多次都来得猛了许多,顾水月就像风中的一块破布被甩来甩去,手上的皮肤被磨开了,阵阵疼痛,渐渐麻木,双腿间也已经发麻,而身下的马却没有丝毫驯服的迹象。这马已经严重超出体力了,按道理早就该驯服了,如今却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姿态。 这马寻死,势必也要拉上自己垫背。 电光火石间,顾水月已经察觉到这是一场阴谋。她从腰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没有任何犹豫,便狠狠地刺入了马的脖子里,一股腥热的血液扑面而来。 马疯狂地挣扎了一下,渐渐的,挣扎的力道便弱了,然后倒在地上,悄无声息。 顾水月跪在白马的身边,伸出手,将它怒睁的大眼睛闭上。 战场上,人与马本来就是一体的,没有人比一个将士更爱马。 没有她这一刀,这匹白色良驹会精疲力竭而亡,她这一刀,不过让马儿更有尊严的死去。 “啊!”一声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阿史那颜的尖叫声。 顾水月连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翻过了眼前的一段小山坡,便看到前方不远处,阿史那颜已经被甩在地上,一脸的血,红色的马前腿已经抬起,它一旦塌下去,便会将阿史那颜踩得血肉纷飞! 此时,阿史那颜的眼中只剩惊恐,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这般久了,两位娘娘怎的还未回来?” 烈日之下,一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子们,由下人打着伞,扇着扇子,一边朝着远处看去。 她们嘴上这般说,心中则是恨不得那两个人死在马场上,永远不得归来。 阿史那颜占了王爷的宠爱,顾水月则占了王府正王妃的位置,这两人,实在令人讨厌。 侧王妃孟氏走到了云王的面前,一脸担忧道:“王爷,那些野马的性子暴烈,王妃姐姐和颜儿妹妹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的眼角飘过,就见云王的脸紧绷着,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明显就对马场的女人十分担心,她话音一落,公孙奕便甩袍起身,朝着马场走了过去。 孟惜玉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和快意。 阿史那颜,看你死了,还怎般与我争宠! 你死了,我便是这王府里唯一的王妃了! 孟惜玉转身,脸上重新笼罩着担忧:“快牵马来,我要去马场上看看两位王妃。” 她脸上的担忧,丝毫不亚于公孙奕。 公孙奕纵马在广阔的马场上,他心中压抑着一股莫名的沉闷,那种感觉,便与他在战场上,初闻顾天澜的死讯是一致的。 他不自觉地甩了一下马鞭,马更加狂奔了起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 公孙奕的马停了下来。 孟惜玉骑着一匹温顺的马儿,速度比不上公孙奕的马,当她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喜,再往前一些,映入眼帘的却并非顾水月的尸首,而是一匹马的尸首。 她不由得皱了眉,再往前一些,便看到公孙奕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而站在他身边,也同样是一个血人,他们的脚边,赫然是另一匹马的尸首。 云王怀里抱着的是阿史那颜,顾水月虽然浑身是血,但是依旧站得笔挺。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像是从阎王那里走回来的修罗一般。 两匹马都死了,但是顾水月没有死! 顾水月的目光突然看了过来,那般慑人,孟惜玉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阿史那颜的伤在额头上,但是并不算太重,加上惊吓过度,昏迷了过去。 大夫说只要静养几日便可以恢复了,而顾水月身上,除了手臂上受了一点伤,几乎上可以称为安然无恙。 一个安然无恙,一个惊吓过度,死的是两匹马,孟惜玉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显然低估了顾水月的本事。 此时的孟惜玉才意识到,她面临的是一个比阿史那颜还要强很多的对手。她没有云王的宠爱,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和护她的强大母族,但是却依旧屹立不倒。 “娘娘,您莫要心烦,要知道在王爷眼中,那两匹马比顾水月重要多了,如今顾水月伤了那两匹马,莫说要赏赐了,还不知道会怎样惩罚呢。” 孟惜玉的心腹丫鬟,采青,在她耳边低声道。 听到采青的话,孟惜玉方才渐渐冷静下来。 是的,这件事还没完。 顾水月与阿史那颜积怨已深,借机在马的食物里下药,意图谋害阿史那娘娘。 不知道这桩罪名扣在顾水月的身上,她这正王妃的位置还能否坐稳? 第二十九章 死而后生 顾水月洗了一个澡,将一身的血腥味洗去,换上熏好香的衣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娘娘真厉害,奴婢远远瞧着都觉得心情激荡,娘娘威风的模样就像战场上的将军。”饮珠站在一旁,伺候着顾水月梳妆。 “娘娘,阿史那娘娘受了伤,您却安然无恙,这明显就是您赢了。王爷说要答应您两个条件,您一定要提让王爷陪您回门啊。”饮珠道,“还有一个条件,娘娘可想好了?” 顾水月还未说话,院子的门被粗鲁的推开了,两个粗壮的侍卫从外面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明显来者不善。 侍卫是王府的侍卫,只听命于王爷,与一般的仆从不一般。两个侍卫面貌俊挺,脸上带着倨傲,完全没有因为眼前的人是他们的王妃而客气。实际上,他们觉得眼前这般普通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们的主子。 “娘娘。”饮珠不由得有些害怕,这明明不是赏的节奏啊。 “王妃,王爷传唤你。”一个侍卫道。 顾水月用眼神安抚了饮珠,便随着那两个侍卫往外走去。 他们去的地方阴气森森,赫然就是王府的一处特殊的地方。顾水月到的时候,云王已经在那里了,他右下方坐着的是侧妃孟氏,而左下角则是个年约三十的壮硕男人。那男人大刀阔斧地坐着,面容严肃,眼神冰冷,隐隐带着一股杀气,右脸处一道疤痕,颇为狰狞。 顾水月一出现的时候,那男人的目光便落在顾水月身上,杀气随之集中在她的身上。 “你便是顾水月,是你害了我的公主?”他的口音里带着一股浓重的异域口音,再加上他的话,顾水月可以断定,他是突厥人。 “你是何人?”顾水月问道。 男人逼视着她,明显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孟惜玉道:“这一位是阿史德大人,是突厥在京城的属官。” “王爷,公主是我王最宠爱的女儿,公主伤毫发,便是伤我王的心。今日竟然有人想要谋害公主,请王爷明察,给我王一个答复。”阿史那德的声音僵硬道。 “你一口断定我害了你家公主,你是有什么证据吗?”顾水月道。 阿史德朝着身边的奴仆点了点头,很快的,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下人很快便带了上来,跪在地上,面露惊恐。 “这是马场的养马人,你做了什么,招来。”阿史德道。 养马人看了顾水月一眼,顾水月被他看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早晨的时候,王妃娘娘找了奴才,叫奴才将一种东西撒到喂马的草料上。奴才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如果知道那东西会害了阿史那娘娘,奴才绝对不敢做的!” “胡言乱语,我何时见过你。再说,若是我命令你的,我自己也要骑那马,莫非我也要害了自己的命?”顾水月杏眸瞪着他,那养马人垂下的脑袋,讷讷不敢言。 “姐姐能够用刀杀死两把发狂的马,便足以说明姐姐的身手不凡,即使下了药,姐姐想必也有把我制服那两匹马吧。”一直沉默的孟惜玉突然开口道。 “若我真有心害阿史那颜,那我杀死了两匹马,为何不杀死阿史那颜?”顾水月反问道。 这是一个陷阱,对方有备而来,还请上了突厥的属官,明显是想将她置于死地。 顾水月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乖乖认冤的。 “还真是伶牙俐齿,证据面前,你还想抵赖?”阿史德厉声道。 “如果这也称得上证据的话,那我说是有人指使这养马人冤枉我也算证据了?一张口的事,谁都可以说。”顾水月语气淡淡道。 阿史德脸色发红:“你!罢了,”阿史德看向养马人,“你不是还有证据吗?” 养马人点了点头,便从怀里取出一个玉扳指:“娘娘交代奴才的事之后,还赏了奴才一样东西……” 那个玉扳指赫然就是云王赏给阿史那颜,阿史那颜后来又以自己不要为由转赠给顾水月的东西。 这样东西,昨日里,昨日还放在她卧房的抽屉里。 “这是侧妃娘娘送给顾水月的东西!”站在阿史德身后的丫鬟出口道。 若说人言可以操纵,那这物证则更具有说服力。 阿史德看向云王:“王爷,公主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云王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子,俊朗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淡淡地扫了阿史德一眼,气势在那儿,阿史德张狂的气焰顿时消散了一下。 “这样啊……”云王的声音有些散漫,“你想要如何呢?” 云王的声音倨傲,眼神中也带着傲慢,阿史德心中不快,但是想到云王的积威便忍了下去:“我希望王爷能够将顾水月交给我部处置。” 阿史德杀气腾腾而来,若是顾水月落在她手上,明显只有死路一条。孟惜玉手指搅在一起,心中欢愉,脸上却未露出半分来。 “就这般简单?” 云王刚说完,便觉得一股热辣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便与顾水月对上了:“但是顾水月毕竟是云王府的人,这件事便交由本王处置,本王必定会给阿史那氏一个交代。” 云王说完便甩袖离去,留下一众人,敢怒不敢言。 阿史德深吸了一口气,用森森冷意看了顾水月一眼:“那我便等着云王的回复了。” 孟惜玉坐在冷森的刑堂,浑身也缭绕着一股冷意。 王爷居然护着顾水月! 王爷迎娶顾水月是因为一道圣旨,实际上,云王是十分厌恶这桩婚事的! 将顾水月交给突厥人,既解决了讨厌的人,圣上那里也无话可说。 云王本来只要顺手推舟将顾水月交给突厥人便罢了。她没想到的是云王居然会护着顾水月! 顾水月被关了紧闭,两个侍卫将她押了下去,关在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 那些侍卫本来以为她会胡搅蛮缠,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却没想到她呆在小院子里,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发呆。 饮珠来到顾水月的身边伺候。 “今日白日里,可有人进了我的房间?”顾水月问道。 饮珠仔细想了想:“采红进来过。” “采红是老夫人赏下来的……”这件事明显是一个连环计。 马发狂,要么她死,即使她不死,也将这桩事扣在她头上。 “孟妃娘娘身边有个心腹丫鬟叫采青。”饮珠道。 “采红,采青,孟氏……” 孟氏,确实是个强敌。如今王府由孟氏管家,她是孟氏最大的威胁。 夜里,风寒,顾水月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刚要入眠,便听到窗户被打开了。 窗户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悄声走到了顾水月的身旁,手中的匕首朝着床上刺去! 在那一刻,顾水月的身体一转,身体便落在地上,躲过了那一刺。 趁着短暂的瞬间,顾水月借着月光打量着来人的身形,壮硕男子,敏捷,内力不凡。 顾水月刚跃到窗上,想要跳出去,腿被那人一扯,便被摔在地上。屋里这般大的动静,外面也听到了,两个侍卫从外面冲了进来,便看到他们的王妃和一个黑衣人缠在一起。再仔细一看,两人并非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而是在斗法! 有人想要谋杀顾水月!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去制服那黑衣人,却被黑衣人轻易制服了,一脚一个便踹了出去。 顾水月也彻底意识到来者不善,想要置她于死地,更可怕的是,对方比她厉害! 顾水月应付的越来越吃力,直到那人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阿史德大人,这是朔云,你便这样在云王府里杀人,可曾想过两国的关系?” “你害公主,云王又护着你,但是我不能任由你逍遥!”阿史德道,“公主是我王手心里护着长大的,任何人伤害她,只有死路一条!” “阿史那颜没有醒,你便凭着一面之词说我害了阿史那颜?” “那我便先杀了你,待公主醒来,若是我杀错了人,那便再杀了那害公主的人!” 若非场合不合适,顾水月还真想翻白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蛮不讲理之人。 阿史那颜在这人眼中是天上的神女吗?! 就在顾水月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人手里时,一个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阿史德,住手!” 那声音一发出,阿史德的眼中便是一阵欣喜,看向来人:“公主,您醒了!” 阿史那颜额头上包裹着白白的纱布,脸色苍白,但是行走已经恢复如常。 阿史德冲到了她面前跪下。刚刚还如野兽一般凶猛的阿史德,瞬间变成了一只大型犬,等着主子的吩咐。 阿史那颜却直接略过了阿史德,走到了顾水月的面前,抓着她的手,恶声恶气道:“顾水月,你没死吧!” 顾水月借力坐了起来:“没死,多谢颜儿妹妹关心。” “哼,谁关心你了!” “颜儿妹妹若是不关心我,又何必匆匆而来?”顾水月慢悠悠道。 阿史那颜被说中了心思,苍白的小脸便是一红,扭头便要走。 顾水月连忙抓住了她的袖子。阿史那颜扭头看她,顾水月眨了眨眼,收起了调笑的语气道:“颜儿妹妹别走,姐姐还想请你帮一个忙。” 第三十章 反将一军 阿史那颜刚入夜就醒来了。 阿史那颜如何是肯吃亏的人,自然要千方百计地讨回来。养马人和那枚作为证据的玉扳指很快被送到了阿史那颜的面前。 孟惜玉没想到阿史那颜醒地这般快。 “阿史那颜一根筋,她要查的东西,就会查到底。”孟惜玉道。 “娘娘,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李三的妹妹在府中当差,他绝对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的。”采青在孟惜玉的耳边,低声劝慰道。 李三便是那养马人的名字。 “希望如此吧。”孟惜玉有些坐立难安。 她在黑暗里端坐了半晌,对心腹丫鬟道:“采青,死人比活人可靠许多。” 采青瞬间明白了:“娘娘,奴婢知道了。” 只要李三死了,这件事便死无对证。 阿史那颜将李三抓了,严刑拷打,将他打得血肉模糊,便扔在院子里,由其痛苦地*着。 “是谁将那玉扳指给你的?” “是王妃赏的。” “继续打!” 阿史那颜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李三血肉模糊的模样,等欣赏的够了,便将他往柴房里一扔,像扔野狗一般。 夜深了,浓重的夜色掩盖住一切罪恶与黑暗。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纤弱的女子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哥哥,你醒醒。”女子低声道。 李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便是一惊:“灵儿,你怎么在这里?” “灵儿担心哥哥的安全。哥哥,这是灵儿熬得药,哥哥喝一点吧。”灵儿说着,便拿着汤匙咬了一口递到了李三的面前。 李三张开口,药还未入口,门突然被推开了。 暗红的火光照亮了柴房,也照亮了房间里的两人。阿史德走了进来一脚便踹开了李灵儿手里的碗。 随之而来的,都是王府了不得的人物——阿史那颜、顾水月。 “将地上的碗捡起来。”顾水月道。 阿史德站着不动。 “颜儿,让他把碗捡起来。”顾水月对着阿史那颜道。 “阿史德!” 阿史德只得将自己踢落在地上的碗捡了起来。 顾水月很欣赏他这种不想干却又不得不干的模样。阿史德冤枉她,还差点杀了她,顾水月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不介意狐假虎威小小报复一下。 顾水月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银针,插入碗中仅剩的汤汁里,银针迅速黑了。 顾水月杏眸一冷,冰冷的眼神看向李灵儿:“杀人灭口?” 李灵儿苍白的脸上唯有茫然,像是听不懂顾水月在说什么。 “你在这汤里下了毒,想要毒死他。”顾水月指着地上的李三道。 李灵儿脸上的茫然转为惊恐,连忙摇头道:“我没有下毒,我怎么会下毒毒死哥哥呢?我和哥哥自幼便是相依为命,我死了也不能害死哥哥啊!” 在证据面前,李灵儿的辩解都显得十分无力。 李三却知道自己的妹妹这是让人利用了。 让自己的亲妹妹来毒死自己——还真是狠!不仅要自己死,还要自己护着的妹妹为自己陪葬! 李三红着眼睛,朝着阿史那颜和顾水月跪了下去:“两位娘娘,灵儿心性单纯,是被利用的。” “你说我害了颜儿妹妹便是我害了颜儿妹妹,你说李灵儿是被利用就是被利用?那这世上的真相都由你说了算?”顾水月道。 李三连忙道:“求娘娘饶命,奴才知道是谁利用了灵儿!奴才都招!” 云王和云王侧妃孟氏半夜被叫醒起来,看一出戏。 孟惜玉到的时候,云王和顾水月、阿史那颜都在场。夜里,王府的刑堂显得更加阴森。云王左边坐着顾水月,阿史那颜紧紧挨着顾水月坐着,孟惜玉便在云王右侧的位置上坐下。 看着被带进来的李三时,孟惜玉的脸色便微微变了。 李三并没有死。 孟惜玉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采青的脸上,采青的眼中也有些不安,孟惜玉心中咯噔一下,便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您一定要为颜儿做主啊!”阿史那颜可怜兮兮地看了云王一眼,配上她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纱布,看起来更为楚楚可怜了。 “颜儿受了什么委屈?”云王问道。 “此人在马的草料里下了药,让那马儿发狂,颜儿差点命丧黄泉。这小小奴才不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他明显受人指使,想要杀死颜儿。”阿史那颜咬牙切齿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撇在孟惜玉身上。 孟惜玉背后愈加发寒了。 云王的目光逼视着李三,李三不由得垂下了眸,而后道:“奴才确实受人指使。奴才说了谎,将玉扳指给奴才的人并非王妃娘娘,而是另有其人。那人将玉扳指给奴才,让奴才咬定那是王妃娘娘给的就好了。那人还说,这件事若是奴才做成了,奴才最多被赶出王府,但是奴才的妹妹却可以提为一等丫鬟,还能许配给王爷的侍卫。若是奴才不做的话,奴才和妹妹都会被赶出王府。” 李三是个聪明人。她们用妹妹要挟他,他才不得不妥协。但是此时他便知道,若是他不道出实情,那他和妹妹都完蛋了。与其成为替罪羊死的不明不白,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可以保得到妹妹一条命。 “那个将玉扳指给你的人是何人?”阿史那颜问道。 李三抬起头来,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停顿在采青的身上:“是她。”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采青。 采青是孟氏的陪嫁丫鬟,是她的心腹。李三指认了采青,这件事便和孟惜玉脱不了干系了。 采青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去:“王爷,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根本不认识这人,更不曾给过他什么东西。再说那玉扳指是王妃的东西,怎么会落在奴婢手里呢?”采青看向李三,与他对峙道,“莫非你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所以才血口喷人,冤枉我吗?” 李三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孟惜玉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此时,她也柔婉地开口道:“王爷,看来这针对的不只是采青,也针对妾身。采青是妾身的陪嫁丫鬟,陪着妾身一起长大的。妾身相信采青的为人,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孟妃娘娘,凡事可不能说的太早。”阿史那颜扬了扬下巴道。 她拍了拍手,阿史德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长相与采青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明显没有采青这般镇定。那丫鬟惊惶不定地看了看四周,很快看到了采青,不由得朝着她走了几步。 “姐姐!” 采青一个眼神过来,那丫鬟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定住了。 “采红,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顾水月将玉扳指给采红看。 采红连忙低下头,摇了摇头。 “采红,你今天早上进了我的卧房,你便以为没人知道了吗?这玉扳指可是你拿出来的?!”顾水月厉声道。 采红吓得跪了下去,浑身颤抖。 采青看到采红这般模样就觉得要完,她刚想说话,顾水月一个凌厉的眼神便扫了过来。 “采红,你这是偷盗之罪,若是再拒不承认的话,可是罪上加罪!” 采红颤抖着嘴唇道:“是奴婢偷的,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采红这话一出,采青的脸色便白了,孟惜玉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采红偷走玉扳指给采青,采青将这玉扳指给李三,成为冤枉我的证据。”顾水月用短短几个字便概括了这个阴谋,“只是可怜了颜儿,差点枉死。” 采青是孟惜玉的人。 阿史那颜看向孟惜玉:“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让我与顾水月比试,然后在草料里下毒,让马发狂,差点害死我,再冤枉在顾水月的身上。”阿史那颜看向云王,“王爷,顾水月并没有害我,顾水月救了我,若不是她,颜儿早就死在了马蹄之下了。” 阿史那颜向来胆子大,但是当马蹄差点从她身上塌下去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而在濒死的那一刻,有人将她从马蹄之下拖了出来。当马血喷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身上除了血之外,还有一层冷汗。 这件事的真相昭然若揭。 云王看向孟惜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本来站着的采青跪了下去:“王爷,这件事是奴婢指使的,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连累孟妃娘娘了。” 阿史那颜一脸嘲讽道:“刚刚还要为自己的陪嫁丫鬟担保的孟妃娘娘,你怎么看?” 孟惜玉很快反应过来,温婉的脸上变得冷厉起来:“采青,枉我信任你,你为何要这般做?” 采青道:“小姐出生大户人家,知书达理,嫁与王爷,本该是神仙眷侣。奴婢是在替娘娘委屈,阿史那颜不过一番邦女子,嚣张跋扈,将娘娘完全不放在眼里。王府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了阿史那颜。娘娘穿的用的,都是阿史那颜不要的。为了维持王府的开支,娘娘每日都绞尽脑汁,省吃俭用。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娘娘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年采办的。若是没有阿史那颜,娘娘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采青这番话下来,若非立场不对,顾水月都忍不住为她叫好。采青不愧为孟惜玉的心腹,心机这般深,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她为何要杀阿史那颜,又替她主子叫了屈,将孟惜玉置于被害者的位置。 如果再要做的好一些的话……死无对证! 顾水月刚反应过来,就见采青朝着柱子撞了过去,顿时撞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了! 第三十一章 三朝回门 采青确实是一个忠仆,用自己的性命护住了她的主子。相反的,这对于孟惜玉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孟惜玉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 这本来是她设下的一个圈套,一环套一环,天衣无缝,最终却变成了一个套着她的圈套。采青用她的死换来解开这个圈套。 阿史那颜性子粗野,就像草原上的野马,这样野性的女子,怎会被顾水月收买,和顾水月一起对付自己呢? 孟惜玉怎么想也想不通。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采青的尸首被抬了下去。 灯火通明中,顾水月的眼眸同样明亮,她看向慵懒如常的云王:“王爷,妾身与颜儿妹妹的比试是妾身赢了,王爷说过要答应妾身两个条件的。” 阿史那颜也道:“王爷,确实是姐姐赢了。” 云王虽然喜怒无常,但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爱妃有何条件?” 顾水月道:“第一,明日里王爷与妾身一同回门。第二,妾身为正妃,这云王府后院便该由妾身掌管。” 待妾身掌权了,定会好好‘关照’云王府的后院的,保证做到让云王府断子绝孙。 顾水月垂下眸,掩住了眼中的冷芒。 待顾水月提出两个条件,孟惜玉整个人已经是浑浑噩噩。她刚刚失去心腹丫鬟,现在又要失去掌管王府后院的权力吗? 孟惜玉不由得看向云王,云王却未曾看她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顾水月身上,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柔缱绻,那种眼神,她从未从云王的脸上看到过,即使是对着所谓最受宠的阿史那颜。 刑堂里静了片刻,云王道:“好。” 这一声让孟惜玉如堕冰窖之中。 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涌现出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二月五日,晴。 顾府。 今日是顾水月嫁入云王府的第三日,尽管顾水月和顾府之间并无什么感情,但是习俗不可废。按照习俗,今日是新嫁娘三朝回门的日子。 顾谦早就着人去打听了,顾水月在顾府之中并不得宠爱。所以今日,当是顾水月一人回来了。 即使如此,做事滴水不漏的顾老夫人还是吩咐了下去,将顾府装扮了一番,做出要迎接新嫁娘的姿态来。 因是云王妃回门的日子,圣上特准丞相在家中休息。顾谦在四姨娘的房中宿到日上三更起来。 自三姨娘疯了,林氏自尽,顾丞相清心寡欲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注意到了满身书卷气的四姨娘陈氏。 顾谦曾经宠爱过陈氏,这说明陈氏是他喜好的类型。后来,陈氏独子去世后疯疯癫癫的,顾谦对她的喜爱便淡了,加上三姨娘马氏极会服侍人,顾谦的注意力便完全转移到马氏身上了。 陈氏性子温婉,一身书香气,温柔体贴,恰好给了顾谦一个休憩的港湾。 天亮了,两人依旧在床上温存了一番,顾丞相在陈氏的服侍下穿了衣服。 “顾水月可回来了?”顾谦问小厮道。 小厮站在门外道:“老爷,还未曾回来呢。” 顾谦冷笑了一声:“怕是不敢回来了吧。” 顾水月那张酷似李氏的美艳的脸就像恶鬼一般,顾谦并不想看到那张脸,所以宁愿她不回门。 “老爷,您莫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喝口妾泡得茶吧。”陈氏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将早已泡好的茶端到了顾谦的面前。 顾谦端起茶喝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神经也放松了许多,浑身舒适。 “老爷,顾水月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小厮匆匆来禀报道。 顾谦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看来今日还是逃不了要看到那张讨厌的脸的结局。 他站起身,待陈氏替他整理好衣袍,便转身往外走去了。 陈氏坐在那里,手搅动着茶叶,脸上的笑容与刚刚的温婉截然不同,有些癫狂。 顾谦赶到前厅的时候,顾老夫人已经在那里了。 门口跪了一地的人,这般架势,顾谦心中便有些难安了。他走到了顾老夫人的面前:“母亲……” “云王妃是和云王一道回来的。”顾老夫人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她话音刚落,一身锦色的衣袍便映入了顾谦的眼中。看着那颇为熟悉且俊朗到近乎妖异的脸,顾谦的脊背一寒,便跪了下去。 云王是王,是圣上钦点的异姓王,而他是臣,所以这一下跪本就是礼仪。 过了一会儿,云王依旧没有令他起来的命令。 顾谦的余光扫过那红色的裙角,自然知道那裙角是属于何人。顾谦的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忿。 论血缘上来说,顾水月是他的女儿,论情感,顾水月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贱种。而今日,他竟然给这贱种下跪了! “岳父大人,你这一跪小婿可受不起,岳父大人快请起。”过了一会儿,云王的声音才响起。 只是其中毫无愧意。如果真受不起,就早该叫他起来了。 顾谦心中恼怒,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 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王爷客气了。” 他抬头,目光不免和顾水月那个贱种有所碰触。 只见顾水月身上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发已经梳成了出嫁女子的模样,露出光洁的额头,水盈盈的双眸嵌在莹白色的小脸上,整个人都洋溢着明艳的光芒。 顾水月半身倚靠在云王的身上,云王的手搭在腰间,云王高大俊朗,女子娇柔美艳,两人看着十分相配,且感情相当不错。 看到这一幕,顾谦的心便冷了下去。 他这几日的淡定一下消失不见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云王竟然会宠爱顾水月。 “王爷,王妃,进府里坐着吧。”顾老夫人首先反应过来,对着云王微微一笑,便让人迎着两人进了正厅。 云王在首位坐下,顾水月本欲坐到另一侧的,却没想到公孙奕手一拉,便将顾水月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顾水月:“……” 她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响,奈何云王的手紧紧扣住她的腰,她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作软绵绵的模样靠在公孙奕的怀里,脸上还表现出十分幸福的模样。 “不是爱妃要做出你我夫妻恩爱的模样吗?本王自然要由着爱妃了。” 公孙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确实是顾水月要求的。只有让顾府的人看到云王对她足够宠爱,她和云王的感情足够好,才能借助云王的权势来对抗顾府。 只是她没想到云王这么会玩,都差点玩脱了! 尽管顾水月恨不得剁了公孙奕那不老实的手,但是不得不承认,效果还是很好的。 顾谦坐在那里,仿佛被强行喂的不是狗粮,而是一把毒药。毒药穿肠,只差吐血而亡了。 顾谦仕途顺畅,现在又贵为丞相,上跪皇帝父母,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给这贱种下跪。如今,还要看着她坐在上座,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爱妃眉头轻蹙,可是哪里不开心?”公孙奕用手点了点顾水月的眉头,颇为担忧的问道。 顾水月的眉头蹙了起来:“妾身想到了一些旧事,心里有些难受。” “旧事惹爱妃不开心了?” “回门本是开心的事,妾身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爱妃,闷在心里可不好,为夫替你揉揉。” 公孙奕说着便要去揉顾水月的胸口,顾水月伸出手,抓住了公孙奕的图谋不轨的手,眼睛里已经冒出了火,脸上却要做出娇羞的模样,红了一张小脸。 顾谦看到这一幕,额头上的青筋已经跳出了。旧事,顾水月是要来翻旧账了吗? 顾谦心中烦躁异常,去看顾老夫人的脸色,顾老夫人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还用眼神安抚着顾谦。 顾谦刚冷静下来,便听顾水月道:“王爷莫要揉了,妾身也不闷着了。妾身虽是顾府的嫡小姐,但是父亲却对其他妹妹好。妾身长到这么大了,过了十几年的生日,还未成得到爹爹的一份生辰礼物呢。” 云王在此,顾谦只得勉强露出慈蔼的笑:“我一直忙着朝中的事,娘娘年岁最长,也最懂事,便难免有些忽略了。请娘娘莫怪。” “我的二十岁生辰也快来了,不如爹爹今日便送我一份礼物吧。” 顾谦被这声‘爹爹’叫得心惊肉战。 “娘娘想要什么?”顾谦问道。 顾水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谦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龙吟珠。” 这三个字从顾水月的红唇间蹦出来时,不论顾谦了,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顾老夫人,脸色都变了。 第三十二章 讨回旧债 龙吟珠这东西,其实并不是属于顾府的。 这东西本来是顾水月原身的母亲李氏的。顾水月的脑海中依旧保留着一些原身的记忆,在原身的记忆里,李氏对这东西十分看重,一直都随身携带着。李氏时常在原身的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这东西的重要性,并且说这东西是留给原身的。 “月儿,若是娘哪一日不在了,这东西会保护你的。” “月儿,这是一样宝贝,你一定要收好,待你长大一些,娘便会告诉你这宝贝如何用。” 然而,还未待她娘说出其中的关窍,便一命呜呼了,这龙吟珠也落入顾谦的手中。顾水月痴痴傻傻,被扔在后院,连吃的都没有,更遑论要回这龙吟珠了。 顾水月也是前几日才想起这样东西的。 此时,从顾谦和顾老夫人的脸色看来,这龙吟珠确实是一样好东西。 无论是属于原身顾水月的东西,还是属于顾天澜的东西,她都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的。 顾家家世显赫,李家在一众世家中一般,顾家选中李家,选中李氏,便与她手中的龙吟珠有关。 李氏的母族居于塞外,本来就有些神秘。塞外多珍宝,龙吟珠是李氏母族之物。 民间传闻,整个朔云共有三件宝物,一件是皇宫里太后手中的鸾玉佩,本身带灵性,戴在身上可冬暖夏凉,于身体十分有益;第二件是碧血莲,可起死回生,解百毒;第三件则是这龙吟珠。前两者都知道功效,这第三者,用途未知,神秘至极。 顾家在选择和李家联姻的时候,便是打听到了这件事。 李氏死后,顾谦根本没想过这龙吟珠该属于顾水月,而是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他花了很长时间来研究这枚珠子,都没研究透,便学了太后,将这珠子挂在身上。他本来有些骨疾,戴上这珠子,身体好了很多。顾谦便觉得这龙吟珠的作用和鸾玉佩是相似的。 他没想到,有一日,顾水月会向他讨回这样东西。 龙吟珠正挂在顾谦的脖子上,顾谦连说这个东西丢了的借口都没有了。 “顾老爷,这东西是娘亲留给我的,莫非你还想据为己有吗?”顾水月收起娇憨的模样,声音变得冰冷。 顾谦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骨节‘咯吱咯吱’的响着,像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快。 顾老夫人道:“娘娘莫要误会了,这东西不过丞相暂时收着罢了,当然是要给娘娘的。” 顾老夫人一提醒,顾谦回神,咬牙将脖子上挂着的龙吟珠取了下来,递到了顾水月的手里。 这天夜里,顾水月和云王并没有离去,而是睡在云王府里。 顾水月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选了顾府里最好的院子,而这院子里住的便是顾谦! 顾谦连夜将自己的东西搬出了院子,整个人差点气成一团火了。 “讨债鬼!顾水月就是回来讨债的!母亲,您看到了吗?您还说她会死在云王的手里。现在呢?她成了云王的掌中宝!” “要了龙吟珠,又要住我的院子,明日她是不是要整个顾府了?” “我早就该杀了她的!杀了她就一了百了,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受气了!” 顾老夫人捏着手中的佛珠,与顾谦暴怒的模样截然相反。 “所以你在责怪老身劝慰你了?”顾老夫人道。 顾谦看着老夫人隐隐发怒的脸,连忙道:“母亲,儿子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顾水月欺人太甚,儿子一时难以忍受才口不择言。” 贱种狐假虎威,将他欺侮到这般田地,什么教养,什么忍耐,什么阴谋,顾谦早就忘到了脑后了。 “顾水月确实有些过分了。”顾老夫人淡淡道。 顾谦在椅子上坐下:“母亲以为该如何?” 顾老夫人一只手提着袖子,另一只手在茶杯里的茶水中沾了沾,然后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字。 顾谦扭头去看,赫然看到一个‘杀’字。 “母亲,顾水月身边有公孙奕,公孙奕在整个朔云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如何……”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迅速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在佛珠清脆的声音中混杂着她的声音:“调虎离山。” 此时正与公孙奕斗智斗勇的顾水月显然还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顾水月欣赏够了顾谦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满意足地住进了顾谦的院子。当洗浴的时候,问题便来了。 浴桶里的水装满了,门关上了,丫鬟要来服侍顾水月褪去衣物了,然而,公孙奕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半靠在塌上,一手撑着脑袋,黑色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颊,银灰色的眸子如冰冷的星辰一般,便那般打量着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欣赏美景。 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 “请王爷回避片刻。” “你我已经拜堂成亲,本是夫妻,为何要回避?” 顾水月对着伺候的丫鬟道:“你们先退下去吧。” 丫鬟们退了下去。 “娘子让侍女们走了,莫非是要为夫亲自伺候?” “王爷,如今只有我们二人,便不必再演恩爱夫妻了。” 云王银灰色的眸子里散发出一股冷光,空气瞬间冷凝起来。 “爱妃觉得我在演戏?” 云王的身形如鬼魅一般突然靠近,顾水月后退了一步,云王往前一步,直到墙角,再无退路,顾水月便被他困在角落里,钻入鼻间的都是男子陌生的气息。 公孙奕伸出手:“本王夜观星象,月明星稀,今夜——宜洞房。” 顾水月:“……” 她的手握成拳,朝着云王的胸口砸去,公孙奕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爱妃真是热情。” 顾水月差点气绝身亡! 此人无耻起来真叫人招架不住。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窗外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公孙奕明显察觉到了,转身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顾水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前半辈子见多识广,以为自己见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人的许多面,却未曾见过如公孙奕这般的人。 此人在战场上勇猛无双,脾性喜怒无常,同时阴狠毒辣,前几面她都见识过了,但是无耻这一面还是此时才见, 顾水月发现,公孙奕的最后一种面孔才是最难对付的! 她连忙拢紧被公孙奕扯开的衣服。此时也顾不得洗浴了,而是连忙关上了窗户,然后将口袋里藏着的龙吟珠拿了出来。 这东西十分珍贵,难保公孙奕不起争夺之心,所以顾水月一直藏着不敢拿出来。 那是个拇指般大小的透明珠子,白日里见是完全透明的,夜里放在烛光下,里面有淡蓝色的光芒弥漫着。 顾水月用衣物摩挲了一番,又对着烛光照了照,却没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 作为朔云三宝之一的东西不该这般普通,而且原身的娘也曾说过这东西别有用途。但是顾谦戴在身边这么久都没发现其中的关窍,便说明这东西的用途是可遇不可求。 顾水月收回了珠子,刚在怀里藏好,突然闻到空气中隐隐的波动。 一袭红色的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翩然而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 来人一身红衣,脸上笼罩着白色的青衫,纤弱的身形,但却是个男子。 男子的手突然挥出,一道白光闪过,顾水月身后的墙壁上,一根银针将一朵红色花的剪纸插在了墙上。 顾水月盯着来人看着:“你是何人?” 来人指了指顾水月的身后。 那剪纸确实剪得不错,比大街上看到的剪纸好看多了。顾水月盯着那剪纸看了一眼,又看向来人:“你是谁?” “你不识得我?” 顾水月一脸天真:“你觉得我该认识你?” 轻纱下的面容,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采花贼。” “哦。” 来人似乎十分不甘:“你便无半分诧异,也无半分害怕?” “我说我害怕你会离开吗?”顾水月面无表情道。 “不会。” “那便罢了。” “……” 红衣人遇上个脑回路清奇的女子,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与顾水月的目光对视半晌,男子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是要杀死这女子,然后伪装成她被采花贼先奸后杀的模样。 红衣人掏出怀中的银刃,朝着顾水月刺了过去,顾水月极速后退了两步,退到墙角,眼看退无可退。红衣人举起手中的刀刃,刚想刺进去,他的手像是被敲了一下,一阵发麻,手中的刀刃便落在了地上。 红衣人四处看了看,却并未看到任何人。 趁着他走神的片刻,顾水月捡起地上的刀刃,朝着红衣人刺了过去,刀刃刺进他的手臂,红衣被染得更加红了。 红衣人意识到自己杀不了顾水月的时候,便不再恋战,转身便朝着窗户跃了出去。 顾水月手中紧紧握着刀,不由得有些好奇。那红衣人比她厉害许多,那一下他手中的刀完全可以割破她的喉咙,但是他却像是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般,还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顾水月陷入了疑惑中,等到她意识到有人靠近的时候,来人已经离她很近了。顾水月知道对方是高手。 一阵淡香扑面而来,顾水月连忙屏住呼吸,眩晕的感觉并没有随之而来。 香中没毒?而是来人自带的香气? 顾水月刚想扭头,一只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上,捂住了她的眼睛。顾水月刚想反击,那人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点了一下,顾水月刚想出声,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淡淡的香气钻入了她的鼻孔中。 顾水月全身无力,她根本无力抵抗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是谁?” 破空声响起,顾水月的眼前,正对的墙壁上,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艳的花被钉在了墙上,鲜红欲滴。 “真正的采花贼。” 走了一个假采花贼,来了一个真采花贼。 第三十三章 斗采花贼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云王一身玄衣,站在那里,英俊的脸上像是染着墨一般,十分可怖,如同地狱的厉鬼一般,浑身的冷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本是云王和云王妃临时宿下的卧房。然而现在,云王妃却不见了,唯有墙上的那朵鲜花,鲜红似血。 “王爷,这红花是采花贼宁九霄的标志。宁九霄采花无数,都会在现场留下这朵花。宁九霄生性残暴,从之前被采的姑娘来看,王妃恐怕……凶多吉少。” 顾谦脸上的表情表现得十分沉痛:“臣已经派人去寻了,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首,水月都是我顾家的嫡女,臣一定会将她寻回来的。” 顾谦的话音无异于火上浇油。 云王本就冰冷的脸上如今可以黑得滴出墨来了。 宁九霄,好大的胆子! 公孙奕一旦想到那女人落在了一个采花贼的手里,便觉得愤怒非常,恨不得将那宁九霄抓出来碎尸万段。 公孙奕的手猛地拍在那桌子上,那上等的红木桌便裂成了无数块。 公孙奕将墙上的花儿碾成了碎片,转身便往外走去。 顾谦站在房间里,脸上的担忧一扇耳光,变得无比愉悦起来。 顾水月,想和他斗,还是太嫩了一些。 “宁九霄神出鬼没,专挑贵女下手,且因武功高强,至今未被抓过。”顾谦低声囔囔道,“令人假扮宁九霄杀死顾水月,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落在采花贼的手里,就算活着回来,命保住了,清白也没了。云王再宠她,也不会要一双破鞋。等没了云王的宠爱,顾水月就什么都不是了。” “只是,我下的命令是让他直接杀死顾水月,为何要带走她呢?” 这是顾谦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绝对意想想不到的是,昨夜里,真正的宁九霄出现了。带走顾水月的并不是他派来假扮宁九霄的人,而是真正的宁九霄。 顾水月被迷晕了,再醒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而她身下也是软绵绵的。那软绵绵的东西并非什么卧榻,而是一双腿。顾水月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斜靠着马车坐着,见她醒来,目光便看了过来。 与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水月不禁愣了一下。 那人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红色衣袍,黑色的头发散落了下来,遮住大部分的面容,唯余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带着一丝迷离。 此人的长相十分阴柔,若非他的胸部一片平坦,顾水月几乎要怀疑他是个女子了。 “你是谁?” “宁九霄。”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适合采花的地方。” 顾水月的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分析着她目前的处境。 宁九霄是个采花贼,她被一个采花贼掳了,这个采花贼现在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夺走她的清白。 她虽然和云王成亲了,但是云王不曾碰过她,她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黄花大闺女。 她虽然并不在意公孙奕对她的看法,但是现在公孙奕还有利用价值,她必须依附他,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 所以,她一旦失去了清白,再被大做文章,之前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清白,从采花贼的手里逃出去。 “宁公子觉得何处才适合采花?”顾水月假意和他聊天,实则为了套出更多的讯息。 “花前月下,细流在畔……”宁九霄低声道。 顾水月:“……” 宁九霄真是个有格调的采花贼,睡个觉还讲究这般多。 顾水月心中无力吐槽,脸上却还是带着少女的娇羞:“宁公子想得真周到。” 若说之前,宁九霄在遵循一种他一贯的习惯,而此时,他终于觉察出眼前的女子,和他以前一贯采的花儿有些区别了。 “你还是第一个夸我想得周到的人。” “水月不过说得实话罢了。”顾水月道,“不过宁公子,我觉得不止花前月下,还要花香氤氲,夜色朦胧……” 宁九霄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知道这样的一个地方。”顾水月道。 宁九霄的脸上有些疑惑:“你为何与其他姑娘不一样?” 因为我不想束手就擒被你采啊! 顾水月的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笑,水盈盈的眼睛看了宁九霄一眼,脸上发红道:“因为我喜欢宁公子啊。” “喜欢?” “翩翩公子,陌上少年郎,又如何不喜欢呢?” 顾水月从宁九霄的腿上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覆盖着厚实肌肉的胸膛。这采花贼长得虽然像女人,但是身材却一点不像女人。 宁九霄是高手,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公子,我知道这样一个地方,有花,有月,有繁花似锦,这地方,就在京城之中……” 马车调转了车头,沿着原路返回。 顾水月心中松了一口气。 离京城越远,便意味着她被救出去的可能性越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花前月下,繁花似锦,这处便在京城的一处园林中。 顾水月被采花贼紧紧搂在怀里,解开了衣带。她已经拖延了这般长的时间,若是公孙奕还找不到她的话,那真是个废物了。 就在顾水月觉得公孙奕名不副实,根本对不起他那阴狠狡诈的名声时,眼前突然一道玄色身影闪过,于此同时,伏在她身上的宁九霄被一股大力扯开。 来人十分强大,但是宁九霄却不是好相与之辈,他的身体像蛇一般,缠绕着公孙奕,公孙奕练得武功至刚,可谓天下第一,然而遇上至柔的宁九霄,一身力气根本无处使。 两人缠斗越来越激烈,势均力敌。顾水月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有些心惊。上辈子,她是镇国大将军,手下的密探遍布朔云的各个角落。朔云十大高手,公孙奕赫然排在第一,而上面却没有宁九霄的名字。她没想到朔云之中竟还藏着这等高手,或许是因为宁九霄职业太过于不堪入目,所以才未被记录在高手之列。 这般高手,若是能为己所用…… 顾水月正走神之时,只见宁九霄的身体被甩进了湖水中,激起一层浪,而公孙奕则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一处。 这一场难分胜负的打斗,最终还是公孙奕赢了。 公孙奕走到了顾水月的面前,看着她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公孙奕脱下了身上的玄色衣袍,直接盖在了顾水月身上,连人都衣袍一起抱了起来,脚下一跃,身体被飞出了墙外。 玄色衣袍上沾染的全是公孙奕的气息,顾水月被他抱在怀中,心中突然有一丝怪异。 上辈子,是她护着李邺谨,护着他坐稳望月皇帝之位。她为女子,却一直挡在他身前,为他解除内忧外患。顾水月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被保护的滋味。 待顾水月想到抱着自己的正是自己上辈子的仇人时,心中的柔软便散了,变得冰冷起来。 顾天澜从来不靠任何人,更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感,尤其是自己的仇人。 顾水月是被公孙奕一路抱回王府的,在一众王府侍卫的目光下。 自己的女人被采花贼掳了,公孙奕的脸上不只是愤怒,识得情爱滋味的男人都知道,那是嫉妒。 许多人会对顾氏失宠这一消息发生改观,然而这一件事对于顾水月来说并非好事。 被一个采花贼掳走了,即使值得同情,但依旧是不好的名声,之前被侵犯且活着的女子里,最终都选择了以死明志。 尤其她还是陛下赐婚给云王的,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恨不得身败名裂。 顾水月被公孙奕带回了王府,几十个下人将浴桶里装满了水,将她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番。公孙奕便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顾水月披着衣袍站在房间里,下人完全退了下去,公孙奕一双银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顾水月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宁九霄并未对我做什么。” 公孙奕盯着她看了半晌:“好好歇着。”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水月便被嘈杂的吵闹声吵醒了。 “饮珠,外面发生了何事?”顾水月披衣下床,问道。 饮珠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自在:“娘娘……” “是什么人?顾府的人,还是孟惜玉?”顾水月问道。 饮珠道:“是您母族的人。” 最先按耐不住的居然是顾谦。看来宁九霄的事,和顾谦也脱不了干系。 顾水月在侍女们的伺候下着衣梳妆完毕,盛装出门,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道:“顾家家门不幸,嫁入王府的女儿竟做出这样的事,顾家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圣上的重托。请王爷休弃小女,老夫这便将小女接回家去好好管教。” 顾水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顾谦道貌盎然地站在那处,脸上更是浩然正气。 而他的身后,已经围了许多百姓,正等着看这一闹剧。 顾水月看着这一幕,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看来顾谦是恨不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干了有损妇道的事! 第三十四章 顾府灭亡 “顾丞相,你的话还是可笑,我在顾府生活了二十年,被继母欺,被庶女欺,甚至连奴婢都不如,你何时将我当成过顾家的女儿?”顾水月没有离去,而是径直走到顾谦的面前,逼问道。 一直大义凛然的顾谦显然想不到顾水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这样做是一种两败俱伤的做法,她这样做,便说明她和顾府彻底决裂了。 这虽然驳了顾府的面子,但是也同样说明她与顾府的关系凉薄。她没有娘家的助力,现在又背负着失去贞洁的罪名,无数人会借机要了她的命。 顾水月笔直地站着,如果战场归来的将军一般,气势凛然,顾谦这样的老狐狸都愣了。 顾谦逐渐反应过来。 她若是跟自己归去,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断绝了顾府的关系,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找死! “水月,为父一心在朝堂,后院之事都交由林氏打理,不曾想到她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是为父愧对于你。血浓于水,你是顾家的女儿,如今失了名节,是顾府对不起云王。你回顾府,我留在此处向云王赔罪。”顾谦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切罪行推到死去的林氏身上,然后将自己摘出来,可谓将'狡诈无耻'四字发挥到极限。 顾水月心中冷笑不已。 无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嘲讽的,有看笑话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但是其中有一双眼睛是与众不同的。 那像是一双狼的眼睛,蛰伏在深处,冰冷无情,俯视众生。那双眼睛是属于公孙奕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赌,如果赌赢了,采花贼的事就会就此揭过,她还会有意外之喜,如果输了……不会输的,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输! 顾水月直直望向顾谦,但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目光越过顾谦,落在更远的第一个点上:“妾自嫁入云王府,与云王之间或许有些许误会,但是妾对王爷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如今有歹人欲破坏妾与王爷的关系,污蔑臣妾的清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妾百口莫辩,今日便以死来证明妾的清白,证明妾对云王的一片真心。“ 顾水月说完,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刺了进去。 顾水月的动作太快,顾谦根本反应不及。看到匕首刺入顾水月的胸口,他首先是一阵惊喜,顾水月这个贱种就要死了!然而下一瞬,他眼前黑快一黑,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水月手中的匕首被踢了出去,被一人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公孙奕紧紧地抱着顾水月,手捂住她的胸口,嫣红的鲜血还是流了出来。公孙奕的脸色由黑转白,这位向来冷静稳重的王爷,此时暴露出鲜少的慌乱。 “来人,快去叫大夫!“ 他一边叫着一边抱着顾水月往里走去。 顾水月的脑袋一歪朝着公孙奕胸口的位置。她胸口很疼,但是脑袋却无比清醒。 感受着公孙奕炙热的怀抱,听着公孙奕慌乱的叫喊声,她知道,这一次,她赌赢了。 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了,她已经隐约窥见了一个真相。在冷酷无情的云王心中,她是特别的。换句话说,公孙奕喜欢她。云王的宠爱是云王府后院的女人们最大的依恃。这个真相足以让许多女人从最卑贱的存在成为王府独一无二的存在。 虽然只是一个赌,但是顾水月对自己确实下了狠手,若非刚刚公孙奕出现,那匕首早已刺入了她的心脏。因为只有足够逼真,公孙奕才会相信。 顾水月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日。 在顾水月昏迷的两日里,本来寂静的京城里发生了许多事。 那所谓采花贼在京城城郊被捕获。采花贼并不是真的采花贼,而是一江湖人士,冒用了宁九霄的名声。 一江湖人士为何要冒充宁九霄掳走顾水月? 这一查便查出了大问题,这江湖人士并非单纯的江湖人士,竟和朝廷官员有关联,其中便有顾谦。 越往下查,结果愈令人心惊。 昔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已经是门可罗雀。 顾谦坐在书房里,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白发爬上他的头,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感。 云王公孙奕曾向许多人举起屠刀,蛮族,望月,现在轮到丞相府了。公孙奕的屠刀如此锋锐,以至于丞相府无法抵抗。 公孙奕做事做绝,根本不会留任何生路。一条一条的罪责加诸于顾谦的身上,宠妾灭妻,虐待嫡女,贪污受贿,买卖官职…… 言官们集体向皇帝上书,短短两日时间,顾谦从贤明的丞相变成了奸恶的小人。 对于顾谦而言,唯一庆幸的事是,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顾水月,这令他咬牙切齿的名字。 他从来不曾想到,有一日,显赫一时的顾府会毁在顾水月的身上。 他更不知道,那痴傻的毫无存在感的女儿,有一日竟会夺得云王的宠爱。 顾谦穿着丞相的官服,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牌匾,便将头上的官帽取了下来。 第二日,丞相顾谦向皇帝上书,称自己罪孽深重,恳求告老还乡。看着自己御案前状告顾谦的折子已经堆成了一人高,皇帝最终准了顾谦告老还乡的请求。 “老爷,此去甚远,您好好歇着,喝一杯妾身泡的茶吧。“顾谦接过了陈氏递过来的茶水,同时握住了陈氏的手。 “谦有幸娶得娘子,待归了乡,便将你抬为正房。“顾谦看着温婉多情的陈氏道。 在他看来,他并未完全输,长子顾景凡等着春闱,蓄势待发,来日定会金榜题名,他有财,身边又有忠诚的娇妻美眷,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终有一日,他会归来,让顾水月这贱人生不如死。 顾谦正想得入神,嘴角有一抹狰狞的笑,后而觉得头一热,便晕了过去。 顾谦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他面前站着的除了陈氏外,还有披着白色披风的顾水月! 他宠爱的陈氏怎会和顾水月在一起?! “顾水月,你想做什么?“顾谦怒喝道。 “血浓于水,我是来给父亲送终的!“顾水月穿着红色的狐裘,外披白色的披风,只露出一张娇艳的小脸来。这张美艳的小脸此时却犹如恶鬼一般。 “你敢!顾水月,你简直胆大妄为,我是你的父亲!还有你,我待你这般好,要扶你为正房,你为何要帮着顾水月这毒妇来害我!“顾谦目眦尽裂,瞪着眼前的两个毒妇。 陈氏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斟了一杯茶,朝着顾谦走了过来,不理会顾谦的嘶吼声,强行将茶灌了进去。 一代丞相便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陈氏朝着顾水月跪了下去:“感谢小姐今生给我报仇的机会,“林氏,顾谦,至此,所有害死她孩子的仇人都已经死了,“来生当牛做马,我都会报答小姐的恩情的。“ 顾水月飘然离去。 陈氏的杀子之仇报了,她的杀生杀子之仇,何时才能报呢? 顾水月带着一身冷意进了房,刚关上门,一只手便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背后靠着坚硬火热的胸膛,顾水月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片刻后才软下来,眼眸含水:“王爷这是何意?“ “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本王也来讨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公孙奕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水月的脸色微微变了,她所作的一切,公孙奕都看在她眼里,她能达到目的,是因为公孙奕纵容她。 顾水月刚想说话,公孙奕突然含住了她的耳朵。 “妾身明白王爷想要什么了,这场交易看来是王爷亏了。“顾水月道。 云王的脸色突然冷了,空气中的气氛冷了下来,一室旖旎一扫而空。 “交易?顾水月,这并不是交易,本王纵容你,是因为……顾水月,终有一日,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公孙奕离去后,房间里压迫的气息便消失了。 争强好胜的云王根本不允许她是因为恩情才委身于他。他喜欢她,也必定要她也喜欢了他。 顾水月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说,云王确实是个有远大抱负的男人。 “娘娘,圣上准了顾谦告老还乡的请求,顾老爷在归途被宠妾谋害,从今以后,京城再无顾丞相,顾水月也再无可以依靠的母族了。“采青死后,茹秀成了孟惜玉身边的大丫鬟。 茹秀比起采青来说,差的显然不是一两点。 她显然没看出来,顾水月在王府立足的根本,不是强大的母族,而是王爷的宠爱。 “顾水月是正妃,我是侧妃,这王府的后院本就该由顾水月掌管。想来我也可以清闲一些了。“孟惜玉道。 “娘娘,您真的要将帐册交给顾水月吗?“茹秀一下慌了,在她看来,就是孟惜玉怕了顾水月。凭着帐册在孟惜玉手里,她还可以得不少好处呢! “娘娘,您不该这般轻易屈服的,顾水月根基不如您,身世也不如您,她凭什么跟您争!“ “茹秀,大胆,本妃的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孟惜玉厉声道,茹秀顿时不敢言了。 她自然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将账本给顾水月。 她要以退为进,让顾水月知难而退。 她自幼便是以贵族之妻培养的,不仅懂诗词,更懂算账,顾水月算什么东西,她凭着那张脸得到云王的亲徕,但是并非凭着那张脸就可以管好王府的! 不久的之后,王爷就会发现,谁才是他的贤内助。 顾水月的院子里开辟出一个房间来做了书房,当她再踏入书房的时候,便看到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帐册和名单。 “娘娘,这一本是王府下人的名单,这一本是王府主子们的月例,这是下人们的工钱……“一本一本的帐册堆在顾水月的面前。 饮珠盯着这一本一本的帐册,简直目瞪口呆。 这庞大的王府,盘根错节,十分难以管理。孟惜玉将这些账单一股脑儿地扔给了自家娘娘,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派。 饮珠不由得看相顾水月:“娘娘,这该怎么办?“ 顾水月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她面临着两辈子以来最大的难题。 上辈子,她是顾天澜,是镇国大将军,是望月的皇后,但是却并非万能的。她懂作战,懂权谋,却不懂怎么看账本。她统领后宫时,身边尚且有得力的人帮忙管理着,而她现在身边,唯有一个饮珠。 顾水月只得和饮珠大眼瞪小眼。 第三十五章 掌家转机 看着这堆积成山的帐册,顾水月完全可以窥见孟惜玉的阴谋。 “下人们的工钱是什么时候发的?“ “每月初一。“ “主子们的月例是何时发的?“ “每月十五。“ 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九了,若是六日内,她无法理清这些账本,那么便无法正确地发出主子们的月例,那她将被一众主子们讨伐,下个月初一,她再无法发出下人们的工钱时,这些下人们都会请辞。等到那个时候,整个王府都乱了。就算云王喜欢她,也完全不会容忍顾水月乱来,将他的王府弄得一团糟。 对比之下,孟惜玉完全是个完美的贤内助。那个时候,一切权力都会回到孟惜玉的手里。 孟惜玉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刃。 此时的顾水月面临着两个选择。 第一,去向孟惜玉要一些帮手,帮助自己管帐。 第二,将掌家的权力交还给孟惜玉,及时止损,避免捅出更大的娄子来。 顾水月选择第三个。 第一个,孟惜玉的人不会全力帮她,说不定还会使什么绊子,到时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第二个,顾水月从来不是个会认输的人。她若这次向孟惜玉妥协了,那便真的要做一个依靠脸讨王爷喜爱的宠妃了。这样的她如何向望月帝,向顾天晴复仇? 顾水月选择自己去找帮手。王府里精通账务人都是孟惜玉的人,她只能从府外找。 顾水月捏紧手心的龙吟珠,一边走在大街上。这是她第一次走在朔云的大街上。望月在南,朔云在北,一南一北,风土人情也相差许多。 南方的大街上,多是一些脂粉首饰小玩意儿,北方的大街上,则是大刀马鞍等。顾水月径直穿过京城最热闹的街市,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铺子。 掌柜势力的眼神从顾水月的身上扫过,顿时没了兴趣,只因顾水月除了气质出众外,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家道中落的官家子弟,掌柜迅速给顾水月下了定义。 顾水月将手中的龙吟珠直接递到了掌柜的面前。 “星河转,明月见。掌柜的,我当这个,这个值几何?“ 掌柜的一脸不耐烦道:“一文不值。“ “一万两。“ “送我都不要。“ “我给你一万两。“ 顾水月说完,掌柜的眼睛突然变得深沉起来。那不再是一双商人势力的眼睛,而是带着忠诚与沉稳,一个训练有素的将士的眼神。 作为望月国最大的仇敌,朔云是顾天澜最关注的国家。上辈子,她在朔云安插了许多人,这些人包含贩夫走卒,商人,甚至于朝廷命官。顾天澜的记忆极好,这间坐落在朔云闹市区的不起眼的当铺,便是她手下的一处暗线。 她死后,十万大军被屠杀殆尽,这些暗线便弥足珍贵,不到万不得已,顾水月是不会使用这些暗线的。 掌柜的压抑着激动,低声道:“属下安闲,拜见主人。“ 他们这些暗线是只属于顾天澜的,顾天澜死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暗线们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境地,一度濒临瓦解。主人已经不在了,他们坚守在原地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人选择离开,有的人则留了下来。留下来的都是对顾天澜绝对忠诚的人,他们宁愿守着一个诺言到老到死,他们的子孙同样会守着这个诺言。 安闲没有想到,有一日他还听到这样的接头语,这一天还来得这般快。他以为他会这样平静的老死。他激动地眼泪差点流下来。 “我刚开玩笑的,掌柜的,你再帮我看看这颗珠子的价值。“顾水月道。 安闲将珠子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拇指一般大小的透明珠子,从外观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顾谦找过许多人看过,都不曾看出这珠子的来头。 “这位公子,您要不要摔一下试试?“掌柜的突然给出一个十分离奇的答案。 顾水月是男装打扮,除了刚刚一时失态叫出主人外,他恢复了对待一个客人的态度。 “摔了?“顾水月也吓了一跳,这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是想想,顾谦将这颗珠子视若珍宝,这或许是他唯一没有尝试过的法子了。 顾水月看向老掌柜,便见他面色认真,一点也不像说笑。 能被她选为暗线的人,都并非普通人,比如眼前的老掌柜,就精通珠宝一类的东西,同时也是算账高手。 顾水月拿起那珠子,一咬牙,便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砰“的一声,珠子被摔得粉碎,一缕银白色的光亮闪耀着飞了起来,飞出门外,然后消失了。 顾水月看了老掌柜一眼,眼神闪过一丝了悟,很快归于平静。老掌柜摊了摊手:“这位公子,这是你摔得,与老朽无关。“ 顾水月袖中的匕首落在老掌柜的脖子上:“一颗破珠子算不得什么事,刚刚只不过顺便问到,本公子今天其实是来找你的。“ 水月轩的老掌柜,号称京城第一神算子,十分精通算账。 水月轩的老掌柜安闲便这样半逼迫着被顾水月带回了王府,成为了自己的帮手。 一大堆帐目堆在安闲的面前,而顾水月则负责将刀抵着安闲的脖子让他干活。 “娘娘,听说顾水月挟持了水月轩的掌柜的为她算账。“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孟惜玉的耳里。 “挟持?“孟惜玉正喝着茶,迅速捕捉到了这一个字。 “许多人看着顾水月将匕首抵在老掌柜的脖子上带回来的,那老掌柜精通算账,若是他替顾水月解决了这一难题怎么办?“ 孟惜玉却显得不慌不忙:“外行人看帐目,简直如天马行空。那老掌柜既然是被逼迫的,那就明显不会全心全意帮顾水月做事,他在帐目里做一些手脚,顾水月根本看不出来。茹秀,找机会去接近那位老掌柜,让他……“孟惜玉压低声音,在茹秀耳边道。 茹秀听了孟惜玉的主意,顿时一喜。 她不比采青聪慧,但是被孟惜玉选在身边,明显不是太过蠢笨的人。 茹秀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和那个老掌柜有了独处的机会。 “老爷子,王妃娘娘看重您,竟将这样重要的事交给您。“茹秀假意道。 安掌柜一张精明的老脸顿时气得通红:“若是真得看重,她就该捧着茶请老朽来,而不是用匕首伺候!王妃娘娘地位不凡,她有吩咐,老朽又怎敢不从?“ 安闲的几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明显就对顾水月极为不满。 茹秀又是一喜:“我也觉得王妃娘娘有些过分了,老爷子您可是心中有一口气?“ “何止一口气,老朽的气都快将这一栋宅子烧了!“ “我这里便有一个让老爷子解气的方法。“茹秀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您不如将分配给二爷的钱改少一些,二爷是老夫人心上的一块宝,要是知道王妃娘娘一掌家就克扣了二爷的银钱,老夫人可不会饶过王妃娘娘。到时候,您这气不是出了吗?“ 安掌柜本来黑着一张脸,此时听了茹秀的话,脸上顿时一喜:“多谢姑娘指点,老朽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茹秀看着安掌柜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对侧妃娘娘产生了敬佩之情,这才是真正的不费一兵一卒,就杀敌人于无形啊! 茹秀不知道的是,安闲匆匆回了书房,门一关,他脸上的欣喜顿时转为一片忧色。 他走到了顾水月的身边,将茹秀刚刚和他说的话毫不保留地告诉了顾水月。 “主子,属下刚假意答应了她,但绝对不会按照她说的去做。这王府处处危机,您定要小心。“安闲苦口婆心道。 顾水月扔着手里的匕首玩,以同样压低的声音道:“安掌柜,为何不按她说的做呢?你被我胁迫看账本,本来就心中有气,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一口恶气?“ 纵然浸淫权谋多年,安闲听到这话还是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要求别人陷害自己的。和顾水月的目光一碰触,安闲的脑海中顿时闪过四个字—将计就计! “主子,我明白了。“ 顾水月点了点头,手中的匕首便抵在了安闲的脖子上:“安掌柜,你这茅厕也上了,茶也喝了,就该好好干活了,否则别怪本王妃手上的刀不长眼。“ 安掌柜的脸上露出一脸不甘愿的表情,却迫于脖子上的匕首不得不屈服,只能认认真真地看账本。 顾水月和安掌柜,都是老戏骨,外人只看出他们的剑拔弩张,根本没看出他们是在演戏。 好戏,才刚刚开演! 第三十六章 出其不意 顾天澜是个禁忌,她留下的暗线更是隐秘。顾水月动用了这股力量,就必须步步小心。为了不让人发觉她和安闲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他们一直在演戏。 水月轩的老掌柜为何要帮她做事?他们素不相识,安闲脾性古怪,尖酸刻薄,可谓彻彻底底的奸商,自然不会做出助人为乐这样的事。顾水月便选择了胁迫,她将刀搁在安掌柜的脖子上,胁迫他为自己办事,反正自己悍妇的名声早就在王府里传遍了。 这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 夜里,顾水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一直在想龙吟珠的事。 白日里,安闲将龙吟珠狠狠地摔在地上,玉石碎片中,白色的荧光闪现出来。那荧光是什么东西呢?顾水月见多识广,也难以分辨其中的奥秘。 所谓秘宝,或许便是这般深不可测吧。 二月十五。 这一日是给整个王府的主子们发月钱的日子。 比起其他的府邸,云王府算不得大,但是却绝对算不上小。上至老王妃,下至云王的一众后院,再加上各房老爷小姐,这些人的月钱组成了一本庞大的账本。 水月轩的安掌柜确实不是吃素的,短短的几日时间,将这些全部理清了,做了一个详尽的账本,交到了顾水月的手里。顾水月从库房支取了这些银钱,吩咐几个下人按照账本上的记录分装好,再交到各主子的手里。 “娘娘,孟妃娘娘怕您这里人手不够,令奴婢来协助您发月钱的。“一大早,茹秀便来这里报道了。 顾水月也忙得团团转,对茹秀的到来十分欣然:“你来的正好,惜玉有心了。“ 茹秀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来应对顾水月的,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简单。果然是忙得连戒心都没了?她心中一喜,连忙加入那些分装银子的队伍里。 “这是给老夫人的,这是二爷的。“ 茹秀听到'二爷'两个字,连忙凑了过去:“这袋银子是给二爷的?我负责西边的院子,二爷的便交给我吧。“ 那丫鬟没有怀疑,便将那东西给了茹秀。那是用红色布包封装的银子,外面写着'二爷'两个字。 茹秀拿着银袋子便出了门。待转过了几个弯,到僻静无人处,茹秀变悄悄将那布袋打开看了。 二两银子! 茹秀顿时一喜。二爷是王爷的嫡亲弟弟,老夫人心尖上的宝贝,加上身体不好,老夫人格外疼他,所以他的月钱格外丰厚,本来是二十两的。 这二两银子的份额可是云王府最下等的侍妾该拿的。 要是二爷看到自己的月钱和侍妾拿的一样……茹秀几乎可以想象到二爷的怒火了。若是惹怒了老夫人,就算王爷护着顾水月也没用了! 水月轩的安掌柜果然会办事! 茹秀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着二爷的院子走去。 二爷公孙麟,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少年公子,但是因身体不好常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鲜少出来。 公孙麟所居的院子顶好,完全可以与王爷所居的相媲美,由此可见二爷的地位超群。 茹秀敲开了二爷的门,很快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便跑过来打开了门。 “秀哥儿,这是给二爷的月钱。“茹秀将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 小厮接过了银子,道了声谢。茹秀的眼珠子转了转,便道:“秀哥儿,有件事得先知会你一声。“ “姐姐请说。“ “如今这王府里是王妃娘娘掌家。娘娘看了帐目,主张开源节流,所以降了月钱,麻烦秀哥儿跟二爷说一声。王妃娘娘这也是为王府将来着想,还请二爷莫要见怪。“ 听闻此,小厮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他们二爷什么身份?王府再开源节流也不该少了二爷的月钱啊。看来这新王妃也不是个会办事的。 小厮心里嘀咕着,又问道:“那其他院子的呢?“ “其他人的我便不太清楚了,不过上个月老夫人赏下来的给王爷做侍妾的那一位,月钱也由三两降到二两了。“ 茹秀说完便走了。 小厮拿着银子进了院子,打开门,公孙麟正躺在床上,黑发如墨,本该俊雅的脸上气色十分惨白。那是一张和云王公孙奕有六分相似的脸,但是棱角更温和一些,黑色的眼眸有些凉薄,却并无杀戮与戾气。与公孙奕比起来,二爷公孙麟称得上是温润如玉。 “爷,府里发月钱了。“小厮将袋子恭敬地递了上去。 公孙麟没有接,低声道:“你打开赏一些下去吧。“ 小厮打开了银钱袋子,当看到里面银钱的数量时,顿时目瞪口呆。银袋子里装的都是一些碎银,小厮来回数了好几遍便确定这袋子里装得确实是二两银子! 小厮的脸色顿时涨红了:“爷,新王妃太过分了,竟然将您的月钱降为二两了。王府侍妾拿的银子也是二两!“ 小厮说着顿时觉得十分委屈。 他们二爷在王府里如同明珠一般,老夫人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搬到二爷的院子里,二爷何尝受过这些委屈! 公孙麟温润的目光盯着那二两碎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身体不好,常年待在院子里,心思本来就有些敏感。新王妃刚刚掌家就将他的月钱降了十倍,放到和侍妾一样的水准,难道觉得他与王府的侍妾没什么区别了吗?对于公孙麟而言,那二两银子就是轻视与侮辱。 公孙麟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二两银子,心中闪过许多猜测,莫非兄长也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于王府毫无用处,只会拖累王府吗? 小厮已经气得快炸了:“爷,奴才这就去秉了老夫人,让老夫人为爷做主!“ 这小厮是老王妃精挑细选出来放在二爷身边伺候的,每隔几日,老王妃总会召他到面前问问公孙麟的近况。所以,他要见老夫人并非什么难事,只要说与二爷相关的事,老王妃无论是在吃饭,还是在就寝,都会立即接见他。 小厮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将自家主子受得委屈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老王妃静静听完,坐在那里,没有摔杯子,也没有怒骂,但是脸色已然铁青,难看至极。 “娘娘,这一关总算是过了。“饮珠松了一口气道。很快的,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安掌柜气呼呼地走了,说是让您别再去烦他了。但是王府这么多帐目,您恐怕搞不定。“ “不是'恐怕',是'是'。“顾水月慢条斯理道。 她本来就是武将出生,还是保留着许多武将的习惯的,比如一看到书就头晕。 “看来得想个法子将安掌柜留在王府。“顾水月道。 饮珠的眼睛也是一亮:“若是有这样的帮手,娘娘你管王府绝对比孟惜玉管得好!只是该怎样将安掌柜留在王府呢?“ 是啊,该找什么借口,才能让安闲顺理成章留在王府呢? “娘娘,老夫人想要见您。“丫鬟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 此时并非早上请安的时候,也并非用膳的时候,老夫人为什么要见娘娘呢?饮珠听着,便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娘娘。“饮珠有些不安道,“莫非是月钱出了什么问题吗?“ 顾水月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顾水月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已经有一众人等着了。 侧妃阿史那颜,侧妃孟惜玉,还有几位妾侍。老夫人坐在中间,眼神阴晴不定,脸色并不好看。 门口处,一个小厮正对她怒目而视,像是恨不得上来打她一顿,门里,阿史那颜正满脸担忧地对着自己使着眼色。 这一切显然都不是好兆头啊。 顾水月脸色不变地走了进去,朝着老夫人行礼道:“妾身请母妃安。“ 老王妃在喝着茶,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顾水月一般,空气中凝固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王妃没有说话,顾水月也一直维持着一样的姿势。老王妃明显心情不好,要给顾水月一个教训。 顾水月扎马步可以扎一天,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天也不成问题。阿史那颜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从位置上走了下来,走到顾水月的身边,朝着老王妃盈盈一拜:“母妃,姐姐上次重伤,王爷可是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的,姐姐若是再伤了,王爷该心疼了。“ 老王妃这才开口道:“坐吧。“ 蛮族便是蛮族,以为这般就是帮了顾水月了吗?拿王爷来威胁老王妃,老王妃心里更加恼怒。看着老王妃黑了几分的脸色,孟惜玉心中便有些轻蔑。 “水月,王府便这般穷了吗?王爷封地广阔,年年有人上贡,老身不知王府竟然穷到这般地步了!“老夫人的茶杯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凌厉的眼睛盯着她。 老夫人鲜少发怒,发起怒来则十分可怕。 “妾身不知母妃的意思。“顾水月道,像是一无所知。 “这个月的月钱是不是你负责分发的?“ “是的,母妃。“ “你可否降低了各个院子的月钱?“老夫人继续逼问道。 顾水月的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孟惜玉对她的表情十分满意。 “母妃,想来您错怪姐姐了。姐姐出生书香门第,怕是没有学过算账。姐姐或许并没想减少大家的月钱,只是有些算不清罢了。“孟惜玉道。 孟惜玉这句话,表面上是在替顾水月说话,实际上则是给她挖了一个坑。 回答是,她既然不懂算账,为何要接过这个摊子,这不是胡闹吗? 回答不是,那就是明摆是她主张扣了各个院子的月钱,那得罪的将是整个云王府! 孟惜玉一脸诚恳地等待着顾水月的回答。 顾水月,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握得住王府掌家的权力! 第三十七章 漂亮反击 顾水月道:“母妃,妾身只是有些疑惑,为何会传出妾克扣了月钱的消息?“ 她脸色镇静,不慌不忙,眼眸中带着单纯的好奇。这般时候了还这般镇定,有些时候,孟惜玉都忍不住想要佩服她。 那一直对她怒目而视的小厮立即开口道:“二爷的月钱本来是二十两的,却被你降到了二两!二爷何等身份!你这妇人竟敢欺侮到二爷的身上!“ “不可能,王府各位的月钱都是按照上个月的惯例发的,我并未减少月钱的份额。“顾水月道。 所谓的为王府好,所以擅自克扣众位主子的月钱,现在事发后又开始装傻,想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吗? 小厮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冷笑着问道:“王妃娘娘,这可是给二爷的钱袋子?“ 顾水月看着钱袋子上的字,点了点头。 “奴才将里面的银子数了好几遍,真真切切的只有二两银子!“小厮道。 顾水月没有与小厮对峙,而是对着老王妃道:“母妃,这件事妾身确实不知,妾身想确认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谁告诉他妾身克扣了月钱。第二件事,妾身想看看账本上的记录是否也是二两。“ 面临着老王妃的怒火和小厮的指责,顾水月依旧维持着镇定,并且很快抓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位新上任的王妃不可谓不聪慧。 孟惜玉安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不过很快又松开了。月钱是根据账本上的记录来分发的,安掌柜在账本上做了手脚,等拿来账本一看,上面白纸黑字,顾水月就无从抵赖了。 孟惜玉道:“母妃,姐姐既然这般笃定,不如看看账本,以证清白。“ 老王妃木着脸坐在那里,显然已然气急。 “老夫人,这桩亲事毕竟是圣上赐婚……“老王妃身旁的老婆子低声道。 老王妃疼爱二爷,因为二爷受委屈而丧失了理智,恨不得将顾水月往死里折磨,但是顾水月毕竟是皇帝赐婚,为了王府,她都不可以做的太过分。 老王妃忍下心中怒气,方才对身边的老婆子道:“你去取吧。“ 顾水月看向那小厮:“是谁告诉你我克扣了月钱的?“ 小厮扭头,根本不看她。 “凡事都讲究人证物证,你无法提供人证,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以一人之言污蔑我?“ 小厮脸色一变:“这自然不是奴才胡编乱造的,是茹秀姑娘分发月钱的时候告诉奴才的。“ “茹秀?那丫头不是孟姐姐的人吗?“阿史那颜眼珠转了转,看着孟惜玉,颇有深意道。 孟惜玉脸色不变道:“姐姐初掌王府,妾担忧姐姐人手不够,便让茹秀去帮忙了。“ “母妃,您让人去找物证了,这人证也该一起来呀。“阿史那颜道。 老王妃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 很快的,一本账本和茹秀全部被带进了院子里。 茹秀一看这阵势便是一喜。 老夫人满脸怒气地坐在那里,顾水月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像是在审问什么,再看门口站着的小厮秀哥儿,茹秀几乎可以确定,自家娘娘的法子奏效了。 二爷何等身份,就算他忍得下这等侮辱,他身边的小厮也忍不下去。 顾水月要完蛋了。 孟惜玉的眼神扫了过来,茹秀连忙收敛了欣喜,朝着老王妃拜了下去:“奴婢拜见老夫人。“ “可是你说我降低了王府各位主子的月钱的?“顾水月问道。 茹秀迟疑了一下,秀哥儿在这里,她说谎明显不合适,况且,这本来就是真相。茹秀点了点头。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降低了月钱的呢?“顾水月继续问道。 茹秀愣住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本来提点过安掌柜了,当她打开二爷的钱袋子,看到里面是二两的时候,便确定了这件事。难道要说她打开二爷的钱袋子来看了? 茹秀道:“是其他人告诉奴婢的。“ “谁告诉你的?“顾水月问道。 茹秀想了想道:“那时有许多人,大家都这么说的。“ 茹秀的话似乎无懈可击,问到这里,顾水月便没有继续往下问了,而是陷入了沉默中。 这在众人看来,便是无可辩驳了。 孟惜玉看着茹秀,眼底流露出赞赏的意思,茹秀虽然不比采青,但是绝对不会蠢。 很快的,那老婆子手中拿着一本帐册过来,呈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翻开了帐册,翻到了折好的那一页。 孟惜玉垂着眼眸,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老王妃的怒气。 她掌管王府后院多年,顾水月妄图抢走她的掌家权,还真是可笑。这一次她便要给顾水月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她知道她虽为正王妃,却是有好多事是做不到的。 片刻后,老夫人放下了账本,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但是唯独没有盛怒。 “这是怎么回事?“ 孟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 “惜玉,你看看。“老王妃道。 那账本由老婆子递到了孟惜玉的手上。孟惜玉看着账本上记录的内容时,一时也愣住了。 锦程阁二老爷,月钱二十两。 上面清晰地写着二十两,而不是二两。 这怎么可能? “妾身是按照这本上面的账单分发月钱的,妹妹看看,月钱可否少了?“顾水月问道。 孟惜玉掌管后院好几年,每个人的月钱都可以背下来。她翻看了几页便发现,这些月钱和她上个月发的是一样的,没有少。 孟惜玉的小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然后道:“单看记录的话,未曾少。“ 顾水月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侍妾的身上:“我给你的月钱少了吗?“ 那侍妾道:“没有变,一直是二两。“ 顾水月看向茹秀:“月钱并未少,却有人告诉你少了,莫非是那些丫鬟都在造谣?“ 茹秀脸色一白,只得咬牙将罪名推在其他人身上:“奴婢也不知道那些姐姐们为什么要那样说。“ “造谣生事,可谓大忌,将那些丫鬟全部带上来。“顾水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起来。 很快的,那些丫鬟们都被带了上来。丫鬟们不知何事,都有些畏畏缩缩地跪在那里。 “你们何人告诉茹秀本妃降低了月钱?“顾水月问道。 那几个丫鬟微微抬起头,面面相觑后都摇了摇头。 “茹秀说是你们告诉她的。“顾水月以叙事的口吻道。 那几个丫鬟都看向茹秀。 “奴婢没有和茹秀说过呀。“ “月钱根本没有降,又为何说要降了呢?“ “奴婢可以作证,其他姐妹们并没有告诉茹秀这件事。“ 若是这些丫鬟都是顾水月手下的,那她们的话并不具有说服力。但是不是,这些丫鬟,是各个府中抽调过来的,她们不可能和顾水月串通好,都站在顾水月那边。 丫鬟们不能说谎,那就只能是茹秀说谎了。 茹秀垂着脑袋,脸色白到了两耳,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道:“各位姐姐们不曾说,那便是奴婢误会了。“ “你是如何误会的呢?“顾水月问道。 茹秀的冷汗落了下来,身体已经压抑不住开始颤抖:“奴婢好奇心重,好奇主子们的月钱是多少,所以每次送过去前都会打开看看。上个月二爷的月钱是二十两,奴婢今日打开却发现只有二两,所以自然想到是月钱降了。“ 茹秀此话一出,孟惜玉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水月,恰好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 她心中咯噔一下,完了。 顾水月的问话一直是环环相扣,将茹秀引入其中,别说茹秀了,就连她,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账本没有错,其他人的月钱也没有错,偏偏二爷的月钱变少了。而这装月钱的袋子,刚好被一个丫鬟打开过。“顾水月看向孟惜玉,“妹妹觉得,这是什么道理呢?“ 孟惜玉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心中立即下了决定,面色陡然变冷:“茹秀,你竟如此大胆,竟敢偷拿二爷的月钱!赶紧将你所拿月钱拿出,死罪可免!“ 茹秀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瞬间从指认顾水月的人证转变为偷拿二爷月钱的罪人了。而且这罪名还是指使她这般做的孟氏给她扣上的。 这一次,孟惜玉同样选择了保帅弃卒,就像舍弃采青时一般。那次的做法让她全身而退。然而,她忽略的是,茹秀不是采青。 茹秀没有采青聪慧,听出她要保自己一条命的意思,她更没有采青忠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主子的平安。 四周的人都以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旦认了,便是得罪了二爷,得罪了老夫人。 不能认! 茹秀磕着头,面色惊惶道:“奴婢并没有拿二爷的钱,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拿二爷的钱啊。“ “那你为何要打开二爷的钱袋子?“ 茹秀看了孟惜玉一眼,抽泣道:“奴婢不知道,是侧妃娘娘让奴婢看的。“ 茹秀的话音一落,无数双眼睛便都盯在了孟惜玉的身上! 第三十八章 真正仇敌 顾水月环环相扣,想要拉入扣中的不是茹秀,而是自己! 意识到这件事的孟惜玉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同时,她也意识到茹秀不是采青。茹秀这个蠢丫头!如果自己安然无恙,定会保她一条性命,如今她竟然拉自己下水,简直是自寻死路! 孟惜玉走到了顾水月的身边,朝着上位的老王妃跪了下去:“母妃,妾身有错。妾身管教丫鬟不利,叫贴身丫鬟被人利用,竟然做出这般荒唐的来。惊扰二爷,惊扰母妃,请母妃折罚。“ 这本时候不是据理力争,而是承认错误,以退为进,不得不说,孟惜玉确实是个聪明人。 顾水月没有说话,阿史那颜阴阳怪气道:“被人利用?孟姐姐,是被你利用吧。“ “这是有心人设下的一个局,妾身无可辩驳,请母妃折罚。惊扰二爷之处,妾身亲自登门请罪。至于妹妹说是妾身利用之事,妾身确实没有做过,还请妹妹慎言。“孟惜玉道。 我辩驳不了,那我就不辩驳了,公道自在人心。顾水月从孟惜玉的话中解读出这么一层意思。这样便将决定权交到了老王妃的手里,看老王妃心中的公道是如何的了。 老王妃很快下了决定:“丫鬟茹秀品行不端,枉议主人,欺上瞒下,罪无可恕,拖下去乱棍打死。孟氏管教不力,罚抄写佛经十日,由老身亲自管教!“ 老王妃给这件事下了定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她一挥手,一众人便相继离去,就连老王妃身侧的老婆子都退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老王妃和孟惜玉二人。 孟惜玉依旧跪在地上。 半晌后,老王妃道:“起来吧。“ 孟惜玉起来,走到了老王妃的身边,敛眉替她捶着肩膀道:“多谢姑母护着我,这件事环环相扣,明显就是针对我而来。“ 老王妃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孟惜玉看着她脸色又道:“姑母,顾氏真不简单。她入王府不过短短数日,阿史那颜那样桀骜的秉性都顺从她,就连王爷对她也是青眼有加。她的心思,深如海,并非一般人啊。“ 孟惜玉这两句话下来,就暗示了指使这件事的便是顾水月! 老王妃突然睁开眼睛,瞪着孟惜玉,将她瞪得全身发寒。 孟惜玉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跪了下去。 “惜玉,你是觉得老身已经老糊涂了吗?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吗?你不仅算计了麟儿,如今还要算计到老身的身上来吗?“ 孟惜玉的脸色猛地白了。 “这件事是你做的,你想要夺回你的掌家权。老身不管你如何做,但是你错就错在不该利用麟儿,利用老身!“ 孟惜玉的眼泪落了下来:“姑母,我错了,我是鬼迷了心窍。我入了王府四年了,这四年来,王爷从来不曾碰过我,我唯一拥有的便是这掌家的权了。如今顾水月竟然要抢走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没有了这掌家权,我和那些落入冷宫的妇人又有何区别?姑母,我开始嫁入王府的时候也想像您一样,荣宠一身,后来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姑母这般举世无双的,我如今不求太多,只求能在王府有个安身之所。“ 孟惜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老王妃脸上的表情稍微温和了一些:“惜玉,纵然你有错,老身也不会允许外人欺侮了你,只要老身在一日,这王府之中便有你安身立命之所。“ 孟惜玉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也挡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她的眼中盛满了感激,深深地拜了下去:“惜玉谢过姑母,惜玉会一辈子侍奉姑母的。“ “那老太婆是傻的吗?“阿史那颜跟着顾水月回了她的院子,一关上门,阿史那颜便忍不住大声吼道。 顾水月脸上没有丝毫愤怒,不慌不忙地泡茶。此时听闻阿史那颜这般说话,才抬起头来道:“颜儿,慎言。“ 阿史那颜鼓着两腮,虽然气愤至极,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水月,这件事明显就是孟惜玉的阴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般人都看出来了,为何偏偏老夫人看不出来呢?“ “你为何觉得她没有看出来?“顾水月问道。 阿史那颜张大嘴巴,瞪着她:“水月,你的意思是哪老太婆早就知道……“ 顾水月点了点头。 “她知道还不惩罚孟惜玉,这不是包庇吗?“ 顾水月没有再说话了。 孟惜玉是老王妃的侄女。 这次虽然没有扳倒孟惜玉,但是她至少确定了一个事实。她要对付的不止是孟惜玉,而是这王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公孙奕的母亲,朝廷命妇,这难度可比孟惜玉大多了。 顾水月再次上门拜访水月轩的掌柜安闲。 安掌柜的脾性可不小,竟将这云王府的王妃关在门外。云王妃也不恼,而是面色沉静地站在水月轩的门口,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身边的丫鬟聊起天来。 “本妃闺名水月,与这当铺同名,看来本妃与安掌柜确实有几分缘分。“ 什么缘分嘛,明明是这鬼当铺冲撞了娘娘的名字!这安掌柜也是不识好歹,娘娘都上门了,他居然关门不见!亏得自家娘娘脾性好,否则早就让这水月轩关门了。 饮珠心中暗自想着。 “昔日有三顾茅庐之典故,安掌柜才识不凡,本妃等一日又何妨?“顾水月又道。 她这话音刚落,门便打开了,安掌柜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岂知你是明主,还是草包!“ 明主皇叔刘备,草包刘禅。 顾水月脸上依旧带着笑:“安掌柜试一试便知。“ 顾水月虽不懂算账,却有过目不忘之本事,安掌柜将一套算法交与顾水月,她在三日之内便掌握其中奥秘。这件事流传出来,还传为一段佳话。 安掌柜对云王妃心服口服,他脾性怪异,竟也是性情中人,当即关了当铺,去给顾水月做起管家来。 有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帮手,顾水月不会算账,不再成为她不能掌家的原因。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处地方也发生了一件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桩普通的欠款事件。 唯一特殊的是,这欠款的人家和顾水月有几分关系。 这家人姓李,乃是顾水月的母族,她母亲李氏嫁入顾府后,不得顾丞相宠爱,又只生下一个女儿。顾水月的母亲成了一个弃子,李家渐渐断了和他们母子的联系。 如今的李家当家人名唤李敬成,是顾水月母亲的哥哥,在朝中的官职是吏部侍郎。吏部侍郎,从三品,主管朝廷人事任免,这个官职是个有实权的肥差。李敬成能坐到这个位置,靠的并非是自己的真本事,而是其他两点,第一,家族庇荫,第二,善于钻营和溜须拍马。 这李敬成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听闻顾水月在顾府之中受欺侮的时候,李敬成夫妇没有丝毫要为她出头的意思,反而庆幸早和她们母女断了联系,没有受她们所累。 顾水月嫁入云王府,他们也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完全和顾水月撇清了关系。 而如今,他们已经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一张借条摆在了李敬成夫妇的面前,这张借条是由他们的嫡长子写下的,欠款两万两。当然,若是欠的其他人的,李敬成还可以用自己的权力让对方松口。可惜的是,借款人是淳王,那个混世魔王。 “老爷,这该怎么办?这欠条上写着十日之内必须还款,这十日我们去哪里凑两万两?“ 李敬成善于经营,又是肥差,本来是不缺钱的,但是嫡长子好赌,渐渐掏空了家产,现在竟然借钱借到淳王的头上。淳王可不是好惹的,说是十天还款就是十天还款,要是十天不还,极有可能让他儿子去喂自己的宠物老虎。 正在李敬成夫妇到处凑钱,却离两万两还差一大截的时候,云王妃求贤若渴,终于求得水月轩安掌柜为管家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里。 云王妃,不就是顾水月吗? 他们再一打听,便发现短短几日,顾水月不仅得到了云王的宠爱,还掌握了云王府的财权! “云王权势滔天,每次战胜归来拿的赏赐不计其数,两万两银子对于云王府来说绝对是个小数目。水月是我们的外甥女,她的母亲姓李,是我们李家养大的。这几年虽然疏于走动,但是血缘亲情摆在那里,水月不可能连这个小忙也不帮的。“李敬成道。 李夫人也是一喜:“老爷说的是,明日妾就送上拜帖,去拜访云王妃。“ 第三十九章 无耻母族 顾水月收到拜帖的时候,对着上面的落款看了许久。 “舅母?“ 在她的记忆里,顾水月唯一的亲人便是她的母亲,母亲死后,她便是孑然一生,林氏不是她的亲人,顾谦不是她的亲人,顾老夫人也不是她的亲人。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舅母是何许人。母亲李氏有一位兄长,这舅母应该就是这位兄长的夫人。在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舅母和舅父的记忆十分淡薄。唯一的一次便是,母亲带着她回家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却被舅母一家拦在门外。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就别再回来了。“ “叫小姐少爷们别出门,可别被这傻子传染了傻病!“ 凶悍的妇人站在李府门口,气势汹汹地对她们母子道。 而如今,她刚刚在云王府站稳脚跟,李家的拜帖就送了过来,这便是典型的势利眼。这样的人见利忘义,见到有利可图,便会蜂拥而上,十分讨厌。 “娘娘,可否要见这位夫人?“饮珠问道。 顾水月想了想便道:“让她进来吧。“ 顾水月安排在客厅见客。饮珠引着李夫人进了客厅,这一过程中,李夫人一直在东张西望。 “云王府还真是气派。“她暗暗感叹道,脸上不禁带上了笑意。 她在客厅上坐下,瞧着桌上摆着白玉茶杯,也拿起来看了看,这副模样,完全不像侍郎夫人,倒像是个没见识的山野妇人。 王妃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呢?饮珠暗自想着。 果然是圣眷正浓,云王府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珍贵,想必两万两银子对于云王府来说算不得什么。 李夫人心中稍安,坐直了身体,露出长辈该有的模样来:“所谓亲人,不仅要血缘亲,也要关系亲,顾府的人对水月并不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对于水月来说,我和老爷是她最亲的亲人了。水月嫁入王府数日,我念着水月,便下了拜帖来看看。“ 饮珠笑着应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夫人喝完了一杯茶,顾水月依旧没有出现,她便有些不耐烦了。她虽然是来要钱的,但是却不能做出乞讨的模样,她要顾水月心甘情愿的给。 她并不知道顾水月的性子,但是她母亲脾性软,念感情,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恨不得十分百分来回报。女类其母,想来顾水月的性子也是如此。 李夫人心中闪过许多个念头,听到脚步声响起,便将手上的空杯子狠狠地放在桌子上:“这是什么茶?莫非你们这些下人平日里就是给这些给水月喝的?水月性格好,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们这些下人就可怠慢了。有我李家在的一日,就不允你们欺负水月一分!“ 李夫人话音刚落,便见一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处。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裙装,面容妩媚,身上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势。李夫人上一次见到顾水月时,她尚且是幼儿。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但是从她那几分熟悉的五官来看,李夫人可以确定,此人就是顾水月。 “莫非舅母是来帮我做主的吗?“年轻女子没有立即迈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处,笑盈盈地看着李夫人。 看来刚刚的做戏生效了。李夫人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脸担忧的模样:“水月,舅母只是担心你,看到你一切都好,舅母便放心了。“ 顾水月迈步走了进来,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水月是晚辈,却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李夫人有些不舒服。 顾水月却像毫无所觉,撑着脑袋看着李夫人:“舅母,这王府里有很多欺侮我呢,你不如给我做主?“ 李夫人愣了一下,她刚刚只是做戏,却没真想过帮顾水月做主。这可是云王府,哪个人她都不敢得罪。 “舅母似乎不情愿呢,莫非刚刚那话只是说说而已?“顾水月漫不经心道。 李夫人的脸色顿时红了。顾水月的话太直接了,她心中最丑陋的那一面被揭露出来,李夫人心中觉得有些难堪。 李夫人硬着头皮道:“谁敢欺负我们水月呢?“ 顾水月掩着唇笑了起来:“是王爷呢,欺负得可狠了。“ 李夫人脸色先是一白,领悟到其中的含义,又是一红,同时爷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叫她去找哪位夫人讨回公道。她苦口婆心道:“水月,闺房中的事不可开玩笑,舅母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其他人面前说,难免惹人非议。“ 顾水月'咯咯'地笑出了声:“舅母对水月真好,这让水月想到了小时候,舅母对水月和娘亲也是关怀备至。“ 李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几句话下来,她已经是提心吊胆,和顾水月说起话来似乎十分累。 李夫人意识到,顾水月似乎比她那软弱的娘亲难对付很多。 李夫人自然清楚自己过去做了什么,她只能厚着脸皮道:“当年的事,舅母确实是有苦衷的,水月你能理解舅母,舅母很开心。水月,你外祖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你舅父为官清廉,每个月月俸就那么点,李府一大家子的都只靠着那微薄的月俸过活。要治好你外祖的病,需要一些珍稀药材。“ 顾水月问道:“买这些药材需要多少钱呢?“ 李夫人心中一喜。顾水月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十分关心那两个老东西,想尽办法想要见他们一面。没想到那两个老东西放在顾水月身上适用。 李夫人估量着刚刚看到的情形,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三万两!“两万两还了淳王的债务,还有一万两可以留着府中开支。 顾水月似笑非笑道:“三万两?“ 李夫人看着顾水月的脸色,又道:“府里凑凑应该有五千两,如今只缺两万五千两。“ “所以,舅母是来向我讨钱的吗?“顾水月笑眯眯道。两万五千两,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讨钱'两个字刺得李夫人跳了起来,黑着脸道:“顾水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看病需要钱,又如何叫我向你讨钱?“ “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看病,我自然是乐意至极。舅母,不如你将需要的药材写下来,我着人去买,再熬好了给外祖父和外祖母送去?“顾水月诚恳道。 李夫人脸色青白交加,恨不得立即离去,但是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将怒气忍了下来:“水月,李府确实缺一些钱。“ “舅母想从我这里要钱,就先将当初从我母亲那里敲诈走的嫁妆还回来先。“顾水月收敛了笑意,冷冷道。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将她的舅母,侍郎夫人扔在了客厅里。 李夫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脸色已经涨得通红,而后怒气匆匆离去。 李夫人回到侍郎府,几乎将家中的东西摔了一个遍。她的胸中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着,那火烧尽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恨不得拿着刀去将顾水月砍了!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李敬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了进来,走到了李夫人的身边,问道。 “还不是你那个好外甥女!“李夫人道,“气死我了!她竟然要我赔她娘的嫁妆!“ 当初她以两个老东西生病为由从顾水月的娘手里要回了不少嫁妆,那些都是她那愚蠢的娘愿意给的,她竟然叫她给还她! 李锦绣,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她竟然这样说?“李敬成也吓了一跳,“那不是个傻子吗?“ “呵,傻子?我被一个傻子耍得团团转!“李夫人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便一阵眩晕,“老爷,看来这两万两银子是要不到了!我可怜的儿啊,我该去哪里凑两万两来救你啊!“ 李夫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李敬成道:“夫人莫急,这钱若是我们去要,确实有些不妥,但是让母亲去要……“ 李夫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母亲是她的外祖母,母亲可未曾欠她李锦绣的嫁妆!母亲去要最好不过了,顾水月也不敢不给,老爷真是英明。“ 李敬成'哈哈'笑了两声:“夫人谬赞了。“ 第四十章 无耻升级 “娘娘,这世上怎么有这般无耻的人?“饮珠问道。 刚刚那一幕,饮珠也在现场,她虽然不知道顾水月的过去,但是从刚刚那番对话中,已经猜出了一些前因后果。 “娘娘,她真的是您的亲舅母?“饮珠又问了一句。 亲人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吗?在人落难时落井下石,等人富贵时又厚着脸皮贴上来,竟然还问人要钱。 “饮珠,这世上有百样人,有些人的无耻程度甚至让你无法想象。为人妹者,可抢夺姐姐的                                                                      丈夫,害死姐姐的孩子,为人夫者,可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王妃娘娘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冒出一顾戾气和冷气,仿佛这一切她都亲生经历过。饮珠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王妃娘娘有些陌生。 “但是,饮珠,你不用害怕,这个世界上是有公道的。害人者,最终不会落得好下场!“她死了又活过来就是公道,她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李府。 “你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李家老爷子梗着脖子道。 李夫人本来还有些好言好语的,此时也不免火大,她猛地灌了一口水:“不去就罢了,反正这李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等没米下锅了,也不是我一个人挨饿。“ 李老爷子冷笑道:“你们之前是怎么待锦绣母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那孩子稍微有点出息了,你们就巴巴要将她的钱财富贵全拿走。李敬成,你还真是李家的好儿郎!“ 李老爷子清廉一生,却没想到生出这样一个孩子来。为了李敬成吏部侍郎的官职,他豁出老脸,跟好几个老友拉了关系。如今,他长年待在家中,也不好意思与那些老友有来往了。 李敬成在一旁看着,听到老爷子的话,才开口道:“父亲,我也是迫于无奈啊!这也不是我们要钱,而是言儿那孩子。“李敬成看向李老夫人,“母亲,言儿这次惹大祸了!“ 李老夫人本来是和李老爷子站在同一战线的,她本来就有些愧对女儿,此时听闻外孙女嫁了王爷,日子还过得不错,便有些欣慰。但是听到事情涉及到孙儿,她不由得道:“言儿出了什么事?“ 李敬成将那张欠条拿了出来,递到了李老夫人的面前:“母亲,您看看。“ 李老夫人看完,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了:“两万两!“ “淳王爷是怎样的人?他说一不二,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他都不怕。言儿欠了淳王爷两万两,李府根本就没两万两。言儿这孩子虽然有些出格,不思进取,但是毕竟是李家的子孙,我不能看着他死。“李敬成道。 “还不是你们教出的好儿子!“李老爷子看着那欠条,吹胡子瞪眼道。 “爹,子不教父子过,是我们没教好。但是这般时候已经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了,言儿要是有什么事,我们李家就要绝后了!“李敬成道。 '绝后'这两个字的分量十分重,重重地压在两位老人的头上。 “我去。“已经年过六旬的李老夫人道,“老身也想去看看锦绣的孩子。“ 云王府。 “娘娘,门外有一自称是您外祖母的妇人呈上了拜帖。“ 顾水月将那拜帖拿过来看了看,当看到落款时,眼睛不禁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她所谓舅父舅母的下一招棋吗? 在原主的记忆里,母亲离世后,外祖曾偷偷给她送过钱。 顾水月不禁想到自己的外祖母。顾天澜是顾将军唯一的孩子,自幼便当男孩子教养,她父亲以兴国安邦为己任,一心辅佐望月帝,对她的要求也十分严格。顾天澜享受父亲的温情是十分少的,但是,她的外祖却对她十分好。她练武练得全身发疼,是外祖母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抚,她感染风寒时,是外祖母守了她整整一夜。 纵然知道顾水月外祖母的来意,她依旧无法做到关门以对。 顾水月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张开手,饮珠会意,拿着外袍替她披上了。 李老太太年逾六旬,头发斑白,身体也不是很好,脸色惨白,但是一双眼睛依旧清明。她见到顾水月,眼泪便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月儿,你可是月儿,真是像极了吾儿。“ 顾水月走到了她的身边,她从老妇人的眼中看到了怜惜与心疼。顾水月在她的身边坐下,眼睛里带着审视。 她如今就替原主享受着来自母族的最后一丝温情,待这老妇提出她的要求时,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 李老夫人哭了好一会儿,将眼睛哭得通红,声音哽咽道:“真是我的月儿,月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锦绣去世的时候,我与你祖父不能替你娘做主,你娘留下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们还不能护着你。夜里想起,外祖母都不得再入睡。“ 这位老夫人的演技确实比李夫人强多了,如果她现在身体的灵魂是真的顾水月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她的要求的。 哭得已经够了,她什么时候开始提银子的事呢? 顾水月心中暗自想着。 李老夫人便这样静静地哭了一会儿,又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然后起身道:“水月,这许多女人在一起,免不了有些争斗,一般后院尚且不得安宁,这王府的后院更是大。你作为掌家,一定要步步小心,凡事要三思。外祖母看着你一切安好便罢了,下次再来看你。“ 顾水月一直是沉默的,看着李老夫人转身离去,不禁道:“外祖母。“ 李老夫人转头看她,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月儿,我知道你的想法。外祖母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交出这样一个儿子,娶了一个这样的儿媳妇。“ 李老爷子一生清廉,李老夫人行事端庄,却不想有这样蝇营狗苟的儿子和唯利是图的儿媳,将李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清名都败坏了。这也就罢了,唯一的孙子也是彻彻底底的浪荡公子,欺男霸女,不思进取,如今又欠下巨额的钱财。 “李家的气数已经尽了,用两万两救了言儿又如何?他下一次会欠三万两,欠四万两,那时谁来替他还呢?“李老夫人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悲哀与无力。 唯有彻底失望才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言儿是我的孙儿,你也是我的外孙女,我又何必为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孙儿,来拖累我的外孙女呢?“李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若是不来,我那儿子与儿媳妇是不会死心的。我来了,也刚好看我的外孙女一面。“ 而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老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顾水月愣在那里,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被李邺谨和顾天晴害死的时候,遭遇了这世间最大的恶。她醒来后,无数人想置她于死地,她是踏着血雨腥风前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恶,所有的善都是假的。 而这一次,是自她重生之后感觉到的第一次温情。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啊。 顾天澜并不是一无所有。顾天澜死了,她留下的暗线依旧坚守在那里,守着一个许多人看来没有意义的诺言。 顾水月也不是一无所有。她的外祖母,依旧记挂着她。 李老夫人一回到李府,李敬成和李夫人便围了上来。 “母亲,怎么样了?可是拿到那两万两银子了?“ “云王府那般奢华富贵,两万两对于云王府来说绝对是个小数目。顾水月若是不给,那就真是忘恩负义,一点血缘亲情都不顾及!“ “忘恩负义?你对水月有过何种恩?何种义?“李老夫人看了李夫人一眼,将那嚣张跋扈的妇人看得便是一愣。 “不要再去打水月的主意了,人在做,天在看。“李老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李夫人愣了一下,然后便大声哭闹道:“老爷,她是什么意思?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吗?难道他们连孙儿都不想要了吗?“ 李敬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夫人莫急,既然亲情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选择另一条路。顾水月丝毫不顾忌亲情,那我们也无需顾及了。这件事不是顾水月想不想给的问题,而是她必须给。“ 李夫人的眼泪挂在脸上,便那样眨着眼睛看着他:“老爷,您这是何意?“ “你知道顾谦对顾水月为何那般凉薄吗?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顾谦绝情绝对不是因为她痴傻那么简单。“ “这个秘密涉及她的身世,若是揭露出来,那顾水月这王妃就做不成了。“ “顾谦位极人臣,他的嫡女绝对有做云王妃的资格。但是罪臣之女,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第四十一章 帮教子孙 一封信送到了顾水月的手里,当顾水月看完信上的内容时,脸色顿时变了。 顾水月并非顾谦的女儿,而是罪臣之女。她的亲生父亲已经被贬为庶人,所以李家才急急将她母亲嫁入顾府的,而顾府要的便是龙吟珠,对这一点不甚在意,两家便这般达成了一致。 信上列举了几点证据,包括顾水月的生辰八字与顾李联姻的日子,证实了这件事。 这个年代十分讲究门户相当。世家的夫人必须也是世家女,即使世家子十分喜爱一个女子,也不能将她抬为夫人。若是不顾伦常,强行这样做,只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话。 能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的世家贵族还是很少的。 尤其是在云王府这样比世家还要高一个等级的府邸。云王妻为丞相女,两个侧王妃,一个为世家女,另一个则为突厥公主。从这些方面就可以看出云王府极其重视门第观念。 顾谦虽然死了,但是毕竟位极人臣,顾家是世家,顾谦之死只能说明顾谦的人品不行,对其子女的世家身份还是没什么影响的。所以顾谦死后,没人敢拿顾水月的身份来做文章。 然而这封信上的内容却足以在她的身份上大做文章,尤其是她现在面临的敌人还是老王妃的时候,非世家出生足以让她一败涂地。 顾水月将那封信放在灯烛下烧了。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指节敲击着桌子,陷入了沉思里。 看来李敬成是非要这两万两不可了。 顾水月虽然掌家,但是王府的每一笔花销都必须记录的十分清晰。所以,顾水月其实很穷,将她的首饰当了,最多只能过千两。李敬成还是高估了她。 当然,她是不可能给李敬成两万两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她这次屈服了,李敬成就会抓住她的把柄,不停地问她要东西。顾水月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被动的境地。 顾水月让饮珠取来纸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便让饮珠着人送去李府。 夜深了,掩盖了许多罪恶和欲念。 十里亭是京城城郊的一处凉亭,此处仅靠着溪流,若是晴日,风和日丽的情况下,这亭子里会聚集许多文人,品诗论画,并不热闹,但是风中也会夹杂着文雅的书卷气。 今日是雨天,方圆十里内,除了砍柴人,便没有其他人了。 十里亭中站着两个人。 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披风,却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形,帽子下崭露出的一张脸,足以让人惊艳。 男子穿着一身丝绸华服,脸上蓄着胡须,身材微胖,眼睛里透着精光。 这一男一女,正是李敬成和顾水月。 “水月,你约舅父在此见面,可是准备好了两万两?“李敬成问道。 “我没有两万两。“顾水月直接道,“将我首饰全部当了,再加上嫁妆,也不过一千两。“ “云王府那般富有,你怎么可能没有两万两?“李敬成的脸黑了下来。 “云王府有钱,那是云王爷的,我有掌家权,但是却没有任意挥霍的权利。“顾水月道。 “水月,看来你是不想帮舅父这个忙了。“李敬成道,“你这般无情,便别怪舅父无义了。“ 顾水月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说不帮我舅父这个忙。“ 李敬成疑惑地看向她。 “舅父要这两万两的最终目的是要救表哥,我们不如直接省略了这个中间过程,我直接去救表哥。“顾水月道。 “淳王一言九鼎,说要两万两就是两万两,没有两万两他是不会放过我儿的。“ “我和淳王有几分交情。你给我两日时间,若是淳王答应收回这张欠条,那便算我完成了你的要求。若是不行,你将我的秘密公之于众便罢了。“顾水月道。 李敬成狐疑地看了她两眼,看着她一脸笃定,这毕竟是唯一可以救他儿子的方法了,便答应了她。 “水月,这件事可关系着你云王妃的位置,你千万不得马虎啊!“李敬成半威胁了一顿,便离去了。 顾水月在凉亭里站了一会儿,清风吹起了她额前的黑发,黑发飘起,挡住了她眼睛散发出的冰冷的目光。 这日子愈发无趣了。 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躺在草丛中,被一条青色的蛇缠住,一只幼年的老虎窝在离他不远处,朝着四周虎视眈眈。 这一幕,若是落在一般人眼里,非得要吓得半死了。但在这淳王府中,众人却早已习以为常。 淳王摸着缠着他的青蛇的肚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无聊?“ 青蛇眨着绿豆大小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淳王心满意足道:“有你陪我无趣,这日子似乎没那般无趣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见到青蛇眼中闪过一道光亮,明显是有感兴趣的事了,身体嗖地从他身上抽走了。 上一刻还一起无聊的难兄难弟下一刻就跑了,淳王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朝着青蛇穿梭而去的身影追去。 他追着青蛇出了淳王府,穿过了几个街巷,最终进入了一家酒肆。如今是正午时分,酒肆里的人并不多。 淳王一眼便看到背对着他站着的女子。那是个熟悉的背影,淳王为了追求这女子,曾经亲手画过几百张这女子各角度的画像。所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他都认得出她。 “顾水月。“淳王叫了一声。 女子转身,果然是熟悉的脸。不过淳王的注意力很快由她的脸上转到了她的胸前,那里正鼓起一大块。 淳王看着她的胸前,眼睛越瞪越大,表情也越来越扭曲。 “想笑便笑吧。“顾水月颇为无奈道。 青将军从她衣领出钻了进去,便在她胸前做窝了,无论她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笑死本王了!别人的胸前都是两坨,偏偏你的……哈哈哈哈。“淳王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笑得形象全无,只差在地上打滚了。 顾水月等他笑得够了,才道:“帮我一个忙。“ “你已经是他人妇了,伤了本王的心,本王为何要帮你?“ 淳王一颗少男心保持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动了一次心,才发现动心的对象是他人的未婚妻。淳王也曾动过欺男霸女的念头,他连去母后面前的哭词都想好了,势必要感动得母后跟他一起欺男霸女。奈何对方是公孙奕,他还未入宫,就被镇压了。母后直接将他关在宫门外,闭门不见。 淳王出师未捷,将自己关在府里沉寂了许久,才终于从悲伤里走出来。 “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可以改嫁。“顾水月一脸正经道。 “改嫁?你是要休了公孙奕,还是要杀了他?水月妹妹火气这般大,可是公孙奕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淳王突然凑近,兴味盎然地问道,“公孙奕后院三千,莫不是身体被掏空了,满足不了水月妹妹了?“ 顾水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顾水月知道淳王追着她,并非因为他真的喜欢她,而是觉得她有趣,合她口味。觉得有趣就要娶一个人,这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十分奇异,但是放在淳王身上就很正常了。 淳王身上有个十分明显的特点,他爱玩。他这样的人秉性不坏,只是有时玩得会过了界。 淳王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什么忙?“淳王问道。 “王爷可曾记得自己借了两万两给一个叫李言的人?“ 淳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无趣的蠢蛋?他那么蠢还和本王赌,一下欠了本王两万两,真是无趣透了。水月儿,你怎么问起这个蠢蛋来了?“ 顾水月道:“这个蠢蛋的父亲是我的舅父,这个蠢蛋是我的表哥。“ 淳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水月妹妹是要让本王放过那蠢蛋吗?“ 顾水月摇了摇头:“不是,我想请王爷帮我狠狠教训他一顿。“ 她的脑海中闪过李老太太谈及子孙不肖时的无奈。李老太太对顾水月是真的好。 她向来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 既然李敬成找上门来了,她便替李家好好管教这不肖子孙。 淳王看着顾水月眼中闪过一道噬血的光芒,不由得觉得更有趣了。 “本王都听水月妹妹的。“ 第四十二章 教训李言 京城的大街上,醉醺醺的年轻公子被两个小厮扶着,歪歪斜斜地走着。这年轻公子穿着锦衣华服,却十分瘦,嘴唇苍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了。 哪位达官贵人家的浪荡子弟。 百姓们看了一眼,都自动判断出他的身份,不由得远离了一些。 年轻公子半眯着眼睛,一边喊着'本公子没醉',一边朝着四周看去。突然,他眼睛一亮,用力挣脱了两个小厮的搀扶,朝着一个地方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他的目的是个容貌秀美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金丝滚边的白色衣裙,头上的珠钗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芒,更为惹人注意的是姑娘的脸,精致的五官,独特的气质,盈盈而立,便是倾国倾城。 被浪荡子盯上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年轻公子抓住了姑娘的手臂:“这位美人儿,可愿随本公子去赏花?“ 被调戏的姑娘惊慌错愕,不知所措,开始大声呼救,浪荡公子岂肯轻易罢手,必定要叫上几个恶奴,将那姑娘强行拖走。路人这般想到。这般绝色,注定要被糟蹋了。 就连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厮都撸起袖子,随时准备上去搭把手。 然而,这一切并未发生,因为那姑娘柔声应道:“好呀。“ 于是,浪荡公子便拉着绝色姑娘的手,相携赏花去了。 这浪荡公子便是李敬成的嫡长子李言。李言年约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他喜好吃喝嫖赌,将纨绔子弟该做的事都做遍了,而那该读的圣贤书,是一本没读。 说是赏花,不过是个借口,李言从未想过将美好时光浪费在这般没有意义的事情身上。他拉着这姑娘去了自己的一处别院。那处别院比李府还要奢华许多,是李言建来专供自己玩乐的地方。 李言拉着姑娘进了房门,将一众仆从赶出了院门,抱着那姑娘便要往床上滚。 抱一下,姑娘没动。 抱两下,姑娘依旧是岿然不动。 李言的酒顿时醒了五分,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子依旧是纤弱的模样,并未变身千斤重的恶煞。李言伸出手想推推那姑娘,手便被抓住了。 “啊!“李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被石头碾过,骨头都要碎了,随即,他的嘴巴便被堵住了,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李言心中一喜,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当来人走到他的面前时,李言的酒彻底醒了。 淳王! 淳王并未理会被扔在地上打滚的李言,而是掏出自己的手帕执起女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然后讨好道:“水月何必亲自动手,这不是脏了自己的手吗?这种脏活累活就交给小王来做。“ 看了一眼李言,又道:“本王是个读书人,向来都是以理服人。本王不会打你的,李公子放心。“ 李言的眼睛中冒出一道光。要知道他从小是被父母捧着长大的,从未被人打过,最怕的便是痛。 后来想起,李言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天真。淳王这个从会走路起就会戏弄人的混世魔王,除了打一顿外,有千万种方式让他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顾水月被请到了另一间房喝茶,淳王则开始了他的'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第一式,淳王将一本《孝经》交给了李言,让他仔细研读。又因为担心他寂寞,十分好心地留下了自己心爱的青将军陪伴他。 “待你背完了这本书,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淳王道。 试想一下一边背着书,不远处盘成一团的青蛇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景象。李言便在这般毛骨悚然的氛围里背着书。朔云十分注重孝道,十岁小儿都会背《孝经》,但是李言却不会。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好好背《孝经》的,他会将这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以理服人第二式,淳王觉得读书是一件辛苦的事,所以为李言准备了一大锅的热汤,让他放松一番。这热汤与普通洗澡水不同的是,当人在上面洗的时候,下面的火还在烧,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会越来越烫。 李言赤身裸体地坐在这热汤之中,淳王又给了他另一本书,只有背完了那一本书,他方才能从热汤里出来。 顾水月喝了几杯茶,在房间里睡了一个午觉,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李言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本王还有好几个以理服人的法子,岂知他身体这般弱。“淳王一脸玩不够的神情。 “待他好了,王爷可再尽兴。“顾水月道。 躺在地上已经半死的李言恨不得自己永远好不起来。 李言被搬回了自己的床上,淳王留下一个小厮在此照顾他。 顾水月交给那小厮一种药:“每个时辰给他服用一次,明天他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第二日,顾水月一早上便来到了这别院之中。 李言身体本来已经大好,一见顾水月到来,便连忙躺回了床上,作出一副奄奄一息的姿态。 “既然快死了,便不要占着地方,将他找个地方埋了吧。“顾水月对那小厮道。 本来奄奄一息的李言腾地坐了起来,瞪着顾水月道:“你这恶妇究竟是何人?竟要将本公子折磨致死。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竟敢这般对本公子!“ “这可不是我做的,莫非李公子要去状告淳王?“顾水月坐在一旁,眼皮掀了掀,凉凉的眼神看着他。 李言顿时怂了:“你这女子莫要拿淳王吓唬本公子!这都是你的阴谋,本公子要报仇也该找你。“ “出了西直门往东,那里有一座府邸,我就住在那里,欢迎李公子上门寻仇。“顾水月道。 李言的脸色一变:“那不是云王府吗?“ 顾水月道:“小女不才,正是云王妃。“ 得罪了淳王可能被慢慢玩死,得罪了云王就是一刀毙命。总而言之,无论得罪哪一位,都是死路一条。 李言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发泄不出来。他只得铁青着脸躺在床上,已无生念。 “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李言问道。 “你有人生,却没有人养,我便替李家的人好好管教你。“顾水月道。 “如今已经管教过了,我可以回家了吗?“这本来是他的别院,现在全部换成了淳王的人,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他住在这里就如同住在牢笼里一般。 “当然可以。“顾水月将一张纸交给了李言,“你以后按照上面的做,我便保你性命无忧。“ 李言拿过那张纸一看,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懵了。 每日卯时起床,读两个时辰的书,午休一个时辰,再去读一个时辰的书,练一个时辰的武。 没有吃,没有喝,没有嫖,也没有赌,这张纸上记录的生活比和尚还规律。 李言垂死挣扎道:“如果我不遵守会怎样?“ 顾水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包里放着十粒药丸:“你还记得你之前吃的药丸吗?如果你不吃,就会全身溃烂而死。这里有十粒,我会交给你身边的小厮,如果你完成了这张纸上记录的内容,你的小厮就会给你一粒。“ 那小厮已经换成了淳王的人。这便是顾水月要借助淳王势力的原因。 看着李言想要反抗却不敢反抗的模样,顾水月觉得心情别样的好。 像李言这样已经成型的纨绔子弟,不能用礼义廉耻来管教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纨绔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顾水月这样做可谓一举两得。 第一,她替李家老太太管教了孙儿,让他不再胡作非为,而是在家好好看书练武。 第二,李敬成手里握着她身世的秘密,而顾水月的手中则握着他儿子的命。孰轻孰重,想必李侍郎一想便知道了。 顾水月将李言完好无损地还到了李敬成的手里,那张欠条的事也就此作罢。 “淳王真的不追究这件事了?“李敬成难以置信地问道。 以淳王这般说一不二的秉性,顾水月都能让他收回欠条,这说明顾水月确实有几分本事。 他手里尚且握着顾水月的秘密…… 李敬成迅速盘算起来还可从顾水月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李敬成的想法自然逃不过顾水月的眼睛。李敬成的眼里充满了算计,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果然是至理名言。 一,二,三…… 顾水月心中默数着,当数到十的时候,本来安然无恙的李言突然躺在地上,开始打起滚来。 “啊!“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完全扭曲了。 “言儿,言儿,你怎么了?“李敬成吓了一跳,拉着李言问道。 等李言痛得够了,顾水月才朝着李言身边站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厮将一粒药丸放进了李言的口里。李言身上的痛苦褪去,他躺在地上,还有些懵,等看了一眼顾水月,迅速跳了起来,冲进书房,开始看起书来。 比起钻心之痛,每日读几个时辰的书算什么? 李敬成浓眉拧了起来,面色阴沉地看着顾水月:“你对言儿做了什么?“ 顾水月道:“这正是我要和舅父谈的事。言表哥身患隐疾,昨日里被淳王爷一吓就犯病了,如今全靠这黑色的药丸续命。如果不吃,就会五脏六腑溃烂而死。这药丸本来是珍稀药材,念着亲戚关系,我就只收本钱,每个月二十两,舅父交给表哥身边的小厮就可以了。“ 顾水月说完,李敬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刚还想从顾水月身上算计些好处,转眼就被顾水月威胁了。偏偏顾水月还是一脸施恩的表情。 “表哥是舅父唯一的孩子,想必舅父不会舍不得这救命的钱吧?“顾水月表情诚恳地问道。 李敬成差点咬碎了牙,从喉咙口挤出一个字:“是。“ 第四十三章 寿诞难题 柳叶抽出了新芽,花儿渐渐绽放,春日已经悄悄来临。 风拂过院子,吹起帘子的一角,书房里,青年披着衣,宽大的衣袍衬托出纤细的身材,但是他的脸色十分好看,可谓纤细但不纤弱。 青年手中正捧着书,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期间有丫鬟送上解渴的茶,青年都没空闲喝一口。 李老太太在李言的书房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看着突然转性的孙儿,心中欣慰无比。 “李家终于有希望了。“ 李老太太轻声感叹一句,然后离去。她心中愉悦,连脚步都欢快了许多。 云王府。 王府掌家的权利已经渐渐地转移到了顾水月手里。孟惜玉掌管王府四年,像是真的有些累了,对许多事务完全不过问,一股脑儿都交给了顾水月。 春日里踏花寻蝶,偶尔手执画笔画丹青,孟惜玉做上了真正的悠闲王妃。 “顾水月这两日在做什么?“ 连续失去了两个丫鬟,孟惜玉身边的人换成了一个老婆子。这老婆子是老王妃身边的人,在云王府呆的时间足够久,也足够聪慧,城府深,沉得住气,比起那些年轻的丫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老婆子道:“顾水月的母家表兄欠了淳王两万两银子,李家的人知道顾水月掌管云王府后院后,想要顾水月出两万两。“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顾水月不会出。“孟惜玉道。 “娘娘,您说的没错。“ “她刚刚掌家,要是从账上挪两万两出去,必定会被人捉住把柄。“孟惜玉道。 顾水月不会这么愚蠢的。 从上次的事件后,孟惜玉就重新审视了顾水月这个人。顾水月并非如她想象的愚蠢,相反的,她很聪明,并且深喑后院争斗。孟惜玉想,顾水月在顾府并非一味的受欺侮,她是韬光养晦,并且习得不少后院争斗的手段。 “娘娘,下个月就是老夫人的五十大寿了,顾水月刚刚掌家,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老婆子道。 孟惜玉听着这件事,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 有了安掌柜后,顾水月在帐目方面没什么问题了。但是掌家并不只是会算账那么简单,还要操办大大小小的喜事。其中便包括老夫人的寿辰。老王妃本就地位不凡,再加上到时来的许多达官贵人,这关乎着老王妃和王府的面子,若是办砸了,别说掌家,顾水月这王妃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孟惜玉之前操办过云王的寿辰,那时,老王妃派了身边好几个老婆子一起协助她,等到寿辰当日,孟惜玉还出了一个不小的差错,若非老王妃镇住场子,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顾水月,本来是养在深闺的不受宠的女子,纵然有几分心机,有几分本事,但是却也没办法接下这么大的摊子。她身边只有一个心腹丫鬟饮珠,没有其他人从旁协助,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 孟惜玉终于明白了老夫人为何让她多修身养性,不用急。 “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孟惜玉道。 “娘娘,下个月十五日是老夫人的五十大寿,请您早些安排了。老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恐不能帮衬到娘娘了。“老夫人身边的老婆子道。 待老婆子走后,饮珠便有些坐不住了。 “娘娘,这该如何是好?距离老夫人的寿诞不足一个月了,这种事本该提前好几个月准备的,您一个月又如何安排得好?“ 这么一个担子突然落到了顾水月身上,不说顾水月,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傻了。 “娘娘,您不如去向老夫人寻求一些帮助?“饮珠道。 饮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端坐着的不慌不忙的顾水月,不由得更加急了:“娘娘,您倒是说一句话呀。“ 顾水月这才仰头看向饮珠:“你觉得老夫人会帮我们吗?“ 饮珠对上顾水月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 老王妃会帮她们吗? 娘娘刚刚掌家,于情于理,老王妃都该帮衬着一些的。因为这关乎着的是王府的面子。 但是,这么重大的事,为何临近了才告知她们?并且未派下一个人来帮她们?而且老夫人传话里也明示了,自己身体不适,没法帮到顾水月。 看来老夫人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饮珠的眉头蹙了起来,复又松开:“娘娘,不如您去跟王爷提提,让王爷派人协助您?“ 王爷对王妃但凡有一分喜爱,都不该坐视不理,任由娘娘走入这般死局。 “饮珠,你觉得我不可能做好这件事?“顾水月问道。 饮珠脸色一白,连忙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奴婢觉得这件事就是有人安排的一个坑,让娘娘往里跳的。“ 顾水月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坑,她们不止想让我跳下去,还想讲我埋在坑底,永远上不来。“ “娘娘!“饮珠急切地叫了一声。 “而且,也没有人会帮我们。老夫人自然站在孟惜玉那一边,云王……若是我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又如何能站在王爷的身侧?“顾水月道。 这件事是个坑,但同样也是一个挑战。 顾水月觉得,如果她是公孙奕的话,绝对会选择袖手旁观。公孙奕对她是有几分特别,甚至可以用上'喜欢'二字,但是在王爷和王妃之间,拥有喜爱是完全不够的。公孙奕的爱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与他比肩。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量,顾水月觉得,公孙奕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盟友。 对她而言,公孙奕是她的仇人,但是对比李邺谨和顾天晴,公孙奕最多只算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她最大的仇人是李邺谨和顾天晴。她要找李邺谨和顾天晴报仇后,再来对付公孙奕。在这之前,她可以将公孙奕发展为盟友。 公孙奕绝对是个很好的盟友,他有心机,有谋略,武艺高强。而且,他还有些喜爱她。她只需将这喜爱发展成爱,这结盟关系便会更加牢固。 这对顾水月而言是个机会。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我也能做好这件事。“ 饮珠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她自然知道自家娘娘的厉害。她并非低看了自家娘娘,而是这件事难度太大了,对于一个未经过风浪的大家闺秀而言,太难了。 饮珠这种想法无可厚非,因为她不知道顾水月曾经经历一世。上一世她是望月皇后,她办过太后的寿宴,甚至皇帝的寿宴。其中任一都比她现在面临的要盛大复杂许多。 她如今唯一拘禁的地方,便是人手不够。 “饮珠,去唤安闲来。“顾水月道。 客厅中有三个人,顾水月,安闲以及饮珠。在这偌大的王府中,顾水月可以信任的便只有这二人。 “安闲,我会列出生辰所需物品的清单,再将清单交给你,由你亲自采买,务必要保证采买的东西不得出任何差错。“ “饮珠,你向其他人打探一下老夫人的喜好与禁忌,这一点十分重要。“ “而我,则负责将生辰当日的流程列出来。“ 顾水月将任务迅速分配了下去,一切都安排地井井有条。 顾水月的话中沉稳冷静,仿若天生的上位者,安闲和饮珠对她的话都没有任何质疑。 安闲领命离去,饮珠也与相熟的丫鬟打探起来。 “顾水月那里有什么动静吗?“孟惜玉看着自己修剪的十分精致的指甲,问道。 “回娘娘的话,暂时没什么动静,静悄悄的。“老婆子回秉道。 对于孟惜玉来说,这一切都在意料其中。 “她不是不想做,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顾水月但凡聪明一些,都该乖乖将王府掌家权交回给我。“ 否则等到了寿诞那一日,她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四十四章 暗下绊子 小丫头端着盘子沿着绿荫小道匆匆走过,红色的身影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另一个小丫头从后面追了上来,在前面红衣小丫头的背上拍了一下。 红衣小丫头转头,诧异看着身后的绿衣小丫头:“绿萝,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该在侧王妃娘娘身边伺候着吗?“ “阿明姐姐,我刚得了空便来看你了,你在忙些什么呢?“绿萝眨着眼睛问道。 “当然是老夫人的寿辰。“ 绿萝看着阿明手里端着的东西,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安管家吩咐下来,我们照做就是了。“ “老夫人的寿辰准备地怎么样了?“绿萝问道。 “乱糟糟的,我们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阿明颇有些无奈。 绿萝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阿明姐姐辛苦了。“ “罢了,我要去忙了。“阿明说完,便端着东西匆匆离去了。 阿明一走,绿萝脸上的心疼便转为笑容,欢欢喜喜地朝着侧妃娘娘汇报去了。 听完小丫头的汇报,孟惜玉的脸上没有丝毫诧异。沉寂了两日,顾水月终于从最初的懵懂里醒神过来,开始着手准备老夫人的寿辰了。 但是醒神又如何?还不是不知所措,准备得一团糟? “我还真是佩服她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孟惜玉嘲讽道。等撞得头破血流,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水月那边不断有消息传过来。孟惜玉听着这些事,就连夜里睡觉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比如,顾水月的晚宴选址问题。以往,晚宴一般摆在后花园中,那里有个戏台子,老夫人喜欢听戏。而顾水月竟然将晚宴设在西边的院子里,那里人迹罕至,几近废弃。 又比如,宾客名单里竟然有陈国夫人。这位夫人是皇帝宠妃的妹妹,特封的诰命夫人。这位夫人在闺中时曾经与老夫人有些龃龉,老夫人十分厌恶陈国夫人,而顾水月竟然邀请了她。她几乎可以想象老夫人在自己的寿宴上看到陈国夫人时的脸色了。 孟惜玉越来越期待老夫人寿诞那一天了。 顾水月已经忙得脚不着地。 她几乎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这让她有一种回到望月皇宫的感觉。那时,她是皇后,是国母,她要以最好的方式展现在百姓们的面前,而她举办的每一场宴会都必须尽善尽美。 她不能拖望月帝的后腿,她努力做一个贤内助,并且也做到了。尽管最后的结果很讽刺,但是顾水月从未后悔过。 一天忙碌下来,顾水月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几乎是飘忽的,她如今只想沐浴,再睡个觉。 下人们将浴桶里打满了水,热气腾腾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缕花瓣,这些花瓣有缓解疲劳的作用。顾水月将自己头部以下完全沐浴在热水中,全身说不出的放松与舒爽。 突然,一只粗粝的手落在顾水月的肩膀上,顾水月本能地伸出手,擒住了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用力一扭。 这完全是个将士的本能。 顾水月睁开眼睛,便落入了一双暗沉沉的眸子里。 顾水月脸上的冷厉小时,转为柔婉,柔声唤了一句:“王爷。“ 自那日公孙奕对她欲图不轨,被她化解后,便整整几日未曾见到他了。顾水月的手甫一放开,公孙奕便收回了手。 他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抱臂,便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顾水月便在他的目光下,洗了一遍身子,擦干,然后披衣出水。 公孙奕朝着她招了招手。 顾水月走了过去,公孙奕拉住她的手,手突然一用力,便将顾水月拉进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种姿势之于男女本来是十分暧昧的。顾水月却不挣扎。 顾水月的头发仍是湿的,公孙奕长臂一伸,便将挂着的毛巾取了过来,替顾水月擦起头发来。公孙奕的动作很温柔,顾水月歪着脑袋闭着眼睛,十分柔顺乖巧的模样。 公孙奕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心中突然腾起一种想法,若是她只是个单纯的大家闺秀,本性便是这般柔顺乖巧的模样,那该多好。但是刚刚那一幕,便显示了她并非单纯的闺阁中的女子。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公孙奕。 他被一个女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他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这种失控的感觉十分不好。 “水月,跟本王玩个游戏吧。“公孙奕道。 顾水月睁眼看他,眼神单纯而好奇:“什么游戏?“ “投壶。“公孙奕道。 投壶,便是将一个壶摆在那里,人站在固定的距离外,将剪投入壶中。中则赢。 顾水月在军中的时候经常玩。 投壶的工具很快送了进来。 顾水月手中拿着十支箭,漂亮的眼睛不由得看向公孙奕。她不知道公孙奕为何要玩这个游戏。 “赢得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秘密。“公孙奕道。 顾水月唇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顾水月身披白色的长袍,一伸手,便露出嫩白的手臂,素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支羽箭,一用力,箭便直接落在了壶中。 两人比试,第一局,顾水月赢。 顾水月本来完全可以投中十支的,她却投中九支,本来就是试探,没想到公孙奕只投中八支。公孙奕给了顾水月一个问话的机会。 “王爷身上中了一种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王爷完全可以解掉这种毒,为何一直放任毒素在自己体内蔓延呢?“顾水月问道。 灯烛下,公孙奕的脸色有些晦暗莫名:“因为这种毒是十分亲密的人下的,本王不解毒,是为了如她的愿。“ 第二局,顾水月依旧是九支,公孙奕十支。公孙奕赢。 公孙奕问:“你不是顾水月。“ 刚刚投壶的姿态,顾水月刻意笨拙,却依旧难掩熟练。她姿态窈窕中带着风流,一举一动十分豪爽,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云王爷儿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想问自己这件事吗? 这件事十分难答。 她现在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模式,但是若说自己是顾天澜,那刻刻钟被公孙奕砍了。 顾水月道:“庄生梦蝶,不知是庄生化蝶,还是蝶化庄生。妾是顾水月,又不是顾水月。“ “蝶是顾水月,庄生又是何人?“ “王爷,您已经问过一个问题了。“ 点到为止,最好。 公孙奕便不再问了。 顾水月躺在床上,公孙奕没有离去,而逝脱下了外袍,钻进了被窝里。 他将顾水月搂进了怀里。顾水月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 “在你心甘情愿前,本王不会做什么的。“ 公孙奕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 或许是太累了,顾水月竟消失了警惕心,在堪称死对头的怀里,沉沉睡去。 本来还为顾天澜的她,在战场上与公孙奕殊死搏斗的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么一天的。 第二日,顾水月醒来,公孙奕已经梳洗完毕。他穿着玄色金丝滚边的长袍,挺拔峻挺地站在床边,等着她醒来。 公孙奕看着满眼疲累的她,昨夜里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地嘲讽:“爱妃若是觉得办寿宴太累,本王便去与母妃说。“ “不累。“顾水月坚定地摇了摇头,“妾不累,若是连寿宴都办不好,妾怎么做云王妃,又如何配与王爷站在一起?“ 公孙奕脸上的嘲讽消失,本来冰封的心渐渐融化,脸上复又夜里的柔情,深深地看了顾水月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顾水月匆匆梳洗一番,便陷入了忙碌里。 顾水月的忙碌并没有白费,经过半个多月的辛苦,寿宴终于初具雏形。 该采买的已经采买了,该布置的已经布置了,该送的请帖也已经送了出去。 而孟惜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顾水月的成果了。她已经等不到寿宴那一日了。 孟惜玉由一个老婆子和丫鬟绿萝陪着,来到了西院宴会所设地。 这里本来是一片荒地,孟惜玉掌家的时候,只踏足过一次。她本来想将这里开辟出来做王爷练功的地方的,但是这里溪流太多,竹林太密,开辟的难度太大,孟惜玉便任由其荒废了。 “娘娘,这里溪流太多了,夜里又暗,一不小心就踩在坑里了。王妃将晚宴设在这样的地方,是不是疯了?“绿萝道。 老婆子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莫要胡说,王妃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复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虽然奴婢也猜不到她的道理。“ 孟惜玉的脸上也带着笑。 道理还不简单吗?不就是顾水月疯了? 当她们踏入那片荒地时,三个人都惊呆了。 那片竹林依旧在,只是被休整过了,上面挂着一些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而那坑坑洼洼的地早就填上了,小的溪流汇聚成大的溪流,从竹林中央淌过。溪流旁边用石子铺出一条石子路,摆放着一些桌椅。 茂林修竹,曲水流觞。 文雅中不失喜气。 老王妃出生名门世家,最好雅事,这比请个名角给老夫人唱戏更能讨好她千百倍。 孟惜玉一脸喜气地走进西院,却脸色十分难看得离开。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水月竟然有这么一招。她不仅没有慌乱,还在短短的时间里建立了这么一块适合办晚宴的地方。 老夫人是她的姑母,但是她也是爱才之人,见了这样一幕,难免对顾水月刮目相看。 她已经失去了王爷的宠爱,能依靠的唯有姑母了。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让顾水月将这桩寿宴办砸了! 第四十五章 心生一计 王府正为老夫人的寿宴准备地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些阴谋也在暗自滋生着。 “娘娘,顾水月从酒庄采买了许多酒,都摆放在库里。那酒都是陈年的好酒,酒香扑鼻,所以从外面过,也能闻到阵阵酒香。“ 孟惜玉闻着那酒香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匆匆走出了一段距离,再回头时,眼睛突然一亮。 孟惜玉对着身边的老婆子道:“你去城东的药铺买一种药,然后将这种药下在酒里去。“ “娘娘!“老婆子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 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这些达官贵人有个好歹,必定会深究,深究到她们头上,那她老婆子和侧妃娘娘都得完蛋。 “这种药不会危及身体,只能让人拉肚子。若是参加晚宴的众人都拉了肚子,只能说明饭菜不干净,办晚宴的人不尽心罢了。“孟惜玉道。 听她这般说,老婆子才安下心来,看来侧妃娘娘并没有被顾水月气得昏了头脑。 “娘娘,这件事就交给老奴了。“老婆子打了包票,便离去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这一段对话都落入了身周的小丫鬟耳里。 待孟惜玉离去了,小丫鬟连忙扔了自己手中的扫帚,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安闲正在帐房里算着账,一个小丫头的脑袋便伸了进来:“安管家,奴婢有事要禀报。“ 这小丫鬟是安闲安插在孟惜玉那里的眼线。安掌柜变成了安管家,但是一些本性并没有变,他善于钻营,稍微有了点权势便开始布线。他不想主子和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 安闲连忙招了招手,小丫头便溜了进来,将门合上了,低声将刚刚听到的话一字一句汇报给了安闲。 安闲的脸色也变得冷凝起来。 主子在这王府之中确实是步步惊心啊。 就拿这寿宴来说,只要有人稍微做点手脚,便可能让他们半月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安闲思索了一下,便去将这件事禀报给了顾水月。 “娘娘,晚宴上必须要有酒助兴,酒中有青梅酒,许多夫人小姐都喜欢,若是她们真的在酒里做了手脚,很多人都会受影响。娘娘,不若多派些人守住酒库?“安闲道。 顾水月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这守的人必定是值得信任的人,而我在这王府中可信任的只有两人。“顾水月道。 这两人便是安闲和饮珠,将他们二人派去守着,轮流休息,也可能被人钻了空子。而且,安闲和饮珠都有其他的事要做。 “这……“纵然安闲善计谋,此时也难倒他了。安闲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们在这王府中就像一个孤岛。他们的敌人十分强大,而他们却有致命的弱点—没有自己的人。 “暂不理会这件事,安闲,你去忙你的,这件事我自有办法。“顾水月道。 她的声音从容淡定,安闲却没有任何怀疑,便退了下去。 那是他的主子,他信任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老夫人寿辰这一日。 云王手握重兵,并且打了许多场胜战,深得皇帝喜爱,在京城中可谓如日中天。 云王公孙奕性子喜怒无常,但对母亲确实孝顺。京城的一众官员贵女都不会放弃这个讨好接近云王的机会,但凡收到请帖的人,都来了,其中便包括陈国夫人。 孟惜玉难得清闲,早早地便装扮了一番。画着精致的妆,穿着淡粉色的长裙,宛若少女一般。 “娘娘为何要这般盛装?“老婆子有些不解道。 今日的晚宴上将会有许多贵女,尤其是一些数意云王的贵女,若是装扮得太出色便会引来注意,也会引来敌意。以往,孟惜玉的装扮都很素。 “陈国夫人喜好艳丽,我不过替母妃争一口气罢了。“孟惜玉道。 老婆子恍然大悟:“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宾客陆续来临。 “曲水流觞,丝竹袅袅,这寿宴真是别具一格。“ “竹,不畏严寒,品行高洁,这不是象征着老王妃的品性吗?“ “雅,真是雅极。“ 宾客们的议论声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 老夫人的脸上虽然没有显现出什么,但是眼睛中却透露出一丝喜悦,对这喜宴的安排十分满意。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老夫人道,声音里带着赞赏。 孟惜玉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脸上却已经带着温婉的笑:“顾姐姐真能干,妾自愧不如。“ 老夫人看着孟惜玉,没有说话。 宾客已经来齐。 宾客多是女眷,位置是按照家中人在朝为官的品级来排列的。 “老夫人到。“ 顾水月和孟惜玉分别站在老夫人的两侧,老夫人在溪头最高的位置上坐下,顾水月坐在右边,孟惜玉则坐在左边。阿史那颜紧挨着顾水月坐下,其余的一众妾则单独辟了一个位置坐下。 顾水月今日穿着一件蓝色的衣裙,清新灵动,与孟惜玉比起来便是淡妆。但是,孟惜玉称柔婉清秀,顾水月却称得上漫妙绝伦了。论颜貌,她们本就并非一个层次上的人,孟惜玉是星辉,顾水月便是明月,因此也不具备可比性。 这一来,众多人的目光还是落在顾水月的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昔日里的笑话,如今已经成为云王府的宠妃,顾水月这个名字,在京城贵族或百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占有一席之地。 与孟惜玉的装束隆重对应的是紧挨着孟惜玉坐下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装束,脸上画着浓妆,却并未掩盖住眼角的皱纹。 老夫人的目光在看到那女子时,脸色蓦地有些难看了。 “陈国夫人一向忙碌,妾前几次都邀请不到,没想到这次倒有时间来了,还是姐姐的面子大。“孟惜玉道。 孟惜玉知道老夫人及其厌恶陈国夫人,所以每次都刻意回避她,她没想到顾水月竟然这样蠢,竟给她下请帖。 听闻此言,陈国夫人看了过来:“许多年未曾见到姐姐了,不想姐姐竟然长了这么多皱纹,连白发都有了!“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随时可能拂袖而去。陈国夫人的到来足以抹灭顾水月的一切努力,看来那些酒都派不上用场了。 顾水月道:“养儿本是辛苦事,尤其是王爷这般出色的男儿,若无母妃的辛劳,也无今日的朔云神将。“ 恰在此时,一阵光闪耀着,一人迈着大步从外走来。他身材挺拔,五官俊朗,在暗夜中也泛着光芒,正是这王府的主人,云王公孙奕。 公孙奕大步走到了老王妃的面前,朝着她跪了下去:“儿子以此礼献上,祝愿母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爷手中的两样东西分别是取自朔云南山的寿桃和北山之巅的雪莲,这两样东西十分罕见,王爷孝心日月可鉴。“ “如果我能有这样的儿子,哪怕头发白了又如何?“ 宾客的议论声传入了老王妃的耳里,老王妃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绽放了笑容。 陈国夫人脸上的得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陈国夫人有一子,纨绔子弟,科举考不上,保了一个官职,利用官职作威作福,没几日便被文臣告到皇帝那里,被號了官职,现在无所事事,可谓烂泥扶不上墙。 云王对比她的儿子,可谓云泥之别。 她笑老王妃比她苍老,但若论子息,这便是她最失败的地方。 陈国夫人脸一阵红一阵白,恶毒的眼睛瞪了老王妃一眼,又悻悻地收回了目光。她很想转身离去,但若是真的离去,明日就成为皇亲贵族之间的笑谈了,所以只能忍着。 老夫人心情愉悦,这是她嫁入王府后所有寿诞里过得最舒爽的一个生日。顾水月送的这份大礼,她手下了。 孟惜玉的脸隐在了黑暗里,此时若有光照在她的脸上,便可以看到她面目狰狞,眼神冰冷。 云王入座,晚宴开始。 菜陆续送了上来,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盅酒,阿史那颜不喜这样的场合,只自顾自的喝酒。她将自己桌子上的酒喝光了,便将顾水月面前的酒液取了过来,一饮而尽。 “颜妹妹,你怎么了?“孟惜玉一直看着阿史那颜,当看到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便立即道。 很快的,几位重要人物的目光便落到阿史那颜身上了。 “我肚子疼。“阿史那颜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对着顾水月道,“姐姐,我肚子疼,好疼,感觉要疼死了!“ 阿史那颜一直在喝酒,所以酒里的东西起作用了。 孟惜玉捂着肚子道:“颜儿这般道,我也有些难受呢。“ 顾水月显然也没料到有这样的情况,脸上有些慌乱:“二位妹妹这是怎么了?“ “一人肚子疼可能是巧合,两人肚子疼便该有原因了。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水月的脸色猛地变了:“不可能,所有食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这里的问题还未解决,那陈国夫人便听到了,往桌上一倒,直接道:“云王府寿宴的饭菜有毒啊,难怪给我下请帖了,原来是要毒死我啊!“ 寿宴上若是出了人命,那是十分不吉利的,这'死'字要避讳。 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老夫人脸上的喜意消失地无影无踪,冒着冷气的眼睛盯着顾水月:“水月,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再次破局 孟惜玉看着顾水月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欢喜,脸上却面色凝重道:“母妃,妾建议先让各位宾客莫要用膳了,若是更多得人吃得肚子疼,到时名声传出去便不好听了。“ 这是老王妃的五十岁寿宴,好好的寿宴突然中停了,老王妃又如何欢喜地起来。她冷着脸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只看着顾水月,想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孟惜玉不由得有些急了。 陈国夫人的叫声更加大了,将寿宴的雅兴全部扫光了,许多人也都吃不下了,放下筷子专心欣赏这场闹剧。 “母妃,妾以为要先找到三位肚子疼的原因。“顾水月道,“若是三位因其他原因肚子疼,便着大夫来看,不可影响了诸位的雅兴。“ 老王妃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是这般,晚宴依旧可以继续,现在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小闹剧。 若是饭菜出了问题,那这场晚宴便没办法继续了,老王妃的五十大寿,便这样无疾而终。 孟惜玉却知道,这不可能有好结果,因为问题便出现在酒上。 孟惜玉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顾水月走到了阿史那颜的面前:“颜儿,你刚刚吃了哪些菜?“ 阿史那颜指了面前的几个菜,顾水月又以同样的问题问了孟惜玉和陈国夫人,她们指过的菜,顾水月都尝了一遍。 静待了半刻钟,她的肚子并没有问题。 “颜儿,你的肚子是如何疼的?“ 阿史那颜捂着下腹:“这里一阵一阵疼。“ 问孟惜玉,孟惜玉捂着上腹的位置:“很胀,很难受。“ 再问陈国夫人,陈国夫人也捂着自己上腹的位置,顾水月伸出手,在陈国夫人的上腹处按了一下,陈国夫人面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若是此处疼,我按了刚刚那个位置,被按的人会觉得更加疼。“顾水月道。 陈国夫人后知后觉的痛苦地叫了一声。 顾水月站了起来:“夫人的肚子疼并非是饭菜引起的吧?颜儿也不是。“ “姐姐,除了饭菜,你还漏了一个地方。“孟惜玉道。 “什么地方?“顾水月问道。 孟惜玉的目光落在酒盅上:“酒。“ 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顾水月,帮她找到问题的所在。 顾水月走到了孟惜玉的面前,拿起她的酒盅,将她杯中的酒倒进酒盅中,那酒盅刚好满了。 孟惜玉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妹妹的酒是满的,这便说明妹妹并未饮过酒。既然如此,那妹妹为何断定自己肚子疼是因为喝了这个酒呢?“顾水月问道。 “这……我只是觉得有可能,或许是其他原因。“ “夫人肚子痛并非因饭菜引起的吧。“顾水月看向陈国夫人,“真正的原因,是心。“ 顾水月的眼光如利剑一般,刺入她的内心深处。陈国夫人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她本来就是一肚子抑郁之气,所以听到其他人肚子疼才借题发挥。她被顾水月道出真相,也就懒得装了:“本夫人刚刚肚子疼,如今又好了。“ 顾水月看向阿史那颜:“颜儿妹妹是下腹疼……“ 阿史那颜想了想道:“我刚想到我是月事来了,喝了一点酒,肚子便疼了。“ 她向来大大咧咧,这样的话便直接说了出来。 “现在便余下孟妹妹一人了,孟妹妹的饭菜未动过筷,酒也未曾喝过,肚子疼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此时的孟惜玉早就反应过来,自然知道自己被耍了。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她给顾水月挖了一个坑,而今,却成了自己的坑。 “想来是其他原因引起的。“孟惜玉僵着脸道。 三人肚子疼的原因都找到了,并非因为饭菜引起。顾水月向所有宾客宣布了这件事,晚宴继续。丝竹声响起,凉风入竹林,与沙沙声响应着,别有一番意境。 晚宴渐入佳境,然而有些事,并未结束。 “母妃,妾有事要禀报。“顾水月在老王妃耳边低声道。 老王妃看着她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顾水月还叫上了孟惜玉,三人一起进了一间院子。这间院子离晚宴的地点并不远,只要在这院子里叫上一声,那正在参加晚宴的人便可以听到。 顾水月请老王妃在首位上坐下。孟惜玉站在老王妃的身侧,看着幢幢树影,冷风吹过,浑身冰冷,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 “水月,有何事非要如今说吗?“老王妃问道,明显有些不高兴。 “母妃,若无刚刚那场闹剧,妾本想就此揭过的,妾一忍再忍,如今已无路可退,不得不向母妃秉明此事。安闲,让人将人带上来。“ 很快的,一个人便被带了上来,被强按着跪在了老王妃的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孟惜玉身前伺候的老婆子。 孟惜玉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她隐约知道顾水月想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老婆子在十坛酒里下了药,她意欲破坏母妃的寿宴。“顾水月道。 老婆子连忙道:“老夫人,老奴服侍您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请老夫人明鉴!“ 老婆子其实并不慌乱,因为她清楚的狠,这里四个女人,她是孟娘娘的人,孟娘娘是老夫人的人,她们三个人是一体的,而顾水月则是单独一人。无论真相如何,老夫人都会站在她们这边。 一坛酒被送到了老王妃的面前。 “这酒里被下了药,人吃了之后就会拉肚子。若非妾临时将所有的酒都换了,那此时宾客都中毒,后果不堪设想。“顾水月道。 “姐姐是想向母妃求赏吗?但是这本就是姐姐的分内之事呢。“孟惜玉道。 “这确实是妾的分内之事,但是妾寒心的是府中竟然有刻意败坏王府名声的人。只要王府内部坚固若磐石,外部是无法打破的,但是从内里腐烂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婆子和孟惜玉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她们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上升到王府的层面。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老婆子有些慌了:“老夫人,老奴一直伺候在侧妃娘娘的身边,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啊。“ 老夫人看向顾水月。 顾水月道:“母妃,妾身有证据。“ 证物是从老婆子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药物,人证是看守酒库的小厮以及药铺的掌柜。 人证物证之下,证实在酒里做手脚的便是这老婆子。 老婆子愣在那里。 老夫人轻抚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陷入了沉思中。 “怜香,你跟在老身身边十几年了,竟然做出这样损害王府的事。“老夫人再开口时,已经做了决定。 她再次选择了丢卒保帅。 老婆子到此时都没法反应过来自己栽了。 孟惜玉身边的亲信,从采青到茹秀,再到她这个老婆子,竟都落到这样的下场。她的年龄足足是那两个丫头的两倍,竟也栽倒了顾水月的手里。 她再看向顾水月时,目光已经不只是惊恐了。 她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不争不吵,跪在那里,沉默地认下了罪名。 见老婆子这般不争不吵地认罪,孟惜玉松了一口气。 与采青茹秀一般,这次又是一样的结果。然而顾水月却不想再忍下去了。 “母妃,妾身觉得这件事情不止这么简单。“顾水月道,“正如母妃所言,这老婆子伺候母妃十几年了,母妃慧眼,肯留她在身边便是信任她的为人。她下药的结果有二,第一,扰乱母妃的寿辰,第二,破坏王府的声誉。臣妾怎么也想不通,这老婆子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 顾水月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刚惜玉妹妹提及酒有问题,但妹妹却并未饮酒时,妾身是否可以假设,惜玉妹妹知道酒中下了药?“ “妾身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第三个理由。这下药是冲着妾身来的。因这晚宴是妾身一力安排的,若宾客有个好歹,自然是妾身的责任,妾身也不配掌这个家。只是妾身没有想到,对方为了陷害妾身,夺取妾身的掌家权,竟然将老夫人和王府的名声都不顾了。“ 顾水月说完,便直直看向孟惜玉,意味十分明显,老婆子背后的指使之人就是孟惜玉,目的就是为了號夺她的掌家权! 孟惜玉早就觉得有些不安,此时终于找到了不安的源头,因为这一次,顾水月要对付的是她!顾水月隐忍许久,便要一击必中,让她不得翻身。 想到此处,孟惜玉的冷汗涔涔落了下来。 顾水月说完便只看着老夫人。她说得这般透彻,老夫人又这般聪慧,此时早就该明白了。 孟惜玉是她的侄女,但是却在她的寿宴上搞出这样的事,老夫人即使再有包容心,此时也该愤怒了。 老夫人坐在那里,像是在沉思。 “水月,今日的事便作罢了,王府内院的事,若是传出去称为百姓的笑谈便不好了。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再深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顾水月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包庇孟惜玉,竟包庇到睁眼说瞎话的地步! 第四十七章 开始反击 寒风吹过树林,顾水月的心也随之寒了。 她设下的是一个十分缜密的局。她知道陈国夫人和老夫人有旧仇,特意邀请了陈国夫人,设计给老夫人狠狠挣了面子。然后将孟惜玉为了陷害她不惜破坏寿宴的事揭露出来。若是论常理,这般情况下,即使是自己的亲侄女,也该公正处理了。 她唯一没算到的是人心偏向。 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只要她还在一日,她顾水月就别想动孟惜玉一根汗毛。 孟惜玉微微松了一口气,几乎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顾水月。她突然明白了,老夫人让她等,是真的让她等。她根本无需功夫去对付顾水月,因为她早就赢了。 她们要的公道在老夫人手中,老夫人站在她那边,她就是公道。顾水月再机关算尽又如何?她孟惜玉依旧安然无恙地做着自己的侧王妃,将来,王妃的位置也会是她的。 想到这里,孟惜玉锐利的眼神直视着顾水月,试图从中捕捉到绝望和痛苦。然而,她看了很久,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以为顾水月掩饰得很好,实际上,顾水月还真没有什么绝望的心情。 顾水月并非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她曾是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看得比孟惜玉长远许多。她觉得这一场争锋中她并非一无所获,她知道了老夫人的底线,在王府的利益面前,老夫人仍旧护着孟惜玉。顾水月甚至有种错觉,在老夫人心中,孟惜玉或许比公孙奕还重要。 这一次,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轻易就罢了,否则孟惜玉真以为自己拿她无可奈何了! 顾水月心中迅速算计起来,面色却已经平静如水。 她微微垂着眸,做出乖顺的模样:“全凭老夫人做主。“ 顾水月说完便离开了,回到了她主办的晚宴中,与宾客言笑晏晏,仿若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这件事便就此揭过了。 老夫人对顾水月的表现很满意,她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晚宴第二日,她赏下一对玉如意,大肆嘉奖了顾水月在这场晚宴中的表现。 “主子,您不如离开王府吧。“书房中,安闲放下手中的账本,对着顾水月道。 顾水月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听闻此言诧异地瞥了安闲一眼:“为何?“ “老夫在这王府做管家的日子不长,但是府中形势却也看出了一些。云王再厉害,也不能管后院的事,所以这后院还是以老夫人为尊的。老夫人的心已经偏到扭不过来了,您做什么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只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夺了您正王妃的位置。您将王府管得井井有条,她则卸磨杀驴,待到那时,好处便全让孟惜玉占了。您还不如现在离开……“说到此处,安闲压低了声音道,“吾辈有万余人,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属下们愿随主子杀回望月,一洗前仇!“ 顾水月扭头看着安闲道:“安管家说得有道理。“ 安闲老眼顿时一亮:“那属下就去安排,让主子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我说的是我不该将王府的名声经营地这么好。“ “啊?“安闲一下愣住了,有些抓不住顾水月的意思。 “安管家,你让人找个人多的地方这样说……“ 听完主子要他散布的话后,安闲更加不可思议了:“娘娘,这样您会陷在十分不利的境地!“ “不破不立!与其在她的小恩小惠下兢兢业业地经营王府,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被她除去,还不如主动出击,方才有一线生机。“顾水月眼神决绝,她已经下了决定,安闲便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安闲只得领命而去。 老王妃五十大寿,云王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会地点别处心裁,许多节目也别出一格,为人津津乐道。 然而,这宴会却有一个瑕疵,传闻有人欲在酒中下毒,还好被王妃识破。又有传闻,那下毒的人竟然是王爷的一位妾侍,云王妃将这件事禀报给老王妃,只因那妾侍是老夫人的娘家人,竟未处置那妾侍。 云王英明神武,却没想到后院起火,有这么多的腌臜事。 羡慕云王的有之,嫉妒云王的也有之,一时间这些传闻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竟掩过了寿宴的盛大景象。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老王妃的耳里,她向来最注重名声,而在传闻中,她却成了个重私情不辨忠奸的人。 当丫鬟向老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孟惜玉也在房间里。 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没有愤怒,反而是一喜。 她就知道顾水月没这么乖顺。那一日之后,顾水月肯定心怀怨气,所以便将这件事散播了出去。这样虽然解气了,但是却触及了老夫人的底线。 孟惜玉看着老夫人忍着怒气的模样,便道:“是惜玉连累了姑母,姑母就该罚惜玉的,否则姐姐的怒气不会这般大,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老夫人的怒气彻底被挑了起来:“让顾水月来。“ 顾水月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老夫人冰冷的脸。 老夫人冷着脸将外面的传言复述了一遍,冷着声音道:“后院的事便该后院解决,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竟连这件事也不知道吗?“ 顾水月坦然道:“这些传闻并非妾传出去的。妾着人去查了,但是并未查到真凶。泱泱众口难堵,尤其是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妾身根本无从处置,还请母妃明示。“ 她的语气义正严辞,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你是王府的主母,竟要来问老身如何处置后院之事?“ “母妃的意思便是这件事由妾身做主?“ 老王妃被她问到这种地步,只得点头。 “妾身以为,要消除这些传闻,只要从本源上解决问题就可以了。那胆大妄为的妾侍一直被关押着,经过一段时间的查证终于确定那妾侍确实欲图谋不轨。妾身以为应当将这妾侍发卖了,不再留在王府中。这样一来,传闻便会自动消散了。“ 顾水月的言语之间根本没有留下情面,这下不止老王妃,孟惜玉的脸色已经涨的通红,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 若放在普通人家,她确实只是个妾侍。但是她出生名门,为侧王妃,向来被人捧着,此时被顾水月这般贬低蔑视,孟惜玉胸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 “顾水月,你太过分了!“孟惜玉瞪着她道。 老王妃的怒气也焚烧着理智:“顾水月,你便这般目无尊长了吗?“ “是您问妾身该如何处置这件事的。“顾水月脸色不变道。 老王妃被她气得理智全无,已经顾不得什么名声了:“来人,掌嘴!“ 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面露凶狠。这老婆子与之前在孟惜玉身边伺候着的老婆子相识十几年,已经是老友,那老婆子栽在了顾水月手里,这老婆子便想着要替她报仇。 老婆子一把将顾水月推在地上,一手按着她,一手高高抬起来,想要砸在顾水月那张水嫩的小脸上,将她的脸扇地稀巴烂,当她的手差点便要触及顾水月的脸时,她的手被抓住了。 “老夫人的命令你也敢拦!“那老婆子低吓了一声,转头看到手的主人时,腿便软了下去,“老奴拜见王爷。“ 云王公孙奕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站在那里,睡眼惺忪地将跪在地上的顾水月拉了起来,走到椅子上坐下,顾水月便紧挨着他站着。 “母妃安好。本王醒来便不见自己的王妃了,所有来寻寻,母妃,本王这王妃可是做了什么错事?“公孙奕亲昵地摩挲着顾水月的手,一边问道。 老王妃与顾惜玉的脸色俱是青白交加。 老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王爷,顾水月口放厥词,这般无贤无德之人根本不配做云王府的王妃。“ “母妃,这是圣上的命令,这样的话母妃还是莫要说了,否则被有心人知道,那于王府于母妃都不好。“公孙奕的一脸严肃道。 “圣上的命令?王爷,你竟然用圣上的命令来压老身,你若是知道圣上的命令,就不该做出那样明目张胆的事让云王府处于这样的境地!“老王妃本来已是盛怒,公孙奕一番话几乎让她失去理智。她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对上公孙奕冰寒刺骨的眼神,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句好话都说下去了。 她坐回了椅子上,有些颓然地看着公孙奕。 顾水月敏锐地从这对母子的对峙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在这母慈子孝的面具之下,掩盖着鲜血淋漓的真相。 公孙奕转身,将被老婆子推在地上的顾水月抱了起来,在老夫人颓和孟惜玉震惊的眼神下,径直走了出去。 公孙奕抱着顾水月回到了她的院子中。 顾水月双手搂着公孙奕的脖子,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几乎将她冻僵。 “王爷若是不来,我的脸就要被打烂了。“望着公孙奕绷紧的脸部线条和紧抿的嘴唇,顾水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闭嘴!“公孙奕恶声恶气道。 顾水月:“……“ 第四十八章 杀机再现 夜黑风高,黑漆漆的房间之中没有点灯,俊美的男子和娇柔的女子一起坐在床上。 这本是十分旖旎暧昧的一幕,然而对于身处其中的顾水月来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气,气氛颇为尴尬。 顾水月转头看去。公孙奕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双眼紧紧闭着,硬朗的五官上缭绕着一层冷气。 顾水月觉得,眼前的男人处于一种十分不开心的状态。 公孙奕为何不开心呢? 因为老王妃的那些话还是老王妃那冰冷责怪的眼神?那位战场上修罗竟也会被这样的事困扰? 当然,此时的公孙奕更像一个人。他也会困于亲情。 顾水月看着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作为将领,他们的命令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他们必须拿着刀剑走在最前方,用敌人的人头来堆砌自己前进的路。所有人的人都以为他们冷酷无情,以为他们杀人不眨眼,但是实际上,他们也是一个人,有人的感情。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 月光下,公孙奕的面容若隐若现,那一刻,顾水月对于自己曾经战场的敌人,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今夜月色不错,王爷敢不敢与妾身赛马?”顾水月的眉眼弯弯,眼睛里闪动着灵动的光彩。 公孙奕睁开眼睛看她,竟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少女的神采来。那种神采明媚动人,与她算计人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公孙奕突然站起身,一把拉起顾水月的手便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牵着手跑了出去,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一起从围墙一跃而出,踏着月色,来到了马场中。 看马的人半夜惊醒,不由得大喝一声,却立即被捂住了嘴巴。 看马人看清来人,吓得跪了下去:“王爷!”再看王爷身边的女子,“王妃。” 看马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们的修罗王爷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柔情,还拉着王妃的手!早就听闻王爷宠爱王妃,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本王来挑两匹马。” 公孙奕纵身沙场,对于一个将军来说,马是他最好的伙伴。隶属于王府的马场中,藏着整个朔云最好的马匹。 公孙奕抱着臂站在一旁,任由顾水月先挑。 顾水月从那些马匹面前走过,最终停在一匹黑色的大马前。那匹马与其他马都有些不同,它身上的毛一斤有些稀疏,脊背弯曲,眼神浑浊,这是一匹老马。 “它叫黑云,本王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骑得便是它,它陪伴了本王整整三年,救过本王一命。”公孙奕道。 这是一匹老马,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公孙奕却依旧留着它。这与传闻中不择手段的云王爷大相径庭。 顾水月伸出手,抚摸着黑云粗粝的毛,黑云仰起头看了顾水月一眼,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渴望。 “就它吧。” 公孙奕挑了挑眉:“你便用它与本王比赛?你是太小看本王还是太看得起自己呢?” 顾水月朝着他露出一抹俏皮的笑:“王爷以为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公孙奕随便挑选了一匹马,但是随便挑选的一匹也胜于这匹老马。 两人骑在马上,迎着晚风,踏着月色,一起走出了马场,踏步行走在淮江畔。 夜里,人睡了,整个京城也跟着一起入睡了,尤其是这江畔,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偶尔只听得见一些虫鸣声。 顾水月已经感觉到身下的黑云的蠢蠢欲动了。 从它身上的痕迹推断,黑云受了伤,至少五年没有奔跑过了。它见识过大漠的风霜,见识过塞北的草原,最终却不得不在狭窄的马场中度过剩下的日子。 “王爷,妾身便先走一步了。” 顾水月声音刚落,还未甩马鞭,身下的黑云便已经飞奔了出去。 顾水月是黑衣,与黑云一般的颜色,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公孙奕的嘴角不禁勾出了一抹笑,一甩马鞭,身下的马也迅速狂奔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整个人都像是要飞了起来,顾水月很久都没这样开心了,她也感觉到黑云的喜悦。 渐渐的,黑云的脚步慢了下来。身后,公孙奕已经跟了上来,冷风吹起他的猎猎长袍,黑发随风飘起,公孙奕的马也慢了下来,两人便这样继续并肩前进着。 顾水月闭着眼睛,享受着夜风,突然,她的身体腾空而起,下一瞬,她便落在另一匹马上了。 她的背紧紧贴着公孙奕的胸腹,公孙奕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两人便以这般亲密的姿态坐在马上。 不知为何,顾水月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黑云已经累得够呛了,爱妃就莫要再欺压它了。”公孙奕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顾水月脸上的热气顿时转为愤怒,狠狠地瞪了公孙奕一眼。 公孙奕看着她那略微可爱的动作,不由得大笑出声:“本王开玩笑的,爱妃身姿轻盈,都可在本王的掌心跳舞。其实爱妃不用那般辛苦的与后院那些人斗智斗勇,只用这般瞧本王一眼,你便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孟氏与爱妃相比,什么都不是。” “王爷的意思是妾身应该以色侍人?” “本王不过一个建议罢了。”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空气了静了片刻。 “无人的时候,爱妃可唤我‘墨寒’。” 公孙奕,字墨寒,这世上敢唤他‘墨寒’的人,绝无仅有。 顾水月扭头,便见公孙奕盯着她看着,像是在等什么。见她一直不言,公孙奕像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爱妃可有闺阁小名?” “水月如何?” “这世上唤你‘水月’的人太多,本王想要一独一无二的名字。” 顾水月愣了一下。许多年后,这一幕已经如此清晰地撞击着她的心灵,或许是因为月色太美,或许是因公孙奕的表情太过霸道多情,顾水月竟忘记了他们的仇敌关系。 “幼时我娘唤我‘阿澜’。”顾水月道。 “阿澜,阿澜。”他低声重复了两遍,突然挥动马鞭,本来停下来的马又迅速飞奔了起来。 那一晚,他们绕着淮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顾水月从公孙奕的怀里睡去,再醒来的时候便躺在自己的床上。 顾水月醒来时还有些朦胧,不知那夜里的经历是真实还是梦境。 当‘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饮珠从外面走进来时,顾水月便知道,她在这王府中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从来就不想做王府里云王的小宠物,她要做的是他的盟友,借助他的力量,血刃自己的仇人。 “王爷刚刚才离去的。”饮珠眼中难掩喜悦,“王爷从未在谁的房里过过夜,唯有娘娘与众不同。王爷这般宠爱娘娘,她们还敢算计娘娘,真是胆大包天。” “看来离我的死期不远了。”顾水月淡淡道。 饮珠愣了一下,脸色猛地变了:“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正荣宠加身,怎么会……” “老夫人允许王爷身边有个听话识时务的小宠物,却不会允许有个能左右王爷心绪的人。昨日里,我惹怒老王妃,王爷公然站在我这边,昨夜里又宿在这里,老夫人那边必定已经坐不住了。”顾水月道。 若是她听话一些,兢兢业业地打理着王府的事务,在恰当的时候退位让贤,将位置让给孟惜玉,那老夫人还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而她却选择了死路。 饮珠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慌乱:“娘娘,那该如何是好?如今这王府中都是老夫人的人,她想要害您简直易如反掌!娘娘,您去求王爷吧,让王爷派人来保护您。” 顾水月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只有推测,根本没有证据。若是王爷真派人来,外面只会传我破坏云王母子的关系。” “娘娘……” 顾水月安抚地看了饮珠一眼:“莫要慌张,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饮珠可谓紧张到了极点。无论是吃食,还是香囊等装饰品,她都要细细检查一遍,才送到顾水月的面前。 那些强壮一些的丫鬟,饮珠都不肯她们靠近顾水月的院子。夜里,饮珠则坚持在外面守夜。 短短的时间里,这丫鬟以极快的速度小手下去,本来圆润的脸已经是巴掌脸了。 “饮珠,快去睡觉。”顾水月道。 用过晚膳后,看着依旧固守在外面的饮珠,顾水月不得不用严厉的语气道。 “娘娘,我守夜……” “今夜不需要你守夜了,你难道连本妃的命令也不听了吗?”顾水月冷声道。 饮珠无可奈何,只得回房去睡了。第二天,饮珠便一病不起了,顾水月连忙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休养就好了。这一下,顾水月说什么都不肯饮珠来贴身伺候了。 因为饮珠的病,来贴身伺候顾水月的已经换了人。 来的一共有两个丫鬟。其中一个个长相普通的丫鬟,之前也在顾水月的院子里,只是不得近身伺候。另一个是生面孔,样貌生得精致一些。 顾水月看了那长相普通的丫鬟一眼:“你唤什么名字?” “奴婢烟翠。”烟翠低眉顺眼道。 “你呢?”顾水月看着另外一个道。 “奴婢青屏。”那样貌好看一些的丫鬟道。 青屏原先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顾水月格外关注这个丫鬟。与烟翠的低眉顺眼比起来,青屏简直浑身傲气。她原本是伺候老夫人的,是老夫人的人,本来对顾水月就有些敌视,做什么事都偷工减料。 但是经过多日观察,顾水月发现这丫头除了喜好偷懒,伺候的不尽心,却没干出什么想要害死她的事。 看来老夫人派来杀她的人不是她。 烟翠则老实乖巧许多。 “娘娘,请喝茶。”烟翠将茶端到顾水月的面前,恭敬道。 顾水月接过了茶杯,眼神撇过烟翠的手,突然问道:“你在来本妃的院子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入府三年,一直在后院做粗使丫头,扫地洗衣都做过。” 顾水月闭上眼睛,掩住了眼睛里的震动。 她之前就觉得有些怪异,现在终于察觉到怪异的原因了。烟翠说她干了三年的粗使丫头,但是她的手却很嫩,除了黑了一些,根本没有生茧! 烟翠泡的一手好茶,顾水月这几日喝得茶都是她泡的。思及这些,顾水月拿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刚好捕捉到烟翠看她的眼神。顾水月的面色如常,将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烟翠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九章 王府换血 “母妃,顾水月也太过分了,您为何要容忍她?”孟惜玉替老夫人捶着肩膀,问道。 老夫人的眼睛闭着,雍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觉得老身在容忍她?” “母妃将身边的得利丫鬟都指派给了她,还不是容忍她吗?听闻她最近金贵得很,怕是因为母妃怕了她呢。”孟惜玉柔声道。 她知道要等,但是王爷对顾水月越来越好,竟然留宿在顾水月的院子,老夫人不仅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还将自己身边的丫鬟派到顾水月身边去,怎么看都像是在讨好顾水月。这对母子的做法都令人不安,孟惜玉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她现在恨不得顾水月死了,由自己坐了王妃的位置。否则待王爷真对顾水月动了情,那时真的想动她都动不了了。 “惜玉,你再想想老身刚刚的问题。”老夫人的脸严肃了下来,幽暗的眼眸盯着孟惜玉。 孟惜玉本不是这般愚蠢冒进的人,她不过心中急切,便失了理智。对上老夫人的眼眸,孟惜玉冷静下来,再想想,很快便想通了:“母妃是在顾水月身边安插了人?” 老夫人点了点头。 “是青屏那丫头?”孟惜玉道,“青屏贴身伺候顾水月,只要她稍微动点手脚……”说着,孟惜玉顿时一喜。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所有人都知道青屏是从老身院子里出去的,青屏做了什么事,那不都归在老身身上了,你觉得老身这般愚蠢吗?” 老夫人这话便有些重了。 孟惜玉连忙后退了两步,朝着老夫人跪了下去:“母妃,惜玉将事想得太简单了,惜玉错了。” “老身安排的人自然不是青屏,青屏不过一个障眼法,任顾水月再聪明,也看不出来。”老夫人道,“顾水月做这些不就是想激怒老身对她下手?老身比之顾水月,就连饭也多吃了几年,岂能落在她的圈套里?顾水月以为老身要对她做什么,老身偏不做。老身便要她日日难安,夜夜防着,夜里难安,就连吃饭都吃不好。” 她就像只猫,将老鼠关在笼子里,折磨着它,看着它日日受煎熬。 老夫人说着,心情变得无比愉悦起来。 和她比,顾水月还是太年轻稚嫩了一些。 青烟袅袅,女子的闺阁中弥漫着一层香气。 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床边,嫩白如葱般的手指上捻着香料,想着什么,像是入了神。 饮珠躺在床上浑身不自在:“娘娘,奴婢还是起来伺候吧。” 饮珠说完便想翻身下床,却被顾水月按住了。 “饮珠,你如今是个病人。” “奴婢的病早就好了,再说奴婢就算是病了,也不能让主子守着啊!” 饮珠还想说话,顾水月的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饮珠连忙噤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很快,门便被敲响了。 顾水月打开门,安闲领着大夫走了进来。顾水月将门关上。 安闲压低了声音:“我与这位大夫是老相识,娘娘尽可以相信他。” 那大夫看了顾水月一眼,掩住了一眼的震惊与激动,朝着顾水月拱了拱手。安闲的话再结合这大夫的动作,顾水月便知道这老大夫是自己人了。 大夫并未去看病人,而是拿着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放在鼻间闻了闻。大夫放下了茶杯,凝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娘娘,这茶中无毒。” “没有毒?”顾水月脸上有些诧异,“但是我近几日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娘娘,老夫替您查探一下身体吧。” 隔着一层手帕,大夫将手搭在顾水月的脉搏上,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娘娘脉象正常,并未中毒。” 烟翠并非普通的丫鬟,近几日一直在泡茶,顾水月以为她在茶中下了慢性毒药,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如今看来,烟翠并未下毒。 将这样的丫鬟留在身边,顾水月总觉得寝食难安。但是,若是她将烟翠赶走,老夫人那边又会派来无数个烟翠,这件事必须彻底解决了才能安心。 “我中毒了。”顾水月道。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颇有些错愕地看着顾水月,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有人对本妃下毒,意图谋害本妃。大夫从本妃日常饮用的茶中查出了毒。”顾水月道。 安闲首先反应了过来,脸色凝重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想要谋害娘娘!” 饮珠也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顾水月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道:“这毒日积月累,不出一月就会要了娘娘的命,那时便无力回天了。” 顾水月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去正厅,将整个院子的下人都叫过来,去将老夫人和两位侧王妃也叫过来!” 顾水月到的时候,一众人已经来齐了。孟惜玉的眼神里带着探究,老夫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镇定。阿史那颜一看见她,便如蝴蝶一般飘到了她的身边,看到她的脸色,惊讶地差点跳起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脸色这么差?” 顾水月穿着一身白衣,那衣袍本是宽松的款式,披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她纤弱了,她的脸色在黑发的映衬下十分惨白,嘴唇微微发黑,气色十分难看,她走起路来就像飘一样。 阿史那颜扶着顾水月在仅次于老夫人的位置上坐下。 老夫人根本不知道顾水月在唱哪一出,急匆匆地将许多人都叫了过来。再看顾水月的脸色,她不过吓唬吓唬顾水月,难道顾水月胆子这么小,就吓成这般模样了? “既然身体不适,便好好歇着,何必出来操劳?”老夫人声音温和道。 “母妃,水月如今还能走动,就是水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今日也要将这件事处置了,给母妃和整个王府一个交代!”顾水月义正言辞道。 “发生了何事?”老夫人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顾水月朝着门口处点了点头,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跟着他身边的是一个丫鬟,手里正捧着一杯茶。那茶已经凉透了。 老夫人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 “母妃,妾身近日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来替妾身看看。大夫说妾身并非病了,而是中了毒,经过大夫查探,才发现毒下在茶里。”顾水月道。 老夫人本来放松的手指,陡然勾了起来。 “是何人下了毒?”老夫人沉声问道。 她并没有让人下毒,难道是青屏那丫头自作聪明? 当初她让青屏去顾水月身边伺候的时候,并未交代其他的,只让她好好伺候顾水月。若青屏真做出了什么事,也是她个人行为。 还有一个可能。顾水月不再坐以待毙,而是故意冤枉青屏的。青屏是她院子里出去的,顾水月此举就是针对她的。当然,若是撕开脸来,她也不必怕顾水月。 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淡定从容了。 “将下毒之人带上来!”顾水月道。 一个丫鬟被人押着进来,当看到跪在地上的是烟翠,而不是青屏时,老王妃眼中的淡定从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将烟翠这丫头安排在顾水月身边,可是费了老夫人一般心思。真正的烟翠是个粗使丫头,已经被放出府去了,而这个丫头其实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冒名顶替而来。查烟翠的过往,与她根本毫无干系,再说这丫头沉稳内敛,顾水月再疑心,也不该疑心到这个丫鬟身上。 老夫人正在沉思的时候,顾水月已经开口道:“这丫鬟看着憨厚老实的,妾身却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妾身的茶里下毒!” 老夫人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她更想不通顾水月的意图。 若是真的要刻意冤枉一个人,那该冤枉青屏才对,那时还可以说是她主使的。 难道烟翠真的在茶里下了毒? 老夫人被顾水月弄得摸不着头脑,干脆不想了,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她为何下毒?可是有人指使?” 顾水月道:“她下毒,但是却拒不承认,也并未供出有人指使。” “那当如何?” “正是因为查不出主使的人,妾身才觉得可怕。妾身贴身伺候的人,竟抱着这样阴毒的心思,想要害死妾身。妾身不由得想着,这样的人妾身身边有多少,侧王妃的身边会不会有,老夫人的身边会不会有,王爷的身边会不会有,这样的人王府有多少。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妾身便觉得全身发寒。”顾水月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像是真得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这是王府,守卫重重,若是真这样做,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老夫人道。 “但是这样的事确实发生了,若非这位大夫及时发现,妾身已经是凶多吉少。”顾水月道。 “那当如何?” “妾身以为应当彻查王府所有下人的过往,确保无人做出危害王爷和母妃的事!”顾水月道,“妾身会亲自处置这件事,只要妾身还活着一日,便不允有人伤了王爷和母妃!” 直到此时,老夫人终于明白了顾水月的意图。 这王府的下人都是她的人,掌家掌家,顾水月掌管了王府的账目,却没有管到王府的下人,所以她的行为在王府中处处受限。顾水月不过想借个由头来清查王府的下人,将下人都换成自己的人! 她之前一直警惕着顾水月借由下毒的事冤枉她,没想到这件事,所以并没有见招拆招。如今,话说到这样的份上,顾水月何等义正言辞,她根本毫无理由来反驳顾水月的话! 第五十章 云王真爱 顾水月的手段可谓雷厉风行,她迅速将云王府的人全部清洗了一遍。 对于老夫人和孟惜玉来说,这个王府已经面目全非了。在她们猝不及防间,就失去了对整个王府的控制。 老夫人很久都未踏出自己的院子。 因为只有在自己的院子里,那些伺候自己的人还是熟悉的,只有在他们的眼中,她才是这个王府最具有威严的人。 在那些新来的下人中,顾水月俨然成了王府后院的主人,对她毕恭毕敬。老夫人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令她郁结于胸的景象。 孟惜玉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陪嫁的侍女被换,连忙去求见老夫人,却被她的姑母关在院子外。孟惜玉终于意识到连她姑母也无可奈何了,她只能彷徨呆在自己的院子中,日渐绝望。 她们都低看了顾水月,将她当做有些许心机的不受宠的嫡女,却没想到她手段这般干脆利落,手段堪比深谙后院争斗的后宫妇人。 而对于顾水月来说,这才是她真正掌家的开始。她不再是老王妃的傀儡,她拥有自己的人,对王府中的下人具有生杀大权。 顾天澜是一国之后,将整个望月的皇宫管得井井有条,如今换了一个地方,她自然也能管得好一个王府。 将身边几个重要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或身世清白的人,顾水月管起王府来已是得心应手。 夏日,花园深处,两个年轻的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妃可谓独宠后院,自入夏以来,王爷除了偶尔来王妃院子里,就再也未去过其他娘娘那里了吧?以前都说王爷宠爱阿史那氏,如今恐怕连那位侧王妃长什么样都忘了。” “那可说不定,若说王爷宠爱王妃,那为何都白日去,只在王妃房里喝喝茶,看看书呢?若真宠爱,王爷就应该夜夜宿在王妃那里,夜夜恩爱呢。” “你的意思是说……” “这么久了,王爷都未曾和王妃同床过!我听说,直到今日,王妃还未曾落红呢!” “怎……怎么会这样?” “我听人说啊,是因为王爷心有所属,早就有心上人了。王爷征战沙场,是在战场上认识那姑娘的,后来那姑娘战死沙场,王爷便成这般心性凉薄了,王爷对王妃好,是因为王妃长得像王爷的心上人!” “咯吱”一声,身后的树枝被踩烂了,两个小丫鬟连忙回头,便看到一人一脸狰狞地看着她。 两个丫鬟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跪了下来,朝着那人道:“饮珠姑姑,奴婢错了,不该嚼舌根的,请姑姑饶命!” 两个丫鬟争相磕头求饶。饮珠的脸上并没有好看一些。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绕着刚刚那两个丫鬟的话。其他的事她并不确定,但是作为王妃的贴身侍女,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王爷确实未和王妃同房过!王妃生得何等漂亮,身姿窈窕,这般模样不知道能迷倒多少男子,而王爷竟然能坐怀不乱,她甚至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王爷是不是有某些方面的隐疾。 饮珠的脑袋转了转,然后问道:“刚刚那些话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那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是之前伺候王爷的人,说王爷本来是心上人的,几年前建的红妆阁,就是为心上人建的。” 红妆阁紧邻着云王住的地方,至今一直空着,未曾有哪一位妃妾搬进去过。 饮珠心中也有些慌了,她一直觉得王妃和王爷是男才女貌,也只有王爷这般举世无双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家举世无双的王妃。若是王爷真的另有所爱…… 饮珠狠狠地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一人十个巴掌,自己乖乖去领罚,要是有下次,不只是打嘴巴这样简单了!” 饮珠警告了那两个丫鬟,便慌乱地回了王妃的院子。 顾水月刚看完了下人名册,记下了其中哪些是她的人,哪些是安闲买来的清白寻常人,刚抬起头,便看到饮珠一脸慌乱地走了进来。 “饮珠,发生了何事?”顾水月皱着眉问道。 饮珠像是突然回神一般,连忙摇头道:“王妃,没有事,只是太阳晒得头晕。” 顾水月知道饮珠心中藏着事,但是无论她怎么问,饮珠都是一字不说。顾水月实在无奈,只能由着她了。 饮珠一下午都在炖汤,炖的还是补汤,用盅装好,明显不是给她喝的。 顾水月疑惑地看着那盅汤。 “娘娘,这是清热的汤,王爷今日未来,娘娘不如送过去吧。”饮珠道。 这便是让她去讨好云王了。 顾水月道:“好。” 她并非真得要去讨好云王,而是想感谢他。这一次云王府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公孙奕一直隔岸观火,顾水月便要感谢他的旁观。 顾水月提着汤朝外走去,饮珠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她身边。 她们去了云王的院子却被告知云王并不在院中,顾水月只将汤留下便离开了。 路过一处院子的时候,饮珠的脚步不由得慢了,像是有些好奇,状似无意地问道:“娘娘,这院子紧挨着王爷的院子,可是有什么讲究的吗?” 那院子紧挨着云王的院子建,和云王的院子比起来精致小巧许多。这两个院子是独立的,却又相依相伴在一起。 “这有点像铜雀台,又像金屋藏娇的金屋。”顾水月道。 昔日汉武帝建金屋,将心爱的女子藏在其中。公孙奕建这个院子的意图便未知了。 饮珠听过不少说书的说铜雀台和金屋藏娇的故事,听到顾水月的话后,她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难道说王爷真的有自己的心上人?想建个金屋将自己的心上人藏起来?心上人去世后,这个金屋就空了下来? 那自家娘娘算什么,难道还抵不过那所谓的心上人吗? 饮珠的心中绕过了几个弯,便对顾水月道:“娘娘,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啊?奴婢真想看看有什么稀奇的事。” 饮珠明显不是好奇心这么简单,她的心中藏着心事,那心事极有可能和这院子有关。 顾水月便由着她,脚步一转就进了这个院子。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下来,并无什么人拦着她。 这院子叫红妆阁,不大,但是却很精致。说是红妆,里面却有一股武将的气息,不像是给女子住的,倒像是给征战沙场的将士住的。 渐渐的,顾水月便察觉到些许熟悉感。因为这个院子竟十分像她以前在将军府的闺阁。她是女子,但也是将军,所以她的闺阁是柔和了女性和武将的气息的。 “吱呀”一声。 顾水月扭头,便看到饮珠正推开了一扇门。 饮珠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了。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她们都在胡说八道,王爷心中……只有娘娘才对。” 顾水月走了过去:“饮珠,你在说什么?” 饮珠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要去关上房门,顾水月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手抵着门。 顾水月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愣住了,只因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 画中人一身铠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散发着凛然的气势,但是不可忽略的是,画中人是女子,她的五官柔媚,眉毛英挺,眼睛水润。至刚与至柔糅合在一起,揉成了一股独特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画上的人是顾天澜。 顾天澜死去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而顾水月再看着自己前世的模样,竟是恍如隔世,感觉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一般。 画像上的她是她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顾水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像,那些旧日的记忆也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只是,公孙奕为何会将自己的画像挂在自己的院子里? 顾水月踏入这个房间,才发现她的画像不只一幅,墙上挂着一幅,桌子上堆着好几幅,而画的落款竟然是‘墨寒’。 公孙奕告诉过她,他的字就是墨寒,这就意味着这些画都是公孙奕画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无数个夜里公孙奕将自己关在房里画着她的画像! 难道说…… “是谁给了你们这般胆子,竟敢闯入本王的地方?” 顾水月扭过头,便看到公孙奕一身玄色衣裳站在那里,一脸铁青地看着她,像是已经怒极。 为何愤怒呢?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探而愤怒吗? 若非亲眼见到,顾水月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个战场的死敌,竟然对她怀着别样的心思。 但若是真的喜欢她,公孙奕为何又要联合李邺谨将她害死呢? 顾水月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却更加激怒了公孙奕的怒气。 “顾水月,你可知错?!”公孙奕厉声问道。 公孙奕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和冷气几近将人冻结。饮珠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连忙去拉顾水月的袖子。 顾水月却根本不理会,而是直接看着公孙奕:“我何错之有?只因看到王爷将敌国皇后的画像挂在自己家中吗?” 公孙奕朝着她伸出手,只要他一掌拍下去,眼前娇弱的女子便会立即毙命,那双略带嘲讽的眼睛便再也不会这般看着他了。 公孙奕手上的青筋爆了起来,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最终,那一掌并未拍下去。 “顾水月,忤逆本王,禁足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