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一本新书从去年十一就有所规划,中间也和不少书友有过交流,但是实际上一直到今年二月才算是正式开始,因为事情比较多,所以每天在保证老书之后也就是码上几百字上千字,聚沙成塔现在也算是有点儿存稿,紧赶慢赶,算是能够在老书快完本时候发出来了。 新书选定的背景是南北朝末期——和《倾宋》的南宋末年一样应该都属于少有人涉足的区域,不过这样也可以避开大神们写烂了的题材,对于我来说有挑战,但也未必不是好事。南北朝末年的南陈和北周可供翻阅的史书不多,本文就依托《陈书》和《周书》,另外再参考一些原本有的通史,尽最大可能尊重历史,也希望书友们能够不吝赐教。 关于更新,因为老书还未完本,所以开始更新较慢——存稿太少啊,可以先养一养,等老书完本之后应该和老书相同的更新速度,每天四千到六千字。另外因为老书的订阅不高,有大神说是每一章字数多的原因,所以这一次换成每章两千字——从4K党到2K党的转变,更新时间暂定每天晚上六点,和老书错开。 同时争取改正老书文斗戏不足、详略不太得当、剧情拖拉的缺点,尽量为诸位书友奉上一场盛宴,而不是黑暗料理。 至于书的整体内容,这个保密。不过还有一点儿可以说,主角李荩忱的名字,荩忱是张志忠将军的表字,张自忠将军是我的老乡,也是颇为敬佩的英雄,借用英雄之字为主角之名,虽主要是想向英雄致敬,却也有些私心了。 另外,在此感谢爹娘的支持! 序章 白袍 PS:因老书未完本,每天更新较少,暂定于每天六点更新,大家可以养肥了再看,并可以先去看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 南梁武帝中大通元年,北魏孝庄帝永安二年。 大梁城。 这座大梁城是后来西汉在原来战国大梁城的废墟上重建的,依旧以之作为中原的象征。 从西汉到北魏,一个又一个朝代转瞬消散在历史中,一名又一名的梁王在这里历经出生、成长和死亡。人走马观灯也似的变着,唯有这大梁城,依旧孤零零的伫立在这旷野之上。 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满满都是刀斧战火侵蚀的痕迹,随风摇摆的萋萋荒草述说着这么多年来中原纷乱不休的战事。 这里是大梁,这里是中原。 六七月时候,虽然已经是夕阳西下,不过依旧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中那滚滚的热意。大魏上党王元天穆的将旗在风中懒洋洋的飘卷,使得撑旗的士卒甚至怀疑如果风再小一些的话,这旗根本飘不起来,只能搭在旗杆上。 在大梁城南,四万大军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上千名骑兵策动战马,在外围一圈一圈不厌其烦的巡视, 几名幢将和羽林中郎将微微皱着眉站在元天穆的身边,目光全都落在这位上党王身上。元天穆远远称不上一个合适的将才,但是现在放眼北魏,能够拿得出手的军队,也就只有这位上党王身边的四万大军,而能够拿得出手的将领,也只有这位上党王爷了。 国内无兵可调、朝中无将可用,这是什么征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是那个神鬼莫测的家伙不出现,恐怕这大魏也支撑不了多久。不过饶是如此,大家也不愿意成为那个家伙的枪下亡魂、成为他身上无数荣光的一部分。 就当元天穆身边的一众将领心惊胆战的时候,天地之间有滚滚烟尘升腾。这半个多月都是太阳高照的好天气,使得大地很是干燥,战马一旦跑动必然会掀动滚滚烟尘。 四万大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已经在大梁城外站了三四个时辰的魏军将士很清楚,来的是谁。整个中原,大魏除了在虎牢关的一支队伍,其余的兵力全都集中在这里了。偌大的一个王朝,也就只剩下这最后的四万依凭,所以不可能是哪一支赶来和主力汇合的骑兵。 来者非客。 “报!”哨骑从不远处的山坡上火急火燎的冲下来,只不过不用他喊,所有人就已经明白。 握紧刀枪,一名名士卒手心中都是汗水。 哨骑冲到元天穆身边,急促了说了两句,元天穆点了点头,霍然跃马而出,手中金刀高高举起:“大魏的好儿郎,这些不知好歹的南蛮子,竟然有胆量挑动我大魏国威,告诉本王,应该怎么办?!” “杀!杀!杀!” 四万将士同时高声呼喊,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明白自己的实力如何,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憋红了脸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仿佛这一浪一浪拍打着城墙、拍打着原野的呼喊声,是他们现在能够找到的唯一依仗。 “不错,军心可用。”元天穆微笑着说道,颇为满意。 而他身边的一名羽林中郎将,脸上却是只能挤出一丝苦涩笑容。 为将者,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军心实际上在之前的几次大战中就已经溃散的无可挽回,只不过也就只有这位天性乐观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打仗的上党王才会有如此的感慨。 这些将士大声的应和他,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的手依旧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甚至有的人双腿内夹,打过仗的人都很清楚,这显然是羞耻的湿了裤裆。 羽林中郎将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看向元天穆。 或许这位上党王是四万大军当中唯一一个胆量还在的人。 马蹄声踏碎烟尘,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白底黑字的旗帜随着战马的奔驰而猎猎舞动。所有的骑兵都是清一色的白袍裹身,手中的马槊端平,一双双眼睛正对前方。 他们自出现在地平线上那一刻开始,就排成整齐的队列,如同一个向前移动的白色方块。仿佛他们并不介意敌人能够很轻松的数清楚自己的人数,也不介意前方的敌人黑压压的是自己的六七倍。 他们只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向前,至始至终天地之间都只有马蹄声。 横着数是七千人,竖着数还是七千人,从淮南一路到洛阳、再到大梁,他们的人数从未多、也从未少。只不过前面的敌人,却一次一次的在这样的骑兵突击面前冰雪消融。 甚至军中传言,这些从南面来的蛮子,手里拿着的都是天降的鬼火,碰到谁谁就得死。 羽林中郎将是读过书的人,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不过让他来解释为什么这区区七千人的队伍,可以从淮南一路横扫、所向披靡,直到这大梁城下,他也说不清楚,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紧张兮兮的看着。 看着、等着这些人来延续属于他们的奇迹。 那骑兵队列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骑兵出击!”元天穆朗声下令,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这些别人没有办法抵挡的魔鬼,就让自己来将他们彻底消灭! 左右两翼的魏军骑兵呼啸着杀出去,这些从北地而来的勇士,并不介意自己的对手有多么强大和多么可怕,他们更介意的,是自己能够杀多少人。 “杀!”领队的幢将朗声喊道,催动战马。 “杀!”无数的骑兵用各族不同的语言声嘶力竭的大吼。 迎面而来的那支骑兵没有丝毫的变动,依旧毫不犹豫的纵马向前,目标直指正前方的元天穆中军。而元天穆微微错愕,如果来的这些白袍骑兵再不变动的话,那么他们将在不久之后被两支魏军骑兵夹住,然后彻底消散在这片土地上。 “散!”那飞速逼近的七千骑兵当中,终于传来一声暴喝。 这是元天穆能够听得清楚的唯一一个字,也是那指挥骑兵的家伙说的唯一一个字。 七千骑兵灵活的向左右散开,如同狂暴的巨龙怒吼着迎上当面的魏军骑兵,只不过这分别分出向两翼的白袍骑兵总共只有四千人,他们灵活的在原野上飞驰,围绕着魏军骑兵不断地兜转,而面对突然分兵的敌人,魏军骑兵显然在吃惊之下,也纷纷调转马头。 双方在原野上你追我赶,互相咬向对方的侧翼和后路,但是因为都不差的马术,所以一时间谁都占不到便宜。 不过中军将领,自元天穆以降,在这一刻都看出了端倪。这分出去的四千白袍骑兵和上万魏军骑兵兜兜转转,并不是为了其余骑兵切割、击杀这些敌人寻找机会,而是为了牵制。 单纯的牵制,完美的牵制! 另外三千白袍骑兵,在这一刻已经冲到了距离魏军前锋不足二百丈的距离! “快,放箭!”元天穆大声吼道。 “王爷,不能啊,咱们的骑兵也在箭矢范围之内!”一名羽林中郎将着急的说道,“如果这一通箭矢下去,上万骑兵估计得交代一多半!” 元天穆顿时怔住了。确实不错,那分出去的四千骑兵引领着魏军骑兵不断向着这边移动,不知不觉便进入魏军箭矢射程之内,此时如果放箭的话,自家人肯定会战死不少。 这些骑兵都是鲜卑族和其余草原种族中的精锐,而弓弩手则多数是卑微的汉人。让汉人亲手射杀鲜卑骑兵,元天穆直接就否决了这个可能。这不是壮士断腕,而是在推翻整个大魏的统治根基。 “王爷,放箭,再不放箭这些疯子就冲过来了!”另外一边的幢将火急火燎的策马向前,“王爷!” 元天穆轻轻呼了一口气,沉声喝道:“前军迎战!” “王爷!”那名幢将的声音已经嘶哑,不过元天穆这一次无动于衷。 就算是不放箭,一万前军再加上五千中军,抵挡住这些疯子,元天穆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对方只有三千骑兵,而自己手里现在的兵力是他们的十倍。 “风!”这是所有人听到的那群疯子中第二个命令,依旧只有一个字。而就在这个字落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骑兵同时抽出马鞍上的短弩,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元天穆的瞳孔猛地收缩,无数的将领心脏突突乱跳! 好快,快的像是扑面而来的狂风。密集的箭矢准确的刺入第二排士卒的胸膛,似乎前面一排遮挡严严实实的盾牌根本起不到作用。第二排人倒下,更多的箭矢又向第三排扑去。 “举起盾牌,挡住头顶!”都副将和都尉们慌张的指挥着。 然而为时晚矣,因为当已经彻底被这箭矢打乱的魏军士卒惊慌失措的想要还击时候,第一个骑兵已经冲到盾牌前面,马蹄重重的踏在盾牌上,盾牌后的士卒在这一踏之下,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一个缺口打开,无数的缺口打开,鲜血喷溅在白色的衣袍上,和沾染在上面的灰尘相呼应。 如同盛开在尘埃中的花朵,鲜艳夺目。 一名名白袍骑兵神情肃杀,拼命催动战马。如果死神必须在人间找个模样在勾勒的话,恐怕这些骑兵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是妖怪,是魔鬼,快跑啊!”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声。黑压压的人群在这一刻彻底混乱,近在咫尺的马槊仿佛追着自己的脚步,那些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白袍死神,似乎只要一点头就能够取走自己的性命。 三千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们不断地分化成涓涓细流,又重新汇聚为怒吼翻滚的海潮,一切在他们雪亮的马槊之前都没有丝毫停顿的分崩离析。 元天穆的脸色苍白,紧紧握住马缰。上万的前锋甚至没有支撑一刻钟,就在这三千骑兵的进攻中溃散。 势如破竹,当如是也。 精锐的前锋尚且如此,换做自己的五千中军,又会如何? “迎敌,迎敌!”元天穆看着前面纷乱的人影,着急的喊叫。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挡住。 不过没有人向前,一名名士卒端着枪矛,脚步却在颤抖着后退。在风中无力起伏的旗帜,这一刻已经彻底贴在了旗杆上,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精神力气。 第一名骑兵已经冲出人群,浑身浴血,像是涅槃重生的凤凰,骄傲的向着敌人咆哮、向着敌人吼叫! “破!”那呼啸席卷而来的三千骑兵当中,又是一声大喝。 这声音仿佛有不为人知的魔力,只要他所说的那一个字,就必将会演变成下一刻的事实。三千骑兵汇聚成锋锐的矛头,刺进魏军的中军当中。一支支马槊刺出、收回、又刺出,鲜血不断的迸溅,魏军士卒不断的倒下。偌大的兵卒阵列,在这骑兵的突刺中不断地向两边溃散,如同泥沙搭成的高台,在潮水的拍打下直接崩塌。 败得如此出乎意料,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元天穆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住了,率先调转马头向后面跑去。中军的亲随以及随同的将领同样慌不择路。 这些人,真的是从十八层地狱重生的夜叉魔鬼。 他们所到之处,只有溃败和死亡! 白袍骑兵向两侧散开,追杀乱糟糟的魏军溃兵,而一名身披银甲的大将纵马而出,血色残阳之中,他手中的马槊横放,勒住马缰,就这么伫立着,纹丝不动。 在他的头顶上,一面白底黑字的“陈”字大旗猎猎飞舞,这一刻、这一刹那,他就是世间的王者。 仓皇逃窜的元天穆下意识回头看去,正正好好看到越众而出的这名将领,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元天穆已经明白他是谁。 这样的对手,注定是自己一生的梦魇,也是整个大魏的梦魇。 风扑面而来,元天穆慌不择路的抽动战马,整个魏军已经彻底崩溃,四万人就这么在七千人的追赶下拼命逃窜。这时元天穆突然间想起来洛阳城中一直流传的一句童谣,自己曾经对其嗤之以鼻,现在才明白,这便是事实。 残酷的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歌曰: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回过头,元天穆只是拼命的逃窜,已经顾不得脑后一切。他头顶的天空,是血红的。元天穆心中很清楚,不是夕阳,而是大魏将士的鲜血将天空染成这样的颜色。 因为只有鲜血才能这么红,这样让人看一眼仿佛都能感受到浓烈的血腥气息。 就像这一年的所有荣光都属于陈庆之和他的七千白袍军一样。 无可替代。 第一章 千年 青山莽莽,竹海涛涛。 春日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笼罩着、滋润着世间万物。袅袅的炊烟在春风中向西飘斜,隐隐可以听见山涧里有孩童玩水时候欢乐的笑声。 如果不是这炊烟和笑声指引,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这远离红尘紫陌的深山中,还会有村落和人的足迹。但是往往人的生命就是这么卑微而顽强,能够在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落叶生根、生根落叶,包括这人迹罕至的大山。 飞鸟从空中振翅掠过,炊烟飘起的村寨就坐落在竹海深处。 如果可以像鸟儿一样在空中俯瞰的话,就可以发现,整个村寨沿着山势层层上行,每一个平台实际上只有两三间房屋,竹子加茅草搭成的,基本上和周围的竹海融为一体,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间房屋。整个村寨就这么从山腰一直到山顶,实际上并不大的一个村寨就这么沿着山平摊开,显得甚是庞大。 如果要真的把这些房屋凑在一起算算多少大小,恐怕就连中原一座普通村寨的二分之一都没有。 风吹卷着青葱的竹叶,就在半山腰处一间房屋里,窗户半掩,隐约可以听见人咳嗽的声音。 “来,娃儿乖,喝了这碗水就不癔症了,否则你这些天胡言乱语这么多,可着实吓人嘞!”这说话声甚是苍老,明显带着南方口音,不过回荡在字里行间的全都是关怀之意。 咳嗽声还在回响,不过显然喝水的那人不再抗拒,只是单纯的喝着,任由那老者轻声劝慰。 躺在竹子搭成的床榻上,李荩忱脸色青灰,甚至可以说泪流满面。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感和不断泛上来的苦味让他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酸水还有苦胆一并吐出来。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虽然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但是为了不再喝第二碗,李荩忱咬着牙、憋着气,怎么着都不再多说一个字,好像一张嘴刚刚灌下去的水就能够喷出来。 这碗水原本是清澈爽口的山泉水,可是当往里面加了烧成灰的符箓之后,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劣质纸张明显的苦味、燃烧后浓烈的灼烧气息,甚至还伴随着那写符道士淡淡的鲜血腥气,这些本来每一样拿出来都不好闻的东西成功的糅合在一起。 这不是以毒攻毒,这是要人命! 但是李荩忱不得不喝下去,因为他实在不想做这样无谓的拒绝和挣扎,也实在不想在明天继续回味这种感觉。 等李荩忱缓缓躺下,床榻边的老者方才微笑着点了点头,甚是欣慰的说道:“娃儿这不就乖了么,这药值得咱家一只老母鸡的价钱啊!娃儿你前几天喊着什么‘回去’、‘错了’,可把老头子这把骨头的吓出一身冷汗啊。你现在啊,就在这儿好好地歇着。走走,丫头,让娃儿好好歇会儿。” 回答老者的,是脆生生的答应,站在老者身边的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伸手牵着老人的衣袖向外走去。 躺在床榻上的李荩忱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是别人看不穿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与其说是他自己和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完美融合,倒不如说是被刚才那药逼得,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李荩忱,就是这个时代的李荩忱,而不是那个已经死在意外中的业余历史爱好者、职场无能的小白领。 虽然是一个名字,却相隔千年。 通过三天的时间,他终于渐渐适应了这幅身体,也渐渐地由一开始的混乱和迷茫沉静下来,接受了这具身体主人遗留的记忆。而私下里比较了一下,李荩忱突然间惭愧的认识到,好像穿越之前的自己比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混的还要窝囊。 穿越之前的李荩忱,男,80后,无房无车无老婆,简称“三无”。李荩忱从小热爱学习,但是就是学不会,语文还不错,但是数学、英语一塌糊涂,就是个瘸子,所以中考擦边考上;历史、地理拔尖,但是思想政治不忍直视,所以当不了文科生,好在物理、化学、生物还能提携一下,所以他就成了理科生,然而有数学和英语两座大山压着,高考也是一般无二的擦边过了一本线。按照他多任老师的评价,这孩子聪明,但是就是因为聪明,所以喜欢的他认真学、学得好,不喜欢的总是想法子偷懒还让你看不出来。 大学毕业的李荩忱,追随新风潮考研,还是擦边,不过是擦边没考上,好在找到了工作,结果打拼来打拼去,后来的年轻人都上去了,他还是个资深职员,好不容易在三十岁那年提了科长,却是个管公司后勤的科长,说好听点儿叫“物资管理科科长”,说难听点儿就是“看仓库的”,手下就两个快退休的老头子,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没权也没财,单身到现在,“废柴白领”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而擦边了半辈子的李科长,走在河边思考未来——实际上就是发呆——的时候,一辆车子迎面过来,这一次又是擦边,李科长擦边没有被撞到,不过自己脚下不稳,一头栽到河里去了。 等他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结束了他窝囊的三十年。 这一世的李荩忱,村里救下来的孩子。当时他们家在兵荒马乱当中奔逃,父亲死去、母亲怀着孕带着他一路跑到了山下,虚弱不堪,被村里人所救,不过两个月之后他母亲产下这个孩子,就因为产前受了惊吓和生产时失血过多而去世。 所以李荩忱生下来就是个孤儿。 不过他并不孤单,因为村子中很多人和他的身份一样。村民们在一次又一次南北错乱的战争中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李荩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还知道自己的生日。 今年十九岁,还有十天就是成年加冠仪式。 至于今年,是南陈太建九年,北周宣正元年(作者按:公元578年)。李荩忱虽然并不太熟悉这两个朝代的名字,但是作为一个当初的年级历史第一,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时候。 南北朝。大约公元五百年到六百年。 简而言之,就是距离李荩忱曾经生活的时代一千五百年之前。 李荩忱不太清楚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很不错的历史常识告诉他,还有不到五年,隋朝将会建立,还有大约十年,陈朝作为南北朝最后一个朝代将会烟消云散。 或许只要自己躲在这村寨中安安静静的过上那么十年,就能够等着太平盛世的到来。不过再想想隋朝也没有存在多久,在自己老年的时候还要再面对隋唐之乱······ 顿时李荩忱就不由自主的翻了翻白眼,如果自己不尝试去改变,只是安安心心的在这个村落中做一个咸鱼的穿越者,那么以后还得辛苦的面对另一场未知的战乱,而且在那之前还有隋炀帝各种想尽一切办法的征发壮丁和挥霍。 更何况李荩忱的记忆告诉他,这个村子也不安全。 比如他们已经和北面两座山头以外的一伙土匪交过三四次手了,双方各有死伤,虽然那伙土匪最后还是退走,不过村中的老者们都估计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简直就是乱世,李荩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上一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还真的没有见过活的土匪。 南北两朝在淮南、在江北拉锯,打的血肉磨坊一般,日日打、年年打,而这处于河南和淮北交界的小村子,也不得安生。 说句实话,李荩忱可真的没有什么“英雄当逢乱世”的雄心壮志,不过就算是为了生存,他也必须要站起来、走出去。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后半生过的潇洒一些。 伸手撑着构成床沿的粗大竹竿,李荩忱缓缓坐起来,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 “一千五百年前的阳光啊。”李荩忱喃喃说道,伸手轻轻抚摸着竹竿的纹路,也抚摸着这一千五百年前的生命。 第二章 温饱 李荩忱不是平白无故成为这具身体主人的,原来的那个李荩忱从村子外的山坡上滚下去一直摔入山底的小溪当中。虽然并没有受到多少皮外伤,不过当村里人把他就起来的时候,原来那个灵魂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来自一千五百年后的灵魂。 这两天躺在床上,李荩忱已经能够灵活自如的操控自己四肢和思想,此时的自己四肢健壮,小腹和胸膛上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常年在山野之间跋涉锻炼出的肌肉,而肤色也是颇为健康的小麦色,和自己上辈子满身白花花肥肉的形象相去甚远。 当他下床在屋子里活动手脚,方才感受到这身体的力量。 “健康年轻有肌肉,到底是好啊!”李荩忱看着自己鼓起来的手臂肌肉,不由得深深感慨一声。 “哥,吃饭了!”外屋传来清脆的呼喊,十岁上下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跳出来,冲着他不断地招呼手臂。 李荩忱点了点头,自己在母亲去世之后,一直被村里李家族长李成收养,所以跟李成为李姓,名字也是李成所起。毕竟当时他母亲受了惊吓难产去世,并没有说清楚姓甚名甚,村里人也无计可施。 整个村子里一共有三个姓氏,李家、郑家和宋家,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三个家族,三族各有族长,也各有本族所居住之一块区域,平时村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三族族长碰面后商议。 而这一代李家族长便是李成,一个年少有为、颇得敬重的族长,只不过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位族长中年得女,因为夫妻情深,所以之后也没有再娶,故而膝下只有一个小丫头。不过好在之前李氏家族收养的李荩忱,倒是可以继续为族长一脉传承香火。 而且因为李荩忱天生勤勉,不但少时即从李成那里学会了大量的古籍诗词,而且在其余村务上也甚是卖力,村子中几家孤儿寡母的房屋就是他带着一群丁壮帮着建起来的。村中无论那个姓氏的人,提到李家哥儿,都是连连叫好。 本来连年战乱,村中收养来延续自家香火的孤儿就不少,再加上李荩忱之努力实所共鉴,所以大家对于李荩忱养子的身份也都直接忽略掉了,真真切切把他看作李家的少族长。 可是谁知天不遂人愿,李家哥儿从坡上摔下去,大家费劲救起来,竟然发了疯癫,不过好在李成花重金请的云游道士,总算是把附在李家哥儿身上的山中恶鬼给驱赶干净。这几天李荩忱在床上安安心心的躺着,而村中的前来看望的人几乎踏破了李成家门槛。 战乱之中,大家都不容易,所以李成也就象征性的收下几个鸡蛋意思意思,不过这也足够李家三个人改善改善伙食了。 李怜儿等到李荩忱坐下,方才施施然拿来碗筷递给他。李荩忱顿时冲着自家妹妹笑了笑。李成缓缓走过来,笑着说道:“来来来,这可是山中老母鸡的鸡蛋,给娃子补补身体。丫头你就别跟你哥抢了。”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的李怜儿顿时撇了撇嘴,哼哼两声,却没有反对。这一次反倒是轮到李荩忱不好意思了,怎么说自己都是一个年轻男人,让老人和小女孩看着自己吃,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过意不起。 所以李荩忱强行忍着肚子饿,将那一碗鸡蛋推到李怜儿面前,然后自己夹了一筷子野菜吃的津津有味。 人饿了,哪里还管得上吃的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再说。至于暗地里李荩忱只能默默将泪水向肚子里吞,这么多天没有闻到肉味,甚至没有看到油星儿,对于一个习惯了大鱼大肉生活的现代人,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煎熬。 抬头看着吃惊的李怜儿和李成,李荩忱顿时有些心痛。 自己只是煎熬了这几天就忍受不住,而他们却是煎熬了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并且将要长久的煎熬下去。 不过不得不说,还是这个时代的山泉水干净、野蔬菜健康,虽然长时间没有足够丰盛的食物,李怜儿和李成的脸上却也没有明显的不健康神色,甚至还有些红润。 说明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哥,还是你吃吧。”李怜儿急忙推回去,“你平时最喜欢吃这个的,然而总是让着我,这一次不行。” 旁边的李成就这样默默看着这两个人隔着桌子将那一碗鸡蛋推来推去,最后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一人一半,都有份儿,你们两个再这样推让下去可就凉了!” 手僵在空中,李荩忱沉默了片刻,筷子插入那一碗炒鸡蛋当中,小心翼翼的将其分为两份大的和一份小的,自己先三下五除二将那一份小的夹起来吃了,然后将碗推到李怜儿和李成那边:“爹、妹妹,你们两个一人一半,我吃过了。” 李怜儿和李成顿时怔住了,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眼眶之中都隐隐有泪水转动。李成的手微微颤抖着夹起来一筷子野菜:“娃儿、丫头,是爹爹没本事,甚至填不饱你们的肚子,但是也没有办法,这年头想要讨个腹中温饱,基本上就要搭上性命。爹爹老了,又只有一人,如何养活得了你们两个!” 沉默了片刻,李荩忱霍然站起来:“爹爹,我吃饱了,你和妹妹先吃着点儿。” 话音未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因为李荩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在这个屋子里面多待一秒,否则可能就控制不住泪水留下。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来华夏的百姓是最朴素、最听话却又最吃苦耐劳的一群人,因为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不高,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养活儿女,就足够了。 然而五千年上下,王朝更迭、战乱纷休,又有多少年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又有多少年百姓能够真的知道温饱滋味? 一直甩开步子走到自家栅栏旁边,伸手按着栅栏,李荩忱方才顿住脚步,大口大口喘息着。山中清爽的空气涤荡他的胸腹。 刹那间他隐隐约约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不只是简简单单为了自己而存在,还有背后屋子中的爹爹和妹妹。看向自己的双手,李荩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的自己,甚至无能到没有办法满足三个人的温饱。 不过旋即李荩忱又狠狠晃了晃脑袋,自己都在想胡思乱想些什么,一个在过去也管不好自己的小白领,什么时候就成了圣母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就算是自己还指不定可不可以活下去呢,有如何管得了他人? 第三章 邻里 PS:还有一章尽量十点之前 “大郎,这是能下床走路了?”看到李荩忱走出来,隔壁院子中的老婆婆顿时微笑着说道。 李荩忱一怔,大郎?为什么有一种武大郎的既视感?不过考虑到这时候人们习惯性的称呼,李荩忱也没有办法,谁让李成家中自己就是老大来着。当下里他点了点头:“嗯,多谢婆婆的关心,没事了。” 老婆婆摆了摆手:“大郎你不知道,这些天乡里乡亲的是有多担心你。且不说平时和你混熟的那几个,单单就是村里心里面惦记你的姑娘,恐怕这几天都睡不踏实喽!” “婆婆······”李荩忱顿时脸上满满都是黑线,他仿佛看到了老婆婆眼睛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可是毕竟人家是长辈,他也没有办法解释。而且就算是有心仪的姑娘,那也是之前那个李荩忱欠下来的风流债,风流债这种东西,素来都是越抹越黑。 “忱哥你终于没事了!”正扛着锄头走到家门口的几个年轻人顿时兴奋的冲着李荩忱招手, 李荩忱凭借着遗留下来的记忆,认出来那几个人都是和自己平时关系最好的几个,左边身材高大的是村东头郑庆,中间瘦小一些的正是李荩忱家后面院子的李求,右边矮壮一连抓着两把锄头的则是村子西面的宋飞。这四个人也是村子中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否则几家的族长也不会放任他们结交。 毕竟村子中三个家族的关系还是需要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尤其是这三个家族未来的掌门人。 那天李荩忱摔下山坡,就是他们三个率先扑上去救人,这几天更是天天前来探望,只是没想到今天还没有走进家门,就看到李荩忱的身影,急忙和他打招呼。 “忱哥,跟着咱们一起上对面山上把春笋挖出来,要是能够好运气遇到一只山鸡啥的,还能打打牙祭!”宋飞呵呵笑着说道,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对面山上的路你最熟络,有你带着家里也放心。” 郑庆急忙推了他一把,他作为郑家这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年幼的时候就和李成家的李怜儿定下了婚约,只不过两人尚且年幼,家中没有着急进行婚事,平时李怜儿见到这个五大三粗、说话素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未来夫君,也都是羞红了脸就跑。 宋飞顿时瞪了郑庆一眼:“你想干什么!” 郑庆支支吾吾的说道:“忱哥,忱哥显然是还没有恢复,你就这要着急让忱哥出力,你这不是想要害他么!按理说就应该咱们去抓一只山鸡炖了给忱哥吃!” 李求和宋飞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而郑庆不明就里的挠了挠头。李求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一脸茫然的李荩忱,揶揄道:“老郑啊老郑,你还真是自家娘子没有过门呢,就开始为大舅子着想,你这个日子过得未免太超前了吧!” “李求你说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躲在门后面偷听的李怜儿顿时跳出来,随手抄起旁边的扁担就要打人,只不过她纤细的手臂手腕根本抡不起来扁担,反倒是把娟秀的小脸憋得通红。 李荩忱有些无奈的一把抓住胡乱飞舞却没有力道的扁担:“好了,怜儿,他们几个小混蛋也就是跟你胡闹一番,何必放在心上!” “连哥你都不向着我!”李怜儿跺了跺脚,飞也似跑回去了。 留下一群大老爷们互相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女人这个话题上,一群大老爷们仿佛永远都能找到共同点。 李荩忱拍了拍手:“好了,你们也别闹了,我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都快躺出毛病来了,不如就跟着你们走一遭,活动活动筋骨。” 见宋飞他们脸上都是流露出惊喜神色,李荩忱眉毛一挑:“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现在也就是能够走动路,所以这前面带路什么的,我可只负责指引方向,关键的时候说不定你们还得拉我一把。” “得嘞!”李求顿时晃了晃手腕脚腕,“只要忱哥您吩咐,哥三个给您当轿夫,跟抬那些县官青天样的抬着您走,您怎么舒服咱们就怎么个的上山下山。” 对于这个和山猴子差不多的族弟,李荩忱也只能无奈摇头,而郑庆和宋飞则是一齐连连点头,显然他们也同意李求这个想法。 实际上作为一个后世标准的宅男,李荩忱对于运动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何况在这没有台阶的深山老林当中钻来钻去,但是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作为很明显的整个村子下一任掌门人,他要想在乱世当中哪怕只是拯救这一村子的人,也得了解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现在放眼望去是没有边际的茫茫大山,不过即使是这山中,也就会暗藏种种凶险。且不说那些不为人知的,单单是两个山头之外那个最近崛起的山贼,就让村里人担惊受怕一直到现在,却一直想不出来法子除之而后快。 李荩忱一边收拾自己的锄头、砍刀等工具。虽然李成年迈,又是族长,很少关心这些下力气的农活,不过李荩忱在之前却是一个勤奋有为的好青年,所以家里开路用的砍刀、挖笋用的锄头,都打磨的锋利,而且看宋飞他们,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家伙什。 可以猜测,村里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工具,更偏向于开路和耕作,而不是······杀人。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竹林,李荩忱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当自己手头上什么都利用不起来的时候,外界就是唯一的选择,而在绝大多数时候,竹林都是不错的藏身和埋伏之地。 李荩忱并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防人之心。 在这个与其说是穿越,反倒是更像末世求生的生死游戏中,他作为村中未来的掌门人,必须要考虑好自己怎么才能带着这么多人在山下滚滚的烽烟当中生存下去。 就算是保不住一村人的性命,至少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一个苦逼废柴男啊。”李荩忱一边背上筐子,一边背对着宋飞他们“泪流满面”。 “忱哥你说什么?”耳朵最尖的李求大声喊道。 “我说三天不动弹,感觉这锄头都重了!”李荩忱也是扯着嗓门回答,“是时候找个人试试锋利不锋利了!” 李求顿时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李荩忱素来是言出必行的性格,李求可不想那锄头真落到自己脖子上。 第四章 桃源 风顺着山间的小路吹卷,周围的竹子摇曳间发出沙沙的响声。 最活泼的李求跳上路边的一块大石,尽量踮着脚尖向前看去,最后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山谷还看不到踪影,放眼望去依旧都是竹子。” 身后的宋飞吐了吐舌头:“这条路你又不是没走过,山谷里面有一条小溪,你至少得先听见水声,才说明距离不远了。” 前面的三个家伙蹦蹦跳跳甚是敏捷,李荩忱在后面只是向四下里张望,毕竟他这具身体比原来的那个强壮有力多了,所以李荩忱害怕爬山,并不代表着他不能爬山,这一路走下来也甚是轻松。 真正让李荩忱感兴趣的,还是这周围的环境。偌大的竹海即使是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依旧看不到尽头,春日里青翠欲滴的竹叶遮天蔽日,可以想象这里即使是夏天也感受不到炎热。 前面的道路渐渐狭窄,甚至李求他们已经抽出了砍刀。脚底的土地也变得湿润起来,隐隐的已经能够听见溪水翻腾的声音。只见前面乱石堆中,一条白练忽然跃出,重重的落在大石下面的碎石之中,然后顺着崎岖的河道回旋激荡,直向山下而去。 李求他们顿时欢呼一声,飞快的凑上前。他们年纪尚且轻轻,家中人自然也不敢真的将他们放出去撒野,难得能够翻山越岭,看到这样的好玩景致,自然也抑制不住童趣。 山里的孩子,素来心性单纯的就像这清风和头顶上瓦蓝的天空。 看到眼前的美好景致,李荩忱也不由得站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样庞大翠绿的竹海、湍急回旋的溪流,还有竹叶空隙当中隐约可见的瓦蓝天空,都让李荩忱为之迷醉。 毕竟在一千五百年后,这样的美好景致、这样的瓦蓝天空,可是很难找到的。 刹那间李荩忱感觉自己就像是无意之间闯入了一处和外界隔绝了一千五百年的桃源,这里的人们依旧刀耕火种,阡陌交通、黄发垂髫、鸡犬相闻。 一切美好的就像是一场虚空大梦,让李荩忱不忍心破坏。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李荩忱一边跟着李求他们的步伐跳过溪流,一边喃喃吟诵道。 自己所来到的这片竹海、眼前的这条溪流,好像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有着诸多的神似之处。 就当李荩忱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李求却是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宋飞和郑庆都是一怔,刚刚想要开口说话,李求却是猛地蹲了下来。李荩忱虽然不明就里,不过李求的姿势还是让他意识到什么,急忙上前拽住郑庆和宋飞的衣袖让他们两个躲到岩石后面去,然后自己蹲下来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爬到李求身边: “怎么了?” 李求刚才因为跑动而有一丝红晕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前方。李荩忱微微一怔,还是咬着牙伸手拨开前面挡住视野的竹枝,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李荩忱下意识后退一步。 前面方圆二三丈的竹子都被砍倒,腾出一片空地,而地上散落着牲畜的骨头和食物的残渣,甚至能够看到生火的痕迹。显然有人在这里生火烧烤吃掉了那些牲畜后离开。 “不要轻举妄动。”李荩忱压低声音,这一刻他能够明显的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不只是他,身边的李求也是紧张万分。 这周围除了李荩忱他们村子,方圆七八个山头之内都没有人烟。除了最近刚刚出现的一股山贼。而这些山贼和村里有过几次遭遇,不过因为不清楚这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所以山贼们也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看来只有可能是山贼出现在这里。 难怪刚才李求会感到紧张,因为这群山贼手里都有兵刃甚至弓弩,一旦招惹上他们,自己的小命都不保。 “别慌,让他们两个也过来,咱们几个不要分开。”李荩忱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看这烟已经散去了,而且刚才咱们都没有看到过有人在山里点火,说明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很久,甚至有可能是昨天留下的。” “那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李求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沉默了片刻,李荩忱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村子方向。 这里已经是村子所在山的山底下,而且周围的竹林茂密,就算是生火也很难引起村子中人的注意,可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藏身地点。而这些山贼无时不登三宝殿,走到这里,十有八九是为了探摸清楚村子的情况。 至于一群山贼对一个村子感兴趣意味着什么,李荩忱和李求他们都很清楚。四个人在风中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复杂的神色。再怎么着也都是四个没有加冠的年轻人,面对死亡的时候自然会有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惊慌。 “过去看看。”李荩忱拍了拍李求的肩膀。 李求顿时有些害怕,缩了缩:“忱哥,这······” 眉毛微蹙,李荩忱说道:“咱们几个是村里的壮年劳力,如果面对这事咱们都退缩的话,那村里这么多人也就可以等着引颈受戮了。都把自己的刀拿上,这砍刀一样锋利,砍在人身上照样要命!” 被李荩忱一刺激,郑庆和宋飞已经缓缓弯着腰向前摸去。他们虽然没有杀过人,不过山里面抓几只野兽还是有的,所以正常的套路甚是清楚,这个时候更多的还是潜意识动作。 因为李荩忱甚至能够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手脚在颤抖。 “走!”李荩忱推了一把李求,自己率先窜出去。 李求嗯了一声,急忙跟上李荩忱的身形。 空地就在小溪边岩石的后面,进可探查山顶,退可据守溪流,绝对是上佳藏身之地。刹那间李荩忱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山贼的来路,一群游兵散勇比逃难民壮的可能性大。 “这就不好对付了。”李荩忱忍不住喃喃说道。 依靠一群猎户对付经历过战火磨砺的散兵,李荩忱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而现在看来,这些山贼似乎真的打算对村子下手了。 “咱们必须弄清楚他们上哪里去了!”李荩忱压低声音。 宋飞他们显然也都或多或少察觉出来端倪,纷纷点头。 第五章 山路 “你们那边找到什么了么?”李荩忱尽量压低声音向身边喊道。 竹林无边无际向着远方蔓延,甚至有的地方竹子长得茂密根本看不到有穿过竹子过去的可能,这些竹子就像是一堵一堵的墙,除了之前李荩忱他们来的那一条道路,根本不给这山中生灵任何其他的选择。 李荩忱不由得感慨一声,难怪村子能够在这乱世当中平安无事的存在这么久,就周围这些竹子实际上已经算是很好的天然屏障,外来人没有村中人带路的根本不可能摸到村子中,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外来人手中没有什么兵刃。 只要刀剑足够锋利,这些竹子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宋飞低呼了一声,将绷紧了心神的李荩忱他们吓了个半死,手中各式各样的家伙险些就招呼上去。直到看清楚宋飞的手势,几个人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尽量不踩到脚底下的枯枝败叶,以防发出太大的声音。 在几根竹子后面,有不少竹子被直接砍倒,因此劈砍出来一条道路,直通向山腰。而外面的这些竹子之所以摆在这里,自然是为了起到遮挡作用,在外面这条山路上来往的人,如果不是细心寻找的话,就算是在这些竹子旁边走过,也不会发现里面的玄机。 “这······这是往村子方向去的!”宋飞下意识的想要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却被李荩忱眼疾手快拉住了。 “忱哥!”宋飞怔了一下,却看到李荩忱手中捡起来几块石头,扔向道路中,而宋飞他们隐约也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整个山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竹叶沙沙的响声。 石头陆续落地,发出断断续续沉闷的声音,不过周围并没有丝毫动静。李荩忱皱了皱眉,旋即沉声说道:“应该是没有陷阱,不过大家还是尽量小心,不要慌张。” 宋飞等人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显然眼前这情况早就已经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谁都没有想到,自己距离这些贼人竟然如此之近。 虽然他们平时都生长于山野之间,自小便多与山中野兽搏斗,就算是遇到了野猪这等大型野兽,打不过也有逃跑的能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宋飞他们有能耐和敌人较量,毕竟他们还年轻,又生长于这与世无争的山野中,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打打杀杀,自然就跟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山贼的所作所为。 对于他们来说,从来没有像想过有一天将要面临敌人的威胁。 看到山道中一直没有动静传来,李荩忱率先向前迈出一步。这山道并不宽敞,可以看得出来是一路用刀斧砍出来的道路,只能够让一两个人并排前行,而且山路上没有布置任何的陷阱,说明贼人前来的时候也是费尽了功夫,好不容易弄出这一条道路,更能够说明来的贼人并不多,十有八九是哨探或者前锋。 这才是真正让李荩忱松一口气的地方,村子中的青壮年人数也不少,而且家家户户都有或多或少有些镰刀什么的,如果只是哨探或者前锋的话,十有八九是在村子外面蹲点或者侦查,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就对村子下手。 毕竟这乱世当中,年长之人还是颇有警惕心的,凭借区区前锋或者哨探,就算是这些山贼再有三头六臂,也很难把村子怎么样。 李荩忱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一下子顿住,回头低声说道:“快去,把刚才空地上咱们留下来的脚印什么的都清理干净!” 虽然不知道这些山贼到底是什么来路,想要对村子做什么,但是看着他们今日留下来的这些痕迹,李荩忱就明白,这些山贼对于村子来说至少是一个潜在威胁。而且这些山贼在山上开辟道路而不走大路,甚至将开辟出来的道路专门进行伪装,更是让李荩忱心生警惕。 这一切已经能够说明这些山贼是奔着什么而来的,而且更能够证明这些山贼绝对不是一些乌合之众,其中一来有可能有高人引领指点,二来便是有可能这些山贼真的像村民们所说,是一群溃散的军队。 就算是一些游兵散勇,也至少是军队,而且他们开辟这一条山路展现出来的作战素质,由不得李荩忱不上心。更主要的是,村子中的村民们就算是青壮年,面对一些兵痞,也很难有一战之力! 一旦让他们的大队人马冲入村子,这宁静的山村就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也正是考虑到这些山贼很有可能是兵痞出身的缘故,李荩忱抓紧让宋飞他们将之前留下的脚印什么的尽量清理干净,否则就算他们几个沿着这条路走上去,能够全身而退,也很有可能因为脚印之类引起敌人的注意,到时候且不说这些看上去颇为精明的山贼能够知晓自己的行踪暴露,更很有可能加快对村子动手。 现在李荩忱要做的,是尽量为村子争取时间。哪怕是村子中没有抵抗之力,至少也有躲藏这种选择。 “忱哥,清理干净了,应该看不出来什么,那一片泥地上的脚印咱们也用树叶盖上了!”李求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而郑庆和宋飞也小心翼翼的过来,生怕闹出太大的动静。 要说和这些山贼争斗,宋飞他们并不擅长,但是要说掩藏踪迹,他们这些山中猎户出身,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山上活蹦乱跳的年轻小伙子敢称第二,那恐怕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掩藏踪迹对于一名随时都有可能和猎物遭遇的猎户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所以刚才李荩忱也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做。 “跟上我,小心点儿。”李荩忱轻声说道,缓缓的向前迈出脚步,很是注意脚下的步伐变化,这深山老林之中有很多枯枝败叶,随便踩上去都有可能引起响声,寂静的空山之中,任何的一点儿“咔嚓”的清脆响声都有可能引起整个山上的大乱、 李荩忱虽然是穿越客,但是好在之前那个李荩忱的记忆还在,所以他能够很快的掌握这些山中生存的必须之术。而身后宋飞他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是谨慎的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跟上李荩忱,选择没有枯枝败叶的地方踩过去,实在不行就直接将那些枝叶用手拨开或者拿脚挑开。 而随着一步步向前,整个山路也再一次变得狭窄。 第六章 陷阱 李荩忱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虽然他还不能确定为什么,但是这周围总给他一种浓烈的危机感,也不知道是因为深山老林本来就有的阴森,还是因为敌人就在左近。 正当李荩忱想要向前一步的时候,身后的宋飞一把拽住他,这家伙脸色苍白,伸手指了指李荩忱前方的地面。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仔细打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四周的竹林,没有刻意在意脚下,毕竟这一路走来根本没有遇到陷阱,可是谁曾想到这陷阱竟然在这里突兀的出现了。 实际上这个陷阱并不怎么隐蔽,不过是在上面覆盖了一些枯枝败叶罢了,甚至能够隐约看出来其轮廓,别说是这些久在山林中、从小就学习布置陷阱的人,就是普通人走到这里,细细观察也会发现蛛丝马迹。 只不过刚才李荩忱的目光没有看着脚下,所以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突兀出现的陷阱,好在身后的宋飞一直看着,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否则李荩忱就有得苦头吃了。 “这一手还真是可以。”李荩忱小心翼翼的搬开陷阱上的遮蔽物,下面是一个并不怎么深的坑,而在坑底,削尖了的竹子正对着上方,虽然坑不深,但是摔下去的人少不了要被这竹子刺出来七八个窟窿。 真正让李荩忱佩服的还是这陷阱布置的位置。这一条明显是人为强行开辟出来的山路,自然很容易让其余沿着这条山路走的人心生疑惑,就算是宋飞这等久在山中的猎户,也会考虑会不会存在陷阱或者其余危险,而李荩忱也确实进行了试探,事实表明在这条山路的前一段并没有任何陷阱。 而甚至到了刚才山路变窄的地方,也没有陷阱,一直往前走了这几步,这个陷阱才有些突兀的出现,但是就算是出现的突兀,一般走到这里的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路上的安全,所以不会刻意注意脚下,比如刚才的李荩忱便是如此。 好在宋飞他们都是久在山中,并没有因为这一段路的安全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猎户对于陷阱本来就有极其敏锐的察觉能力,所以才能够及时的发现这里的蹊跷。 宋飞蹲下来跟着李荩忱一起将这陷阱上下打量一番,旋即轻声说道:“忱哥,这陷阱布置的地方还真是出人意料,不过看这布置的陷阱,绝对是粗制滥造,就算是咱们村子中刚刚出去打猎一两年的小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陷阱。” 身后的李求也是点头说道:“这陷阱不够深,就算是活人掉下去,也就是受伤,甚至运气好一些的还能自己活着爬出去,而且周围的土坑墙壁明显没有拍打严实,很容易垮塌、自己填埋,更不要说这上面覆盖的枝叶有些密集,有故意伪装之嫌。” 李荩忱点了点头,就算是他一个对这方面就是小白的穿越客也能看出来这陷阱确实有些应付,更或者说很有可能是布置陷阱的人对于这方面并不很擅长,这似乎更能证明这些山贼原本是游兵散勇的身份,不过真正让李荩忱感到担忧的是,这陷阱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布置的位置很要命,就算是山中的老猎户,如果不小心的话也有可能马失前蹄,而且这陷阱布置在路中央,明显就是为了杀人。 说明这是一群精通杀人技巧并且对于杀人并不怎么害怕的敌人,十有八九是一群老兵油子。 就算是李荩忱两世为人,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也很清楚,老兵油子比那些新兵菜鸟难对付多了,因为新兵菜鸟只知道一味地冲锋,而老兵油子却懂得如何一边保全自己的性命,一边将敌人置于死地。 “继续前进。”李荩忱拍了拍宋飞的肩膀,示意让他在身后帮自己看着点儿,而他自己也是抄起来镰刀,小心翼翼的迈过陷阱。 宋飞等人迟疑片刻,都是郑重点了点头,显然这些敌人的手段也让他们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惊吓,但是毕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而且更是村子中的顶梁柱,如果他们都不能向前将事情探查清楚的话,恐怕村子中也没有别人有这个本事了。 这个时候,为了村子中那些妇孺老弱,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山路依旧很狭窄,并且向前没有百丈就彻底中断,在这路上李荩忱他们又找到了两个陷阱,和一开始的陷阱差不多。站在山路的尽头,李荩忱看着一排横亘在面前的竹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贼人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走了?眼前这些竹子可并不比刚才遇到的几排竹墙来的密集,以贼人的手段,可以轻松地劈开一条道路。 就在这时,隐约可以听见山风中夹杂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还是能够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宋飞、李求和郑庆三人也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山中猎户的耳朵是吃饭的家伙什儿,分辨山中的虫兽之声音商丘手到擒来,更不要说人的声音了。 “······这村子看上去不好对付······” “不怕,咱们到时候可以······” “······不要太久,抓紧回去······” 风中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是能够隐约听出来对方的身份,正是对村子心怀不轨的人。而宋飞他们三人的脸色此时也变得凝重,纷纷抬头看向李荩忱,宋飞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李荩忱制止,宋飞点了点头,旋即伸手指了指村子的方向,又摆了摆手,意思很清楚,这说话的不是村子中的人。 李荩忱靠在几根粗壮的竹子后面,微微侧头,正好看到两道鬼鬼祟祟向山路这边钻过来的身影,而宋飞他们三个也是缓缓提起手中的镰刀和锄头,显然也看到了这两个人。 不得不说山贼挑选的这两个探子身手相当敏捷,在竹子之间来回穿梭,也难怪他们就算是没有开出来道路也能够向前。 “你说会不会有人找到咱们开出来的这条路?”临近李荩忱的藏身之地,其中一人问道。 “当然不会,”另外一人笑着说道,“咱们这条路足够隐蔽,除非是刻意寻找,否则不可能找到。而且一直通到距离那村子不远的地方,到时候弟兄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七章 求死 “这村子看起来可真是不小,咱们之前抢了也有两三个村子了,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大规模的,”声音再一起响起,并且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山贼说着说着已经带着期待的神情,“只要能够把这个村子也抢了,弟兄们至少这小半年可以过安生日子了。” 另外一个山贼也是随声附和,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一排竹子旁边。 李荩忱来不及细想,冲着面上满满都是愤怒神色的宋飞他们三个使了一个眼色,旋即猛地扑出,而郑庆几人也是紧跟着扑上去,四个人每两个人对付其中一个,将这两个山贼扑倒在地。 这两个山贼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被李荩忱硬生生的撞倒,李荩忱手中的镰刀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山贼打了一个哆嗦,瞪大眼睛看着李荩忱,显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另外一边传来一声惊呼,那一名山贼一拳捶在郑庆的肚子上,将郑庆打退,手中的刀明晃晃的直接挥向宋飞,宋飞虽然在山中打猎多年,但终究没有和人面对面、刀对刀的对阵过,手中的镰刀仓促架住那迎面砍来的寒光,而那山贼直接抬脚将宋飞踹倒在地,刚才宋飞架起镰刀,下身已经有了空缺,山贼这一脚踹上去,就算是他下盘颇为稳定,也是一个踉跄,那镰刀也跟着飞上半空,险些落下来伤了宋飞自己。 “小心!”一把锄头从斜刺里伸出来,正是李求在看到李荩忱直接制服了那名山贼之后及时过来支援。这锄头重重的捶在了山贼的背上,山贼低吼一声,扑倒在地,而早就已经含了一口怒气的宋飞和郑庆手脚并用,上前先把山贼打了一顿,方才捡起来他的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对视一眼,郑庆和宋飞同时吐了一口吐沫。 “你们以多欺少,还在暗处埋伏,不是好汉!”被李荩忱死死压着的那名山贼忍不住大声喊道。 郑庆和宋飞手上劲道顿时不由得松了一下,而被他们按住的那山贼急忙狠狠挣扎,如果不是李求眼疾手快压住他的腿,恐怕真的被他直接挣脱开来。而李荩忱毫不犹豫的在身下山贼的肚子上捣了一拳,那山贼痛的直接蜷缩。李荩忱这才冷声说道; “和你们丧尽天良相比,我们还真是好汉!” 宋飞等人脸上也都流露出愤恨的神情,显然刚才这两个山贼关于打劫村子的对话已经深深刺激到了他们。 “把这两个家伙带走!”李荩忱眉毛一挑,沉声说道。他们这一次出来本来是为了打野猪,自然早就准备好了绳子,而郑庆和李荩忱手中的镰刀都架在两名山贼的脖子上,李求和宋飞也渐渐回过神来,熟练的拿出绳子。 “好汉,敢问几位好汉是哪处山头?咱们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说不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见到李荩忱他们要动真格的,两名山贼顿时软了下来,连连求饶。 李荩忱笑了一声,蹲下来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们两个,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咱们是自己人,你们两个刚才也不用打这村子的主意了,咱们四个就是这村子里的,也让你们死的明明白白。” 一个“死”字出口,两名山贼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之消失。 不过旋即他们两个一齐梗起脖子,其中一人冷笑道:“原来是马上就要死在咱们弟兄们手底下的人,那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咱们弟兄们肯定会把你们这村子杀得血流成河,到时候就算是我们两个死了也不枉走这一遭!” “好大的口气!”李荩忱眯了眯眼,而宋飞和郑庆不用他吩咐就已经左右两脚踹了上去,让这两个山贼向前踉跄几步,脸面向地面重重跪了下来。 而李荩忱冷笑一声,冲着宋飞和郑庆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将那两个啃了一嘴泥的山贼拉起来,李荩忱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让宋飞二人将他们两个押着走,当然临走的时候,李荩忱还不忘向两个人的嘴里各塞了一块布,免得两人喊叫,反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忱哥,咱们怎么不威胁他们把事情问清楚?”李求一边扛着两把刀,一边疑惑的问道,“这两个家伙看上去也不是十足的硬骨头,按理说揍上两下子就应该招供了。” 而宋飞和郑庆也是投来疑惑的目光,显然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李荩忱不直接把事情问出来,反而要费劲将这两个家伙带回村子里。 李荩忱眯了眯眼:“这两个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是不可能说什么的。而且在意识到咱们是村子中的猎户之后,就更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出来自家的规划,毕竟对于咱们来说,有两个活着的俘虏比有两具尸体来的有用,而且就正如他们所说,就算是真的杀了他们,那些山贼也会想尽办法让咱们整个村子给他们两个陪葬,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宋飞忍不住着急争辩道。 李荩忱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今天咱们发现了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说不定哪天这些山贼就摸上村子了,到时候咱们没有准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能保证不会被这些山贼杀干净?” 李求等人都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再想想之前这两个山贼交谈的时候说的那几个村子,更是不寒而栗。 当几个人走过山路的时候,那两个山贼看到自己的陷阱都被识破,顿时目光之中浮现出复杂的神情,看向李荩忱等人的时候更是谨慎几分,这些家伙在山中来往的老道和年龄并不相符,甚至就算是同样在山中待得时间不短的这两个山贼也自问比不上,对上这样有所准备的村子,不知道自家同伴能否真的拿下他们? 而在前面带路的那个年轻人,看上去更是不好对付,似乎不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山中猎户。 “那忱哥,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说怎么办?”李求不由得好奇问道,看着这两个挺直腰杆的山贼。 李荩忱微微侧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们宁死不说,但是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感觉,叫‘生不如死’。” 李求三人都听出了李荩忱话中的阴沉,心中咯噔一声。 而那两名山贼的脸色微变。 第八章 危机 看到李荩忱他们押着两个人回来,村子中原本忙活着手中活计的村民顿时涌上来,村子中已经有多年没有外人前来了,村民们本来就感到新奇,但是转念一想最近周围并没有看到过什么人影,更没有听说官府要派什么人下来——如果这乱世还有官府的话——反倒是最近一直有一伙山贼在村子外围转悠,所以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更何况这两个人还是被李荩忱他们几个五花大绑,再加上李荩忱几人手中提着的刀,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就是那一伙十有八九要对村子图谋不轨的山贼。 “忱哥儿,你们抓的可是山贼?抓得好啊!”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周围的村民都爆发出欢呼声和喝彩声。 李荩忱对此不可置否,只是冲着诸位村民拱了拱手,并且趁着这个机会根据记忆想一想周围这些有些熟悉的脸庞都是什么人。而就在此时,李成带着几个同样手中拿着镰刀或者锄头等家伙什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李荩忱急忙上前一步; “爹爹!” “先把人带到宗祠中去,不要在这里招摇。”李成低声吩咐一句,见李荩忱还想要开口说什么,李成又接着说了一句,“某能够猜得到这两个人的身份,先不要多说了,咱们到宗祠中详细谈谈。” 李荩忱知道爹爹是不想引起村子中的恐慌,点了点头,冲着宋飞三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人急忙狠狠推了两把那两名山贼,向着不远处的宗祠走去。 而那两名山贼被这么多村民看着,自然也感到屈辱,拼命挣扎着,只不过身后被好几个年轻人死死押着,凭借他们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来。而为了防止他们两个再乱动,宋飞几人干脆直接把镰刀架在了两名山贼的脖子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又或许是镰刀的冰冷让他们彻底冷静下来,两名山贼不再挣扎,跟着向前走去。 ————————- 宗祠位于村子正中间,三个家族的祠堂背靠背,实际上中间是连为一体的,有一个颇具规模的议事厅,让三个家族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可以共同商议。 “这是你们在山路上抓到的?”一边和李荩忱一起走上宗祠的台阶,李成一边沉声问道,他的额头紧皱,使得原本就不少的皱纹这一次彻底爬满半边脸,让老人看上去愈发的憔悴,只不过那一双眼眸之中泛动的光彩还在提醒着李荩忱,站在自己眼前的不只是自己的爹爹,更是整个村子的领袖。 “嗯,这两个家伙在山上开出来一条道路,被我们几个顺藤摸瓜逮了个正着。”李荩忱急忙回答。 虽然李荩忱前世今生都不清楚李成在村子的建设之中都发挥了什么作用,但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坐上族长的位置,并且在村子中有着最高发言权,说明李成年轻的时候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换句话说,乱世出英雄,无论是天资聪颖也好,被恶劣的环境磨砺的后天能力也罢,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的,没有几个庸人,而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整个村子,更能够说明李成的强大。 当然,真正让李荩忱感兴趣的,还是这个有如世外桃源的村子。李荩忱很清楚三国两晋南北朝是什么时代,从汉代全盛时候的两千万人口锐减到了三国时期的五百万人口,甚至连一百年都没用,而之后更是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侯景之乱,这乱世已经持续了三百多年,只要不发生人吃人的惨案就已经算是承平之世了,能够在这乱世当中开辟出来这么一个显然有可能连官府都不清楚的村子,当初村子的创立者绝对值得敬佩。 他们,是李家的祖宗么? 在李荩忱思考之中,他们几个人已经走入了宗祠,这时候李荩忱才发现,不只是他和自家爹爹李成,宋家和郑家的族长也都来了,而作为年轻一辈中佼佼者,宋飞和郑庆也在,只不过相比于刚刚抓到那两个山贼时候的喜悦,此时两个年轻人也是面带愁苦和担忧神色。 “世兄!”见到李成走过来,宋家和郑家两个老人也都上前一步。 这时代最注重出身门第、族第交往,这三个家族在村子之中相互依靠,一声“世兄”不但表示出宋家和郑家对人丁最多的李家的尊重,更能说明三个家族深厚的渊源和情谊。 李成点了点头:“这两个山贼可有说出来什么?” “他们能说的,应该都说的差不多了,”宋家老爷子面带忧虑,沉声说道,“咱们这一次遇到硬茬子了。” “这个某有所预料,”李成一挑眉,“这些山贼什么来路,多少人?” “都是兵营中跑出来的兵油、兵痞,足足两三百人,而且他们对于咱们这村子,是势在必得啊!”郑家老爷子手中拐杖敲了敲地面,“现在咱们村子里面丁壮也就是三四十号人,再加上强壮一些的妇孺还有咱们这等岁数却能够上阵的老头子,恐怕也就能凑个八九十人,如何和这些兵痞相斗?” 李成苦笑一声:“此言不假,可是两位贤弟,咱们还有退路么?” 郑家和宋家的两位老爷子顿时沉默不语,这乱世之中,上百号人想要逃难,岂是那么容易,向哪里跑,又该投奔谁?如果说和这些兵痞相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话,那么融入这乱世的大潮之中,什么时候粉身碎骨恐怕都不知晓! “这些兵痞根据这两个探路的来看,应该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也就是其中有一两个有统帅能力的将他们聚在一起,只要咱们能够杀杀他们的锐气,一群乌合之众自会退却。”李成沉声说道,声音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带着一种威严,“这样的情况咱们村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不过之前遇到的都是一些毛贼,现在才真正遇到对手罢了,难道这点儿敌人你们就感到恐惧?!” 李成的话掷地有声,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两个老爷子脸上都流露出惭愧的神色,微微低头。 轻轻叹了一口气,李成的声音降下来:“咱们的先辈披荆斩棘,开出来这么一片天地让咱们能够在乱世之中苟全性命,现在有人看上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出去。也是时候考验一下这些年轻人了,咱们都老了,总要有年轻人支撑起村子的未来。” 听到“年轻人”三个字,李荩忱和郑庆等人都下意识挺起胸膛。 第九章 秘密 宋家老爷子和郑家老爷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说他们走过的桥比郑庆这一伙子年轻人走过的路都多也不为过,所以自然不可能因为几句豪言壮语就乱了方寸,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在交换意见。 郑家老爷子点了点头,真正让他触动的自然不是这些口号和热血,而是李成说的事实,这村子在数十年中只有零星的贼寇骚扰,在乱世之中已经算是少有的世外桃源了,如果此时从村子中慌慌张张的撤退,又能够躲到哪里去?就算是能够找到一个地方避避风头再回来,且不说那些山贼会把村子怎么样,谁又能够保证他们下一次不会再来?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还要再拖家带口的离开? 有些事情,与其不断地躲避,反倒不如一次了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乱世之中的人们,谁没有点儿拼命地劲头? “老哥哥,你决定了?”宋家老爷子的声音之中带着郑重,称呼也一下子变了,好像在意识到李成准备做什么的这一瞬间,他和李成之间的关系不再像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家族的族长,而是两个好兄弟。 而郑家老爷子没有说话,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李成,显然他也想说出同样的疑问。 李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沉声说道:“这秘密再不告诉下一代的话,难道还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带到地下去?更何况这一次山贼来之势大,之前咱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就算是能够侥幸逃过此劫,咱们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索性让年轻人们都知晓了,也算是完成了咱们的使命。” 顿了一下,李成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喃喃说道:“咱们在这世上走了一遭,总归不能被人忘记啊。” “好!”两个老人同时郑重点头。 而李成扭头看向有些茫然的李荩忱他们四个:“你们从小在这村子长大,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这村子的来历。为什么在这荒山竹海之中会有这么一个村子。” “这······”郑庆诧异的看向李成,“这村子不是一直都有的么?” 在他印象中,从小就在村子中长大,自然从来没有想象过村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村子。若不是这个问题出自李成之口,恐怕郑庆会直接用“荒谬之言”堵回去。 但是这个问题现在是从李成口中说出来的,就算是郑庆有一百个胆子也只能唯唯诺诺。 李成沉声说道:“这村子所在之地,除了靠近河流,距离其余村寨甚是遥远,如果不是为了躲避这乱世,又有谁愿意居住在这等与世隔绝之地?咱们这个村子真的说起来实际上还不过五十年。” 五十年?郑庆和宋飞等人还没有回过神这五十年代表什么意思,而李荩忱心中已经飞快盘算,现在是公元578年,而五十年前正是公元528年,这一年在李荩忱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旋即他的瞳孔猛地缩紧。 公元528年确实是难得的平静,但是下一年也就是公元529年,便是名垂史册的陈庆之北伐,这个南梁名将率领轻骑横扫河洛,所向披靡,甚至传出了“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歌谣。 而李成说尚未超过五十年,和公元529年甚是符合。 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和紧张,不只是因为终于遇到了自己熟悉的一段历史,不过他旋即就让自己抓紧镇定下来。随着陈庆之北伐,整个河洛和两淮着实是一阵鸡飞狗跳,所以随意的都有可能有一支民众避难到此处,不一定会和那个名震天下的白袍将军有关系,更何况李荩忱也记得清楚,白袍军因为寡不敌众不得不撤退,路上遭遇山洪暴发,只有陈庆之一人得以返回,所以这村子更不可能······ 他尽力晃了晃头,相信莫名其妙的预感,岂不是太荒谬了,好歹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生。 李成和另外两个老爷子已经缓缓走到一侧墙边,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按在墙壁上一块砖,这块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砖顿时缓缓的凹下去,而原本狭小的墙壁缓缓分开,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一间密室。李成回过头沉声说道:“你们几个也不是第一次来宗祠了,想必也知道,宗祠之**奉的除了三个家族的牌位之外,正中间是一个无名牌位,现在可以告诉你们······” 说话间,李荩忱等人已经走入了密室,而打开的墙壁缓缓合上。 “······那个牌位供奉的是前梁左卫将军、散骑常侍陈庆之。”李成的声音在密室之中回荡着,有些沉闷,震动着墙壁嗡嗡作响。 而此时李荩忱等人的脑子也是嗡嗡作响。郑庆他们读书不多,却也听说过这个或许是数十年来最为声名显赫的大将,而李荩忱则是默默感慨自己刚才的预感竟然和这真相无比接近。 因为就在他们的眼前的墙壁上,挂着一杆长枪,一缕阳光从墙壁上方的小孔中洒进来,正好落在长枪的枪刃上,寒芒闪动。李成缓缓走上前,伸手摩挲着长枪:“这,便是当日将军所用之长枪,而我等正是将军的护卫亲兵,追随将军从江南一直杀到洛阳!” 李成话音落地,铿锵有力,而郑家老爷子和宋家老爷子也是豁然挺直腰杆,微微眯眼,看的郑庆和宋飞他们脊背发麻。李荩忱也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三个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百战余生之士,百战余生之士! 可是李荩忱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当时陈庆之的白袍军遇到山洪全军覆没了才对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还有这三个老人口口声声自称是白袍军的将士,而他们手中拿着的这长枪称之为陈庆之所用的枪? 而区区三个人在五十年中发展出整个村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荩忱下意识的看向李成,而郑庆和宋飞的目光也投过来,显然他们有着和李荩忱一样的疑问。 第十章 往事(上) PS:还有一更八点 迎着几个年轻人充满疑问的目光,李成轻轻叹息一声:“这五十年前的往事,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啊。” 另外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也都是点了点头,静静等着李成说下去。李成微微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屋顶,仿佛是想要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重新捕捉到五十年前的因果: “五十年前,前朝大梁皇帝命令将军带领他的白袍军北上,而这一段历史你们都很清楚,白袍军横扫两淮和河洛,逢敌必战、逢战必胜,北面那些无能的鞑子落荒而逃,只是可惜啊,将军麾下的儿郎们还是太少了,打到最后,咱们也有了不少死伤,以七千骑兵对付不断渡过大河前来进攻的数万鲜卑骑兵,实在是扛不住了,尤其是洛阳的那个王八蛋,不但不想着怎么给咱们这些保他性命的弟兄们补给粮食,反而一直想着算计咱们,将军就算是有力挽狂澜之能耐,面对着一次又一次扑面的狂澜,终于还是束手无策了······” 李荩忱他们都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李成,听着老人简短扼要的回忆,老人没有用什么复杂的词语,甚至也没有描述那一场场惊心动魄却让知道这一段历史的人热血沸腾的大战,只是以一个老人和参与者的身份,平静的描述着那一段历史。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任何听到这一段记叙的人,都不会意识到,站在眼前这其貌不扬的三个老人,五十年前正是那横扫河洛、让十余万北魏鲜卑骑兵望风披靡的白色死神方阵中的三个人。正是他们,还有其余更多更多的白袍骑兵,在那个以战神之美誉名扬千古的将领统率下,创造了千百年来战争史上最大的奇迹。 作为一个穿越客,李荩忱对于陈庆之也不能算得上陌生,毕竟这个白袍将军在后世的声名可是一点儿都不小,尤其是在很多军事网站上受到了网友的热烈追捧。作为一个平日里郁郁不得志的小白领儿,李荩忱自然也多有在这些网站上消磨时间,也曾经看着陈庆之的辉煌战绩而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是那七千骑兵之中的一个,看着所有的敌人在面前像是雪崩一般崩溃。 但是李荩忱绝对不是一个从来都被文章中的描述牵着鼻子走的人,对于陈庆之北伐,他也多有反思。 这一次北上实际上并不能真的算作北伐,其目的是护送投降南朝的北魏北海王元颢北上称帝,从而使得北魏成为南梁的附庸,否则的话也算一代雄主的梁武帝不可能天真到以七千军队就发动北伐。陈庆之以七千军队北上,更多的是处于政治目的,向惶惶不可终日的元颢表示南梁的支持,恐怕梁武帝自己也没有想过真的用这七千军队击破北魏数万大军的防守冲入洛阳。 这一次行动的战略目的,以政治目标为主,表达南梁的存在,同时显然也有以此搅乱局势、削弱北朝实力的目的,如果单纯以陈庆之麾下的兵力来看,似乎这个战略目的并没有什么错误,毕竟七千军队对于偌大的北魏来说,并没有多少威胁,但是无论是梁武帝还是北魏,都忽略了陈庆之的战术能力和这支军队的战力。 一场虚张声势的北上,在陈庆之出神入化的战术指挥下,变成了震撼的北伐,而北魏作为屏障的要塞和军队,竟然出乎意料的在这七千骑兵面前不断土崩瓦解。 恐怕这不只是北面的尔朱荣没有想到,就连下达这个命令的梁武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否则也算得上一代枭雄,在南朝这么多君主之中绝对排的上号的梁武帝,绝对会趁着这个机会全力北伐。 不想北伐的南朝皇帝不是好皇帝,更何况是梁武帝。 所以在李荩忱看来,陈庆之北伐应该算是战术上的大获成功、战略上的一败涂地,除了宣示了影响力和发现了一员名将,南梁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还丧失了可以以为泰山屏障的七千精锐骑兵,否则也不至于在之后侯景之乱中如此被动,整个南梁都断送其中。 李成并没有注意到眼前李荩忱思绪万千,只是用他平缓的语气说道:“面对越来越多的北魏军队,将军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弟兄们虽然不乐意,但是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里不可,所以跟着将军一路南下,走到蒿高遭遇山洪·····” 郑庆等人竖起耳朵静静倾听着,而李荩忱也下意识的抬起头。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陈庆之的白袍军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山洪吞没的,只是可惜随着地理的变迁,后世已经很难考证拥有蒿高这个奇特地名的地方在哪里了,只能顾名思义,判断为一片蒿草比较高的地区。 “在场的我们三个老家伙,当时都是将军的护卫亲兵,也是在那一场山洪之中除了将军之外幸存下来仅有的三个人······事发的时候,一路艰难跋涉向南突围的弟兄们都疲惫不堪,正在休息,那山洪却是喷薄而来,势不可挡,”李成缓缓抬起头,“因为当时我们正和将军一并,在一块大山石下面休息,因为有这山石的阻拦,山洪来的慢了不少,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扶将军上马,将军大吼着要留下来,结果老郑情急之下给马屁股一鞭子,总算是赶在山洪将整个山谷吞没之前冲了出去。而我们三个也算是幸运,死死攀住山石,竟然也侥幸保住了性命。” 老人深邃的目光落在那一杆枪上,声音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等到山洪平息,整个山谷中遍地人马尸体,那些鲜卑鞑子们怎么都打不败、杀不死的好弟兄,就这样······全军覆没。” 另外两个老爷子眼眶也已经再一次湿润,哪怕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血火和生离死别,回想到那天,他们还是抑制不住奔涌的泪水。郑老爷子叹息一声说道:“将军走的时候,他的枪正插在地上,来不及拿走,后来我等在山谷中搜寻,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这杆枪。” 李成恰在此时转过枪身,李荩忱他们三个清楚地看到枪头上刻着的两个字“子云”。 正是陈庆之的表字。 第十一章 往事(下) 有资格在枪矛上刻上自己名字的,本来就应该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更何况还有“子云”这两个字作为铁证。郑庆和宋飞两个年轻人当即按捺不住便想上前,而李荩忱也是紧紧盯着那一杆枪。 且不说这样一支枪在后世的价值如何,此时此刻看着这一支曾经卷动天下风云的枪,再想想它那个以七千孤军名动天下的主人,李荩忱就有一种恍惚并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是虚空大梦一场,即使李荩忱已经反复确认过了,他现在还是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很。 “当时整个山谷之中满是尸体,而山洪遮掩了一切,我们根本不知道将军到底有没有逃出生天,只能挣扎着在山谷中停留了十多日,掩埋了所有还能找到的弟兄。足足七千人北上,结果最后能够找到尸体的也就只有三四百人,而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个还有生死未卜的将军,”李成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声音已经完全平淡,仿佛在讲的这个故事还有那成百上千的尸体和他已经没有多少关系,“可以说当时我们三个是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过下来的,好在山洪虽然杀死了这么多弟兄,但是从里面挖出来的粮食都还能用,所以我们还能撑着,一路走到了外面镇子,这时候方才知道,将军已经逃出生天,可以说这是我们在那几天中收到的最好消息。” 顿了一下,李成默默地看着那一杆枪,而郑家和宋家两个老爷子已经用手捂住脸,显然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流淌下来的泪水。 李成的声音再一次变得颤抖,摩挲着枪杆:“当时我们三个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懊悔为什么没有在那一场山洪中和弟兄们一起死了,好歹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咱们白袍军只要还是一体,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不怕他!可是最后除了将军,只剩下我们三个,只剩下我们三个······而且南面自此之后音讯全无,鲜卑人在收到我们遭遇山洪的消息之后,终于按耐不住扑了上来,在边境上剑拔弩张不说,还大肆搜索我们的下落,毕竟白袍军弟兄们杀了那么多鲜卑人,他们要是不想报仇反倒是奇怪了。 “我们三个人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不过好在老天爷可能也不想看着我们三个就这么死了,当时正好有一个逃难的村子,我们便跟了上去,一直进入到这山中,村子中的壮丁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群妇孺老弱,否则也不会逃难,于是我们三个分别娶了村子中的女子,就此成为这村子中的三姓,碰头一商量,我们三个又带着人重新入了山,在此处隐居下来,算是与世隔绝,直到今日······” 李成的讲述结束了,简洁明了,但是密室中的三个年轻人却震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乱世桃源竟然有着这么传奇的来路,更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距离那一支五十年前的传奇军队如此之近。 大好男儿谁不仰慕英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汉人来说,那个率领七千白袍骑兵纵横天下的陈庆之还有他麾下的这些健儿,就是自己的偶像,而现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郑庆和宋飞显然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接受这种震撼。 而李荩忱眉毛一挑,不管老人刚才说的有多么传奇和震撼,他也清楚,现在还有燃眉之急:“如此说来,爹爹,咱们应该怎么对付那些山贼,真的直接迎战么?”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便是千万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老了,而你们还太年轻,这村子之中还有太多需要牵挂的,”李成喃喃叹息一声,“打是要打的,但是终究不能硬碰硬,对付这些凶残的贼人,只能尽一切可能和他们在这山中较量较量了。” 郑家老爷子抹去泪水,颤抖着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当时咱们跟在将军身边,是看着将军指挥行军打仗的,而且将军在闲暇之时也多有传授咱们简单的兵法,没有想到这临入土了竟然还能用的上!” 李成点了点头,和宋家老爷子缓缓拿起来那一杆长枪,两个人捧着走向外面。而郑家老爷子冲着李荩忱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 祠堂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村子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而不少年长者正在其中来往维持秩序,至于年轻人,在妇孺老弱之外另站了一队,每个人或是拿着镰刀锄头,或是拿着打猎用的弓箭和开山刀,站的笔直,静静看着三个家族的族长走出来。 虽然并不知道那一杆长枪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所有人都用恭敬的神情看着长枪。能够让年高德劭的三位族长如此重视,那肯定是一件镇宅之宝。 “这,是大梁左卫将军陈庆之用来征战天下的长枪!”李成朗声喝道,将长枪在地上重重一顿,转而将其递给身边的李荩忱,“荩忱,接枪!” 李荩忱怔了一下,而李成低声说道:“你是年轻一辈之中最年长的,又是年轻人们公认的带头者,这个枪,你接过来最合适!这是咱们村子最好用的一把兵刃,不能让它空闲着。” 轻轻吸了一口气,李荩忱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台下的年轻人们同时向着李荩忱一拱手,对于这位李家大哥,他们可是心服口服,就算是有所羡慕和嫉妒的,在看到跪在台前的那两个山贼时候,也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要说不服,你去抓两个山贼让他们跪在这里,那弟兄们也听你的! 而宋飞、郑庆也是毫不犹豫的冲着李荩忱一拱手,他们两个都是李荩忱的发小,一直以来都是以李荩忱为首,此时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这两个年轻人可是宋家和郑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下一任的族长最有力的候选者,他们表态,也就代表着整个村子的三个家族将会无条件支持拥护李荩忱。 抬头迎着李成的目光,李荩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枪杆,然后猛地将其攥在手中! 接过来这杆枪,就意味着将保卫村子的重担压在了自己肩头,作为一个前世的屌丝小白领,突然间挑起来事关上百人生死的担子,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李荩忱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第十二章 接枪 既然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时代,更稀里糊涂的成为另外一个李荩忱,那自己就没有其余的道路可走,李荩忱可不想尝试自杀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个乱世中,就算是跌跌撞撞,也要竭尽全力走下去。既然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那就不妨尝试活出一个崭新的人生。 李成冲着李荩忱点了点头,李荩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三个百战余生的老兵实在是没有办法身临一线了,如果再勉力支撑的话,十有八九会把这村子带向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还不如放手将一切都交给下一辈。 不只是因为这一次的敌人或许是对年轻一辈最好的磨炼,更因为这些误打误撞、或者说是寻找到蛛丝马迹因而抓获两个山贼,算是首战告捷的年轻人们,已经给他们这些老人带来了惊喜,说不定这个惊喜还可以更多。 既然放手,那就放手的彻底一些,李成微微一笑,双手都从枪杆上拿开,让李荩忱自己拿着,而他退开一步,叉手行礼,再标准不过,军旅厮杀之气势从老人身上升腾起来,即使是李荩忱也有些错愕。 感受到从李成以及另外两个老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李荩忱暗暗咋舌,到底是把两淮和河洛都杀穿的人啊,这杀气的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亡魂,这一股寒意还真是“沁人心脾”。 之前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少作为的小白领,李荩忱并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杀气真的存在,还以为不过是小说家为了渲染气氛进行的夸张,但是当他现在身后站着三个百战老兵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杀气真的存在,而且还真的可以震慑敌人。 这不是一种光环,而是久经沙场、习惯出入血火的人,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刚强和杀戮之气。人是会因为外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气质,而使得这与生俱来的气质性格不再受遗传基因的控制,废柴小白领李荩忱自问生物学的还是不错的。 至于为什么他擅长的都是遗传方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长枪并不很沉,枪杆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而花梨木的上端是白缨和枪头。五十年后,用的肯定不是原来的枪杆,否则早就被虫子啃干净了,而且根据自己夺取的另外一个李荩忱的记忆和经验,这个枪杆摸上去有些粗糙,显然是新换不久的。 这样上好的花梨木,想要找到可不容易,可见李成他们也是用了心去维护这一杆枪的,更让李荩忱感受到压力。 白袍军的荣耀、上百人的性命,或许在乱世之中什么都算不得,但是对于此时的李荩忱还有在场的年轻人们甚至每一个人来说,就是一切。或许他们的生命并不宝贵,甚至说是“命如草芥”,但是终究存活着、生长着······ 李荩忱终于将这长枪彻底握在手中,这长枪除了用材好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当李荩忱的两只手紧紧贴在上面的时候,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感受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气息,这枪就像是有灵魂一样,默默地向下一个接过自己的人讲述曾经的血火。 五十年前,曾经有一个白袍将军纵马横枪,以七千孤军将整个天下杀乱。五十年后,一个年轻人接过这一杆枪,灰衣布袍,站在这个地方,接受上百道目光的注视和期盼。 “我,李荩忱,接过此枪,会带着你们打败敌人,捍卫我们的家园!”李荩忱猛地将长枪举过头顶,大声喝道。作为一个前世的废柴小白领,要说别的不会,但是在煽动人心上李荩忱自问还是有三分本领的,毕竟他之前就是搞宣传的,但是当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地方,早就已经脑海中酝酿好了的千言万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到最后竟然也就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一个稚嫩的童声率先响起,清脆但是有如雷霆在所有人的心中炸响。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年轻人们大声喊道,目光之中用熊熊火焰在燃烧。 “打败敌人,捍卫家园!”妇孺老弱们也都跟着颤巍巍举起手,哪怕是他们帮不上多少忙,但是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所有人都有要嘶声呐喊的欲望,所有人都想彻彻底底的融入这呼喊的群体中。 李荩忱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们,每一张面孔或许不尽相同,但是他们脸上的神情无比的坚定。 看来这言简意赅的口号总算还是起了作用。李荩忱轻轻松了一口气,其实无论如何,在这已经关乎到村子生死存亡的事情上,这些村民们都会全力支持的。 “各家青壮现在随某进来,其余各家各户,全部回家去收拾统计家中的粮食、衣服还有所有能用的武备,另外村子边上的各户人家,现在开始向内部撤离。”李成上前一步下令,李荩忱还是个十足十的新手,在这些防务事情上自然没有丝毫经验,还是需要李成出面,“各家的狗也都集中起来,在村子中巡逻!” 顿了一下,李成转头看向身边几个年长汉子:“立刻关闭寨门,用大物件堵上,还有把祠堂下面地窖中的存粮全都拿出来,集中管辖,从现在开始,村子中的一切都要进行集中配给!” “好!”这几个年长汉子是三大家族当中少有能够站出来独当一面的了,此时听到李成的吩咐,毫不犹豫的下去安排。对外可以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但是村子这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家底,还是交给这些年长的来管理更加妥当。 “咱们进去说。”李成指了指祠堂。三大家族的祠堂本来就是背靠背,现在将中间连通的门打开,李荩忱这才发现原来这本来就是一个大屋子,只不过是在其中进行隔断罢了,现在面对这种能够威胁到整个村子的危机,这三个祠堂同时打开门,正好可以作为一个议事堂。 一副舆图已经展开悬挂在一侧,上面详细标注了周边的地理地势,显然李成他们三个老人在这五十年中也没有游手好闲,毕竟这乱世随时都有可能面对不测风云。 第十三章 优势 也多亏了几个老人的未雨绸缪,现在这将周围三四个山头全都纳入其中的舆图正好派上用场。 作为一个后世人,就算是李荩忱平日里对地图没有怎么注意过,不过还是知道等高线之类的,看到这一千五百年之前的地图,心中自然有些无奈,因为这张地图上只是草草标注出了周围的溪流和山谷所在的位置,任何和高度有关的标记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这山有多高、山谷有多深、溪水又有多宽。 这么简陋的地图,就算是李荩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有想到。虽然古人确实掌握着一些甚至比现代人还要先进的技术,但是在大多数方面,都是要远远落后于现代的。 尤其是在测量方面,古人的能够凭借脚步或者尺子等原始的方式和工具绘制出来舆图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要求古人能够准确的测量出来高度以及一些细节的宽度和长度,那就未免强人所难。这张舆图左侧边缘已经有些泛黄,而右侧边缘看上去还颇新,可以想象为了绘制这一副舆图,族中的几个老人付出了多少心血,要在这深山老林中有多少个来回,又要耗费多少光阴。 这地图虽然简陋不堪,不过好在就算是真的作战也就是在这村子周围几个山头,这些地方村子中的人早就烂熟于胸,所以李荩忱依靠之前那个主人的记忆也能够想的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些在山中长大的小伙子,对于周围还真是门清,看着这舆图,李荩忱已经能够脑补出来景象。 这周围三四个山头实际上高度都差不多,大约也就是一百丈、两三百米的样子,这一带显然也没有多少高山,只不过因为竹林茂密的原因,这山不高,村子却能够藏身其中不为人知。 扫了一眼这耗费了自己不少心血的舆图,郑家老爷子转头看向李荩忱:“荩忱,既然把率领村子中所有年轻人,也是所有壮丁的权力都交给你了,而且在众多年轻小伙子之中,你又素来鬼点子多,倒不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李成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李荩忱身上。李荩忱轻轻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推脱的道理:“晚辈不才,不过还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够拿上来看的计策。” 顿了一下,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一指:“现在咱们所在的这个山头周围还有三个山头,而根据那两个贼人前来的方向,这一伙山贼十有八九是藏身在东面的这个山头上,而且晚辈想这些山贼为了能够统一号令,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跑路或者通风报信,所以很有可能聚集在一个山头上,也就是这个最大也离咱们最远的山头。” 李成等人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之前也有一样的猜测。 而李荩忱接着说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最好的防御实际上就是进攻,现在敌众我寡,敌暗我明,在兵家行军打仗上最为不利,唯一能够作为优势的就是这村子本身尚且还有寨墙可以防护。如果凭借咱们这么点儿人,面对一个方向冲上来的山贼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一旦山贼手中有足够的弓弩,同时这些山贼的斗志颇高,那么很有可能从多个方向同时进攻,或是佯攻主攻相配合,或是干脆直接同时强攻,我们都是很难抵挡的,所以想要扭转现在的局势,只有自己创造出来优势。” 这一次李成等人都皱起眉毛,他们虽然年轻的时候追随陈庆之南北纵横,甚至还承蒙陈庆之闲暇之余传授兵法,但是毕竟只是随从亲卫,并没有指挥打仗的经验,现在李荩忱把《孙子兵法》抬出来,又玄而又玄的这么一绕,三个人竟然有些迷惑,更不要说郑庆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看到李成等人的表情,李荩忱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平日里还是看过不少战争方面书籍的,算起来比李成他们多了足足一千五百年的经验,想要镇住他们还是很轻松。 “荩忱,你说的优势,应该怎么创造?”李成当先忍不住发问。 李荩忱微微一笑,伸手在舆图上一敲:“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恰恰会让敌人丧失警惕,尤其是在等候命令和休息的时候,而那时候恰恰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最大优势!” 看着李成等人顿悟,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复杂,而郑庆有些惊讶的说道:“忱哥,你是说······” “打过去!”李荩忱沉声说道,“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先杀杀这些山贼的士气,若是能够趁乱将他们的队伍冲散,还能够为我们赢得足够的时间。” 李荩忱还没有说完,郑庆这些年轻人都轻吸一口凉气。他们自问从小在山中摸爬滚打,都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就算是大家公认圆滑调皮的李求,实际上也只是相对而言,要让他上阵,这小子也会拍着胸膛、嗷嗷叫着向前冲,毕竟大山之中人都为淳朴老实、喜欢直来直去,所以偶尔有这么一个喜欢拐外抹角的人,自然而然就说他是胆小。 而现在李荩忱提出的计划,在他们这些自诩为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们看来,也是相当震撼。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这些从小就有胆量和山中野猪搏斗的年轻人们不敢冲过去到那些山贼们集结的地方打闹一番,而是因为这些山中人淳朴,自然不会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打。 李成和另外两个老爷子对视一眼,不由得又庆幸又失望的说道:“你们年少的时候在村子里的私塾中,某也没少教过你们兵书,结果现在能够记住的竟然也就只有荩忱一人。” 李成没说的,自然是幸好还有李荩忱记住了。 陈庆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儒将,史书记载他在年轻的时候甚至没有办法上马拉弓,可以说是一个瘦弱的文人,一直等到他领兵打仗,方才逐渐向武将转变,而作为儒将的陈庆之,他的亲兵们或多或少的都能识字,甚至时常护卫在陈庆之身边的亲卫,有如李成等人,还多少承蒙陈庆之传授一些简单的兵法,毕竟以他们的脑子,想要读懂那些高深的兵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夫,更不要说用于实践了。 第十四章 审讯 在这南北朝乱世之中,国家来往征战、战乱不断,百姓所求实际上就是一个温饱,自然没有办法说什么读书写字,更不要说学习兵法。甚至一些将领带兵,自己都不懂兵法,只是萧规曹随,按照上一任的章法来,打仗多数依靠的是军队掩杀。 这也就使得南北朝中几支强军分外耀眼,比如打赢淝水之战、挽救东晋国祚的北府兵,曾经决定南朝几个朝代更迭的西府兵,以及以七千骑兵横扫河洛的白袍军,都属于一等一的强军,正是因为这些军队自统帅到士卒,素质普遍高于敌人以及自家的其余军队,令行禁止依照兵法,陷阵冲杀袍泽与共,所以才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展现出自己的光芒。 而相比于依靠北地汉家健儿这兵员优势的北府兵和西府兵,陈庆之的白袍军绝对可以说是从南方子弟基础上组建的军队,也是陈庆之这个儒将一手培养出来的军队,没有足够的兵源素质基础,能够锻造出来这么一支强军,足可见陈庆之的本事。 而根据李成等人或多或少知道的兵书,李荩忱就隐约揣摩出来陈庆之依靠的是什么。 圣人孔子有云:有教无类。 实际上陈庆之的方法很简单,既然自家招募不到上好的兵员,那就索性教授这些将士一些兵法知识,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儒将的一厢情愿之举,甚至有可能引来很多武将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但是正是这些并不算复杂的兵家学问和术语,让士卒能够在乱战之中更充分的理解主将的意图,从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达到令行禁止——大家都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冲击,就算是没有主帅的命令,也自然而然会向那个方向冲击,所以相比于其余军队,陈庆之的白袍军在战场上变阵更加快速,而且军队将士之间能够互相配合,人和人相互配合,小队和小队相互配合,继续上升便是这七千骑兵之间相互配合,于是就成为了一个横扫两淮河洛的整体。 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陈庆之能够有教无类,教授士卒兵法,也在一定程度上收拢军心,让士卒感受到主帅对自己的看重以及自己和其余军队的与众不同,自然也就能够增强这支军队的凝聚力,进而也就增加军队在对敌时候的斗志和团结。 一箭双雕。 所以白袍军上下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些兵法,而有如李成这等陈庆之身边的亲卫,更是在和陈庆之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学习到了更多,至少像《孙子兵法》这样的名篇,他们虽说有些地方理解不了,但是却能够背出来。 而之后李成他们在这个村子中落叶生根,一来是出于培育下一代年轻人以保卫村子能够在乱世中生存的目的,二来也是出于对于陈庆之的怀念,所以三人设立了私塾,而所传授的便是陈庆之当初教授给他们的兵法,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相比于同时代的其余年轻人,李荩忱不得不感慨这个村子中的小伙子们还是运气不错的。 有总比没有好。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效果并不怎么样,毕竟李成他们自己也就是半瓶子醋晃荡,也没有理解多少,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若是郑庆他们遇到了这样的老师都能够顿悟,那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一个小小村子里面天才不多,有一个李荩忱,李成他们也就知足了。 “可是咱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些山贼到底在哪个山头上集结,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郑庆有些为难的说道,“咱们人本来就少,这样冲出去,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李荩忱轻笑一声,指了指祠堂外面:“咱们是不知道,但是还有两个家伙可是知道的。” ————————————- “啪!”牛皮鞭子抽打在身上,鲜血淋淋。 那两个山贼脸上的五官已经皱缩在了一起,显然这疼痛就算是他们这些打家劫舍的贼人也忍受不了。一名山贼嘶哑着声音喊道:“好汉,手下轻一些吧,我们也是有苦衷啊,要是现在什么都说了,以后落在弟兄们手里,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你们现在不说也照样死无葬身之地。”李荩忱冷声说道,这两个家伙之前明明已经流露出颓废神色,李荩忱还以为只要随便抽打审讯一番就能够撬开他们的牙关,而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些山贼的硬骨头。 让一个人嘴硬也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确实意志坚定,还有一种自然是一旦说出去将要面临的报复,这个人自问也没有办法承受,所以宁肯咬着牙支撑过去也不说。 而很显然现在这两个山贼就属于后者,这也让李荩忱收起来最后一点儿轻敌之心。这两个家伙害怕说出去之后被同伙报复,更能够说明这一伙山贼有严明的纪律和组织,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进一步验证之前李成他们的猜想,这十有八九是一伙游兵散勇,而且还保持着军队中条例的游兵散勇。 李荩忱皱了皱眉,还真是不好对付啊,没有想到自己穿越伊始就要面对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当下里他冲着身边郑庆使了一个眼色,郑庆和宋飞等人还是第一次鞭打人,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就算是他们这些山中猎户,胃中也是忍不住翻江倒海,毕竟猎物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而且他们现在不是将人杀死,而是折磨他们。 但是看着同样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的李荩忱,皱着眉发号施令,郑庆和宋飞等人就抑制住自己恶心的感觉,大步上前。李荩忱一直都是他们的偶像和榜样,现在忱哥都能够坚持住,大家有什么坚持不了的,要知道忱哥肩膀上的担子可要比他们重的多! “这是你们选择的,最后问一遍,说是不说?”李荩忱蹲下来看着两个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山贼,这两个家伙能够支撑到这一步的确让他吃了一惊,但是并不代表着李荩忱就没有准备别的办法对付他们。此时此刻的李荩忱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对他们残忍,那么就是他们对自己以及对整个村子露出獠牙。 所以他没有选择,必须要用一切办法撬开这两个家伙的嘴巴! “真的不能······”左侧山贼低声说道,已经气若游丝。 郑庆他们虽然不忍看到这样的场面,但是下手可是没有丝毫留情,对付野山猪这样猎物的劲道,用到人身上,就连李荩忱也不得不感慨这两个山贼还真是有点儿本事。 第十五章 凌迟 PS:新书已签约,求打赏! “真的不能说,那也就怪不得某了,”李荩忱冷笑一声,一挥手,郑庆带着两个年轻人上前直接把这两个家伙给架了起来,“去,把他们弄到外面去,这里地方太小,不够施展。” 两个山贼下意识对视一眼,不够施展,他们要干什么? 在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架起来两根柱子,妇孺都已经被勒令待在家中,所以站在这里的只有这一帮青壮,虽然不知道李荩忱想要干什么,但是素来以他马首是瞻的郑庆等人还是早早就按照李荩忱的吩咐准备好了家伙什。 两个山贼绑在柱子上,紧接着郑庆和宋飞拉起来捕猎用的大网,将两个家伙罩了个结实。这些网子深深的勒紧山贼们的肉中,每一个网格里都有血肉凸出来。因为之前鞭打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的上衣扒的干净,而现在网子勒上去,之前有些结痂的伤口顿时全部裂开,而刚刚留下来的更是皮肉外翻,血珠很快就渗出来。 还没有等李荩忱下一步动作,这两个山贼就已经疼的嗷嗷大叫。相比于刚才鞭打时候的阵痛,现在这些绳子带来的可就是实打实的长期疼痛。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正是这个道理,而李荩忱不过是反其道而为之。 轻轻呼了一口气,就算是李荩忱再怎么心志坚定,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也有些悸动,更何况他前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小白领,这一世也只是一个质朴的山野汉子罢了。不过相比于郑庆他们,显然李荩忱已经算是心态最稳重的了。 至于站在一边的李成这三个老人,指指点点分明是一番好奇看戏的样子,显然对于这三个五十年前就修炼成杀胚的老人们,如此场景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你们两个可要想好了,某会让人割去你们现在突起的每一块肉,人去掉这一点儿肉,一时半会儿可死不了,你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逐渐流干净,也会慢慢的感受这种疼痛。”李荩忱的声音低沉,但是敲打在那两个山贼的心头、敲打在郑庆等人甚至李成三人的心上,都不啻于一声声雷霆。 这真的是要让人生不如死啊! 在历史上,凌迟出现于五代,到了明清时候实际上才被“发扬光大”,并且在“满清十大酷刑”之中赫赫在列。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还是一种根本不敢想象的刑罚方式,而李成等战场百战余生的老卒,虽然之前没有见到过,但是李荩忱一说就立刻明白这种刑罚的可怕之处,而现在李荩忱用这招来进行逼供,真的是要破釜沉舟,一旦这两个山贼嘴硬什么都不说的话,恐怕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只是似乎如果连这一招都没用的话,恐怕也找不到别的方式撬开他们的嘴巴了,还不如直接将这两个家伙解决掉。 而郑庆等年轻人一边强迫自己不去想李荩忱刚才描述的画面,一边下意识的环顾左右。难怪李荩忱严令妇孺不准前来观看,否则对于那些小姑娘和小孩子们来说,绝对是一生的梦魇。 不等那两个山贼开口说话,李荩忱手中的刀子已经切了下去,鲜血迸溅,一块模糊的血肉掉在地上。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村子中猎犬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将这一块肉吃的干净,如果不是宋飞他们死死拽着,恐怕这狗还会直接扑到那两个山贼身上。 “啊!”的一声惨叫,被割了肉的那个山贼直接晕了过去,一股臭气在空气中弥漫,显然已经失禁。另外一个山贼的声音都变了调:“我说,我全说,诸位好汉,放过我吧,我真的全都说!” 郑庆和宋飞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家伙终于要招了,否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毅力坚持看下去。而站在李荩忱身边的李求,忍不住喃喃开口说道:“有损阴德,这是要折寿······” 所有在场的年轻人们,正是被鲜血刺激的神经最紧张时候,听到李求这么一说,几乎每一道目光都落在李荩忱身上。对于他们来说,山贼没有什么可怕的,甚至就算是杀一场然后战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山里长大的汉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谁都不怕,但是现在李求说到阴德、说到折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或多或少心里都要哆嗦一下。 这······这不是正人所为啊! “啪!”一声脆响,李荩忱一巴掌扇在了李求脸上,让他之后喃喃感慨没有说出口,李求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可以想象李荩忱这一巴掌用力之大。而他显然也懵了圈,伸手捂着脸颊一动不动看着李荩忱。而周围原本还想附和两句的年轻人们,都默默的屏住呼吸。李荩忱的雷霆手段和多年来作为年轻人中首领的威严让他们下意识的收敛心神,用敬畏的眼神看向他。 “阴德?”李荩忱冷笑着说道,“折寿?!”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包括郑庆和宋飞在内,都微微低头,显然方才他们也有这样的想法。 “荒谬,可笑!”李荩忱声音冰冷,掷地有声。 甚至就连站在远处的李成三个老人以及围观的村子中其余几个老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刹那间他们在李荩忱的声音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息。 “如果某不动用这样的刑罚,那么这两个山贼就不会开口,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那些山贼从不知道的方向冲上来,将你、我还有这整个村子的人杀得干净!”李荩忱冷声说道,手在每一个年轻人身上掠过,“你们可以说自己不怕死,可以说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和那些山贼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你们有诶有想过,自己的家人、姊妹、孩子怎么办?!到了那时候,你们会为你们的勇猛感到羞辱,会为刚才心中的想法感到惭愧,因为你们不只是对不起整个村子中村民的托付,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原本还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反驳的年轻人们,此时都陷入沉默。 是啊,他们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这村子中不只是这么多年轻人,还有妇孺老弱,如果自己图得死的痛快,那么这些妇孺老弱岂不是要留给敌人肆意屠杀凌辱? 第十六章 不仁 整个祠堂前面安静的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 李荩忱的眼睛通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力气,将这一段话说完,但是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扭过头,李荩忱伸手指着那两个山贼:“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么,是山贼,是来要你们的性命、抢夺你们的钱财、羞辱你们的姊妹的山贼,现在你们对他们仁慈,到时候难道你们指望他们会对你们手下留情么?现在你们害怕阴德,到时候连给你们继续积攒阴德的机会都没有,某现在想要带着你们做的,就是保住所有人的性命,保住咱们这个村子,不管你们的性命还有多长,咱们都要先活下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荩忱很清楚,在这乱世之中,有兵就是草头王,百姓命如草芥、甚至不如猪狗,所以什么道德礼教都没有什么约束力,尤其是对于这些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山贼。对付他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都抛到脑后,以毒攻毒,以恶制恶,只有当这些山贼意识到对方比自己还要强大、还要狠辣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这一伙敌人招惹不起,从而以后都绕着道走。 本来自己这边就人少,想要表现的比这些山贼还要强大、还要狠辣,李荩忱能够利用的优势并不多,除了整个村子上下团结一心之外,就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从后世带来的那些手段,这也算是少有能够震撼到这个时代人的了,比如刚才李荩忱拿出来类似于凌迟的审问方法。 他们没有仁慈之心,李荩忱为了保住性命,也没有仁慈的必要。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先把眼前的敌人解决了才是正道。 “扑通”一声,李求跪倒在李荩忱面前:“忱哥,我错了!” 知道这个家伙刚才之所以说出来那几句话,也多是无心之举,更何况他也只是口无遮拦罢了,估计其余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李荩忱还没有玩弄帝王心术、恩威并施的意思,只是笑着上前扶起来李求:“知道错了就行,都是兄弟,有什么好多说的,只要多杀山贼,可不比你跪在这里来得好?” 李求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周围的年轻人们看向李荩忱的目光之中,刚才的敬畏甚至可以说是畏惧减退了几分,更多的还是平日里的热情。他们的忱哥显然还是那个忱哥。 “忱哥,这两个家伙怎么办?”郑庆不失时机的问道。 “把这个还昏迷的家伙用水泼醒,”李荩忱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至于那边那个要说话的,带走!” “那这个人······”宋飞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伙醒了之后,就告诉他另外一个人已经招出来了,如果他也都说出来的话,可以饶他不死。”李荩忱沉声说道,目光却是落在清醒的那个家伙身上,那人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李荩忱的意思他当然看的明白,只要两个人的供词对不上,就说明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十有八九得遭殃,所以他之前想好的虚虚实实的供词可就不敢拿出来了,谁知道自己的那个同伴有没有相同的心思。 这个时候他只能叹息一声,在当初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要串好供词?当然了当时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阶下囚,还以为眼前的这个村子和之前的村子没有什么区别,不成想到这个村子还真是有点儿来头。 看着李荩忱他们带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山贼分别离开,已经在旁边静静看了很久的李成,白眉抖了一下。而他身边的郑老爷子沉声说道:“你们别说,还真的有点儿像啊。” “像谁?”宋老爷子不明就里。 而李成似乎意识到郑老爷子说的什么,只是默默看着。郑老爷子脸色一沉:“你是不是上了年纪这眼睛也不好使了?还能像谁,当然是像当初咱们将军。” “嘶!”宋老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这手段、这心思,和当年的将军相比还真是像,只不过因为荩忱终究是弱冠之龄,相比将军还是少了一份沉稳,在一些事情上少了几分狠辣,要是将军或者你我刚才主持的话,恐怕会直接杀了其中一个人,这样另外一个人也会被彻底吓破胆子,根本不用担心他还会说出来什么假话,简单省事。不过荩忱刚才这一折腾,倒是让咱们看出他不少优点,至少在把握人心上还是做的不错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成此时才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只是可惜,留给咱们的时间太少了,否则稍微指点一下,虽然你我那点儿本事也没有多少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另外两个老人也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后悔之意。临阵抱佛脚终究还是晚了,可是之前大家又有谁真的意识到李荩忱能够担当起这个重任,而且又有谁能够猜测到有一天会有这么一伙山贼随时都有可能将整个村子送入死地。 未雨绸缪终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这三个老人也没有本事打破村子安稳的现状,让大家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出现、甚至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敌人而天天全神戒备,甚至从兵家战法上来说,这样反而有可能导致整个村子的村民精神疲惫,真正有敌人到来的时候反倒没有办法提起精神。 更何况这三个老人终究只是三个当初陈庆之的亲卫,不是主将,又如何能有主将的视野呢? “这样也好,真正的强者都是磨炼出来的,单单依靠别人的指点终究成不了名将,”李成沉声说道,“当初将军就经常这么说,想必你们也都还记得。荩忱这个孩子是个人才也好,是个歪才也罢,以后的道路怎么走,实际上咱们这一把老骨头的也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要是喜欢一直在这里待着,就让他守着,要是喜欢下去闯荡那就放他去。” “老哥哥,你啊未免想的太远了,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这一步走好吧,”宋老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眼前这一步能不能迈过去还不知道呢。咱们这几个老头交代在这里也就算了,可惜了这么多好孩子啊!” 李成和郑家老爷子对视一眼,脸上神情颇为复杂。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李荩忱他们这些年轻人,而是当初的白袍军弟兄们的话,别说这些山贼,就算是再有了两三倍,也能将他们杀得通透! 只可惜,只可惜! 三个老人站在风中,须发飞扬。 第十七章 弱点 一支支蜡烛点燃,将半个祠堂照的明亮,摆在祠堂正前方的牌位反射着火光,为这个村子中最神圣的地方更平添几分夺目光彩。所有人来往的脚步都很轻,似乎害怕打扰到这些牌位背后安息的人,又似乎是害怕打扰到伏在灯下一言不发的李荩忱。 “哥,吃点儿东西吧。”清脆的声音响起,李怜儿轻手轻脚的走到李荩忱身边,打开食盒,一股香味飘了出来,“多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才有更多力气和那些山贼较量一番。” 对于自家妹子的手艺,李荩忱这几天可是享受过了,此时也不客气,伸手抓过来一个馍馍狠狠咬了一口,而李怜儿小心的将半只蒸好的鸡撕开,将鸡肉撕成一条一条的送到李荩忱嘴边,李荩忱随口咬着,目光却是没有一点儿离开眼前的舆图,如果不是李怜儿提醒了他一句,恐怕那一碗送到嘴边的粥也会被李荩忱一口咬下去。 “怜儿妹子,你对你哥可是真好,都给他开小灶!”旁边宋飞忍不住打趣道,伸手推了一把一直向后面缩的郑庆,“但是你未来的夫君可在这里的,你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哥带着你们杀山贼,还得想怎么才能战胜山贼,当然是他最辛苦,你们谁敢说一个‘不’字?”李怜儿顿时中气十足的叉腰说道,在她心中,除了自家爹爹,当然是兄长最为重要,所以面对宋飞等人的调笑,毫不犹豫的反驳。 宋飞顿时捏着嗓子笑着说道:“妹妹你是很好,但是想着给你哥哥送吃的,怎么就不能闲暇之余看情哥哥一眼?” “滚!”这一次轮到郑庆受不了了,他本来就是老实憨厚的人,刚才还有些害羞,现在宋飞都已经调笑到他门口了,自然没有继续放过这个小子的道理,狠狠推了宋飞一把。 “要是想要吃好吃的,让你们的妹子送过来!”李怜儿哼了一声,小心的收拾好餐盒,快步离开,当然或者用落荒而逃更合适一些,刚才被这一帮子年轻人调笑一番,就算是她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甚是熟络,此时也是羞涩万分。 “好了,别闹了。”李荩忱敲了敲桌子,包括宋飞和郑庆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噤声,甚至还有几个家伙侧过头看向宋飞,带着怜悯的意思。你刚才调戏李荩忱的妹妹和妹夫,现在忱哥果然不愿意了,你就等着挨揍吧。 宋飞也是露出惶恐神色,而李荩忱指了指舆图,沉声说道:“都过来看看。” 刚才他没有插手,主要也是为了让这些年轻人们放松一下,毕竟都是第一次上阵杀敌,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李荩忱甚至还敏锐的看到有几个家伙的手脚都在发抖,只是强撑着。所以他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让他们调笑一番。都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这几句话还算不上调戏,还能够让大家笑一笑,自然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大家和他妹子亲切,自然也是对于李荩忱领导的认可。但是一切都有个度,李荩忱还不想带着一群笑的浑身无力的家伙上战场,所以他此时站出来制止他们,同时也让这些家伙将心思转回来。 听到李荩忱的言语中带着正经,这些年轻人们都不敢多问,急忙靠上去。李荩忱在赎罪心切的宋飞帮助下将舆图挂到墙上,然后伸手在舆图上用红色标记出来的几个点沉声说道:“根据那两个山贼的口供,这是山贼们聚集的地方。” “多少人?”郑庆言简意赅的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这一带的山路这些年轻小伙子们都是门清儿,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有多少山贼。 李荩忱缓缓抬头,沉声说道:“一百二十多人。” “嘶!”整个大堂之中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减去负责巡逻和守卫的人,村子中能够出击的年轻人满打满算也就是二十五人,这一百二十多个人可就是五倍之多。就算是防守村子这里的山寨,大家都是没有多少信心,更何况是向五倍于自己的山贼进攻? “而且这一百二十多人还不包括其余山坡上驻扎的零散人手,也就是说我们在黑暗中的敌人有一百五十左右。”李荩忱淡淡说道,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虽然每一个年轻人的神情不一样,但是所有人在李荩忱看向他们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挺起胸膛。 无论自己心中有怎样的想法,当李荩忱看过来的时候也不能认怂。而李荩忱缓缓收回目光,微笑着说道:“怕了?” “怎么可能!”郑庆咬着牙说道,“忱哥你说,咱们干不干?” “那某就得先问你们敢不敢。”李荩忱的声音依旧很平缓,仿佛他们在商量的不是黑暗中对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发动进攻,而只是出去溜一圈。 “敢!”郑庆和宋飞同时低声吼道。而周围的年轻人也纷纷应和。 “之前就说了要干,一百五十多个人扑上来,咱们想要守住这村子也没有那么容易,还不如杀杀他们的威风!”李求也是厉声说道,这个一向有些圆滑的年轻人,难得说话铿锵,也不知道是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还是因为李荩忱那一巴掌让他彻底清醒。 李荩忱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微微提高:“那咱们就干!” 话音未落,他霍然转身,伸手在那张舆图上指了指:“他们虽然人多,但是并不是没有弱点,最大的弱点就是对于这里的地势不熟悉。所以他们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四处探查,所为的就是能够摸清周围的情况。咱们虽然抓到了两个人,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人隐藏在其余地方,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估计明天白天他们就要动手了。” 郑庆几人都是点了点头,山贼讲究的是摸查清楚之后快速进攻、出其不意,一天拿来打探情况,已经很给这个村子面子了。 “他们对于地势不熟,也就意味着黑暗之中他们不敢轻易散开,”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指了几个点,“相对的,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不断的骚扰、激怒他们!” 第十八章 布置 听到李荩忱所说,郑庆和宋飞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喜色。他们虽然没有战场上冲杀的经验,但是有打猎捕猎的经验,捕猎的时候为了抓住一些猎物,往往也先激怒它,消耗其体力或者诱使其进入陷阱、更或者在其愤怒的时候寻找容易暴露的弱点,这都是打猎的时候经常用到的手段,而郑庆他们也很有经验,以此类推,自然也明白李荩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郑庆!”李荩忱声音提高。 “在!”郑庆打了一个哆嗦,急忙站出来。 “你带着五个人先走一步,在这个地方布置陷阱,越多越好,不过记住要做好标记,不能让咱们的人踩进去!之后的命令听从某的吩咐,不过你也可以见机行事,以保住兄弟们性命为首要!”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点了一下,郑庆端详片刻,郑重的一拱手: “诺!” 李荩忱点了点头,布置各种各样陷阱对于猎户来说也算是看家本事,这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村子中猎户之间都有相互沟通的标记,可以防止自己人掉进陷阱里,而他相信郑庆也都会布置好,不会让自己失望。 “李求!”李荩忱紧接着喊道。 “在!”李求不敢怠慢,李荩忱第二个就叫到他,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责任。 “你选出来三个头脑灵活的,拿着火把去这座主要山头的三个方向制造动静,越多、越大越好!”李荩忱伸手在山头周围画了一个圈,“只要敌人被惊动了,你们立马撤退,只要能够保证他们休息不好就可以,另外务必要注意安全、注意藏身,不能让敌人意识到咱们只有一两个人。” 李求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带着三个人就想将整个山头都闹起来,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或许是听到了李求的吸气声音,李荩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这些山贼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黑暗之中不清楚有多少人冲过来,所以必然不会轻易出击,就算是出击也会小心翼翼以防中了埋伏,所以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就可以,就算是把林子点燃了,只要能够让敌人害怕也成!” 李求狠狠一咬牙,点了点头:“忱哥放心,咱们肯定不会拖后腿!既然这些山贼来了,那就让他们不得安生。” 李荩忱目送李求和郑庆带着人先行离开,方才将目光转回来,剩下的宋飞他们早就脸憋得通红,跃跃欲试。郑庆身强力壮,他带队先出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大家一向看不起的李求也先走一步,这就让宋飞等人坐不住了。 “你们剩下的人还有十九个,加上某正好二十个人,是今天晚上的主力。”李荩忱声音一沉,“以二十个人对付二百多个人,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这些年轻小伙子同时挺起胸膛,朗声喝道。李求都敢带着三个人去扰乱敌人,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李荩忱伸手在自己刚才画的那个圈上一指:“这些山贼被骚扰的不尽其烦时候,必然还是会出动,而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或是包围他们,或是引着他们前往陷阱,只要能够让他们出动的人有来无回,今天晚上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一半!” “那剩下来的一半任务呢?”宋飞顿时好奇的问道。 “到时候见机行事!”李荩忱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所有年轻人心中沉甸甸的,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着李荩忱现在也没有拿定主意,也更意味着此次出去将会冒着巨大的风险。 “不打火把,不出声音,现在出发!”李荩忱狠狠一挥手。 “诺!”宋飞郑重应道,“弟兄们,咱们走!” 十多条汉子鱼贯而出,而李荩忱看着他们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没入大堂外的黑暗中,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 人太少,人太少啊! 如果给他同样的两百人,他敢把那些山贼搅动的不得安生。 “咱们也走,跟上!”李荩忱冲着身后留下的两名专门保护他的年轻人说道,同时对着站在堂下的几名中年人一拱手,“诸位叔伯舅爷,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你们放心的去!”几名中年汉子同时沉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和猎刀,“村子我们会守好的。” 李荩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留下四五个中年汉子守卫村庄,实际上谁都知道没有多大用处,毕竟人太少了。 但是现在无论是李成还是李荩忱都别无选择,这也让李荩忱感受到沉沉的压力,他手上这二十多个年轻人是村子唯一的可动用力量,如果今天晚上有了伤亡,哪怕是打击到山贼,村子以后面对的压力也要更多。 当然相应的,如果今天晚上李荩忱能够带着这些年轻人打山贼一个措手不及,那么在接下来的防守之中,村子肯定占据更多的优势,而且对此李成和李荩忱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把握。毕竟相比于那些还得派出人四处侦查的山贼,这些本来就是从这一片山中长大的年轻人们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再加上天色昏暗,正是将自己的优势和敌人的劣势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算是人少难以大获全胜,但是有所斩获并非异想天开。 所以李荩忱在没有别的选择之下,只能将游击战术拿出来,他在各个方向布置的疑兵和陷阱,实际上应该算是游击战术比较经典的打法之一,让敌人不得安宁。当然李荩忱知道,这样的打法或许对敌人的杀伤并不大,但是这也是李荩忱现在能够想到以及采取的最好方法了,对于敌人的打击,有总比没有好,哪怕就算是让他们没有休息好,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李荩忱不指望着能够将敌人击退,但是尽骚扰之能事还是可以的。 另外一个时空中我朝太祖拿来打天下的战术,希望在这个时代重现,不要让人失望啊。 李荩忱一边理顺自己的思路和布置,一边和身边的年轻人一起向前赶路,村子中的灯火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无边无尽的黑暗将这一支小小的队伍吞没。 无声无息。 第十九章 火光 张二人如其名,张家排行老二,父母没有读过书认过字,方圆几十里也没有什么教书先生,所以干脆就起了这么一个简单明了的名字,乱世之中贱名好养活,这名字说不定还能保佑他。 张二年少因为饥荒逃难被抓了壮丁从军,是北朝军队中战力最差的郡兵,平时的任务也就是维持一下地方治安、剿匪什么的,当然主要是前者,因为让他们进山,还不知道是他们剿匪还是匪剿他们。后来这一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郡兵在作战中被冲散,张二所在队伍的队正毫不犹豫的带着人进山投靠了颇有声势的一股山贼。 这股山贼多数都是军中溃兵,甚至还有不少是府兵,战力颇为强悍,这些年在周围山区之中游荡,竟然无人能敌。而现在,他们将目标对准了对面山头上的小村子,这个村子虽然不大,但是村子中出优秀猎户,经常能够打到上好的猎物,虽然村子地处偏僻,在十里八乡却也是小有名气,考虑到周围的村镇基本上都被洗劫一空,所以这一股山贼也就将目标对准了这个村子。 有总比没有好,哪怕是难啃的骨头,这么多人冲上去照样能把它给踏平了。对此负责指挥的山贼首领深信不疑,而张二等普通的山贼也都深信不疑。 那么多大村镇在他们手下都化为灰烬,一个小村子还能翻起多少浪涛,更何况他们这一股山贼可不是普通的山贼,虽然张二作为一个山贼中普通一员,并不了解情况,但是他也能够隐约感受到,每一次洗劫村镇,当地郡兵都没有任何表示,这绝对不是偶然,也绝对不是郡兵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 毕竟在平地上不比山中,郡兵仗着人多势众、兵器锋利,还是占据很大优势的。更何况剿灭一伙山贼,这些山贼的物资多数可以当做自己的战利品收归囊中不说,朝廷还会给予一定的奖赏,哪怕是胆小怕事的郡兵,在这一笔横财面前也会蜂拥而上。 但是每一次张二跟着其余人战战兢兢的冲入镇子,却总能全身而退,那些随时有可能冲出来的郡兵,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过张二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会做人,他可清楚什么应该问,什么不该问,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说错了话、掉了脑袋,都没有人肯为你吱声,所以张二一直都是稀里糊涂跟着上面的指挥行动,反正每一次都少不了钱财、酒肉和女人。 对于一个在被抓壮丁之前甚至不得不以乞讨为生、每天都饿肚子的人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不亚于神仙世界,所以谁都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更不在乎这神仙世界到底是谁在掌控。张二如是想,其余山贼都和他出身差不多,自然也都是这么想的。 有酒有肉有女人,人这一辈子能够做到这么多,已经知足了。 而周围的村镇基本上都被洗劫过了,所以张二他们对于这最后仅剩的村子,势在必得。 山贼们坐在篝火旁低声谈笑,一个瘦削汉子跳出来说道:“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注了下注了啊!” “山猴子,这一次的赌注是什么啊?” “你上一次赌了有几户人家,这一次赌什么?” “这山猴子鬼精鬼精的,什么刁钻问题想不出来,老子还记得呢,有一次他竟然赌那村子大路左侧第二户人家有几扇门,结果到了一看是个茅厕没有门,咱们辛苦拿来的钱都让他给骗去了!” 这话说完,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下赌注赌到了茅厕,显然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这瘦削汉子有些生气的说道:“李麻子,那能怪我嘛,踩点不是我去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啊,再说了那也就是一次,之后有输有赢,你们也有赚到的,凭什么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 “好啦好啦,山猴子,这一次赌什么?”一个声音响起,显然就连小头目都坐不住了,这山贼中一个小头目下面管着十多个人,坐在篝火周围的都是他的手下,上司说话,山贼们也就不敢多咋呼。 而且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他,洗劫了那么多村镇,基本上能赌的都赌的差不多了,甚至都开始赌哪个屋子有几扇门,所以大家都等着山猴子想出新赌注,现在显然小头目也想参与进来,若是这鬼精的山猴子吆喝起来却想不出来,那估计以后少不了要被小头目给小鞋穿。 这山猴子一挑眉,火光中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几分淫(和谐)荡:“那咱们就赌这村子中有几个女人。” “这个赌过!”一名山贼顿时不满的喊道。 “就是,第三次就赌的这个,别以为过了一年老子就忘了!”另外一个声音也随即扬起,周围一片附和声。 这些山贼显然没有想到村子中的人竟然有胆量会主动出击,而且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加之又在兴头上,所以说话声音不小,即使是到了李荩忱埋伏的这边,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在李荩忱身边的宋飞抖了一下,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山贼欺人太甚!” “别动!”李荩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凝神说道,“现在只是口头上占点儿便宜罢了,如果我们轻举妄动,那么就有可能惊动这些山贼,到时候就不只是被占口头便宜了。” 宋飞打了一个寒颤,老老实实的重新趴下来,整个人仿佛都要和冰冷的泥土融为一体,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而周围的年轻人们也都是攥紧手中的家伙,尽量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中,但是一双双眼眸之中都带着怒意。 “忱哥,前面准备好了,”一名年轻人弓着腰小步跑过来,作为一个久在山中的猎户,他很清楚如何才能在黑暗中掩藏自己和尽最大可能不发出声音,那沙沙的风声和竹叶声,已经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这小子是李求挑走的人之一,而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让李荩忱暗暗点头,李求这家伙虽然油滑了一点,但是看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当下里他微微颔首:“动手!” 所有的年轻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而那回来禀报的年轻人狠狠一点头——显然山贼的笑声也有如一根根针刺在他的心头——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之后,一抹飘忽不定的火光,出现在黑暗中。 第二十章 杀机 篝火那边,山贼们的谈笑还在继续。 “谁给你们说我要赌所有女人的数目?”山猴子嘿嘿笑道,“我要赌的,可是······” 山猴子的声音顿住了,周围的山贼们还以为他在故意卖关子,包括小头目在内,都露出不满的神情,大家可是眼巴巴等了这么久,你山猴子现在还要卖关子,这算什么兄弟? 所以山贼们正要起哄,山猴子的声音却有些颤抖,伸手指着前方:“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山贼们都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顺着山猴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刹那间所有人的瞳孔都瞪大了。清冷的山风中,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有一朵火花不断的飘扬,就像是从天空中飘来的红莲花瓣,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左右摇摆不定,被它接触到的黑暗,时而退缩,时而愈发浓重。而这火花也渐渐的变了颜色,原本是红色的,现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竟然隐隐有些发绿,而且越来越近。 “鬼,是鬼火!大家快跑,是鬼火,这玩意沾上身要命啊!”不知道是谁率先惊慌的喊了一声,整个篝火旁的山贼顿时全乱了套。大家都是在山中吃饭的,最是忌讳这鬼神之说。 毕竟大山之中还隐藏着很多为人所不知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杀人都在不眨眼之间,尤其是这个时代工具和科学思想都处于原始阶段,所以往往各种意外都会归于鬼神,而很多时候这鬼火就是山神带来的惩罚,所有被鬼火沾上的人,都将化为灰烬,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整个山坡上的山贼们都乱作一团,因为他们发现不只是这一朵幽幽的鬼火,在另外几个方向上也都出现了绿色的火焰,在忽上忽下的飘动。 “大家快跑,鬼,山神发怒了,是鬼!”又是一声呼喊,一名山贼摔倒在地上,即使是那些山贼头目也没有办法约束手下。在鬼神面前,他们的约束力单薄如纸。 毕竟这些山贼这些年亏心事可是没少做,在鬼神的怒火面前,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几个头目也是脸色发白。他们虽然多少知道鬼火实际上并不能对人造成多少伤害,但是在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火焰面前,谁还有心思冷静下来思考,归根结底他们也是人,人总有害怕的东西。 更主要的是一般的鬼火都不是很大,而呈现在眼前的这几朵鬼火不只是飘忽不定,而且要比印象中的鬼火大多了——就算是走南闯北、没少走过夜路的几个头目也自问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鬼火——更何况大家白天可都看得清楚,这周围并没有坟冢,哪里来的鬼火?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就是山神的怒火! 头目们已经没有功夫约束手下人,只是被人流卷动着向唯一没有鬼火的方向奔跑,跑得越远越好。这些山贼别说派几个人过去查看是什么情况,甚至就连向鬼火方向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想到这东西还真的乱假成真。”李求不由得啧啧感慨一声,看着手里的几根铜条,为了切割打磨出来这几根铜条,可是费了村子中妇孺不少功夫,如果不是李荩忱坚持要打磨,谁都不会在大战来临的时候做这种铁杵磨针的活计。 而事实证明,李荩忱的坚持是正确的,谁都没有想到这些铜条直接扔到火中,竟然整个火焰都跟着变绿了,还真的有鬼火的感觉。如果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恐怕李求他们也非得跟着跑。 黑暗中藏身的李荩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靠着三把火就把人给吓成这样,不过一想到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战乱频频、民智未开,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别说这个时代,自己这一手就算是放在百年之后的隋唐甚至千年之后的明清,照样可以吓到不少人。 实际上这很简单,就是依靠焰色反应,在李荩忱穿越之前的那个时空,这是高中就会学习的知识。铜在火中燃烧会变成绿色,自然而然就有了鬼火的感觉。 当然李荩忱也有些遗憾,如果能够将铜条磨成铜粉或者切成更小的铜片,这效果应该更好一些,而现在怎么看都有些燃烧不完全。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忱哥,咱们怎么办?”李求有些恍惚的走到李荩忱身边,显然他也被刚才的场景彻底震撼到了,如果不是亲手制造出了这鬼火,恐怕李求也会和那些山贼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咱们跟上,这些山贼是直接奔着郑庆他们布置好的陷阱去的,希望郑庆这小子不要让某失望。”李荩忱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山风顺着喉咙滚入肺中,让李荩忱尽量冷静下来。 归根结底,他在穿越之前最多也就是一个看过几本书的理论派,此时此刻在这黑暗的山林中,看着自己计划好的第一步终于取得成功,李荩忱心中也是一阵发热,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冷静,哪怕是强制的。 就在这时,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慌乱无章的脚步声。几朵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幽幽燃烧起来,就像是地狱之火,驱赶着人向远处更黑暗、更深的地方逃避。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更黑暗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 张二整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刚才一排从天而降的竹子将他前面的两个人硬生生的插在地上,而他身后也有一个家伙一脚踩进了陷阱中,消失了踪影,刚才还能听见凄惨的呼喊声,而现在已经一丝一毫声音都没有了。 山风吹过张二的衣衫,让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前后左右的弟兄们都已经死的干净。而在黑暗中脚步声错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冒冒失失的向这个方向而来。 “噗!”张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又是一个倒霉鬼直接掉入了陷阱中。谁也不知道这周围有多少陷阱,更不知道陷阱中都有什么,但是张二根据他们掉进去之后大多数都没有了动静,已经能够判断他们已经送了性命,这也使得张二根本没有胆量抬起脚向前走。 第二十一章 埋伏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患有夜盲症,归根结底就是缺少维生素A,实际上鱼肝油和胡萝卜中就富含这种物质,只是正常人哪里有机会吃得上这种好东西。所以对于郑在黑暗中无助奔跑的山贼们,就算是陷阱上没有什么遮盖,他们说不定也会一脚踩下去。 不过对于这些山中为猎的年轻小伙子们来说,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他们平时从溪水中捕捞上来的鱼,还是所打猎物的下水之中,都富含这种维生素,所以足够保证他们在黑暗中同样拥有明亮的眼睛。 李荩忱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人还是都交给了郑庆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而郑庆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山路上设置各式各样的陷阱。当山贼被越来越近的鬼火吓着离开火堆向黑暗中跑的时候,这些光天化日下都不一定看得见的陷阱就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比如现在张二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陷阱。他在距离鬼火最近的一批人身边,自然也就是慌乱的山贼大队当中殿后的。跟着他一起慌张逃窜的那个小头目已经摔入坑中没有了声响,而其余的人多数也消失在黑暗中,张二很清楚他们现在十有八九也没有了性命,他周围这些陷阱当中不知道填了多少自家人的尸体。 “张哥,快跑啊!那火,那火追上来了!”鬼机灵的山猴子在黑暗中大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眼神竟然这么好,刚才鬼火是他先发现的,现在慌乱的人群中也是他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张二还在后面发怔的。 张二顺着声音的方向向山猴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火把跳跃昏暗的光芒中,他清楚的看到有一个细长的黑影直扑向山猴子。呼呼地风声带动着张二和山猴子的衣袖。 不等张二开口,山猴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躬身,只不过为时晚矣,一支竹枪在张二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直接洞穿了山猴子的胸膛,滚烫的鲜血顺着竹枪喷涌而出,洒满山猴子的衣襟和土地。 精明跳脱了二十多年的山猴子,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倒在一支用来刺杀、阻拦猎物的竹枪之下。血淋淋的双手握紧了竹枪,此时此刻他已经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山神的怒火,而是有人布置好了陷阱,等待着他们上门。 这一片黑暗的竹林中,主人从来都不是山神,而是另外一批他们甚至都没有打过照面的敌人,一批他们或许刚才还在戏弄嘲讽的敌人。山猴子轻轻舔了舔嘴唇,喃喃说道:“老子这辈子杀的人也不少了,玩的女人也不少了,也不算白来,也不算白来······” “山猴子!”张二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山猴子看不见,但是他能清楚的看见,两道人影从后面的竹林中飞奔而出,可是张二清楚,此时他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更何况已经被竹枪洞穿了胸膛的山猴子。 这一支竹枪来的还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山猴子显然也有些不甘心的想要回头看,是谁杀了自己,可是插入他胸膛的那一杆竹枪,被人直接硬生生的拔了出来,鲜血有如潮水喷涌,再也止不住。山猴子跪倒在地上,又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终于无力的倒地。 马失前蹄,还能坚强站起来;但是猴子断了手,可就跑不动了。 “还真是这个家伙。”李求咂了咂嘴,刚才在黑暗中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个家伙所说所做,没有想到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家伙还是被自家一杆竹枪要了性命。 “抓紧扫清后面的人!”李荩忱实际上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是这么多死人,一边咽着吐沫,一边重重拍了一下李求的肩膀,快步向前冲去,刚才正是他在黑暗中一眼认出来山猴子,所以果断的让身边李求下手。 就算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先把这个家伙宰掉,这种油嘴滑舌、却最能鼓动士气的家伙,留着绝对是一个祸害,所以还是先除掉为妙。 现在李荩忱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好说歹说是黑天,不但这些敌人什么都看不见,跟在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们虽然不至于看不清道路,但是没有火光照耀,也看不清楚这周围的众多尸体,否则恐怕包括李荩忱在内都得忍不住吐出来。 毕竟这些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畜生,哪怕是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当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谁都不可能保持冷漠。 李荩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飞起一脚将山猴子的尸体踹入旁边的坑中,而李求咬着牙带着身后的年轻人们纵身而上,将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的张二打倒。 脚步声渐渐消散,显然山贼大队已经消失了踪影,而李求有些着急的踹了踹脚底下的张二,山风中带着阵阵骚臭气味,显然张二已经忍不住尿了裤子。 “还真是个胆小鬼,忱哥,咱们怎么收拾他?”李求骂了一声,抬头看向李荩忱。 李荩忱伸手狠狠向下一挥,直接招呼身边的人跟上自己,紧紧追上去,郑庆他们在前面布置陷阱、不断的扰乱山贼,而他们这一队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最重要的,负责将所有陷阱中或者陷阱外挣扎的山贼解决掉,山猴子和张二只是其中的两个,李荩忱可不想因此而耽误了事,从而让山贼有回过神的机会。 “哥,咱们这······”跟在李求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是他的堂弟,此时看着瑟瑟发抖的张二,顿时有些犹豫。张二在发抖,他拿着镰刀的手又何尝不是在发抖? “你也是个怂货!”李求咬了咬牙说道,一把夺过那小子手中的镰刀,手起刀落将张二的脑袋砍了下来,锋利的镰刀直接割破了血管,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李求的脸上,在微弱的火光中李求的表情狰狞的有些可怕。 “哥·····”那小子腿一软,如果不是李求一把拽住他,恐怕人就坐在地上了。 看着李荩忱消失的方向,李求沉声说道:“老弟,你要记住,这些山贼是来要咱们命的,咱们要想保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要了他们的命,除此之外······” 李求顿了一下,声音从颤抖变得愈发冷漠:“别无选择。” 那小伙子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 而李荩忱在远处听见李求这句话,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这乱世,逼着人成熟、逼着人冷漠啊! 李求如是,他李荩忱,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二十二章 撤退 “放!”郑庆眯了眯眼睛,手猛地挥了下来,他身后的一名年轻人狠狠挥动手中的斧子,将绳索砍断。 悬挂在两根粗大竹子之间的栅栏呼啸着落下,正跑到竹子之间的几名山贼被这从天而降的竹子击中,直接刺穿。而一张大网跟着这竹枪一起落下来,将后面陆续跑过来的山贼整个儿的罩入其中。 “这是从哪里来的鬼东西!”手中的刀慌乱劈砍着绳索,一名山贼头目惊慌的大声喊道,下意识抬头看去,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火光一闪即逝,紧接着两三道人影迎面而来,锋利的竹枪带着风声直接刺入这山贼头目的胸膛。 “他们也是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刁民!”终于有一名山贼定下神来,看到了这些在黑暗中第一次显露出身影的敌人,而周围其余的山贼此时在这吼声中也都凝神看去,果然这些家伙手握竹枪、在竹林间来往奔驰,虽然身形敏捷,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什么有三头六臂、能够卷动鬼火的神。 虽然不知道那令他们奔跑逃窜的鬼火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山贼们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十有八九是中了埋伏。而再看看周围这些陷阱,多数都是山中用来捕猎的,这队伍中也不是没有山中猎户出身,甚至能够叫上来这些陷阱的名字。 “他娘的,咱们上当了!”一名山贼怒骂道,手中的刀一下子提起来,从来都是他们有如割草一样收割人命,可从来没有被人给欺负成这番狼狈的模样,心中怎能没有火气。 “宰了这些狗娘养的刁民!”山贼们已经彻底醒悟,骂骂咧咧的冲上来,更有几个人点燃了火把或者火折子,将周围山林照亮,为同伴指引道路和方向。 地上的那些陷阱毕竟只是草草挖掘出来的,有了光亮再加上同伴的前车之鉴,山贼们自然不会再傻乎乎的一脚踩上去。 之前那些陷阱虽然套住了不少山贼,甚至其中大多数人都被要了性命,但是毕竟数量有限,火光明暗中粗略估计也就是有五六十山贼走散了或者葬身陷阱之中,之前被绳索套住的那十多名山贼也被同伴小心的救出来,所以山贼的数量依旧占据绝对上风,更何况弄清了对方的来路,山贼们也都不再恐慌。 之前是因为他们做多了亏心事,以为遭到了山神的报复,现在一看这在黑暗中埋伏他们的也就是一群普通的年轻人,自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落在后面的两名年轻人很快就被呐喊而来的山贼淹没,至于他们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庆哥儿!”郑庆身边的几名年轻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顿时都有些紧张,布置陷阱他们可以的,但是这临阵冲杀,让他们这些新手去和这些以打家劫舍、刀头舔血为生的山贼较量,就未免强人所难了,不过这些年轻人还是咬着牙提起来手中的兵刃——哪怕是这些兵刃相比于山贼们的刀剑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撤,向南撤退!”就在此时,李荩忱带着人从黑暗中跑出,李荩忱冲着郑庆狠狠一挥手。 “快撤!”郑庆一个恍惚,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大声喊道。 而李荩忱毫不犹豫的将火把扔向地上的蒿草,他身后李求等人都如法炮制,火焰落入蒿草等等野草之中,顿时火星四溅,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就将地上的荒草吞噬,转而开始舔舐周围的竹子。而怒吼着冲上来的山贼见到面前的火墙和火墙后面绰绰约约的人影,虽然愤怒,却只能一边整队,一边寻找别的突破口。 ————————-- 山林的寂静已经被纷乱的呼喊声和脚步声,一支支火把举起来,将黑暗彻底照亮。整个山头上下,愤怒的山贼们一边呼唤伙伴,一边听从头目们的调遣不断向前推进。 而原本有微弱光亮的对面山上村子,在这夜袭发生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沉默于黑暗中,那飘忽不定的鬼火也没有了踪影,那些仿佛从地底冒出来的敌人,又重新回到了他们出来的地方,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山贼们被偷袭了这一次,可不会傻乎乎的等着被偷袭第二次,更何况借着后来的火光,他们也看清楚了这些偷袭者的真面目。 在这一片荒山野岭之中,也就只有那个村子之中的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些刁民是怎么有勇气偷袭,又是怎么拿出这么令人心惊胆战方法的,但是至少山贼们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无论是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伴,还是照亮黑暗的火把,都给了他们不少勇气,就算找不到敌人,自己也不会受到多少损失,只要能够这样熬到白天,胜利依旧是属于他们的。 远处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李荩忱的脸在火光跳动映衬下显得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而郑庆和宋飞等人都紧紧抿着嘴站在李荩忱身边,看着那山贼渐渐聚集起来的山坡。 “被咱们干掉的山贼大约有四五十人,当然这里面有多少人受伤还有一口气在,就不知道了。”李求语气中带着喜色,山贼一共也就是两百来号人,如果这样干的话,用不了几次,这些山贼也就彻底完蛋了,更主要的是村子中现在派出的实际上也就是这二十个年轻人。 李荩忱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山贼的反应绝对不算慢,郑庆带着人辛苦了小半夜为他们准备的陷阱,也就是有一半发挥了作用,如果山贼还是慌乱无章法的向前跑的话,李荩忱真的有信心一口吃掉他们一半人,更主要的是,当损失过半的时候,这些山贼心理防线恐怕早就崩溃了,他们就不会在乎自己的敌人有多少,只是拼命逃窜。 到时候这一帮子山贼自然也就不战而退。 可是这终究只是李荩忱美好的设想罢了,残酷的现实却是他不得不在危急关头及时带着人撤退,甚至放火烧掉了一小半山坡的竹子,给敌人留下了一个天然的开阔地,如果不是周围还有溪流,恐怕这大火的威力和杀伤范围更大,到时候竹子这种对村民们有利的上好掩护会被烧掉的更多。 只可惜这些山贼动作不慢,除了最前面十多个人被大火烧死烧伤,后面的人都及时的撤过了小溪,避免被大火吞噬。现在他们又重新回到这一片满地灰烬的空地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四周。 这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而且在天亮之前不能进一步杀伤敌人的话,敌人一定会在天一亮就对村子发动疯狂而致命的攻击。 对此无论是李荩忱,还是在场的哪一个年轻人,都深信不疑。 第二十三章生变 李荩忱他们藏身的地方,正是白天李荩忱带着李求他们几个在山中行走的时候发现的那一条小溪上游。沿着小溪向山上走,两侧的植被已经变成了茂密的大树,而不是竹子,更利于藏身,之前李荩忱在研究那一份舆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找布置退路,而他选择的就是这一座山头。 在这黑暗中,山贼虽然应该并没有胆量向村子发起进攻——经过晚上这一闹腾,恐怕就算是这些山贼看出来了袭击者的身份,也会对村子有所畏惧,毕竟李荩忱拿出来的鬼火还有那些陷阱,足够让那些山贼们疑神疑鬼。 在没有弄清楚这鬼火和陷阱之前,李荩忱相信这些山贼是不会向村子方向轻举妄动的,一旦他们有了更多的损失,那说不定村子中的壮丁人数就超过了他们,只要山贼头目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就不会贸然发动这样的进攻。 但是山贼不向村子进攻,不代表他们不会向着村子方向探索——李荩忱他们在晚上搞了这么一出,山贼们满肚子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肯定想要抓住一两个家伙,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向着村子的方向推进或者说追击,以求能够抓住一两个落在后面的报仇。 所以李荩忱索性就不带着人直接回村子,而是一路退到了这南面的山头上,至少可以防止被后面的山贼追的有如丧家之犬。 “快清点人数。”李荩忱看着一队队人马气喘吁吁的聚集在大树下,急忙对郑庆几人说道。 “少了两个人。”郑庆显然早就粗略点过一遍,脸上带着忧虑神色,这两个人是他的手下,显然在刚才混乱之中没有了身影,让郑庆颇为担忧。 而李荩忱也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在混乱之中并没有人伤亡,此时少了两个人说明是在后来撤退的时候走丢的,那么很有可能他们还活着,更有可能落在山贼的手中——这么多人都是一齐进退的,不可能走到半路上有人掉队而其余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郑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所以脸上的申请颇为凝重。 “现在回去找么?”宋飞和李求也快步走过来,他们两个家伙脸上还带着狰狞神色,刚才这两个都是亲手杀了人的,此时也有一种豁出去亡命之徒的感觉。 “不要轻举妄动,”李荩忱一边向高处走去,一边沉声吩咐,“派几个身手敏捷、熟悉道路的,从西面绕过去通知村子这里发生的事情,村中的三位长老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另外让五个弟兄出去,在山下小溪一带巡逻,有山贼过来,速速禀报,不能越过小溪!” 宋飞和李求应了一声,急忙去布置,而郑庆担忧的说道:“忱哥,是我没有带好弟兄们······” “先别说这个,”李荩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而随着太阳穴跳的还有心脏,“这两个人是谁。” 郑庆迟疑一下:“村东头的郑明和郑亮。这两个都是憨厚老实的小子,布置陷阱可以,但是这山中跑动的本事就差了一点儿,结果谁曾想到竟然真的出事了,早知道如此,某肯定让他们两个站在队伍中间。” “当时走的慌乱,甚至不得以引火烧山,所以出一点意外也在预料之中。”李荩忱沉声说道,跳上一块大石向山贼聚集的那一片山头眺望,这两座山头相隔的距离实际上并不远,而且山贼那边用火把恨不得将半边天都烧的通红,所以李荩忱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里聚集的山贼们的动作。 原本零散的山贼渐渐收队,幽暗的竹林之中不断有打着火把的队伍回来,那一片正对村子的山坡上,人越聚越多,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山贼架着两个人走到空地中间。本来山贼就在那个地方搭建了一个小台子作为点兵和发号施令之用,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那两个人被直接绑在台子上的立柱上,正对着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村落。 “让弟兄们不用找了。”李荩忱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事情非但没有向自己预想的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因为这两个兄弟落入敌人手中,很有可能导致更不利的影响,“还有,告诉宋飞和李求,抓紧把人都聚集起来!” 郑庆脸色微微一变,显然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而且丢掉的这两个都是他麾下的人,也是郑家的年轻一辈,所以让郑庆既惭愧又担忧。不过此时他自己也没了主意,除了听从李荩忱的命令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在山坡上等待的年轻人们显然也都注意到了那边山坡上传来的响声,而且随着郑庆和宋飞等人下令集结,他们多少都预料到发生了什么,黑暗中这些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的神色,显然只要李荩忱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救人。 “郑明和郑亮十有八九是落在山贼手里了,这个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李荩忱压低声音说道。 所有年轻人都微微前倾,黑暗之中一双双眼眸里满是怒火和斗志。自家一起长大的弟兄落入这些该死的山贼手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很清楚。 “忱哥你说吧,咱们怎么救人?!”一名年轻人憋不住开口说道。 “对,不能看着郑家两个哥儿落在这山贼手里!” “就是,忱哥你下令,就算是和山贼拼了,我们也认!” “按照刚才的那个法子,肯定还能狠狠的摆山贼一道,趁机还能救出咱们的弟兄!” “忱哥!” 李荩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将这些嘈杂的请战声音排出脑海,良久之后,他才霍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即使是黑暗中大多数人都看不到李荩忱眼睛所在,不过还是有被注视的感觉。 “都说完了?”李荩忱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郑庆和宋飞几个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忱哥······这是发火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而李荩忱伸手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大树,方才冷声说道:“听某的,这人咱们不能救。” “为什么?!”这一次包括郑庆和宋飞等首领人物在内,都猛地站直,有些不解甚至还带着愤怒的看向李荩忱。 第二十三章 生变 PS:新的一个月求打赏、推荐票! 李荩忱他们藏身的地方,正是白天李荩忱带着李求他们几个在山中行走的时候发现的那一条小溪上游。沿着小溪向山上走,两侧的植被已经变成了茂密的大树,而不是竹子,更利于藏身,之前李荩忱在研究那一份舆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找布置退路,而他选择的就是这一座山头。 在这黑暗中,山贼虽然应该并没有胆量向村子发起进攻——经过晚上这一闹腾,恐怕就算是这些山贼看出来了袭击者的身份,也会对村子有所畏惧,毕竟李荩忱拿出来的鬼火还有那些陷阱,足够让那些山贼们疑神疑鬼。 在没有弄清楚这鬼火和陷阱之前,李荩忱相信这些山贼是不会向村子方向轻举妄动的,一旦他们有了更多的损失,那说不定村子中的壮丁人数就超过了他们,只要山贼头目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就不会贸然发动这样的进攻。 但是山贼不向村子进攻,不代表他们不会向着村子方向探索——李荩忱他们在晚上搞了这么一出,山贼们满肚子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肯定想要抓住一两个家伙,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向着村子的方向推进或者说追击,以求能够抓住一两个落在后面的报仇。 所以李荩忱索性就不带着人直接回村子,而是一路退到了这南面的山头上,至少可以防止被后面的山贼追的有如丧家之犬。 “快清点人数。”李荩忱看着一队队人马气喘吁吁的聚集在大树下,急忙对郑庆几人说道。 “少了两个人。”郑庆显然早就粗略点过一遍,脸上带着忧虑神色,这两个人是他的手下,显然在刚才混乱之中没有了身影,让郑庆颇为担忧。 而李荩忱也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在混乱之中并没有人伤亡,此时少了两个人说明是在后来撤退的时候走丢的,那么很有可能他们还活着,更有可能落在山贼的手中——这么多人都是一齐进退的,不可能走到半路上有人掉队而其余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郑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所以脸上的申请颇为凝重。 “现在回去找么?”宋飞和李求也快步走过来,他们两个家伙脸上还带着狰狞神色,刚才这两个都是亲手杀了人的,此时也有一种豁出去亡命之徒的感觉。 “不要轻举妄动,”李荩忱一边向高处走去,一边沉声吩咐,“派几个身手敏捷、熟悉道路的,从西面绕过去通知村子这里发生的事情,村中的三位长老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另外让五个弟兄出去,在山下小溪一带巡逻,有山贼过来,速速禀报,不能越过小溪!” 宋飞和李求应了一声,急忙去布置,而郑庆担忧的说道:“忱哥,是我没有带好弟兄们······” “先别说这个,”李荩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而随着太阳穴跳的还有心脏,“这两个人是谁。” 郑庆迟疑一下:“村东头的郑明和郑亮。这两个都是憨厚老实的小子,布置陷阱可以,但是这山中跑动的本事就差了一点儿,结果谁曾想到竟然真的出事了,早知道如此,某肯定让他们两个站在队伍中间。” “当时走的慌乱,甚至不得以引火烧山,所以出一点意外也在预料之中。”李荩忱沉声说道,跳上一块大石向山贼聚集的那一片山头眺望,这两座山头相隔的距离实际上并不远,而且山贼那边用火把恨不得将半边天都烧的通红,所以李荩忱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里聚集的山贼们的动作。 原本零散的山贼渐渐收队,幽暗的竹林之中不断有打着火把的队伍回来,那一片正对村子的山坡上,人越聚越多,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山贼架着两个人走到空地中间。本来山贼就在那个地方搭建了一个小台子作为点兵和发号施令之用,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那两个人被直接绑在台子上的立柱上,正对着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村落。 “让弟兄们不用找了。”李荩忱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事情非但没有向自己预想的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因为这两个兄弟落入敌人手中,很有可能导致更不利的影响,“还有,告诉宋飞和李求,抓紧把人都聚集起来!” 郑庆脸色微微一变,显然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而且丢掉的这两个都是他麾下的人,也是郑家的年轻一辈,所以让郑庆既惭愧又担忧。不过此时他自己也没了主意,除了听从李荩忱的命令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在山坡上等待的年轻人们显然也都注意到了那边山坡上传来的响声,而且随着郑庆和宋飞等人下令集结,他们多少都预料到发生了什么,黑暗中这些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的神色,显然只要李荩忱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救人。 “郑明和郑亮十有八九是落在山贼手里了,这个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李荩忱压低声音说道。 所有年轻人都微微前倾,黑暗之中一双双眼眸里满是怒火和斗志。自家一起长大的弟兄落入这些该死的山贼手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很清楚。 “忱哥你说吧,咱们怎么救人?!”一名年轻人憋不住开口说道。 “对,不能看着郑家两个哥儿落在这山贼手里!” “就是,忱哥你下令,就算是和山贼拼了,我们也认!” “按照刚才的那个法子,肯定还能狠狠的摆山贼一道,趁机还能救出咱们的弟兄!” “忱哥!” 李荩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将这些嘈杂的请战声音排出脑海,良久之后,他才霍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即使是黑暗中大多数人都看不到李荩忱眼睛所在,不过还是有被注视的感觉。 “都说完了?”李荩忱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郑庆和宋飞几个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忱哥······这是发火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而李荩忱伸手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大树,方才冷声说道:“听某的,这人咱们不能救。” “为什么?!”这一次包括郑庆和宋飞等首领人物在内,都猛地站直,有些不解甚至还带着愤怒的看向李荩忱。 第二十四章 诱饵 对于郑庆和宋飞他们来说,郑明和郑亮两个人虽然有些愚钝,但是都是亲人和兄弟,如果见死不救,那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回去给村子中翘首以盼的族人们交代? 李荩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双手向下压了压,冷声说道:“弟兄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并且我也有和你们一样的冲动,但是你们明不明白,如果我们现在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李荩忱很清楚,有的时候做事情不需要解释,冲冠一怒是男儿的豪情,但是如果因为冲冠一怒而葬送了其余所有人的性命,那就绝对是犯傻,此时此刻的李荩忱就算是心中有同样冲过去的冲动,他也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道理和眼前这些已经瞪红了眼睛的家伙们解释清楚。 “说得好听,但是咱们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弟兄被敌人抓走,这些山贼的手段那么残忍,最会让人生不如死!”一名年轻人双手握拳猛地冲出来,如果不是宋飞和李求眼疾手快将他架住,恐怕这年轻人早就冲过来将李荩忱打倒了。 “混蛋!”郑庆也反应过来,一脚将这个郑家子弟踹翻在地。 “庆哥,明亮兄弟都落在人家手里了,咱们怎么还能在这里坐着!”那年轻人赤红着眼睛喊道,如果不是周围山风呼啸,话已出口基本就已经被冲散几分,恐怕就连对面山头的山贼都能听见这喊声。 “闭嘴!”郑庆狠狠一巴掌抽在那人脸颊上,而周围原本想要附和的郑家子弟,都是轻吸一口气。毕竟对于他们这些郑家子弟来说,李荩忱是一个领导者,但是并不是他们的亲兄弟,所以实际上他们还是在心里服从郑庆的领导,尤其是现在关乎两个郑家子弟的安危,所以他们更想要郑庆能够站出来。 郑庆看着那个满脸委屈的郑家子弟,冷声说道:“无论是郑家还是李家和宋家,都是咱们一个村子之中的,大家相依为命,这一次也是一起对付山贼,如果出了差错是一起倒霉,所以忱哥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也是为了咱们整个村子,都给某听话!” 郑家子弟顿时沉默下来,而李家和宋家的子弟也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郑家有不满,那这三家少不了要起矛盾。 李荩忱赞赏的看了郑庆一眼,显然郑庆在郑家子弟当中还是很有权威的,有郑庆在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这些山中汉子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在李荩忱的预料之中,他们从小就是在这山中长大,性格淳朴,而且从小一起长大的,和郑明、郑亮手足情深,所以会有这样急红眼睛的反应李荩忱也能理解。 “好了,都听某说,”李荩忱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很坚定,“咱们现在在暗处,这是我们能有的也是唯一的优势,而这些山贼不管做什么,所为的就是将我们从暗处引出来,仗着他们人多的优势,彻底把我们消灭。” 周围年轻人们都点了点头,这种浅显的道理,只要他们冷静下来,绝对不可能想不清楚。 而李荩忱拍了拍郑庆的肩膀,环顾四周说道:“别慌,事情不是没有一点儿转机,既然这些山贼想要吸引我们出去,肯定会在郑家兄弟上面做文章,所以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这样,咱们现在人太多,即使是在黑暗中,一起走动也会引起注意,所以某只带着五个人过去,其余的人现在就返回村子,越快越好!” 郑庆等人脸上露出凝重神色,他们很清楚,凭借五个人想要在这重重包围中救出来这两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当然凭借现在这二十多个人也不太可能,山贼很显然想要吸引更多的村民下山来营救——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就算是牺牲两个人的性命,能够救得整个村子的性命,那也很划算,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之前愤怒的郑家子弟,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有些不甘心罢了。 “我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李荩忱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如果你们还有谁有意见的话,那么某也不好多说什么,还请你自己带着人前去,某绝对不横加阻拦。” 周围的年轻人们虽然冲动,但是归根结底不是傻子,尤其是刚才郑庆那一巴掌更是把他们打醒了。 是啊,在今天晚上发动的这一场突袭中,山贼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这在大家之前是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以二十多人袭击二百人,最后只折损了两个人手,这绝对是不敢想象,而现在大家竟然还在抱怨丢了两个兄弟见死不救,简直是太不知足了。 更主要的是,现在正如李荩忱所说,他们虽然还在暗处,但是在暗处能够随时发起偷袭的优势已经彻底消失了,这些山贼有了足够的警惕,甚至可以说就等着他们从黑暗中钻出来,所以现在去救人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正入圈套。 看着周围年轻人没有再多争执,李荩忱点了点头,这些年轻人终归还是知道轻重的。当下里他伸手点出来郑庆、宋飞几个在刚才的偷袭中表现不错的年轻人,然后看向李求:“你小子最是精明,某没有别的要求,把人一个不差的给我带回去。” 李求正在委屈自己没有被选入李荩忱带的这一组人之中,听到李荩忱说的郑重,当下里也不敢耍性子,急忙点了点头:“忱哥放心。” 他精明不假,但是也知道轻重缓急。 “你们跟上某,都咬上树枝,脚步放轻,尽最大可能减少动静,知道么?”李荩忱看着李求带着人消失在黑暗中,转而吩咐郑庆他们几个,除了保持安静,他还让他们一路弯着腰,注意四周。 想到要以这区区几个人摸到山贼鼻子底下去,郑庆他们也都冷静和清醒了不少,此时都竖起耳朵听着李荩忱的吩咐。 山中汉子,尊重强者,李荩忱不只是他们当中年纪最长的,也是实力最强的,刚才李荩忱展现出来的冷静和游刃有余,让他们对李荩忱更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第二十五章 残忍 黑暗的竹林在前面层层展开,而李荩忱尽量放慢脚步,几乎可以说是一点一点的挪过去。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这竹林不属于自己时候的恐惧和压力。 这无边无尽的黑暗经常被火把的光芒所照亮,一队一队的山贼正在山林周围搜索着敌人有可能来过的痕迹,而在这更外围,还有很多山贼藏身黑暗之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谁也不知道这一片黑暗中到底有多少山贼,但是无论是李荩忱还是跟在他身边的郑庆和宋飞,都很清楚,黑暗中深藏的,一定是天罗地网,而现在他们正一头撞向这天罗地网。 “忱哥,解决了。”两名年轻人走过来低声说道,刚才有一个险些让他们暴露的山贼暗哨,幸好这两个靠近暗哨的年轻人眼疾手快,一个冲上去捂住那人的嘴巴,一个人麻利的切开了那人的喉咙。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处理完那个山贼,回来向李荩忱禀报。 李荩忱点了点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猛地从黑暗中窜出,而他身后郑庆和宋飞等人也是麻利的跟上,他们的身影在竹林之间晃动一下,转瞬又消失了。 “头儿,是不是有什么人过去了?”不远处打着火把的一名山贼揉了揉眼睛说道。 一阵凉风扑面,让所有山贼们都打了一个寒战,这个时候最是神情紧张,一声尖叫就有可能导致一群人直接扑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打一气。 而领队的那个山贼头目也谨慎的环顾四周,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有在风中摇晃的树影。他低低骂了一声,伸手拍了一下那山贼的脑袋:“你小子别疑神疑鬼的!” 这个时候,还是宁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否则一旦扑了空,大家白紧张一通,自己还少不了落得一个指挥不当的罪名,这小头目清楚的很。毕竟他手下人不少,谅这些刁民也没有胆量对付他,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把人带回去,就算胜利。 毕竟这周围的黑暗和风吹竹子沙沙的声音,总给小头目一些不太好的感觉,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吧。”看着这一队山贼过去,李荩忱也轻轻呼了一口气,现在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伙山贼没有过来搜查自然是最好的。 “这架势,”郑庆也忍不住啧啧感慨一声,他们这一路过来,这样巡逻的山贼至少已经遇到了两队,再加上黑暗中的暗哨,甚至可以说山贼有一半人都派了出来,“是想要咱们进攻还是不想?” 李荩忱摇了摇头:“这些山贼是既想要诱使我们上钩,又不想让我们真的冲过来拼命啊,他们这样的布置也无可厚非,显然他们也不想遇到红着眼睛的敌人。” 郑庆和宋飞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些山贼显然想要遇到的是能够冷静进攻的山民,而不是一群急红了眼睛的山民,如果山民还有点儿脑子的话,看到这阵势估计会选择撤退或者犹豫不定,这样就给了外围的暗哨发现他们并且及时报警的机会,而一旦村民们红着眼睛冲过来,这样的布置也能够及时拦住他们。 所以山贼有这样怪异的布置,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多少是害怕了,”李荩忱郑重的说道,看了身后的年轻人们一眼,每一个人都以坚定自信的眼神回复他,“既然咱们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上前把他们的底细探个干净!”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显然又有一队山贼向着这边走过来,而李荩忱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移动,他们的身影也逐渐被黑暗所吞没。 等到火把的光亮再一次照亮这一片空地的时候,几名山贼打着哈欠环顾四周,周围只有竹叶在风中晃动的阴影。 “走,向那边。”带队的山贼一挥手,身后的人急忙跟上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地上没有被完全遮掩住的脚印。 ————————————————- 空地中间已经搭起来两个架子,而那两名不幸被抓住的郑家兄弟就直接吊在架子上,即使是隔着远远地都能够听见鞭子抽打人的声音。李荩忱死死咬着牙紧盯着空地上。 他身后郑庆等人甚至已经直接回过头去,毕竟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伴受到这样的折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如果不是刚才李荩忱和所有人摆清楚了道理,恐怕现在在场的这几个家伙也都会忍不住冲上去。 “看好了,这就是失手的下场。”李荩忱的声音很低、很平,但是无论是郑庆还是宋飞他们几个,都能够肯定的听出来李荩忱话语中深深的怒气,只不过他在全力克制自己。 听着李荩忱所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如果刚才稍有不慎,在这上面吊着的就不只是两个人了,而如果没有他们今天晚上闹了这一下,恐怕明天全村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下场。 当然即使是现在,这样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你们要想清楚了,”李荩忱的声音依旧很低沉,“如果我们现在继续这样干下去,过不了多久在上面吊着的就有可能是我们。” 郑庆无所谓的笑了一声,虽然他这个笑声在此时此刻看着很勉强:“就算是咱们不这么做,恐怕明天这个时候也会被吊上去,更或者比这个还不如。” 宋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看向李荩忱:“忱哥,带着我们,咱们说什么也得争一争!” 年轻人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而李荩忱冲着在场的几个人一拱手——他们是在这一场夜袭中表现最出众的,实际上也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声望的。 这一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光亮中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听见一个人冰冷的声音:“这个村子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快点儿说,要不老子就把你这一条胳膊也废了!” “没想到这两个小子骨头还挺硬,咱们这都已经抽了三十多鞭子了,就算是咱们自家弟兄恐怕也要受不了喽!”另外一个声音随即响起,而且颇为洪亮。 顿时引起周围山贼们一片起哄声。 而郑庆和宋飞等人咬着牙攥紧拳头,目光之中都带着杀气,看向那一片火光,郑家兄弟的身影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耷拉着脑袋,显然已经快晕过去了。 “不要慌!”李荩忱按了按手。 第二十六章 穿云 李荩忱敢打保票,这两段话不但是说给郑氏兄弟和山贼们,也十有八九是说给他们几个人听的。 这几个山贼头目虽然不知道周围的黑暗中是不是已经有敌人,但是很显然他们打算用这种激将的办法试探一下,如果能够将敌人引诱出来最好,就算是引诱不出来,他们也没有丢掉什么,甚至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提升一下士气。 郑庆和宋飞等人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不过每一个人看向李荩忱的时候,目光之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战意。李荩忱相信,就算是现在明知道是赴死,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些家伙还是会扑上去的。 “忱哥,有两队人向这边过来了,”在后面放风的一名年轻人快步走过来,“咱们要是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已经别无选择。 山贼用凉水将郑氏兄弟泼醒,只听得郑明大声骂道:“他娘的有本事你们这些龟孙子接着打,老子要是告诉你们一个字,老子就不是人!” 紧接着郑亮也吼道:“山里的畜生还知道保护自家地盘呢,老子怎么能连畜生都······啊!” 鞭子挥舞的响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怒骂,每一次抽打在郑氏兄弟的身体上,都是一朵绽放的血花。 “这些山里的刁民还真是能忍,也是没有胆量,”一名山贼头目笑着说道,话语中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而目光不断的在周围山林中扫来扫去,显然想要找到有人存在的痕迹,“这些家伙有胆量在这深更半夜里面对咱们动手,难道就没有胆量来救人。” 山贼们接着起哄,而一名看着是和他们的打扮不太一样的中年人缓步走出来,这些山贼显然对这个中年人颇为尊重,纷纷闪开一条道路。中年人走到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郑氏兄弟身边,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感慨说道: “两位看看吧,你们被抓了都没人管,如果你们两个能够加入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村子里面的东西也有你们的一份,而且你们的家人也能安然无恙,何乐而不为?” 郑明艰难的睁开在之前被俘的时候就已经被打肿的眼睛,虽然他看到的世界就只有一条缝,但是已经能够找到这个中年人的位置,当即一口混着血的痰就飞了过去,如果不是中年人眼疾手快躲开了,恐怕这痰就正中眉心。 “敢对我们军师不敬,真是好大的胆子!”山贼们顿时纷纷挥动手中的兵刃,似乎只要那中年人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上前将郑氏兄弟剁成肉末。 “这些山贼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啊,”李荩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郑庆和宋飞,“咱们准备走,还有你们两个把弓箭拿出来,给郑氏兄弟一个痛快吧。” 郑庆和宋飞两个人诧异的对视一眼,村子中能够用的弓并不多,毕竟想要制作一张弓很容易,但是想要制作一张能够有准头的弓却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村子中的好弓一共也就是有五张,即使是刚才李荩忱在动手的时候,针对远程攻击这一块,也是指挥人远程投掷竹枪而不是动用村子中的弓。 这玩意儿是拿来保命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李荩忱出来不会做好准备,这五张弓之中的两张就在郑庆和宋飞手中,他们两个是村子中有名的神箭手,甚至就算是李荩忱本身都稍逊一筹,所以李荩忱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 “忱哥,这样会不会······”宋飞迟疑说道。毕竟两支箭射出去,他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两支山贼队伍就快到了,咱们早晚得暴露,”李荩忱无所谓的拍了拍宋飞的肩膀,“别让咱们的弟兄接着受苦了,当然如果你想的黑暗一些,也可以想不能让咱们的事情从他们的嘴巴里出去。” 郑庆默默地抽出来弓,而宋飞张了张嘴,紧跟上他的动作。 他们两个清楚,无论是李荩忱出于何种考虑,现在必须要执行他的命令,无论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队伍不能出现争执,还是因为郑庆和宋飞实际上也默认了李荩忱的说法。 更何况实际上在他们心中,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李荩忱,不只是因为李荩忱平日里就是他们尊敬的大哥,更因为之前李荩忱的布置和他展现出来的冷静足够让郑庆和宋飞放心。 被成为“军师”的那名中年人不知道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可以看到郑氏兄弟只是瞪大眼睛不说话。而郑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密集集中的山贼,这些山贼显然对于这个军师很是敬重,他就站在山贼们的层层保护之下,就算是郑庆射箭技术很好,依然没有办法对准那军师。 “不行么?”宋飞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看着郑庆犹豫的神情,顿时明白他也没有办法对准。 狠狠一咬牙,郑庆猛地调转手中的弓,而宋飞已经先他一步松开了弓弦。 利箭穿云,直接刺穿了郑明的脖颈,郑明晃动了一下,显然已经没了性命。而他身边的郑亮怔了一下,已经明白过来,声嘶力竭的吼道:“来啊,快给小爷我一箭,快啊!” “挡住,挡住!”那军师顿时也慌了,急忙大声吼道,狠狠挥手。 山贼们慌乱的向前,想要挡在郑亮前面,而又是一支利箭呼啸破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刺穿了郑亮的脖颈。所有山贼都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在头目们的指挥下吼叫着向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扑去。 李荩忱瞳孔微微一缩,而郑庆和宋飞不用他吩咐,几乎是同时张弓搭箭,又是两支箭矢呼啸而出,一支没入前面奔跑的山贼小头目胸膛,而另外一支则奔着那军师而去,不过一名山贼眼疾手快将军师推开,自己中箭倒地。 郑庆暗叫一声可惜,但是毕竟射箭不是说中就中的,而且显然这些山贼保护这个中年人的心思已经不言而喻,想要这么简单就杀了他,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快走!”李荩忱低吼一声,猛的一拽郑庆和宋飞,三个人也顾不上弓箭,同时窜入树林的黑暗中。而山贼们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纷纷向这边冲来,这些刁民不但在半夜里偷袭了他们,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四个人,就连军师都差点儿折损在他们手上。 第二十七章 寂静 整个山上都是打着火把来回巡逻的山贼,显然刚才在半夜里来的这两下子着实让他们怒火中烧,如果不是实在不清楚这黑暗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危险,恐怕这些山贼早就已经嗷嗷叫着前去攻打村子了。 村子中原本就昏暗的灯火消散,如果不是天上的月亮尚且还有一丝光亮,恐怕离开了火把光照的范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军师有令,速速搜山!”几名负责传令的山贼身手矫健的穿过山林,一看就知道也是久在山中的人。 而手持火把的山贼们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前进,这些山贼显然也有界限,每一次走到山下小溪边就折回继续搜索——似乎这条小溪就是他们不可逾越的禁忌。 “咱们只要能到小溪边,就算逃出生天了。”李荩忱伸手拨开眼前的树枝,看着黑暗中颇有指示作用的火光。 因为考虑到山贼肯定会着重搜索靠近村子的西侧和南北两侧山林,所以李荩忱他们只能兜了一个圈子向东,躲在了东侧山坡一棵大树上,这一带已经不是竹林,而是茂密的大树林,和南侧之前李荩忱他们藏身的那个山头上的树林连为一体。 这些山中的老树都有上百年的岁数,而且和竹子不同,这些参天大树粗壮高大,足够四五个人躲在那茂密的树冠之中。现在李荩忱带着宋飞和郑庆在树上,而另外两个年轻人则在树下南北两侧放哨。 “想要从这里回到小溪边,可没有这么简单啊。”郑庆的注意力也从之前射杀自家两个兄弟的阴影中转移到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上,“这些山贼怕不是恨咱们恨得牙根痒痒,小溪那边必然是重兵布防。” 李荩忱苦笑一声:“所以现在依靠我们几个人想要跑出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郑庆和宋飞都是怔了一下,一齐看向李荩忱。现在自己靠不住,想要依靠那些山贼更是痴人说梦,那他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要知道明天早晨山贼肯定会发动对村子的进攻,到时候他们不能不在啊。 “忱哥,你不会说等天亮了再走吧,那就太晚了!”郑庆有些着急的说道,死了郑家两个兄弟,让他心中别提有多窝火,没有多杀两个山贼已经算是他一直忍着了,若是明天早晨才能偷偷摸摸的回去,那就太憋屈了。 李荩忱声音一冷:“你以为这些山贼都是吃干饭的?之前敌明我暗,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能够占尽了便宜,而现在你觉得这些回过神来的山贼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么?至于那个军师,在某看来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肯定早就想把我们几个碎尸万段。” 撇了撇嘴,宋飞有些不屑的说道:“可是忱哥,你看他们到现在不是都不敢越过溪水么?”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有多少敌人,是不是还有类似于之前的陷阱,所以不敢贸然前进,毕竟他们派出的斥候被我们打掉了,所以现在是两手一抹黑。”李荩忱沉声说道,打破了宋飞美好的幻想,“这只是他们不想付出更大代价而已,毕竟过不了多久天亮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攻村子,村子中的人也跑不掉不是?” 宋飞怔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深山老林里,要真的逃命,又如何比得过这些山贼? “这也是某一直担心的地方,”李荩忱忍不住喃喃说道,“这些山贼越是冷静、越能忍耐,说明他们越不好对付。若是他们现在就火急火燎的进攻村子的话,反倒是没有那么有威胁了。” “可是忱哥,咱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郑庆着急的说道,看向李荩忱,目光之中满满都是期待的神色。因为李荩忱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而他相信这一次李荩忱照样能够带领他们脱险。 李荩忱微微抬头:“我们刚才是救不了自己,但是现在有机会了,你们快看。” 山上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原本向着树林这边搜索过来的山贼们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全都转身向后跑去,一支支火把组成的长龙就这么在竹林和这一片树林交界的地方掉头,而风吹散了声音,听不清楚这些山贼在喊什么。 片刻之后这一片山林再一次陷入黑暗和死一样的寂静之中,而郑庆和宋飞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荩忱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这些山贼为什么说走就走。 如果说那些山贼走到小溪旁边就折返是因为害怕村民在前面不知更多的陷阱倒还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们向着这远离村子的方向走不了多远,同样就回去了,倒是真的出人意料。 而李荩忱在说完刚才那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出声,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周围的夜色更浓,甚至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有一半被云彩挡住,现在可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虽然不知道李荩忱到底是买的什么关子,但是郑庆和宋飞还是有样学样,和李荩忱一样保持安静。 良久之后,一名在下面放哨的年轻人缓慢的爬上来,尽最大可能不弄出声响:“忱哥,他们······他们来了!” 话音尚未落下,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借助微弱的星辉,郑庆和宋飞看着那景象,忍不住轻吸一口凉气。两队山贼同时从山林中穿出,脚步飞快,每一个人手中晃动的兵刃都闪动着寒光,而在他们的前面,另外一名年轻人正飞快的向前奔跑,一时间根本顾不上爬树,只能拼命的向前跑。 “十个人!”郑庆轻声说道,而那两队山贼同时冲到大树下,将那年轻人逼迫到了树底。 李荩忱点了点头,手猛地抬起来,郑庆三人都凝神向下看去,李荩忱这个手势是山中捕猎时候用的“动手”手势,村子中年轻人自然都明白,虽然下面有十个人,但是显然这一次李荩忱不打算作壁上观了。 有的时候忍耐或许是上佳的选择,但是一味地忍耐只会导致自己人这边士气低落,更何况对于李荩忱他们来说,本来人就不多,少一个就少很多力量。 “抓活的!”带队的山贼小头目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几乎是在山贼小头目这句话说完的一刹那,李荩忱的手狠狠挥下!一声厉啸,短刀洞穿小头目的胸膛,将这山林之中的寂静彻底打破。 第二十八章 逃命 李荩忱一把抽出短刀,他已经数不清楚今晚上他杀了多少人了,或许是两个,或许是五个,他只知道,现在如果不把眼前这几个家伙送入黄泉的话,那么死的就是他。 老子刚刚来总共没有几天,所以还是麻烦你们几个抓紧走吧。 郑庆和宋飞也从树上一跃而下,手中都是拿着雪亮的镰刀,相比于切割猎物是有才用的短刀,显然他们两个更喜欢这种用起来大开大合而且颇为锋利的家伙,平时这镰刀就是拿来在山中开路的,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开山刀,别说是砍血肉了,就算是结实的木头,一刀下去都能砍断。 这两个家伙刚才也算是经历过血的洗礼了,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初次杀人时候的那种颤抖和恐慌,麻利的手起刀落,那几名猝不及防下的山贼被干脆利落的砍掉了脑袋。 “杀!”一把刀从斜地里刺过来,刺入跟在郑庆身边那名年轻人的小腹。那年轻人一把抓住刀柄,鲜血已经不可遏抑的从伤口中涌出来。 而意识到同伴这是替自己挡了一刀的郑庆低吼一声,手中的镰刀直接由下而上刺穿了那名偷袭山贼的下颚,那山贼瞪大眼睛,竭尽全力想要伸手按住伤口,可是和他刚才捅的那个年轻人一样,这鲜血怎么都止不住。 这一小队山贼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扭头不顾一切的向黑暗中跑去。而李荩忱摆了摆手不让郑庆和宋飞他们追过去,反正也已经暴露了,这个时候斩草除根已经没有意义了,若是万一落入敌人的算计之中,可就真的万劫不复。 “忱哥,庆哥,你们别管我,快走,快走!”那小伙子伸手推了一把想要上前搀扶自己的郑庆和李荩忱,“我这血······是止不住了,不能拖累了你们,我活不久了!” 李荩忱的手微微颤抖,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有些恍惚。 从前世一个废柴小白领到现在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要说李荩忱看着自己满手鲜血没有一点儿反应,那肯定不可能,不过李荩忱也清楚,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犹豫和停留。 “忱哥······”郑庆迟疑一声,看向李荩忱。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来牺牲,李荩忱很清楚这个事实。他伸手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走!” 郑庆和宋飞死死咬着牙,抛弃弟兄的无奈让他们两个感觉心如刀割,伸手搀扶起来另外一个树下的年轻人,三个人脚步踉跄的跟上去。 而那捂着小腹的年轻人缓缓后退两步,嘴角边露出一抹笑容,坐倒在树下,头一偏已经没有了气息。 “这边!”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火把将这大树下的景象照亮,即使是这些山贼多少都有过杀人放火的精力,也都陷入了沉默。大树之下尸体七横八竖,鲜血流满一地,而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山贼的,他们或是被刺穿了胸腹要害,或是直接被划破了喉咙,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或者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她们也没有想到,这些原本以为很好对付的山里刁民,下手毫不留情。 几名小头目面面相觑,而人向两侧分开,被称为军师的中年人大步走过来,细细打量一番地上的尸体,再看向那个靠在大树下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的年轻人,轻轻叹息一声:“是我们轻敌了,把这些尸体都收敛了吧。” “那军师,咱们还······”一名头目急忙问道。 “有意思,”中年人冷笑一声,霍然转头,“追,某就不信,这些家伙还能跑出某的天罗地网!”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更何况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哪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诺!”山贼们大声应道,转身冲入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火光一闪一闪,如果此时从高处看的话,这火光再一次融合入不远处的无数火光中,正像是一张逐渐织就得大网,将这黑暗的山林全部笼罩在其中。 不过山贼们并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对面的黑暗中,一点火光重新亮起来。 ————————————————-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冒险?”宋老爷子看着漫山遍野逐渐亮起来的火把,忍不住伸手捋着自己胡须,在冷风中这个当年的白袍军老卒站的依旧笔直。 李成的身子骨儿要比他好一些,目光在周围忙碌的村子中妇孺老弱身上扫来扫去:“如果不冒险的话,总不能把那几个孩子就这么丢在外面,没有他们几个,咱们这村子就算是想要守住,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荩忱失陷在里面,某舍不得,阿庆和阿飞这两个好孩子,你们两个老家伙又怎么舍得?” 郑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这三个可都是咱们精心培养出来未来接班的人,若是这么折损了,就是在割你我的心头肉啊。不过这些山贼也着实可恶,竟然如此不消停。” 看着几名在身前跑过,将火把搬运过来的年轻人,李成忍不住苦笑一声:“就算是以咱们这把老骨头,要是被荩忱他们这样在黑暗中暗算,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帮小兔崽子是戳到点子上了,这些山贼怎么可能不一跳三尺高?” “这些年轻小子也是胆大包天,”郑家老爷子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现在可好了,如何脱身?!” 老爷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心中早就不知道为这些小子们叫好多少遍了,所以李成和宋老爷子对视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对于这位老伙计的心思,他们当然清楚得很。 “咱们这样做,可有效?”宋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让郑老爷子再骂骂咧咧,转而看向李成郑重的说道,“若是山贼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冲上来,那咱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火把一次点亮,山坡上下来往人声鼎沸、火光闪烁,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山上呼喊,一时间山上热闹非凡。 而对面山坡上的那些山贼,反倒是消停下来。 “这些山贼之中必然有居中指挥的智者,吃了好几回亏,他不可能再鲁莽向前。”李成眯了眯眼说道,“更何况这些山贼给某一个感觉,他们还在忍耐、还在试探。” 第二十九章 虚实 对面山上突然出现的火光确实让山贼们吃了一惊,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在这里搞的动静足够大了,但是当对面山上山下的火把点亮的时候,他们摆开的架势就成了小巫见大巫。 “可是有谁不听号令冲到了对面山上?”山贼军师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过来,而那几名山贼小头目面对军师带着怒意的质问,都有些茫然的摇头。 对于军师,山贼们上上下下都很是尊敬的,当然不可能出现有人不顾军师命令冒险渡过那条溪水到对面山上的事情,对此山贼小头目们有一百个信心。其中一人皱着眉说道:“军师,头儿还在山下,您就是我们的首领,违背首领的命令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弟兄们都门儿清,更何况咱们大多数人都在山东面,此时才赶过来,溪水那边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这么说······”那军师有些疑惑的看向对面黑暗中点点火光,“应该是那村子中的人了?可是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就算是真的有这么多人,那为什么之前只有十多个人出来袭击我们?” 几个山贼小头目们都是沉默不语,军师的疑问又何尝不是他们的疑问。而下面的山贼们更是议论纷纷,显然对面这突兀出现的阵势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对面山坡上的火把怕不是要有数百,否则不可能将半边山坡全都覆盖上,而就算是这数百人之中还有一两百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妇孺老弱,那么剩下的年轻丁壮数量依然非常可观,想要吃下这个村子,这些山贼数量还真的不一定够。 更主要的是他们二十来个人就能够把两百个人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有两百个人,那么同等数量的山贼是他们的对手么?更何况那一面山坡上会不会陷阱密布?毕竟今天晚上埋设在密林中那些随时都会要人性命的陷阱给山贼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想起来依然不免有些脊背发凉。 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村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虚虚实实,不辨真假,是我们轻敌了。”军师冷笑一声,“不过不管敌人用出多少花样,他们的人数必然不会很多,否则不可能现在在对面给我们摆下这样的阵仗却毫无动作。一点儿鬼蜮伎俩竟然就想要我们打退堂鼓,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几名小头目都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知道对面这村子是怎么冒出来这么多人的,但是他们很清楚,对方没有冲过来,说明他们点燃的这火光之中怕是有不少水分。 “黑暗之中,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为上,只要他们不越过溪水,咱们也不越过,”军师摆了摆手,“一切等白天再说。但是那几个杀了人还想跑掉的家伙,必须要抓住!” 杀了那么多人,还想安然无恙的离开,未免太天真了,就算是军师不吩咐,小头目们也没有打算放过那几个家伙,此时急忙下去吩咐,而军师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越来越多的亮光,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 “咱们虽然摆出这么大的架势,但是只要不越过溪水,似乎那些山贼很快就能看穿吧?”郑老爷子皱着眉说道。这山上的火把虽然多,但是实际上都是放在稻草人的手中,毕竟村子就算是算上牙牙学语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多人。 李成这分明就是摆出来了一个空城计。 “山贼的注意很难被吸引到这边来的,”李成叹了一口气,“但是布下这么大的阵仗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作用。” “哦?”宋老爷子怔了一下。 “希望荩忱能够把握住这一线生机吧。”李成没有过多解释,但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郑老爷子看了李成一眼:“有没有信心?” 火光中李成的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流出,不过他还是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某失望过······但是,某也只能说他应该有能耐做到······” 另外两个老爷子顿时陷入了沉默。 而在风中,李成喃喃开口:“某相信他······然犹恨不得以身代之。” 夜风和火光下,老人的身形有些佝偻。 ——————————————- 亮光有什么不对的么?站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军师不由得轻轻眯了眯眼睛,他并不感觉自己的判断有什么错误,毕竟对方布下的这个空城计实在是漏洞百出,而他也确实没有前去试探一番的意思——当务之急是把那几个还在自己眼皮底下乱跑的家伙抓住······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军师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猛地收缩。 中计了! 而不等他着急的开口,身后一声怒吼有如平地惊雷! “杀!”李荩忱从黑暗中纵身跃出,手中短刀如水,直接洞穿了一名山贼的脖子,而他手下动作连贯的飞起一脚,将另外一名面带错愕神情的山贼直接踹倒在地。至于郑庆和宋飞三人也飞快跟上,将军师身边为数不多的几名山贼或杀或赶,直接将军师围在中间。 短刀架在脖子上,沁透肌肤的寒冷让军师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近在咫尺的李荩忱大口大口喘息着,但是拿着刀子的手出奇的稳定——或许李荩忱自己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山贼们此时也都意识到事情不妙,火光闪动,大队大队的山贼飞快赶过来,而李荩忱猛地拽了一把军师,向后退去,郑庆和宋飞同时挥舞镰刀,护住他的两侧。 因为军师落在敌人手中,所以山贼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几名小头目着急的想要上前,但是看到李荩忱手中那明晃晃的短刀,也只能恨恨一跺脚重新退了回来。 “还真是出乎意料啊。”军师忍不住由衷的赞叹了一声,“出乎意料!” 李荩忱摇了摇头,声音很是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往往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 军师不由得苦笑一声,这个年轻人表现出的镇定和决绝,还真得让他有些佩服,想必这个家伙就是今天晚上一系列动作的总指挥了,不管这个家伙还有没有什么后招,军师对他都暗暗赞叹一声。 能把他逼迫到这个地步的,还不多呢。 第三十章 谈判 在李荩忱他们出来的前一刻,军师就已经明白对面村子如此做的目的,这些人显然不是傻乎乎的在这个时候费尽力气摆什么虚实之计——只要山贼不杀过去,他们的空城计再逼真也没有什么用——而是想要吸引山贼的注意力。 毕竟在火光逐一亮起的时候,山贼们不可避免的将注意力都转向这边山坡,甚至几个小头目也都急匆匆的带着人赶了过来,就算是没有军师存在,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他们也得碰头商量一下。 而实际上李荩忱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而李成要给李荩忱制造的也是这个机会。山贼的注意力都从东侧李荩忱他们藏身的地方转移到西侧面向村子的山坡,这个时候虽然通往村子的所有道路都被山贼紧密关注,但是通往军师所在那一片空地的道路却是被人忽略,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李荩忱他们几个竟然大胆包天的直接向着山贼聚集的地方冲过来。 在军师下达命令之后,小头目们都去山坡下收拢人手,然后转身返回继续向东侧,就在这一来一回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中,军师身边没有多少人守护,甚至在向东的方向上都没有多少人。 这一段时间很短暂,但是李荩忱把握住了。 千钧一发,不过如此。 等军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只可惜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当落入李荩忱手中的时候军师就知道大事不好,不过这军师显然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一见李荩忱不开口,他便带着笑——这是不知道这笑容是随手拈来还是强行挤出来的——不慌不忙说道:“你们就算是劫持了某,难道就以为能够平平安安的出去么?” 李荩忱冷哼一声:“如果你觉得我们出不去,就不会开口了。” 被李荩忱直接怼回来,军师也没有生气:“小兄弟年纪轻轻,但是无论手腕还是心境,都非常人可比啊!” 李荩忱只是翻了翻白眼,这不是废话么,老子两世为人,加起来都快活了半个世纪了,更何况老子在穿越来的那个时代学到的理论知识肯定要比你一辈子学到的都要多。 见李荩忱并不着急开口,军师显然也明白这一次遇到硬茬了。而山贼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断地在外围游走,但是手中的兵刃都明晃晃对着李荩忱他们。 不过虽然并不开口说话,但是李荩忱手中的短刀却是微微向里扣,一缕凉意让军师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李荩忱分明是在威胁他,更或者说是在催促他。 “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条件。”军师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打算继续和李荩忱僵持下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荩忱他们展露出必死的心意,他总得爱惜自己的羽毛,要是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中刁民同归于尽,未免让人笑话,也毁了自己的英名,“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尊贵,你们要是提出什么过分的,恐怕就算是某的性命交代在你们的手里,我这些手下也不会放弃进攻的。” 李荩忱的目光在周围山贼身上扫过,包括几名山贼小头目在内,几个人手中的刀都轻轻晃动着,李荩忱的脸微微一侧,他们甚至跟着脚步都转动起来。当即明白过来,李荩忱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抹笑容,他拍了拍军师的肩膀:“你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看你手下这紧张的,分明就是在告诉某,你很重要呢。” 狠狠的瞪了那几名小头目一眼,军师知道这些家伙的紧张神情将他们出卖的一干二净,而现在很显然无论自己这怎么说,李荩忱都不太可能相信了:“那你说吧,想怎么办,今天这事总得有个了断。” “我们几个人的命都贱得很,值不得你一条命来换。”李荩忱脸上那一丝笑意也消散的干净,重新变得凝重。而郑庆、宋飞和另外那名年轻人也缓缓向中间靠拢,帮李荩忱挡住其余方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豁出去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军师并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几名还在周围徘徊寻找机会的山贼小头目们无奈的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靠上来的山贼们不敢怠慢,重新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一个村子显然没有军师的性命来得重要。 “而我一个村子孤零零的立在这里,如果就这么放你回去,说不定过了半个时辰你就会带着人冲上来了。”李荩忱的声音很是平缓,但是军师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很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能够保持语调的平缓已经不错了。 不过军师不敢轻举妄动,本来他的武艺就不怎么样,而以李荩忱的本事,很有可能直接在他猝起发难的时候直接将刀子送入他的胸膛。至于周围那些山贼,军师很清楚如果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但是对上这样的局面,不添乱就算谢天谢地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样?!”军师声音一沉。 李荩忱轻轻吸了一口气:“所以只能麻烦你和我们走一遭了,只有你待在村子里,村子才是安全的,这些山贼随时可以杀上村子,不过如果有了你的性命压在那里,恐怕他们就没有这个胆子了。”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军师皱了皱眉,“你觉得某会同意么?” 李荩忱嘲讽的说道:“啸聚山林、杀人越货,恐怕没有人比你们胆子更大了······” 顿了一下,李荩忱更是有些不解的叹了一声:“难道你没有看明白么,现在某想带着你去村子中,你能否决么?他们又如何拦得住某!” 军师瞳孔猛地收缩,还不等他喊出来,李荩忱手中刀子一撤,猛地将军师向前一推,早就准备好的左手一记迅猛狠辣的手刀重重敲在了军师的脖子上。军师来不及呼喊,整个人已经软倒在李荩忱怀里。 而郑庆和宋飞他们也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冒险来了这么一下,差点儿惊叫出声。至于那些山贼们,更是快步冲上来。 “都给老子退下!”忽明忽暗跳动的火光中,李荩忱的神情狰狞,手中短刀晃了晃,“谁要是敢上来,老子就要了这个家伙的命!” 第三十一章 脱险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现在李荩忱很显然就是这个光脚的。身处重围之中,对于他以及周围的郑庆和宋飞等人来说,实际上都是身处九死一生的境地,所以李荩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什么白走这一遭之类的想法,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狰狞的面容上写满了杀意,可以说一个年轻人所有的狠辣在此刻都展现了出来,让周围的山贼们丝毫不怀疑李荩忱随时都有可能和自家军师同归于尽,所以在李荩忱的这一声呵斥中,他们都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两步。 “怎么办?”一名小头目低声说道、 “咱们冲上去,难不成这几个毛头小子还真的敢动手?”另外一名小头目有些不满的压低声音,“某早就看这个指手画脚的军师不爽了,如果不是老大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老子说不定哪天就在他背后来一刀。” 另外几名小头目的脸色都是变了变,那小头目知道自己失言,急忙低下头。而一直沉默的一名年长山贼叹了一口气说道:“军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今天晚上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说明这几个年轻人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这一场赌博咱们赌不起。” “那应该怎么办?”这一次不只是这几名小头目,就连周围的山贼们都好奇的将目光投过来。 咬了咬牙,那显然在山贼中颇有些声望的年长头目向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你们能不能保证我家军师的安全?” 李荩忱冷笑一声:“那某岂不是也不要命了?” 对于这个有些冷的笑话,周围没有人笑,毕竟这中间可关乎到在场众人的性命,这个时候有心情开玩笑的恐怕也就只有李荩忱一个了。 军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李荩忱,距离这么近,他能够感受到李荩忱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个年轻人的呼吸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急促而紊乱,变得很是平稳,说明此时李荩忱已经完全稳定下心态。虽然军师知道用这么长时间方才稳定下来,对于一个战场老将的话,还算不上天才,但是如果这应在一个年轻人、甚至有可能是初经战阵的年轻人身上,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李荩忱挟持着军师缓缓向后走,而郑庆和宋飞一前一后给他开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荩忱会来了这么一出,等到浑浑噩噩跟着李荩忱冲过去,他们实际上都是僵硬的按照李荩忱的命令去做,一直到现在包括那个年轻人在内的三个人才算是彻底清醒。 李荩忱带着他们走向了最有可能死亡的道路,并且真的在这一条道路上打开了一条生路。 最不可能的却往往会成为最可能的,郑庆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正好印证了这句话。 “让开!”几名山贼小头目们对视一眼之后同时大声喊道。周围的山贼们也都如释重负,纷纷向两侧让开——军师的地位他们都很清楚,如果因为自己而失手伤了军师,他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火光逐渐从树林中退出来,将这一条道路照的透亮,而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溪水的方向走去,军师被他扯得脚步一个踉跄,不过死亡的威胁还是让他不得不跟上李荩忱的脚步,若是慢一个节拍,李荩忱手中的刀子就有可能直接刺入他的脖颈。 看着逐渐没入黑暗中的李荩忱等人,山贼们并没有追赶。 而那名年长的山贼头目狠狠跺了跺脚,环顾周围,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派人去通知老大!” ————————————————- 军师前脚刚刚迈过小溪,李荩忱手猛地抽回来,一脚踹中他的膝盖,军师吃痛,惊呼一声跪倒在地,而郑庆和宋飞同时扑上去,将他按住,而早就在溪水那边等候多时的几名中年汉子跟着上来,将军师绑了一个结实,至于他们绑人的手法平时是拿来对付人的还是来对付畜生的,那就不好说了。 山贼并没有跟上来——毕竟他们也不想过激刺激这些山里的刁民,至少现在这些村民还知道军师的重要性,一旦山贼们逼迫上来,村民“狗急跳墙”将军师杀害了的话,那山贼们可就不好交代了。 “给某看住了,这个家伙能够保住全村上下的性命。”李荩忱拍了拍手说道,山风一吹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实际上他的背后早就出了一身冷汗,李荩忱归根结底也就只是一个白白活了二十多年的小白领罢了,虽然自诩有点儿才学,但是庸庸碌碌的二十多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甚至没有经历过关乎到生命存亡的事情,所以可以说刚才这一下是李荩忱李科长这辈子第二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死亡——上一次是他一头栽到河里穿越的时候。 郑庆和宋飞看着被绑得结实的军师,都轻轻松了一口气,看向李荩忱的目光变得愈发火热,充满敬佩。绝处逢生,恐怕也只有忱哥能够带他们做到这一点。 不过李荩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并没有想趁此机会发表什么感言的意思,直接跟着大队向村子中走去。 等走到村子里的时候,不等夹道的人们欢迎,拐杖声响起,李成和宋家、郑家三位老爷子缓步走过来,人群也自然而然的分开。李成瞄了一眼垂着头的军师,目光旋即落在李荩忱身上,有些无奈、也有些赞扬,同时还带着一个父亲应有的担忧。 “做的不错。”李成微微一笑,而他这一句话铿锵落地,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村民们的欢呼和喝彩声,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会通过鼓掌的方式来喝彩,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表示他们的喜悦和敬佩。如果不是三个老人在这里,恐怕他们会直接冲过来将李荩忱他们几个架起来。 李荩忱讪讪一笑,他能够品味出李成这一句话中带着的七分褒奖,三分责怪,毕竟留下来带人直冲山贼的陷阱,实在是有些冒险,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只要李荩忱稍稍有些犹豫,很有可能就是现在对面山坡上的尸体了。 第三十二章 身份 李成摆了摆手让村民们去休息,大家忙碌了一晚上,都已经疲惫了,而且谁都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以应对更多的变故。 而不等村民们完全散去,李成便转头看向李荩忱:“荩忱,你跟我过来。” 李成这句话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中摩挲着什么,这不过那东西不大,除非一直看着李成手中的动作,恐怕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在这深夜中来来往往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山路,李荩忱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动。即使是相比于前世,他的身体素质已经有了飞跃式的提高,但是也架不住这样的奔波忙碌,甚至其中还有好几次是在生死线上挣扎。 不过听到李成喊自己,李荩忱还是强打起精神,快步走到李成身边。犹豫了一下,李成转身向着祠堂走去。 因为村民都已经散去,所以祠堂除了门口站着警戒放哨的两名年轻人外别无他人,而李成深吸一口气推开祠堂的门,黑黢黢的祠堂被火把的光芒照亮,每一个牌位上的名字此时此刻都像活了过来,看着这两个走入祠堂的人。 “爹,到底怎么了?”李荩忱有些诧异的看着李成,今天晚上闹出这么多事情,李荩忱当然知道村子中主持事务的这三个老人肯定会找他,但是他没有想到李成并没有和宋老爷子、郑老爷子一起,而是暗中单独将他叫了过来。 李荩忱虽然现在不想胡乱猜测,但是多少也能察觉,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成沉声说道:“你知道你今天抓的这个家伙是谁么?” 李荩忱一怔:“山贼都称呼此人为军师,似乎在山贼之中地位超然,否则这些山贼也不会在孩儿抓住他之后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前来攻打村子。” 叹了一口气,李成将一直在手中摩挲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也怨不得你,这军师不过是他在山贼之中掩护自己原本身份的称呼罢了,此人是北周大将王轨的幕府幕僚,我们刚才对他进行搜身,搜出来了王轨的令牌,就是这一块儿。” “什么?!”李荩忱抖了一下,这个军师还真是来路不小啊。 李成微微扬起头,回忆道:“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年,天地变换,但是这北周毕竟是从当年北魏分裂出来的,所以这令牌的样式和当年北魏的样式没有太大区别,令牌正面写着王字,背后是周字,而令牌样式在北朝也并不多见,表示此令牌属于手握实权的一方统兵大将,当初我等追随陈将军南征北战,也就只在北朝大将丘大千手中见到过一次,这令牌应当不假······更何况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有胆量仿造这令牌。” 虽然身在村子中,但是李荩忱对于外面可不是一无所知,一来他有一定的历史知识,二来村子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派人到附近镇子上进行采买——这一伙山贼很有可能就是循着这点儿蛛丝马迹照过来的——所以也会打探到外面的消息。 此时的北周刚刚吞并北齐,虽然国力强盛,但是因为历经大战,军队需要休整,而南陈正是第二代第三位君主陈顼在位,陈顼虽然算不得明主,但是也颇有抱负,再加上南陈有吴明彻和萧摩诃两员大将顶在前面,所以和北周能打个旗鼓相当,甚至多次以少胜多,打的有声有色。 而双方在这一年也在两淮的吕梁一带拉锯血战,南陈名将萧摩诃率领十二人——没错,就是十二人——杀入北周大将宇文忻主寨,大破宇文忻所部,一战成名。不甘心的北周——数万大军被十二人蹂躏了,如果甘心那才奇了怪——继续调兵遣将,以大将王轨为先锋继续进攻吕梁,因为双方旗鼓相当,所以在这一带形成对峙。 虽然主力一直没有决战,不过斥候以及偏师之间的血战却是每天都有发生。至于各种各样的小动作,更是不用说。 这个军师既然有本事随身携带王轨的令牌,那么十有八九是王轨的亲信幕僚,这也符合李成的推测。更主要的是他出现在山贼之中,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算起来这一片土地虽然在两军交战的前线,属于两不管的地盘,但是因为之前萧摩诃吕梁大胜,所以南陈的军队已经向前推进,将这一片靠近吕梁的土地纳入范围之中,而周围的州县自然也都归于南陈所有,若是能够将这一片地区搅乱,那么不但会影响南陈对这一带的统治,还会干扰南陈的运输线路,从而打击南陈军队在更北方的排兵布阵。 打家劫舍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自然不适合军队直接去做,自然而然就交给了周围活跃的山贼——在这两不管地带自然最少不了的就是呼啸绿林的山贼,依靠他们的行动来将这一带的安宁彻底搅乱。 对于山贼来说,打家劫舍本来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而且现在打家劫舍还能够从北朝那边获得褒奖,就算是真的遭到南陈的围剿也可以撤入北周军队的庇护中,何乐而不为? 很显然这一伙山贼就是这么做的,而李荩忱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带领他们的是这么一个军师而不是山贼的首领,为了保证山贼的信誉,这首领十有八九是自己待在北周控制的州县或者军队营寨中充当人质,将自己的属下交给这些王轨派出的幕僚来统带。 “爹爹,如此说来······”李荩忱咬了咬牙,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成单独找他谈话,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引起村子中的恐慌,所以先让他一个人知道,“咱们这一次怕是要引火上身了?” 月色下,李成的脸色也带着凝重:“原本以为这些山贼只是一些游兵散勇来打家劫舍,谁知竟然牵扯这么多······不过事已至此,说别的也都没用了,关键是怎么才能把这些家伙战胜,无论他们只是一群山贼也好,背后站着北周也罢,咱们都要自保。” 顿了一下,李成缓缓抬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不说别的,若是陈将军在世,也不想看着他的部下在北朝蛮夷面前低头认输吧。” 第三十三章 对策 “爹爹还请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孩儿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李荩忱沉声说道,他知道这些老人当年追随陈庆之南征北战,对于陈庆之有着太多的期待和怀念,但是现在只是想着陈庆之最多能够提升一下士气,最重要的还是想出来对策。 李荩忱虽然到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不知道怎么就被牵扯到了这南北朝一场大血战的旋涡之中,哪怕只是在旋涡的边缘,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死亡如影随形的威胁。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出一个办法,把这危机解决掉。 且不为了别的,单单是为了他的性命,为了整个村子中所有人的性命,总得想出个对策! 李成语气中也有些气馁,敌众我寡、实力悬殊,他现在已经年迈,终究没有年轻时候追随陈庆之纵横冲杀的锐气了:“现在我们已经被牵扯到了这一场大争之中······” “爹爹!”李荩忱攥紧拳头,“既然旋涡已成,那不能只有我们在其中,北周想要害我们以打乱这一带的宁静,那南陈肯定不会愿意,我们不妨引南陈兵马来,这山贼已经闹腾了不是一天两天,听闻萧摩诃为当世名将,绝对不会坐视这一群山贼在其腹心位置胡乱绞动。” 李成怔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现在算起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将整个旋涡弄得再大一些,将南陈也卷进来,这件已经捅破天的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之前自己一直考虑着以渺小的自身力量来对抗这些显然有着北朝背景的山贼,确实有些局限了。不过这实际上也不能全都怪李成,毕竟他当初和郑家、宋家两位老爷子带着整个村子迁移到这深山之中,本来就有着与世隔绝的意思,五十多年下来,自然也就很难再想着借助外界的力量。 更何况作为白袍军的一员,他们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切靠自己,毕竟当年纵横两淮和河洛的白袍军,从来都没有过援兵。 “那你的意思是?”李成沉声说道。 李荩忱迟疑片刻,尽量压低声音:“爹爹,当务之急是派出得力人手从后山小路下山,直接前去周围镇子上寻找南陈的军队,引南陈之军直接进攻北朝盘踞的地方或者前来救援村子。同时我们也不能只是寄希望于此,应当趁着今天夜色先一步向后山转移妇孺老弱了,之前她们在村子中还能帮得上忙,但是接下来一旦爆发恶战,恐怕会成为拖累啊。” “好,这一点儿你放心,在这之前某就已经劝说各家各户,绝对不会给村子拖后腿的。”李成点头说道,旋即目光落在李荩忱的身上,“而下山这件事······” 李荩忱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李城早就看着自己了,顿时明白过来:“爹爹的意思是?” “除了你又有谁能胜任?”李成笑了一声,只不过这笑声之中有多少为儿子不得不冒险的无奈还有多少为有如此好儿子的自豪,那就不得而知了,“别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和托付,另外你觉得带几个人下山比较合适?” 李荩忱沉吟片刻,斟酌说道:“爹爹,孩儿以为人多反而添乱,更何况村子中太需要人了,所以孩儿只带李求兄弟下山就可以。李求兄弟为人机灵,可为臂助。” “李求?”李成迟疑一下,显然李求原来并不怎么好的声誉让他有些犹豫,不过既然李荩忱已经开口,并且很有信心,那么李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相比于李荩忱,他并没有和李求在处理事务上真的有过什么接触,对于李求的印象主要都是平日里的交谈和道听途说。 看了李荩忱一眼,李成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也罢,那就让他随你去吧,让郑庆和宋飞这两个小子留在村子中,我也比较放心,那大郎你觉得什么时候动身比较合适?” 抬头看向窗户外面的月亮,李荩忱下定决心一般昂起头看向李成:“事不宜迟,孩儿觉得这件事还是越快越好,毕竟这军师只能说是我们手中的一枚棋子,想要利用他来真的左右一切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一旦山贼狗急跳墙,谁都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这······”李成犹豫的看着自家大儿子,这一去他不知道再相见会是在什么情况下,但是他知道现在对于他、对于李荩忱、对于整个村子来说,想要避免灭亡,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乱世之中,有的时候这弥足珍贵的亲情和牵挂必须要丢弃。 “大郎,路上小心。”李成拍了拍李荩忱的肩膀,缓缓扭过头。 而李荩忱清楚的看到,李成在转过头的时候,眼眸之中是湿润的。这个年轻时候就跟着一代名将陈庆之浴血沙场的老人,在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面前,终究还是遏制不住自己的关心。 李荩忱冲着李成深深一拱手:“爹爹勿要担心,孩儿必当速去速回。” 话音未落,李荩忱快步向着门外走去。他害怕自己晚一步的话,也会和李成一样忍不住流出泪水。虽然他初来乍到算起来也没有几天,但是李成和李荩忱父子之间的情感他能够感受得到。 听着越行越远的脚步声,李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深深叹了一口气。而郑老爷子和宋老爷子缓步从祠堂的屏风后面转过来,看着站在那里沉默的李成,郑老爷子叹息一声:“没有想到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意志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 “经历的多了,牵挂和顾及也就多了,”宋老爷子眯了眯眼,“在这种事情上反倒不如这些年轻人决绝果断了。也罢,就让他们放手去做吧,有的时候绝地一搏未尝不会有奇迹产生,更何况······”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郑老爷子和李CD明白。 更何况现在他们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李荩忱既然已经在今天晚上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奇迹,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加意外的惊喜。 第三十四章 荒村 月光洒在长满荒草的道路上,谁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久没有人走过。不过这宽敞的道路尚且依稀能够分辨出来边界,足够两驾驷马马车并排奔驰的官道,虽然已经荒芜,但是依旧默默的在凄冷夜风之中证明着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荣光。 “忱哥,这里怎么阴森森的。”李求伸手扯了扯前面李荩忱的衣袖,月光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由于月亮已经偏西,所以可以看见道路上拉出来长长的影子。 李荩忱轻笑一声:“你怕了?” 李求冲着前面道路两侧的萋萋荒草还有荒草之中的断壁残垣一努嘴:“你看这荒村,谁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大晚上风一吹,怎么可能不瘆得慌。” “你还真是实在,”李荩忱笑容更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就算是真的有鬼今天咱们也得走过去,更何况······” 顿了一下,李荩忱环顾四周:“正如你所说,荒村、月光、夜风,如果不让人瘆得慌反倒是有些不正常了。” 也不知道是李荩忱的话安慰了李求,还是李求自己也清楚,多说什么也没有用,总之这个小子保持了安静,只是用警惕的目光在周围黑暗中扫来扫去,似乎提防着随时有可能蹦出来的敌人。 “咱们之前闹腾了大半夜,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天都快亮了,再往前走估计也没有其余村子,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李荩忱低声说道,实际上和李求一样,他的手至始至终都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这一把曾经饮了数名山贼鲜血的短刀,随时准备出鞘。 贴身放着的那一支曾经属于陈庆之的枪头传来冰凉之意,让李荩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只要这枪头贴身带着一天,那么他就要承担起保护这个村子的重担一天。 李成相信他,他就算是不相信自己也别无选择。 就在李荩忱打量四周的时候,李求已经手脚麻利的在断壁残垣中找到一个还没有坍塌的屋子,这小子还算是有点儿脑子,在外面用脚狠狠踹了几下,见墙壁纹丝不动,方才冲着李成招了招手:“忱哥,这里干净,快过来休息吧。” 李荩忱点了点头,刚想要举步,突然一侧的草丛猛地晃动一下,一道黑影忽的窜出。李荩忱低呼一声,手中短刀出鞘,卷着月光和寒风刺过去,之前和山贼的交手以及多年山中打猎养成的习惯,让他在遭遇袭击的第一刻就做出了最迅捷而正确的反应。 “唔汪!”那黑影叫了一声,躲开寒光,转瞬消失在荒草中。 “是一条狗!”听到声响的李求大步跑过来,手里拿着刀胡乱劈砍几下,显然刚才也着实吓了这小子一跳。 “某知道,”李荩忱皱了皱眉,“这狗突然冲出来,恐怕是看到刚才某没有声响了。” “什么意思?”李求怔了一下。 李荩忱叹了一口气,说出自己最不想但是很有可能是最真实的推测:“这狗以为某已经死了,所以赶过来准备吃肉。只是看到某是活的,知道不好招惹,转瞬就去了。” “这······”李求的脸色大变,而远处的草丛之中稀稀疏疏的声音愈发明显,也不知道有多少野狗在聚集,不过显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这里的两个大活人。 就算是李荩忱的胆子比李求大一些,此时也是脊背发凉。前世今生说实在的他也没有见过如此眼冒凶光的野狗,至于这些野狗为何如此,自然不用说。 吃多了人肉,见多了杀戮,这狗不野都不可能。 而刚才与其说它们是害怕李荩忱,倒不如说是害怕李荩忱手中的兵刃,显然这些家伙也知道自己的那些食物就是被这样的兵刃杀死的,所以对于拥有这样家伙什的人,它们在潜意识中会保持警惕。 “这些野狗也不傻,在这周围寻找的应该都是死去不久的人。”李荩忱压低声音说道,“那么就说明这里刚刚经历过山贼的洗劫或者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人来过。” 李求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如果此时李荩忱手中有火把的话,会发现自己这个一向机灵的同伴脸色已经惨白惨白。实际上李荩忱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如此景象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到。 而李求也知道,李荩忱这么说实际上不过是找个让两个人安心的理由罢了。毕竟周围这些野狗现在是有尸体吃,所以才会躲避他们,但是谁知道一旦周围这些尸体吃干净了,接下来沦为盘中餐的会不会就是他们两个了。 “忱哥,要不我们还是抓紧走吧。”李求的声音似乎是在牙缝之中挤出来的,生怕声音大一些就引起这些野狗的注意。 “不能再往前了。”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现在天还没有大亮,无论是你我都不知道前面有什么,至少现在这些野狗还不会在意我们,而且就算是它们发难,我们也可以躲入屋子当中,算是有个依靠,而在旷野里遭遇发了疯的野狗,如何挡得住?” 李求此时早就没有了方寸,既然李荩忱如此说,他也只是机械的跟着点头。这个时候有人出主意总比乱逛来的要好。 李荩忱一边在墙角收拾出来一片干净的地方,一边冲着李求打了一个手势,让他把火石拿出来将李荩忱收拾好的一堆柴草点燃。李求这一次没有犹豫,至少这火或许可以让野狗赶到恐惧。 而李荩忱这一把火是在屋子之中烧起来的,有两侧墙壁遮挡,从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被发现。 “我们已经来回奔波一夜了,咱们两个轮流放哨,休息一会儿。”李荩忱拍了拍李求的肩膀,“我先看着,你去睡吧。” “忱哥······”李求显然还有些放不下心。 李荩忱微微一笑:“攒足力气好继续赶路。还不知道咱们明天会遇到什么呢,能休息的时候可千万不能放过。这里有我看着你放心,过一会儿我会叫醒你的。” 跟着李荩忱在山野中奔跑了半天,李求早就疲惫不堪,听到李荩忱所说,微微松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李荩忱狠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静静听着远处蓑草沙沙的声音。那些野狗还在啃食着什么······ “路有冻死骨啊······”李荩忱叹息一声。 第三十五章 动静 “忱哥,醒醒,快醒醒!”李求着急的摇晃李荩忱。 李荩忱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怎么了?”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奔波劳累,再加上全神贯注的放哨,李荩忱实际上早就心神疲惫,在叫醒李求之后,李荩忱靠在墙壁上就睡着了。等到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天大亮,如果不是李求狠狠的晃醒,恐怕能睡到第二天天亮。 “有人,有人过来了!”李求有些着急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荩忱也是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坐起来:“有人?什么人,在哪里,有多少?可曾看清长相?” 被李荩忱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砸了一个正着,李求无奈的一把将李荩忱拽起来:“我也没看清楚啊,不过人数不少呢,而且好像是两批人,一批在前面跑,一批在后面追,后面那一批人好像还有马,好大的架势呢!” “有马?莫不是骑兵?”李荩忱皱了皱眉,“罢了,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村子看上去被荒废的时间并不长,加之本来就在官道附近,而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根据李求的描述,这两批人似乎并不好对付啊,既然有马,那么十有八九是军队。山里的山贼是不可能有马的,就算是真的有也一般是用来驮运货物。 既然是军队的话,如果是他们想要找的南陈军队那就谢天谢地了,如果恰恰相反来的是北周的军队,那么李荩忱只能自认倒霉,希望他们两个藏身在这里不要被发现。 不等李荩忱和李求走出去,草丛不断晃动,那些夜里曾经威胁到他们的野狗正在草丛之间飞窜,早就没有了昨天晚上的队列,显然正在赶过来的这些人让野狗也感到害怕。 “这些畜生,趋利避害还真是一等一的。”李荩忱忍不住感慨一声。 而李求苦笑着看向李荩忱:“忱哥,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些该死的野狗?昨天如果不是因为它们,今天咱们可不会遇到这两批人,万一来的是敌非友,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葬在狗腹中,虽不算死无葬身之地,但是这狗终究也是要死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安葬。”李荩忱调侃道,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必须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求所说的那两队人马越来越近,前面的一队人看上去颇为狼狈,而且他们的打扮多数都是平民打扮,不过手中都拿着家伙。看到这一队人,李荩忱就揣测到了他们的身份,和昨天晚上对付的那些山贼别无二样,这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伙山贼。 而跟在后面的队伍则要整齐得多,全都是一身银亮衣甲,几名骑兵飞驰在前,后面跟着大队步卒,而一面面旗帜招展,甚是威武。李荩忱虽然看不清旗帜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这一队人马是军队倒是确凿无疑了。 加之了解到这附近的山贼多数都是被北周收买了给南陈捣乱的,所以李荩忱已经能猜测到,后面那一支军队十有八九是南陈的队伍,不是负责哨探就是负责清剿山贼。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正主了,还真是老天保佑。 密集的箭矢呼啸着从前面那些那伙人的头顶上飞过,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是后面的人还在拼命的向前奔跑。 李求忍不住惊呼一声,不过旋即被李荩忱狠狠的按住:“别叫!” 李求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景象,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杀戮的场面,但是毕竟昨天晚上那一场大战是在黑夜之中,而相比于黑暗中的一刀一枪,很显然现在这样追杀的场面更让他感到震撼。 一面绣有花纹的赤色旗帜上,旗帜迎风飘扬。 李荩忱死死攥住李求衣袖的手总算是缓缓松开。 按照五德终始之理论,中国各个朝代实际上都因为自己信奉的五行,汉为火德,按照五德相生的道理,东西晋朝为白色,取代东晋的刘宋为水德,尚黑;取代刘宋的南齐为木德,尚青;取代南齐的南梁因为是南齐宗室,所以依旧为木德;取代南梁的南陈自然而然的就依照“木生火”的理论改为火德,尚赤。 因此其旗帜应当为赤色。 (作者按:至于为什么和上一本书一样都是赤旗,只能说是一种巧合罢了。) 而与南朝的有理有据、井然有序相比,北朝就比较混乱了,十六个政权此消彼长,各有各的颜色和德行,到了北周为木德,尚青,因为北周军队的旗帜应该是青色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看到了赤色旗帜总算是心中松一口气。而后面领队的那名南陈将领身后将旗上并没有绣名字,只是旗帜和其余旗帜上图案略有所不同,上面多添一抹杂色,说明其在南陈军中的地位并不高,应该只是一个幢主(也称幢将,统兵五百以下,类似于百夫长、都头,从九品)。 “忱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还真好大的架势。”李求有些诧异的看向李荩忱,这么大的阵仗对于在山村中成长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震撼,“照这架势,前面那一伙人坚持不了太久。” “抓活的!”后面隐隐听见呼喊声,而跑在前面的几名山贼头领模样的人停住脚步回头看,显然他们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骑在马上的敌人相抗衡,大声呼喝着让自己的属下留下来阻拦敌人。 跟在他们身边的十多名贼人显然沉默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咬牙转身向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扑去。而那一队飞快撞上来的南陈队伍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些如丧家之犬的敌人就然还有心情反扑,他们冲在前面的骑兵和后面的步卒顿时被截断,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追赶在前面逃之夭夭的那几个山贼首领。 山贼首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草丛中奔跑,企图利用断壁残垣来阻挡他们的身影,不过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彻底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呔,大胆毛贼,哪里跑!” 第三十六章 萧世廉 在前面的两名山贼头目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断墙后面猛地窜出两道身影,一人一脚将他们两个踹倒在地。刀光闪动,李荩忱一脚踩在前面那名山贼头目的背上,手中短刀就直直的架在他的脖颈上。 后面跟上来的两名随从惊慌的后退两步,显然自家统帅被抓住让他们彻底乱了阵脚。 “还不放下兵刃投降!”李荩忱又是一声大喝。 “快啊!”或许是感受到了兵刃的寒冷和死亡的临近,那两名山贼头目也跟着呼喊道。 两名随从惶恐不安的看着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家伙,尤其是李荩忱脸上的狰狞更是让他们意识到,这个人手里怕是已经有好几条人命了。 这十有八九是南陈军队的伏兵啊,难怪他们在后面一直追着大家跑,原来就是为了赶入这埋伏圈。 这一堵断墙后面埋伏着两个人,谁知道这荒村周围还有多少人,凭借他们两个肯定跑不出去。 “哐当”两声,兵刃落在地上,两名随从两股战战,索性直接跪倒在地。 “快,捉拿贼人!”呼喊声响起,战马飞驰而来,一名看上去也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年轻将领策马冲到李荩忱两人的身边,细细打量这两个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人。 太阳晒得这年轻将领脸色有些发黑发红,再加上风尘仆仆,让他看上去狰狞之中又带着几分疲惫。不过很显然这年轻将领的出身家教都不错,当下里先冲着李荩忱和李求一拱手: “多谢两位义士拔刀相助,不知两位义士可否将这两个为祸一方的家伙交给我们?” 李荩忱急忙拱手还礼:“当不起将军如此称呼,不过敢问将军,这两个家伙可是山贼?将军带着这么多人马,为何在后对区区几名山贼穷追不舍?” “你怎得这么多废话?”旁边一名骑兵忍不住呵斥道。 “无妨无妨,这两位义士拔刀相助,与我等有恩情,怎能如此冷言相向?”那年轻小将显然因为完成任务,心情颇为喜悦,略带责备狠狠瞥了那名骑兵一眼,转过来冲着李荩忱又是一拱手,“属下失礼,还请两位义士不要见怪。” 见这年轻将领颇为好说话,李荩忱也轻松了一口气,总比遇上一个蛮不讲理的好。而那年轻将领微笑着说道:“这两个家伙正是为祸一方的两个山贼头目,而他们这些属下也都是山贼。我等苦苦追着他们,就是为了给这一方百姓铲除危害。两位义士能够出手相助,也算是为此间百姓送来福祉了。” 不料李荩忱直接一扯李求的衣袖,深深的拜了下下去:“草民有一请求,还望小将军不吝相助。” 年轻小将怔了一下,迟疑片刻将李荩忱两人打量一番:“吾看你二人也都是山中人打扮,按理说不会在这兵荒马乱之中穿行于此,莫非你们也遇到了山贼?这山贼在何处?” “将军聪明!”李荩忱轻轻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明显从这年轻小将的语气之中听出了跃跃欲试,显然自己歪打正着正遇上了要寻找的人。也不知道是老天保佑,还是自己穿越过来就遇到如此困境甚至就连命运之神都看不下去了。 狠狠一拽马缰,年轻小将沉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李荩忱没有迟疑,急忙将村子和山贼交手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当然他可不敢说自己已经解决掉了多少山贼:“······现在家父已经带着村中百姓转移到后山,这些山贼随时都有可能重新杀回来。之前是因为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里的百姓,所以才疏忽大意导致他们的军师落在我们手中,但是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救兵的话,我们村子怕是要和这里这个村子落得同样的下场!” “该死!”旁边明显脾气暴躁的那名骑兵手中马鞭狠狠一甩,“这些山贼还真是阴魂不散。咱们这都已经杀了七八批了,怎地还有?!” 年轻小将冷笑一声:“只要北面蛮夷不退,那么这些被蛮夷收买甚至威胁的山贼肯定不会停歇。因此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将这些山贼全都杀干净。只有这样我大陈在这淮北一带才能彻底站稳脚跟。否则百姓和商旅都被山贼杀的干净,我们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周围无论步骑士卒都赞赏的点头,显然他们平素对于这年轻小将就颇为佩服,现在听到他如此之说,更是信服。。 当下里冲着李荩忱两人一拱手,年轻小将正色说道:“不瞒两位义士,在下姓萧,名世廉,奉我家武毅将军之命清扫吕梁周围盘踞之山贼。自从吕梁为我大陈收复之后,北地蛮夷就唆使这些山贼为祸一方,此虽为癣疾,但是一旦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山贼搅动的后方大乱,亦当使我军难以在前线支撑。” “是他?”李荩忱心中震了一下,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竟然会遇到武毅将军萧摩诃的儿子。李荩忱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萧摩诃的传记,而后面曾经提及萧摩诃的长子就是萧世廉,再加上今天这个小将自报为武毅将军麾下,恐怕就是此人无错了。 毕竟其年龄还有史书上对于萧世廉为人严谨谦逊的性格描写都颇为符合。更重要的是,这个萧世廉表现出来的风度说明此人受过不错的家教,和其萧摩诃长子的身份倒是恰巧相符。 当然李荩忱可不敢点破,否则说不定就被萧世廉身边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卒给抓起来。这些士卒明显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老卒,否则估计萧摩诃也不敢让自家儿子带着百十来号人就出来晃悠。 也难怪这些家伙至始至终看李荩忱和李求他们两个的目光不对劲,显然是因为他们怀疑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是想要对少将军不利,但是少将军说的有道理又让他们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加倍小心。 对于这些老兵油子来说,完成任务、少生波澜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够保护好少将军,那么能尽量少惹事就少惹事,那些山贼实际上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七章 心思 不过既然少将军已经下定决心,而且考虑到如果违背了少将军的命令恐怕回去没有办法和将军交代,所以几名带头的骑兵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其中一人策马向前一步,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李荩忱和李求两人,紧接着向着萧世廉一拱手: “将军,这周围村子中的山贼都已经被我们清扫的差不多了,而如果进山的话深山老林,咱们这些人受恐怕不太够啊。” 顿了一下,那老卒接着有意无意的撇了李荩忱两人一眼:“更何况······这两个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荩忱嘴角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老兵油子、老兵油子,这称呼还真是名不虚传,今天这几个家伙就是典型的老兵油子。他们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萧世廉,但是又害怕因为人少等原因遭遇不测之后自己没有办法承担武毅将军萧摩诃的责罚,所以先站出来反对,到时候也容易向萧摩诃交代。 至少可以说自己多加劝阻之后是少将军一意孤行。 萧世廉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吾意已决,无需多言。更何况武毅将军命令我等出来,正是为了围剿山贼,若是放任山贼胡作非为,那么还要我们出来跑这一趟干什么?更何况现在这些山贼只是烧杀抢掠,谁知道哪一天他们会不会打我们粮道的主意?” 几名老卒迟疑着点了点头,而萧世廉转而看向李荩忱,将他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显然老卒们的担忧让萧世廉也更添几分警惕——方才说道:“还不知道两位义士的姓名?” 李荩忱急忙一拱手说道:“姓李,名荩忱,这位是本家兄弟,李求。” “那就敢请李兄在前带路。”萧世廉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李荩忱郑重的一颔首,先不管萧世廉到底指挥作战能力怎么样,至少现在萧世廉展现出来的正直勇气以及其出身名将世家所体现出来的素养,都让李荩忱刮目相看。 这也是让李荩忱在这一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来自世家的力量。 ————————————--- 两个人年纪相仿,再加上萧世廉对于李荩忱昨天晚上和山贼斗智斗勇的事情很是感兴趣,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谈开了。李荩忱有前世的知识积累,再加上这一世李成他们的教导——当然这教导其实就是把陈庆之当年灌给他们的知识灌给李荩忱这些年轻人,不过知识和见识这种东西,素来都是多多益善——所以李荩忱完全能够和萧世廉说得来。 这一千四百多年的经验,可不是白来的。 萧世廉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山野中长大的年轻人竟然还真有几分本事,自然另眼相看。不过他身边的那些老卒们眼神就没有这么友善了,一道道锋利的目光时时刻刻跟着李荩忱和李求。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展现出来不平凡言谈举止的年轻人确实值得提高警惕。 “正如李兄弟所说,北方蛮夷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被武毅将军打的落花流水,所以不得不想这些令人不齿的方法。”萧世廉感慨着说道,看向骑在马上和他并辔而行的李荩忱,“李兄弟所说的这军师就是王轨派出的幕僚,他们虽然多数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都是多年来追随在王轨左右的心腹,其主要目的也很明确,指导这些本来只是乌合之众的贼寇袭击我大陈之官府衙门、运粮车队,甚至就连普通的村子都不放过,用心险恶至极!” 李荩忱点了点头,只是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对于他来说,从萧世廉口中吐出的这些和当下局势有很大关联的事情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毕竟李荩忱之前也不过就是闲来无聊翻阅过几本史书罢了,自然不可能对这个时代了解的面面俱到。 这从天而降的萧世廉正是他了解外界的最好途径。如果不是现在还有上百口人的性命需要李荩忱背负,恐怕李荩忱早就拽着萧世廉找个地方谈天说地、把他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这王轨也是一个狡诈人物,吸取了宇文忻被武毅将军打败的教训,一边全力提防,一边却是不断用这种方法骚扰,以求能够让我们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对付他们。”萧世廉咬着牙恨恨说道,显然作为一名受到良好教育的世家小将,他对于这种事情多有不耻。 李荩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少将军还是需要更多战场血火磨砺啊。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什么大义、什么道德,不过只是大家的遮羞布罢了,有的时候以正兵在前,同时在背后无所不用其极,奇正结合,方能取胜。 因为李荩忱年轻,所以以弟自称:“愚弟虽然久在山中,但是山外的消息一直都曾听到,村子中人下山采买都会传不少消息回来,尤其是最近双方在吕梁南北拉锯的惨烈,更是多有耳闻,毕竟无论哪一方胜负,最后受害的都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萧世廉皱了皱眉,显然这样的说法对于他这个南陈的将领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打心底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并且取得这一场胜利的。不过他也知道,李荩忱说的没错。 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对于这身处战火之中的百姓来说,实际上谁来统治他们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 而萧世廉周围的那些老兵们看向李荩忱的目光倒是和善了不少,对于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经历了太多生死的老卒们来说,实际上想要的,不过就是等战争平息之后有一亩田地能够让他们远离战争与喧嚣罢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有着和李荩忱、李求这样的山中百姓有着一样的诉求。 萧世廉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李荩忱:“这个还请荩忱兄弟放心,我等现在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除掉这些为你们带来威胁的山贼。等我们打退了北方的蛮夷,肯定会给这一方百姓以太平。” 李荩忱并没有直视萧世廉,而是环顾周围,茫茫荒草之中,又不知道有多少枯骨成灰? 对于淮上这一片百年来战火从未停息的土地来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赢得真正的平静? 第三十八章 进山 虽然不知道李荩忱在想什么,但是萧世廉还是很聪明的保持了沉默。对于这个眼界和思想都颇为独特超前,浑不似一个山野村夫,所以萧世廉多有结交之心。 现在萧摩诃面临的处境,作为长子的萧世廉也很清楚。此时作为南陈军事上中流砥柱的吴明彻年事已高,萧摩诃在之前历次征战之中都表现突出,现在更是持节、领武毅将军,绝对算得上军中第二人。 并且吴明彻对于这个年轻力壮——相比于六十六岁并且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好的吴明彻来说,四十六岁的萧摩诃绝对算得上年轻力壮——的后辈也多加赏识,很显然是将萧摩诃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在培养。 毕竟无论是萧摩诃的统军能力,还是之前他以十二骑大破敌军十余万展现出来的勇猛,都足够当得起“军中第一人”。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吴明彻来说是年迈力不从心,而对于萧摩诃来说,则是上升的实在是太快了。 萧摩诃真正的发迹实际上也就是在五年之前,追随吴明彻大破北齐大将尉破胡,一战封侯。之后萧摩诃的上升之路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短短五年之中,赫赫战功就将他一路送到了武毅将军、军中自吴明彻以下第一人的位置上。 并且谁都知道吴明彻老将军已经年迈,恐怕也没有几年征战沙场了,这吕梁之战很有可能就是老将军解甲归田前的最后一战,所以萧摩诃这货真价实的军中第二人实际上不久之后就将变为军中第一人。 但是相对应的,萧摩诃这一路青云平步,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组建起来属于自己的幕僚体系和派系,可以说之前萧摩诃是利用吴明彻老将军的关系网络和幕僚体系一步步走上来的,但是一旦老将军走后,萧摩诃很有可能会变得无依无靠。 毕竟之前军中将领们还会因为吴明彻的关系所以对萧摩诃忍让几分,但是吴明彻走之后,谁都不敢保证这些现在看上去一脸和善的将领们,有多少人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 哪怕是萧摩诃的功劳实打实的摆在这里,但是毕竟人心难以揣摩,尤其是关乎到军中位置、关乎到权势。到时候萧摩诃将要面对的环境和现在肯定截然不同,必然会更加恶劣。 而李荩忱清楚的知道,在历史上萧摩诃面临的也是一样的困境,隋朝的军队浩浩荡荡从北向南涤荡,只有萧摩诃一人在前线苦苦支撑,其余将领基本都没有抵抗的斗志,甚至就连陈后主都不同意他的抵抗策略,直到整个大陈分崩离析。 所以萧摩诃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在吴明彻解甲归田之前,组建起来属于自己的幕僚班子,作为萧摩诃长子的萧世廉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家爹爹的荣辱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显然他也在为萧摩诃物色合适的人选。 对于萧摩诃来说,想要构建自己的幕僚班子和亲信体系,实际上可有的选择并不多。萧摩诃的出身算不上世家,无论是他只是郡丞的父亲萧谅还是其姑父蔡路养,都没有办法给他高贵的身份,萧摩诃能有今天主要是已经过世的侯安都和现在的吴明彻这两位南陈大将的赏识,尤其是他和南梁、南齐皇室相同的姓氏,更容易给人以遐想,所以想要通过世家体系来打造自己的班子是不太可能的。 仅仅凭借现在才算是崛起的萧家根本不足以满足萧摩诃的要求。 因此萧摩诃最好的选择就是从民间和军中物色,“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一向很有道理,草莽之中出身的英雄豪杰也不在少数,而平地里冒出来的李荩忱,就满足萧摩诃这个需求。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严肃正直、不苟言笑的萧世廉突然间变得健谈的一个主要原因。 如果李荩忱对于昨天山中一战的描述全都属实的话,那么他的胆识和能力足够当得起重任,更主要的是李荩忱还很年轻,有足够的成张和锻炼空间,并且也正是因为他的年轻,所以少很多掣肘和牵挂。 如果不是现在着急解决这一伙山贼,恐怕萧世廉会毫不犹豫的拉着李荩忱去见自家父亲。 而话说回来,若是能够帮助李荩忱解决这一次的麻烦,对于萧世廉也是一举两得。一来实际上也是解决自己的麻烦、达到父亲给予的任务,二来还能够给李荩忱一个莫大的人情,到时候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邀请李荩忱下山。 如此一箭双雕的事情,萧世廉想想就有些激动。 ————————————————————-- “荩忱下山已经有大半天了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宋老爷子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看向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成,“村子里的人全都送去后山了。” 李成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曾经热闹的村子此时已经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郑庆带着几个年轻人还在远处村口的道路上放哨,并且时不时的向这边看,显然只要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将这几个老爷子带走。 宋老爷子苦笑着说道:“五十年来,你我三人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远离南北这一场无休无止、血肉磨坊一般的大战,结果谁曾想到,五十年的躲躲藏藏,最后还是化为虚有,今天又重新被卷入了这场大战之中,身不由己。” “是福是祸,既然来了那就躲不过啊。”李成皱了皱眉,“既然已经身在局中,那我们所做的也就只有竭尽全力破局而出了。” 顿了一下,李成沉声说道:“你不要忘了,当初咱们追随将军北上,也是身不由己入局中,但是最后将军还是带着我们破局而出了。一力破百巧,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当时我们虽然只有七千弟兄,但是都是生死与共的袍泽,然而现在同样的敌众我寡······”宋老爷子依旧难掩担忧的看向李成,显然相比于当年,现在他们的处境一点儿都不妙,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沉默了良久,李成方才轻笑着说道:“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是当年,但是现在的这些山贼又岂能与当年数十万北军相比?更何况我们此刻不是还有退路么?” 第三十九章 逃避 PS:很是理解书友们急切向下阅读的心态,奈何近期事务繁忙,我会尽量多码一些,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推荐、打赏什么的都砸过来吧! 看着脸上露出轻松神色的李成,宋老爷子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精心寻找多年,方才找到这一片难得的世外桃源,山下溪水桃花、山上翠竹茂盛,就算是真的说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也有理有据,可是为什么这一伙山贼竟然能够找到这里,甚至第一次就派出了这么多人手?” 李成霍然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宋老爷子:“你的意思是······村子里面有人有问题。” 宋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你李CD这样疑神疑鬼了?村子中的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村子里人想要出去都得得到大家一致商讨准许,并且素来都是结伴而行,根本没有这种和山贼接触的可能。再说了你觉得山贼会有这等闲情逸致玩什么里应外合?” 伸手捋着胡子,李成有些惭愧的说道:“是某多心了,人老了之后就会胡思乱想。不过按照你的说法,那又应当如何解释?之前山贼压境,我们忙于对付,还真的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某细细思考,这似乎还真的有玄奥······” 宋老爷子叹息一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将军是怎么评价你的?” “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李成错愕的看向自己的老伙计,苦笑一声,记忆在刹那间穿越五十年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可为先锋之选,却难为大将之才,这句话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宋老爷子手中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叹息道:“这评语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说我和老郑?可为先锋不可为大将,实际上就是在说我们视界狭窄,实际上与能够将整个北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将军相比,谁都没有资格说自己视界开阔。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我们确实看不穿,而或者发现的太晚了。” 李成虽然不知道宋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把陈庆之搬出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老伙计素来行事有其原因,细细琢磨一会儿,顿时隐约明白什么,目光在周围的隐隐青山上环顾一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周围山势形胜,如果以军行山中,很难被察觉······” “更主要的是继续向东走的话······”宋老爷子带着担忧神色说道,“可以一直走到吕梁水的下游。” 刹那间李成浑身都不可遏抑的发冷,寒意有如藤蔓从脚踝一直向上蔓延到整个脊背。 李成虽然久在山中,但是毕竟这淮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留下过他们追随陈庆之奋勇向前的身影,所以他很清楚吕梁水的下游一旦落入北周军手中意味着什么。 北周军队截断吕梁水下游的话,前出的南陈军队就会被截断后路,到时候吴明彻和萧摩诃需要面对的可就不是粮道受到威胁,而是自己成为孤军的问题了。无论对于他们两个之中的谁来说,都不能允许自己将南陈的主力大军丢在这里,所以到时候南陈少不了是一场突围大战,甚至是一场惨败。 “原本以为我们能够躲得远远的,没有想到竟然还是早早的卷入到这纷纷乱乱的战局当中了。”李成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 五十年的心血、五十年的躲躲藏藏,到头来都是做无用功啊。 宋老爷子拄着拐杖缓缓转身,什么都没说。 而李成沉默的看着远处茫茫山峦。 宋老爷子想要说什么,实际上他已经揣摩到了,或者他自己也很清楚。 逃避,终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唯一能够解决乱世纷争之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一统天下。 可是无论是现在的李成还是宋老爷子,都没有这个本事,甚至就连五十年前的他们、五十年前的陈庆之,也没有这个本事。因此他们只能逃避,逃避了五十年。 然而这五十年的逃避,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去啊。 正如宋老爷子所说,如果北周是真的想要走此处直插吕梁水下游进而包抄南陈军队后路的话,就算是有一个小小的“军师”落在他们手中也没有用,所有沿途知道此事的人,都只有一个“死”字。 作为北周成名已久的大将,并且肩负着此战只许胜不许败的压力,王轨不会在意自己一个属下的生死。 脚步声匆匆响起,一名在山下放哨的年轻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成和宋老爷子都是霍然回头。而郑庆急忙带着两个人迎上前:“发生什么了,为何如此惊慌?!” “兵,好多兵!”年轻人语无伦次,伸手指着山下比划,脸上写满了惊慌。 “真的来了。”李成倒吸一口凉气。 而宋老爷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现在来不及说别的了,抓紧走,先去后山躲一躲。这些北方蛮夷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走,快走!”李成点了点头,当即对郑庆吼道,“另外派人抓紧去后山,让所有人都躲藏好!” 郑庆此时也回过神来,急忙点头。 而就在山下,竹林剧烈的晃动,黑压压的兵马犹如浪潮一样通过山下的道路,而足足上千名士卒展开队列,沿着山坡向上直冲村子,谁也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可以肯定,他们并没有打算在两侧留下活口。 所有看到此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正如宋老爷子之前的揣测,那些山贼的杀戮并不只是为了扰乱南陈后方以及窥伺粮道,而是为了给大军偷袭清空两翼。 只可惜······只可惜,李成他们明白的太晚了。 实际上就算是早知道,又有何用,在黑压压而来的北周大军面前,他们这百十号人不过就是蝼蚁一般,一脚就能踩死。 “对了,阿庆!”李成一边甩开步子向村外走去,一边对着郑庆喊道,“再派一个机灵点儿的人沿着荩忱下山的道路去找他,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另外再告诉他······” 郑庆和宋老爷子都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成。 风吹动着李成的衣袖,老人须发尽张:“让他不要回来,记得报仇就好了,千万不要回来!” 宋老爷子死死咬着呀不说话。 而郑庆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惊现 PS:催更的书友们,老书《倾宋》同样精彩,可以先品鉴哦 “什么,前面遇到了蛮夷的哨探?!”萧世廉的脸色大变。 而周围的士卒们同时将手按在了刀刃上,并且一道道目光都落在李荩忱和李求的身上。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北周军队,那么最有可能就是李荩忱他们两个蓄意将大家带入这深山老林中北周的埋伏圈内。 尤其是本来就觉得李荩忱他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的几名老卒,更是忍不住怒目而视,只要萧世廉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现将李荩忱他们两个捉住。 “这里为什么会有蛮夷的哨探?之前你不是说只有山贼么?”萧世廉霍然回头看向李荩忱,哪怕是他的教养很好,此时脸上也都已经有些怒意,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萧世廉也觉得自己上当了。 “萧将军莫非怀疑我们?!”李求顿时气愤的说道,身体微微前倾,直面向萧世廉。 萧世廉还能稳住,但是他身边的老卒们都是脸色一冷,纷纷要抽出佩刀,一时间出鞘半截的刀刃寒光闪动。 李荩忱忍不住轻笑一声,一边瞪了李求一眼,一边耸了耸肩膀摊开手看向萧世廉:“若是我们两个想要将诸位带入险境,那么何必留在这里等死呢?之前进山的时候,一路深山老林,以我们两个对周围地势的熟悉,随时都可以逃脱,难道你们以为你们追的上么?” 几名老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周围的山林没有李荩忱和李求带路的话,恐怕他们摸到猴年马月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而他们两个要是想要逃脱,随时都可以跑,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他们一起进入这包围圈之中。 “那这······”萧世廉微微皱眉,从潜意识当中他是愿意相信李荩忱的,但是无论如何今天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北周军队哨探,总得有一个解释。 要知道能够在前面安排哨探的军队,少说也得好几百人,绝对不是萧世廉他们这区区百人能够相抗衡的。 李荩忱死死咬着牙将目光投向密林之中,刚才前面放哨士卒所说的北周军队哨探已经露出真面目。这些士卒确确实实和之前李荩忱他们打过交道的山贼有很大区别,虽然并没有披甲,但是无论是这些人脸上的杀气还是手中的刀刃,都无疑证明他们是和萧世廉身边那些士卒一样彻头彻尾的久战老卒。 不过这些哨探在这深山之中也有些晕头转向,在绕着几棵树转了一圈之后,还是无奈的找了一处空地停下来,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他们不继续向前走,倒也让萧世廉和李荩忱这一伙人松了一口气,否则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打草惊蛇,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蛇来;而如果此时转身就走的话,又很容易暴露行踪,得不偿失。 “舆图!”萧世廉低声说道,一名老卒急忙从怀里掏出来舆图递给萧世廉。 这一张舆图画的绝对算不上精确,甚至在李荩忱看来远不如李成他们在细细探索了村子周围画出来的那一份舆图来得好,不过胜在够大,在上面将吕梁水两侧对峙的北周和南陈军队位置都详细标注了出来。不过看到舆图上的只是粗浅勾勒出来的山峦轮廓,萧世廉却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李荩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萧兄不介意的话,愚弟愿意为萧兄参详一下。” 萧世廉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将舆图彻底展开。在这个时候,或许也只有熟悉周围地势的李荩忱能够帮得上他了,毕竟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突然遇到北周军队的哨探,足够让萧世廉担忧并且尽量弄清楚真相。 皱了皱眉,李荩忱端详片刻,伸手在舆图上一指:“按照舆图上所画的山峦形状,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个位置,萧兄你看这是我们之前走过的一座山,而过了这座山继续向外面就是你我相遇的那个荒村,萧兄也在此处有所标注。” 萧世廉顺着李荩忱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里······从这里继续向前的话,正好可以前往吕梁水下游,到时候就可以截断我军退路!” 怔了一下,李荩忱脸色也是随之大变。 包抄吕梁水、截断陈军退路,这句话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熟悉? 好像······李荩忱尽量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陈书》,一颗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好像当时吕梁水之战,南陈就是这么输掉的! 在历史上,因为吴明彻和萧摩诃两员大将将防线经营的滴水不漏,而且陈军因为之前大破宇文忻而士气高涨,所以王轨在多次进攻试探无果之后,开始谋求以奇兵致胜。 因为之前胜利的疏忽,所以无论是吴明彻还是萧摩诃,都没有料到王轨竟然会以主力大军偷渡包抄陈军后路,一举截断吕梁水,导致陈军陷入重围。 及时反应过来的萧摩诃建议自己断后,由吴明彻率领骑兵在包围圈还没有合拢之前率兵突围,结果年迈的老将军坚决不从,并且强行命令萧摩诃带领精锐的骑兵突围,而自己则率步卒大队殿后掩护, 最后萧摩诃及时带领前锋跳出包围圈撤退到淮南,但是吴明彻却陷入后续赶来的北周军队重围之中,兵败被俘,最后在长安抑郁而死。 可以说吕梁之战是南北朝的末期有分水岭意义的一场大战,此战之后,因为之前吞并北齐而国内混乱、军队系统错杂的北周,趁此机会恢复元气,进而再一次占据对南朝的主动。 而南陈则将陈霸先开国时期积攒下来的家底彻底败干净,兵临淮上的战略优势也全部丧失,龟缩到淮南甚至江南,再无北上争霸之实力,一直到多年之后被隋朝消灭。 如此一场影响甚至最终决定了南北朝霸权的大战,其最节点就在于王轨以赌博的形式出兵包抄陈军后路。这是极其凶险的一招,可是偏偏正中南陈要害。 此时此刻,李荩忱带着萧世廉,阴差阳错在这乱山之中遇到的,十有八九就是前进的北周军队主力! 第四十一章 巧合 李荩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恰恰好好遇到这南北朝最后的一次转折之战的关键之时。 但是转念一想,实际上这也算不得如何巧合。毕竟在于南北朝这样的乱世当中,穿越过来这么多天方才遇到一场切切实实的战争实际上已经不算什么了。 只不过遇到的这一场战争,规模似乎有些大啊······ 在此李荩忱也只能叹息一声,他知道村子中李成几位老人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安安宁宁的渡过一生,为村子中的人在这乱世之中创造出来一个桃花源,真的“避秦时乱,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但是现在看来,村子还是被彻彻底底的卷入到了这算起来已经持续三百余年的乱世当中了。 “忱哥,村子······”李求忍不住扯了扯李荩忱的衣袖,当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北周数万大军的时候,就算是李求如何胆子大、为人机灵,此时也忍不住两股战战。 如果说之前他在萧世廉等人面前还敢据理力争,那么到了现在恐怕就只有跪地求饶的胆量。 “放心。”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和昨天一样,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坚决不能乱。 萧世廉微微侧头吩咐道:“前面有几个北周哨探?” 刚才回来的那名老卒举起来一只手:“前面三个,后面两个。” “他们似乎在等什么。”另外一名老卒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警惕看向不远处空地上的那些北周哨探。 “应该是在这山里迷失了方向。”李荩忱沉声说道,“这深山老林之中道路繁杂,如果没有山中人带路,很难找到正确的道路。” 对此刚刚走过的老卒们纷纷颔首,他们在沙场上是老兵油子,但是在这山林之中就和新兵蛋子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李荩忱一直保持警惕,却不会动辄出手的原因,毕竟如果他们想要出去,还得依靠李荩忱。 “这里的情况速速报之武毅将军。”萧世廉下定决心,伸手拍了拍身边一名老卒的肩膀,“为了以防万一,多带两个人去!” 那名老卒迟疑道:“可是······” “如果遇到的只是这几个哨探,那么我们肯定可以解决,如果遇到的是蛮夷的大军,那么就算是多几个人也没用。”萧世廉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是现在不确定前面有多少敌人,这深山老林当中有蛮夷的哨探就不是什么好事,即使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出兵,也必然有所打算,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报之武毅将军!” “诺!”老卒点了点头,招呼两名手下快步而去。 而李荩忱赞赏的看了一眼萧世廉,不得不说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将军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的头绪,还是颇有几分能力的。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脚步声,几道身影急匆匆的从树林之中走出,而李求不由得轻吸一口凉气,李荩忱同样是眉毛一挑,因为后来出现的这几个人,和昨天晚上那些山贼的打扮一般无二。 这些山贼和那几名正在休息的北周哨探交谈几句,接着在前面带路向着另一边走去。 萧世廉看到李荩忱的神情,也猜测到大概,沉声说道:“这些就是李兄弟提到的山贼?” 李荩忱脸上也满是凝重神色:“没错,而且他们现在正前往的方向就是我们村子后山的方向。” “不好,那我们抓紧跟上去。”萧世廉作势就要起身,不过被李荩忱伸出手一把拽住。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出手阻止,甚至就连一边的李求和那些老卒们都震惊的看向他。 李荩忱死死咬着牙,还是下定决心摇了摇头:“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有诈。” 怔了一下,萧世廉还来不及说话,那几道身影又转而向着这边走过来,如果萧世廉他们刚才起身,此时恐怕正好打一个照面。看到这一幕,萧世廉张了张嘴,拼尽全力将一声惊呼藏在自己心底。 而李荩忱压低声音说道:“相比于此处,前往村子后山还是直接从村子所在的那座山过去比较容易,更主要的是后山所在的位置对于整个村子来说都是最大的秘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些山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通往后山的道路的,所以如果他们是从后山那个方向过来有可能,但是从这里沿着这条并不好走的道路前往后山却根本不可能,所以十有八九是有诈。” “可是为什么······”萧世廉有些诧异。 旁边的一名老卒凝神看着前方,沉声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这不过是斥候平时使用的最简单不过的诱敌之术罢了,当怀疑有人跟踪的时候,如此虚晃一枪,最容易使敌人暴露行踪。” 顿了一下,这老卒微微侧头,瞥了李荩忱一眼:“只是小兄弟如此熟稔,还真是让人惊讶啊。” 而此时两队士卒已经从左右两侧的草丛中猫着腰迂回过去,只要萧世廉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出来,将这几名斥候抓住。这些老卒的经验都颇为丰富,手脚麻利,对周围并不熟悉的北周哨探显然并没有发现异常。 面对老卒的质问,李荩忱知道这个必须解释清楚,当下里正色说道:“实不相瞒,家父曾在战场厮杀多年,退下来之后隐居于此,所以自幼承蒙家父传授一些战场保命之术,刚才班门弄斧,未免让诸位看笑话了。” “哦?”萧世廉颇有兴致的看了李荩忱一眼,不过前面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犹豫,暂时顾不上听取李荩忱进一步解释,萧世廉看了一眼情况,当下里猛地一挥手。 三支箭矢呼啸而出,直接将前面的一名山贼和后面两名北周斥候掀翻在地。而还不等山贼和斥候反应过来,早就埋伏好的士卒们低吼一声,纵身而出,四五个人对付一个,轻而易举的将这几个人掀翻在地,麻利的五花大绑。 对于精通斥候战的老卒们来说,这简直是小菜一碟。 第四十二章 目的 茂密的林海一直向着更远处的山峦蔓延,而就在这茫茫林海之中,几道身影艰难的沿着崎岖山路向前。 郑庆一边伸手搀扶宋老爷子,一边紧张的回头看,而走在前面的李成伸手扶住树干喘着气说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么?” “现在是没有。”郑庆急忙回答,“但是那些山贼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只是那些山贼不肯善罢甘休倒也没有什么,”李成忍不住笑了一声,只不过这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只可惜那些蛮夷也知道了也不会放过我们。” 郑庆怔了一下:“伯伯为何如此肯定?” 李成轻笑一声:“大军偷袭这种事,闻风声者死,而斥候就是负责扫除这些碍事者的······” 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老爷子,李成嘿嘿笑道:“我们两个老头子五十年前就干过的事情,怎么能不知道。” 郑庆轻吸一口凉气,显然现在情况的恶劣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归根结底他还只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虽然昨天晚上追随李荩忱大开杀戒,但是无论是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对于敌人的了解程度,都没有办法和李成他们相比。 “怎么,怕了?”李成回过头看向郑庆。 郑庆当即挺起胸膛:“怎么会怕,不管是北方蛮夷还是那些该死的山贼,只要想害我们,我们就要杀回去,坚决不会害怕!” 李成轻笑一声,而宋老爷子也拍了拍郑庆的肩膀,率先拄着拐杖继续向前。而李成冲着郑庆使了一个眼色,郑庆虽然老实憨厚,但是这个意思还是看得明白,只是带着几名年轻人在后面远远跟着。 加快两步走到李成身边,宋老爷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为什么要骗他们,现在这情况······” “现在这情况我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是不是?”李成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收敛了,“某没有骗他们,早在村子中就让阿庆找人去给荩忱传话,那个时候实际上某就已经把将要发生什么告诉他们了。” 宋老爷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你我都活了一辈子了,早死早托生,但是这对于阿庆还有阿飞他们······实际上早在昨天晚上,你多少就已经揣摩到今天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这个你不用否认,那么多战场厮杀下来,这点儿感觉还是有的,哪怕是过了五十年,照样能够感觉到危险,不过你还是让荩忱下山了。” “不公平是么?”李成侧头看向宋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整个村子可能只有那两个孩子活下来。” “不是,荩忱和李求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一个有勇有谋,一个为人机灵,让他们两个去找援兵,哪怕是大海捞针,也要比让其余人去成功的可能多一些。”宋老爷子一边缓步向上走,一边淡淡说道,“更何况,这乱世之中何谈公平,五十年前,一场山洪,七千弟兄就只有我们三个苟且活了下来,这又何尝公平?” 李成哈哈笑道:“那这不就得了么!” “就算是明知道只能如此,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啊,不吐不快。”宋老爷子自失的一笑,“走吧,快到了。” 而身后脚步声骤然响起,李成和宋老爷子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郑庆手脚并用追上他们两个:“上来······山贼上来了!” 李成皱了皱眉,冲着宋老爷子点了点头,两人脚下步伐也不觉加快。而郑庆则带着几名断后的年轻人将道路上的树木砍断横亘在道路之中,能够阻拦一时是一时。 ————————————-- “快,跟上!”萧世廉低声吼道,山道上一名名士卒衔枚疾进。 崎岖的山路在他们脚下飞快的后退,跟在萧世廉身边的老卒们到底是身经百战,虽然还是第一次走在这种深山老林之中,但是脚步一点儿都不比在前面开路的李荩忱他们慢。 刚刚那几个北周哨探骨头很硬,发现自己落入南陈军队手中的时候毫不犹豫咬舌自尽,即使是护卫在萧世廉身边的那几个老卒也都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们手中准备好的抹布还没有塞进去。 这些哨探的决绝果断让包括李荩忱和萧世廉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值得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既然这些哨探死了,那么就只剩下那几个倒霉的山贼。不过可惜这些都快尿裤子了的山贼显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还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山贼正在搜索村子通往后山道路。 当时李荩忱就暗叫一声不好,而萧世廉也知道事不宜迟,无论是弄清楚这一支北周军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击败这一伙山贼完成萧摩诃交代的任务,其关键都是抓紧找到村子中村民所在的位置,只要能够先行占据后山险要之处,那么就能够掌握整个战场的主动。 当然萧世廉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又抽调十余人押送那些山贼回去,或许等到了军中还能审讯出来什么,而且有他们的存在至少也可以证明萧世廉之前的揣测有几分道理。 “还有多久?”萧世廉一边喘着气一边奋力追上李荩忱的脚步,这么长的山路他还真是第一次走。 “快了。”李荩忱低声回答,抬头一指,“看,就在······” 李荩忱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萧世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也是大变。 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背阴面,有几座很难被察觉的屋舍,如果不是李荩忱手指,恐怕谁都不会发现那郁郁葱葱之中竟然还暗藏玄机。但是让李荩忱和萧世廉震惊的,不是这细细寻找还是能找到的屋舍,而是在更远处,那黑压压向前的浪潮。 虽然偃旗息鼓,但是依旧可以清楚看到那庞大、令人窒息的队伍。 “将军!”几名老卒声音颤抖着说道,“是蛮夷!” 萧世廉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某······某知道。” 不知不觉得,他的声音甚至已经变了调。 而李荩忱顾不上这么多,一把拽住李求快步向着村子冲去。 “少将军,属下护送少将军抓紧离开!”一名老卒急忙拱手说道。 其余几名老卒也纷纷站出来,正要说话,却看到萧世廉举起手制止了他们。 第四十三章 太多 “不,我们过去看看!”萧世廉沉声说道,打断了老卒们的请令。 “这······”这些正如李荩忱所揣测,奉命护卫萧世廉的老卒们脸上都露出迟疑的神色。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或者说是唯一任务就是保护萧世廉的安全,而不是和北周蛮夷较量。 作为武毅将军萧摩诃的亲卫和家将,他们知道将军绝对不会在意他们陪着萧世廉如此冒险,甚至还会鼓励这样的磨砺,但是等此战了结,他们可就没有办法给家中夫人交代了,到时候大家非得被骂的狗血喷头不可。 萧世廉一边甩开步子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某已经派遣了两批人回去给爹爹报告,爹爹想必不会忽略,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这些北周蛮夷到底是向哪里去的,还有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顿了一下,萧世廉指着前方说道:“不得不说他们在这挑选的地方还真是不错,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咱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这一队北周蛮夷到底是什么来路。” 后面跟着的老卒们对视一眼,只能点头。 ——————————- “忱哥!”李荩忱还没有冲到山坡上,一名村子中的年轻人便斜地里冲出来,如果不是李荩忱眼疾手快躲开,恐怕他们两个就撞在一起了,“忱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李荩忱想起来他是村子中郑家的小子,名叫郑平,当下里眉毛一挑:“郑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李求显然也吓了一跳,跟着李荩忱一起看向郑平。 “忱哥,李伯伯让你抓紧走,距离村子越远越好!”郑平语无伦次的比划着,“快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荩忱冷声说道,话里已经带着怒意。 面对年轻人里威望最高的老大哥的质问,年幼的郑平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忱哥我······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李伯伯给阿庆哥吩咐一声,阿庆哥就让我来通知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然后······然后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李求扯了扯李荩忱的衣袖:“忱哥!” 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郑平是郑家最年轻的一个人,让他前来报信很容易就能琢磨出来其中的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很显然这是郑庆那里能派来的最后一个人了,因此也是最年轻最弱的一个人;至于第二个原因,十有八九是郑庆想要趁此机会将郑平送出险境,从而为郑家留下一个火种。 所以不远处的后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忱哥,阿平应该是直接过来找我们了,所以问他他应该也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李求打量着郑平,低声说道。 看着浑身颤抖的郑平,李荩忱死死咬着牙:“求弟,敢不敢陪着某上去一趟?” 李求怔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道:“忱哥这话说得,回家都不敢,那我李求成什么人了!” “好,那我们上后山看看。”李荩忱下定决心,当即向前走去。 而郑平看着李荩忱和李求离开的背影,一跺脚急忙跟上去。与其自己在荒山野岭之中挣扎,还不如跟着忱哥在一起呢。李荩忱已经在昨天晚上带来一次奇迹了,说不定这一次还能带来奇迹。 对此,作为昨天晚上和山贼斗智斗勇的见证者和参与者,郑平对此深信不疑。 就在山坡的另外一侧,滚滚黑烟冲天而起,大火在黑烟之中时隐时现,吞噬着山林。 而李荩忱和李求拼命跳上岩石,这后山他们也就来过一次,道路并不很是熟悉,再加上脚步很快,所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都不为过。等两个人冲到那几间屋子旁边的时候,身上已经满是泥泞。 对于久在山中奔走的李荩忱和李求,如此狼狈还真是多年以来第一次。 而见到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在外面放哨的宋飞急忙带着几个人迎上来:“忱哥,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 顾不上寒暄,李荩忱一边扶着墙壁喘气,一边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郑庆去哪里了?还有阿爹他们呢?!” 宋飞脸上也满是着急神色:“一言难尽啊!后面是什么人?!” 宋飞一吼,几名年轻人也都下意识的抄起来手里的家伙。而萧世廉等人快步冲过来,他们足足有八十多人,而且全身甲胄,把这些年轻人们着实吓得不轻。 “大陈武毅将军麾下萧世廉,奉武毅将军之命清剿山贼!”萧世廉见状急忙一拱手。 而李荩忱也急忙拦住宋飞他们:“不要误会,这是某搬来的援兵。” “援兵?”宋飞怔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狂喜神色,上前激动的一把握住萧世廉的手,“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宋飞如此一出,把护卫在萧世廉身边的几名老卒吓了一跳,不过好在萧世廉及时冲着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等老卒们退下,萧世廉方才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并且和李荩忱一般无二脸上带着疲惫神色的年轻人,迟疑片刻之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出乎萧世廉意料,宋飞摇头苦笑一声:“可是你们来的人太少了!” “此话怎讲?”萧世廉一边尽量向着远处层层密林看去,一边着急的说道,显然他也想知道这里的情况。 “山贼,有上百号的山贼,另外还有好几百北周蛮夷!”宋飞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们几个人留在这里护住村子中的妇孺老弱,而李伯伯带着郑庆哥他们到前面去了,说是要尽量引开敌人。” 恨恨一跺脚,宋飞缓缓坐倒在地上:“我们的人······太少啊!” 李荩忱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几乎将宋飞重新从地上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我爹?!你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让我爹过去?!” 宋飞嘴唇颤抖了一下:“忱哥我······” “荩忱!”脚步声再一次响起,郑老爷子艰难的拄着拐杖从大树后面隐藏的山洞之中走出来,“荩忱!” 而紧跟在郑老爷子身后,宋老爷子也走出来:“荩忱你先放手!” 李荩忱眼睛已经赤红:“两位伯父,我阿爹他去哪里了?” 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宋老爷子向前方山路一指:“你阿爹带着几个人想要守住通往这里的路口。” “这么说山贼对我们是想要赶尽杀绝了?”李荩忱攥紧了拳头。 “我们······知道的太多了。”宋老爷子忍不住苦笑一声。 “那我们之前抓的那个军师呢,难道那些山贼真的不在乎他的性命了?!”李荩忱死死咬着呀说道,昨天晚上费尽心思方才抓住这一个筹码,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宋老爷子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李荩忱,良久之后方才淡淡说道:“荩忱,难道你还天真的以为那军师会有用?那些山贼还有北周蛮夷甚至根本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就直接杀上来了,很显然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军师的性命远远比不上将我们全都灭口来的有用······那家伙,李成大哥刚才已经将他处理掉了,留着也是无用。” 李荩忱脸色一变,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树上。 “该死!” 第四十四章 不留 寒光闪动,一杆长枪在李成手中舞得滴水不漏。 一个炫目的枪花过后,长枪有如长龙出水,猛地刺出,枪杆一震荡,重重的敲在两侧夹攻而上的两名山贼腰间,那两名山贼惨叫一声,被硬生生的抽到一边。 而长枪的去势未减,直接刺穿前方一名山贼小头目的胸膛。 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长枪站在这狭窄的山路上,而山贼的尸体在他面前层层叠叠。 后面山贼一时间竟然都没有了继续向前的胆量,对视一眼,缓缓向后退。 而李成轻轻咳嗽一声,一下子支撑不住,只能勉强用长枪支撑着地面。浑身浴血的郑庆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李伯伯!” 李成勉强露出来一丝笑容,鲜血飘落在他白色的衣衫、白色的须发上,有如冬雪中傲放的寒梅。看着脸上满是惊慌神色的郑庆,李成艰难的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郑庆已经没有人还站立着。 一地尸体,一片狼藉。村子中随着他断后的年轻人们面容狰狞和山贼的尸体交织在一起,仿佛到了九幽黄泉之下他们依然会竭尽全力将手中的兵刃捅向对方。 “没······没有其他人了?”李成低声问道。 郑庆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山贼······太多了,如果不是伯伯在这里顶着的话,恐怕我们早就挡不住了。” “你们······你们太年轻了。”李成忍不住叹息一声,转而看着自己握住长枪不断颤抖的手,还有那白色衣袍上的斑斑血迹,“可惜······可惜我也太老了。” 看到最后只有两个人站着,山贼们再一次鼓起勇气怒吼着杀上来。而李成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伸手拍了拍郑庆的肩膀:“阿庆,你先走吧,这里有老夫挡着······老夫就算是死也会给你们······你争取逃走的时间。” “伯伯,此话差矣!”郑庆下定决心一般霍然抬起头,“如果把你丢在这里,我如何向忱哥交代,又如何向怜儿妹子交代!” 李成猛地一摆手:“走!” 郑庆倔强的站在他的身边,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他没有继续争论,但是做出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 黑压压的山贼沿着山路怒吼着向上冲来,显然对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能够阻挡他们这么长时间很是气愤,而这声势足够将李成和郑庆两人直接碾为齑粉。 “哈哈哈哈,杀!”李成仰天大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话音未落,老人奋起平生力气,手中长枪猛地一扬,已经被鲜血然成红色的枪缨在风中起伏,不断有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影收割性命。五十年前李成赖以纵横疆场的枪法,在这五十年后的山间小路上再一次展现出自己的霸道和无畏。 而郑庆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扑入人群中,他的武艺终究没有办法和李成相比,最多也就是依靠蛮力和这些山贼相较量,所以他主要是在收割那些被李成长枪砸伤或者刺伤人的性命。 一老一少配合之默契,令人咋舌。两个人身影错乱,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却又没有任何错误的杀人机器,任何冲到他们两个面前的敌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山贼们猛地向两侧分开,而一队打扮不同的甲士紧跟着冲上来。他们身披衣甲、手持利刃,绝对不是那些战则为兵、不战为民的山贼能够相比的。 “蛮夷?”李成怔了一下,抖了一个枪花,“来得好!” 带队冲上来的北周幢将也看到了这个一身白衣手持长枪站在道路中央的老爷子,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老爷子面前的这些尸体足够让他明白这个对手有多么难缠。 不过好在这个老爷子显然体力已经不行,而且身上还受了伤,所以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幢将只能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个老爷子,他不敢想象如果眼前这个须发尽张、有如怒目金刚的老人,年轻上五十岁的话会是如何棘手。 “杀!”幢将大吼着一挥刀,身后将士跟着冲上去,“一个不留!” 李成眯了眯眼,尽量让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稳下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北周甲士,恍惚间,李成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一场血战之中。七千白袍在血火黄沙之中尽情奔驰,远比他们庞大数十倍的北魏军队在这整齐队列的冲杀中分崩离析。 一个不留,多少敌人曾经这样对着他们大吼,但是最后都被他们的马蹄碾压。 还真是痛快的曾经啊。 “当!”李成手中的长枪架住呼啸而来的刀,旋即猛地向上一架,幢将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老人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他还是稳住心神,一脚踹过去,正好踹中李成腿上之前的一处伤口。 李成低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伯父!”郑庆嘶吼一声,一刀逼退眼前的两名甲士,纵身扑过去。 而那北周幢将手中刀刺进了郑庆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郑庆瞪大眼睛,双手伸出想要握住刀,但是这刀已经没入他的胸膛,将里面的所有生机斩断。 “别······别想伤他!”郑庆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这个年轻的汉子勉强挤出来几个字,缓缓的垂下头。 幢将怔了一下,正想抽出刀,长枪有若毒龙从郑庆的胁下钻出,直接没入幢将的胸膛。幢将同样有些诧异的看着没入自己胸膛的长枪,没有想到那个被年轻人护在身后的老人竟然还能绝地反击。 “啊!”李成大吼一声,一把推开郑庆的尸体,从他身后跃出来,老人的脸狰狞宛若魔鬼,鲜血将他身上的白袍彻底染成红色,那一杆长枪毫不犹豫的从幢将的胸膛之中抽出。 李成一脚踹翻那名幢将,看着那些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的甲士:“谁敢上来?!” 就在这时,箭矢呼啸,密集的箭雨从李成的头顶飞过,迟疑不前的甲士们惨叫着倒下。李成怔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李荩忱就已经伸手搀扶住他: “阿爹,孩儿不孝,来晚了!” 李成手中的长枪缓缓落地,浑身都是伤口和鲜血的老人软倒在李荩忱的怀中。 “杀!”萧世廉手中长刀一扬。 看到树林之中冲出来的身影,山贼和北周甲士们顿时作鸟兽散。 第四十五章 弥留 “爹爹,你醒醒,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山洞之中,李怜儿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而郑老爷子和宋老爷子默默地站在床榻前一言不发。 村子中的妇孺老弱就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同样静静看着闭着眼睛的李成还有低声哭泣着的李怜儿。这一场恶战,村子中的年轻人几乎全都战死在李成身边,如果不是李荩忱赶到的及时,恐怕就连李成也要交代在那里了。 在山洞口,李荩忱脸上看不出来悲伤还是愤怒,只是机械的帮着萧世廉的手下搬运石头将山洞口堵上。好在这个山洞还足够大——毕竟是李成还有郑家和宋家两个老爷子费尽心思寻找的藏身之地——所以足够容下这么多人。 “忱哥,吃点儿东西吧。”宋飞缓步走到李荩忱身边。 郑庆死了,而或者说是村子中大多数年轻人都死了,只剩下宋飞、李求、郑平还有另外两个跟在宋飞身边的人。 想到昨天晚上出发的时候还有足足二十多人,可是到了现在已经只剩下五个人,宋飞眼眶就忍不住有些湿润,更何况这走了的人当中还有郑庆这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对于宋飞来说,当然不能接受。而又何尝只有他一个人难受,周围其余年轻人还是村子中的妇孺老弱们,谁不是暗自垂泪?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血战,真可以说是家家缟素。 只不过现在谁都顾不上死人了,毕竟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说是自身难保。 听到宋飞的声音,李荩忱的手抖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坐下来。 而萧世廉带着一名老卒手脚并用从山洞外留下的小小入口艰难爬进来,山洞的黑暗和潮湿反倒是让萧世廉长舒了一口气,或许只有这种环境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随手接过来一名老卒递上来的烙饼狠狠咬了一口,萧世廉沉声说道:“蛮夷和那些山贼又上来了。某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这里的玄奥,只希望可以躲过一劫。” 李荩忱点了点头,勉强一笑:“这一次真的连累将军了。” 萧世廉顿时生气的空中挥了挥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本来对付蛮夷还有清剿山贼就是我们的责任所在,若是把你们扔给这些想要杀人灭口的家伙,那我等保卫这一方疆土和百姓还有什么意义?!” 李荩忱怔了一下,而萧世廉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唉,其实这里面的玄奥和道理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时常听家父如此说,家父也一直以此来教育我兄弟二人,所以一直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萧摩诃啊?李荩忱在心中喃喃感慨一声。 只可惜心愿如此的萧摩诃,到最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见李荩忱怔怔出神,萧世廉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李荩忱为眼前的险峻局势担忧,迟疑片刻还是低声说道:“李兄弟你放心,咱们一定能够出去的。就算咱们凭借一己之力杀不出去,武毅将军接到消息也会派人来救我们。而伯父不过是受伤严重了点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一切······肯定都能·······” “阿爹!”就在这时,山洞深处突然传来李怜儿嘶声裂肺的喊声。 “阿爹?”李荩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窜起来向深处跑去。而宋飞等人见状也急忙跟上去。 萧世廉有些出神的看着李荩忱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你这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 “哭什么哭!”李成的声音不高,并且很嘶哑,一口再正宗不过的吴侬软语此时在这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人口中说出,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更忍不住想要抹眼泪。 李怜儿只是埋头呜呜,显然根本没有听李成的呵斥。而李成轻轻叹息一声,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家女儿的秀发:“怜儿,乖······老头子这一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没有想到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那么多蛮子,也算是不吃亏,九泉之下能够给······咳咳······” “阿爹!”怜儿急忙抬起头看向李成,而周围的人也下意识的围上来。宋老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怜儿: “怜儿丫头,别哭了,让你爹好好把话说完。” “阿爹!”此时李荩忱也快步走过来,而宋飞还有萧世廉等人也都默默地跟在后面。 李成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抓住李荩忱的手:“荩忱你来了······” 李荩忱接过来一碗水想要服侍李成喝下:“阿爹,先喝口水吧,你好生······” 李成一扬手:“爹爹命不久矣,这点爹爹自己很清楚,能说的话不多,好好听爹爹说完。” 李荩忱眼眶已经湿润,他知道刚才的大战本来就消耗了老人很多体力,再加上失血过多,对于已经七十多的李成来说,能够坚持到现在恐怕还要多亏这么多年来尚且保持不错的强健体魄,不过饶是如此李成也已经油灯枯竭。 当下里郑重的点了点头,李荩忱只是攥紧李成的手。 李成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是李成一手抚养长大的,感激之情无需言表。虽然李荩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李荩忱了,但是他依旧能够从这具身体残存意识和记忆当中感受到这种由衷的情感。 对于李荩忱来说,李成和亲生父亲也没有什么区别。 “荩忱,老夫还记得当初襁褓之中的你,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就长这么大的,有你这样的儿子,老夫可以骄傲一辈子······”李成的声音很平淡,但是李荩忱的眼泪不知不觉得已经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一次李成没有呵斥,只是勉强伸手在自己床头一指:“当初······咳咳······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从你身上发现的香囊就在这个盒子里面。原谅阿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没有告诉你,阿爹也是有私心,不想村子、不想你被卷入更多的纠纷之中······谁曾想到······谁曾想到······咳咳!” 李成剧烈的咳嗽起来,吓得李荩忱一时间顾不上揣摩那盒子和香囊到底是什么来路,急忙上前轻轻拍打李成的背。 第四十六章 夙愿 PS:今天上推荐,下午加更哦 “造化弄人,五十年避世终究没有躲过去啊!”李成握住李荩忱的手已经缓缓松开,老人身上的力量显然和他的生命一样正在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流逝。 李荩忱缓缓垂下头,自家爹爹的心愿他很清楚,五十年的躲避,结果最后还是在这乱世兵锋之中化为齑粉。李成此时心中的不甘和愤恨不言而喻,可惜他已经不是五十年前那个千军万马之中所向披靡的白袍铁骑了,而是一个爬山都得停一停的老人。 五十年对于这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的乱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李成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辈子。 李荩忱知道自家爹爹实际上并没有经世济民的博大胸怀,他想要的不过是给自己的亲人在这乱世之中开辟一片桃源,可是直到今天他的桃源在血火中化为灰烬,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这乱世中的人已经和这乱世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只要血火还在,那么这乱世中的人就不可能一生安宁。人如尘埃,随风飘散,身不由己,正是如此。 所以当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成握住李荩忱的手,静静的看着他,而李荩忱并没有说话,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结束这乱世,给天下流离之民一个桃源! 缓缓闭上眼睛,李成深深叹息一声:“这位小将军······” 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而萧世廉被身边一名老卒拽了一下衣袖方才反应过来李成喊的是自己。对于这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萧世廉还是很敬佩的,并且他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个老人并非凡人。 一个山野老人,如何会有如此高超的功夫,又如何能够培育的出来李荩忱这样的子嗣? 所以在意识到李成喊的是自己时候,萧世廉急忙上前一步一拱手:“老人家有何吩咐?” 李成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声音已经变得中正平和:“他们说你姓萧,那老头子斗胆问你一句,始兴萧谅是你何人?” 萧世廉脸色一变,而他身边的老卒们也是神情骇然的看向李成。 迟疑片刻,萧世廉还是深吸一口气:“正是家中先祖父。” “还真是故人之后啊。”李成轻叹一声,“世事变迁,岁月如梭,能够看到故人之孙······咳咳······也算荣幸了······没有想到故人先走一步,老头子倒也能够在九泉之下与他相会了。” “老人家认识家祖?”萧世廉狐疑的看向李成。 “把······把这个给你爹爹罢,但愿······但愿你爹爹知道当年的······当年的事情,”李成勉强撩开衣袍,指着腰带上的一个再简朴不过的铜佩饰,“若是知道,他会明白。” 而旁边宋老爷子和郑老爷子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老伙计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他们也没有横加阻拦的道理。 萧世廉明白眼前这位老人肯定与家中有渊源,当下里躬身行了一礼。而李成勉强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李荩忱和李怜儿身上,老人拼尽最后力气,勉强挤出来一句话:“荩忱,照顾好怜儿······” 话尚未说完,老人头一歪,已经断了气息。 “阿爹!”李怜儿惊呼一声,伸手攥住李成的手,只不过李成的手已经无力的从她的手掌之中滑出。眼泪夺眶而出,这个一向乐观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李荩忱: “哥,阿爹他······” 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妹子,李荩忱长长叹息一声。 最终和他那些弟兄们一样,倒在了和北朝蛮夷抗争的道路上,不知道李成这样的结局算不算死得其所? 而宋老爷子和郑老爷子同时看向李荩忱:“荩忱,怜儿,节哀顺变,现在······” “晚辈明白。”李荩忱点了点头,强忍住自己的泪水。 他很清楚现在根本不是悲伤的时候,包括萧世廉麾下的部卒在内,足足二百号人不能就这么困在这个山洞中,更何况这个山洞就算是堵住了洞口,也不是不可能被人发现,只要有那些同样熟悉山中环境的山贼相助,北周军队很容易找到这处洞口。 尤其是在刚才一战中萧世廉带着身披南陈衣甲的士卒出现,无疑已经告诉北周这里有南陈的军队,哪怕只是斥候,也足够将他们的消息泄露出去,而现在这支斥候队伍很有可能就被困在山上。 所以北周将领们会有如何反应也就很好猜测了。 “飞来横祸啊。”不知道是谁先感慨了一声,整个村子中的妇孺老弱都暗自垂泪,而宋飞等仅剩下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是神色黯然。 李成是村子中三位族长里身体最好的,至少大多数情况下走路还用不着拐杖,而现在这位一向和蔼可亲、在关键时候有足够为所有人遮风挡雨的老人撒手人寰,他们前方的道路将会更加风雨飘摇。 “大家要打起精神!”郑老爷子用手中的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逝者已逝,生者若是悲伤不已,如何继续生存?!” 黑暗中的哭声渐渐平息,一道道目光都落在郑老爷子的身上。郑老爷子摇了摇头:“我家阿庆也走了,各家各户走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不要忘了他们为什么走,他们走是为了让我们能活下去,如果我们在这里为了他们而悲伤、而耽误了时间,那么他们的走岂不是浪费!恐怕无论他们谁的在天之灵,都不想看着我们在这里哭,哭有什么用,怎么活下去才是关键!”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掷地有声。 李求、宋飞还有萧世廉等人,都下意识的挺直腰杆。 而李荩忱默默的看着郑老爷子,心里面暗暗感慨一声。一个人倒下,自然会有另一个人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肩负他的责任,前赴后继、生生不息、宛若一人,白袍军的传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五十年后的这些老卒尚且能如此,不知道五十年前的那支军队强大到什么样子,真是令人神往。 郑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向黑暗更深处一指:“这山洞是当初我们几个老头子无意之中发现的,之后一直作为村子避难之处,只不过这五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用。山洞绵长深邃,向里面通到什么地方无人得知,之前我们曾经向深处走过很远,发现最深处是一处水潭,只得作罢,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四十七章 香囊 “忱哥。”宋飞在黑暗的山洞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李荩忱身边,“忱哥,山洞外面堵上了,那位小将军带着他的手下守在洞口。听着外面动静挺大的,似乎那些该死的山贼和蛮夷正在寻找咱们。” 李荩忱点了点头,这些山贼和北周军队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这山洞的洞口不知道还能够隐藏多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宋飞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微弱光芒向洞窟的更深处看了一眼:“忱哥,我们真的要继续往前走?” 深深吸一口气,李荩忱看向宋飞:“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向前走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宋飞没有多说,只是下意识的踮起脚尖,黝黑的山洞深不见底,谁都不知道更深处有什么,整个山洞就像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准备将走入其中的人吞掉。 但是正如李荩忱所说,哪怕是这黑暗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现在的他们,又还有其余选择么? 没有多看宋飞,李荩忱借着火把的光芒,打开李成生前留下来的那一个小盒子。小盒子很轻,里面正如李成所说放着一个香囊,还有少许钱财,可以说这是李成身后留下的所有财产了,而那或许唯一能够表明李荩忱身份的香囊,显然在李成眼中和自己单薄的积蓄一样重要。虽然李成一直不想真的让李荩忱重新卷入到莽莽红尘之中,但是很显然他也并没有打算彻底掩藏所有线索。 李荩忱拿起来香囊掂量一番,这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囊,里面的香料虽然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只剩下些许,并且没有了香气,但是香囊外面繁杂的花纹还是在无形之中表明这香囊做工之复杂,至少在这淮上之地是不会有如此做工精良之香囊的,能够用的上这样东西的肯定是非富即贵。 再想想当初自己是在一个受到袭击的逃难队伍之中被发现的,李荩忱也知道自己这个前世的出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也难怪李成一直不想彻查此事,一来想要找到香囊的来处,在这乱世之中确实比登天还难,二来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又如何证明李荩忱的身份,而李荩忱会不会被卷入更复杂而致命的世家纷争当中? 因此李成对于此事的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李荩忱相信自家阿爹对自己的情感,这是一种倾注了心血,非是血亲、胜似血亲的情感,对于李荩忱,李成可能有隐瞒,但是绝对不会有欺骗。 微微抬头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长枪,上面还沾满斑斑血迹,有那些山贼和北周甲士的,也有李成和郑庆的,而长枪的枪头却是一尘不染,在枪头上,“子云”两个字依稀可见,锋利的枪刃依旧闪动着寒芒,似乎准备继续保护自己的主人。 刹那间李荩忱想起来昨天在那个密室当中向他拱手交枪的李成、想起那个站在村口迎接他的李成、想起那个宗祠之中关怀的看着他的李成······想起来那个因为李荩忱卧床而下决心将家中仅有的几个鸡蛋一并炒了的李成。 当初李成将这陈庆之曾经用过的长枪枪头交给李荩忱之后,就自己随便找了一个枪头,在刚才的大战之中那枪头已经磨损不堪——毕竟不是什么上好材料打造的,能够支撑这么久已经算不错了——当看到那斑斑血迹的长枪时候,李荩忱突然明白李成当初为什么没有将陈庆之的佩枪留下来。 对于李成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长枪,只要他愿意,都可以取人性命,这个有着超乎李荩忱想象武艺的老人,就像武侠小说之中的独孤求败,并不在乎手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武器。 只可惜独孤求败只是传说,而李成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终究还是老了,而且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把陈庆之的长枪枪头交给李荩忱,实际上也是把他肩负了五十年的责任一并交给了李荩忱,现在整个村子,宋老爷子和郑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行,所以李成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李荩忱,而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放手一搏。 而现在李荩忱将这枪头重新安在了李成曾经用过长枪的枪杆上,这一刻手握长枪,他能感受到的不只是有沉甸甸的责任,还有李成最后没有说出来、李荩忱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心愿。 仿佛这个白袍军老卒的灵魂,就附着在这枪杆上,继续追随着自家将军奋勇先登。 “斯人已逝,贤弟还请节哀。”萧世廉缓步走过来,他的眉头紧皱,显然有急事。 李荩忱急忙收起来那锦囊,抬头迎上萧世廉的目光:“萧兄有何事尽管吩咐,某没事的。” 萧世廉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他自问对于李荩忱的心性和为人也算是了解了不少,所以他相信李荩忱会处理好个人情感和现在两百人死生大事之间关系的,因此当下里斟酌开口: “我们是不是需要往前探一探?” 李荩忱顺着萧世廉的目光看向幽深的洞窟:“正有此意。” ————————————- “荩忱,你决定好了?”郑老爷子看着手持长枪和火把的李荩忱,沉声说道。 李荩忱点了点头:“嗯,咱们这山洞早晚得被发现,外面那些山贼还有蛮夷为了找到我们,就算是刮地三尺也会找的,即使真的找不到也会将这座山封锁,到时候我们这么多人没吃的没喝的,肯定也坚持不了太久,所以还不如趁此机会看看有没有出路。” 郑老爷子轻轻叹息一声:“李家哥哥临走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你小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在这里待着,而且你说的有道理,咱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去吧。” 李荩忱迟疑片刻,点头吩咐一声:“宋飞,李求!” “忱哥!”两人同时站出来。 “你们收拾东西跟上我。”李荩忱沉声说道。 而萧世廉此时也快步走过来:“某带着两个老卒跟着你去,其余的人留在这里,放心便是,只要他们还没有死绝,谁都别想伤害这里的百姓们一下!” 李荩忱转而看向郑老爷子和宋老爷子:“两位叔伯,乡里乡亲先拜托你们了,大家现在最好也先跟着向山洞深处走,至少就算山洞入口被发现了,我们还能多一点儿时间。另外在下面无论发现了什么,我们都会立刻派人上来禀报。” “这个你放心。”两个老人点了点头。 第四十八章 探幽 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冲着黑暗中一个又一个的村中妇孺老弱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诸位乡亲,荩忱此去不知生死,还望诸位保重!另外拜托照顾好我妹子。” “李家大郎,你放心去吧!”一名老妇人点头说道。 “是啊,只要我们还在,肯定会帮你照看怜儿的!” “好好给咱们谋一条生路!” 李荩忱又是郑重的一躬身,旋即转头:“我们走!” 宋飞和李求对视一眼,都一咬牙跟上李荩忱的身影。而萧世廉也是一挥手,两名士卒急忙跟上他。六个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火把的光芒还在那无边无尽的洞窟之中跳动,表明还有人在光芒所在的位置。 不过很快那光芒也消失不见,显然李荩忱他们已经走入了洞窟的更深处,而曲折的洞窟遮挡了光芒。 “咱们也走吧,荩忱说得对,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郑老爷子沉声说道。 周围的妇孺老弱缓缓起身,相互扶持的向着山洞深处蹒跚前行。 而守在洞口处的士卒们也缓缓跟在队伍后面,当一个又一个人路过黑暗中李成尸体的时候,这些年龄不一的将士,纷纷对着这个安详躺在这里、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老人行了一礼。 老人白色衣袍上喷溅的血迹,足够赢得他们的尊重。 只可惜甚至连将老人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等等!”想起来什么,断后的那名老卒径直走到李成的尸身旁边,小心的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襟,方才转身头也不回的跟着队伍一起走入黑暗之中。 ————————————————————-- 山洞中的道路越来越狭窄,毕竟这不是人工钻探出来的山洞,自然不可能处处以人为准。而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微弱,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此处颇为干燥,在这里将备用的火把点燃吧。”萧世廉停下来环顾四周说道,因为回声的原因,导致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嗡嗡作响。 李荩忱点了点头,自从出发,他们估计已经走了两里地的距离,按照外面山体的大小,应该也快到尽头了。毕竟就算这山洞再如何曲折,都不可能真的比整个山长太多。 这应该算是一个合格的钟乳石洞窟,之前在洞口处还不是很明显,但是越往里面走,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就越来越多,而这样的洞窟在华夏大地,尤其是中原存在很广泛,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震惊的。 钟乳石洞窟,也就是溶洞,其最大的好处在于洞窟之中普遍很湿润,而且孔隙很多,虽然还没有达到让人通过的地步,但是有很多缝隙和外面相连通,倒是不用担心窒息的问题。但是看这个洞窟的规模,其另一端出口恐怕很是隐秘,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否则这么多年李成他们不会什么发现都没有。 李荩忱终归不是地质学家,并且这等要命关头,就算是地质学家估计也没有心情研究了。等萧世廉他们费力将火把点燃,李荩忱当即接过来一个,在坑坑洼洼之中艰难的向前走去。 形状不同的钟乳石不断地出现在火光之中,各式各样的洞窟遍布两侧石壁上,而不断从顶上滴下来的水滴,“滴滴答答”的让所有人心中都随之颤抖。 李荩忱虽然在另一世参观过不少溶洞,但是终究那些都是被开发好的,台阶、灯光一应俱全,甚至有的还可以乘坐船只游览。这在火把微弱的光芒下艰难跋涉向前还真是第一次。 溶洞阴森恐怖的一面此时在李荩忱面前展露无遗,如果不是早有准备,绳索、火把等等一应俱全,再加上肩负着为两百人寻找一条生路的责任,恐怕李荩忱真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出多远。 李成他们当时能够走到尽头,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快听,是水声。”李求低声说道。 “这里哪里没有水声。”宋飞忍不住一撇嘴。那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到他们头顶上的水滴让整个山洞之中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李荩忱一摆手,转而看向身后的几个人:“没错,你们听。” 萧世廉和宋飞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在黑暗之中,除了水滴之声外,还有涓涓细流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但确实能够分明察觉出来。 有流水! 宋飞等人脸上都流露出喜色,宋飞首先忍不住拍了拍李求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这耳朵是够灵的!” 在这山洞之中有流水,说不定就有到外面的出口,更何况之前郑老爷子他们也说过,这山洞的最深处是一汪水潭,这流水很有可能就是汇聚到水潭之中的,而水潭这么多年没有漫上来,更能说明水潭附近应该有出口,可以将水排出去。 “走!”李荩忱低声说道。 继续向里面走,洞窟越来越小,不过好在岔路也随之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主路,曲折环绕不断向前。涓涓水流从石壁上汇聚到脚下,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在这溶洞之中,恐怕会以为自己正踩在河里。 水流越来越大,再加上是下坡路,道路变得愈发湿滑不堪,无奈之下李荩忱只能将带来的绳索展开,缠在每个人的腰上,然后自己竭尽全力用手抓住两侧石壁上的突起,一点一点的向下走。阴冷的风呼啸着从洞窟之中扑出,迎面鼓动,而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潮湿还是因为这风的缘故,几个火把在勉强坚持摇曳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熄灭。 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尽最大可能瞪大眼睛去寻找前面同伴的身影,这个时候恐怕也就只有同伴才能给他们一丝安全感。 “到了。”就在这个时候,李荩忱低呼一声。 水流之声越来越大,隐约有雷鸣之声。 随着脚步继续向前,狭窄到不得不蹲着才能走过的道路已经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并且那水声也大如雷霆,脚下流淌的水流流入一侧的天然沟渠之中,消失在黑暗里。 很显然郑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水潭就在不远处。 那呼啸的阴风也随之小了不少。 “这里还真是洞天福地。”萧世廉忍不住感慨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