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陷落地下世界
凯恩猛然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咳嗽吹起大片干燥的尘土。
眼前漆黑一片不见天日，但他想自己并没有目盲，因为他隐约看到挂在自己睫毛上血与土混凝成的碎块轮廓。
“我不是死在地震里了吗？这里是哪里？”
他嚅嗫着干裂的嘴唇，大人小孩的哭喊在耳边回荡令人恐慌。挣扎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在胸膛里扭曲回旋。
“嘶，好疼，我的脑袋在流血，我的肺也……”
晕眩感轰然而至，像在耳边引爆了一枚炸弹，他的耳膜鼓起嗡嗡作响。
这具身体留下来的记忆开始融合，就像一勺白糖撒进了滚烫的开水中，被沸腾的水流抛飞又卷下，最终因为格格不入而而被强大的外力挤压消融，成就了一个外来的灵魂。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符文之地。
恕瑞玛大陆最危险的角落，艾卡西亚。
愚昧无知的村人，世代生活在这片残酷的沙漠中，丝毫没有发觉危险已经悄然蔓延到脚下。
地下密布着数不清的虚空造物，它们承载着一种不知餍足的饥饿，时刻准备着为万物带去消解。
地底深处的暗流亘古涌动，零星的村落仿佛存续于沙漏之上，当沙砾流空露出下方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时，谁也别想逃脱。
终焉之刻本不该这么快来临，孩童无心的恶作剧却招致毁灭。
凯恩，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年仅十夏的他正处于一生中最贪玩的年龄。
倘若他再大一点，就更容易注意到村子中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游荡的陌生人每天都向村人索要贡物，祭祀地底的黑暗力量。
沙漠的白天太过炎热，凯恩与村里的小朋友们只能趁夜晚的阴凉出门玩耍。
那一晚，他们碰见了一栏从游牧部落手里买来用作牺牲的山羊。
在莫名其妙的孩童心思驱使下，同行的女孩凯莎割断绳索放走了牲口，向朋友们炫耀独此一家的精致匕首。
凯恩没有阻止，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把匕首上。
那是凯莎父亲在她八岁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贫瘠村落中，每每拿出来都能引起小伙伴一阵羡慕。
但没人会想到这会是噩梦的开端。
当新月降临，邪教看见祭品未备，盛怒之下唤醒了虚空，用愚昧的生命代替必要的牺牲。
大地开始震颤，灼热的闪光划破天空，孩子们落荒而逃。大地的基岩裂开一道深谷，将整个村落连同所有村人都吞了下去。只留下如夜般漆黑的扭曲石柱，穿透了大漠的黄沙。
地陷中，凯恩坠地身亡，死于地震的外来灵魂占据了尚还完好的身体。
“现在，我叫凯恩了。但是……”
凯恩最不能接受的不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是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孩童，而是被卷入到这件十死无生的事中，连继续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除了凯莎以外，整个村子所有人最后都没能活下来。
幸存者被废墟掩埋，困在地下，生命在三天内接连消亡。
他愤怒，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光怪陆离的接连冲击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让他动弹不得，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却让他抓住了冥冥中的一丝契机，进而迅速冷静下来。
“等等！凯莎……凯莎应该也被困在了地下。”
“是不是只要跟着她，就能活下来？”
救命稻草似乎被放在了眼前，可当凯恩伸手去抓的时候，却迟疑了。
“不，我不能这样做！现在我们才刚刚掉下来不久，凯莎还没有和虚空共生。我的出现可能会导致蝴蝶效应，要是没能完成共生，她活不了多久的，那我也……”
凯恩暂时放弃了挣扎，瘫软的躺在废墟上恢复体力。
他知道掉进地下的前三天起码是安全的，那些虚空怪物不会这么快发现这里。
刚才听不懂的哭喊声却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好痛，救命！救……”
“妈妈，你在哪啊，我好害怕……”
“……”
凯恩听着这些呼救声，突然想起了这具身体的生母生父，但他马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要折磨自己本就脆弱近乎崩溃的精神。
如果知道地下世界有多么残酷绝望，就不会去说什么相互帮助一起活下去的鬼话了。
这里没有食物，只有怪物，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在这下面撑不了多久的。
结局最终不是饿死，就是成为了怪物的口粮。
他不能受缚于道德仁义和血脉感情，必须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不要行动！什么都不要改变！
万分之一的生存概率已经摆在眼前，做出任何的举动都可能会错失它！
只有安静休息，恢复伤口保存体力，才有力气在三天后抓到那一丝生机！
虽然心里的想法近乎绝情，但是人性还是驱使他动了起来。只不过在起身时被胸口的刺痛弄得险些昏厥过去后，他终于能在稍许宽慰下放弃了这个念头。
“抱歉，我想救，但身体状况不允许……”连呼吸都带着痛楚，凯恩无奈的跟着良心对话，重新闭上双眼。
幸存者的呼救声依然在黑暗中回荡，凯恩躺在废墟中等待自己习惯痛苦，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好像死了一样。
他将此刻的无力感深深铭记在心，原本与世无争的灵魂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变强欲望。此刻的命运他无力改变，只有变强才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在残忍的虚空法则下，弱者只有变得冷酷得以苟活，而仁慈是强者才能给予的施舍。
“有人吗？回答我好么？”
就在凯恩在不断自我安慰的时候，女孩的抽泣声飘进了他的双耳，她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好几个名字，其中之一就有凯恩。
凭着记忆中的熟悉感，凯恩确定这个女孩就是凯莎。
砂砾在脚底下摩擦，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凯恩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凯恩？凯恩！你还活着吗？”
凯莎似乎是认出玩伴了，她蹲下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按凯恩的脸，轻轻的推力来回晃动他的脑袋。
但凯恩屏住了呼吸连气也不敢出，他的“死亡”让凯莎再次陷入绝望和恐惧中。
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活着，起码现在不能。
凯莎得独自去面对一切，才能完成共生，才有在这地下活下去的资本。她必须在绝境中顽强，但凡有一丝的软弱，都无法完成蜕变。
“呜呜，你们说说话啊，我一个人好怕！”
“我该怎么办……”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温热的眼泪滴落凯恩脸上，令他揪心不已。
第二章 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
但凡凯莎对人体的温度再敏感一些的话，就能发现凯恩其实还活着。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动摇的命运被重新放回正轨上。
“救命，我的腿被石头压住了……”
凯莎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哭喊声吸引了，从凯恩的“尸体”边离开，摸黑寻找其他的幸存者。
但接触越多幸存者她就越绝望，这些人都没有她那么幸运，不是被掩埋在废墟中挖不出来，就是掉下来的时候摔碎了骨头内脏。
没一个人是她能够拯救的，看着这些生命渐渐消亡，凯莎既绝望又迷茫。
“妈妈，你在哪？谁来救救我……”目睹一个个熟悉的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女孩无助的抽泣着。
等到凯莎走远，凯恩才张开嘴巴大口喘息起来。
刚才的憋气让肺部的疼痛加剧了，现在的每一口呼吸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最终，他的意识被疼痛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冲散，彻底晕厥了过去。
……
当凯恩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痛苦，而是饥饿。
“我这是晕过去了多久……还来得及吗？”
他开始害怕自己错失了唯一的生机，但幸好不远处依然在传出有气无力的呼救声。
“还好，有人活着就意味着凯莎还在。”
凯莎会等到三天后废墟中只剩下自己时，才决定离开这里出去探索危机重重的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的道路错综复杂，凯恩必须在她离开之前跟住她，不然要想再碰到她千难万难。
但现在，他得先找点食物果腹，否则将没有力气去应对接下来的危险。
伤口不再那么疼了，头顶流下的鲜血也已经凝结。在昏迷这段期间，胸腔内的伤势似乎恢复了一些，凯恩现在已经能够勉强站起来行走了。
地底世界是昏暗无光的，地陷之后的巨大伤口又重新弥合。
上方不会投射下哪怕一丝丝的日月辉光，下方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光源。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只能用脚一步步的在地上往前蹭，触碰到东西就伏下身摸索分辨这是岩石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
虽然他知道废墟不会出现怪物，不用面对未知带来的恐惧，但在偶尔碰到尸体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阵阵心悸。
他在废墟中找到了水袋，当即打开痛饮，灌溉着即将冒火的喉咙。随后他又找到了一些肉干和桃子。
按理来说，极易腐烂的多汁水果总是要先吃掉的，但想到凯莎很喜欢吃桃子，凯恩就先把肉干塞到了嘴里。
其实这些桃子最后烂掉了也无所谓，只要心意传达过去了就行。凯莎在完成与虚空的共生后，将不再必须从这些食物中摄取养分，甚至不需要再用嘴巴进食。
凯恩又继续收集了一些食物和一把长矛，他用找到的布袋将食物包起来斜背在肩膀上，另外双手紧紧捉住长矛撑在地上，即是武器也是支撑。
然后他开始寻找凯莎。
整个村子陷落形成的废墟面积不小，但凯恩不会笨到拖着虚弱的身体摸黑走遍整个村子。
他朝着有呼救声的地方摸索，没用多久就找到了凯莎。
黑暗中传来了沙沙声，凯莎正在试图用双手挖出呼救的幸存者，但她却搬不动挤压的沉重岩石，跪在地上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哭泣。
“留点力气啊，傻女孩。”
凯恩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
他就地躺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仍需更多的休息，但他希望凯莎也能停下来休息一下。
他悄悄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圆润的桃子，摸上去还有毛绒的手感。
年幼的凯莎还没有搜寻食物的意识，现在的她更需要陪伴带来的安全感，而不是可有可无的饱腹感，对黑暗的恐惧已让她感觉不到饥饿。
但饥渴真的会击垮一个人。
凯恩将桃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朝着凯莎推了过去。
桃子沿着残垣断壁堆积的斜坡一路滚落，最终撞到了凯莎的脚踝。
“谁？”凯莎吓了一跳，尖叫出声，疲惫的精神在这一刻紧绷，掏出匕首在黑暗中胡乱比划，就好像有什么怪兽会将她扑倒似的。
但在发觉无人回应后，她又失落的垂下头，去捡脚边的异物。
“桃子？”凭着对这种水果的熟悉，凯莎一入手就摸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桃子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一想起那甘甜的味道，她干涩的口腔立刻分泌出唾液。
饥饿被唤醒了，不经过大脑指挥，身体就直接动了起来。
她用手擦干果皮上的尘土，又吹了吹，张开嘴巴一口啃下去。
但随着甘甜的汁水涌出来的，是那些已经无法再现的甜蜜回忆。
她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烧的菜、也无法再听到父亲在床边讲他旅行途中的见闻、还有每个生日都能带来惊喜的礼物……
曾经拥有的一切仿佛永远离自己而去，咸涩的泪水再次流进嘴角，凯莎一边吃一边哭，每一口都能尝到不同的绝望。
寒冷、孤独、黑暗……
凯恩听着她哭到没声，然后被困意的潮涌淹没。
凯莎睡着了，凯恩也稍微安心了一些，他闭上双眼进入浅眠，默默等待着去见证属于她的命运转折。
幸存者依旧在虚弱地呼唤彼此，像诵经一样一遍遍地重复着各自的名字。凯莎在醒来后仍旧尝试着寻找活人，即使最后连她都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凯恩悄悄跟着凯莎三天，直到废墟中最后只剩下她自己的声音。
朋友和家人全都不在了，留下黑暗中孤身一人的她。
流干了眼泪的女孩被饥饿驱使，像行尸走肉般在废墟上回荡。
正是在这一切都已流落的时刻，她看到了光。
在这无边冷寂的黑暗中看见了久违的光！
怀着未知的期待，卡莎的虚浮的双腿再次涌出了力气。她跟随光亮，一直向下。
凯恩仍在凯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跟随她。
即使他知道那光的背后蕴藏着怎样的恐怖之物，此刻也只能拖着伤残的身躯硬上了。
“活下去！凯莎。”
第三章 深渊之下
看着周围超乎理解的一切，凯莎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认知——地底世界并不是昏暗无光的。
但是眼前这些光亮给她的感觉不太妙，她说不上来怎么奇怪，但总有一种不安像秃鹫在心头盘旋。
鬼魅的紫色微光从洞壁上中发出，发光的凹痕垂直地面平行排列，就像紫色荧光的心脏透过肋骨发出节节分明的光。那光朦朦胧胧的，就好像隔着一层筋膜，看不清实质。
两边长了肋骨的隧道，年幼的凯莎不禁这么想着。
但是什么生物会有这么长的肋骨了？好像说自己处在巨大的虫蛹中会更合适一些。
凯莎追寻着光芒一路向下，一边走一边吃着先前在废墟找到的零星的水袋和腐烂的桃子。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忍受了三天的饥饿，现在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凯恩仍像一个幽灵般跟踪着她，可他毕竟不像凯莎那般轻装上阵，渐渐被拉开了距离。
他背着几公斤的食物和水，手中抓着一杆对十岁小孩来说略显沉重的长矛，再拖着一副伤残的身躯，还要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凯莎发现……能跟上她的脚步就已经很勉强了。
可他是一点也不敢出声让凯莎停下，生怕她错过自己的奇遇，把命运引向无人生还的结局。
他在黑暗中向内瑟斯祈祷，祈祷着两人能够重新见到恕瑞玛的太阳。
虽然他这知道这没有什么用，此时的内瑟斯在黄沙中迷失了自我，哪里能听到一个小孩的祈祷。
想到即将面对的危险，凯恩觉得指望内瑟斯还不如指望脑子里突然“叮”了一声，激活了什么系统。
不过他很快就抛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因为再不抓紧跟上的话，他可能就要跟丢了。
长矛末端杵在坚硬的地面上，甚至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凯恩注意到脚下的岩石十分光滑平整，形成原因并非熔岩的流动，而是因为那些东西的来来往往给磨平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
虚空生物，他接下来就要面对的东西，就在这条隧道的尽头。
……
隧道尽头是一个豁然开阔的巨大洞穴。
在这里，光亮更为集中明亮，摇曳的鬼魅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
脚下的隧道在这里扭曲盘旋，再分岔般延伸向别处。
向上、向下、四通八达。
凯莎的头顶上就是一条螺旋的通道，顺着如脊骨班突出的陡峭窄道或许能爬出去。
就在她这般想到的时候，身下不远处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那是什么……”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目光顺着陡然下陷的斜坡，看到的是深渊下窸窸窣窣的大群生物。
自然绝不可能孕育出这样怪异丑恶到极致的存在，光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反胃以及恐惧的感觉。
一簇簇散发着温热紫光的针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比天上的星光还要繁复。
它们就像是来自异界的生物，分明的肢体钩住了深渊的边缘，拖出一具具怪异恐怖的躯体。
这些生物的结构原始而恐怖，覆盖着粗糙的紫黑色甲片，伸出骨质的突起，皮肉泛着死胎的惨白颜色。
坚硬的牙床上，是密如梳齿却参差不齐的尖牙，血盆大口开裂到咽喉处，污秽的黏涎显露无遗。
而与巨大的菱形头颅对应的，是它们连成一块的胸腹以及突出的脊背，其中存放着在生物学上可以称之为心脏的部分。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心脏，而是一团散发着亘古紫光的能量集合体，鬼魅恶毒的紫光透过几丁质甲壳间缝隙的筋膜照亮岩壁。
“是怪物！”
凯莎一瞬间想起了父亲跟她说过的那些可怕故事。
地下世界充斥着怪物，在黑暗中潜伏，将过路的旅人拖下去，至今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的归来。
以前她只当那是故事，可当它们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时，饥饿就再次被恐惧取代！
这群邪恶的虚空生物早已发现了凯莎，它们被无尽饥饿驱使着，带着无法安抚的杀戮冲动，爬上斜坡向着女孩儿蜂拥围困而来。
凯莎双手握紧匕首，竭力想要保护自己。
一只体型跟凯莎差不多的怪物率先扑了上来，年幼的凯莎由内而外的排斥着眼前的丑恶，全身心从未有过的协调，将手中匕首全力刺了出去。
她被扑倒在地，带刃的肢体轻易划开凯莎小臂娇嫩的皮肉，飞溅的鲜血溅落到周围怪物的几丁质外壳上，被贪婪的吸收掉。
但同时，她手中匕首的刀刃也精准刺中了怪物微光脉动的心脏。
怪物飞扑带来巨大的冲击力推动着她滑到斜坡上，双双滚下深渊的更深处。
姗姗来迟的凯恩只来得及在洞穴口看到凯莎滚落的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绳索在这个瞬间，其两端分别捆住了两人的腰间。
而这条名为命运的绳索突然绷紧了，牵扯着他的身体开始向前跑动起来。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出隧道，在两边弹出的镰刀刃足切断膝盖前，硬生生的闯过了密集的虫群，飞奔着冲下深渊。
只是他并不知道脚下的斜坡有多么陡峭，在一阵短暂的腾空之后，他重重的摔在坚硬的岩地上，异常狼狈的滚下深渊。
……
凯恩是被新的伤痛刺激醒的，当他想要撑着地面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左臂除了痛苦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的反馈了。
好在肋骨没有再折断了，只是稍微好转的肺部遭受了挤压，开始咳血。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凯莎……
昏迷的凯莎正躺在他眼角的余光里，身旁就是那只被刺穿心脏的怪物。
它胸膛中的东西已经黯淡下去，不再同呼吸般富有节奏的散发着紫光。
按照凯恩对虚空生物的了解，这只怪物已经死了。
凯恩直接挪动膝盖趟了过去，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他呼吸急促，甚至差点咳出鲜血——凯莎受伤的小臂覆盖了一层奇异的表皮。
原本属于怪物的胸甲，如今却牢牢的贴在她的小臂上！
“忍了三天，这一步…终于成功了！”虽然全程神隐，但凯恩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参与感，仿佛现在完成共生的人是他一般。
他激动得直流泪，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儿，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第一步胜利。
第四章 变成怪物
陡峭斜坡下半段反而缓和了许多，不像从半空中摔下的凯恩，全程贴着斜坡滚下来的凯莎只是受到了一些皮外伤，加上大脑受到了一些震荡而已。
给她检查完伤势的凯恩，都不得不感叹道，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主角命。
见那些虚空生物没有追上来，凯恩也就没有强行将她叫醒。而在这之后不久，凯莎捂着脑袋醒来了。
她双眼紧闭，眉头深深皱起。
此时她出色的外貌天赋已经展现出了一部分，脸庞俊俏，眉毛皱起来像一片凌厉的柳叶；鼻梁挺拔，略微上翘的上唇带着一丝性感的味道。
三日的哭丧，让黑色的长发杂乱的披在脸上，一张脸沾满尘土早已哭花。但即使如此，也没有让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在黑暗地底里黯然失色。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的话，凯莎也许还能当上村花。
睁开眼的凯莎发现眼前坐着凯恩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的猛扑过来，将他紧紧搂进怀中。
“天呐，我没有看错吧？凯恩，你不是死了么？”
难得，实在太难得了！
凯莎高兴坏了，喜悦的眼泪夺眶而出。
“凯莎，你轻点，也小声点！我要被你夹死了，胳膊好痛！”凯恩嘶声连连求饶。
凯莎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了，如果早知道她会这样扑过来，凯恩真的会把她一脚踹开。
不过这也难怪……
她本来以为整个村子就只剩下自己一人活下来，从此独自忍受寂寥和黑暗。但凯恩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进她内心的黑暗里，让她不再感觉孤单。
小孩子是情绪化的，这样的遭遇又要让她如何不激动呢？
经过提醒，凯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想起了先前看到那些丑恶生物，连忙松开胳膊紧闭嘴巴，害怕的四处张望。
“它们没有跟过来，但是在地下，你不管多激动都不要发出比羊羔啼叫大的声音好么？”
凯恩忍着痛苦尽量咬字清晰给她说明白，这个冒失的丫头跟他印象中勇猛的虚空猎手差距有点大，看来还需要不少来自生活的毒打，才能成为令人畏惧的卡莎。
“对不起。”凯莎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小声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见到你让我太高兴了。”
“我知道，我也很高兴……只是我这个状态不适合跟你拥抱。”
“你的手怎么了？”凯莎终于注意到凯恩无力垂在身侧的左臂轮廓，让她想起村子里被马踢中了胳膊的老伯，他的胳膊就是一直这么耷拉着的。
“断了。”凯恩一脸无奈。
“被我勒断了吗？”
“摔的……”凯恩被凯莎的脑补能力噎了一下，但顺着她的话思考下去，他好像真的感觉卡莎的力气大得有些不像个十岁小孩。
“你有感觉了吗？”
“什么感觉？”
对于凯恩的疑问，凯莎一脸茫然。
“你的手。”
“我的手？好像在刺痛……”
就像长满针脚的虫子在皮肤上爬行，凯莎越发清晰的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
她抬起手，在黑暗中仔细辨认，发现这上面居然覆盖了一层深紫色的甲壳，如同一块丑陋的巨大伤疤盘踞在皮肤上。
凯莎猛然转头看向身后，那里果然躺着一具死去的怪物尸体。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眼神在手臂与尸体上流转，表情逐渐崩溃，慌乱的拿出匕首，极力想要剥掉身上多出的丑陋。
但那层甲壳坚硬如铁，凯莎一个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的匕首弄断了。
“啊！”刀锋从断裂的刀柄中弹出，她发出尖叫，然后颓然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她放弃了抵抗，任其牢牢贴紧皮肤，就像是千万个微小的钩齿挂进血肉搬疼痛难忍，被这种猫舌头一样的细密针板包裹的感觉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我刚才说了什么？不管多激动都不要发出比羊羔啼叫大的声音。”凯恩看着凯莎弄断了匕首才出声阻止。
虽然他不知道命运安排凯莎弄断匕首这个情节有什么意义，但是既然原本发生过，那再发生一次最好不过。
“可是我变成了怪物……”凯莎摸着粗糙的甲片，泫然欲泣。
“凯莎，你要知道，这里是怪物的世界，只有变成怪物才能活下去。”
在凯莎含泪不解的目光中，凯恩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对她伸出尚还完好的右手。
“别怕，凯莎，拿起你的匕首，然后握紧我的手。”
女孩讷讷的照做了，一手抓起匕首，然后被男孩牵着手走到了怪物的尸体边。
“从它身上剥下一层甲片来。”凯恩指着四爪朝天的怪物说道。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我不会害你的。”凯恩的语气强硬得可怕，凯莎从没见他这样过。
不过出于对伙伴的信任，凯莎还是强忍着恶心，将没有刀柄的匕首伸进怪物充满黏腻紫色浆液和古怪血肉的胸腔中。
可能是怪物已经死去的原因，尸体的甲壳并没有像开始身上那一块那么坚硬，她废了好大劲儿剜出来巴掌大一块，然后小心翼翼的交到凯恩手里。
凯恩非常紧张，颤抖着从凯莎手中接过甲壳，然后对她轻轻说道：
“凯莎，变成怪物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堕落放弃做人。地下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我不会在乎你外表变成了什么样的……就让我们一起抗争命运，为彼此努力的活下去。”
话音落下，凯恩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其实他是知道凯莎会变成什么样才这样说的，他更担心自己会不会变成怪物？变成怪物又是否会被抛弃？
一切都是未知数。
听了凯恩的话，凯莎十分感动，可正当她开口欲说些什么时，凯恩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狰狞了，龇牙咧嘴仿佛忍受着极端的痛苦。
她低头一看，看到他居然把怪物的甲片，按在了自己骨折的左臂上！
疼！
刻骨铭心的疼！
血肉被腐蚀的剧痛深深刻进脑海，凯恩脸色惨白的甩掉那片差点要了自己命的甲片。
他僵硬的低头，小臂上被紫色浆液粘黏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虚空的能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沿途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坏死。
这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结果，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他不仅没能完成共生，还被虚空侵蚀了身体！
第五章 最后一颗桃子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发黑的手臂，凯恩咬牙切齿的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一步。
但仔细回想，有很多细节都不清不楚。
就比如说虚空是物质的反面，所以虚空生物的血肉会消解有机物，他这样把甲片按在自己身上，导致了被腐蚀。
同样的情况，为什么凯莎不会被腐蚀呢？难道是因为怪物死亡时间太久，自己用的那块甲片失去活性了？还是只有特定部位的甲片才可以？
此外，共生这东西也是不稳定的，艾卡西亚陷落至今已经3500年了，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怪物拖进地下，但像凯莎这样的共生者，到现在也仅有一例。
这就像感染了病毒一样，千万人也不一定有一个能产生抗体。
或许凯莎的成功就是巧合中的巧合，即使他完全模仿过程，最后也不一定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真的没机会了吗？
他气愤，凯莎这么小的成功率都成功了，为什么他就不可以？
可放弃尝试就是一死，凯恩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做错了某步才导致了失败！
他不会放弃的！他会尝试到死为止！
在凯恩用近乎疯狂的暗示镇压心中的恐惧时，吓坏了的凯莎直接丢掉匕首按住他的右臂，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不需要这么证明，我没有不相信你呀！”
凯莎不是很明白凯恩想要干什么，但看见唯一的同伴这么伤害自己，她就感觉很伤心很伤心。
现在的她觉得自己的切肤之痛跟凯恩比起来，已经什么也算不得了。
“我不是说了么，只有怪物才能在这里活下去，我必须得变成怪物。”凯恩叹着气回答。
凯莎的个头其实跟凯恩差不多高，女孩的发育期会来得早一点。再加上她那只已经异变的胳膊，力气大到凯恩无法挣开手。
“你不用为了我变成怪物的……”凯莎压低了声音，转为抽泣。
凯莎才不会被这么简单的骗了，变成怪物有什么好的？她认为凯恩就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做的。
为了那可笑的认同感……可是，那些怎么能拿命去换呢？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失去仅剩的友情了。
凯恩不像凯莎那样被感性支配了全身心，一部分理智让他保持着大脑的清醒。他发觉上方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好像巨型虫子在爬行时的剐蹭声。
“换个地方说吧，这里不安全了。”
凯恩让凯莎捡起匕首和长矛，两个人迅速离开原地。
……
某处地下隧道中，凯恩把目光从发黑的胳膊上移开。
伤口没有肿胀发白，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伤口溶解发胀，皮肤肿胀破裂时流出如同羊水一般反光的液体的话，那就说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诞生了。有机物被分解成苍白的物质，重构成邪恶的生命。
这不同与凯莎身上的那种共生，这是完完全全要命的寄生——怪物吞吃吸收宿主的营养，最后像异型般破体而出。
他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轻声说道：“快吃东西吧。”
“我不饿。”凯莎正靠在岩壁上自受自气，置气的说着违心话违逆凯恩的命令。
她就是刚才听了凯恩的话，才导致他的胳膊变成这样的，现在皮肤都变成了恐怖的黑紫色泽，就像是满手的淤青。
“受气包，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杀怪物。”
不过凯恩倒是没有生气，他走过去从已经放在她脚边的食物堆里拿出最后一个桃子，捂在羊绒衫里仔细的擦了擦，然后送到她嘴边。
“快吃吧，这桃子再不吃就要烂了，而且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吃桃子了。”
这句话让近几天逐渐变得敏感的凯莎直接流出了眼泪：“为什么你这样了还想着要杀怪物。”
“不杀怪物我就无法变成怪物，还是那句话，只有变成怪物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执意要变成怪物？当人不好吗？”
变成怪物对于凯莎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她不理解凯恩在说这种话时怎么还可以这么冷静。冷静得可怕，就好像人类的外表里装着怪物的灵魂。
但她又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善意，这也是之前所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的。
凯恩变得可靠了，会照顾女孩子的感受了，同时也变得好陌生，她有限的认知无法理解这种转变。
这就是大人口中的成长吗？
见她执意不吃，凯恩自己先咬了一口。只要自己表现得乐观一点，凯莎的负罪感就不会那么强烈。
“瞧，多么可口多汁啊，你不想尝尝吗？”他把咬过的桃子递了过去，这次凯莎没有再拒绝，捧着桃子，也捧着他的手。
似乎在犹豫，要推回去，还是要吃一些。
“死还不简单吗？如果我不想活了的话，就会找个地方安静的死去，你想找都找不到我。而现在我在这里和你分享食物，你看我是想死的人吗？喂，难道还要我喂你吗？都多大的人了……”
“我吃我吃，你胸口疼少说点，我…我不气你了。”
凯恩重重咳嗽一声，惊慌担忧的凯莎终于啃动口去咬桃子，在凯恩咬过的地方又啃了一大口，两者的牙印在边缘叠在一起。
这次她尝到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清脆多汁的甘甜滋味。
希望的味道。
开心，满足，想要活着，活着才能体验这种感觉。
凯恩等凯莎静静吃完了桃子和几块羊肉干，然后自己咬开了水袋喝了一口。
他说：“食物吃一点少一点，凯莎，吃完了这些我们要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凯莎差点要把东西吐出来，还原成它们原本的模样。
对啊，食物吃完了怎么办啊？
“村……村子。”凯莎吞吞吐吐的回答，但其实她也知道那不算出路。
除了村子废墟中的那些，这地下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一旦连那些也吃完，他们就真的没有东西吃了。
“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地底生存多久，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也有可能到死也出不去。想要活着，现在就必须做好规划。”凯恩说。
凯莎看着布袋中已经少了近一半的食物，心想着这不管怎么规划也撑不了那么久吧。
她想不出主意，只能听听凯恩想做什么。
“根据我的观察，地底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怪物。如果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吃它们。”
“你还是想去杀那些怪物！”凯莎的脸突然变成气鼓鼓的，然后成功把自己又气哭了：“凯恩你是傻子吗？你的手光是碰一下就烂掉了！要是吃下去，怎么可能活下来啊！”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搂住凯恩的胳膊，不让他再去做傻事，但现在傻里傻气的显然是她自己——都傻到冒鼻涕泡了。
“我又没说用嘴吃。”凯恩无奈的用袖子帮她擦擦眼泪，然后说：
“来，伸出手，我示范给你看。”
第六章 合作猎杀
“伸手，哪只手？”
凯莎万般困惑的看着凯恩，没有异变的手紧紧搂着他，生怕他跑掉了似的。
“你不喜欢的那只。”
“噢。”
凯莎有些迟疑的伸出手，不是很想将她认为很丑陋的甲片展现在凯恩眼前。
他把匕首要过来，然后在甲片上敲了敲，果然像钢铁般坚硬。
他没有伸手去摸，不过看那如同飞蛾鳞翅般的纹路可以目测出是手感是平滑又粗糙的。
再然后，他把匕首移到自己的左臂上，沿着动脉平行的方向狠狠划了一刀。
奇怪的是，虽然动作很大，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苦。如果这条胳膊没有连在他身上的话，他甚至会想这还是不是自己的手了。
事出突然，凯莎惊呆了，但凯恩没去管她怎样。伤口中逐渐淌出黑色的血液，凯恩直接拽来她的胳膊，用她手上的甲片去盛自己手臂滴落的黑血。
令人惊异的是，黑血滴落到甲片上，立刻就被贪婪的吸收了，一点血迹也没有留下。
就好像水被海绵所吸收，生活在戈壁中的凯莎一辈子也没见过海绵，可就算见过，也还会感觉眼前这一幕很诡异。
简直就是怪物。
“现在知道了吧，你可以靠着这层甲片来‘吃’东西，同时它也是你的铠甲和武器，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少不了这个。”
凯恩苦口婆心的解释，凯莎诚诚恳恳的点头，但她仍觉得凯恩不必这么对自己，不过后者已经不想讨论这件事了。
等到伤口止完血，凯恩对凯莎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怪物，先说好了，如果它扑过来，你就用甲壳去挡住怪物的攻击，而我趁机用长矛将它杀死。我要它的心脏和腹甲，有了那个说不定我就能活下来了。”
凯恩能感觉到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即使刚刚吃过一些食物也没能补充回多少体力。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在自己彻底丧失行动力之前，再做出一次尝试。
“我明白了。”凯莎握紧了拳头。
为了救凯恩，她无畏无惧。
两人结伴顺着原路返回，回到之前摔落的那个地方。
在隧道出口，他们看见一片窸窸窣窣的紫光。
果然，那里已经被一大群虚空生物占领了。
“太多了！”暗中观察的凯莎摇摇头，两个小孩要怎么在虫群中杀死其一并带回甲片心脏？
“用这个。”凯恩递过去一个桃核。
凯莎趴在岩石地面上，只露出脑袋，明亮的眼眸在虫群中巡视，观察着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
眼前的这些虚空生物被凯恩叫做虚灵，它们的体型普遍只有法斗大小，而先去攻击凯莎的那只是例外，体型已经跟她相差无几了。
稍微有了些把握后，凯莎将桃核奋力丢出。
桃核在黑暗中划出弧线，落在一只虚灵的脑壳上。
“咚！”
一声脆响听起来难得的悦耳，但却让两个小孩紧张到了极点。
其他虚灵听到声响，转身用泛光的三条弧线形眼睛看了一眼便没再动了。
而被砸中脑壳的那只虚灵，却因为触感反馈转身朝向攻击的源头。
它盯着隧道口，那狭长的眼睛里，荡漾着无穷的恶意。
虚灵的视觉构成与寻常生物差别很大，它们不需要光也能看见东西。它们能感知到自然之中不存在的色彩、相差和明暗，一旦哪个色块出现了变动或异常，它们立刻就能察觉。
忽然，一个脑袋冒了出来，在短暂的对视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这只虚灵注意到视野中闪逝的黑点，立刻迈出锋利的步伐，蜿蜒的爬向隧道。
它的行动没有丝毫迟疑，它们根本不用思考，永不餍足的饥饿支配了它们所有行动，因此它们的逻辑简单到极致。
发现生命！
吞噬转化！
湮灭一切！
切记，别对虚空抱有任何期待，它只会用闪着寒光的尖牙和污秽的黏涎来回应你。
“它来了！”
凯莎迅速站起来，半蹲着在隧道拐角的地方严阵以待。
“按计划，等它先攻。”
而凯恩则用右手握紧长矛，手腕、臂弯以及腋下三个部位紧紧缠住矛杆，单手的情况下只有这么握住才能最大尺度保证精准度和力道。
心脏照出的紫色光斑在昏暗的隧道天花板上快速移动，揭示了虚灵的位置。看着光斑越来越近，凯莎紧张到了极点，双腿抖个不停。
她本可以跑，但又不能跑。身后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珍视的人，她不能再失去了！
虚空蜿蜒的爬行着，在拐角处突然出现，用快到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发起扑击！
它不用花点时间锁定目标的吗？
这般想着，凯莎全力以赴，横着左臂阻挡划破空气的刃足，一只腿后撤撑着地面。
锋利的刃足磕在凯莎的甲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但是并没有将其击穿。
凯莎的战斗天赋在此刻展露无遗，这只虚灵的体型远不及留给她甲片的那一只，凯莎抗住了冲击力没有被扑倒，反用尽全力推着胳膊将它顶了回去！
虚灵砸在岩壁上滚落，刚好四脚朝天挥舞着刃足翻不过身，露出了相比其他部位较为柔软的惨白腹甲，以及其中隐隐约约透出紫光的被软骨包裹的心脏。
“奈斯！”
凯恩在牙缝里挤出怒吼，抓紧凯莎制造的完美机会，向前两步朝着心脏奋力刺出长矛！
“噗呲！”
随着一声锐利的穿刺声，一切尘埃落定。
心脏是这些无脑虚空生物唯一的弱点，如果不攻击它们的能量核心，就算其他部位破坏得再彻底它们也能自我修复，甚至硬化强化。
凯恩正是深知这一点，才选择在废墟里捡起长矛这种锐利的武器，而不是更好使的镰刀之类的。
如果那样的话，现在他可能连虚灵的甲壳都砍不断，更别说伤及根本了。
当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虚灵的生命线就被彻底切断了，无论前一刻多么生猛，都会瞬间暴死。
眼前的虚灵没有半分挣扎，一动不动的模样比活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凯恩拔出长矛，又撑在地面上，拄着长矛开始休息。
不知不觉间，凯莎已经把凯恩当成了主心骨。而刚才那一刺似乎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对满脸担忧等待指示的凯莎有气无力的说道：
“就在这儿动手吧，把心脏剜出来，用腹甲盛给我。”
第七章 思维破碎
“在这儿动手？”
凯莎又去看了一眼虫群，发现它们没有异常举动后，才返身蹲在虚灵的尸体旁，强忍着恶心用没有刀柄的匕首剖解尸体。
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类似的经历只看过母亲杀过几次鸡。
有之前凯恩的错误示范，所以在开膛破肚的时候，凯莎格外的小心，极力避免虚灵体内的浆液和血肉溅落到自己的皮肤上。
那些东西太可怕了，就好像物质的反面，一旦与皮肉结合就会留下两两抵消的伤口。
花了一些时间，开始终于把心脏从软骨的保护中剜出来，并且盛放在虚灵的腹甲上。
就像蛋壳盛着一个被戳破的蛋黄，紫色的粘稠能量像汤圆中的芝麻糊般缓慢涌出，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它们的存在扭曲空气，让岩石冒出了物质溶解留下的黑烟。
看到这些，凯莎不禁怀疑这东西究竟可以救人吗？为什么当初这些东西没要了自己的命？
“给我，快点。”
凯莎听到凯恩在身后催促，她焦急转身，却没料到那团由虚空能量构成的瘫软心脏太过于轻浮滑腻，被她转身的离心力甩出手，恰好打在她手臂的甲片上。
甲片立刻开始贪婪的吸收能量，那道刻痕里出现紫光的织网，扭动着的苍白物质将刻痕缝合，就像织布人在破烂的毯子上缝补。
一不留神，心脏已经就被吸食了大半。
凯莎慌乱的想要将其抖落，留下一些给凯恩，但最后还是被自己身上不受控制的甲片吞噬了所有。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凯莎哭丧着脸，她抬头看向凯恩，发现他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无比，与黑色血管形成了鲜明对比。
随后他颓然跪倒在地，双眼中的神采已经黯淡下去，在黑暗中已经很难辨清。
那是希望落空的眼神。
凯莎心里咯噔一声，她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事情，将会迎来非常糟糕的后果。
“我再去找一份心脏，求你了，你不要…不要……”
凯莎扶住凯恩，巨大的惶恐笼罩了她，她极力想要弥补，卑微的语气就像在向死神双子千珏恳求不要带走她的一切。
“不要做傻事，你一个人对抗不了那么多虚灵，先带我离开这里。”
凯恩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胳膊搂在凯莎的脖子上，不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的语气像在发号施令，给她一种还能有余力的假象，凯莎的肩头颤抖了一下，沮丧的扶着他往隧道深处走。
直到走到安全的地方，凯莎才将凯恩轻轻放下。
可这一放下，他便直接瘫倒在地，浑身无力，只剩下一双随时都要闭上的眼睛，虚弱迷离的看着凯莎。
被虚空侵蚀的身体，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世界再次离她而去。
见他这副样子，凯莎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离开！”
绝望再次笼罩，像裹尸布般让人窒息，破音的哀求声在隧道中回荡，被无边黑暗吞没。亘古的紫光不曾动摇半分，比死亡还要冷漠。
凯莎低下头，一丝气流打在她脸上。她看见凯恩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有话要说。
她抹掉眼泪，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过去，倾听细微的气声。
“活下去，凯莎……”
只有一声嘱咐，带出无尽的歉意，没能一起活下去。
当声音都已沉寂，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呼吸声，凯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抽动鼻翼潸然泪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疯了一般，一边不停道歉一边用匕首戳着自己的臂甲。
在她的理解中，凯恩想要的就是自己身上这东西，在发生了这些事后，她现在恨不得把它剜下来安到凯恩身上。
或许这样就能救他一命，就算自己可能会因此死掉……
匕首在臂甲上留下了刻痕，凯莎似乎看到了希望，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戳刺自己的臂甲。
想要救活凯恩的决心让她突破了自我保护机制，匕首切开了臂甲，紫色发光的血液溅到了凯恩的脸上，凯莎也感受到了刻骨的疼痛。
在那狰狞的伤口下，她看到了自己的皮肤，已经没了生命的血色，就像在沙漠碎石下挖洞的盲眼爬虫的皮肤。
而臂甲的切口如同紫色淤青的深渊，透出虚无的光芒，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恶心景象让她更加的厌恶自己，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凯莎把手臂垂下，用臂甲切口中流出的怪异血液，浇灌凯恩已经发黑萎缩的左臂。
做完这一切，凯恩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凯莎觉得给他的能量还不够，于是抓起长矛朝着先前虫群聚集的地方跑过去。
“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把完好的心脏给你带过来！”
凯莎的脚步声渐渐模糊，黑暗中又只剩下凯恩孤身一人。
脸颊上的紫色血液顺着眼窝钻进眼角，渗透了视网膜的血管中。
眼睛是离大脑最近的地方，当虚空能量顺着血管蔓延到他的大脑，奇异且不可知的能量便瞬间灌满了他的思维。
饥饿。
吞噬。
一种可怕的虚无感充斥脑海，凯恩在奇异的紫光中瞥见了永恒的虚幻。
消解。
湮灭。
当脑海和记忆开始变成了一种可怕的虚空，他开始不能立刻记起自己原本的名字。
消失的不只是这些，痛觉、知觉、声音、光……全都感受不到了。
那些不见的东西都去到了境界的彼端，某种程度上的位面之下，连时间概念都没有的地方。
真正的虚空。
他开始记不起自己的存在，他正在被擦掉存在。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但他不知道原因和过程。
体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蠕动，侵吞着他的大脑，他的心智开始崩坏瓦解，一切都正在被拆解，送到那个只有黑暗和寒冷的地方。
那东西贪婪在记忆中游走，肆无忌惮的吞噬，最后冲进禁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一瞬间，原本发黑坏死的手臂，猛然攥紧了拳头……
第八章 比湮灭更恐怖的
在深层记忆被触碰到的这一刻，凯恩终于知道那些在侵吞自己的存在是什么！
也知道了如何去反抗它！
他有不能退让的理由——一旦虚空得到了这些记忆，虚空就会通过这些找到他的世界。
消解万物。
湮灭一切。
所以他就算被毁灭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会交出这份记忆。
哪怕只是一个门牌号，都不会交出来。
于是，他反抗！
全身心的抵抗，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反抗！
他开始编造记忆再假装不敌实则主动给予，用未被证实的假说、或者说比宇宙尺度还要遥远的事实去恐吓虚空。
没什么是比湮灭更可怕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更彻底的湮灭。
那是一个濒临毁灭的宇宙，大坍缩，万事万物都在被挤压，最后归为一个奇点。
这和虚空的湮灭不一样，虚空的吞噬会留下“空”。
而这种湮灭，留下的却只有“无”。
时间、空间都无了，连饥饿的概念都消失了。
然后，新一轮的创生开始了。
宇宙大爆炸，万物竞相涌现，虚空吞噬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宇宙的扩张。
最后，只吞噬了不到亿万分之一的宇宙物质后，又以大坍缩结束了这个轮回。
无数个亿万年里，虚空都在做着无用功。无论湮灭了多少东西，最后都会被创造回来。
而且虚空的存在并不是普适的物理定律，说不定就在宇宙的某个轮回里，毫无预兆的就被归零抹除了。
这样的大恐怖让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虚空也感到了惧怕，在无形的激烈斗争中，虚空好像怯战般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或者只是藏进了黑暗的角落里，经过亿亿万年的准备后再次卷土重来。
胜者最后支配了这具身躯，凯恩在隧道中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这胜利来之不易，但即使胜利了，他的身上也有些地方已经被永远的改变了。
黑暗中，凯恩的一只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紫光，黑白不再分明。
他看见了自然中不应该存在的色彩，看到了前所未知的世界，另外一种视觉下的世界。
他开始回忆，查明自己的记忆有没有缺失。但一番苦思冥想下来，他发觉发现自己脑子里不仅没少东西，反而还多出了一些……
那些光点，成片成片的在三维空间中分布，他知道这是虚灵虫群分布在不同的区域。现在只要他想，他就能准确的找到它们。
虚空能量似乎开发了他的大脑，让凯恩进化出了某种感知能力。
类似于雷达……用于感知虚空能量的空间雷达。
他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把沾紫血的匕首。
从血液的粘稠度看，这不是虚灵的体液，更像是人类的血。
“是凯莎的血……让我变成这样的？”他摸了一把脸上还未凝固的血滴，喃喃道。
这个能力似乎还不错，起码能够让他及时的感知到危险。
凯莎猎杀他侦查，分工明确，他们在地底世界的未来似乎不再那么绝望了。
凯莎？
对了，凯莎呢？
凯恩左顾右盼，发现隧道中只剩下自己，而且长矛也不见了。
依稀记得凯莎在自己昏迷时，说过想要去做什么。
凯恩暗道一声不妙，他生疏的使用自己的新能力去感知凯莎，很快就注意到附近有一个孤立的点，正在试图接近其中一个虚灵群体。
而直觉告诉他，这个光点就代表凯莎。
“这个傻丫头！”凯恩骂了一声，抓起匕首跑动起来。
……
皮肉里的针刺感更强了一些，凯莎咬紧牙关抵抗这种疼痛。
邪魅的紫光照亮了黑暗的洞穴，她发现一只扒在凸起岩石上的虚灵，在视野尽头背对着自己。
暂时没有看到其他的怪物。好极了。
凯莎双手抓紧长矛，猫着腰踱步快速接近。
她要刺杀这只虚灵，把心脏带回去给凯恩。而且动作必须要快，凯恩已经快撑不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却步的恶臭，但这没能劝退无畏的凯莎。
她以为自己像沙喀尔强盗般迅猛，以恐怖的速度冲向猎物。
其实不然，她就像一只初次狩猎的小猫，没有审时度势，也没有依靠天然的掩体迂回，而是直来直去的悄声接近。
专注于猎物的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在移动时不小心将其踢走。石块在岩地上滚动，发出磕磕碰碰的声响。
凯莎被自己搞出的动静惊吓到了，她豁出一切开始加速，想要在虚灵反应过来前戳穿它的心脏。
但出手还是晚了，虚灵在瞬间转过身来，长矛刺进了它最顶端的那只眼睛。
没能刺入心脏！
而且更糟的是，眼前这一只虚灵并不是单独行动的。
在它所栖息的岩石后面，聚集着大群丑恶的同类，而它只是族群最边缘的一员而已。
它们眼孔和咽喉中透出朦胧温热的莹莹紫光，就像黑暗河岸边上的摇曳的彼岸花。
招来死亡。
手中的长矛开始扯动掌心，巨大的力气将凯莎从恐惧中拉回现实。
那只被刺穿脑袋的虚灵没有死，扭着脑袋将她拽向饥饿的深渊，矛杆发出恐怖的哀鸣声，仿佛随时可能断在其中。
凯莎用力抵抗抽回长矛，而紫黑色的浪潮向她身边蔓延。
终于，她抽出了长矛，开始往回跑，但大群虚灵已经带着歹意冲到了她身边。
一只体型如骆驼般庞大的虚灵蜿蜒袭来，长着利刃的肢体急速地刺入地面，三簇发光的眼睛冒着火，足以粉碎的岩石的刃足刺向凯莎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死死钉在地上。
危急之下，凯莎转身抬手用臂甲格挡，一部分甲壳被刃足击碎了，化成了一团黑烟渐渐消散。
凯莎被毫无疑问的掀飞出去，又重重的摔下来，头破血流的倒下了。
血腥味弥漫开来，其它怪物顿时加快了步伐，企图分食这份可口的血肉。
当她抬起头时，饥饿的浪潮已经将她淹没，高举的刃足和撕裂至咽喉的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将她撕碎。
但就在这时，她原本像强弓一样紧绷起来的臂甲忽然松弛下来，不再带来针扎般的刺疼，而是传递给她另一种奇异感受。
安抚、宁静、倦怠……
就像做梦的感觉。
而身边的那些虚灵仿佛也遭遇同样的感受，它们眼中的凶光消沉了，似乎陷入了梦境。
随后，饥饿的浪潮梦游般在身后分开一条小径，一个人影在摇曳的紫光中向她走来。
第九章 约法三章
来人的身影倒映在凯莎明媚的眼眸中，正是她所熟悉的轮廓。
“凯恩？！你怎么会……”凯莎惊喜的张大了嘴巴，去喊他的名字却激动得失声。
凯恩一边的眼睛就像是紫色的深渊，闪烁着永恒的虚幻，不可获知的能量从中辐散，使得虚灵虫群在他的目光下安静下来，但也同样令人感到不安。
“咳咳，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去做傻事吗？”凯恩瞥了凯莎一眼，看她头破血流的样子，又气愤又心疼。
这个句式在穿越后的第三天里，凯恩已经说到连自己都感到厌烦了，凯莎总是不听话做出一些被他一再强调禁止的事情。
他想或许是自己现在这副小孩子模样导致的，在凯莎眼里没有威严。
“是你让它们停下来的吗？怎么做到的？”看着凯恩诡异的眼睛，凯莎不禁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
凯恩的到来居然让凯莎忘记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他暗暗叹气，这傻丫头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求生，这样成长得比较快，给她希望就飘给你看。
如果不是他不舍得的话，可能这次过后就会悄悄找个机会离开凯莎了。
见凯莎还在四处张望静止的虫群，他又催促了一句：“赶紧离开这里，我控制不了多久的，它们随时可能醒来！”
他声音很压抑，似乎怕惊动了这些虚空生物的梦呓。
“嘶——”凯莎咬牙忍着疼痛撑着长矛站了起来，余光扫到那只被戳破脑袋的虚灵。
想起之前种种，凯莎气愤这只虚灵不好好配合自己，一股狠劲儿忽然涌上来，不由分说的举起长矛刺穿了它的心脏。
一个同类的消亡，虚空生物虽然没有兔死狐悲的感情，但还是能感受到威胁在空气中荡开。
虫群泛起了一阵骚动，但被凯恩连连眨动的异瞳镇压了下去。
感受到来自凯恩警告的眼神，凯莎收敛了许多，用长矛挑起虚灵的尸体，抗在肩上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洞穴，钻进隧道深处。
……
凯莎刚刚将长矛放下，就被凯恩抓住了胳膊。
“你的胳膊什么时候好了！我的血生效了吗？”
凯莎惊异于凯恩的坏死的断臂重新变得有力的事实，没有注意到他正用快要喷火的眼神看着自己。
凯恩被她的付出弄得稍稍缓了缓脾气，他没有回答，而是收敛眼神去看她损坏的臂甲。
他发现臂甲上居然出现了一道刀痕，就是因为这道刀痕的存在，才导致近一半的臂甲因结构不够坚固被打碎。
“你受伤了？疼吗？”
凯恩看得很心疼又生气，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凯莎今后的进化潜力。
“疼……”
凯恩的手忽然拨开她散乱的头发，她安静下来，弱弱的回应着。
伤口是在火烧般的发疼，但其实没有臂甲带来的刺痛难受。
“磕破皮了，本来就不聪明，别又摔傻了。”
凯恩看见她额头上撞破了皮，鲜血淌到了眉毛上。凯恩用手擦去，然后两人的目光对视，凯莎看着他奇异的左眼在发愣。
“还有哪里疼？”他问。
“我的屁股摔到了，现在好疼。”
凯莎弱弱的说着，又补充道：“屁股那一块地方。”
她说不上准确的部位，只能伸手去摸给凯恩看，大概在裤头那个位置。
眼前的凯莎只是个小女孩，凯恩倒是不觉得有啥要避嫌的，伸手过去把裤头扒下来一指距离，看见那里有些红肿。
“问题不大，尾椎骨磕了一下而已，没断。”
凯恩放下心，不过余光扫到那仍被挂在矛尖上的虚灵尸体，接着回想起凯莎不听话差点惊醒虫群的泄愤举动，他觉得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在幽暗寂静的隧道中回响，凯莎发出了一声压抑古怪的尖叫，然后转过身一脸愤愤的看着凯恩。
“你为什么打我屁股？”
她捂着屁股，眼角闪烁着泪光。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年纪的认知里，被打屁股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因为你不听话。”凯恩态度强硬，丝毫不觉得惭愧。
“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个月，凭什么打我屁股！”
凯莎直接一拳打在凯恩鼻子上，那架势好像就要跟他拼了一样。
“我就是替你父母教训你的！”
凯恩没想到凯莎居然这么野，拳头直接照脸砸，关键是现在的他还打不过凯莎，只能用胳膊护住脸，同时嘴硬的进行言语上的还击。
“你不听话。”
“太鲁莽。”
“擅自行动。”
“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害死你我！”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凯莎的痛点，她停下了胡乱挥动的双拳。
她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伤害凯恩就是在伤害这个共同体，她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在短短一天里，两人一个动脑子一个出力，互相拯救纠缠不清，已经分不清是谁欠谁的。
但从结果来说，凯恩说的总是对的，继续听他安排肯定没有错。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她扯着凯恩的袖子，神色委屈。
“打完人就对不起，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凯恩打不过凯莎，立威是立不了，但是规矩还是可以立的。在立好规矩之前，他不能因为凯莎主动认错就这么善罢甘休，不然就白挨打了。
“警察？”
凯莎不明白凯恩在说什么，还以为自己把他脑子打坏了。
“我们先约定好，要是以后出现这种意见不合的情况，都要无条件听我的。”
凯恩含糊其辞，除了皮尔特沃夫别的地方还真没有警察这个职业。
“好。”
凯莎没想那么深，觉得不难做到也就随口答应了。反倒是第二条明明没什么难度的，却让她感觉到有些抵触。
不过凯恩就是利用她这种心里约束她，让她在行动前先好好思考一下后果。
“如果你违反你约定，我就打你屁股，你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这不公平，那你犯错了怎么办？”凯莎反问道。
“那我就蹲着撒尿。”凯恩干脆放出“狠话”。
“好！”
凯莎一口答应了，拉着凯恩勾手起誓：“你最好不要给我抓到犯错，不然我就在你蹲下来撒尿的时候狠狠踢你屁股！”
跟男生从小玩到大的女生，许多都有过为啥自己不能参加立定尿远比赛的烦恼。但又不能要求别人一样蹲下来，甚至会因此郁闷很久。
而凯莎经常跟男孩子出去野，这样的经历不在少数，所以她在听到凯恩的惩罚后会觉得特别解气，有一种把别人也拉下水的恶作剧快感。
不过啊，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被凯恩耍得团团转还在洋洋得意自鸣。
凯恩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会犯错？就算会，这惩罚对他来说也无关痛痒。
而且，当他们完成共生停止食用正常食物后，身体的代谢也会随之变慢停止，到时候凯恩都不用放水了，又要怎么执行惩罚？
倒是凯恩要好好珍惜这段能拍凯莎屁股的日子，一旦她的肤甲覆盖了臀部，那他就没有这个福气了。
两个人约法三章后，凯恩的目光转向凯莎带回来的那只虚灵。
再放着不管的话，那心脏里的虚空能量都要流失掉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而这些可是肤甲的主食呢。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个心脏到底要给谁先吸收？
第十章 你脑子里有壳
凯恩拔出长矛，然后用匕首撬开腹甲并把其完整的切割下来放到一边。
然后刀锋小心的探入黏腻的胸腔中，切断灰白色的软骨，将残缺的心脏剜出来盛放在腹甲上。
这鸡蛋大小的一团能量核心就是他们的晚饭，但份量只够一个人“食用”。
之前凯莎的遭遇也证明了，将虚灵的心脏分成两份是不太可能的。
虚空是贪婪的。
肤甲会吸收全部能量，不会听宿主的命令留下一半分给别人，至少目前不会。
“凯莎，你先吧，你的臂甲需要能量修复，我吃肉干就好了。”
凯恩把心脏小心的递给凯莎，这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决定，而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知道凯莎肤甲的进化方向，她将会成长为一个高效的虚空猎手。
换句话说就是高敏高攻的暴力adc。
而他的进化方向尚未明确，只知道和脑波有关。
目前凯恩展现出来的只有雷达感应和轻度操控这两种，第二种还是见凯莎陷入绝境，在危急之中激发出来的。
很明显跟插眼开视野打控制的辅助差不多。
目前他的能力已经可以应付大群虚灵了，而且两人合作基本上都是他出主意凯莎出力，所以他打算把资源先倾斜给凯莎。
只有让一个人先快速强大起来，他们才能更早有能力去面对更强大的威胁。
要知道地底下绝不是仅有虚灵这种生物，它们只是地下生态的最底层，就像蚁群里的工蚁，死多少都无所谓。
还有许许多多的恐怖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凯恩深思熟虑的举动却换来凯莎的不领情。
“我不要，你先吃。”凯莎退了半步，生怕打翻“碗里的蛋黄”。
“可你受伤了啊，你的腹甲需要修复。”凯恩看见凯莎一直搓着手臂，似乎想要将臂甲剥掉的样子。
“噢~我懂了。你是不是以为饿死它就能摆脱它了？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它如果饿了就会反过来吸收你的营养，你如果不满足它食欲的话，会变得非常憔悴的。快吃了吧，放越久效果越不好。”
凯恩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并不能唬住凯莎。虽然她不够聪明，但偶尔也会抖抖机灵。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明我们就没有怎么分开过，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被虚空最先改变的是手，而我被改变的是脑子，所以我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吧，都是虚空教会我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凯恩早就心中有数了，以后凯莎有类似的疑问就全部推给虚空。
听完凯恩的话，凯莎看着自己的臂甲愣了愣，然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说你脑子里有壳吗？”
“……”小孩子的奇怪脑回路令凯恩无语，手中的晚饭差点抖掉。
“快点，吸收它！”再美丽的女人回到熊孩子时期都是一样的讨厌，他失去了耐心，已经懒得和凯莎解释：“刚才你答应我什么？意见不合要听谁的？快点吸收，不然就要浪费了。”
事实证明跟小屁孩约法三章确实没多大用，因为她们任性起来才不会想那么多。
“我不要！这是我带回来给你的，我不会吃的！”凯莎性格中的执拗倔强在此时展现了出来，无论凯恩说什么她都拒绝吸收能量核心。
她并不是觉得恶心，也不是想饿死臂甲，就是单纯的想要补偿凯恩。
眼下显然是她更需要这个心脏，但如果没有被凯恩吸收，那她单枪匹马冲进去虫群里岂不是显得很蠢？
凯恩觉得更换一下顺序就可以了，这次先换她吃，下一个再自己吃。从结果来看是一样的，可是凯莎就是不答应。
她的意思就是——可以变通，但没必要。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那好，这个心脏我吃。下个、下下个都是你的，你满意了吧？”凯恩为浪费感到心疼，最后还是拗不过凯莎，自食其果。
“嗯！”凯莎重重点头发出鼻音，扭过头甩脸色，就好像在哼声置气。
不过当她瞥见凯恩把心脏捧到眼前，还是不禁睁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他。
其实她这样做的用意，就是想看凯恩吸收心脏能量的过程。
不然她担心凯恩又在骗她，自己活不下去了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她，那样会让她很难受很难受的。
只有确认凯恩是正常完成了共生，她才能安心接受他的安排。
凯恩把流出粘稠能量的虚灵心脏捧到眼前，倒是无暇去注意凯莎在打什么小心思。
紫色浆液铺满甲片，可除了甲片本身以外，凯恩几乎没有在手上感觉到任何附加重量。
此刻他心中泛起恶心和担忧。
“不会是要我把眼睛泡进去才能吸收吧？恶心”
“那我周围没有异变的组织怎么办？我的眼皮会不会被腐蚀？”
“会不会烂脸了？我还不知道我长啥样呢！艹！”
对未知的恐惧令凯恩变成犹豫不决，不过当眼球贴离心脏足够近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引力从他左眼的深渊里激发，牵引着紫色的能量逆流进入他的眼球中。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受，在紫色的深渊中，他看见了一片空无，连时间也要吞噬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快速下沉，掉进无底深渊之中，彼岸的另一个维度里。
那是真正的虚空吗？好难受的失重感……
令人难受的幻象很快就消失了，当凯恩眼前的景象恢复人类的正常视野时，甲片上的能量已经被吸到一滴都不剩了。
想到刚才的可怕幻象，他心有余悸的叹道：“能不要每次都让我用眼睛吸收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语成谶。
他的眼睛放出一道无形的波纹，手中还未丢掉的无用腹甲，居然开始了自我溶解，像沸水般的冒着泡，变成了焦油般的灰白物质黏在手上。
如羊水般反光的液体覆盖了凯恩的整个手掌，他吓坏了，以为自己的手掌要被溶解，拼了命的想要将这团令人作呕的东西甩掉。
但最终他没能做到，这层灰浆似乎与空气发生了反应，开始迅速发黑硬化，最后定型。
凯恩开始感觉到了凯莎所说的那种刺疼。
但有痛感总不坏，起码证明手还在。
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手掌多了一层紫色皮肤后，活动起来并没有任何阻碍，似乎皮肤的延展性很高，而且握拳变得更有力了。
这似乎是……
——虚空肤甲。
第十一章 虚空小课堂开课啦
“你现在变得跟我一样了。”凯莎走过来对照一下两人的皮肤，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忧。
她现在知道凯恩能和自己一起活下去了，这比什么都好。
“是啊，以后都可以徒手把心脏挖出来了。”
灰白中带些紫色的肤甲紧紧贴在手掌上，五指末端变得如鹰爪般尖锐，不停传来针刺的感觉。
凯恩摸了摸自己的爪子，觉得手上这一层粗糙的皮肤的作用就跟医用手套差不多，抗腐蚀的特性可以让他直接把手伸进虚灵胸腔内而不受伤害。
他把手指插向岩地，就跟插进一块紧实些的沙地一样，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就插进去了。然后手指往后一拨拉，在地上留下数道深深的刻痕。
这威力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强。
随后，他把目光转移到凯莎身上，心想着要不要试试谁的肤甲比较硬。
当然，他也就想想而已，凯莎的肤甲损坏了，他才不会去做这种测试。
见凯恩看过来，凯莎也愣愣的看着他，然后注意到他奇异的眼睛。
现在，凯恩已经变成了异瞳。
右眼暂时为深棕色不变，但左眼已经不再黑白分明，而是变成了没有边界的紫色深渊。
能量在其中潮涨潮落，偶尔浮现出丑恶的形态。
不知是好是坏。
“你的眼睛……”凯莎并没有感到惧怕，她伸手去触摸他的眼角，后者余光扫过她的臂甲，那亘古的针刺感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疼了！
凯莎惊讶的捏着自己的肤甲，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而回过头，凯恩已经将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唔，干嘛？”腮帮子被摁住，凯莎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眼皮被手指撑开，凯恩的右眼靠得很近很近，近到鼻尖就快碰到一起了。
“你的瞳孔也开始变紫了……”他带着平常心说道。
“跟你的一样难看吗？”凯莎呼吸着凯恩呼吸过的空气，感觉怪怪的，有点缺氧。
“没有，只是瞳孔，不是整个眼球。”凯恩又用手擦掉了她脸上的灰，在昏暗的自然光下隐约发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快要浮现出来了。
“还有，你的脸上也快长出面纹了。”
他松开手，虚空的三元性正在凯莎身上体现。
就如虚灵有三只眼睛，每一足上有三点骨质凸起那样，凯莎的双颊和额头三个地方也渐渐浮现出了平行的紫色面纹，这些都是虚空留下的印记。
凯恩知道自己身上也会有这样的转变，不过他没让凯莎找。估计有也还不明显，凯莎还小肯定不够细心，找了多半找不到，等它明显就好找了。
其实……无论以什么样的关系与虚空共处，侵蚀总是不可避免的，区别就在于自己的意识能保留多少。
像凯恩凯莎这样的共生模式，其实已经算最好的。害他们家破人亡掉进这地下的，其实就是一个被虚空洗脑支配的人类。
而那些暗裔，被虚空侵蚀的飞升者，下场比他们要悲惨得多得多。
“皱纹？不是吧别吓我，我不要变成老太婆啊！”
听到皱纹，凯莎立刻伸手去揉捏自己的脸。心想着自己明明才十岁，怎么可能就早衰了？
“面纹？是面纹啦！”凯恩没好气的强调，心想虚空让自己看见幻象，也让凯莎开始幻听了么？
“面纹是什么？”凯莎捂着脸，一脸困惑。
原来她刚才没有听错，只是不认识面纹才把这个词当成皱纹去理解。
“就像猫猫的须须！”他狠狠的捏了一把凯莎稚嫩的脸蛋，又把她的嘴角扯得很开，终于觉得解气了些。
“是不是很难看？”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脸的凯莎只能问凯恩。
“怎么会，你最好看了。”他捧着脸，笑着说道。
“嘻嘻~最喜欢你了。”凯莎亲了凯恩一口，然后甜甜的笑了起来。
她在这方面直来直去的，还以为自己真的很好看。
然而凯恩只是评价了脸，而凯莎问的是整体形象。
实际上，当凯莎全身都被虚空肤甲包裹后，除了凯恩以外，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欣赏来这种束缚、邪魅、悚然的性感美。
她在世俗的眼光里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怪物。
看着凯莎天真无邪的笑脸，凯恩开始思考自己不经意间的褒奖给凯莎留下了怎样一种错觉。
虽然她暂时不会因为自己身上的怪异变化而苦恼，但如果这个假象被外人撞破，那将对她的内心造成巨大的伤害。
必须提早做心理疏导和心理建设，还有时不时的暗示，以确保凯莎不会被突变的现实击溃，养成自闭的性格。
最后把原本就稀薄的人际关系自爆得稀巴烂，彻底坐实怪物的称号，再也回不到人类社会中去。
而卡莎这个名字，也该找机会让她接受。
至于她问起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那就用预知未来搪塞，反正有这种能力的人也不是没有。
而那个人，还正好是两人的仇人。
看着凯恩突然凝重的脸庞，凯莎的笑脸垮了下来，不满道：
“你又怎么了？”
“没有。”凯恩抱着胳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噢，我滴太阳啊，你居然把它忘了。”
凯恩夸张的表现让凯莎更困惑了。
“到底是什么啊？”
“咳咳！”凯恩重重咳嗽一声：“你刚才不听我话，违反约定就要打屁股，忘了吗？没忘就乖乖把屁股撅起来！”
“啊！不要！”
随即，隧道中传出扭打嬉闹的声音。
……
事后。
虽然凯恩最后如愿以偿的打到了凯莎的屁股，但他觉得这样的惩罚力度还是太轻了。
凯莎现在还小，但万一她觉醒了什么癖好，被打屁股上瘾故意不听话犯错怎么办？
要是含义变了就可能会被河蟹的！
还是得另想法子来约束凯莎才行啊……
现在，两人坐在隧道的中段。
凯恩背靠岩壁伸直大腿，而凯莎因为尾椎红肿坐不了而躺在地上，枕着凯恩的大腿美美的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很容易忘记时间。
凯恩不知道地上是在日月交替的哪个阶段，他觉得不是很困，但也不够精力去狩猎虚灵。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凯莎。
“睡了没？”
“嗯？”凯莎欲抬起头，就被凯恩轻轻按回腿上。
“听我说话就行。”
“哦。你要说什么？”
“很多很多，不过还是先教你你一些虚空生物的知识吧，毕竟睡醒后我们就要去狩猎了。”他揉捏着她小小的耳垂，有点痒。
“好，听你的。”
“那…我宣布——虚空小课堂开课啦！”
第十二章 不得安宁
昏暗的隧道中，邪光映出一张非人的侧脸，再搭上那压抑又虚幻的声音，描述着那不可获知的恐怖。
“高浓度的能量会让生物瞬间失去意识，躯体被虚空改造支配；”
“地下世界会有一些奇怪的‘湖泊’，但那里面可没有鱼。那些湖泊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扉，只要站在旁边稍等一会儿，就能看见湿漉晶亮的新生怪物爬上岸向你冲来；”
“虚空生物的触碰可能会使有机物溶解，然后重构成它们需要的形态。这样说你可能不理解，生动点就是把人像巧克力那样融化然后重新塑造成怪物。”
“目前只知道有这三种增殖方式，别的老师我想到再补充。”
就在这么一个非常恐怖的氛围内，你以为凯恩会讲一些鬼故事，但其实他是在讲知识点哒！
一开始凯莎并不很听话，直到凯恩提出过家家她才代入角色。只不过两人扮演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老师和学生。
“凯恩老师……”听说擅自打断发言要打屁股，凯莎欲言又止。
“凯莎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凯恩梳着凯莎散乱打结的头发，发根处已经开始染上紫色。
“巧克力是什么？”她问。
“巧克力是一种糖果，在皮尔特沃夫应该可以买到。”
“糖果？那一定很好吃吧？爸爸曾经从外面给我带来过一些糖果，但是沙漠的炎热把它们都融化成了糖浆……不过还是很甜，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
凯莎回忆起了美好往事，但当这些离她而去之后，她只能抱着胳膊缩紧身子。
“我希望你问一些有意义的问题，当你更了解虚空，就能更早的离开地下。到时候我就带你去城里吃糖果，想吃多少都可以。”
凯莎掉进地下的时候还小，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见识过呢，而凯恩也对这个魔法的世界充满兴趣。
他们终究会离开地下，重见天日，去好好见识下这个世界。
小孩子是最好哄的，只需要简单的承诺，就能调动起她的积极性。
“我想知道肤甲是怎么和我们结合的？”
“问得好！”
“当甲壳接触皮肤时，两者接触的地方会先溶解成柔软苍白的纤维体，然后混合重构成连接两者的血肉。”
“这个邪恶的过程需要能量驱动，所以当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就因为没有虚灵心脏而被侵蚀了，那是一次错误示范。”
“原来心脏还有这个作用啊。”凯莎越发觉得虚灵心脏是个好东西，明天一定要想办法搞一堆来！
“……”
“再讲讲暗凝铠甲的形成原因。”
“可我困了。”
“那就睡吧。”
一成不变的黑暗会让人失去时间感，凯恩的科普不知道讲了多久，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凯恩主动选择了守夜，年幼的凯莎显然不具备这种危机意识。他没有解释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不停的轻抚她头发让她快些睡觉
为了让凯莎在共生后的第一晚睡得安稳些，他用左眼狠狠“警告”她那骚动不安的臂甲，才让她没有痛苦的进入梦乡。
地下除了一成不变的黑暗，还有永恒的寒冷。
这是必须要忍受的考验，在这地下不会有任何植物生长，也别想找到木柴来生火。
火固然可以驱散野兽，但倘若在这地下，不仅没有野兽给你驱赶，还会引来饥饿的怪物。
不想办法让自己融入进黑暗里，反而暴露在光明中，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黑暗中传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共生也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就比如说凯恩手上的第二皮肤开始收缩，不停传来针刺的感觉，那永不满足的饥饿感一波波的席卷而来。
它饿了。
甚至连眼前的凯莎，都想要吞噬。
它想要用恐怖的饥饿感主导凯恩的身体，对凯莎伸出毒手。
放肆！
凯恩立刻压下了体表的杀戮欲望，颤抖着深呼吸，他紧紧握着拳，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
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么强烈的感受，可能因为是因为大脑被改变的缘故，他的感知力大大加强，对于活体肤甲的欲望有着相当直观的感受。
几乎是感同身受，仿佛饿到能吃下一头成年龙蜥。
而凯莎只能通过皮肤的紧绷和松弛，和施加在身上的疼痛程度，来判断它到底有多饿。
他和凯莎的不同，也许就是他能操控它们的原因——他是以虚空生物的角度去感知虚空，而不是人类。
最终，凯恩忍不住这种恐怖的饥饿感，强行使用左眼让左手安静下来。
……
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虚灵们是完全不会有任何举动的。它们似乎能在一个地方待到永远，即使历经沧海桑田也坚守在原地。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并不具备高尚的品质，它们只具备很原始的认知能力，只有活物的气息能让它们动起来。
它们散乱分布在洞穴中，靠着四根倒三角刃足支撑的躯干不自然的抖动着，就好像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
因为抖动，三眼中透出的光斑在洞壁上摇曳，就像被微风轻拂的蒲公英。
不过稍微有些常识，就知道地底下是绝不可能有风的，这里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一个充满恐怖和敌意的地方。
凯莎蹲在洞穴的入口处，肤甲的存在稀释了她身上的活人味。正因为地下没有风，所以他们不用费尽心思的去找下风口。
凯恩用他的感知力找到了这一群虚灵，不过在开始猎杀之前，他让凯莎先好好观察虚灵，以复习昨晚学习的知识点，图文结合加深印象。
真是尽职的好老师呀~
凯莎在虚灵的身上看见虚空的三元性，看见它们微光脉动的心脏，看见了它们的存在为这个世界所不容。
她了解它们是为了更高效的清除这些威胁，不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在他人身上重现。
凯恩站在岩壁投下的阴影中，闭上眼睛感知虫群。
他举起手，拇指与食指轻捻，似乎像是在将一块盐晶揉碎。
一粒盐从整块盐晶上脱离，对应着虫群边缘的一只虚灵，被他用精神控制着靠近。
而凯莎两步退进黑暗里，高举着长矛，已经做好准备降下正义的裁决。
第十三章 狩猎
“噗呲！”
长矛从上而下贯穿甲壳刺入了心脏，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次近乎完美的击杀，源于凯恩精妙操控和凯莎精准出击和绝妙配合。
无比顺利的初次成功让她高兴坏了，转身想要跟凯恩击掌庆祝，却被他凝重的摇摇头拒绝了。
凯莎后知后觉的瞪大了双眼。
差点忘了，他们还在狩猎中呢。一旦惊动了虫群，那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就要瞬间调转了。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脚踩住尸体把长矛从胸腔中拔出，然后快速进入状态准备下一次出手。
只有精干麻利的人才能在沙漠中生存，凯莎虽小但也学会了点。
第二只虚灵很快就来了，甲壳脊突，体型比上一只大上不小。
不过对凯莎来说，这些都跟排队送进屠宰间的畜生差不多，来一个她捅死一个，绝不留情！
它们的心脏是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不管多大体型的虚灵，只要捅穿心脏都必死无疑。
但如果捅不穿呢？
长矛狠狠戳下，但因为体型差异，矛尖刺入的角度出现些许偏差，再加上大虫的几丁质甲壳更厚更硬，凯莎这一下戳刺不仅被弹开了，还因此扭折了木柄。
看着参差交错的断裂处，卡莎慌了神，计划之外的变动令她手足无措。
虚灵开始抵抗凯恩的控制，程度非常强烈。眼看就要失控，他连忙踢了一脚凯莎，后者匆匆忙忙的抓着矛尖那一段，在千钧一发之际刺了下去。
“对不起……”
在虚灵眼中的凶光黯淡之下，凯莎放开短矛转身扑进凯恩的怀里，压抑着声音轻轻抽泣。
终究还是小孩一个，心理承受力太低了，特别还犯了关乎生死的大错。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先挑小的过来。”凯恩安慰着她，同时注意着虫群有无异动。
其实，长矛折断他并不意外。
制作这根长矛的工艺普通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而虚空生物的血肉是具有腐蚀性的，前几次的使用已经让长矛多次浸血，耐久度肯定是大不如前的。
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注重顺序，第一只还只有正常大小，第二只直接大了一倍，难度跨越太大。
所以现在被折断，还真不能让凯莎担下所有错误。
等凯莎平复了心情，他将她轻轻推开，然后蹲下去把尸体翻面，直接用手指插进缝隙扒开甲壳，将心脏整个捏了出来。
“吃了它，有力气。”凯恩言简意赅的说。
凯莎乖乖抬起手臂，凯恩则把心脏敷在她的臂甲上，让其自然吸收。
紫色的浆液被吸进臂甲中，然后开始了增生。扭动着的灰白物质形成了肿胀的触手，拍打着凯莎完好的肌肤，将其融化腐蚀然后取而代之，接着发黑硬化形成了新的皮肤。
这个过程产生的奇痒，让凯莎为了不发声捂住口鼻差点窒息。
凯恩注意到凯莎的臂甲其实有两层，紧贴皮肤的是一层灰白中带着些紫色的皮肤，就跟他手上的一样，柔软中带着粗糙。
而外面一层则是黑硬的几丁质甲壳，能明显的感觉到厚度，这是一种叫做暗凝铠甲的东西，硬度堪比钢铁。
两颗心脏都被凯莎吸收了，能明显看出她的臂甲面积大了一些，已经把半截小臂都包住了。
看到自己越来越像个怪物，凯莎忧心忡忡，但凯恩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让虚灵排好队来送死。
迫于威胁，凯莎只能拔出短矛，靠着增大许多的力气把矛尖送进它们的心窝。
杀得多了，动作也变得机械麻木起来，就好像在做流水线一样。
凯恩知道这种毫无战斗体验的屠宰并不能让凯莎学会多少技巧，但是没办法，目前实力的提升远比技巧的磨练重要得多。
只有当凯莎的实力提升得差不多了，他再让她在真正的狩猎中磨练战斗本能。
……
短矛一次又一次的刺下，机械重复的动作使人麻木。
不论凯莎杀了多少，总有更多涌现。
一开始的成就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再杀多少她心里都没有任何感觉了。当然，她也不会对它们产生恐惧，因为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杀死它们的方法。
翻倒的虚灵尸体铺满的整条隧道，刃足朝上寸步难行，它们的心脏被取出，紫色的浆液流遍地面，岩石溶解冒出黑烟，脚下已经没有多少地方可以立足。
如果再继续杀下去的话，那么他们可能就要站在尸堆上杀戮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凯恩揉着发疼的眼睛，他自己也有些用眼过度了。一开始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也没有达到极限。
也许下次应该换个更有效率的方法，比如让虚灵们互相厮杀？
当然，这么拼命换来的效果是显著的。
他的控制变得更牢固了，视体型而定，小目标即使目标受到生命威胁也无法挣脱。
至于他们的战利品……
除了一小部分心脏被他用来补充能量，剩下的都被他推给了凯莎。
凯莎接连吞噬了数十颗心脏，整只小臂连同手掌都被肤甲覆盖。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直接撕开虚灵背部的硬甲，直捣心脏，而那根短矛也终于寿终正寝了。
要知道，如果凯莎独自一人去狩猎，没有个把月时间是绝对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战利品，如果算上其中的损耗，变成现在这么强只会更久。
可是，即使变强了这么多，凯莎也仍然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听到凯恩说结束了，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从血腥工作中解脱的感觉，麻木的任他拽着离开了洞穴。
就好像被吞噬了记忆中的美好，不会再快乐了。
“果然进展还是太快了吗？”
凯恩思衬着，是身体上发生的变化，让她对自己产生了负面的情绪。
这些变化实在太快太显著，她想不去注意都难。
但他们需要变强，能杀虚灵绝对不够，更恐怖的威胁随时会找上他们，只因他们是活物，虚空的杀戮从不需要理由。
哎……
到底还是死亡的威胁不够强烈，没有让她产生变强的迫切需求。
光凯恩接受是不够的，这件事需要一个契机，让凯莎自己也接受她身上的改变。
在那之前，还是要多多照顾一下她的感受才行。
第十四章 能吃是福
回到安全的地方，确认自己所处的隧道中没有任何怪物后，凯恩将凯莎拉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了？”
“手疼。”
“只是手疼吗？”
“呜哇，我心里难受……”
一瞬间，悲伤染上了她的脸庞。
其实她也知道这种情绪不该有，在这种环境下要克制，但一个小孩子，又能坚强到哪种程度呢？
她信任凯恩，所以才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不哭不哭，你哭我也想哭。”凯恩也假哭了几下，让凯莎心里好受些。
然后，静静等她说出一切。
凯莎是不会瞒着凯恩的，她一直在等，只要他问起她的心事，她就会全部抖出来。
“我的手变得好可怕，像被猫舌头一样的细密针板舔过那样疼。”凯莎握着拳头，这疼痛并非不能忍受，只是它历历分明，永不消退。
“疼痛可以缓解，但你必须习惯，获得力量是需要代价的。疼痛是活着的证明，你还有去感受美好的能力。”凯恩眼波扫过凯莎的手臂，让肤甲安静下来。
“我摸到东西的触感和原来不一样了，我的手……好像变成杀戮的工具。”凯莎气愤的一拳打出，碎石飞溅，在岩壁上留下了拳印。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啊。
凯恩叹息一声，伸手掰开她的拳头。十指紧扣，让她记忆起手原本是怎么用的。
他抱着失落的凯莎，在她耳边轻轻说：
“我听到甲壳的声音在我脑海内低语，它一边向我倾诉，一边生长想要覆盖了我的全身。”
“这太疯狂了！你会疯了的！”
凯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凯恩的眼睛里。
她凝视着深渊，而深渊，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疯不了，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变成怪物的爪子被握紧了，凯莎意识到这身皮肤能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疼痛。
那些美好的感受，是不会被一层丑陋的外皮所阻挡住的。
真正将美好拒之门外的，是冰冷绝望的心呐……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紧紧抱住凯恩，贪婪的摄取他的体温。
虚空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换个角度来想，这恰好说明了他们永不孤单。
逼仄的黑暗将他们挤压在一起，刺骨的寒冷迫使他们互相紧贴，但似乎只要有彼此，就没什么捱不过去的。
真的是这样吗？
虚空之地绝不是仅仅只有他们目前经历的这么简单。
而这份信念，能否禁受更严峻的考验？
犹未可知。
“你饿吗？”
给凯莎做完心理疏导后，凯恩取下了挎在肩膀上布袋。
看着他陆续从中取出剩下的一些肉干，还有水袋，凯莎只是摇摇头。
“我不饿。”
“真的吗？别骗我哦。”
“没骗你，不然屁股给你打。”
听着凯莎这么辩解，凯恩哂笑一声，心想她是不是认为自己对屁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
“那就当零食吃呗。”
“不吃，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又干又硬。吃完还会想拉粑粑……”
凯莎突然羞红了脸，平时她没少因为淘气被母亲罚去扫羊圈，对屎尿屁这些东西的态度并不像娇气的小公主那样充满嫌恶与抗拒。
但是！
但是……
让她当着凯恩的面做那种事，是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简直了，就连想一想都恨不得去撞墙了！
而且，这地下连草纸都没有，这要怎么善后啊。
所以，思前想后凯莎还是决定不吃了，只要不吃东西就没有那么多事。
“噢~原来你在担心那个啊。”
凯恩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换来一个瞪眼。
心想小姑娘家家成天尽想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在与虚空肤甲共生之后，其实两者在消化系统上并不会产生联系，宿主和肤甲的消化过程是互相独立的。
就好比一块肉，宿主吃下以后，会在消化系统中分解为营养和废料。营养会被身体吸收，废料会被代谢出去，但这其中的转化率非常低下。
倘若是把肉交给肤甲吞噬，那这块有机物就会被它完全分解，然后重构成生长所需营养和能量。
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任何的代谢废料产生，百分百完全转化，一点儿也不浪费！
这也正是虚空生物不用呼吸，不用排泄的原因，就算把它们丢到太空，这些违反自然常理的生物也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凯恩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个虚空生物是老死的，对物质的完全吸收及转化，也是它们高速生长进化的基石！也是永生的资本！
正常生物需要亿万年物竞天择才进化出的形态结构，它们只需要几年，甚至几分钟就能进化出来。
只要外界给了足够的推力，只要营养充足……它们就会为了吞噬，而进化出各种怪诞的形态和功能，以碾压的姿态毁灭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不知餍足的饥饿驱动着。
饥饿，是虚空一族活着的原始动力。
它们代表了饥饿的天灾，它们的存在会对符文之地原本的生态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就是本土生命如此憎恶虚空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在共生模式下，肤甲就不能自私的只为满足自己食欲而活了。
如果宿主死亡，它们也会跟着失去活性。
为了确保宿主健康存活，它们会在宿主需要时把吞食而来的部分营养反哺给宿主，以满足生长与日常活动所需。
这是一种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如果宿主拒绝喂食，它们也会反过来吸收宿主的养分。
凯莎之所以能在地下不吃不喝存活十年之久，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存在。
只要她不断杀戮，用心脏喂养虚空肤甲，这层皮肤就能供养她长久的在地方活下去。
而凯恩想要变成怪物，正是为了用肤甲代替消化系统获取生存养分。
不过嘛，这并不意味人本身的各种器官，会因为被更高效的肤甲取代就废弃了。
它们仍被好好的供养着，不会因为长时间不用就退化了。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它们还是能发挥原本的作用重振雄风的。
毕竟一些部分，可是肤甲所无法取代的。
见凯莎不吃，凯恩灌了一口水然后啃起了肉干。
“嚼嚼嚼嚼……”
短短几天他都已经快忘了肉的味道了，一想到了接下来几年里会一点肉都看不到，他顿时就觉得手里干硬的肉干变得巨香。
以前他不懂，曾经还因为犯了胃病错失许多美食，向神祈祷赐予他一个永远吃不坏的铁胃。
当时他就明白“能吃是福”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而在这个想吃都没得吃的环境里，他对这件事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看着凯恩嚼得那么香，凯莎也忍不住要来一块尝尝。
可没嚼几下她就皱起眉头。
“哇，还是那么咸啊！”
“哼，年轻！等过几天你想尝尝盐的味道，就只能去舔身上的汗渍了。”
第十五章 回忆地上世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不，应当说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凯恩都在带着凯莎躲避威胁，寻找猎物。
时间的概念在长久的黑暗中已经模糊，今夕当何年？
他们有时会尝试顺着隧道向上攀爬，但由于缺少工具以及本体幼小爬不了陡峭的岩壁，最后又不了了之。
还是等到全身包裹虚空肤甲，再尝试向地上攀爬吧。
在资源倾斜的战略下，凯莎的肤甲发育得很快。
凯恩看着肤甲一点点从她小臂蔓延至肩头，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凯莎能控制好本体的平衡，让她单手拎着凯恩走上几公里都不成问题。
现在，凯恩都不敢轻易给凯莎抱了，生怕她一用力把自己的肋骨压断几根。
目前来看，凯莎是一位力量型选手，但和遍地的虚空生物比起来，这点儿力量真的算不了什么。
两人曾一起回到村落废墟处探寻出口，想着既然村庄是塌下来的，那么废墟上方应该有出口才对。
然后，他们就发现废墟被虚灵虫群占领了。
为了挖出深埋地底的冰冷尸体，他们亲眼看到一只虚灵将数倍于自己体积的巨石顶开，把尸体拖出来大口啃食，连骨头都不放过。
它们真是一点也不挑食，不管新鲜的还是腐肉，不管内脏还是骨头，只要是有机的东西，它们统统来者不拒。
看着村人的尸体被亵渎，凯莎怒火攻心冲了上去，抬起手臂跟一只山羊大小的虚灵拼刀，结果手臂直接被刃足的强大力量弹开，甚至还受了点伤。
感受到废墟中数量恐怖的虚灵开始汇聚，凯恩连忙拉着她逃得远远的，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从那件事以后，凯恩就明白了。
他们这种在体表套了一层虚空表皮的，无论怎么进化，力量也别想和原始的虚空造物比。
对方的躯体百分百“made in 虚空”，而他们只是被虚空“包装”了一下，依旧无法改变内在是人类的事实。
如果供氧、神经传导等限制虫族增大体型的因素消失了，那么人类还能作为自然界的霸主吗？
显然智力带来的优势并不足以弥补力量速度强度等方面令人绝望的巨大差距。
这也许就是虚空造物大多以骇人的虫族形象出现的原因吧。
不过凯莎从来就不是一位力量型选手，当肤甲覆盖完全后，她就会开始展现出超常的速度，靠着双腿轻松把这些虚灵甩在身后。
而与之配套的，是强大的远程打击能力。
虚空肤甲会在以后进化出喷射特殊火焰与电浆的能力，为这些虚空生物带去灼热的毁灭。
这也是凯恩把资源倾斜给凯莎的主要原因。
凯莎的进化方向很明确，也很实用。而他自己靠着精神控制辅助战斗，似乎不怎么依靠肤甲的样子，那就自觉往后稍稍吧。
“凯恩，我快要忘了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两人在紫光莹莹的地下隧道中穿行，如果凯恩没有让她收声，凯莎有时候能讲上老半天。
凯恩静静听她说，听她讲起地上的世界。
“有的时候我会忘记太阳是什么样子，忘记我们如何通过影子的位置判断处于什么时段。”
身为一个生在沙漠的人，却忘记了太阳，凯莎不禁有点儿想哭。
在回忆中，水面倒映着它的光辉，天空中的金色独眼，伴着每一次呼吸将愉悦的温热注入胸膛。
凯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空气不复地上的灼热。
凯恩听着这些，只能沉默以对。
这些回忆都跟他无关，除了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他只能靠着别人的口述去想象恕瑞玛的太阳。
他从没有以自己的身份去体验地上的世界，他一醒来就已经深埋地下了，根本没有机会。
凯莎的讲述让他知道他是向往地上世界的，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回归地表的渴望开始在他心中萌芽。
闲聊间，凯恩注意到左眼看见的光线和温度的纹样改变了。
凯莎的感觉不够灵敏，但在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她也发现身边环境发生了些变化。
光从前方投进来，漆黑的隧道变亮了，肤甲也随之骚动起来。
凯恩没有感觉到危险，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他前去光源处一探究竟。
是陷阱还是机遇？
凯恩在心底思衬了一下，觉得地下世界绝不可能有什么机遇存在。
虚空只知道索取，从不会偿还。
他想要离开，但是凯莎却坚持要拉他过去看看。那巨大的力气他拦都拦不住。
“那要是地上投下来的天光呢？”
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刚刚还在说地上的阳光呢，这会儿就能见到想见的事物了吗？
凯莎的性格有些倔强，认定的事情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这……好吧。”
凯恩觉得有自己在，两人的安全应该多少有点保障，最起码比她一个人去安全。
同时他也觉得，去见识一下危险也并不全是坏处。
起码你能获得认知——在这危机重重的地下世界里，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知道未知的威胁到底有多可怕。
“我不是不去，只要你慢一点，小心一点。”
凯恩委婉的接受了，凯莎也听话了些，慢下来缓慢靠近。
在隧道的出口，他们看见出口四圈的岩石边缘在微微发光，就像地下湖泊映照的溶洞表面反射的光泽。
光圈泛起轻微涟漪，这说明光源并不是一成不见的，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光线，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依然没有感知到虚空生物的存在，凯恩两步向前，然后在隧道出口处急停。
——他发现自己站在了无底深渊的边缘。
两个领域的边界像索昂萨的沙海一样潮涨潮退。紫色的深渊就如同邪光粼粼的汪洋，消解与再生的旋涡恒常不止。
澎湃磅礴的能量在其中搅动，偶尔形成丑恶的形态——就像传说中栖息于海底的利维坦巨兽，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东西。
“不是阳光……”凯莎凑过来，看着下方的深渊愣愣道：“不过好眼熟啊。”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忽然用手捏住了凯恩的脸，两两对视。
在他眼里，她看见了与深渊同样的东西。
第十六章 遭遇钻地蠕虫
“这就是你那天跟我说的‘湖泊’吗？用深渊来形容或许更合适。”
眼前的深渊，是两个世界的交界点，是虚空通往物质领域的门扉。
形状看起来跟凯恩异变的眼睛一模一样，就好像一颗独眼在地下窥探世界。
当看到深渊的时候，凯恩心惊不已。
而在听见凯莎的话后，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成为了虚空的门扉。
但他很快就将这个疯狂的想法压了下去。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肉体不可能承担得了那样磅礴的能量。
就在凯恩用力擦眼睛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深渊中，无数个没有灵魂的黑色瞳孔凭空凝结而成，向上仰望。
苍白物质的螺旋构成令人作呕的形状，固定成丑陋的生物雏形。
佝偻的脊椎舒张展平，肿胀的肢体伸直拉长，带钩的利爪从液态的疯狂之海中成型，狂乱的进化织成半透明的怪兽，赐予它们尖锐刺耳的初生啼哭。
他现在才感觉到威胁，是因为这些怪物是刚刚诞生的！
目睹虚灵的诞生，让凯恩浑身冒出烘炉般的高温。身旁的凯莎身体微微颤抖，感受也不会好到哪去。
上千只窸窸窣窣的怪物从疯狂之海中浮出，努力的想要靠近两人。
它们来自地心深处，或是更深的彼端，在两个世界中的夹缝结群穿行，向上爬行直至地表。它们带着无法安抚的杀戮冲动，永不止歇的走在让世界分解崩坏的路上。
“快走！”
这次换凯恩拉着凯莎走了，没走两步就开始跑起来，极力远离这危险的深渊。
凝视深渊之后，凯恩突然明白之前遇到的那些虚灵并不是完全静止的。
它们的存在都被赋予了意义。
是它们的深掘让地底世界变得千疮百孔，而他们所行走的迷宫般的隧道洞穴正是它们的杰作。
地底世界远比他们所见的更加危险！
岩石剐蹭的声音渐渐传来，那些怪物还是追上来了。
凯恩回头张望，放出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眼波定住它们，然后扭头再次跑动起来。
可凯恩的脑波控制是有范围的，只要一拉开距离，脱离控制的怪物就会立刻行动起来，穷追不舍。
他们匆匆忙忙的钻进几个岔道，但那些怪物总能正确找到他们的走过的路。
之前他用雷达定位猎物时并无感受，可当自己出现在掠食者的雷达里，他才感觉到这个能力是那么的阴魂不散。
黑暗中浮现了又一个岔道，两人在奔跑中祈祷着这个岔道能让他们甩开虫群。
凯莎以凯恩为主，走哪条路向来都是由他来选择的，他的感知会避免他们走到有怪物蛰伏的死路。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就比如说这一次，他直到走到陷阱上才感知到脚下的威胁。
凯恩做出了出乎凯莎意料的举动。
在奔跑中，凯恩突然疯了般将两人紧紧牵住的手甩开，然后用力一把推开凯莎，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扑到另一边。
只要有一瞬间的不经意，就已足够致命。
一个数倍于两人大的怪物在脚下的岩石里钻出，血盆大口重重咬合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处。
如果不是凯恩提前预感到了危险及时推开，那么他们中起码有一个要葬身虫口。
凯莎失去平衡摔到在地，又被飞溅的石块砸伤了肩膀，但比起最坏的结果，这样的轻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迅速爬起来，怒气冲冲的挥爪挠向怪物的甲壳。
爪子在几丁质硬壳上留下深深的刻痕，但想要摧毁它的心脏，远远不够！
凯恩见凯莎的爪子都打不开钻地虫的甲壳，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凯莎的爪子比他多了一层暗凝铠甲，连那都无法摧毁外壳的话，那他也没有必要尝试了。
他让凯莎赶紧绕过钻地虫来到他这边，因为虚灵虫群已经赶到了战场。
可凯莎一动身靠近，那钻地虫就弯下脑袋对着她，无眼的头颅上只有一张撑大的巨口，露出长满尖牙的深邃食道，以及一根正在寻找突入口的软管舌头。
巨口猛然咬合，凯莎被迫向后扑倒，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尖牙。
但这一拖延，数量恐怖的虚灵虫群已经将她重重包围。
“不！”
凯恩怒目圆睁，深渊般的左眼泛起涟漪，无形的波纹在虫群头顶扩散，让险些将凯莎分食的狂暴虫群停了下来。
饥饿让它们骚动不安，他安抚着它们，同时让一些虚灵转而去攻击钻地虫。
凯恩控制得了虚灵，但强一些的钻地虫就完全不行了。它节节分明的巨大身躯梗阻在隧道中间，如果不将它杀死，两人无法互相靠近。
狂暴掠行的虚灵扑到钻地虫的身上，满口尖牙在甲壳上留下道道刻痕。钻地疯狂的扭动肢体，努力的将钩在身上的虚灵甩落。
好机会！
趁着钻地虫的注意力都被虚灵吸引，凯莎抓住凯恩给她创造的机会，企图贴着岩壁绕开钻地虫回到凯恩身边。
可就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钻地虫的甲壳突然弹开，翻出一排排细长但尖锐的针脚，梳齿般排排刺入两边的岩壁，如同弹出了条条插销，直接锁死了凯莎回归的路！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个怪物的脚是嵌在甲壳里的，而且它不仅有脚，还有眼睛……
那些黑黢黢的瞳仁分布在它的躯干两侧，每节一对，从一开始就在分别盯着她和凯恩，只要两人一表现出靠近的意图，它就会立即发起闪电般的攻击。
两人之间的艰难险阻越来越多，凯莎急得直掉眼泪。
忽然间，她发现那些针脚纤细，似乎很脆弱的样子，就想要撕开它们冲破阻碍回到凯恩身边。
可她刚伸出爪子，但凯恩却让她不要这样做。
“别做傻事！很危险！”
他控制的虚灵无法杀死外壳厚重的钻地虫，这拦路虎已经成为了两人间无法逾越的阻碍，所以他只能忍痛下令。
“凯莎，你跑吧。先跑进另一条岔道里，我在这里拖住虫群，等你安全了我就走另一条岔道离开。你放心，我会通过我的能力重新找到你的。”
话音刚落，凯莎身边密集的虫群散开一条通路。
他的能量在快速消耗，如果再不赶紧做出抉择，两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可这样你甩不开虫群的啊！”
凯莎可没有那么傻，她知道凯恩的做法会使他陷入无尽的追杀中，或许他没有那么想，但从可预料的结果来看，他的决定已经在向舍己为她的方向靠拢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能顺利逃脱，而我也不一定会被追上。”
酸乏的眼睛不停滴落眼泪，凯恩感觉眼皮在此刻重逾千钧，随时可能轰然闭合。
可他不敢让它合上，丝毫不敢……
他怕他一眨眼的功夫，失控的虫群就将凯莎撕碎。
命运降临的一刻，凯莎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我不！我不要分开！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十七章 谁敢拦我？我将终结它的生命！爆杀流卡莎符文已配置！
在做出选择的前一瞬间，玄妙的感觉突然贯穿了她的思维。
直觉告诉凯莎，如果在此刻分开，那么他们今后就很难很难再遇上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在凯恩看来莽撞到极点的选择——将利爪挥向钻地虫的针足，企图冲破眼前的阻碍。
但凯恩总是对的。
凯莎带着果决的杀意悍然出手，却被闪电般袭来的飞行物拦截了利爪。
她愣愣的抬头看，看到一根柔韧的软管缠在她的臂甲上，紧紧的扯住了她挥下的利爪。
正是钻地虫的长舌！
接着，软管猛然收缩，巨大的拉力将她拽向空中。
而下方，就是长满尖牙的深邃食道。食道强劲蠕动着一伸一缩，满口利齿似乎连骨头也能绞碎。
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不！”
凯恩一瞬间冲了上来，弱小的身躯撞在钻地虫的躯干上，却连撼动一下都做不到。
凯莎飞到了最高点，身体开始下落，她看见了凯恩为自己拼命撞击怪物的模样，泪水夺眶而出。
生死之间，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
这一刻在凯莎眼中被拉长，她眼前闪过的不是自己生前回忆的走马灯，而是死后凯恩孤独寂寥的身影。
想要变强的强烈欲望突然涌出，如同爆发的火山般不可收拾，炽烈的信念在她胸膛里冲击回荡。
如果……
如果自己再强大一些，不辜负凯恩的期望……
又怎么会轻易让这虫子将两人分开？
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哭着被死亡带走？
又怎么凯恩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独活？
凯莎炽热的欲望传递到了虚空肤甲上，或者说肤甲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她握紧了拳头，虚空肤甲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一瞬间光影变幻，紫色的光芒在手中涨大，一块形状古怪的能量晶体浮现在她拳头前一指远的地方。
凯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强烈的求生欲望催动下，召唤出来的晶体尖端突然就涌出了紫色的火弹，统统射进钻地虫的食道内。
火弹在尖牙密布的深渊中炸开，卷起的强烈气流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把凯莎再次掀飞。
在软管拉力的作用下，她幸运的摔到了凯恩身上。
凯恩不由分说抱住了她，死不松手的被她撞倒在地，然后被冲击力推着双双滚到岩壁脚下。
两人深情对视，泪光涌现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然后又被火光吸引了目光，齐齐起头望向钻地虫。
那恐怖之物发出悚然的哀嚎。
它皮开肉绽，竖直的躯干就像破漏的水桶，爆裂的伤口涌出了漆黑的脓浆，像被点燃的油脂般沾染着紫色的火焰。
巨大的躯干由内而外的燃烧着恐怖的火焰，凯恩能看出这是虚空制造的火焰。
最后，钻地蠕虫被火焰烧灼得千疮百孔的庞大身躯，像烧烬的火炬般轰然倒下。
死了……
刚才还无法逾越的强大怪物，就这么死了？
凯恩惊异的目光重新回到凯莎的臂甲上，他先是嫌恶的扯掉那根被炸断但还缠在凯莎胳膊上的软管长舌，然后看向臂甲前端的神奇晶体。
他只是略微瞧了一眼，就知道这块晶体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块晶体是凯莎肤甲凝结出的远程武器，由纯粹的虚空能量构成，不规则的多面体形状如同一块巨大紫水晶粗犷切割成的拳刃，如同一轮紫色新月固定悬浮在凯莎拳头前一指远的距离。
晶体尖端能够释放出威力强大的电浆弹和火焰弹，这拳刃就是凯莎今后的主要攻击手段。
凯恩原本以为这拳刃起码要全身肤甲覆盖后才能进化出来，但没想到会在危急关头提早激活了。
除了凯莎本身强烈的求生信念，他的资源倾斜战略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助力，不然凯莎肤甲中储存的能量可能不足以凝结出紫晶拳刃。
果然，拳刃中的紫光开始黯淡，即将被肤甲重新吸收。
凯莎看见钻地蠕虫燃烧着火焰的尸体逼退了虚灵虫群，机智的在拳刃解构之前，连连喷出火弹打在隧道四周，用火墙挡住了它们的追路。
然后她牵起凯恩的手，一起跑进之前所选的那条隧道，直到黑暗在身后淹没那夺命的火焰。
……
两人累瘫在又一处隧道中。
又是隧道、还是隧道、总是隧道。
这地下除了洞穴与隧道和深渊，就没有其他的地形。
唯一一次撞见“湖泊”，见证了“诞生”，还引来了大群虚空生物的追杀。
先是直面死亡的恐怖，后来又是长时间的跑动，凯莎脸上吓出的泪与汗早已经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刚才真是太刺激了！”
凯莎咋咋呼呼的说着，卷起袖子擦干自己汗涔涔的脸颊，又把粘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开。
她擦了擦脸，双颊与额头的上面纹越来越明显了。
“刺激？刺激个毛线！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凯恩猛然坐起，一双眼黑洞洞的盯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
“呃哈哈……”凯莎尴尬的狡辩：“那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嘛。”
她翻个身爬到凯恩身边，想献殷勤帮他擦擦汗弥补一下，但没想到被他直接推开。
她摔了个屁股墩，一脸懵逼。
“你真是太不听话了！这样下去不是被你吓死迟早也被你气死！”
他甩下这句话，直接站了起来，就好像要丢下她直接走开的样子。
凯莎一家在村里还算挺有地位的，她哪里被这样对待过，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当即用最大的声音朝他吼：“我要是听了你的，我们现在才不会在一起呢！”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其实在那个情况下，凯恩做出那样的选择很正确，而她只是撞了大运，碰巧撞开了之前所没有的选项。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顶嘴。行啊，那我走，我走了你就不用听话了！”
凯恩甩手转身离去，边走边赌气的将路边的一块石子用力踢了出去。石子在隧道中来回乱撞，这下子凯莎知道他是有多生气了。
她咽了下唾沫，让火燎般的喉咙好受一些，然后拔腿跑到凯恩身前伸手拦住他。
凯恩依然冷冷的看着她，不过脚步倒是了下来，似乎在给她解释的机会。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的话……”凯莎紧张得又重重的咽了一口，转过身主动朝着他撅起了屁股，颤颤巍巍：
“那就请狠狠打我屁股吧！”
“？”
凯恩脸色古怪，事情果然还是这样发展了吗？
她是不是觉得只要被打几下屁股，犯什么错都可以原谅了？
到底是她理解有问题？还是他教的有问题？
？
第十八章 养成错误三观跑偏
“你是不是没吃饭？”凯莎搓着屁股，一副意外的表情。
看着凯恩先前快气炸的样子，她本来觉得这次要给打得走不动路的，但没想到最后落下的力道出乎意料的轻。
“嫌我打得不够用力？”
在逃命中用掉了太多体力，凯恩这会儿还没有恢复过来，自然没用多少力气。而且，他也不会真往死里打。
凯莎连忙揭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我们去找怪物的心脏给你补充一下能量吧。”
“可我想先休息一下。”
凯恩摆摆手，坐在地上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钻地蠕虫的事情过后，凯恩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凯莎。
或许应该找些什么工具来加深她的肉体的疼痛记忆，但这地下连根树枝都没有。
真是难为他了。
凯莎已经和他心目中的那个女孩出现了差异，三观开始跑偏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觉得是自己的管教方式除了问题，可又要怎么做才能把眼前这个调皮莽撞的小女孩调教成勇猛冷酷果敢的虚空猎手，而不是一个二哈属性的任性鬼呢？
凯恩现在是一点方向都没有，他又没有养女儿的经历，对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经验。
还是继续等待一个契机吧，人的成长，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瞬间。
懂事在一瞬间、爱上在一瞬间、苍老也在一瞬间……
凯恩没有再多想下去，就算凯莎最后变成了什么样，那也都是和他生死与共的青梅，他不会对她有半分不满、嫌恶、或是糟蹋。
凯莎原本的命运轨迹是孤寂、被误解、充满悲剧色彩的，如果能有所改变的话应该不是坏事，但是命运的轨迹又将因此转向何方？
说到契机，这次遭遇钻地蠕虫险死还生就是一次契机。
它让凯莎生出变强的欲望，开始接受虚空肤甲在身上共生，对于虚空的痕迹在身上持续扩大这件事，倒是看开了许多。
没有肤甲，她就无法保护自己，无法保护凯恩。
那针刺般的痛感不是最难受的，失去了人类部分感觉才是她最遗憾的。
不过如果能换来两个人好好活下去，那便算不得什么。
只是，在这危机重重的地下世界，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大片虚灵虫群的忽然闯入他的警戒范围，刚刚放松下来的凯恩第一时间抓住了凯莎的手腕。
在确认怪物是冲着两人来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拉起凯莎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怎么了啊？”凯莎迷迷糊糊的陪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要去挖心吗？现在它们来了。”凯恩没好气的说。
“是之前那一群吗？从湖泊里爬出来的。”
“应该吧。”
“怎么会！我都用火焰拦下它们了，怎么还能追上我们啊？”
凯莎傻眼了，这些虚灵是突破了她的火墙了吗？还是绕路又追上来了？可都已经拉开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能追上来？
“我哪里知道啊，跑了再说。”
跟凯莎说这些无用的只会影响他的思考，他必须尽快找到摆脱虫群的办法，否则一旦体力或能量耗尽，那可就真的死翘翘了。
事实证明，人是跑不过虚空生物的。
它们的存在就是对自然规律最大的违逆，不知疲倦的它们似乎永远也没有极限，能量守恒它们体内变成了笑话。
“这些家伙就不会累吗？”
凯莎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掌心的肤甲裂开缝隙，数颗电浆弹激射而出，落在密集的虫群中，顿时将体型小些的虚灵炸成了令人作呕的碎块。
不用拳刃射出的火弹，威力还是小了一些。
“别浪费能量，数量太多了你杀不完的。”
凯恩立刻开口提醒，但凯莎已经再次激活拳刃，射出一连串蓝紫色的火弹，全部瞄准了那些大体型的怪物。
那些恐怖之物被爆炸击倒了，残破的躯干燃烧着火焰，发出痛苦的尖叫，肢体胡乱拍打，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它的躯体垮掉了，但并没有死……鬼知道死对它们是什么含义，它们甚至都没有灵魂可供千珏带走。
死尸流出的血被它用肢体吸走，它在吞食它们的精粹。
庞大的躯干抽搐着，光的织网和扭动着的苍白物质将它的皮肉缝合，原来的弱点变得更加坚硬。
而无法复原的伤口里钻出了燃着黑焰的触手，像鞭子抽打在地面一样发出噼啪声，坚固的岩石如蜡一般融化，再亘古不变的东西也会被它们分解。
现在，凯莎越发看不懂这些虚空生物了。
她喷出火焰封路，然后再次迈开灌了铅的双腿。
又是十多分钟的狂奔，凯莎感觉大腿酸乏得就要断掉，仿佛这双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恢复体力，凯莎下意识的想要擦去脸上多到发痒的汗珠，却被凯恩一把抓住了手。
“等等，我想我可能发现原因了。”
借助深渊之眼的视觉，他看见几缕魔法的纹样随着凯莎慌乱的眼泪发散到了空气中，和汗水混在一起，极难发现。
虽然很微弱，微不足道，但虚空的掠食者依然能够感受到，并且会像沙漠蝇发现了粪便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就是他们一直甩不掉掠食者的原因！
“眼泪会暴露我们，不许害怕，不许慌张！懂了吗？”
“我知道了。”凯莎重重点头，一阵后怕。
凯恩本想擦掉凯莎的眼泪，但想到之前她多次用衣服擦汗擦泪，衣服已经沾满了恐惧的味道，便把手缩了回去。
“快用袖子把脸擦干，然后把上衣脱掉！”他命令道。
“啊……”卡莎慌了神，虽然不懂男女间的特殊感情，但起码男女有别还是知道的。
在八岁前她就已经开始注意这些了，不再像那些男孩一样随地小便，现在要她脱掉衣服在凯恩面前裸露上身，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她选择了委曲求全。
“你还是打我屁股吧。”她想哭又不敢哭，垮着脸怪可怜的。
“你！！”凯恩突然气笑了，心想什么时候居然还在意这些。
真是奇怪的脑回路，为了不丢脸选择被打屁股保留衣服，可被打屁股难道就不羞耻了吗？
感知到那些歹意再次突进他的脑海中，凯恩直接脱下了他同样脏兮兮的上衣。
“快脱了丢掉，我的给你穿。”
第十九章 虚空肤甲全覆盖
情况紧急，凯莎遮遮掩掩的脱掉了上衣，然后擦干自己的脸，又急忙把凯恩的衣服穿上去。
隧道中很黑，再加上凯莎刻意背过身去，凯恩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想想也知道十岁女孩是平平无奇的。
那些怪物再次追了上来，凯莎生气的把被汗水浸透的旧衣服揉成一团，使劲丢进虫群中，然后射出一枚火弹将其点燃。
“你们想要？就不给！”
做完这一切，他们又跑开了，没跑多远就遇到了一个长长的斜坡，滑滑梯般手拉手一起快速滑了下去，终于彻底甩掉了虚灵虫群。
最后，精疲力竭的两人来到一个干燥的洞穴中，靠在岩壁上休息。
岩壁有些凉，凯莎贴上去的时候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转头一看，凯恩已经背靠着岩壁闭目养神了。
“你不冷吗？”凯莎穿走了凯恩的衣服，现在她感觉很对不起他，害他在干冷的空气里光这膀子到处跑。
“冷啊，不过死不了。”凯恩撇撇嘴，根本没当回事。
一层布料本来就起不到多少保暖效果，给凯莎当遮羞布还更好些。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虽然空空的但并不饿，软软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出腹肌。
不过，要是照这样日复一日的艰难求生，可能十二夏的时候就能长出很健壮的腹肌了。
而那时候的凯莎呢？开始发育了没？应该差不多了吧。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凯恩就充满了期待。
实不相瞒，把凯莎养大就是凯恩活下去的究极动力。
“累了，睡一会吧。”他抱着胳膊说。
“嗯。”
没有说话，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小小的人肌肤紧贴，在小小的角落里依偎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体温。
在知道掉眼泪不仅没用还会引来怪物后，凯莎开始有意识的想要变得稳重起来。
她不再那么爱哭了，开始展现超出这个年纪的坚强，不过比起凯恩，还是显得幼稚了些。
这些变化凯恩都看在眼里，他的一天，不是在注意怪物的动向，就是在关注着凯莎的改变。
第二天，凯恩被突然闯入洞穴的虚灵惊醒了。
还好来的只是不足十只的一小群，被他操控着然凯莎一一宰杀，变成了送上门的早餐。
凯莎熟练的挖出心脏吸收掉，然后匆匆的离开洞穴。
从这以后，凯恩遭遇的虚灵就多了起来。他发现开始有虚灵到处巡逻，就好像关于两人的通缉令在地下世界传了开来，为找到了两个存活在地下的叛徒，它们永不停歇。
他们经常在睡梦中被惊醒，然后不得不面对战斗，或者仓惶逃离，经常不能完整的睡一个好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变成了日常，在地下的求生就变得越来越艰难。
虚空生物带来了无尽的战斗，总想要将两人赶尽杀绝。
他们打一枪就换个地，从不在固定的地方久待。他们在这地下没有家，无论在哪儿休息都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频繁的遭遇，凯莎和肤甲的成长速度越发加快了。
在凯恩以为的一年时间里，肤甲渐渐从凯莎的手臂逐渐蔓延至全身。
手臂——躯干——大腿——最后是脑袋。
虚空的第二皮肤就像一层束缚的紧身衣般贴在她的肌肤上，只有四肢处有黑紫色的暗凝铠甲覆盖，未覆盖的部位会脆弱一些。
在这里必须说一下两者的区分。
第二皮肤呈苍白的紫色，紧贴着肌肤。表面有极其细密的连片覆盖，不反光，看起来总会让人联想到飞蛾的磷翅，能激起对人心中对虫族的恐惧。
皮肤上还长着鳃裂般的纹路，又像肌肉的纹理。紫色的光恒常像熔岩般在其中流淌，显得异常邪魅。
透过肋间这些缝隙去观察她的身体，你会感觉到这是一幅空壳，皮肤下装着的不是一个小女孩，也不是乃子，而是虚空。
而只覆盖到大腿中部和双臂的暗凝铠甲则和独角仙那光滑反光的几丁质外壳类似，质地坚硬，边缘外翻钝化长着骨质凸起，像是骑士铠甲的某种纹饰。
但也因为这层厚实的铠甲，凯莎的大腿对比其他部位是要粗上那么一圈。
除了头部，其他部位的虚空肤甲已经紧紧咬进了凯莎的皮肉，无法分离。
虚空肤甲覆盖着她全身，让她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常人。
特别是她的速度，只要凯莎想，她就能贴着岩壁跑。
如果大腿处的限制甲片弹开散热，她所爆发出超限速度甚至能让她倒挂在天花板上奔跑，在身后留下一道紫色的掠影。
目前，那对硕大的肩荚还没有长出，所以凯莎的轮廓远看起来还像个人类。
凯莎头部的肤甲是可收缩的头盔，赋予她虚空生物奇异感官，可以凭着意念开关收合。
每当头盔打开，就会露出掩盖在其下的脑袋脖子和胸前的深v，这些是她身上唯一能看到人类内在的部分。
她很庆幸虚空没有把她全部封印在甲壳里，保留了作为人类的许多感官。
凯莎在肤甲生长的过程中渐渐习惯了不穿衣服，朝夕相处的凯恩也因此在全覆盖之前把她看了个遍，只是还没有发育的小女孩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遗憾的是，他再也不能打凯莎的屁股了。
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跑动的缘故，还是被凯恩打得多了，凯莎的屁股倒是显得非常挺翘的，臀型完美，奔跑起来充满力量的美感，很有潜力。
她在腹甲覆盖到小腹的时候丢到了上衣，又在蔓延到大腿的时候脱掉了裤子。
长年累月的承受让她习惯了腹甲带来的切肤刺痛，所以在覆盖到某些敏感部位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奇奇怪怪的，很顺利的就过了那一关，先前总想入非非的凯恩算是白担心了。
凯莎变化了这么多，而凯恩，却只有一根胳膊被第二皮肤覆盖。
他把大部分的资源都给了凯莎，凯莎才能如此快速的完成全覆盖。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每当他被怪物追杀得筋疲力尽不得不被凯莎背起来跑路的时候，他就会感叹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机智。
以凯莎那无情的速度，一旦跑起来就没有虚空生物追得上他们了。
除了偶尔会在一起回忆地上生活，或通过对方的描述来加深印象以外，现在凯莎还会离开凯恩独自去狩猎。
第二十章 凯恩的无奈
因为肤甲没有全覆盖，凯恩肉体得到的强化并不高。
他体力远不如卡莎，没法像她那样长时间高强度运动，不时就要正常人一样停下来休息，所以两人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脱节。
凯莎很理解凯恩，是他牺牲了他自己成全了她。当她完成全覆盖之后，她觉得资源也该倾斜回凯恩的身上了。
所以，凯莎偶尔会去独自狩猎，一方面是她已经有能力这么做了，另一方面是想弥补凯恩，把这些日子以来属于他的那份资源还给他。
微光脉动的紫光自黑暗中浮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左忽右的照着凯恩蜿蜒袭来。
但面对此景，他却没有丝毫的胆怯，继续稳坐原地，仿佛黑暗中的威胁只是拙劣的幻象。
三颗没有感情的狭长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带着无法躲避的速度，袭至他的跟前。
利爪如鹰钩般锐利，尖端抵在他赤裸的的胸口前，随时都可能刺入跳动的心脏。
但他俨然不动。
因为他知道那是凯莎。
“凯莎，同样的恶作剧你到底来要多少遍？我说过你吓不到我的。”
凯恩推开爪子，站起来面对这个跟他差不多高，全身覆盖着悚然甲壳的人形。
“赖皮，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嘛，我可是女生啊！”凯莎难得意识到自己是女生，并且像女生那样软软的撒娇。
可她的声音透过几丁质头盔以后变得扭曲——一种动物般的湿啰音，听上去丝毫不像人声。
那是悚然的，一字一句听起来就像在咳血，完全没有小女生那种惹人怜爱的姿态。
就好比原来应该是像黄鹂般婉转的声音，变成比杜鹃啼血毒蛇吟唱更致命也更恐怖的怪叫。
凯恩实在无福消受这样要命的撒娇，不过他也不会去戳穿想在日复一日的无聊生存中想方设法为自己带来惊喜的凯莎。
他指了指耳朵，表示他听不明白。
“噢，我又忘了带着头盔说话不清楚。”
随着她的意念，头盔的几丁质甲片向后掀开，一片片交错叠起，像昆虫将翅膀收进壳内，依次露出了头发、脸庞、脖子、以及还未显现平平无奇的事业线。
“别想了，我不可能收起意念网的，除非……”
“除非什么？”卡莎好奇问道，这个意念网总是能精准捕抓到她的动向，不关掉的话她的恶作剧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除非等我们回到地面，不用再担心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凯恩轻拧着凯莎的脸颊说道。
每当看见她露出脸庞，他就忍不住伸手去捏一下她的腮帮子，或者揉一揉她的鼻尖。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凯莎也很享受人类部分的肢体触碰。
“地上啊……也不知道春天到来了没有，我想重新记起牧草的清香。”凯莎日常感慨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独自狩猎的战利品拿出回来。
一共七颗心脏，统一装进了挖空的菱形虚灵头颅里，拥挤不堪。
“吃吧，这只是今天的早餐而已。”凯莎语气轻松，仿佛递过去的只是一碗豆腐花。
凯恩没有矫情，把覆盖肤甲的爪子伸了进去，任其主动吸收。
肤甲吸收的速度很快，转化的速度也很快，凯恩偏着脑袋，清楚的看见肤甲的边缘又像心脏处蔓延了几公分。
等到他也完成了全覆盖，两人就要尝试向上转移寻找离开这地下世界的出口了。
“凯莎，你想回到地面吗？”
“当然想了，做梦都在想。”凯莎坐下来，边回忆边说：“像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开始被大人们带去阴凉的山谷里，训练使用长矛和弓箭了吧……”
在恕瑞玛沙漠边缘的零星村落中，捕猎和与游牧部落的交易是村人食物的主要来源。
正常来说，像凯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正在享受家人的温暖，感受沙漠的残酷，并憧憬成年以后的世界。
如过像卡莎这样的有门路的，还能跟随着父亲带领的商队在地域辽阔的恕瑞玛大陆上穿行，一边赚钱一边在游历中增长见闻。
但虚空将她的生活毁坏殆尽，它们把她掳到地下，让她体验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黑暗、寒冷与恐怖。
现在的她已经和当初那个小女孩相差甚远，但一回想起地上的生活，她仿佛就又会变成那个小女孩。
凯恩不忍心打破这种天真，这是凯莎活下去的动力之一，但是他知道，这也是一剂毒药，迟早发作令她心痛如绞。
“凯恩，难道你不想回去了吗？”
面对凯莎的问题，凯恩的态度显得很冷淡。
“想是想，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地上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我们现在这副模样会被当成怪物的。”
凯恩知道地上的人类只会惧怕他们怪物般的外表，所以他已经有意无意的开始给凯莎打心理预防针了。
当她从虚空中活下来，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却遭到极端的排斥，那钻心的疼痛足以让她崩溃。
“只要我们不伤害他们，他们会理解我们的吧，毕竟我们也是虚空的受害者啊。”凯莎举手撑着下巴思考，爪子轻易陷进脸颊肉里。
“我还是劝你不要急着出现在外人面前，我正尝试用精神力收拢虚空肤甲，等我成功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以人类的外表回到地上世界，那样更稳妥。”
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有某种方式让肤甲分解成最基础的物质，然后聚集到一处隐藏起来，不损害的露出里面的肉体。
表现起来就像宿主操控毒液那样。
凯恩的目光扫过凯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肤甲开始瘙痒，有种甲旁肉刺被反方向扯掉的刺痛感。
无法带来舒适的感受，说明凯恩离成功还很遥远。
“没事，你研究你的，别忘了我可是能隐身的，他们肯定看不见我。”
说完，凯莎盖下头盔，肤甲泛起一阵涟漪，就在这么凯恩眼前凭空消失了。
不过在意识网中，他依然能够感知到她的位置。
她正在悄悄朝他靠近，企图从背后来一次惊悚的触碰，然后突然出现.jpg
凯恩摇摇头，不满意这个话题就这么终结了。
凯莎虽然又大了一岁，但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很多事情都想得太天真了，劝说无用令他倍感无奈。
感觉到隐形的爪子就要触碰到他的肩膀，凯恩伸手去拦截，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擒住，这对他来说是严重的失误。
原因是，突发的地震让他的手抓偏了……
第二十一章 活牲献祭，又见深渊！
“地震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凯莎从虚无中现形，收起头盔望着震源喃喃道。
虚空肤甲已经全面强化她的感官，凯莎对震动的感觉比凯恩更加强烈。
“我觉得应该不是地震……”凯恩持不同看法：“按理说这么强烈的震感不应该只持续一瞬间，感觉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一样。”
“就像我们当初那样？”凯莎惊呼出声，随后冷静下来，想到了很多的可能性。
“会不会有人掉下来了啊？”
“虚空生物也应该感觉到了吧。”
“还是过去看看好。”
她一边说，紫色的眸子一边盯着凯恩看，细微的表情里充满了层层试探。
对于这种突发事件，选择权在于凯恩，没有经过他允许，凯莎不准擅自探索。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塌下来了，会像凯莎说的那样，出现了人类吗？
凯恩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如果掉下来的是人类的话那他们一天都活不了，但他们死前的三言两语可能直接就毁掉了凯莎的童真。
他本想慢慢让她明白人类社会的残酷冷漠，但突发事件却打乱了他的计划，难道要现在就强硬的毁掉这份天真？
可凯莎的眼神令他刺痛。
算了，如果真是命运的安排，那就来吧！
“那就去看看吧。”
凯恩接过凯莎递过来的手，被她迫不及待的拉向震源处。
……
“咩——”
来到了震源中心，还未走进洞穴中，凯恩就听到了里头传出一阵熟悉的牲口叫声。
“是山羊！”凯莎惊喜道，随即加快了步伐。
山羊是地上才有的动物，不出凯恩所料，果然是地上的东西掉了下来。
他们走进洞穴，发现了洞穴的穹顶塌陷了一大块，下方的废墟中，掩埋着数十只羊牲，大多数已经当场坠亡。
凯莎跃跃欲试想要跳下斜坡接触下方的山羊，但是凯恩没有放行，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别急，你看看那是什么！”
他指着废墟后那一块深陷的地形，紫色的深渊，虚空的能量恒常在其中潮涨潮落，偶尔搅动出丑恶的形状。
凯莎愣住了，虽然眼前的深渊不及上一个十分之一大，但磅礴的死亡能量让它的存在不可辩驳。
真的是一年前他们所见到的那种深渊。
靠近深渊是极其危险的，凯莎立刻止住了自己的冲动。
“怎么会这么巧，坠落的地点刚好就在深渊附近？”
眼前的状况令凯莎感到困惑，他们当初掉下来的时候废墟周围可没有深渊。
这或许不是巧合……
“凯莎，村子准备好的羊牲，会被牵到特定的地方献祭吗？”凯恩觉得弄清其中关系，即使他已经知道是谁主导了这些悲剧，但这并不意味着将实践推理疏导毫无意义。
或许他能弄清那些邪教徒的献祭规律和意图呢？
那他就对他们共同的仇敌又多了解了几分。
“我不知道，不过当晚准备好的山羊，隔天都不在羊圈里了，肯定是被那些陌生人带走了。”
看着废墟里的山羊凯莎回忆起曾经所不理解的一些民间习俗。
——在火炉上挂起一束皎月珍珠，在新月下跳舞，对内瑟斯祈祷家和人旺，或是在门外留下几只羊牲满足野兽们的口腹。
令她细思极恐的是，现在再去解读当初看不懂的习俗，会揭露出许多可怕的事情。
难道那些羊牲是来满足野兽口腹换来平安的吗？
不，那是在敲响虚空生物开饭的铃铛！
那些邪教从来就没有打算用牺牲换取平安，他们一直在引诱虚空生物来到地表！
这个发现让凯莎心惊肉跳，如遭雷击。
“我们要快点上去把真相告知人们！让他们不要再听那些邪教的话，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人害己！”
她抬头望向坍塌的洞穴穹顶，似乎想通过那里回到地面。
但凯恩立即就给她浇冷水，让她强制冷静下来。
“你做事前动点脑子好吧，你要怎么告诉地上的人？换做你，你愿意相信一个像怪物的人？还是像人的怪物？”
“别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被丢下来的？不就是没有准备献祭用的羊牲，没有完成邪教的任务，才被人施法丢到了这地下。那些人如果公然抵抗邪教，下场也会和当初的我们一模一样。”
“还有，你仔细看看，废墟上方是死路，大地裂开后又闭合了，走不通的！”
凯恩的否认三连击将凯莎打击得体无完肤，她的热情熄灭了，现在她感觉前一秒的自己简直傻瓜透顶。
“那你说怎么办嘛。”凯莎委屈的噘着嘴，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现在想这些干什么？你看这穹顶的高度，起码几百上千米高，这说明虚空生物离地表还有一段距离，上方丢下来的羊牲还不足以将它们引上去。只要人们乖乖听话，那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没有在废墟里发现活人，避免凯莎接触活人，凯恩松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敢太过松懈，毕竟那是凯莎迟早要面对的一个坎。
“那这些山羊怎么办……”废墟里的山羊依旧在挣扎惨叫，它们的悲鸣牵动着凯莎的心。
“当然是吃掉了。”凯恩舔了舔嘴唇，他馋这些羊肉已经很久了。
一年了！你知道他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对肉食天然就具有强烈的渴望，当看到这些待宰的山羊时，他沉寂已久的肠胃开始猛击他的心脏。一波又一波，敲响了决战的钟声。
“啊？羊羊会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呢？”
凯莎没想到凯恩居然冒出这样魔鬼的想法，这孤寂悲惨的地下世界好不容易来了些温顺的活物，他居然想吃掉它们！
凯恩眉毛一横：“别告诉我你没吃过羊肉，你逢年过节可没少吃。我还记得你拿着烤羊腿在我们面前炫耀，上面撒满了你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香料，我和隔壁家的小孩当场就馋哭了，眼泪不自觉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这就是美少女养成吗？ilil
“啊这……”似乎是回想起那个时候嘴里喷香的羊肉，凯莎下意识咽了一下。
见她略微失神的模样，凯恩把手按在凯莎平坦的腹部，轻揉着用饥渴的声音蛊惑她：“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山羊，但你要怎么养活它们？这地下可没有青草喂羊。”
“而且，我们不吃的话，这些山羊最后也会被虚空生物啃食殆尽，我们怎么说也不能便宜那些怪物啊！”
“吃了吧，想象那久违的肉香在口中雀跃。”
“吃了吧，糟蹋粮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吃了吧吃了吧……”
凯莎会抵抗第二皮肤传来传来的饥饿感，但对凯恩的引诱却没有丝毫戒备。
她的本来内心就不够坚定，凯恩吹吹耳边风轻易就说服了，她抿了抿蠢蠢欲动的嘴唇应到：“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力气大，下去扛一只上来。”
“不，我也一起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凯恩意味深长的回答。
“哦，那就看谁快一点咯。”
说罢，凯恩松开了手，知道自己必输的他根本不急。
凯莎敏捷的在岩石间跳跃，几个眨眼间就轻松下到废墟中，回头张望挥手让凯恩关注她。
看见这一幕，凯恩笑眯了眼，目光中满是欣慰。
现在的凯莎勤劳又能干，既忠诚还能保护他，听话的时候简直就是他的小天使。
这就是美少女养成吗？爱了爱了……
把不同于童稚外表的痴汉笑容收起，凯恩从容的走下斜坡，又小心翼翼的爬上废墟。
凯莎想要帮一只山羊搬开压住后腿的石头，但她一靠近山羊就疯狂挣扎，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似乎是见到了比天敌更加恐怖的存在。
卡莎听着凄厉的叫声，一时间开始怀疑自我，手足无措站在废墟上。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凯恩对她说：
“凯莎，是你肤甲的气味……”
听到凯恩的提醒，凯莎抬起胳膊嗅了嗅，并没有奇怪的味道。
但事实上只要是个正常的活物，都能在她肤甲上嗅到浓烈的恐惧气味。
那是不用作用在气味感受器上都能闻到的味道，就算在凯莎的脚边放一条鼻涕虫，它也会自觉的扭开。
“还是看我的吧。”凯恩把手背在身后走向另一只山羊，这是一只公羊，头上长角，胸腹没有许多肿大下垂的乳腺。
因为他身上的“虚空味”比较淡，所以知道他走到跟前山羊也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
直到他突然伸手擒住了羊角，山羊顿时发疯般的踢腾起来，同时拱着脑袋。
此时凯恩还只是一个十一夏的男孩，被公羊这么一甩差点失衡摔倒。他握紧了羊角想避免自己被甩开手，没想到轻轻松松的就把羊角掰了下来。
“这角是安上去的吗？”
凯恩困惑的看向手中的羊角，没想到它已经像冰淇淋一样在手心融化，被肤甲吸收殆尽。
“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吞噬啊！”
吸收羊角完全是凯恩无意识的行为，他下意识的想要甩掉，然后手背就甩出了一个骨质凸起。
三十公分，向前弯曲，顶端尖锐，螺旋花纹，就跟独角兽的角差不多。
不仅如此，在他停下动作仔细观察的时候，虚空肤甲一阵骚动，又接连在手腕手肘到肩头之间长出弯曲的骨刺，让他的手臂看起来更恐怖了。
凯恩并不喜手上多出许多无用怪异的结构，这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他用深渊之眼凝视肤甲，那些骨刺便一一缩了回去，并且不再长出。
“那是你肤甲的能力吗？”凯莎看了过来。
“应该是吧。吞噬，然后模拟？”凯恩也不太清楚，他感觉他的肤甲通过吞噬来学习，当它“吃透”了某种生物结构，就能在肤甲上模仿出来。
目前他只遇到过山羊这一种活物，他需要其他吞噬活物才能确认。
“不说这个了，先抓羊，这里并不安全。”虽然深渊里没有传来异动，但直觉告诉他待在深渊边缘准没好事。
“还是看我的吧，你力气没我大的。”
凯莎再次靠近山羊，鉴于之前的状况，她这次打算将山羊打晕再拖走。当然，如果没控制好力道失手打死了，那也无所谓了。
但一靠近，那些被她惊吓到的山羊就剧烈挣扎起来，表现出本能的抗拒。其中一头伤势较轻的在扑腾中踢开了身上的岩石，慌不择路的向远离凯莎的方向腾跃逃走。
巧的是，深渊正好就在山羊逃跑的路上……
在这一瞬间，凯恩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让凯莎将其击毙拦截，避免引出虚空的掠食者。
但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他来不及说出口，凯莎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落跑的山羊能带来怎样的威胁。就算凯恩来得及下令，也难保她出手不会迟疑。
就这样，他们看着那只山羊亡命飞奔到深渊边缘，引出了潜伏在虚空潮涌中的恐怖。
啪！
一只燃着黑焰的半透明触手毫无预兆的冲出能量的汪洋，在极短的瞬间刺穿了山羊的胸膛！
“嘶……”
似乎有什么禁忌被捅破了，能量的余波拂过了凯莎的身体，让她不禁后退了半步。
那山羊连死亡的悲鸣都不曾发出，生生被提上了空中，触手缠绕收拢，像心脏脉动般一阵一阵的紧缩挤压，山羊的四条腿被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黑焰蔓延到山羊身上，点燃了包括皮毛、血肉、骨头、角蹄在内的一切，这些有机物纷纷如蜡般融化，变成了苍白反光的液态物质。
在触手的挤压下去，那一泡如羊水般的物质团拉伸出了肿胀的肢体，开始露出丑恶的雏形。
溶解。
重塑。
不知为何，凯恩脑中突然闪过女娲造人这个词，但眼前这些跟神圣的捏人完全不同，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他压下了突然泛起的胃酸，沙哑着喉咙喊着凯莎的名字，让她赶快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了。
凯莎听到了凯恩的呼唤，一边注意着深渊中伸出的触手，一边摸着岩石慢慢后退。
第二十三章 猎杀者
丑恶的雏形渐渐成型，苍白的物质变得透明起来，显露出其中巨大的骸骨，羊水般的膜泡收缩包裹，紧贴在骸骨表面，慢慢发黑硬化成为了黑色筋膜。
钩爪弹出，獠牙毕现，一颗虚空心脏将这副空壳点亮，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紫色的恶意，让其成为了致命的猎杀者。
黑焰的触手放下怪兽缩回深渊，猎杀者发出饥饿的咆哮，身后的深渊随即再度伸出数根触手，从废墟中抓起尚存一息的山羊开始改造。
与此同时，深渊中冒出数之不尽的眼睛，一只只虚灵正降临到这世上。
猎食者的外形如同一具只有皮膜包裹的虎骨，但脊椎短小只有胸腔没有腹腔，其中还空空如也只包裹着一颗心脏，只有四肢长着异常粗壮的肌肉。
它顶着着传说中恶魔般的羊头，上下两排梳齿密布的针牙，每一根都足以钉穿骨头。半透明的皮膜透出恶毒的紫光，屈着前肢向凯莎步步靠近。
“这还是之前的那只山羊？”
凯莎牙齿打颤，眼前肩高是她两倍的庞然巨物让她本能的感觉到惧怕。
但凯莎不是一个会因为害怕就走不动路的小女生。
她一边后退，一边举手召唤出拳刃。
拳刃尖端仰角瞄准了猎杀者的胸膛，微光脉动的心脏在其中跳动着，透过肋间涌动出一波又一波的邪光。
紫色的电浆弹划破了昏暗的空间，电浆撕裂了筋膜，但又在一片光的织网中重新缝合，变得比原先还要坚硬。
“这就是被虚空侵蚀堕落的飞升者都会血魔法的原因吗？”
看到这里凯恩意识到决不能在虚灵成群的地方与这些猎杀者战斗，否则它会吸收附近弱小生物的血肉。不仅打不死，还越打越强。
似乎是为了证明凯恩的猜测，怪物注意到了脚边的山羊。
粗壮的爪子轻松扒开了巨石，俯身将其一口吞下。血肉筋骨被虚空能量腐化成古怪的浆液，变成了猎杀者的一部分壮大了它的躯干。
眼前的光怪陆离令凯莎的三观受到了冲击，由山羊变成的虚空怪物居然吃掉了另一只山羊，这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情形。
深渊里的触手将其它活羊也转化成了体型庞大的猎杀者，虚灵虫群爬上了岸，成群结队于废墟中分食着山羊的尸体。
它们所及之处弥漫着令人却步的恶臭，利齿撕开关节，甲壳吸收着飞溅的血液，连骨头都没有放过。
凯莎开始理解了虚空的本质。
眼前这一幕让她联想到克糜蝼群猎杀斯卡骆什的场景，虽然她为温顺巨兽的死哭得不成样子，但并不会因此去憎恨猎杀者。
地面上的动物厮杀只是因为饥饿，并不是邪恶；而虚空生物的残杀理由纯粹因为你是个活物。
虚空，是一切生灵不可妥协的死敌！
甲壳面罩盖了下来，遮住了凯莎的脸。
她快步来到凯恩身边说道：“抱歉，我们的羊肉大餐泡汤了……”
凯莎很是不舍，虽然面罩会吞噬她的泪水，但她现在已经很少哭了。
令她意外的是，凯恩竟然听懂了她扭曲的发音，或是说直接猜到她说了什么。
“还想什么羊肉大餐，逃命要紧啊！”
凯恩看着那些在废墟上腾跃着逼近的猎杀者，每一步跨越的距离都超过他这双小短腿跑十步的距离，急得他重重敲了下凯莎的头盔。
凯莎屈膝背起了凯恩，双腿处的甲片弹开，限制解除爆发出恐怖的速度，极力逃离深渊。
她奔上斜坡，空气在她身前被挤开，形成了紫色的半球形气罩冲进隧道中，身后拖出长长的掠影。
那些猎杀者几个呼吸间就被拉开得很远，甚至连凯恩都的意识网都察觉不到了。
跑了几分钟，凯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长时间的冲刺会让她身体过热，仿佛置身于高温的烘炉中。
虚空肤甲并不是万能的，虽然大部分热气都能通过汗水被第二皮肤吸收，但剩下的那小部分热气如果未被及时排出，那么仍有可能烧坏她的内脏。
“山羊不是吃草的吗？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凶残的猎杀者……”凯莎压不下心中困惑，边跑边问到。
“我教过你的，被远超肉体极限的虚空能量灌体，会让生物瞬间失去意识，躯体被虚空改造支配。别说习性了，连性别都没有了。”
凯恩拍了下凯莎的肩膀，让她注意听他接下来的话：“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发现了活牲献祭和深渊的关系。”
“是什么？”凯莎显得很意外，她的脑子还有一部分在想着羊肉怎么做好吃些。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一个小女生注意到了也很难联系起来。
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凯莎受到的教育没有开发她的逻辑思维。
“那些山羊并不是偶然掉在深渊边缘的，而是因为那些邪教徒，特意把献祭的地点选择在了深渊的上方。”
凯恩这么一提，凯莎也有些印象了。她开始往这个思路想，越想觉得有可能。
“好像是这样的…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深渊，穹顶也破了一个闭塞的天坑……啊！我知道了——那些人是在向虚空进贡，用活饵引出深渊彼端的怪物。”
人为的制造怪物引发天灾末日，这个邪教的邪恶程度远超凯莎的想象。亏她以前还想着那些教团成员是真的在用牺牲帮他们换取平安。
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只有球奸才做得出来！遭人唾弃！tui～
凯恩抬头望去，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大地，看到了地面上岌岌可危的世界。
人们新月下跳舞，把牲口栓在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什么，他们的本意是为了摆脱怪物，但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在敲响开饭的铃铛。
“你说得对，凯莎。”
“邪教用这种方式增长虚空的力量，如果地下的虚空生物数量增多到一定程度，那它们就会向上扩散，离地表越来越近。”
“最后，它们会被地上人们动静吸引，破土而出吞噬沙漠中的零星村落，甚至是城镇。”
“重蹈覆辙。”
第二十四章 背水一战
凯莎在隧道中一边跑一边说：
“我们应该阻止这些事情发生，我们有这个能力。”
无关正义，因为虚空要毁灭一切生灵，他们只能站在虚空的对立面。
“能力？”凯恩看着自己这十一岁小男孩的身躯，当即否认：“不，暂时还没有。不过你可以想想你到时候会怎么做？”
“我么？”凯莎思考起来，但刚准备回答，就被凯恩抢答了：“你打算靠自己把虚空生物引走，避免它们发现地上的人类吗？”
“你怎么知道？”
经过这一年，凯莎觉得自己对地下世界已经熟悉了。依仗着这身肤甲，她多次从虚空生物的围攻中逃生。
而且这些被饥饿支配的怪物，也总是禁不起一点诱惑，被她一引就上钩。
“我还能不知道你吗？”凯恩哼唧一声。
其实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凯莎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凯恩才会知道。可即使不开上帝视角，他都知道这么做是最傻的那种。
“傻姑娘，地上那么多人需要拯救，你那种办法救不过来的，还会害自己深陷其中。”
“你会发现自己不是在拯救就是在去拯救的路上，完全没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到处游历看看地上的世界……”
“我们解决不了虚空，那就解决帮助虚空的人。”
“要我说，只有把那个供奉虚空的邪教解决了，才能尽可能避免这些悲剧。还能为我们村子，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回想起村子陷落那晚的悲剧，复仇的怒火在她紫色的瞳孔中熊熊燃烧。
“那种人不会活得长久的，当我回到地面，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猎杀他们。”
“这才是虚空里走出来的猎人嘛。”凯恩摸了摸凯莎的脑袋以示鼓励，但却被甲壳严密的包裹着，没什么感觉。
凯恩知道，凯莎话虽然这样说，但到时候见到仇人难保不会迟疑或手软。
杀人和杀怪物还是有区别的，得先过了心里那一关才行。
就在凯恩想着回归地表的事情时，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危险！有状况！”
凯恩立刻出声提醒，只是凯莎没来得及刹住脚步。
黑暗的岔道中扑出一个巨大的掠影，挥动的利爪径直击中了凯莎。
凯莎被击倒了，凯恩也顺势飞出。
惯性使他在岩地上翻滚滑行，赤裸的上身被崎岖不平的路况擦出一身伤。直到他用爪子扒住地面，才堪堪停下。
“凯莎！”无暇顾及身上的伤痛，凯恩立即出声确认凯莎的安危。
不远处的一阵尘土中传出了重重的咳嗽，随后是凯莎被面罩处理过的声音。
“我没事……”
她从尘烟中走出，一部分肤甲被拍碎了，露出下面已经没有生命血色的皮肤，爬虫般的血肉透着死亡的气息。
这能叫没事吗？
凯恩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凯莎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好在肤甲的抗击打能力还不错，凯莎没有因此丧失战斗能力。
“我以为我甩掉它们了。”
凯莎双手一甩在拳头前方弹出光之利刃，用手背擦过咬牙切齿的嘴角，肤甲自然吸收了嘴角溢出的鲜血。
她的表情变得狠厉起来，如同展开狩猎的猎手。
“现在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
烟尘不自然的搅动着，猛然浮现出一颗硕大的骷髅羊头，它位于凯莎的头顶，三角般尖锐的巨口对着她的脑袋。
“小心后面！”凯恩抬起手。
不用凯恩体提醒，凯莎也注意到了，她侧空翻躲开了骤然落下的巨口，让猎杀者咬到了空处。
随后她向前飞奔，踏着巨兽的头颅跳到了它的脊背上，半蹲着将双拳抵住它的后背，一双拳刃刺入肋骨的间隙中，将紫色的火焰喷入其中。
火焰在怪兽的胸腔中满溢，甚至通过喉咙喷出口，将身前的岩石烧融。
凯莎踏着骷髅头翻身跳了下来，烈火煎熬，猎杀者庞大的身躯在她身后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她的虚空皮肤骚动不安，吸收着怪物死亡释放出的散逸能量，缓慢的修补肤甲上的缺口。
“可惜心脏炸了。”凯莎淡定的收起了拳刃。
像猎杀者这么强大的虚空兽，心脏中的虚空能量肯定比虚灵多得多，结果就被这么她炸没了，怪可惜的。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凯恩忽然苦笑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不得凯莎装逼，每当她说出大话，就会引来更大的威胁，仿佛命运女神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她脸。
要不是在地下，雷打不进来，不然凯恩都怀疑凯莎要遭雷劈了。
“你要的大心脏马上来了。”他十分头疼的提醒道，然后让她紧紧贴着岩壁。
果不其然，下一刻凯莎的皮肤就发出了刺痛的警告。
她忙像凯恩那样贴着岩壁，十二点和六点方向的黑暗中同时浮现出两点骇人的紫光，随后两道光柱激射而来，在路口交汇的地方交叉穿梭而过。
地下隧道一瞬间亮如白昼，激光径直射到了隧道的弯曲处，地下空间剧烈震动，岩壁炸裂轰然坍塌。
凯莎就在夹角处幸运的躲开两道激光的交叉射击，空气中的能量余波之强让她感到心悸。
如果刚才没有躲开，后果可想而知。
“该死，它们是怎么包过来的？”强光照出猎杀者庞大的轮廓，凯莎握紧了拳头，贴着墙壁挪到凯恩身边。
这次她没有选择主动出击，两只猎杀者分别从两个方向包围过来，如果她贸然去攻击其中一只，那么凯恩势必就会被另一只所攻击。
“怎么办？退路都被堵住了。”
凯莎发现先前塌下的岩石把两条退路都堵死了，而十字路口的另外两边则被两只庞大的猎杀者占据着，很难闯过去，心下更加焦急。
“只能打了，我牵制一只。猎杀者比虚灵强大太多了，我控制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必须尽快杀死另外一只回来帮我。”凯恩还算冷静，马上就给出了破局的办法。
“你能控制？多久？”凯莎惊喜道，她原本以为凯恩只能旁观呢，因为他深藏不露太久了。
“半分钟左右。”凯恩说出的时间并不是他的极限。
他不能把时间说得太死，总要留下一些容错空间应对突发情况。
第二十五章 险死还生
“我知道了。”
凯莎在盘算着时间，然后主动朝着体型更大的那一只发起攻击。
它屹立在隧道中间，高大的脊背几乎就要顶到了天花板，凯莎没法像之前那样跳到它背上的死角肆意攻击。
凯莎抬手射出几发火弹，那怪兽躲不开，也根本没想躲开。
火弹炸开了皮肉，附着在骨头上燃烧起来。那怪兽视若无睹，挥爪横扫。
凯莎向后空翻，燃烧的巨爪在原地扫过，砸进了一侧的岩壁。
岩壁在瞬间粉碎，本就狭窄逼仄的空间此刻布满了硌脚的碎石，让以敏捷见长凯莎更难施展开了。
但她不退反进，抵着岩壁发射出一串蓝紫色的火弹，让猎杀者皮开肉绽，涌出了漆黑的脓浆。
不能再退后了，她身后就是凯恩的战场，不能让眼前的怪兽影响到他。
趁着猎杀者身下露出了破绽，她冲了上去。
她的战斗直觉非常优秀，见怪兽碍于狭窄的隧道无法轻易转身还击，就打算冲到怪兽的身后，然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起攻击。
凯莎一个侧身滑铲，滑进了猎杀者的身下。
她本想用拳刃划开它的胸膛，奈何怪兽太过高大，触之不及的凯莎只好临时补了几发电浆弹。
炽热的飞弹炸开了皮肉，露出了里面微光脉动的心脏。
凯莎眼睛一亮，无论多么强大的虚空生物，只要被打爆心脏都会瞬间毙命。
正当凯莎举起拳刃准备发出终结一击时，身下的黑暗中猛然探出另一张巨口，以迅雷之势咬住她的小腿，并将她拖了出去。
当危机发生时她才发现，自己面对的猎杀者的身后还藏着另一只猎杀者！
一个失误，就能葬送全局。
她被倒挂在半空中，尖牙腿部的暗凝铠甲被尖牙刻出深深的印记。
双腿仿佛要断开了一般，凯莎大叫一声，剧痛迫使她双拳喷出火焰，射进骷髅头的眼眶里。
火焰点燃了头颅，但它仍死咬着着凯莎不放。随着怪兽疯狂甩动着脑袋，凯莎娇小的身躯来回撞击在两侧岩壁，连续的撞击让她根本无法聚起能量反击，就这么受尽蹂躏。
肤甲受到撞击而破碎，几滴鲜血透过裂隙甩落在地上，战况岌岌可危……
半分钟已过，凯莎不仅没能按照计划解决到猎杀者，自己反而深陷囹圄难以自拔。
另一边，凯恩正用精神控制拖住猎杀者，第三只猎杀者是后来的，而他那时又在释放精神控制，无法分心所以没能及时告诉凯莎。
“该死！”
见凯莎陷入了危险中，而自己这边又无法脱身，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凯恩脑中浮现。
虽然很可能会伤害甚至杀死凯莎，但这是他能做到的唯一能破局的方法了。
他加深了精神控制的程度，与他对峙的猎杀者被他操控着俯下身。
随后凯恩铤而走险骑上了猎杀者，借助高处的视野瞄准了正把凯莎狩猎的那只怪兽。
紧接着，凯恩让受控于自己的那只猎杀者在口中积蓄能量，转头朝着他们的同类开炮。
亮紫色的闪电照亮了隧道，在凯恩的预判下，光柱擦过位于中间最大的那一只猎杀者，打中了它身后那只的脑袋。
这是赌命的一击，如果凯莎刚好被疯狂甩头的怪兽甩到了弹道上，那么就将是他失手杀了凯莎。
凯恩不敢再想下去，或者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了。
他快不行了。
操控着猎杀者发出反戈一击把他所剩不多的精神力消耗一空，他酸涩的眼睛不停的流着泪，脑袋感觉重逾千钧，昏昏沉沉，整个人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下去
思维仿佛被灌了铅，令他无法集中思考，而身下的猎杀者摆脱了精神控制，开始剧烈的摆动身体试图将凯恩甩下来。
在摇摇欲坠的昏沉中，他想到了受伤的凯莎要如何对付三只猎杀者？
而且不把身下这只干掉的话，恐怕自己再也醒不来了吧？
强烈的求生欲让凯恩顽强的多坚持了一会，他用爪子扒住猎杀者脊背，顺着肋骨从身侧滑到了它身下，沿途在皮膜上留下深深的爪痕。
他必须在倒下前杀死它，否则他和凯莎都别想全身而退。
但他要如何打坏怪物的心脏？他连开膛破肚都做不到，更别说……
不对！还有一种方法！
急中生智，凯恩全力催动，尖角般的骨质凸起从他手背长出。
他握紧了拳头，用尽力气将骨刺捅进猎杀者的胸膛，后者发出凄厉的尖叫。
骨刺全部没入胸腔，但三十公分长的骨刺显然够不到庞大怪兽的心脏，凯恩不得不站直了双腿，肩膀奋力顶着猎杀者的胸口，转动着拳头疯狂挤开肋骨往里面钻。
肤甲疯狂吞噬着邪祟的血肉，扩开了肋骨间隙，凯恩猛然发力，将整根手臂都捅进了它的胸膛，然后盲目而疯狂搅动着，直到将它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做完这一切后，凯恩才让黑暗夺走了自己意识，被轰然倒塌的怪兽压在身下。
突如其来的电浆炮轰碎了猎杀者的半边上颚，松动的兽口一时咬不住凯莎，把她甩了出去。
凯莎倒地不起，连续的撞击让她肤甲多处破损，一条腿上更是多了几个血洞，钻心的疼痛拉扯着她的神经，令她抽搐不止。
吼——
猎杀者顶着破了个大洞的脑袋，还想再将凯莎叼起来，却没想到在张口的瞬间，被早已等待多时的凯莎抬手把数颗火弹射进了它喉咙深处，彻底引爆了心脏。
解决一个，还剩下最后一个！
凯莎把目光投向身后那最大只的猎杀者，也是她一开始答应凯恩要迅速击杀的目标。
庞大的体型在狭窄的隧道中非常碍事，猎杀者费了老大劲把岩壁撞开才转过了神。
当它看见倒地不起伤痕累累的凯莎，巨口当即咬下！
凯莎手掌撑着地面发力，翻滚着险之又险的躲过，巨兽咬到了空处，再抬起头时，凯莎已经消失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告诉它凯莎就在附近，它胡乱的挥动爪子，却没有将凯莎从空气中打出来。
而在凯莎的视野里，巨大的兽爪好几次都在她的脑袋上惊险的掠过。
她的双脚被啃断了骨头无法站起，只能伏在地上，用爪子拖着身体艰难的爬行前进。
她的目标是猎杀者的心脏，虽然之前在怪物胸口留下的伤痕已经修复，但这阻挡不了凯莎强烈的杀意。
肤甲破碎使得凯莎隐身的时间大大缩减，但这已经足够让她悄悄潜行到怪物的身下了。
看着上方鼓动着朦胧紫光的胸腔，凯莎毫不犹豫的举起拳刃打穿皮膜，然后一口气朝着微光脉动的心脏连射了几发电浆弹。
听着猎杀者发出垂死的哀嚎，她如释重负的躺下，双眼陷入了黑暗。
心脏破碎，浓稠的能量顺着伤口，如注般倾洒在凯莎身上。
肤甲贪婪的吸收着虚空的能量，在光的织网下快速弥合，同时也注入营养修复凯莎支离破碎的内在。
第二十六章 没想到你是个直球
“凯恩，凯恩！”
凯莎惊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魔怔般的叫着凯恩的名字。
她发现自己被压在了巨兽的胸膛下，躺倒在一片粘稠的紫色浆液中，动动手臂都能牵拉出长长的细丝。
“恶心。”
凯莎感到一阵反胃，但不可否认她正在吸收其中的营养。
但现在不是进食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凯恩的状态。
折断的双腿不知何时连同肤甲上的咬痕一起愈合了，她扒着地面将身体从怪兽的身下挪了出来，向着凯恩所在的位置走去，身上的黏液在走动中被肤甲贪婪的吸干，表皮重新变得干爽起来。
来到了猎杀者的尸体旁，凯莎发现凯恩也被垮倒的巨兽压在身下昏迷不醒。情况跟她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整只手臂都没入了猎杀者的胸膛中。
“凯恩，凯恩！你醒醒！”凯莎慌乱的褪下头盔，翻过巨兽健壮的前肢到他跟前唤他名字。
凯恩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膛微微起伏，告诉凯莎他还活着。
“还好。”看他这幅样子，凯莎又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但她马上就用手指将其吸干。
没有让巨兽的尸体继续压迫凯恩脆弱的人类身躯，凯莎双手绕过他的把他猎杀者身下拽了出来，随着被拽出来的还有凯恩插进胸膛里的手臂。
凯莎将凯恩放下，发现怪物胸膛里昏暗无光，伤口也没有涌出任何的浆液。凑近伤口往里一看，才发现心脏和血肉已经被凯恩的肤甲吸收一空，变成了一副空壳。
为了让凯恩尽快醒来，她把他搬到其他的尸体旁边，然后将尸体开膛破肚流出富含能量的血浆，方便让凯恩吸收。
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凯恩忽然咳嗽起来。
凯恩一睁眼就看到凯莎脸上的面纹，还有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耳坠。她紧紧的拥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怀中，融为一体。
“凯莎啊，你可长点心吧！我说过了，不要这么用力抱我，我会被你挤扁的……”
听到了自己肋骨的哀鸣，凯恩忙轻拍着她的背，让她赶紧松开些。
可她不依，不仅凯恩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把身体倾过来，把他压倒在地。
“嗷！”刚刚坐起来的他又倒了。
躺在怪兽的骨架旁，身上趴着情绪激动强忍着泪水的凯莎。凯恩默默承受着这份“沉痛”的爱，心想着凯莎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是男女间的爱情？朋友间的友情？还是家人间的亲情？
还是……这三者都占了？
原本便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后来一起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悲剧，又在危机重重的地下相依为命度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某个纯粹的词汇来定义了。
或许一开始，凯恩只把凯莎当成活下去的保障，当成以后脱单的投资；凯莎也只想从他身上获得心安驱赶孤寂，在他身上寻找黑暗迷途中唯一的光……但在这段时间的朝夕相伴后，两人已经成为了彼此的全部。
不知道凯莎是怎么想的，但凯恩对她的感情可以这么说：
从前，没有她，他活不了。
现在，没有她，他不活了。
怪物的尸体，破碎的战场，相拥的两人，劫后余生的气氛已经渲染够了。
为了试探凯莎对自己的感情，凯恩带着早恋般的负罪感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不出所料，果然啄了一口灰，下来一年多两人的脸就没洗过……
凯莎愣了一下，把胳膊松了松，然后转过脸来看着凯恩。
“你刚才亲了我吗？”她睁大了紫色的双眸，好奇在凯恩嘴唇上寻找亲吻过的痕迹。
“不然我该咬你吗？”凯恩尴尬的扭过了头，就算有过些经验，但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仍感觉有些难堪。
凯莎没有表现出半分小女生的羞涩，凯恩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她对自己并没有男女间的爱恋，只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是和自己太熟悉了？还是年纪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终究是错付惹……
然鹅，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开启攻势打持久战的时候，凯莎一句话又把他从失意的边缘拉了回来。
“另一边脸也亲一下叭。”
凯莎把头发撩开，露出了另外半边没有被亲过的脸颊，主动贴了上来。
凯恩刚刚转过头，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
亲是亲上了，但也啃了一嘴灰。
看着凯莎满足的笑脸，凯恩知道……
他错了！他又错了！
原来凯莎不是对他没感觉，而是他把她想成一般程度的复杂，但她却是个直球！
“原来是我把你段位想得太高了吗？我只用出了对付黑铁的实力，你却告诉我连人机都比你厉害！”凯恩无比头疼，伸手揉捏着鼓涨的太阳穴。
对于感情，凯莎是近乎懵懂无知的，一切凭靠感觉行动。
正常流程男女交往都是先互相试探一下过过招，段位越高试探越多，感觉得有把握了再A过去。
但这些流程在她这里不存在，作为一个恋爱小白，她嘴上说的就是心里想的，表里如一。
而且，对于爱情这方面，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十岁就掉进了两个世界的夹缝里，这些东西之前没人教她，之后凯恩也没有教她。
保留着最初的状态，毫不遮掩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正如刚才那个要命的拥抱。
本来就什么也不懂，性格又直来直去。
这就导致凯莎平时根本不会费心思做一些讨喜的事情，比凯恩这个因为年龄太小而主动克制的人还佛系。
凯恩一直以为凯莎的好感度满值是一百，每增加十点就会解锁阶段性内容展示进度，缺没想到凯莎的好感度满值只有五！
一年多了，凯莎一直没有态度上的明显改变，让他以为自己的攻略还没开始。
如果他不出手试探一下，还不知道好感度已经堆满了！
“我本以为你会害羞一下，却没想到你是个直球。”
还没开始就结束，中途完全没有恋爱的感觉，凯恩神情复杂的看着凯莎，然后拍了拍她的脑袋。
“起来吧，别压着我了。虽然很累，但是我们不能在这里休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虚灵包围了。”
说到怪物，凯莎终于肯起身了，顺便伸手给凯恩拉，同时问到：“直球是什么意思啊？”
凯恩伸手去搭凯莎的手，闷闷不乐的回答：“憨批的意思。”
跟憨批处
他借着凯莎的手站起身，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这过程中突然松开手，当即重重摔了一个屁股蹲。
“你干嘛？”凯恩傻了，他那么信任凯莎。
“哼！让你骂我。”
看着凯莎傲娇置气的样子，凯恩大呼：“啊，就是这个感觉！爷的青春回来辣！”
人啊，真是奇怪又复杂的生物。
第二十七章 完全形态
自两人在兽口下险死还生之后，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凯恩认为的一年多时间。
期间，两人的感情没有任何升温的迹象。
地下世界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凯恩想要找个地方增进感情都找不到。
而凯莎只意识到她也喜欢凯恩，但根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关心和陪伴是一直都有的，其他的她全然没有意识到。
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凯恩不会说的。况且两人还小，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去悟。
地下世界仍然危机重重，只不过两人再也没有遇到如猎杀者围攻那样差点把命搭进去的情况。
深渊虽然又遇见了几个，大大小小不一而同。但在知道彼端的恐怖存在能察觉到活物的接近后，此后他们就全都避开，尽可能躲得远远的。
不然每次靠近深渊就遇到重大危机，总有一次会把命搭进去。
而像地上掉下来东西这种突发状况，也不是经常能发生的。
地下世界极其庞大，自艾卡西亚虚空大战结束三千五百年以来，虚空造物的活动范围已经从艾卡西亚向周边辐射开，现在近半恕瑞玛大陆的地下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
而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刚好遇到掉落事件的概率非常之低。而且两人活动的区域靠近深层，掉下来的东西往往在靠近地表的区域就被虚空生物分食殆尽，等他们赶过去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就这么安稳发育了一年多时间，凯莎的肤甲终于长出了肩荚，而凯恩也完成了全覆盖。
硕大的肩荚从肩胛骨长出，前端连接着锁骨，悬挂在她的双肩后。
肩荚形状犹如棱角分明的螺壳，前端菱形开口，末端尖锐，中部比凯莎的胸围都要粗，看起来非常的碍事。
但就是如此繁重、违反空气动力学的一个结构，却反常的并没有拖累凯莎多少速度。
它中空且轻盈，摸起来比看起来轻很多。
虚空肩荚是凯莎便携的弹药库，荚囊的开口后布满了由虚空能量形成的织网，可以像豆荚爆出豆子般同时发射出多枚电浆弹，威力不容小觑。
除了不能收起来很影响坐卧以外，确实在战斗中给了她很多帮助。
凯恩虽然不知道凯莎原本一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完全进化的，但他可以肯定，因为自己的介入，这个时间起码提早了两年。
从肤甲的外观上，可以看出凯恩和凯莎的进化方向的不同。
虽然同样分为两层，但凯恩的外层暗凝铠甲几乎做到了弱点全覆盖，不像凯莎只覆盖了四肢。
如果说凯莎是穿着紧身衣的悚然刺客，那凯恩就是穿着结实骨甲的恐怖骑士。
虽然不会隐身，敏捷也不如凯莎，但他的力量和抗击打技能要强上许多。
现在的凯恩能在虚灵虫群的围攻屹立不倒，如果能再遇到的话，力量或许可以跟猎杀者正面碰一碰，或是试试肉身扛下一发嘴炮。
在远程火力上，他自然没法跟专精的凯莎比。只能让肤甲长出骨刺，然后发射出去。
跟凯莎的能量飞弹，他的骨刺不仅威力低，准备慢，消耗物质还多。
他试过在里面加入一些不稳定的虚空能量，让骨刺能在刺中敌人的时候爆炸，但威力也仅仅是追平凯莎的程度。
或许对付身体脆弱的人类还可以，用在生命力顽强的虚空生物上，那是真的不太行。
凯恩觉得骨刺最好的使用方式，还是让它附在胳膊上，充当臂刺。
骨刺的硬度本身足够，配合肤甲的巨力，大部分的虚空生物基本是一捅一个死。
此外，凯恩的长期尝试使得他的对肤甲的操控力有所增长。
和内层皮肤不同，外层的暗凝铠甲其实是可以在他的意念下，像蜕皮脱壳一样剥落的。
但这样做后，重新长出铠甲会非常耗费能量。在地底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这层铠甲就是他生命的保障，若非破损严重，他一般不会这么做。
铠甲的确为两人的拥抱带来了距离感，但他们都认为彼此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牺牲一些触摸无可厚非。
至少，两人还能碰碰鼻子蹭蹭脸……
……
两人照常走在漆黑的隧道里，不知白天黑夜的寻找猎物，只有凯莎肩上的荚囊在这漆黑中泛出微弱的光亮。
这点光亮根本不足以让人类的眼睛看清，但为了适应这下面的生活，现在两人都拥有了全新的视觉。
没有适应的那些人都死了。
凯恩在前，凯莎断后。
在狩猎过程中，两人一般不会过多交流，把全身心都放在搜寻猎物上，倾听着猎物的动静。
自从双手长出肤甲以后，他们俩就没怎么牵手一起走过。
隔着两副虚空肤甲，再牵手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个感觉了。
而且，他们也已经不是当初刚下来那两个什么都害怕的孩子了。从前最怕的就是对方在黑暗中迷失才紧紧牵着手，现在就算分开行动也不会担心。
两人都成长了许多。
隧道的前方连接着一个洞穴，洞穴的穹顶有一条虚空生物钻行留下的通道，不知蜿蜒的通往上方何处。
因为都完成了全覆盖，一些陡峭的地形爬起来也不成问题了，所以两人开始有意的向地表靠近，试图寻找回到地表世界的出口。
如果遇到向上的通道，两人都会探索一下。
凯恩站在洞穴中央，指着上方的通道回头看凯莎。
太高了。
凯莎默契的走近，屈膝将双手放在大腿上。而凯恩则踩上了凯莎下放的掌心，随后凯莎一发力，凯恩整个人被她用力一拱丢了上去。
在飞到最高点的时候，凯恩用利爪扒住了通道，但他并没有继续向上攀爬，而是悬挂在通道下方，充当人体悬梯。
为了确保岩壁能挂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不崩碎，他让肤甲长出数道骨刺钉入岩壁，确认牢固后才对着下方的凯莎点点头。
这时，凯莎便得以展现她那无与伦比的矫健身手。
她屈膝蓄力，终身一跃。
轻松抱住了凯恩的大腿。
第二十八章 凯恩觉得很淦
抱着凯恩的大腿，凯莎摆着双腿开始在空中晃起来。
借助晃动的力量找好角度，双手同时发力，她向上空跃了一小段扒住凯恩的腰，紧接着是肩膀、脑袋，最后踩着他的肩膀爬进了上方的通道里。
见凯莎已经顺利进入通道，凯恩才将骨刺收回，跟在她后面向上攀爬。
刻意的调换进入顺序，并不是凯恩想在下方欣赏凯莎挺翘的臀型，而是她的肩荚决定了两人能否通过眼前的通道。
凯莎的肩荚很占空间，要是她过不去通道的狭窄处，那接下去的路也不用走了。
两人沿着通道同步向上攀爬，尖利的爪子扒在岩壁上，保证平稳的同时速度也不慢。
不过，没爬一会儿，凯莎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凯恩正在眼前的岩壁上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一不留神顶到了凯莎，后者立刻发出一阵压抑的尖叫。
“怎么慢下来了，上面有东西吗？”
凯恩还以为上面有情况让凯莎速度慢了下来，但他抬头一看，就被蒙蔽了双眼。
凯恩下滑一米，尴尬的低下头。
在他的意识网中，上方并没有虚空生物存在，凯莎之所以停下来只可能是自身因素导致的。
“凯莎，你怎么了？”见凯莎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出于关心，他问了一句。
“我肚子有点难受……”凯莎说。
“肚子难受？生病了吗？”
凯恩愣住了，来到地下两三年，凯莎因为战斗负伤而疼过。但因为病痛而疼，还是头一次。
不过在近乎垂直的隧道中也没法检查，先上到平地上再看发生了什么。
“能走不？我背着你吧。”
“好……”
凯莎下滑搂住了凯恩的脖子，双腿盘住他的腰，然后被带着继续向上攀爬。
一路上，凯恩注意到凯莎的身体时不时的颤抖着，忍耐着病痛。他加快了速度，通道上方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出口，越往上坡度越缓，到最后已经跟平地差不多了。
凯恩将凯莎放下，褪下头盔询问具体情况。
“肚子怎么个难受法？是肤甲引起的吗？”
“突然就会了，一阵一阵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凯莎也褪下了头盔，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我去找点食物给你吃。”凯恩越看越不对劲，起身离开前去狩猎。
因为难受的部位刚好的肚子，凯恩以为是虚空肤甲传出的强烈饥饿感造成，就想着找点心脏来给凯莎吸收，安抚肤甲。
之前不管受到的伤多么严重，只要肤甲吸收够了能量，就会返还营养修复宿主的伤口。
所以，在凯恩眼里，虚空生物的心脏就跟万能药差不多。
“别。”但凯莎拉住了凯恩的胳膊，让他留下来。
对上了凯恩疑惑的目光，凯莎摇摇头解释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等一会儿就好了。”
“啊？”凯恩发现了盲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感到气愤，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瞒着他。
“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所以我就没说……”凯莎不是在谎报，她的确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但这点程度和肤甲带来的刺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这点不舒服会让人闷闷不乐，不想动弹，心情很不美丽。
“你老实告诉我，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凯恩煞有介事，不搞懂凯莎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寝食难安。
凯莎也不理解为什么凯恩非揪着一点小病痛不放，明明让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见他近乎钻牛角尖般的专注，她只好一边回忆，一边将病史病状磕磕绊绊的的讲出来。
“这情况是最近才会的，一个月总会那么几天不舒服。第一次很突然，不过没什么感觉，但后来就变得有点不舒服了……”
“……”凯恩沉默无言，神情复杂的看着凯莎。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凯莎，我想我知道你这个病怎么治了，但我并不确定办法会管用。”
“怎么治？”
“肚子露出来。”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凯莎乖乖的把按在肚子上的手拿开了。接着凯恩的手按在了她的肚皮上，隔着肤甲轻轻搓揉。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用，凯莎感觉凯恩一揉就好多了，但手一拿开又开始不舒服。
一来二去，她摆出了方便凯恩动手的姿势，同时问道：“好喜欢就这么一直被你揉着啊，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成长的烦恼，你生理期到了。生理期就是女生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需要一些呵护。”
凯恩暗叹一声造孽啊，居然让他一个男的来教她这些。凯莎的母亲死得早哇，这份启蒙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都他妈赖玛尔扎哈！
“那男生也会吗？”凯莎犹如一个好奇宝宝，她觉得男生女生间的问题可比研究怪物有意思多了。
男女有别她还是知道的，在地上的时候她就没少见凯恩随地撒尿，前不久换甲的时候又见到了一次，只是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
“当然……”凯恩预感到了一些情况，忽然改口：“会啊！只不过…更多表现在精神状态上。进入了生理期的男生会变得暴躁易怒，你要是见到我变这样，就得乖乖听话不要惹我知道吗？”
说话做事要留点容错空间，这点凯恩已经验证过了，非常有用，所以他活到了现在。
“哦，那男生也会尿裤子吗？”凯莎红着脸追问道。
“什么尿裤子，我两岁就不……等等？你说的不是尿裤子吧？”凯恩一开始还以为是单纯的尿裤子，但结合先前说的生理期，他突然意识到事情非常严重。
“我不清楚，就是一股暖流……”凯莎莫名感觉到脸颊发烫，仿佛窥探到了某种禁忌。
“嘶——”得到确认之后，凯恩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暖流最后去到哪了？肤甲可是不开口的啊！”
“被…被吸收了。”凯莎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在说完的瞬间，她感觉自己永远的失去了什么东西。
“该死的！”凯恩死死盯着凯莎身上的肤甲，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虚空……居然……
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吗？凯恩觉得很淦！
第二十九章 地疝
凯恩将目光从肤甲上移开，在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这其实没什么。
对来者不拒的虚空肤甲来说，这不过就是一顿毛血旺，或者一杯血腥玛丽而已。都是食物，没有特殊含义。
不要戴有色眼镜去看待虚空，虚空只有吞噬的本能。
何况着不仅能掩盖血腥味，还能省去找卫生巾的功夫，也不知道符文之地的女人用什么来对付例假。
但这总归让他更想分离虚空肤甲了！
凯莎看着凯恩的表情从震惊到生气再到释然最后愤愤意难平，复杂得她直接放弃了思考，索性说道：“怎么不继续揉了，我感觉好多了。”
凯恩再次把手按在了她肚子上，开始轻轻搓揉，但目光却注意着别处。
一般来说，女孩的发育期一般都要早于初潮，而凯莎已经不是第一次生理期了，这就意味着……
他看向凯莎的第二皮肤，原本平坦的胸口好像真的多了一丝弧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主观上的错觉，他以凯莎肤甲肋间的虚空裂纹作为参照，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来探究凯莎是否进入了发育阶段。
凯恩记得这些裂纹原本是严丝合缝的，就像是肌肉的线条般互相紧贴在一起。但是现在它们却被撑开了一丝裂隙，从中透出虚空的紫光。
他凑近一看，发现那些紫光其实是一片光的织网，就像衣服上开线的地方。只不过光线密集交织没有缝隙，看起来就通往虚无空间的入口。
至于是什么撑开了这道裂隙，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
结论：凯莎已经进入了发育阶段，而她本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对于这样的结果，凯恩自然是高兴的。心想我家的宝藏女孩终于要发光了吗？
一想到朝夕相处的两年多的女孩悄然间变化了不少，他又不禁唏嘘。
揉完了肚子，凯莎总算舒服多了，爬起来环顾四周。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凯恩注意到她的声音还没有明显变化，变声期应该还要再过段时间。
“还能是哪，就在地下啊。”凯恩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不是，你看看那岩壁上长出来的是什么？”
“我看看……”凯恩凑了过去，发现凯莎所指的岩壁中，长着轮廓类似树根的东西。
“是树根吧，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离地表很近了？”兴奋的凯莎伸手去摸树根，却被凯恩拦住了。
“这些东西绝不是树根，你看仔细再动手。”
凯恩和凯莎盖下头盔，视野变幻，眼前的漆黑忽然不再是影响。
借着全新的视觉，他们发现这些根须螺旋交缠，死气沉沉的样子绝非平日见到的植物生命。颜色苍白灰化，就好像是有机物溶解生长的路径。
任何生命都无法这地下生长繁衍，这是生命的反面！
“这些是地疝，是虚空曾经从地下破土而出的证明。”
在知道这东西的来头之后，凯恩如临大敌，丝毫不敢触碰，横着手臂推着凯莎一起后退。
“地…疝…？”凯莎吃力的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不知道凯恩为什么如此警惕一个死掉的东西。
“这是古恕瑞玛时期留下来的东西了，别看它已经沉睡了数千年，毫无生机，但只要一滴血它就会突然活起来，展露暴虐本性。”
“它的本体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就像是一柱向上喷发的岩浆，在喷发的过程突然凝固，什么树的根须也无法与之相比。”
“好恐怖……”凯莎缩了一下脖子，她看到露出岩壁的地疝，只是其中的一小节而已，而更大的本体隐藏在岩石之后。
“别碰它，我们走吧。”
“嗯……”凯莎回头又看了那些怪异的根须，然后跟着凯恩离开了隧道。
其实，凯莎说的没错。
地疝在某点上跟树根是一样的，它们都连接着地表。虽然不及树根那么接近，但看到地疝就意味着两人离地表已经不是很远了。
只是凯恩存有私心，想让凯莎再等等，等到他解决了虚空肤甲的分离问题再去地表。
地疝是由苍白的物质条带硬化形成的，有机物会在虚空的作用下融化成苍白的物质，再塑造成各种生物结构。
虽然地疝没有经过后面这一步就硬化了，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死物。
在距离两人头顶不到百米的地表，在恕瑞玛边缘的荒漠中，一辆载着许多鸟笼的马车疾驰而过。
路的两旁是风蚀形成的戈壁，脚下的沙子里隐藏着许多碎石，是不是就会硌到脚，令拉车的斯卡骆什发出不满的叫声。
“姑娘，我也不喜欢这条破路，但能省一天就是赚了一天。”
“如果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提迦鲁……就能在过节前赶到隨印市场大赚一笔了。”
驾车的鸟贩对着斯卡骆什说道，就好像它能听懂人话似的。
斯卡骆什是一种温顺的沙漠动物，体型与骆驼相当，但头部更像是羊驼，长耳短吻，长着鹿茸般的两个小角，可以像马那样长时间奔跑。
如果说骆驼是沙漠之舟的话，那斯卡骆什就是沙漠快艇。在险象环生的恕瑞玛沙漠里，速度更快耐力更强的斯卡骆什往往比骆驼更容易带着主人逃离危险。
因此，这种牲畜比骆驼更加值钱，从鸟贩对它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吼——”
又是一声不满的吼叫，鸟贩连忙像哄孩子那样安抚斯卡骆什。
“当然有桃子啦，只要卖掉这些沙隼，就能装满一驾马车桃子，等着瞧吧乖女孩儿。”
斯卡骆什好像听懂了这话似的，顿时跑得更欢快了。多汁的水果是斯卡骆什的最爱，这比骆驼娇贵多了。当然，一分钱一分货，更通人性也是它贵的理由之一。
鸟贩吆喝着，一人一兽谁也没注意到路上浮在沙面上的灰白根须。
当车轮从根须上碾过的瞬间，原本死气沉沉的根须忽然爆出了紫色邪光，宛如活过来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斯卡骆什和整架马车。
“喔啊！！”鸟贩发出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下方的沙砾因为异物的涌动向上喷涌，随后地面陡然下陷，开出一个半径五米的巨坑。
无论是人、兽、还是困在鸟笼里的沙隼，无一例外全被根须拖进了地下世界。
第三十章 怪物与人
鸟贩从高处摔了下来，幸运的没有死掉。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还不如直接摔死，起码不用看见眼前恐怖的一幕。
异界的触须蠕动着钻进了斯卡骆什体内，温顺的驮兽发出惨叫，全身抽搐，厚重的毛皮起伏不定，溶解的有机物宛如羊水般在其中流淌。
那些触须散发着恶毒的紫光，不停将虚空能量注入斯卡骆什体内。在物质的消融与重组间，有形的能量散逸开来，波及到笼中之鸟。
沙隼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并在此基础上异化。
金色的翎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在颅骨中间的一道竖眼。下喙伸长，鸟喙里长出梳齿般的针牙，双翼的羽毛又重新长了出来，但却变成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颜色。
看着金属做的鸟笼在黑鸟的怪力扒拉下弯曲变形，鸟贩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惊慌失措的找了一条隧道冲了进去。
……
重新狩猎的时候，凯恩牵起了凯莎的手。
在这地下别说红糖水了，连开水他都找不来。他所能给予的关照，就是陪伴的基础上牵着手。
再说了，生理期又不是等于被封印了。
对于凯莎这样的超凡者来说，身体上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主要还是心态的变化，难免比平时懈怠一些。
手臂传来一阵阻力，感觉到凯莎忽然间又停了下来，凯恩回头问她：
“肚子又不舒服了吗？”
“不……”凯莎隔着头盔发出声音：“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味道？”凯恩盖上头盔，空气中一丝气味被肤甲捕抓分析，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这是……
恐惧的味道！
“地下又来了活物。”凯莎说。
凯恩隐藏在头盔下的表情并不好看，他现在不想还接触地上的活物，但偏偏只有高智商的活物才能散发恐惧的味道。
而且从恐惧的强烈程度来看，这个活物很可能是一个人，只有人的情感才够丰富，足以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我们去看看吧。”凯莎不由分说的便动身了，丝毫不给凯恩狡辩的机会。
看着她快速远离的背影，凯恩只好尽量紧跟上。
虚空肤甲在凯莎身上起伏，永远渴望着进食与猎杀，而她却把这种冲动，当成寻找生命的本能。她在隧道中奔跑，快速向着目标靠近。
在凯莎所处的这条隧道尽头，鸟贩拼了命的逃蹿，双眼深处满是不能理解的惊恐。
在他身后，就是数只由沙隼变异来的怪鸟。
它们拍打着黑翼穷追不舍，如同死亡天降。狭长的三眼里不复敏锐的高光，已被历历分明的恶意取代。
“天杀的，我就不应该抄近路！”
这些沙隼本应该被他拿到集市上换取一笔可观的钱财，但现在全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在黑暗中振翅，发出嘎嘎的悚然怪叫想要吃掉他！
“内瑟斯保佑，让我活着回去吧！”
死亡的威胁让鸟贩的精神濒临崩溃，但真正令他绝望的噩梦却来自前方。
隧道两边的岩壁上的凹痕发出亘古的紫光，映照出前方黑暗中闪逝的怪物轮廓。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进退两难的绝境压垮了他的精神，意识崩溃魂归天外。
鸟贩脚一软，摔倒在崎岖不平的岩地上。
疼痛让人感觉活着——剧烈的疼痛将他的魂魄拉回体内，涣散的双眼看清了黑暗。
前方的恐怖掠影以超乎想象的接近，将身前的空气都挤开了。它掀起的强风吹得鸟贩睁不开眼，他想着干脆就这样闭眼等待死亡算了。
但出乎意料的，那个身影并没有伤害他，而是从他身旁掠过，然后在他后方蹲下急刹。
它俯下身，双肩上牢牢固定的甲片位移变形，发光的荚囊裂开一个口子，刺眼的光从内部射出，对准了来袭的怪鸟。
在凯莎的视野中，融入进黑暗中的三只怪鸟呈现着红色的纹样，一眼就能区分锁定。
随着她一声高喊，一轮盘旋飞行的光弹，带着灼裂的毁灭向着那群生物袭去。
咻咻咻！
飞弹精准的锁定了三只怪鸟，在一片爆闪的紫光中将它们击落，碎成一滩无法言喻的古怪血肉，连心脏都炸毁了，只留下几根尚还完好的黑羽徐徐飘落。
解决完威胁，凯莎向鸟贩走近。
鸟贩看她如此轻易的就将怪鸟杀死，顿时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声尖叫：
“不要！别过来！”
凯莎愣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样子太过可怕，于是褪下头盔。
“在这里，恳求是没用的。如果我想杀了你的话，你甚至不知道是我动的手。”
她朝着鸟贩伸出了手，不……应当说是爪子，想要将其从地上扶起。
“怪…怪物！别过来啊！”
但鸟贩仿佛没听进她的话一般，手忙脚乱的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她，流着恐惧的眼泪疯狂的蹬着脚向后爬，极力想要远离她，狼狈至极。
“别看我长了一身虚空皮肤，但是我的内在和你们一样，都是人。”凯莎眉头深皱，解释道：“虚空给人一千种死法，但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变成它们的一员，我没有办法……”
无论凯莎怎么解释，眼前这个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的人类总是口中喃喃着怪物这个词汇，每一次都像一枚钢针钉入她柔软的心脏里。
“我不是怪物！”不可理喻的误解让本来充满期待的凯莎愈发生气。
似乎觉得对方在黑暗中看不清她人类的面孔，凯莎特意让肩荚发出更加强烈的光，以照亮自己的脸。
但这在鸟贩看来，却变成凯莎要发射爆裂的光弹杀死他，吓得他直接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
在这一刻，凯莎想起了凯恩说过的一句话——人类总是充满偏见，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且将其当作真相。
眼前的人只看到了她怪物的外表，无视了她人类的部分。
是为偏见。
而她天真的相信外面的人会理解自己，可以正常沟通。
也是偏见。
吼——
一声兽吼从身后传来，凯莎不得不将注意力从这个鸟贩身上移开，转向身后。
第三十一章 失望透顶
庞大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佝偻的身躯，粗壮的四肢，可憎的面目，凯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猎杀者！
眼前的猎杀者的体型比之前她遇到的任何猎杀者都要大，肯定是比羊牲更大的动物转化而来的。
是骆驼？还是斯卡骆什？
难道是更庞大的斯卡拉什？这显然不可能，猎杀者都没有那些巨兽一条腿高。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和这个人类一起来的。
猎杀者向着凯莎这边奔跑而来，丝毫不曾减慢速度。见身后就是人类，她没有闪躲。
但即使这样用肉身替他挡住怪物，那人还是不理解凯莎的处境，依旧拿着匕首对着她。
凯莎以为她展现的强大实力能带给那个人类安全感，但现在看来，她错了。
虽然这个人的态度并不足以代表所有人类，但多少说明大多数人类对她们这些异类的态度。
接连受到这样的对待，凯莎终于忍无可忍。
“现在，要么我们一起猎食，要么你一个人去死，你来选吧。”
她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然后盖上了头盔直面猎杀者。
猎杀者庞大的身躯扑杀而来，凯莎没有凯恩那样大的力气正面阻挡，又不能让它突破防线，只好采用比较取巧的方式。
她召唤拳刃，抬手射出几枚电浆弹。
电浆弹在猎杀者的颅骨上炸开，没能击碎坚硬的颅骨，但爆炸产生的闪光却足以遮挡它视觉几秒钟的时间。
凯莎抓住了自己创造出的短暂时机，屈膝蓄力向上飞跃，直奔猎杀者的面门。
她紧随着爆炸的闪光从天而至，猎杀者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凯莎的进攻路线，被她倾注了全身力量向下的一拳打中，整个骷髅羊头都撞到了岩地上，被大地的摩擦强制截停。
一击即中，凯莎向后空翻，矫健的身躯翩然落下。
但她没有就这么停止攻势，双腿的甲片弹开，她变成了一道紫色的掠影。一眨眼便已经再次杀到巨兽的面前，又是重重一拳打在它还未来得及抬起的颅骨上。
这一次，巨兽的颅骨终于碎裂，飞溅的脑浆一部分洒在她肤甲上被贪婪的吸收，另一部分掠过她的身侧，溅落在鸟贩的脚边。
嘶嘶——
古怪的浆液让坚硬的岩石如蜡般融化了，鸟贩被吓得魂不附体，终于在一连串的惊变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站了起来，操控着颤抖打摆的双腿，不顾一切转身朝着远离可怕战场的方向跑了。连脚下崎岖的路况都忘了注意，只顾着逃离。
他跑着跑着被绊倒了，又马上爬起来继续跑，背影狼狈至极，但就是死不回头。
他没有看身后那个刚刚救了他的女孩哪怕一眼，最后钻进了自以为安全的黑暗里。
吼——
怪兽发出了怒吼，猛然抬头咬向凯莎。
电光石火间，凯莎抬起双臂抵住猛然咬合和巨口。
她终究无法靠着肉身击败猎杀者，巨兽猛然抬头一咬，她就被巨大的力量压到了下风。
她双手抵着上下颚的尖端，吃力的阻挡眼前这张想要将她吞噬的巨口。她的双腿紧紧抵着岩地，膝盖弯曲被压得已经快要触地了。
但这些肉体上的压迫，都不及那个远去的背影对她造成的伤害大。
其实凯莎本可以用利落的方式去摧毁巨兽。
她故意延长战斗的时间，就是想看看鸟贩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看看这个人还值不值得她拯救。
是相信一个已经救过他一次的人？还是把她当成怪物转头就跑？
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善意，给了他足够多的机会了，但他一次都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被恐惧支配了全部理智。
真是愚不可及，失望透顶……
……
凯恩听到了隧道中的怒吼，原本已经开到最快的脚步又加快了三分。
但凯莎那丫头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像闪电一样，全力跑起来一瞬间就没了影，谁也拦不住。
就在凯恩为此头疼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中忽然跑出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
他慌慌张张的，仿佛没有看见凯恩似的，直接朝着他的所在跑过来。
凯恩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而这个男人仍然没有看到他，迎面撞到了他身上。
不到十三岁的凯恩的身高只来到男人的胸口处，但一番撞击下来，他一点事儿没有的站在原地，而那个男人却被自己的反作用力撞倒在地，连匕首也脱手飞出。
凯恩没有说话，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男人，而后者也发现了自己撞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个怪异的人形怪物，犹如从死亡中复生的恐惧骑士，正用没有温度的紫色三眼注视他。
浓烈的恐惧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一时间吓坏了。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匕首落到了漆黑中无处可寻，他一边向凯恩求饶，一边绕开他爬到他身后。
见凯恩只是转头看着他，没有丝毫要动手的迹象，他终于撑着岩地站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向不可知的远方。
凯恩没有管这个男人，先找到凯莎要紧。他看见了静静躺在黑暗角落中的匕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然后向兽吼传来的地方跑去。
……
凯莎开启反击，荚囊口对准了猎杀者的颅骨，爆豆般射出十数颗电浆弹，将其轰炸的头颅上仰。
巨爪横扫，凯莎弹跳躲开，不到十米的距离，两者对峙了起来。
它们互相观察着对方，谁也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在等待对方率先露出破绽。
但虚空生物终究按捺不住永恒的饥饿，猎杀者率先发动了攻击。
怪兽在口中蓄积着能量，在释放杀招的同时也将弱点暴露给了凯莎。
看见它胃部深处微光脉动的心脏，凯莎化为一道幻影，闪逝到一旁躲开灼烈的光电柱，再趁其来闭口前毫不犹豫的冲刺到它跟前，一对拳刃对准它的咽喉。
她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将紫色的火焰喷入其中。
这一次，火焰直接将猎杀者从头到尾给烧穿了，心脏爆裂，怪物的一身骨架连通她对被人类认可的渴求，一齐被高温火化成飞灰。
第三十二章 自我怀疑
凯恩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凯莎怒吼着将怪物毁灭。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凯莎这么愤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对于他的靠近，凯莎没有反应，直到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凯莎才微微转过头。
凯莎褪下头盔，他在余火的映照下看见她一脸的落寞。
“凯恩，为什么我遇见的第一个人为什么宁可死也要远离我，难道我长得比死亡还可怕吗？”
凯莎不会瞒着凯恩，一句话下来凯恩已经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凯恩褪下头盔，抚摸着她并不柔顺的头发轻声安慰：“不会啊，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活到现在的？”
可惜他的玩笑并没有奏效，凯莎将他的手臂压下来，像围巾般围着自己的脖子，呆呆的看着燃烧的骨架，开始给他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
事情讲完以后，感觉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凯莎，即使再隐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悲伤，轻轻的抽泣起来。
而凯恩在理清一切后，对凯莎刚才的问题作出了重新回答。
“你可以将他从怪物的手中救下来，却没法阻止他自己的选择。”
他叹着气，面临死亡威胁时，能保持理智的人又有多少呢？
凯莎带给他的威胁感，其实和虚空生物没什么两样。虽然她没有这个意思，但她做的每一步动作，在那人都像是在索取他的性命。
口说无凭，既然她证明不了她不是虚空生物，那她就是。
而虚空生物，在此前从来都是邪恶的，无一例外。
“怎样选择是他的事情，但我想原因出在我的身上。如果当时救他的是一个人类，他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显然不会。”
凯莎低着头，深紫发黑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脸。
一旦当一个人开始了自我怀疑，如果没有及时得到说服，就会无休止的自暴自弃下去，最后自己把自己孤立在世界之外。
如果没有凯恩，那凯莎可能忍痛忍着忍着就习惯了，坚强自我排解最后固定成一个偏正向的人格。
但现在有了凯恩，她将她所有的软弱都展现给了他，又提前在不恰当的时间点里遭遇了人类。
如果凯恩没能疏导这些负面情绪，让它们淤积在凯莎还不成熟的心智中，那么就可以让她养成一个比原先独自一人承受一切时更糟糕的人格。
好可能好在她在见识到人类的愚昧本性后，对唯一能理解自己的凯恩更好了；
坏可能坏在她对人类的坏印象从此根深蒂固，把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变本加厉的返还回去。
凯恩可以接受凯莎从天真转变为冷酷，起码她不会对他冷酷。但病态的黑暗人格……能避免就避免吧。
他想看到她也拥有常人的快乐，而不是以残害他人为乐。当然，她也有可能变成原本那个背负恶名却默默付出的怪物女孩。
蝴蝶在扇动着翅膀，无时无刻不在对命运做出改变。
不管怎么样，他都该做出改变了，趁着他还能掌控大概的走向……
凯恩顺着凯莎的话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要如何从怪物的手中救下一个成年人，然后把他送回地面。有这样的能力，她还待在地下干什么？”
凯莎一时语塞，首先普通人小女孩在这里就活不下来。
这是无解的问题，她黯然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但她口头这样回答，但心里却不尽然。
没有人会甘于这样的宿命，她还是感觉到很委屈很难过。
“难道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她的哭声在紧咬的牙缝间漏了出来，一头撞进了凯恩的怀抱里，向他哭诉着心里的委屈。
“不是所有受害者都能互相理解，不是所有误会都能得到澄清，你不能再以孩童的思维去看待这些了。”
凯恩做起了心理工作。
没有错就会被原谅，这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孩子的典型思维。凯莎经历过生死间的恐怖，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一张白纸。
“你拯救他们，是为了挽留自己的人性，不让这身皮肤反噬了自己。但大多数人都是愚昧而偏执的，他们选择性的看不见甲壳之下的女孩，是因为理解你的成分太困难太麻烦了。他们最先看到怪物的部分，就将你视为怪物，这对他们来说更简单。”
人其实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生物，他们总是喜欢将复杂的事物简单化，即使那会扭曲事物原本的含义。
变成怪物的女孩要怎么理解呢？那到底是女孩还是怪物？
是怪物吧。正常的女孩怎么可能变成怪物呢？
“他们宁愿相信一个被虚空侵蚀了内在的人，也不愿相信一个人类内在的虚空生物。所以我说人是愚昧而偏执的。”
凯恩一边说一边摩挲凯莎脖子上虚空肤甲与人类皮肤的边缘，意有所指。
“所以我一直都在研究怎么将这层皮肤分离出来，当你以一个人类女孩的身份回归地表，这些偏见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不复存在。”
“可那样我只是换了一个没有争议的身份啊，那样还是完整的我么……”凯莎埋头深呼吸，她实在有些贪心，想让人理解她的全部过往和经历。
不过，凯恩还是能感觉到凯莎的怀疑减轻了，于是他循循善诱道。
“你一直是你呀，但你可以选择让人们看见哪个你。利用好人们的偏见，到时他们就会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会是怪物呢？”
他知道她渴望来自纯粹人类的完全认可，于是又补充：“如果你遇到真正可靠的人当朋友，即使你展现了完整的自己，也会被认可的。”
“他们会像你一样吗？”凯莎抬起头，深紫色的眸子盯着凯恩。
“那不行，男朋友只能有一个。”
凯恩微微皱眉，而凯莎也终于释然，展颜一笑，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嗯，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两人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凯莎看见了凯恩手中的匕首，想了想说道：
“凯恩，你帮我把头发割短一些吧。”
第三十三章 重见天日
凯莎的话让凯恩把目光转到她的头发上。
她现在的头发很奇怪，长发垂到胸前，上边紫下边黑。
紫色的部分，是与肤甲共生后才长出来的。似乎为了要将原本取代似的，它们长得非常快。
两种颜色并不是渐变色的，它们泾渭分明，分别代表了她掉进虚空前后的人生。
割头发，往往意味着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凯恩支持凯莎做出改变，所以同意帮她这个忙。
“要割到哪里啊？”凯恩抓起一把头发打量，手中的匕首却不知道要从那下手。
“把黑色的部分割掉吧，以前头发不长没发现，现在看起来好别扭。”凯莎用爪子梳了一下头发，紫黑的交界线已经长到了肩膀处。
“那你拉住上边的头发，我怕我往下拉会扯疼你的头皮。”
“好。”
虽然一点经验都没有，但凯恩还是知道为了防止割完后长短不一，要先帮凯莎梳直头发的。
他的手指末端尖锐而坚硬，插进发丝间往下顺，勉强能当个梳子。
然后凯恩就发现凯莎的头发末端打结和分叉现象很严重，在地下没法好好保养，甚至基本的清洗打理都做不到，剪掉似乎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凯莎的头盔并不会将头发包裹进去，剪短一些也好。
“你头发打结有点严重啊。”他一刀将拉直的一束头发割断，匕首还算锋利，过程没有多少阻涩感。
想到凯莎十二岁了连一把属于自己的梳子都没有，他久说道：“等到地上找把梳子送你怎么样？”
“用虚灵的下颚代替不就好了？”
说起来，许多虚空生物的嘴巴都是两排整齐排列的针牙，排布很像两把对插的梳子。
例如虚灵、怪鸟、猎杀者都是如此。而其中虚灵随处可见，大小也比较合适。
不过，用怪物的牙来梳头发，怎么想都太彪悍了吧，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你是认真的吗？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成吐槽么？”
“是真的，我已经试过好几次了，挺好用的。”
“什么时候的事？”凯恩挑眉，他天天都跟凯莎在一起，可却从没有看见她这样做过，不禁疑惑。
“在我一个人去狩猎的时候……”
“哦~所以你瞒着偷偷我做了很多事咯？有小秘密了是吗？”
“也没有很多啦……”
就这样，凯恩一边跟凯莎说笑，一边让刀锋抵在代表凯莎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把代表她过去的那部分割断了。
割完以后，凯莎原本的双色长发，变成了纯粹的紫色中长发，长度披肩。盖下头盔，也不会出现头发乱飘的情况了。
凯恩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凯莎放松被拉直的头发让其回归松弛的自然状态后，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就变得参差不齐了。
不过凯莎没有介意，再长长就看不出来了。
她伸手甩了甩头发，将散乱遮眼的刘海梳到一边，原本乖巧的发型变成了妩媚又飒爽的大侧分，令人怦然心动。
割下来的头发凯恩没有丢掉，想到这曾经是凯莎的一部分，他就收集起来握在手中，让肤甲吸收掉。
只要是有机物，都能给肤甲提供营养。
然后他试着让肤甲长出头发，想让自己拥有和鬼怪传说中长发女鬼同款的能力，操控可长可短的头发去缠缚活人。
结果他想多了，一根毛都没有长出来。
他开始思考原因，是不是自己得在肤甲上模拟出毛囊才能长出头发来？
这时候，凯莎弄完了自己的新发型，拿走了凯恩手里的匕首，问道：“这匕首是那个人的吧，你碰到他了？”
凯恩不再去纠结头发的事情，反正就算研究出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能力。
他回答凯莎：“那个人跑得太急没看到我，直接撞我身上匕首掉了下来。然后我没理他，他就自己跑掉了。”
凯莎先是神情一凛，那人散发着那么浓烈的恐惧气味，目标太大，这会儿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过她又很快释然，她给过他机会了，那个人已经不值得她再出手拯救。
已经和她无关，凯莎丢掉了这把匕首，然后主动挽起凯恩的手臂：“我们去他掉下来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好。”
凯恩正有此意，那人肯定不会只带着一把匕首行走沙漠的，正好过去继承他的遗产。
两人绕过了猎杀者的骨灰，向鸟贩逃来的方向前进，走不过几百米就看见尽头的亮光。
金色的光芒从上空投射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沙漠特有的燥热。
当他们看见这熟悉的光亮时，皆是一愣，然后无法遏制的激动起来。那种心情，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哇！金色传说！”
凯莎兴奋不已，抱着凯恩的胳膊一蹦一蹦的，而凯恩稍微克制一些，但脚趾也已经刨进了地面，随时都可能跑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决定共同的迎接这神圣的一刻。
他们快步走进光亮里，身体立刻被久违的温暖笼罩。
现在凯莎眼里看不到其他，只看到了太阳。
“啊！凯恩，太阳！是太阳啊！”她指着天空中的金色独眼大呼大叫，直到被阳光灼痛了眼才用手稍微阻挡强烈的光线。
她本可以盖上头盔直视太阳，但她不想让自己看到的世界失真。
她这是多久没有感受到阳光了？
身为一个生在沙漠的人，却差点忘记了太阳。凯莎不禁有点儿想哭。
“看到了看到了。”
凯恩也在抬头盯着太阳，不过他同时看见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太阳。
一边是正常肉眼所见的光芒四溢的大光球，另一边就变成了不停散发着千丝万缕魔力的暗红色大火球。
他盯着太阳看了一会儿，一丝魔力还被深渊左眼给捕获了。
只不过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想要靠晒太阳变强还是省省吧，不如吞噬来得快一些。
除非，他有太阳圆盘那样的奇观圣物，不然没法有效利用这蕴含魔力的阳光。
而在这个时间，太阳圆盘还随着阿兹尔被掩埋在黄沙下，等待着后裔之血让他们重见天日。
凯恩把思绪从遥远的未来拉回来，着眼于当前。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天井中，井壁被许多粗状的灰白根须固定着，所以没有塌陷。
第三十四章 刨沙
凯恩环视天井一圈，眉头皱起。
那些粗大的根须即是地疝，有这些东西在，这里并不是很安全。
目光下移，他看见眼前沙石陷落形成的巨大沙堆，其中有一辆毁得不成样子的马车半掩在黄沙中。
为什么能看出来是马车，凯恩是根据那个弯曲的金属轮毂来判断的。
至于马呢？没了。
已经被凯莎烧成骨灰了。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凯恩推测出是地疝将那人连同马车一起拉了下来。
人走车毁，只不过虚空不吃无机物，这辆马车才能保留到现在。而拉车的牲口自然是被地疝改侵蚀了猎杀者，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既然有车那就有货，凯恩用脚轻轻踢开那几个被暴力挣开的破鸟笼，爬上沙堆在马车残骸边刨沙翻找。
凯莎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很有趣，也跟过来沐浴在阳光下，跟喜欢的人一起“挖宝”。
两人陆续挖出一些水袋、水果和干粮，水果里有凯莎最喜欢的桃子，还是那种没有完全熟透的脆桃。
她擦了擦桃子上的绒毛，放在嘴边刚想咬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凯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目前肤甲还没办法与皮肤分离，如果吃完想要方便就会不可避免的遇到很尴尬的问题。
让肤甲吸收姨妈血已经够尴尬的了，要是再吸收点别的，那不得膈应死？
所以为了避免遇到这样的问题，两人只好继续绝食下去，尽量不吃一片肉一滴水。等到凯恩有办法分离肤甲了，再来一饱口福。
不过，总归是有取巧的办法的。
“凯莎，想吃就吃啊，别吞下去就行了。”凯恩示范着咬了一口脆桃，果肉嚼着嚼着然后吐掉了，就吃个味道。
凯莎眼前一亮，有样学样，果香在干涸的味蕾上绽放，一脸满足。
她稍微贪心了一点，把一些甘甜的汁水也吞进去了，不过无伤大雅，这点水分只靠平时运动就能出汗排空。现在她身体里的营养和水分有肤甲维持着，不会缺水的。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有人把桃核吐到了对方的身上，然后两个人就打起了果仗。
他们把散落在脚边的水果往对方身上丢，一点也不留情，一旦砸到身上就是稀巴烂，汁水四溅。
不过这点威力还破不了防，甚至不用力丢对方都没什么感觉。
浪费是真的浪费，但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只可惜凯恩没有西瓜，不然来个王炸节目效果一定爆炸。
打完果仗，也不用怕果汁粘在身上黏黏的。肤甲自动将体表的果汁吸收，自洁效果他给满分。
要不是外表太恐怖以及穿着会疼，凯恩倒是不介意一直穿着肤甲。
如果能拟态就更好了……或许可以吞噬变色龙尝试一下？
随后他们站在沙堆上，边挖边就着软桃和脆桃哪种好吃争论了起来。
凯恩喜欢口感佳的脆桃，如果是那种带点酸的青桃那就更好了。
而凯莎只要是桃子都喜欢，不过更偏好汁水足的软桃蜜桃。
凯恩听到后直接将凯莎视为异端，指责她怎么可以喜欢那种软乎乎一捏一个指印的桃子呢？
凯莎誓死捍卫自己的喜好，然后凯恩就追着要打她的屁桃。
凯恩根本没想真打，只是玩闹，但没想到凯莎象征性的跑了一下就被追到了。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然后气氛就突然这么尬住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凯莎真要跑的话，凯恩肯定是追不到的。
你不跑，我不打，就这么不了了之。
两人转移目标继续刨沙，直到在沙堆里挖出别的东西才缓解了尴尬。
这是一个特别的鸟笼，里面装着一只没有被虚空侵蚀的沙隼。
这对凯恩来说是个惊喜，虽然不知道它是摔死了还是眼沙子掩埋窒息而死，但只要尸体还完好，倒是可以作为素材用一用。
他肤甲赐予的怪力掰开鸟笼，把死掉的沙隼抓了出来，擒住脖子让肤甲将其吞噬。
吞噬的过程虽然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但是看着极为残忍。
凯恩明明只是擒住了脖子什么都没动，但那只沙隼却开始抽搐起来。
每次抽搐，沙隼的一部分身体就会塞进掌心，同时喷出几根羽毛。像是凯恩的掌心有一颗小型黑洞，在疯狂压缩并吞噬沙隼的血肉。
翅膀、胸脯、腹部、双爪，最后是头部，逐一被凯恩掌心的肤甲吞噬了。沙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十几根黑色羽毛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凯恩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只看见一条裂缝正在弥合，其中泛出紫色的光芒。
他没有急着研究吸收一只沙隼能给他的虚空肤甲带来什么变化，继续在沙堆中翻找无果后，凯恩拿起一个之前找出来放在一片的水袋，丢给了凯莎。
“这是干嘛？我不渴啊。”凯莎下意识的接住水袋，摇了摇发现里面装满水后，一脸疑惑。
凯恩明明知道她不喝水，为什么还要丢个水袋给她？
“洗把脸啊，要不是找不到镜子，一定让你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凯恩摇摇头，心想这妮子完全注意不到自己形象有多差吗？
“那好，你过来帮我一下。”凯莎恍然大悟，然后让凯恩帮她拿着水袋，她要洗脸没法拿。
“来了。”为了防止下次再啃一嘴灰，凯恩不会放过这个洗脸的机会的。
“在我手里倒一点我先搓搓脸……哎呀，别倒那么多，省着点你也可以洗一下。”
“不用担心我，我那边还有个用了一半的水袋，再省下去你连头发都能洗了。”
“好主意！”
凯恩在凯莎掌心倒了一些水，如果凯莎有意识克制的话，肤甲是不会自主吸收这些的。
而且虚空吞噬有机物只是笼统的说法，它也以魔法作为营养，水不是有机的，但也吃一些。
她把水捧到了脸上，然后开始用力搓揉起来，因为肤甲表面有比指纹粗一些的细小鳞片，一搓起来就感觉像在刮脸。
第三十五章 搓搓搓
在水资源稀缺的沙漠中，把饮用水拿去洗脸是相当奢侈的行为。
不过两人不用饮水都能过活，浪费也就浪费了。
反正前面已经浪费了不少水果，再多一点也无妨。
随着凯莎的搓揉，脸上厚厚尘土与水混合搅拌，慢慢变成了泥浆。
她停下来，脸上好像敷了一层淤泥面膜。
“怎么样了？”
“噫~”一个动作就能表达出许多意思，凯莎赶紧又搓了起来。
泥浆中的水分被燥热的空气吸走，逐渐有硬化的趋势，凯莎再搓下去就要变成黏土了，于是凯恩又倒了一些水。
难怪他每次打啵就感觉像在亲吻大地，这么多土。
搓完脸又搓脖子，然后一起倒水冲洗，凯恩发现凯莎脸都搓红了，皮肤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白皙。
明明在地下两年都没有受过日照，没有晒黑的条件，为什么脸不白呢？
他很快就想通了，凯莎是沙漠人氏，肤色天生就没有那么白，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对凯莎的喜欢。
浅浅的麦色也挺好，看起来很健康。
其实最主要还是脸好看，事实证明只要有颜，不管死人般的苍白和或者是反光的黑皮，甚至紫色皮肤都能被大众接受。
洗脸的过程中把头发也打湿了，摇了摇袋中还有大半的水，干脆头也洗了。
凯莎洗头跟洗脸一样，也是硬搓，双掌合十，头发夹在中间，就来回摁搓。
清水从头流到尾直接变成了黄水，可想而知里面藏着多少灰尘，被凯恩一阵数落。
洗完后，凯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睛里水雾朦胧，挺秀的鼻尖挂着一滴晶莹水珠。
只看脑袋的话，确实有几分美少女的味道了。
可凯莎也不是手办或某臭鼬，可以头身分离的啊。
他必须要为最终分离肤甲继续奋斗！
轮到凯恩洗脸了，凯莎主动过来帮他搓脸，其实就是私下报复他刚才的碎嘴。用搓背的力道去搓脸，把他眼泪都搓出来了。
随后，看到凯恩洗脸前后的巨大变化，凯莎愣了下，然后对比自己突然想到……如果之前头发和脸干净一些的话，说不定那个鸟贩就不会被吓走了？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凯莎抬着头看着即将落到天井外的太阳，怅然若失。
凯恩注意到她的表情，问她：“你想去上面看看吗？”
此时天井底部已经被阴影笼罩，只余井壁上被投下斜阳，可以看到很多根须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诡异的苍白色泽。
这是他们离地表最近的一次。她想要上去看一看，只是理智在不停的告诫她，让她最好不要去触碰那些东西。
否则，那辆马车就是后果。
“想。”凯莎说出了心里想法：“但是我们不能爬上去吧。”
“那就试试别的办法，只要你想。”凯恩说。
凯莎点点头，她隐约知道凯恩想要干什么了。
自从吞噬了沙隼后，肤甲就解锁了新的生物结构。因此，凯恩只要让肤甲长出羽翅，说不定就能飞上地面了。
最先是骨骼从肩胛后长了起来，这副翅骨并不大，翼展不到三米。凯恩觉得起码得扩大一倍以上才能将沉重的他带飞。
但是他感觉这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再大下去的话翅膀就太沉重，会导致身体失去平衡。
随后，肤甲涌出苍白的物质沿着翅骨蔓延，拉伸成为肌肉与羽毛。
黑色的羽翼成型，但没想到会如此沉重，凯恩站都开始站不稳了。
不用试也知道飞不成了，但他还是试着扇动了羽翼。
一连串的问题随之而来。
首先人类的骨密度比鸟类大，再加上肤甲的重量，让凯恩的体重直接成为无法避免的问题。
如果想要产生足够的动力，那他就必须增加翼展，但那样又势必前后失衡。反之，为了保持平衡，翅膀又不能长得太大。
而且他没有生成足够发达的肌肉，导致翅膀扇动很无力，完全飞不动。
再者，羽翼比较适合滑翔，有上升气流从高处起飞会容易一些，但他身处天井底部，上方的热气只向下扩散，没有那个条件。
试飞失败，凯恩没有继续尝试。
他看出来了，羽翼并不适合人类，或许鞘翅会好一些。也不知道正义天使凯尔为什么能用羽翼飞起来……肯定是用了魔法，或者应该叫星灵之力？
凯恩让肤甲慢慢吞噬羽翼，过程异常残忍。
生成这对破翅膀消耗的能量可不比生成一副暗凝铠甲少，他不舍得褪掉浪费了，只能“吃”回去。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损失了一些能量。
虚空的吞噬只是完全消化不产生无用废料而已，但转化塑造的过程中并不能做到无能耗转化。
不然的话，它们还长出固定的形态干什么？什么方便就变成什么，个个都是百变怪。
“要不还是算了吧。”凯莎等凯恩吞噬完羽翼，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有一就有二，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其他出口的。”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没试过。”凯恩看着凯莎的眼睛，神情严肃。
“你想控制地疝？太危险了！”凯莎一眼就看出来他想干什么。她惊呼，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这就好比两只虫子冲到茅膏菜里，还能发生什么？
“地疝的组成和虚空生物并没有很大区别，只要它有意识的话，我就能操控。”凯恩倒是很想试一试控制地疝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他怕贸然出手，会让它们全部激活，把两人困在天井中。
“那好吧，我们到洞口边试，要是出问题了，我可以马上带着你远离。”
“行。”
两人来到天井底部的洞口，凯恩让凯莎将一截根须打下来。
她释放的光弹准确命中了一截暴露的根须，后者掉下来发出肉块砸地的沉闷声音，仿佛神经反射般抽搐了一阵子。
而地疝的主体只是稍微缩了缩，并没有完全活过来疯魔乱舞。
“好！”凯恩暗赞一声，随后用意识网捕获那截根须，试图让它按着他的心意行动。
只见，那截根须忽然开始了扭动，一会儿像蛇一样蜿蜒前进，一会儿又像蠕虫一般躬身爬行。
在凯恩的操控下，它用激烈而诡异的动作，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暴走而来。
第三十六章 回到地上
那段根须以十分诡异的动作暴走到凯恩跟前，然后他撤去了操控，忽然停了下来。
根须的两端截面中透出虚无的紫光，似乎通往一片虚无的空间。
凯莎的肤甲上就有许多这样的发光裂隙，大致分布在肋骨处。大腿外侧甲片打开也会露出同样的结构，仿佛异次元入口一般。
不过凯恩检查过了，那些其实就是暴露在外的虚空能量形成了类似肌腱一样的结构。
它们由光一丝丝编织而成，最大的作用是散热，而凯莎高速奔跑的时候会产生高热。
只是虚空的光会让肉眼产生察觉，那些紫光聚集起来就会产生无限的层次感，层层递进，让人以为窥见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甚至有段时间，凯恩一度被误导了，以为凯莎的肤甲里面已经完全被同化为能量体了。
另外，凯莎的两块肩荚之间，还有一颗凸出的紫色能量宝石。凯恩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它的作用，只知道那并不是类似心脏的结构。
至于凯恩的话，因为暗凝铠甲全覆盖，所以几乎没有漏光。
唯一特别的是，他的头盔左眼并不是狭长的一条，而是如同陨石撞击般的圆坑，同时具有着辐散至半边脸的裂纹。
凯恩等了一会儿，发现根须没有任何动静，便打算进行更进一层的试探。
“只是一小段的话，应该没危险。”
凯恩这话是说给凯莎听的，他横着一只胳膊挡住凯莎，而自己慢慢蹲下去，伸手去触摸这段根须。
接触的一瞬间，这段死气沉沉的根须瞬间活了过来，以迅雷之势缠住凯恩的手臂。头尾两端甩出了紫色的汁液，落在两人的肤甲上，被吸收殆尽。
根须像蟒蛇一般越缠越紧，凯恩有铠甲防护，没有受伤。只是它缠得太紧了，韧性又足，以凯恩的怪力居然不能将其一把扯下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如果不考虑完整性，他可以撕碎它。
苍白的表皮阻止了肤甲的吞噬，同样这段根须也无法透过肤甲吞噬凯恩。
凯恩想了想，另一只手钻出骨刺，直接从根须的一段深深的捅进去，捅了个通透，然后开始吞噬。
这是一种很诡异很恶心的感觉，想象一只猎蝽将针状口器刺进一只白胖蛆虫“鲜嫩多汁”的身体里开始吸食营养，直至将其吸到干瘪死去。
缠在手臂上的根须被骨刺吸干了，令人作呕的感觉也消退了。根须表皮硬化变脆，只需轻轻一敲，就碎成一地渣渣。
以形补形，凯恩原本以为把这截根须吸收就能长出触须之类的，可是肤甲并没有从其中解析出任何新结构，就只有纯粹的营养物质。
而且看起来量很多，但实际浓缩后成能量后并没有多少。心脏是虚空生物最精华的部分，是能量核心，而地疝没有这种结构。
注水肉一样的感觉。
“这些地疝就跟含羞草一样，一碰就缩，但跟害羞一点儿也不沾边。”凯恩站了起来，沉声总结了一句。
凯莎虽然没见过含羞草，但还是一下听懂了大概，这个名字很形象。
“那还要上去吗？”她问。
“去啊，现在上去说不定还能看见日落。”凯恩本人对地上世界没什么执念，只是单纯的想让凯莎不留遗憾而已。
之前的遭遇给她留下心理创伤，这是虚空肤甲修复不了的，需要另找一些东西来慰藉。
“可是……很危险呀。”她有些担心，那些根须是如此暴虐，甚至已经想象出它们生生扯碎一切的场景。
“你想上去就点头，其余交给我就行。”凯恩拍着胸脯保证，敲响甲壳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天井中回荡。
黑暗啃噬着光明，天井变得愈发昏暗，苍白的根须偶尔流出一些汁液，散发着莹莹紫光。
凯莎终究是个向往光明的女孩，身处黑暗只是逼不得已。她抬头遥看沙漠的天空，然后点头。
“头盔盖上。”凯恩说，同时控制着一根巨大的根须从井壁上垂下来，落到跟前。
两人双双盖上头盔，又听他提醒到：“接下来的过程可能非常刺激。”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凯莎在头盔下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她感觉到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别看我现在远程控制地疝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旦发生了触碰，它就会激烈的抵抗。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控制它很短很短的时间，几秒钟或是一瞬间，一定要死死的抱紧我。”
地疝意识薄弱，对精神控制没有什么抵触，但实体上的触碰极度敏感，属于看得摸不得的危险存在。
“我死也不松手！”凯莎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她是真的害怕，但又非常期待。她紧紧搂住凯恩结实的腰，指尖扣紧铠甲的缝隙里。
头盔下的凯恩满脸紧张，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喊出倒计时：
“三！”
“二……”
“一”还没喊出口，巨大的根须伸过来缠住了两人的腰。
一阵巨大的拉力从腰间传来，几乎要隔着肤甲将腰扭断。眼前的场景一阵变幻，整个世界都快到模糊不清，仿佛被无限拉伸。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腰间的拉力就消失了，但随之就被令人窒息的失重感笼罩。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脚踩不到实地，只能以彼此的身体作为依托，才能显得不那么空落落的。
凯莎睁大着眼，第一次看着如此之近的太阳，连尖叫的本能也忘记了。而凯恩看见百米之下就是的大地，与他们之间只剩下空气，当即停止了思考。
短短一瞬间，从地下负几十米，到地表上百米……大概、也许、可能太高了？
两人用生命演示着抛物线运动，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最高点，陡然下坠！
炽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像一把铁匠用的老虎钳似地挤空了他的肺。
都说恐惧是人类最强烈的情绪，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被凯恩作为废案的羽翼再次提出，迅猛生长。
在不考虑节能的情况下，羽翼迎风见长，眨眼间已经遮天蔽日。
凯恩尽力展平羽翼，感受着升力作用在翅膀下。
下坠的速度开始减缓，但还不足以让他们安全的降落。可他不敢拍打羽翼，生怕乱动失去摇摇欲坠的平衡。凯莎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五十米！
他努力的抬起上半身转移重心，让垂直坠落变为俯冲。
三十米！
斜向俯冲变为滑翔。
十五米！
地面在视野中陡然扩大，他最后用力拍打翅膀扭转乾坤和凯莎调转位置，斜斜的栽进一处无名沙丘里，撞出漫天沙幕。
第三十七章 人类聚落
沙丘上的流沙一阵蠕动，突然伸出了一只骇人的爪子。
那只手臂胡乱挥了挥，沙丘便流动起来，缓慢的露出黄沙下掩埋的人形。
她肩后长着一对硕大的肩荚，受尽日照的滚烫沙子将热度传进肤甲，热浪在第二皮肤上涌动，迫使她猛然起身。
头盔的几丁质甲片向后掀开，一片片交错叠起，像昆虫将翅膀收进壳内。
凯莎看着眼前的大漠黄沙，还有沙子里笔直伸出来的一只胳膊，愣了一圈终于回过来神，伸手刨开身前的沙子。
沙子一点点被刨开，露出一个被甲壳包裹的脑袋。随着再次重见天日，凯恩充满求生欲的右手终于放下。
“凯恩凯恩，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心脏咣咣狂跳，脑瓜子嗡嗡的，腿都软了。虽然他没有做过过山车，没有蹦过极，但他敢肯定这绝对比那些刺激多了。
凯恩现在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巨大的羽翼压在身下，试了试没有反应，估计已经像被揉皱的纸团那样折成了十八段。还好这是长在肤甲上的，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觉。
凯莎伸手想拉起他，但他又摇头拒绝了。
因为羽翼被埋在沙子里，又牵扯着他的后背，导致他上本身根本没法抬起来。身下的流沙又开始流动，那是肤甲正在吞噬回收羽翼。
见凯莎开始担心瞎猜，凯恩也褪下头盔，用淡定的表情表示自己没事。
“你怎么不看看天空呢？别看我啊。”凯恩伸手指着恕瑞玛的天空。
方才他们坐井观天，现在尽收眼底，才知道天空也可以是这样的。
此时太阳离沙漠的地平线还有一段距离，仍然灼烈的阳光洒在万里层云上，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凯莎抬头看一眼就被迷住了。
凯恩虽然仰面看着天空，但是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
他在回忆飞行的感觉，即使那算是一次非常糟糕的体验，他也在其过程中隐隐摸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感觉被肤甲记忆下来，共享到他脑中，如果现在爬到高处，他能保证表演一次成功的滑翔。
至于翱翔，不用加点魔法手段基本没法做到。
作为人类，他的背不够开阔，羽翼开得太大后背却无法容纳足够的肌肉，力量不足本体太重，导致他没法像真正的鹰隼一样振翅盘旋。
而且背着羽翼站立必定失去平衡，除非他能在着陆的一瞬间收回羽翼，不然就别想平稳着陆。
如果让肌肉连着双臂，那力量不够的问题确实能解决，但既然不能空出四肢战斗，那为什么不吞噬蝙蝠改用翼膜飞行呢？
结论又回到原点——昆虫的鞘翅会比较适合凯恩的情况。
凯恩完全没注意到他忽视了一种低调而强大的远古生物。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飞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啊！
凯恩只是让根须将两人抛上地表，预想中不过不轻不重的摔一跤而已，却没料到会被抛到那么高的位置。
他确实失算了，被根须攫住的瞬间慌了，对后者的控制减弱了许多，才导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如果再有下次，他必须避免这样的失误。要不是刚好吞噬了一只沙隼，那么后果可能就不是无伤了。
为了不让凯莎错过今天的日落，凯恩这次是冒进了些，他选择这种办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如果让井壁上的地疝挪开一条路给他们爬上去，那么松软井壁极有可能直接就塌了。正是因为这些根须固定着沙层，由沙子构成的井壁才没有倒塌。
而且，沙壁里有没有暗埋的根须是看不见的，要是攀爬的时候运气不好，碰到了其中之一那就糟了。
至于着陆前一刻的突然调转位置，那是他冷静下来才做的决定，当时他已经知道死不了了。
凯恩不清楚凯莎的肩荚摔断了能不能重新长出来，再加上铠甲让他比较结实，在下面帮凯莎垫一下会好一些。
想到凯莎，凯恩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肤甲不会给她提供多余的营养，再加上高强度的运动会燃烧脂肪，没有任何堆积脂肪的条件，年仅十二的凯莎早早就脱去了婴儿肥，脸庞偏向成熟化。
她抬着头，看不见脸。下巴与脖子间连成一道优美而流畅的弧线，因为之前的清洗变得光滑，比远方闪亮的天际线还要美丽。
略过微波粼粼，凯恩发现凯莎正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双手捧着他的掌心，样子十分乖巧。
而他被埋在沙子里只露出脑袋和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沙滩而不是沙漠里。
这个角度的阳光有些碍眼，不停的斜进他眼底影响他，看在阳光底下凯莎光芒闪耀的凯莎。
等到羽翼回收完成，他立刻坐了起来。
注意到了突然贴近的脸庞，凯莎嘴角扬起醉人的弧度，在他脸上轻吻一口，然后身体前倾让下巴托在他的肩膀上。
她把心的重量寄托在他身上，安安心心的继续仰头看着天空。回味无穷，他心甘情愿用后背为她遮挡夕阳的余热。
凯恩小幅度的摆动脑袋四处查看，他发现自己处于沙漠中，但不远处就是戈壁滩，风蚀形成的岩柱屹立在大地上，偶尔有风吹过就会发出割裂般的回响。
天空中的金色独眼开始融入地平线，金色晚霞已经变成了火红的火烧云。
凯莎意犹未尽，提出要到高处看日落。
两人爬上了巨大的裸岩，现在的太阳已经不再那么刺眼，可以用肉眼直视了。
不过，在观看日落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太阳下方的事物。
在与落日同一个方向的远处，不及地平线的所在，竟然座落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
村落的建筑风格很中东，房顶大多都是圆顶或尖顶的，墙体厚开窗小，以便减少温差。只不过他们的墙并不是白色的，而是阳光般的金黄色。
以他们的视力，能看见市场中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路边摊的彩色棚顶异常吸睛。
凯莎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她愣愣说道：“凯恩，我想过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 生命的味道
“不行。”凯恩当即否决了凯莎的要求：“现在还不能接触人类，等我能控制肤甲脱离再说。”
如果他知道在岩柱上能看见人类聚居地，他就不会同意凯莎上来。
“我就看看而已，我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的。”
凯莎也知道自己会吓到人，经过之前那件事，她已经对澄清自己不是怪物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远远的看一下总可以吧？
“聚落里人多眼杂，你能看到他们，他们就能看见你。到时候人们会对你群起攻之！”
“这可不一定哦，别忘了我可是能隐身的。”凯莎凭空消失又出现，就像在变魔术。
“这……那要是暴露了怎么办？”担心则乱，凯恩居然忘了这茬。
“我就直接跑出来啊，他们又追不上我。”凯莎把一只脚踩在更高一阶的岩石上，展现着完美的大腿线条。
“唉……你爱去就去吧。”
凯恩最终拗不过凯莎，她不听话他也没法拦住她。
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想着干脆就这样让她认清人类社会的冷漠算了，然后才能彻底学乖。
凯莎倒是没怎么在意凯恩声音中的无奈，她只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她高兴得雀跃起来，又亲了凯恩一口，只是这次凯恩觉得没什么滋味了。
没意思，原本的好心情突然变得很烦躁。
“要去可以，不过得从地下走。”他提醒道。
说完这句话，凯莎过来搂住他的胳膊，催促他快点走，比什么都急。
凯恩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从地下过去，等走到聚落下方都已经第二天了。
趁着最后一点余光在大地上还未被黑暗吞噬殆尽，两人通过天井重新回到地下世界。
令人意外的是，两人回到地下的时候，发现有个从未见过的怪物在天井下等待着他们。
它看起来就像一具在沙漠中被风干多年的活尸，身形佝偻，表皮黑硬，皱皱巴巴的缺少水分。四肢瘦得只剩下骨头，枯枝般缩在胸前抬起，五指如同鹰爪般弯曲尖锐。
这是一个人，但是它的面孔却与人相去甚远。
肮脏的头巾斜斜垮下来，盖住了半边脸，没被盖住的半边脸半遮半掩的露出一颗黢黑的眼珠。
这颗眼珠的大小还与眼眶不太匹配，因为小了些导致脑壳里的紫光透了出来，让眼眶微微发亮。
而在独眼的下方，则是一张针牙密布的大嘴，足足占据了大半张脸，挤掉了鼻子原本的位置，嘴角开裂到耳朵下方。
“嘎嘰！”
它看见两人，蹒跚走近，同时发出了饥饿的嘶吼，一些紫色光点从他口中逸出。
看见这个虚空生物，两人的眼色都不太好看。
并不是说他强。
相反，它弱的可以，比最低级的虚灵都不遑多让。属于那种被凯莎随手一个电浆弹就能轰得稀巴烂，或被凯恩一根指头就能戳穿心脏的炮灰生物。
而是它让两人都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凯莎通过活尸的服饰认出这就是那个逃跑的鸟贩，他听不进她的警告，最后还是不能免于变成怪物的命运。
而凯恩第一次看见人类被侵蚀后的模样有感，如果当初他没能共生成功，或许也会变成眼前这副鬼样子吧？
“怎么处理？”凯恩看向凯莎，他也认出活尸生前的身份了。
他想看看凯莎把它当成什么。人？还是怪物？
凯莎用行动回答了他。
“愿你找到无尽的源泉……并永远不会被拒之门外。”
她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祈祷，似在超度。她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蹒跚的行尸走肉，聚集能量朝着它的胸口射出了一发光弹。
毫无疑问的，那活尸被炸成一团古怪的血肉，紫色的浆液溅满大地。
凯莎感觉心里有什么被放下了，她叫上凯恩，毫无芥蒂的从那摊血肉上走过。
……
地下的路况可比地上错综复杂多了，明明地上目测不到十公里的距离，在地下通过却要花三天时间。
这里的坑道没有一条能直接通往目的地的下方，他们必须不停换路，在似是而非的岔道前面临选择，磕磕绊绊的找出正确的方向。
在地下生活得久了，两人都养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方向感，能保证自己的大方向不会出现偏移，或者能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并且立刻纠正。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遇到虚灵虫群挡在路上的情况。
如果规模较小，屠光虫群强行闯过。如果规模太大，那就不得不另找出路了。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两人还是来到了人类聚落的下方，开始向上探索寻找出口。
虚空生物们的来来往往会把坑道给磨平扩大，就像被开发的景点一样，也会被游客们的进进出出改变。
所以那些地势险恶，险恶刁钻的逼仄小道就成了两人重点探索的对象。他们就像钻蛋的苍蝇一样，专门往崎岖的小道里钻，探寻着未知的所在。
又花了几天时间，他们摸清了这周围的大致路况，凯恩找到了许多不为怪物所知的，都已经在脑海里留下深刻的立体地图了。
有一些路虽然是死的，但尽头也已经里地面很近了，甚至能感受到从上方传来的震动。不过凯莎并没有将它们强行突破，她相信一定能知道隐秘的出口的。
又是几天过去，许多通道都被探索完毕，被认定为死路排除在外。
只剩下最后几条羊肠小道还没有探索，凯恩勉强才打起精神，而凯莎却还是兴致勃勃的，热情不减。
而就是在这最后几条路里面，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在斜向上的狭窄坑道中，按照惯例凯莎爬在前面，而凯恩紧随在后。
“凯恩，你闻到了什么没有！”忽然间她停了下来，兴奋得大呼小叫。
凯恩抬头，面前三尺正对着凯莎的翘臀，听到这话他在黑暗中尴尬了一下，然后心痒痒的动动鼻子嗅了嗅。
既不是恐惧的味道，也不是魔法的味道，更不是硫化氢的味道！
呵呵，美少女怎么可能会放臭屁呢？
他闻到的是烤肉的味道、动物粪便的味道、以及浓郁的香辛料味道。
那些都是生命的味道，是地上世界尘嚣的质感。
而这股味道之所以能在这里飘散，说明了一个事实——这条通道通往上方的人类聚落！
第三十九章 集市
强烈的喜悦鼓动着凯莎的胸膛，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上方爬去。
“凯莎！”凯恩在后面叫到。
“什么事？”她回头看着他，面具下传来笑声。
凯恩欲言又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没什么，上去之后注意隐蔽吧。”
“嗯。”凯莎继续向上爬行，坑道较窄，又是坡面，只能爬着。
来到了坑道尽头，凯莎看见头顶上有一道透着天光的缝隙，那是她向往的世界！
近在咫尺！
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快要被遗忘的童年，嘴角微微翘起。
凯恩拍了拍她的小腿，在嘴巴前竖起一根手指，让她不要太激动。
噤声。
倾听。
凯莎安静下来，感受着来自地上的动静。
头盔将他们的五感放大，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气味，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夹杂着香料和烤肉的刺鼻味道传来，口腔中不觉泛着渴望的酸涩。
这上面很可能就是市场，但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凯恩的意识网只能探查到虚空生物，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让凯莎小心再小心。
他不会跟上去，凯莎只能靠自己去探索。
虚空肤甲泛起波纹，凯莎的身形隐没了，但她还在原地。
她伸手扒着那道缝隙，一点点把它抠开扩大，直到能将整个脑袋探出去为止。
她看见小市集淹没在色彩与喧闹中，紧邻彼此的拱形帆布遮阳蓬几乎盖住了整条街道，空气被烈日灌满灼热，而人们在阴凉处摆摊。
卖水的、卖牲口的、卖香料的、卖水果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聚落比她待了十年的那个小村落还要繁华。
“这就是上面的世界吗？我回来了。”
凯莎满心期待，见没人注意到她所在的边缘角落，便把头顶上的干土扒碎，然后钻了出去。
她没有忘记凯恩的叮嘱，上去的第一时间就是悄悄搬来东西封好出口。
地道出口位于一堵废弃土墙的墙角，可以挡住另一边的视线，而旁边就有一个缺损的泥缸，里面只有枯草和果核，凯莎把它挪了过来堵住洞口。
在封口之前，她不忘与地道里的凯恩挥挥手，不过这是在隐身状态下做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
做完这一切，凯莎小心翼翼的走向集市。
街道上飘来汗水的味道，有各式行人来来往往，但总的来说并不是很密集，凯莎走在其中也能游刃有余。
凯莎注意到道路中间遮阳棚遮不到的阳光地带，那里很少有人走过。即使要穿过那不过五米的宽度，他们也要加快脚步尽快跑过去，就好像碰到阳光就会死似的。
凯莎抬头望望天，今天的太阳是很毒辣，但也不至于像吸血鬼那样躲着吧。
看到这里，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走到阳光里就没有人傻傻的往自己身上撞了？
她躲开沿路的行人，把一只脚伸进阳光里，光线在她的肤甲上扭曲。
然后她就露出了马脚。
凯莎发现自己的本体虽然仍然保持着隐身，但是被太阳照射投下的影子却还在！
好在没人会注意到阳光里突然多了一块黑斑，就算看到了也会脑补成一只落在遮阳棚上的鸟投下的影子。
凯莎把脚缩回阴影下，继续躲着行人逛集市。
街道上很整洁，但她的目光没有一直落在两侧的小摊上。有时候她也看看两侧漂亮的房屋，一砖一瓦尽情沐浴在阳光下。
她在一座神庙顶部看到了一枚金色的巨大圆盘，那是传说中太阳圆盘的粗劣仿制，没有一丝魔力在表面流淌，但却寄存着恕瑞玛过往的荣光。
曾听凯恩说，真正的太阳圆盘很大很大，浮在空中高耸入云。
凯莎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羊圈前，里面的牲口问到了她的气味，立刻恐慌的乱窜，把拴绳绷得老直，差点跳出羊圈。
小贩走过去呵斥这些牲口，凯莎则连忙走远了。
忽然间，一丝血腥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勾起了虚空肤甲血肉的渴望。甲壳的内层用力咬紧皮肉，痛得她脚一软，隐身差点解除。
它想进食了，凯莎下意识的看向血腥味的来源——一个屠夫当街宰杀了一头山羊，正用一个木桶给它放血。
凯莎绕开了那里，瞎晃悠来到了一个摊位面前驻足不前。
数十个篮子里盛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手串项链、也有镯子耳坠，都是女孩子很喜欢的物件。
而凯莎中意的是一个木梳，旁边有镀银的梳子，有雕纹的梳子，但她就是喜欢这个普普通通的桃木梳，因为它最便宜。
可是，即使再便宜，她也没有钱，也不敢现身出来买东西。
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披着面纱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凯莎连忙让开位置，摊主与女生热情介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商品正被人暗中窥视。
凯莎全程旁观，看着女生随意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件在沙漠中很少见的贝壳手链，付了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突然感觉很羡慕。
目光重新回到那个女生看都不看一眼的木梳上，一个想法突然在凯莎脑海中冒了出来：要悄悄拿走一个吗？没人会发现的。
凯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虽然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偷窃就是不对的。
可她又很想带着梳子回到地下作纪念，让凯恩帮她梳头，那让她很享受。
她还看到了掏耳棒，或许掏耳朵会更舒服吧，但地下黑咕隆咚的好像不太适合呢。
旁边有面梳妆镜，但她现在还不敢看自己的脸。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凯恩说她很好看，她不想也不敢去验证那是否真实。
目光回到重新回到梳子上，凯莎还是最想要它。
摊主忽然伸手指着凯莎，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然后她慌乱四望，才发现她指的是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只巨兽。
那只巨兽是斯卡拉什，凯莎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以前听父亲说到过。
它的身躯比街边的房屋还要高大，四条蹄子像长颈鹿那样又细又长，但偏偏脖子和牛一样短，也不知道怎么喝到地上的水。
斯卡拉什的背上可以驮物载人，在骑手的操控下，它正向凯莎所处的街道走来。
凯莎该走了，她的气味可能会惊吓到这只巨兽致它暴走，而街上行人又这么多，万一冲撞起来搞出事那绝非她想见。
所以她打算离开，但在离开前，她看见摊主和街上的行人都在看着斯卡拉什。
最终，她还是抵制不住诱惑，做下了亏心事。
没人注意到凭空消失的一把木梳。
她在街上奔跑起来，逃也似的卷起一阵阴风。
手中的梳子无法随着她隐形，她便揣在怀里遮得死死的。
来到集市的角落，她搬开泥缸，悄悄钻回了地缝中。
回头看见凯恩还在地道中等待，凯莎先是一惊，然后突然鼻子一酸。
第四十章 深渊之上
“哭什么呀，被发现了还是被欺负了？”
看见凯莎安然归来，凯恩刚想放下心，就看见褪下头盔的她眼眶红红，当即担心起来。
凯莎没有说话，伸手递过来一把木梳。凯恩接过来愣住了，为什么偏偏是梳子。
“我们下去说话，这里不太隐蔽。”
回到了开阔地带，凯莎的眼泪也已经止住了，凯恩亮出梳子开门见山的问她：
“你是不是因为我说要送你梳子，你才特意拿的这个？”
他特意照顾了凯莎那已经碎过一次的自尊心，说“拿”而没有说“偷”。
凯莎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是而非，凯恩的原因只占一半。
她拿梳子是她以为这东西最廉价，能让她的负罪感最小。但没想到拿过来之后，即使是最廉价的负罪感都能压得她喘不过气。
凯恩见她沉默，拿着梳子要给她梳梳头发。而凯莎立刻慌慌张张的后退了几步，好像那梳子比任何怪兽都要恐怖。
“既然不用，为什么还要拿呢？”他叹着气，这其中他也有问题。以为在地下用不到，所以他很少跟她强调为人处世。
凯莎喜欢这些东西无可厚非，偷东西教育一顿就好了，但偷完东西又这么自责，就有点不正常了。
在凯恩了追问之下，凯莎终于开口说话，只不过并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没有这身可怕的皮肤，我是不是就能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凯恩默默抿唇，果然还是因为这个。
有肤甲在，她没法当一个平凡的女孩。明明是很简单的快乐，但她却不能拥有，心中苦闷。
但她有没有想过，隐身这种能力是一般女孩能拥有的吗？
隐身不喜欢？肤甲太丑？暴力不适合？
那这么完美的身材呢？这个正常女孩绝对做到的吧？
凯莎看问题还是太片面了。
“确实，女孩子不能去逛街太可怜了，不过这和你拿别人东西是两码事，好女孩都不这样。”
这次连凯恩都没有维护自己，凯莎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
“我还没用过，还能还回去吗？”
凯恩没有回答，他默默从铠甲的缝隙间掏出一枚金币，放到凯莎手中。
“为什么你会有钱？”凯莎先是愕然，凯恩为什么会有钱？但马上她就想通了，是那个鸟贩的遗产……
“你把钱悄悄放回去，就当买下了梳子。”
他知道这样教不太对，可是凯莎情况特殊，他也看出了她很想要这把梳子。
“可是人家还是没有同意，这算不算强买强卖？”凯莎一时纠结。
“同样的梳子这钱可以买几十把了，商人以利为本，不会拒绝的。不过，你下次可别再这样做了，忍一段时间，到时候我陪你光明正大的去逛街。”
“好……”凯莎只觉得一阵感动，拿着金币就要返回集市，然后被凯恩连忙拦下。
“你不饿吗？等明天，今天就别去了。”
隐身也要消耗能量，而能量越缺乏，肤甲就越饥饿。凯恩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它们太饿了，吃得不够，那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了？
“我们去捕猎吧。”
“哦。”
凯莎这会儿已经迷糊了，傻傻的跟在凯恩身后，听他一阵数落。
“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拿了梳子就有理由重新上去了是吧？你这点小聪明我早识破了。”
“我哪有！”凯莎嗔怪一声。
她一开始感到委屈，但一想到被拐着弯夸聪明了，心情突然好多了。
凯恩用雷达追寻着虚空生物一路向下，此时凯莎仍然沉浸在对地上世界的美好向往里时，丝毫没有发觉这些美好就像蝉翼上的梦，无比脆弱。
他们为了捕猎来到了一处溶洞里，看着洞壁上的光并非来源于自身，而是被下方某种异度之物所照亮，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不安。
“该不会是……”
凯恩顺着斜坡往下望去，看了紫色光芒汇聚的湖泊，倒映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涟漪。
而地面上的生物对此一无所知。
他发现一个骇人的事实——这个聚落，居然是在一个深渊上建立起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眉头紧蹙，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深渊距离地面是如此的近，这意味着它加倍的危险。
一旦虚空生物们发现地上的生物，那这个聚落将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被生生从恕瑞玛的边缘上抹除！
“凯恩，我们得做点什么！我们必须出手拯救！”地上的光景给了凯莎很大的感触，她没法袖手旁观。
一方面她的良心过不去，另一方面她不能任虚空就这么吞噬壮大下去。
这次是一个小型聚落，那下次就可能是一座城镇！特别是在凯恩说过近半个恕瑞玛的地下都被虚空生物挖空后，这就从可能会发生变成了早晚会发生。
凯恩是知道凯莎的性子的，善良的她无法放任人们被虚空吞噬。
她很清楚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们生活世界下方有一条河在流毒，而她就是解药。
这份责任心已经苏醒，他很难扭转执拗的她。
所以，他没有扑灭她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想法，就算最后人们否认了她为拯救他们所做的一切。
“怎么救？你有什么想法吗？”凯恩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凯莎还没有意识到她将迎来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挫折，认真考虑然后说道：“我们没法封印深渊，虚空生物就会源源不绝的从里面爬出来，所以还是让上面的人迁走吧。”
“他们不会轻易迁走的，在沙漠中迁移的代价可不小。”凯恩撇撇嘴，心想凯莎你还没见识过钉子户的威力。
“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他们不搬，那就用死亡威胁他们！”凯莎握着拳头，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威胁可以，但是我们不能和人们发生直接接触，最好让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下搬走。”
“嘶，好难！”凯莎本想上去把它们吓跑的。
不过她可能没有细想，人类是团结的生物。一个人会怕她，但要是几百个人呢？
结果会让她大跌眼镜。
“难就对了。”凯恩低下头，目光深沉。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件事会轻易就解决了。
第四十一章 头颅
深渊中涌出一群畸零的怪物，自然中不可能生长出的手臂勾住了深渊的边缘，拖出一具怪异恐怖的躯体。
它们用带钩的利爪在岩壁上爬行，发出剐蹭的声音。如同无穷无尽的畸噩梦魇，成群结队地穿透岩石，向上爬行，带着无法安抚的杀戮冲动，唯一的目标是要将上面的世界分解破坏。
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地上的聚落指不定就被这群怪兽发现了。
凯恩站在溶洞口，把一颗石头踢进了眼前的深渊。
在磅礴能量的潮涌中，石头刚一接触到紫光的液面就被蜡化了，冒出一阵物质溶解的黑烟。
这阵黑烟使得虚空兽群注意到了凯恩，黑色潮涌蜂拥而至的朝他袭来。
凯恩盖下头盔，挡住了空气中令人却步的恶臭。威胁来袭，本能使他充满了力量。
他从没有抗拒过这种冲动，是这冲动让他有还击的力量，也让他活到了现在。
骨刺从手背上长出，他慢慢退回了隧道的中段。
那些生物沿着洞壁爬行，脚下、两边、甚至头上全是它们！
它们占满了狭窄的空间，从四面八方对着凯恩发起了进攻。
一只甲壳长角的怪物飞扑过来，剃刀般锋利的爪子挂在了凯恩的大腿上，一口尖牙啃噬着他坚硬的暗凝铠甲，当即在上面留下许多浅浅白痕。
凯恩没有用手把它拽开，它身上最好抓住的只有些那锋利的刃足，但是这些被饥饿趋势的怪物宁愿被拽下一条足也不肯松口。
他转身一个膝击撞在墙壁上，虚灵的身躯顿时被撞得粉碎，心脏被自己甲壳的碎片压爆，剩下一个挂在腿上的硕大脑袋也被拍开。
凯恩重重一跺，像踩碎蜗牛一般轻易的踩死了一只体型较小但是凶性不减的虚灵，然后头也不抬的将骨刺往前伸，精准的刺入一只飞扑而来的虚灵咽喉中，贯穿了心脏。
因为意识网的存在，凯恩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感知周边每一只怪物充满歹意的动作。
他能看到它们保护在甲壳中的弱点，听到心脏脉动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没有哪两只虚空生物是完全相同的，周围即使出现了再多他也从不会将它们混淆，就像黄种人能从面孔上分别出其他黄种人的国家归属，却对白人只有一个蓝眼睛高鼻梁的印象。
从某种程度上，凯恩感觉眼前这些虚空生物与自己有一种同类间的熟悉感，他能从形似的每一只虚灵身上分辨出它们的区别，或许他已经将它们视为了同类。
两只附着于天花板上的虚灵尖啸着落了下来，像蜘蛛扑食般降到他的脊背上，试图啃食他的脊髓和脖颈。
两根骨刺从暗凝铠甲上钻出，精准刺入怪物的心脏，破碎的遗骸被钉在铠甲上，心脏流出的能量被凶器所吞噬，修复着铠甲上的损伤。
凯恩会躲避那些让他感觉到威胁的攻击，其余的袭击他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躲开，它们所造成的每一个伤疤都会变成荣耀，挂在他长满骨刺的铠甲上。
当凯恩停下反击的时候，狭窄的洞穴中已经堆满了破碎的残骸，锋利的刃足四脚朝天，逆流的浆液填满坑洼，古怪的血肉涂得满墙都是，岩石溶解冒烟，空气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恐怖气味。
凯恩一一收回了铠甲上长出的骨刺——又是十多具空洞无光的尸骸从他身上滚落。
它们的心脏连同体液都被骨刺贪婪的吸干，空洞的甲壳变脆了，凯恩做出任何动作都难免从这些残骸上踩过，发出脆响。
一番鏖战下来，凯恩不仅没有负伤，暗凝铠甲也用吸收来的能量修复好了。
他只需要被动的还击，那些生物就会悍不畏死的扑过来，被他反噬成为营养，最后变成了虚空肤甲的一部分永远活在他身上。
卸掉了挂在身上的众多累赘，他终于可以跟身前的庞然大物好好决斗一场了。
这是一只庞大的虚空生物，凯恩用利爪和骨刺在它躯干造成了诸多伤口，眼睛戳烂，甲壳扒开，皮开肉绽，四肢拽断。
他造成了这么多恐怖的伤势，但他就是没有对它的心脏下手，所以即使它受到了足以让正常生物死上一百次的伤，仍然生猛的活着。
这怪物正在吞噬凯恩而努力重新站起来。
它吸走地上的血肉，吞噬着虚空的精粹，缝合着自己的伤口，长出了新的肢体。
受过伤后，原本的弱点变得更加坚硬，无法复原的伤口里钻出了燃着黑焰的触手，噼啪的鞭打着岩石。
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十多粒针眼分成三簇冒着温热的紫光，变成了形态畸零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蜈蚣般的刃足剁进满地的残骸里，像一列开动的战车向凯恩冲过来。
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隧道，凯恩没有躲避的空间，只能硬着头皮硬上了。
锋利的脚趾扒住地面，凯恩双手以霸王举鼎的姿势顶住了冲撞而来的三角头颅。巨大的冲击压弯了他的膝盖，脚趾在坚硬的岩地犁出不下十米远的深深刻痕。
缝合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他，被他用双手分开抵住上下颚。凯恩向口中望去，长满了牙齿的食道正在用力收缩，看不见心脏所在，只有一根软管一样的长舌突然刺向了他的面门！
刺舌停在了迫在眉睫的地方，被凯恩用意念控制住了。几条燃烧的触手拍过来，黑焰融毁了他的铠甲，化为黑烟消散。
凯恩微微眨了眨眼睛，某种饿意贯通了……他的感知与眼前的虚空生物产生了精确的共鸣，透过了层层甲壳看见了它心脏的所在……头颅后第七节的中央。
他松开一只手将刺舌拉出，松动巨口猛然咬合，却将舌头咬断。
凯恩按住了怪物的脑袋向前空翻，双腿抵在了天花板处，蜈蚣般的身体构造注定了怪物抬头无力，被凯恩倒立着用爪子把脑袋死死的按在地上。
燃烧着黑焰的触手再度袭来，凯恩吃力的空出一只手擒住了其中一根开始吞噬。溶解与修复在他掌心同时进行着，肤甲似乎咬进了骨髓，传来战栗的剧痛。
眼中涌起潮汐，拍打在深渊的边缘。
那火焰安静了下去，顿时被肤甲吸收。
随着凯恩的意念，黑色火焰再度从肤甲上涌出，点燃了整根小臂。
他放下倒立的双腿，一个猛扑跨越了七节甲壳，双拳砸下，燃烧着黑焰的双手在怪物的甲壳上融开孔洞。他熄灭火焰，将一只爪子探进古怪的血肉里，精准的掏出了那颗微光脉动的心脏。
凯恩本想揉揉眼睛，但看着自己油亮的爪子。在眼泪滴落的时候，凯恩感觉体内有什么消失了，可他偏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无奈只能作罢。
半小时后，凯恩好不容易把缝合怪兽的巨大头颅拆下来。
看着自己奋斗半天的成果，他褪下头盔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喷出一道白雾，自言自语。
“这脑袋够大够吓人了吧？骇人的东西有了，不过要怎么运上地表又是一个问题……”
第四十二章 笨拙至极
为了将深渊之上的人类聚落驱逐，两人暂时制定了这么一个粗略的计划。
凯恩凭借着强大的侦测能力，监控并且猎杀周围区域的虚空生物，阻止它们扩散到地表。
而凯莎则自告奋勇，隐身去到聚落里想办法制造一些灵异事件，动摇人心，带去恐慌。
说是这样说，然而在实际执行的时候，两人心智上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凯恩不仅击退了小型兽潮阻止了虚空的扩散，还利用它们的吞噬特性制造了一只骇人的怪兽。找不到巨兽，他就自己动手制造一个巨兽。
只要把这只怪兽的颅骨放在这些人类的领地里，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警示作用。
一个自然不可能形成的怪物颅骨，比别的什么无形的妖魔鬼怪都更有说服力。
此外，为了把这个颅骨送到地面上，他又控制了一条钻地蠕虫，正尝试打通去往聚落外围岩石群中的地道。
而且，这条地道除了可以充当运输通道以外，也可以让凯恩也自由出入地上地下，方便他观察地上的状况。他担心凯莎一个人搞不定地上的人，自己最好也上来瞅一瞅。
但凯莎呢，这姑娘简直笨拙至极，脑子在战斗以外的地方就转不开了。
她曾听说地震之前动物们会发出预兆，做出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凯莎重新通过低地道来到集市里，她先是把金币悄悄的放到她曾经拿走梳子的那个篮子里，然后又去到那个羊圈面前。
她身上散发的气味立刻惊动了羊牲，它们咩咩大叫，在羊圈里乱冲乱撞。
这种味道会让所有生物感到本能的恐惧，唯独人类对其不够敏感，他们对看不见的东西缺少敬畏之心。因为无知，所以无惧。
“一个个都他妈得了疯羊病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这样发疯让我怎么卖钱？”羊贩骂骂咧咧的进入羊圈里安抚躁动的群羊。
听到他这话，凯莎心一软，打消了打开羊圈放走群羊的念头。
然后她路过了屠夫的肉店，看见了那桶血，突然计上心头。
凯莎来到肉店门前，趁屠夫不注意，把那一桶羊血踢倒了。放置久了的血向外倾倒，原本整洁的大街顿时被染上一抹暗红，异常刺眼。
路人怪叫起来，屠夫发现了门口的异常。
“你这死小孩，把你老子的店面搞得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
屠夫勃然大怒，对着在门口玩耍的自家小孩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只因他离得最近，且脚底浸满了鲜血。
一顿爱的教育，小孩在棍棒的淫威下屈打成招，委屈的哭了。然后屠夫让小孩看店，自己提着桶去河边打桶水过来冲洗大街。
凯莎看着小孩哭唧唧的样子，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不过这都是为了救他们，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蝇虫闻味而来，在血泊上飞舞，在烈日的暴晒下，一股腐败的气息开始飘散，人们纷纷避开肉店。
看到这里，凯莎终于感觉不对。
怎么……一丝恐惧的气味都没有？难道就没有人感到害怕吗？
不认输的她直接走进了血泊中，用脚在血泊里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危”字。
一丝恐惧的气味飘到她鼻子里，背锅的小孩看着凭空出现的字，被未知的恐怖所吓倒。
于是凯莎这才满意的跳出血泊，离开了肉店。
至于沾了血会显形，亦或者走路在街上留下血脚印这些，则完全不用担心，肤甲自然会吞噬站在表面的鲜血。
屠夫从河边提着一桶泥水回来，看见血泊里的字，勃然再怒。
骂骂咧咧的放下桶就直奔向自家小孩，抓起来就是一阵暴打。
噼里啪啦，肉店门口传出一阵捶肉丸的声音，还有小孩的阵阵哭声。
梅开二度。
凯莎几经辗转来到一个摊位前。
这个摊子很特别，卖的全是遭人厌恶的沙漠里常见的害兽——蝎子、毒蛇、蜥蜴，也有米洛斯虫和克糜蝼这种危险的巨型昆虫。
凯莎记得凯恩一直说要找只昆虫吞噬弄一双可靠的翅膀，所以在看到这个摊子的时候，立马就挪不动脚了。
因为感觉到她的存在，这些毒虫变得十分焦躁，开始啃咬起囚笼。
克糜蝼是一种钻地的群居虫，不会飞，直接不用看了。而米洛斯虫形似甲虫，但体型比人头还大几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根本带不走。
于是凯莎变想到了释放毒虫驱散人群，一来可以制造恐慌，二来可以驱赶行人，方便她带走虫子。
说做就做，凯莎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当着小贩的面快速打开了几个竹篓，释放了这些害虫。
因为凯莎就在附近，这些平日一见面就会拼死搏杀的害虫也不敢造次，逃出牢笼第一时间就四散而逃。
发现情况不对，小贩第一个跑开，有人尖叫起来，然后整条街都乱了。
凯莎已经没空理这些了，凭借着自己不可思议的速度轻松追上了飞翔的米洛斯甲虫，从下方伸手抓住了它的爪钳。
成群结队的米洛斯可是连骆驼车队都敢攻击的凶虫，但在凯莎的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被抓住了爪钳就只会死命的往上飞，但无论怎么飞也逃不出她的魔爪。
就这样，凯莎像放风筝一样，拉着爪钳带着米洛斯回到了地道口。路边的行人看到虫子都害怕的跑开了，故而也没人发现她。
回到地下，凯莎邀功般的把米洛斯送给凯恩，满心欢喜。
“给，你送我梳子，我也送个好东西给你。”
在她的逻辑里，梳子虽然是她上去“买”的，但只要是凯恩付的钱，那就跟他送的没什么两样。
“这……”凯恩人傻了：“你不是去上面搞鬼吗？怎么抓了个大甲虫回来？”
米洛斯在凯莎手中剧烈的挣扎，它咬合着双颚、挥动着大鳌、扑打着翅膀。凯恩见它太聒噪了，直接用骨刺刺穿了它的脑干，钉在岩壁上当标本。
这下意识的行为让他感觉到很奇怪……这可是在地下世界里极其罕见的生命啊，为什么他如此迫不及待就把它杀了？
而且，他记得自己原本是对虫子有恐惧的，但是这会儿按着它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
他感知到脑海中传出一阵饿意，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快些把米洛斯吞噬。
凯恩突然警醒，刚才是这层皮肤的饥饿把自己支配了吗？
感受到肤甲传来不满的刺痛，凯恩觉得自己该留个心眼了，别一冲动做出了错误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 米洛斯甲虫
听完凯莎一五一十的回报了今天所干的“好事”，凯恩突然笑喷了。
少女，你把制造末日预言想得也太简单了点吧？
在他看来，凯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日常的意外。不能引起恐慌，转眼就忘了又有什么用呢？
要是换凯恩上去，那他直接暴力拆迁，把没人的房子先弄塌几座，再留下一些警告意味的可怕印记，让人心生猜忌。
凯莎虽然主线任务毫无进展，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成，至少她完成了支线任务把米洛斯带回来了。
即使虫子已经摆在面前，但凯恩依旧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这么大的目标也能带回来？不会被发现了吗？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拒绝这份好意。
米洛斯已经被他用骨刺钉穿了头部，挂在岩壁上一动不动。
即使已经死掉了，也依旧能从狰狞的外形看出它的恐怖。
米洛斯甲虫的双颚大到可以直接夹断人的脖子，两只合力可以用爪钳把人抓到天上，坚硬的甲壳连弓箭也无法射穿……人们一般使用火烧的方式来驱赶它们，但这种办法并不是一定就管用。
成群结队的米洛斯是沙漠中极其可怕的掠食者，也是商队最不愿碰见的灾难之一。
如果凯莎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小女孩，可能被抓走的就是她了。
“又大又黑又硬，也就只有龙龟会以这种虫子为食了。”凯恩嘀嘀咕咕，把手掌按在巨型甲虫圆滑的背部，开始了吞噬。
在他看来，米洛斯是很强，但即使和最弱的虚灵打起来，也根本没有胜算——最顶尖的掠食者在虚空面前也要沦为食物。
在吞噬的过程中，他看了眼自己的螺纹骨刺，这东西有时候不能挥砍是挺麻烦的。
就比如他把缝合巨怪的脑袋掰下来那次，但凡骨刺有一点切割的作用，都不会让他那么辛苦——钻进嘴巴里把连接头颅的部位吞噬分离，然后用怪力整个扯断。
不过即使如此，凯恩也不觉得骨刺存在什么不合理。
在这空间狭窄的地下，刀剑可能施展不开，或是因为砍坚硬的外骨骼卷翻了刀刃。反而短小精悍的骨刺很好用，能更轻易的刺穿虚空生物的心脏。
吞噬米洛斯，凯恩不要双颚，不要大鳌，只要那一对鞘翅。
他的后背突然拱起，暗凝铠甲从中线裂开，甲片弹起露出一对膜质的三角形翅膀，半透明的翅膀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翅脉，根部被肤甲上发达的肌肉所牵引。
突然展开的翅膀和高高举起的鞘翅掀出气流，让凯恩体型一下子变大了许多，凶神恶煞如同灾星。
凯莎被吓了一跳，随即由衷的为凯恩高兴起来，毕竟她这其中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
“快试试怎么样？不行我就再去给你抓几只沙漠蝗。”她兴奋的说着，比凯恩本人还要期待。
凯莎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虚空肤甲会吞噬却不会进化有什么不对，因为凯恩很早就说过，没有那两只虚空生物是完全相同的，就像世界上没有哪两片叶子是完全一致的。
况且肩荚这个结构，她就从来没有从其他任何的虚空生物上看见过，是她独有的。
“凯莎，你退开一点。”
凯恩要在洞穴里试飞，让凯莎给他腾开空间。
翅膀振动的强烈气流吹得地面飞沙走石，凯恩立即皱起眉头。
他刚让肤甲振动翅膀，双脚还没离地，就发出了非常大的噪音。
这噪音无法避免，因为他要一秒钟扇动翅膀几百次，产生的升力才足以带他离开地面。
当他飞起来的时候，这噪音更喧嚣了，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在耳边盘旋，那轰鸣的声音他只能通过盖下头盔减噪。
唉，先不管噪音了，飞的动才是最重要的。
浮空没有问题，但需要把振翅频率保持在某个数值才能稳稳悬停在空中，一慢下来就会往下掉，无法滑翔。
空中移动很不熟练，只是本体平衡感太差，需要多加练习才能自如移动。
洞穴中并没有多大的空间，凯恩在几米高的地方歪歪斜斜飞了一圈，发现没有致命的问题就下来了。
一对膜翅直接褪掉丢弃，肌肉收缩甲壳弥合，又变回了原来的暗凝铠甲。
“真的起飞了啊！”凯莎看凯恩飞得没什么压力，心想着带上自己双飞问题也应该不大。
“感觉还不错，就是消耗有点大……”
在试飞中，除了噪音这个问题以外，凯恩还发现另一个大问题。
虚空法则中，能量和物质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他生成翅膀虽然用不了多少物质，但是振翅时消耗的能量却很大，跟羽翼完全反着来。
一秒振动几百下，消耗不大才怪。这是结构决定的，他没法改变。
“那就多吃点，把附近的怪兽都清空！”
凯莎非常有感触，她最近因为长时间隐身，食量也变大了很多，花在狩猎上的时间大大增加。
不过虚空生物杀掉多少来多少，即使他们狩猎的频率增加一倍，但附近的怪物却没有明显的减少。
说到怪兽，凯恩就想起了他杀掉的那只巨兽，于是让凯莎帮着他把头颅一起搬到地表，顺便带她熟悉一下新挖出来的地道。
来到深渊边缘，凯莎发现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头颅，张大嘴巴可以塞下他们这两个半大孩子。
“这不太好搬动吧……”凯莎光是看着都感觉有些吃力，她甚至都不知道凯恩是怎么独力猎杀这样的庞然大物的。
“把肉吞噬掉减重，剩下个头骨就好搬了。”
看着凯恩嬉皮笑脸的，凯莎的表情突然垮掉。
吞噬心脏你不找我，吃剩下就让我来收拾！
哼！
一般来说，两人猎杀只是为了心脏，跟充满了精粹能量的心脏相比，虚空生物剩下的部位就有些鸡肋了。
吞噬起来太花时间，获得的营养也很有限，处理的时候还很恶心。
为了节省时间，也避免恶心自己，取走心脏之后他们会直接将尸体抛弃。
也不用担心会造成浪费，如果有其他虚空生物路过，它们会负责将其吞噬回收，反倒是心脏不立刻吸收就会流失能量。
虽然表面上很嫌弃，但凯莎还是和凯恩一起把头颅处理好了。附着在头骨上的血肉还有内部的脑浆什么的，全都被清理掉了。只剩一具骨架，重量减轻很多。
两人合力将巨大头骨抬起，凯恩在前引路，而凯莎只要跟着走就行。
第四十四章 警告标志
凯恩让钻地蠕虫挖出的地道，通往人类聚落外千米远的一处风蚀岩中。
层层裸岩堆掩住了地道的出口，隐蔽性很强，而且旁边就有高高的岩柱，方便凯恩在高处俯瞰聚落内的情况。
钻地蠕虫并不会因为帮了凯恩的忙就被放过，凯恩从一开始就决定过河拆桥。当它挖通地道的那一刻，还没来得见到阳光就被凯恩召回到地下杀掉了，取走心脏补充精神控制消耗的能量。
他不敢将虚空生物抛尸荒野，鬼知道正常的生物吃掉它们的腐肉会发生怎样的后果。虚空侵蚀正常生命然后引发变异，一个不小心引发的连锁反应就能让附近的生物圈崩溃，甚至害死人也不是没可能。
为了显眼让人们尽早发现，凯恩要将颅骨放到一座高高的独石柱上。凯莎没法再帮他了，他只能用空运的方式将颅骨运上去。
这块巨兽颅骨即使被挖空了，其重量也达到了凯恩体重的数倍。为了将其搬上石柱，他耗费了不少能量。
颅骨的尖牙巨口正对着聚落的方向，这是一种警告，意味着这片土地并不安全。
凯恩本想在头骨上面刻字的，让警告更加直白。不过想到这上面也没人会爬上来就手下留情了。
凯莎也爬了上来，她单脚踩着头骨，眺望着不远处的聚落。
她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听到了人们的欢声笑语，嘴角微微翘起，是一抹微笑。
但这半截微笑马上就沉了下去，因为她也想起了黄沙之下潜藏的东西。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处在危险中吗？”凯莎跺了跺脚，带着气愤说道。
“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吧。”凯恩叹了口气，恐慌需要时间来发酵。
他也知道强行拆迁是最快的办法，只要把聚落的城墙和街垒炸毁，再放火烧屋子，这些人就不得不离开这里。
但那不太实际。
要是考虑到人们的死活，他们就不能直接破坏房子。
得给人们时间跑出来，准备行囊，带着所有不忍放弃的东西上路。
如果直接炸房子的话，一些人就会被倒塌的房屋砸死。另一些则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抢救出来，带不够东西只能空手上路。
然而还没等这些人走到下一个聚落，残酷的沙漠就会将他们吞没。
然后问题就回到原点——要怎么让人们乖乖收拾行囊呢？如果他们不想走，死也要待在房子里，那这房子还怎么拆？
他们又不是游牧民族，每一次搬迁都是对生存的一次不小的挑战，又怎么会轻易搬走呢？
温和的举措注定无法快速达到他俩的目的。
……
跟凯恩取经之后，凯莎解锁了许多新姿势。
现在，她会寻找那些跟动物单独相处的人类作为目标。
无论遇到老人小孩，她会隐身站在动物的旁边，对目标说话。
而在当事人看来，就变成养了好久的动物突然成精说话了！说的还是可怕的预言！
遇到胆大敢回话的，她还会回答对方的疑问。
因为被头盔扭曲了声音，她的声音如同呛血，那诡异的声道说什么都能让人印象深刻。
许多人都遇到了同样的状况，听到了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快逃！虚空随时可能吞噬这里！
然而，怪事并不只有动物开口说话这一种。
有人发现自己的墙上出现了深深的爪痕，或者代表虚空的三元性标记，甚至是“危！”“逃！”“吃！”之类的字刻。
反正怎么故弄玄虚怎么来，而且不止墙上有，城墙有，有人连天花板上都出现了警告印记，屋主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谁进来过自己的屋子。
此外，聚落里开始有牲口接连离奇死亡。有的被留下了腐蚀性的伤口，有的被挖掉的心脏，有些则直接被吓死，各种死法稀奇古怪。
这么多怪事在不到千人的小小聚落接连发生，恐慌逐渐在人心中发酵。
虚空怪兽对聚落虎视眈眈的传闻渐渐传开了，每个人都心慌慌的，宵禁的时间越来越早，平时没事禁止单独外出。
如果这些怪事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怪兽真的存在，那人们接下来的发现，就坐实了这一说法的成立。
有人在聚落的石柱上发现了怪兽存在的证据！
一尊巨大吞下成年人的头骨被安置在石柱的顶端，那针牙密布的上下颚完全就是非自然能产生的结构，它面朝不远处的聚落，无声的诉说着亘古的恐惧。
“糟…糟了！我要…我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酋首！”第一个发现头骨的年轻人慌慌张张的跑回去将他的发现告知聚落的酋首。
很快的，城里又来了一批人确认情况，并且还在附近的石堆里发现通往地下深处隧道，其中有怪物经过的足迹。
现在他们不信也得信了，虚空生物真的就在地下。在他们故乡的骨髓里蠕动的，是一种病态的、不可言说的恐怖。
“跟你们磨了一个月了，这下总该搬走了吧……”
站在岩柱上目送这这些人离开，凯莎凭空显现出身形，独自喃喃。
这一个月里，为了驱赶这些人类离开危险地带，她一次次越过自己的底线，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从装神弄鬼、到破坏房屋、再到杀害牲畜……
已经见血了，已经到了残害生命的地步，再继续下去，就差杀人了！
还好，这些人没逼她越过自己最后的底线。
现在，她已经累了，比一刻不停的战斗三天三夜还累。
如果这就是拯救的代价，那也太沉重了。
……
凯莎回到地下，她不想狩猎，不想进食。
只想跟凯恩发发牢骚，然后躺在他身上好好睡觉。
“那些人发现头骨和地道，应该这几天就会收东西离开了吧。”
她如释重负的趴在凯恩的身上，因为肩荚的缘故，凯莎只能趴着或者坐着休息。
“或许吧。”凯恩也不太确定，除了杀人放火，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为了避免虚空生物扩散到地面，他这一个月来光是杀就杀掉了上万只，有的隧道里堆满了大量的残骸，至今都没有虚空生物去清理。
因为一旦被他发觉，这些东西就别想活过两小时。
而现在，两人事也做尽了，怪也杀光了，地上这些人再不迁走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
凯莎的安稳觉没能睡多久，就被怪物的袭击惊醒了，然后陷入了一波又一波的战斗。
不知为何，深渊中突然毫无征兆的接连涌出大群虚空兽，弄得他们分身无力。连续好几天里遭遇了大大小小各种战斗，完全抽不出时间去看看地上的情况。
凯恩一开始也弄不明白，直到熟悉的老朋友出现，让他们从猎人突然转变成为了猎物。
“为什么会有猎杀者出现！”
第四十五章 被迫分散
“为什么会有猎杀者出现！”凯恩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巨兽。
猎杀者是由被虚空侵蚀的牲畜变异而来的，为什么这地下无缘无故会出现猎杀者？
因为有人把牲畜放下来了！
“这些蠢人，简直冥顽不灵！”
凯恩暗暗咬牙，一只猎杀者倒是没什么，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群！
他们所处的这个洞穴中，起码就有五只猎杀者，还有若干虚灵挤在它们之间。若不是凯莎用火焰阻挡了它们，这会儿甲壳与利爪的鼎沸洪流已经将两人淹没了！
洞穴前后各连通着一条通道，但现在已经被怪兽占满，于是凯恩的目光落到了上方。
经过这一个月的巡逻，这里的地形他已经记熟了，哪两条路会在哪里交汇，他都知道。
“从上面走！”凯恩指着穹顶上的一个直径两米的通道：“凯莎，你先上！”
“不，你先上，我可以掩护你！”凯莎面朝怪物俯下身，荚囊裂开口子，凶光毕露。
她的肤甲燃起熔炉般的高温，体内炽热的压力在蓄积，如同无处释放的疼痛。
凯恩知道她这是进入蓄能状态，如果不把能量释放出来就无法排出体内的高热，然后反噬自己。
“要小心。”凯恩叮嘱一声。
他刚展开鞘翅飞向上方的通道，凯莎就立刻释放了体内的压力，朝着群狼环伺的怪物们射出一轮盘旋的飞弹，体型较小的虚灵顿时被炸成一团古怪的血肉。
凯莎说的没错，拥有远程火力的她来打掩护的确更好一些，她怒吼着射出一轮又一轮光弹，为眼前的怪物带去从天而降的灼热毁灭，有效的逼退了怪物。
“快上来，别恋战！”凯恩已经收了翅膀钻进了通道，他第一件事就是低头招呼凯莎跟上。
五米的高度也不算太高，凯莎屈膝用力就能跳上去。
但此时，被紫色火焰隔绝在外的猎杀者也发动了杀招，口中喷出的光电柱分别射向两人。
三道光电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交叉射向凯莎，她大腿外侧甲片弹开，超限奔袭。
她屈膝前冲，关节中爆出了紫色的电弧，似乎比光还快，在毫厘之间擦身躲开了灼烈的光柱。
但她躲得了光柱，却躲不开塌落的穹顶。
两道光电柱射向凯恩，他向上一跃，钻进了隧道更深处。而下一秒，他脚下搭着的岩石就炸开了，爆炸让整块穹顶裂开蛛网般的裂隙，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的坍塌下来。
巨石砸落，凯莎只来得及抬手阻挡，便被漫天的烟尘淹没。
“凯莎！”凯恩看得真真切切，扒在洞壁上目测欲裂的大声呼喊。
烟尘弥漫了整个洞穴，下方没有任何回应，那些猎杀者也被巨石压在废墟中，暂时无法挣脱。
他又连喊了两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他开始发觉不对劲——为什么雷达里面属于开始的光点消失了？
凯恩很快找到了答案，他在自己意识网的边缘发现了凯莎的光点，她已经趁乱逃离了洞穴，另寻出路离开了这里。
他放心下来，又自嘲一笑，有时他总是把凯莎当小孩子看，从而忽视了她那强大的战斗力。
实际上，以凯莎的速度，只要她能反应过来，这地下基本没有那只怪物可以拦住她。
除非她自己跑进了死胡同。
现在凯莎先走了一步，他得通过别的路与她汇合，而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打定主意，凯恩就没有再管废墟里的兽群，通过攀爬上方的隧道离开了这处围猎场。
“这条通道应该快爬完了，沿着它直走连过三个岔道，有一个通往下层的地道。”
狭小的通道都没有发光的凹痕，故而显得很黑，而凯恩的铠甲还是不漏光的，一来二去就等于他在完全的漆黑里穿行。
所以他只能靠着队地形的熟悉感估算距离，再爬十米应该到通道的拐点了，他这样想。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这上面居然还有一只猎杀者？”
凯恩诧异的抬头看上去，借助头盔的黑暗视觉，他可以清楚的看见物体以光以外的形式的表现。
他看到的拐点处并没有猎杀者的轮廓，但展开的意识却清楚的告知他，有一只体型不亚于成年亚洲象的巨大掠食者正隐藏在拐点后守株待兔。
只要他敢伸出脑袋，那张血盆大口就会瞬间把他的脑袋从脊柱上扯出来。
“这咋办？下去是不可能再下去了，要硬着头发硬上吗？”凯恩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岩石，若有所思。
猎杀者伏低了身体，蹲守在地洞的边缘，像一只等待老鼠出洞的猫，但是它比猫更有耐心，也更安静。
它不用呼吸，故而不会产生扰乱的气流，故而它更有耐心。
它不会心跳，连最轻微的声响都不曾发出，故而它更安静。
它具备了一个好的猎手应该具备的品质，但它注定不会成功。
一个黑影猛然从眼前的地洞里窜出来，猎杀者不曾犹豫的张口咬了上去，针牙密布的大颚瞬间将其碾得支离破碎。
但是，它的牙齿并没有被甘美的鲜血浇灌，口中只有难嚼的几丁质甲壳，正在嘴边片片剥落。
那它刚才咬到了什么？
如果猎杀者有思考能力的话，或许它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忽然间，下方的洞口里伸出一双爪子，钳住了它的双颚。
一片鞘翅作为诱饵，让猎杀者失去了先机。看似贫弱的双手爆发出强劲的力道，将它推得连连后退。
“嘿嘿，我的鞘翅好吃吗？”凯恩蹬着岩壁爬了上来，双眼对上猎杀者那空洞的眼眶。
那颗骷髅脑袋里只有亘古的紫光涌现。
似乎是从眼前的小人儿眼里感受到了嘲弄，猎杀者在口中积蓄能量，它的骷髅羊头里绽放出比平时强烈百倍的紫光。
这么狠！闭着嘴巴放嘴炮也不怕把头炸烂？
凯恩暗暗心惊，准备翻身去到它背上，躲掉攻击的同时也进入它的防御死角，到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不曾想，他双脚刚一离地，猎杀者粗壮的四肢就同时发力，用脑袋将他狠狠的咚在了岩壁上，三角形嘴巴的尖端死死抵住他的腹甲。
而更绝望的，是他被卡在地洞上方，双脚悬空，根本无处借力反击！
第四十六章 独自战斗
凯恩知道是自己的速度慢了，如果他能像凯莎那样敏捷，快速翻上猎杀者的后背，那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但他做事，或多或少总会留下一些容错空间。
眼看着蓄能即将完成，凯恩不想自己和猎杀者的脑袋一起被炸成了渣渣，瞬间用精神控制夺取了它身体的控制权，让蓄能在完成之前停下来。
凯恩没有凯莎那样天才的战斗本能，现在的他为了培养自己的战斗意识，尽量的少用精神控制。
这是为了以后到人类世界而提前做的准备。
毕竟这能力只能控制虚空生物，对正常生命却无效。
不过凡事视情况而定，如果遇到了无解的威胁，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用出来的。
就比如现在。
猎杀者整个身躯都僵住了，它略微后退松开抵住凯恩腹甲的嘴巴，然后被凯恩爬上来踩在脚下。
站在巨兽的脑袋上，凯恩跳起来重重往下一跺！
嘭——
猎杀者的尖脑袋被跺歪向下，插进了两米见宽的地洞中拔不出来。
凯恩撤去了控制，它无法张口，后腿也被凯恩抵住无法后撤，施加在他身上的全部又被返还了回来！
等待爆炸发生的前一刻，空气总会变得异常焦灼与安静。这种时候，就特别让人想点上一根烟。
爆炸的气浪吹拂火苗明灭不定，点一根烟为敌人送去死亡的赞礼。
不过凯恩没有烟，虚空也不值得。
光电蓄能完毕，炽烈的光芒在头颅中绽放。
光电柱洞穿了它的满口尖牙，炸毁了它自己的脑袋，并向下方的废墟轰去。
凯恩感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下方的洞穴被二次塌方的岩石淹没。
幸好凯莎不在下面，凯恩这般想着，注意力回到猎杀者身上。
无头的猎杀者并没有死去，它的四肢仍然有力的刨动着脚下的岩石，只是它失去了方向感，一直撞墙。
它磕磕碰碰，最后终于找到了方向，把无头的身躯面向凯恩，但也露出洞门大开的心脏。
“别浪费了，就当一具无头尸体吧。”
凯恩看见心脏涌出的能量已经开始修复它的开花的脖颈，他的手顺着脊椎伸进了胸膛，一把攥出微光脉动的心脏。
嘭——
猎杀者把头颅撞进了狭窄而笔直的隧道。
因为追不上凯莎，前肢又被狭窄的洞口卡住，它探入洞穴中的脑袋空咬着发出怒吼，仿佛想要吃光隧道中的空气把逃跑的凯莎吸回来。
凯莎以为甩掉了身后那群猎杀者，速度慢了下来打算给身体散热，但没想到身后立刻亮起了危险的光芒。
猎杀者的行为模式已经可以推出来了——一旦发现自己够不到猎物，它们就会喷射电浆炮。
光电在它口中蓄积，即将喷发！
而在笔直而狭窄的通道里，要怎么躲？没法躲！
凯莎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
释放荚囊中的能量首先要让身体热起来，由于肤甲已经处在过热状态，凯莎的肩荚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前置准备就释放出了呼啸的飞弹，接连轰击在身后的洞壁上。
凯恩给这一招起了名字，就叫艾卡西亚暴雨。
凯莎很喜欢，莫名觉得很有气势——因为传说中艾卡西亚这地方很危险，几乎无人生还。而暴雨她没见过，那是在沙漠中很罕见的天气。
没见过往往代表着厉害，抱着一种国外的月亮比较圆的想法，凯莎对这个名字寄托了美好的想象。
艾卡西亚寓意危险，而天气可以引申为自然灾害。合起来，艾卡西亚暴雨就有一种恐怖天灾的意境。
凯莎从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的能力起名，但凯恩的随口一说却让她觉醒了某些东西。
不过跟虚空生物说这些它们也听不懂，所以凯莎只会在心中默念。可即使没有喊出来，灵魂中的一部分也会不由自主的熊熊燃烧起来！
轰轰轰轰！
灼裂的飞弹接连轰击在隧道上，落石坍塌下来，形成了一堵岩墙挡在凯莎的身后。
在没法跑出通道的情况下，制造障碍物阻挡攻击是唯一的解。
光电柱随后而至，岩墙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飞溅的碎石打在凯莎的后背，爆炸的余波把她娇小的身躯掀飞出去，在地上滑出好几米。
凯莎狼狈的爬了起来，没有被光电柱直接命中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她的腰差点被爆炸的气浪推折了，没有多少脂肪的胸口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摩擦了好远，屁股也被好几块石头打中，现在全身哪哪儿都疼。
不过她习惯了疼痛，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迈出脚。
终于甩掉了猎杀者，她继续向前奔跑，前方有虚灵阻拦，但是这威胁不到凯莎。
她陡然加速，像闪电一样掠过兽群，那些怪物在她看来呆若木鸡。
它们完全跟不上凯莎的速度，几颗飞弹落下，将它们炸成了一地残肢。
释放艾卡西亚暴雨得先让肤甲过热，但反之，释放的同时也会带走大量的热量，有助于肤甲的散热。
凯莎已经摸清了肤甲的循环系统，开始尝试在高速移动的同时发动攻击，把控温度。
速度较快的凯莎率先来到了道路的交汇点，只要在通过眼前这个洞穴穹顶上的通道，她就能在上层找到凯恩。
但她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好几头猎杀者。
一、二、三、四，加上之前那五只，别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地上的人是把一群羊赶下来献祭了吗？
蠢货！真以为虚空是能喂饱的吗？
屡教不改，凯莎开始体会到凯恩教自己做事时的愤怒了。
不过她对地上人们的愤怒比这要强烈上一百倍，起码她不会蠢到忘记了那些用鲜血和痛苦换来的教训。
洞穴中四头猎杀者向她投来了充满歹意的目光，饿意历历分明。
凯莎感觉全身燃起熔炉般的高温，她的肩荚爆豆般的射出一轮飞弹，全部射向这些巨兽的面门。
她要用爆炸挡住对方的视线，从而给自己制造接近隧道前往上层的机会！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动了。
第四十七章 相逢一笑
出口离地很高，没关系。
这洞穴的穹顶是倒扣的碗形，凯莎沿着边缘全力奔跑。
紫色的电弧从脚下冒了出来，跳跃着流遍全身；她如同切割空气的尖刀，空气在她面前被分成两半，紫色的气盾卷起狂风。
诠释了什么叫做风驰电掣！
凯莎绕场一周加速，然后以一个角度切入，双脚垂直岩壁跑了起来。
他从怪兽身旁的岩壁上掠过，猎杀者们朝着紫色流光挥爪，却只捞到了一抹残影。
虚空生物并不会带有任何的主观情绪，它们活着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消解一切活物。愤怒、快乐、哀伤、恐惧等一切情绪都不会有，
痛觉没有，快感也没有，它们唯独只有饥饿这一种感觉，只会依照本能做出行动。
看着凯莎绕墙越跑越高，够不着的它们张嘴蓄积能量，朝着她发射电浆炮。
光电柱胡乱射在洞壁上，却连凯莎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虽然它们根本瞄不准凯莎，但是电光柱却将岩壁炸毁，岩壁变得坑坑洼洼，被能量打击的位置如同蜡烛般溶解滴落。
凯莎的速度即使再快也无法在破碎的岩壁上奔跑。
飞檐走壁是需要条件和技巧的，首先得有一个初始速度，速度够了还得让双脚与墙壁保持一个夹角，才能不停借力抵消重力。
倘若墙面不连贯或者太陡的话，就会出现无处借力的情况，被重力扯回地面。
体力已经耗去大部分，凯莎慢了下来回到地面，站在角落里气喘吁吁。
她褪下面罩剧烈喘气，看着四头面目狰狞的猎杀者同时逼近，歪嘴吐掉口中只有过量运动才会产生的粘稠又发酸的唾沫。
甲壳面罩盖了下来，遮住了凯莎的脸，视野再次切换。
环顾四周，凯莎只在洞穴中看到了两条路。
一是自己之前走过的狭窄直道，二则是她刚刚没能跑上去的上层入口。
面对步步紧逼的猎杀者，凯莎心里盘算着。
跑回去是不可能再跑回去了，一旦钻进那个狭窄的洞穴被前后堵住避无可避，后果肯定是在电浆炮的狂轰滥炸下死去。
还不如留在洞穴中，靠着宽阔一些的空间周旋一番，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打定了注意，她留下来战斗。
借助头盔，她看到了光，看到了生命和猎物的弱点。
她再次成为了掠食者！虚空的猎手！
一只猎杀者率先扑来，凯莎侧身翻滚躲开，让它的尖嘴陷入了岩壁。
她弹出双臂，双手旋出光之利刃，抵着岩壁发射出一串蓝紫色的火弹，爆炸淹没了另一只怪兽的面门。
凯莎向前奔跑，跃上了一只猎杀者的后背，正蹲下准备拳刃刺入注入烈火焚毁心脏，但其它怪兽不会就这么放任她各个击破。
利爪和尖牙淹没了她，她不得不放弃机会，从背上跳下来。
在单挑的情况下，猎杀者的后背即是死角，但在群攻的情况下，这个死角也就不存在了。
卡莎落到了空地，没有墙壁掩护，怪物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让她压力倍增。
她头盔之下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要是它们同时攻击封住上段，那她几乎没有躲开的可能。
不能让它们围住自己！
凯莎以脚跟为轴原地旋转，拳刃喷出火焰，在身边画出紫色火焰的圆环。
火焰让它们后退，凯莎有了喘息的空间。
怪兽们空洞的眼眶死死的盯着凯莎，让她产生了那么一丝错觉。
她不知道虚空是否懂得憎恨，但她感觉这些怪兽一定在恨她。
她觉得自己在它们眼中是某种来自它们世界的东西，但同时又必须被消灭。
也许这就是他们俩经常被袭击的原因，可能在虚空眼里，他们是两个通缉犯。
凯莎不知道虚空生物认知中的她是否有别于地面上人们眼中的她。
这些怪兽在恨她，但这并没有和凯恩说的产生出入，虽然凯恩一再强调虚空的饥饿是永不满足的，但它也没有否认它们中的一些个体拥有饥饿以外的感觉。
甚至他对她还说了一句很匪夷所思的话——虚空原本只是个概念，没有意识、没有实体，是生命的躁动让它们饿了起来。
皮肤发出一阵针刺般的痛苦，让凯莎不禁把精神放在眼前。
现在，跨不过火圈的怪兽开始在口中积蓄能量。
火圈是不能再保护她了，凯莎得换个地方跟这些怪兽周旋。
她伏下上半身，荚囊口对准猎杀者的头颅，正准备用艾卡西亚暴雨制造爆炸，然后趁怪兽不备跳出火圈。
但就在她准备发射的时候，其中两只猎杀者突然将脑袋一歪，提前喷出光电柱洞穿的身旁同类的心脏！
兽群的攻势就这么被诡异的化解了，还顺带白死了两头。
凯莎一头问号，正当她有所感应的时候，一个黑影从上方的洞口掉下来，从天而降骑在了一头猎杀者的背上，并且揭晓了答案。
果然跟她刚刚想出来的答案一样！
两人在战斗中培养的默契体现了出来，凯莎见凯恩已经选好了对手，直接屈膝飞跃跳出火圈。
吼！
剩下的那头猎杀者也随她跳了起来，位于抛物线最高点的凯莎缩腿空翻，刚好躲开了下方猛然闭合的巨口，同时用荚囊予以炽烈的还击！
艾卡西亚暴雨！
弹幕贴脸射在巨兽的脑袋上，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其中一些还插着它的眼眶射进了颅内，直接内部引爆了它的脖颈。
凯莎以优雅的姿势落地，同时以脚跟为轴回旋转身，恰好看见猎杀者巨大的身躯无力倒在她身前两米处，掀起一阵烟尘。
它的脑袋被弹幕轰得稀碎，像被踩烂的莲藕，而那一枚射入眼眶的电浆弹，更是在咽喉深处着床，把它的脖子炸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孔洞。
她快步向前，将手臂从其脖子上的爆破型伤口探进去，摸索一番扯出了仍在跳动的心脏。
而另一边，从天而降的恐怖黑骑士也用燃烧着黑焰的爪子，熔断了巨兽的粗壮脊椎。
他用双腿夹着胯下的庞然大物，即使怪兽疯狂摇摆也自巍然不动，直至它最后失去了支撑轰然瘫倒。
然后，猎杀者第二至第八节的胸椎被凯恩取出并丢开，它的背上被打开了一个天窗。接着凯恩很轻松的一伸手，就从胸腔里取出了微光脉动的心脏。
重逢的两人各自解决了目标，褪下头盔相视一笑。
凯恩见凯莎气喘吁吁的样子，便将手中握着的心脏举起来示意到：“我这颗心就给你了。”
第四十八章 通感
虚空生物的“心脏”只是在形态学上叫心脏，但和人类的心脏其实完全没有任何的关联。是两码事，连结构存在着根本上的差异。
这颗心脏它并不是一团会跳动的强壮肌肉，而是一团粘稠的能量聚合体，会像心脏跳动搬一波一波的发出光芒。
所以拿着它也不会像捧着一颗心脏那么血腥惊悚，感觉更像拿着一个正在融化的荧光冰淇淋球。
接过心脏，凯莎甜甜的笑着，不过凯恩觉得她并没有明白他的另一层意思。
他认为自己已经够直白了，但凯莎段位实在太低，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青春期的荷尔蒙不会都给虚空肤甲吸收了吧？她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凯莎把手靠近心脏，能量逆流形成一道溪流灌入她的掌心。
只有在吸食心脏的时候，虚空肤甲才能安静一些，但她早已习惯皮肤蜇咬的针刺感。
忽然，她转头看着凯恩，若有所思：“凯恩……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关于虚空生物的。”
“什么问题？”凯恩一开始还不怎么在意，他觉得十二岁的凯莎能发现什么，大概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原来的世界线里，凯莎虽然也是十岁掉进了地下，但她的心智其实很晚熟。每一天都竭尽全力求生，直到后来才进化完全，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但现在，她更早的完成了进化，更早的回到了地表，更早的接触了人类……会早一点诞生什么想法也不意外。
姑且一听。
“凯恩，我们一直被虚空生物追杀是有原因的！我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憎恶！”
“……”凯恩下意识的反问：“难道不是因为地下就我们两个活物？”
“这……”凯莎噎住了，狡辩道：“我敢保证，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在它们眼中是来自它们世界的东西，但又必须被消灭。”
凯莎的解释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生命在虚空眼中本就是必须消灭的东西。不过她有想法的话凯恩会更倾向于引导，培养她独立思考的能力。
“那你知道憎恶是什么样的感情吗？”他问。
“大概…也许…是我知道真相后心中最强烈的那种感觉吧，胸膛有团火在烧。”
凯莎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它释放出来。”
“嗯……不对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在虚空的眼中看到了憎恶，他们憎恶我们胜过地上的生命。我感觉如果让它们在我们和普通人之间选择一个目标，它们肯定会选我们！”凯莎的语气有些激奋，一边说一边逼近，到最后挨着凯恩的身体。
“难道不是全都要吗？”凯恩挑了挑眉，凯莎眼中的神采顿时暗了下去。
“也对哦……”她转身离开，绕着圈圈踱步，似乎在试图找出一个严谨合理的假设来让凯恩无法回答。
“要怎么让虚空生物进行二选一呢？在虚灵放在两者中间，看它会爬向谁吗？可是一次两次只是偶尔，要实验很多次才能说明情况吧”
凯莎苦思冥想，不过她才走了几圈，凯恩就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跟虚空生物通感……”
话音刚落，凯莎就感觉肤甲开始发烫，荚囊不受她的控制裂开了一道口子发出光芒，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那里面积蓄，最后射出了一颗灼烈的电浆弹。
“这，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凯莎诧异的回头看着凯恩，显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尴尬。
通感，即是精神控制的前提。
控制虚空生物，得先感受它们的感受，才能支配它们的身体。
凯恩在和虚空共生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这种能力。
别看凯莎现在被一身虚空肤甲包裹着，可一旦凯恩与肤甲通感，那她可就半点隐私都没有了。
要是凯恩再狠一点，他还能通过支配肤甲来控制凯莎的行动，但那样太怪异了。
凯恩担心凯莎胡思乱想，担心她介意，然后为此疏远自己，于是就一直没说明自己的能力。
谁都有不想被窥探的隐私，即使没有也需要一些私密空间来寄存自己的某些东西。
即使朝夕相处又共患难了这么久，凯恩也没有将自己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告诉凯莎。
总之，就是他觉得太变态了而羞于启齿。还好凯莎憨憨的，没有发觉这个问题。
等过几年长大了，后知后觉的她发现凯恩的人品得到了验证，可能也就不以为然了吧。
另外，通感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与虚空生物通感，往往就意味着它们那历历分明的饿意会直接灌输到凯恩的思维当中，而不是通过体表的针刺感来提醒他。
无情的饥饿拖拽着理智，不及时断开的话就会致使疯狂。
还是少用为妙。
“现在你知道了。”凯恩耸耸肩，一副全都交代了的表情。
……
两人绕路回到了坍塌的洞穴，一只猎杀者被压在巨石下，没有死去，但也动弹不得。
凯恩把压住它脑袋的石头搬开，然后对着空洞的眼眶发动了通感。
过了一会儿，凯恩眨了眨眼睛，神色凝重。
凯莎说得没错，虚空生物对他们确实存在着憎恨的情绪，只不过包含在永恒的饿意中。这两者并不冲突，所以很难发现。
凯恩之前对这些东西的刻板印象太深了，以为它们只知道吃，却没有注意到那饿意下隐藏的憎恨。
凯恩苦思穷究着这恨意的根源。
虚空的使命是要为万物带去消解，吞噬一切生命。
但他们两人身上，虚空与生命居然达成了匪夷所思的共生。原本要吞噬生命的它们，却在用自己的营养去供养生命。
换位思考，如果站在虚空这一边，凯恩觉得虚空生物与生命的共生对虚空来说是一种耻辱。
如果这种共生成为了常态，那样它们将为自己制造出最可怕的敌人。
换个角度去思考确实开阔了他的思路，凯恩突然想到——如果像他们这样的存在多起来，是否能抑制住虚空生物的扩张呢？
第四十九章 萌生退意
将地下的兽群清理完，两人终于空出时间去到地表。
凯恩担心自己暴露在人类面前，所以照例让凯莎隐身上去，自己则守在出口附近等消息。
沙漠的黑夜并不是昏暗无光的，半轮月高挂在无垠的空中，天幕投下星光点点。
对凯莎来说，这已经比地底世界明亮多了。
浓郁的生命味道随着沙尘徐徐扬在脸上，凯莎盖在头盔下的眉毛一皱，当即踩着乱石走出石堆四处查看。
眼前的景物令她震怒！
地道口所在的乱石堆被人为用木桩围了起来，木桩插进地里，与岩柱相连，将乱石堆围成了一个面积几百方的兽栏。
而从这低矮的木桩来看，这倒兽栏想要栏住的不是吞噬生命的虚空怪兽，而是栏住圈内的献祭用的羊牲！
是的，凯莎所闻到的味道，就是牧草，粪便和羊毛混合起来的臭味。
她看见在置放着巨大头骨的石柱下方，就有一群山羊抱团挤在一起，靠着穿透了大漠黄沙的石柱抵御着夜晚的猎猎寒风，互相依靠着彼此维持着体温。
而这兽栏，就是用来阻止羊牲们逃脱而设立的！
凯莎再看向远处，不远处的聚落中有点点灯火点缀着干冷的夜色，这代表这人们没有离开，依旧在聚落里过着看似平静的生活。
这让她很生气很生气。
明明一再警告了，为什么这些人非但不搬走，还把羊牲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宴请虚空生物上来进食，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难道非要等到家破人亡，把一切都填进怪物的口腹，才知道虚空的胃口有多大吗？
凯莎很生气，可以说是暴跳如雷了，但她还是忍住没有发泄。
因为风把她的气味播散到羊群中，令它们恐慌的怪叫起来。而这声音引出了躲在暗处的两个人类，凯莎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怎么回事？叫得这么凄厉？是怪物来了吗？”
一个手持长矛的男人从石柱后走了出来，摆着战斗姿态，一脸不安。
“哪有怪物，别自己吓自己了。”
另一个人帽子也是歪歪斜斜的，被他从脸上挪到那一头蓬乱的头发上，他的屁股沾满了灰，一眼便知道他刚才正坐在地上休息。
凯莎庆幸自己是隐身出来的，不然这会儿可能就已经背着两个藏在暗处的人类发现了。
“守夜就好好守，别偷懒。要是怪物来了你在睡觉，我可不会把你叫醒。”
羊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长矛男发现兽栏里没有异常后，狠狠的对同伴说道。
不过布帽男不以为意，用不屑的口吻还击：“哪有什么怪物，如果有的话这些羊早就被掳走了。”
“那前面聚落发生那么多怪事你怎么解释？”长矛男用矛杆敲了同伴一下。
“前面那些事发生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死，而且你想想，真正的怪物会光吓人不杀人吗？明显不是。要我说，肯定是某个邪恶的法师在装神弄鬼故意戏弄我们，只是他手段太高明我们发现不了而已。别来几个传教的说有怪物你就信了，真幼稚，还说只要献祭就能喂饱怪兽，让聚落免于侵扰……”
帽子男充满怨气的骂了一顿，似乎跟传教士有什么过节。
听到传教士，凯莎的耳朵支棱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也许就是人们不听警告的原因。
“这几天聚落里的怪事确实消停了，大家都觉得传教士是对的。”
“所以你信了？”
“我不信，可是酋首信啊，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守夜了。”长矛男叹了口气。
“你别委屈，我比你还委屈，我家里唯二的两头羊都被拉过来当祭品了。那两个传教士简直禽兽，连怀了孕能产奶的小母羊都不放过。”
帽子男平时没少挤羊奶，说着说着顺手在长矛男强壮的胸肌上遗憾的捏了一把，引得后者一阵喝骂。
“滚！这么饥渴去找你家的母羊啊！”
“冷死了，羊都知道挨在一起御寒，你也不让我靠着取取暖。好歹一起守夜，真没点人情味。”帽子男抱着胳膊用力的搓了搓，沙漠的昼夜温差很大，此时正值午夜，带着沙砾的冷风刮在毛脸上生疼无比。
“你不会跟羊群挤在一起吗，那里暖和。兴致来了你还可以做一下热身运动，那还怕什么冷。”
凯莎没有继续偷听两个男人古道热肠的对话，纯洁的她越听越费解，索性回到地下把情况告诉了凯恩。
当然，也包括两个守夜人关于母羊的后续话题。
“咳咳，关于母羊的事情给我忘了，我们要关注的重点是那两个外来的传教士。”凯恩轻轻拍着凯莎的肩膀，语重心长得像一个老父亲。
“按你听到的，是传教士的到来致使人们在地道旁边修建了一个兽栏，在里面放着羊牲作为祭品，他们想用祭品换取人的平安。”
“对，就是这样！”凯莎握紧了拳头，有气没处撒。
愤怒使她充满了干劲，她对凯恩说：“要不我们去把山羊都杀掉，留下尸体不吃，警告他们别再往地下丢祭品了。”
“祭品本来就是要牺牲的，你杀死了祭品，不就是在向他们传递牺牲是有效的意思吗？”听到这话，凯恩直接拧住了她的耳朵：“你还不如越过那些山羊杀掉那两个守夜人，这样才可以传递你的愤怒，也可以警告人们紧张再把祭品送过来。”
凯莎被吓到了，连连摇头：“无仇无怨的，我们怎么可以杀人呢？那不就和怪物一样了？”
“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杀人这种事情对现在的凯莎来说还是太过于禁忌了，她在从前的小村落里从人类身上获得了许多正向的反馈，所以即使被误解过一次，对人类也依然心存好感。
她在人类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值得去守护的东西，那些爱与善意，其实和人们的愚蠢并不冲突。
说到底，愚蠢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而已，并不是真的无可救药。
凯莎回过神来，她很快就注意到了突然安静下去的凯恩，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愤怒，疑惑道：“怎么你一点也不生气呢？”
凯恩此时正在想要不要提出电车难题来刁难凯莎，撬动她的底线，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妥。
“跟一群自欺欺人的家伙有什么好置气的。”凯恩甚至连失望的情绪都不曾有，虽然多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传教士，但这个结果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凯莎，要不……我们别管他们了吧？”
第五十章 小女孩
凯恩知道，继续拯救这群家伙的冥顽不灵迟早会伤害到凯莎的善心。
虽然血管仍然涌动着热血，但是眉眼之间却冷寂了下来。
即使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她还是会选择作为人类一方的守护者。
毕竟人类的恶言诳语对比虚空的尖牙利爪还是太温柔了。
虚空是生命不能妥协的敌人，凯莎是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虚空一边的。
但她会开始抵触甚至害怕与人类接触，扮演着人类眼中的怪物和虚空猎人这双重身份，默默的在两个世界间的夹缝里拯救脆弱的生命，连回到地上都担心阳光不再欢迎她。
他不想凯莎年纪轻轻就这么患上了社交恐惧症，所以才萌生了一走了之的想法。
他可以救人，但如果他觉得代价太大，那他会袖手旁观。
因为再不抽身的话，命运的车轮就要滚滚轧来了。
“可我们一离开，上面的人就遭殃了！”凯莎不解的声音传进脑海，将凯恩从思潮里拖上岸。
猎杀者都是羊牲变来的，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吸引了仇恨，那么地上的聚落可能已经被自己放出的怪物血洗了。
“那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已经做出警告了。”
“可我觉得我们还能做的更好啊！那可是数百条性命呢，不能这么就放弃！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现身说法了。”
凯莎气呼呼的走掉，去狩猎了。
她执拗的耍起性子，谁也劝不回来。
被一个人误解过算不得什么，现在她要拯救的可是几百个人，总会有一个能理解她的吧！
就算不求回报，光是不能让虚空得逞这一条，就值得她为之战斗了。
凯恩沉默了，事情果然变成了这样子。
相处了这么久，凯莎的性格他很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
当他开口说要离开之前，就已经知道凯莎的答案了。
他只是在试探，试试自己能不能影响结果，但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凯恩这两年，其实并没有对凯莎的善恶观造成很大的影响。
虚空对他们来说是纯粹的恶，这不用说。但是人类的善恶实在太复杂了，凯莎没有经过实践自我体会，只靠凯恩那点理论是站不住脚的。有些事情，不经历过永远不会明白。
凯恩的存在，主要是大大的加速了凯莎的成长过程。
他粗略计算过，因为他的加入，凯莎起码提早了五年完成了进化，也提早五年看见了太阳。
而该来的总是会来，有些经历不会因为凯恩提早了时间就错开。只要在地表附近活动，就难免会碰到人类，继而陷入救或不救两难的抉择。
不救，会被良心谴责，心里长出怪物；救了，又会被人类误解，变成别人眼中的怪物。
凯恩是能忍下心不管这些人，但是却不能忍下心看着凯莎内心备受煎熬。
虽然两种选择最终都会令凯莎难受，但后者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这一劫怕是躲不掉了。就算躲掉了，也还会有下一劫。
但如果，让凯恩来提她挡下命运的车轮呢？
让他来替她当这个怪物。
……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凯恩随着凯莎一起来到了地表。
守夜人不在，他们藏在乱石堆里，观察着不远处的聚落。
围墙之外，人们围成一团，点燃篝火，跳着祭祀的舞蹈。
两名传教士，从边缘的黑暗中走进了火光处，用狂热的声音高喊。
“我们亘古不变！”
“我们要求牺牲！”
“向神献上祭品和祷告。”
“神就会返你我宇安宁。”
凯恩盯着这两个传教士，或者说邪教徒，眼神阴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提出用献祭换取安宁的馊主意，可能这些人已经搬迁了吧。
献祭是行不通的。
虚空不是神，绝不会满足于献礼和祷告。
它要的只有吞噬一切。
火光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溜进了黑暗中，无人发觉。
一个女孩，她向两人所在的乱石堆走来。
“我们被发现了？”凯莎慌张的说道，下意识的就要隐身。
“不是，她应该是被羊的叫声吸引来的。”凯恩按住了她，让她别自乱阵脚。
小女孩果然是来看羊的，她捡起被风吹出栏外的牧草，放在了羊群的跟前。
凯莎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箭矢，姿势像是握着一杆长矛。
她不仅笑出了声，这东西怎么可能打得了虚空怪兽呢？
虽然笑声很轻微，但小女孩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
“谁在那里？为什么不去参加仪式？”
凯莎暗道一声糟了，本能的想要躲起来，却被凯恩用身侧顶着屁股推了出去，当场暴露在小女孩的面前。
四目相对，大小两个女孩子都惊呆了，睁大了眼睛互相干瞪着。
“我注意到了，她是酋首的女儿，跟她搞好关系，说不定这是一个契机。”凯恩躲在石柱后面悄声告诉凯莎，让她安心的相信这是他的安排。
后者率先回过神来，故作镇定的摆出微笑，对着小女孩说道：“那你怎么中途离开仪式了呢？”
“我……”小女孩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眼前的面生的小姐姐才是问题好吧！
“你是人？还是什么……”因为凯莎开口说话了，减轻了小女孩对她那一声悚然发光的皮肤的恐惧。
除了有些结巴，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的。
“我…是人。”凯莎犹豫了一下承认道。
那小女孩听到她的回答，矮身钻过兽栏，走近来想要牵她的手：“我们走吧，爹爹说这里不安全，跟我走，我带你吃好吃的。”
凯莎下意识的缩回了手，惊讶道：“你不怕我？”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怯懦。
凯莎笑了，然后又很快收敛：“你爹说得对，这里有怪物。”
怪物就在你的面前，凯莎想到，然后改口补充：“它们就在地下蠢蠢欲动，随时可能破土而出。我们……我负责把怪物杀死，保护地上的人们，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人们不会欢迎我的，凯莎暗自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