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将军府小姑姑 金秋之际,天高云淡,大卫盛都,西北长生山,崇国寺。 山峦起伏,阳光普照,香气缭绕,宽阔的山门,善信来来往往,这崇国寺的香火极盛。 高大的鼓楼钟楼,香火不断的佛塔,但凡进入寺庙的善信,无不在佛塔前叩拜祈福。 寺中银杏簇簇,伴随着弥漫的香火,还有远处有序的木鱼声,让人不由得放平了呼吸,缓和了心境。 刚刚烫了戒疤的沙弥捧着香油,脚步匆匆又尽量无声顺着配殿的后门进入。 殿中木鱼声声,一下一下的回响着。 每日里,崇国寺都会有许多的善信来供奉祈福,不过这里却无人打扰。 殿中,年岁稍大的僧人敲着木鱼,闭眼诵经。 另一侧,三个蒲团上跪着三个女子,两个年纪尚小的在后侧,发髻简单,又干净利落,看得出身份来,这是两个丫鬟。 另外一个女子一身素裙,黑发如瀑,半挽而起,只坠一根素簪。 跪在蒲团之上,纤细的肩背挺直,姿态端雅。跪在这里接近两个时辰,她不曾动摇过分毫。 额头光洁,蛾眉如黛,闭着眼睛,眼睫纤长。 默默地诵经,随着僧人手下的木鱼,不疾不徐,虔诚而认真。 终于,木鱼声停了,那边僧人也睁开了眼睛。 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掀开眼睫,星眸明亮,那里面好似真有星辰。 “多谢师傅。”双手合十,阮泱泱朝着那僧人的方向低头。她的动作与声音皆不疾不徐,从容而庄雅。 那僧人亦双手合十,起身,走出了殿内。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府吧。”跪在后面的丫鬟发声,向前探身,也控制不住龇牙咧嘴。跪的太久,她腿都麻了。 “好。”阮泱泱微微颌首,下一刻身后那两个丫鬟也站起身。 跪了两个多时辰,她们俩站起来险些跌倒。揉了揉膝盖,两个人快速的挪到阮泱泱两侧,将她扶了起来。 站起身,她也不由眉峰微蹙,即便是有一身钢筋铁骨,长久的跪着,这两条腿儿也还是受不了。 深吸口气,舒展开眉峰,即便是不舒服,她也让自己的表情做到最从容镇定。 “老夫人已走了半月有余,小姐每日都来诵经祈福,长跪数个时辰,老夫人必然已看到了小姐的孝心。”小棠点燃一炷香,送到阮泱泱手中,一边小声道。 接过那炷香,阮泱泱高举至额头,朝着供奉的牌位鞠躬。 这里供奉着半月之前因病去世的老夫人的牌位,还有三年前战死沙场的老将军的牌位。 老将军一生戎马,驻守东疆。 大卫与东夷战争不断,七年前更是大举来犯,老将军抵御蛮寇,功绩斐然。 去世后,遗体送回盛都,大殓下葬。 这期间,老夫人都极其刚强,将门风范不止男儿。 如今,老夫人亦去世。而老夫人去世,所有的事情皆是阮泱泱一手操办。并且老夫人弥留之际,将这将军府管家的权利全部交给了阮泱泱,在少将军邺无渊成家之前,整个将军府都是她说了算。 当然了,将军府里也不是没有其他主子,譬如老将军的妾室二夫人,还有二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将军府的庶室小姐。 只不过,老夫人不喜她们,她在世时便没有她们母女的地位。去世了,又岂会将掌家的权利交给她们? 丫鬟小梨接过阮泱泱手里的香,插好。 离开这配殿,阳光和着香火味儿将人笼罩,阮泱泱若有似无的轻呼口气。不过,她的姿态仍旧是无比端庄,行走之时,迈出的步子不大不小,从容而稳定。 小棠小梨跟在她身边,步子就要急促一些了,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从个头上就看得出。 阮泱泱纤细而修长,仅着素裙,却也难掩仙姿佚貌。 走下配殿的台阶,这里有将军府的下人在候着,别看只是下人,但无不肩背结实,都是有些功夫的。 下人前后开路,护送阮泱泱离开崇国寺。 路径石砖铺就,两侧是长势极好的银杏树,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白皙如玉,双眸如星,唇红齿白,庄雅绰秀。 走出山门,来往的善信仍旧络绎不绝。 这盛都的百姓眼力是十分好的,但凡见到这身边跟着下人和丫鬟的,他们都会远远地避开。毕竟,盛都可是天子脚下,高官权贵,数不胜数。 在人最多的主街上,扔出去一个馒头,有七成的概率会砸到权贵的头上。 平民百姓,惹不起,避开为上策。 “给小姑姑请安。小姑姑,这是吕公子刚刚派人送来的,他知道您在崇国寺为老夫人诵经祈福,就直接送到这儿来了。”山门外,府中大管家手底下的学徒尚青快步的跑过来。他是随着阮泱泱一同来的,一直候在这崇国寺的山门外。 看向他手中捧着的包裹,已经摊开了,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一眼就看得到。 是包装精美的名册,多达十数个。 视线在那一摞名册上停留了片刻,阮泱泱抬手把包袱重新系上,“这各家一直有意,老夫人在世时,来往过多少已数不清了。眼下老夫人刚刚去世,还在丧期,虽将军被军情缠身,圣上特许将军移孝作忠。不管是东疆边关,还是朝堂圣上,那么多双眼睛在看。这东西秘密送来,你一定要如此大张旗鼓,被所有人都看见么?” 尚青眨了眨眼睛,随后立即点头认错,是他思虑不周了。 “算了,回府吧。小梨,把东西收着。”来来往往人太多了,这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东西,还是得回府才能翻看。 小梨将名册收着,之后快步的朝着一直等候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顺着小棠的搀扶进了马车,阮泱泱才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眼见小梨将包起来的名册放进马车,之后她和小棠就坐在了车外,这马车里只有阮泱泱一个人。 一直端正的肩背微微塌下来一些,看着那包裹,她闭了闭眼睛,那些名册都是各个名门闺秀的个人详情。 老夫人去世,交给了她一个重任,要她给那位从小便随着老将军在东疆边关历练的将军找个媳妇儿。 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都没完成这事儿,交给她……她压力好大! 002、为将军选美 盛都极大,乃大卫最为繁华之城,天子脚下,昌盛无处可比。 即便是东疆边关连年有战事,却不阻碍这盛都的繁荣。一寸土地,一寸风情,但凡离开这盛都,看到的风貌皆大不相同。 马车离开了崇国寺,一路的返回城里。窗子关着,但是不阻碍外面的喧嚣。城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平民百姓,还有不知是哪个府邸的队伍。反正在这个城池,贵人有很多,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当然了,也有不少嚣张之人,但凡敢嚣张,必然有后台。 将军府,不同于文官府邸,武将府邸,便是那大门上的黄金铺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刚硬之气。 府外有卫兵值守,纵观这整个将军府,下人丫鬟加卫兵,每个都有些拳脚功夫。 老将军在世时,他可是金印紫绶的征夷大将军。老将军去世,将军府的确是有短时间的慌乱,但也仅限三天而已。 皇上登基不过五年,但似乎与少将军邺无渊有匪浅的交往,下旨将帅印交到了邺无渊的手里,力压众议。当然了,邺无渊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军功赫赫。 在老夫人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捷报频频送回,眼看这战事可能就要停了。 回到府中,从马车上下来,小梨扶着她,小棠则抱好了那些名册。 不远处,做事的下人无不停下手里的活儿,向小姑姑请安。 步调不急不缓,阮泱泱对那些向她请安的下人轻轻颌首,星眸皓齿,带着清浅的笑意。这整个将军府,即便是二房的那位小姐都粗粗鲁鲁,唯独这小姑姑端庄秀丽、持重娴雅、赏心悦目。 最初,她来到将军府时,还被那二房的小姐嘲笑是从乡下来的。 谁又能想到,人家这‘乡下’来的,可比那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小姐端雅数百倍,深得老夫人喜爱。 一路回到玉衡阁,这里是她住的地方,自来到这将军府两个月之后,老夫人就把这里分给了她。这里是整个将军府最为清幽之地,因为别处无不冷硬,带着武将府邸自带的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单。 按理说,这么清幽的地方,的确适合女孩子居住。而且,将军府里有小姐,就是二房的那位。 不过,老夫人不喜欢她们,所以,自她来之前,这玉衡阁是没人住的。 先回到卧室,换下身上的素裙。不过眼下是老夫人的丧期,所以,即便是换了一身衣裙,也仍旧是素裙。 下楼,小棠已经将茶点准备好了。因为丧期,所有的一切都是素的,所有颜色鲜艳的饰物均被撤走。 在软榻上坐下,阮泱泱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拿起一路带回来的那些名册。 这些名册算是秘密调查来的,没有和人家里打过招呼,这都是名门贵族家的闺秀,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而且,这都是之前老夫人为邺无渊寻良配时,没有列在她老人家名单里的。 当然了,被她列入名单的,也都被邺无渊给否了。这么多年来,他一共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是对老夫人的一次‘重大打击’,把她精心挑选的儿媳人选尽数pass,一个入他眼的都没有。 不过,邺无渊也绝对是盛都未婚女子择偶的第一选择,因为他不止年少有为,军功赫赫,而且长得还挺好看。 其实,阮泱泱与他并不是很熟,自从住进将军府,他只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公式化的见一面而已。而且,他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大部分时间都进宫去见了皇上,然后就又回东疆了。 每次回来,老夫人都是先高兴,之后被气的不行,一切都因为娶媳妇儿这事儿。 拿起名册,阮泱泱逐字的看,吕长山私底下调查来的,还是比较详细的。生辰八字,身高长相,兴趣爱好,还有脑子是不是好使,全部一应俱全。 身家底细更不用说了,这些家族主系旁系都有些什么人,近三代是否有枉法的,事无巨细。 吕长山的来历与她差不多,也是老将军的某个部下的儿子,战死沙场,吕长山成了孤儿,之后就被将军府收养了。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这府中的地位亦是与大管家不相上下,这些事情交给他去办,完全可以放心。 “小姐,不知这些名门闺秀,可有匹配的?”小梨端着清茶送到阮泱泱手里,温度适宜,正好入口。 “名门闺秀,自是条件极好。生辰八字,脾气秉性。这吕长山真是能耐,连人家体重都调查出来了。”阮泱泱轻声的说着,算不得柔声细语,但听着她说话,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无论声音还是语调,都极其的好听。 “吕公子做生意,连老夫人也是夸赞的,做事周到,心细如发。”小梨蹲下,轻轻地给阮泱泱捶腿,一边笑眯眯。她长得就像个福喜娃娃,年纪小,圆嘟嘟,很是可人。 “咱们觉得好,将军未必喜欢。之前老夫人相中了徐詹士家的大小姐,那位大小姐温柔娴雅,样貌也是一等一。徐詹士又为人谨慎,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僭越之事,自皇上登基以来,勤勤恳恳,甚至少见的得了皇上当朝夸赞。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将军都看不上,此番挑选的这些,也未必会入他的眼。”说起这些,阮泱泱也开始觉得头大。 “那……将军到底有没有说过,他是哪里不满意啊?”这几年来,她们这些下人就只知道将军不满意,但具体的,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倒是这盛都有传言,说将军恐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嫌弃徐詹士家的大小姐腿短,嫌弃太医院王院使家的三小姐没有鼻梁,嫌弃宋参知家的独女五官不协调。”阮泱泱轻声的说着,她的脸也浮上来一片愁云。 小梨也皱起了小脸儿,“将军只看了画像,就挑出了这么多的毛病?这若是被那些大人知道了,鼻子都气歪了。” “是啊。不得外传!”叹了口气,她又忽然正色。 小梨立即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怎么可能多嘴多舌?自从跟在小姐身边,奴婢学到可多了呢。尤其谨记一点儿,少说话多做事。” “聪明。”弯起嘴角,阮泱泱身体向后倚靠,将手中的名册举高,她头好大啊。 她与邺无渊并不熟,他的喜好……是个谜。他无比挑剔,连老夫人都无可奈何。 由之前的经验来看,他要腿长的,鼻梁高的,五官得协调。 这哪是找媳妇儿,这是范围和重点都十分严苛的选美! 003、掌家 入夜,将军府亮起了灯火,所有的琉灯皆挂着素罩,阮泱泱也掐着时辰去往之前老将军和老夫人的住处天权阁上了香。那里也供奉着灵牌,在丧期内,每日早晨和夜晚均要去上香祭拜。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至亲儿女所做。不过,邺无渊不在府中,这些事情全部交到了阮泱泱的手中。二房那里,是没资格做这些的。 返回玉衡阁,却见尚青等在此处。 见了阮泱泱回来,他也立即跑了过来,“小姑姑,我师父回来了。这是此次老夫人丧期所购之物支出,各家所送赙诔,圣上赐予赙祭。全部的清单,赙册,师父已经清点了,请小姑姑过目。” 赙册足足一大摞,尚青抱在怀里都有些吃力。素白的外皮,仍旧散发着一股丧期才有的悲伤。 老夫人这一生都无比刚强,老将军行军打仗在外,她一人操持整个府邸,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即便有数次,老将军在前线受伤,待得消息传回来,夸大了无数倍,她都极其的坚强,从未让府里出过乱子。 小棠和小梨分别接过,尚青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祭奠所需之物,也均采买好了,该送到崇国寺的也送过去了。小姑姑操持多日,好好歇息歇息吧。” “多谢尚青小公子的关心,我还好。你今晚若无事,便再去吕公子那里走一趟。这盛都名门大户的确很多,不过,我想,大卫王公贵族也未必尽数都在盛都之中。你叫他多费费心,将这网啊,撒的大一点儿。最好呢,画像也要有。”阮泱泱所想,就是广撒网,钓上来个美人鱼。 邺无渊挑剔,列出三五个来任他挑选,成功率不高。 有老夫人这多年来数次失败的前车之鉴在,她打算到时一举拿下那块难啃的骨头。只要邺无渊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了。 这么多年来,她深受老夫人恩惠,自己这任务必须得完成。 被称公子,年轻的尚青立即笑起来,他哪里算得上公子,如吕长山那样有建树,在将军府有说话的地方,那才能称得上公子。 “是,我去回禀了师父,便去吕公子那儿传话。”痛快的应答下来,见阮泱泱再无吩咐,便后退几步离开了。 踏着台阶,回到玉衡阁,厅中亦是灯火通明。 晚膳早就送来了,净了手,她缓步的走到桌边坐下。 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共有七道菜一盅汤,素菜偏多,每一道菜均只有一小碟。 “厨房那边已经把两只脚的、和水里的食材都撤走了,知道小姐不能吃。这道肉,应该是鹿肉。这一道,瞧着像是羊腿肉。”小梨和小棠站在两侧给她布菜,素菜一眼就看得出是什么,荤菜就有点难辨认了,毕竟都切了。 轻轻点头,阮泱泱也慢条斯理的用饭。她不吃两条腿的动物,也不吃水里的动物。两条腿的动物,也就是家禽,她不是不爱吃,是因为不敢吃。很简单,她怕那些禽类。 缘何会怕……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至于水里的食材,她吃了会过敏,不是那种浑身长疙瘩发痒的过敏,是会让脑子变迟钝,如喝醉了一样的过敏。 这般神奇的体质,怕是万中无一。不过大夫给过答案,是她几年前喝了太多的药。 至于为何会喝大量的药……那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反正,造就了如今这般难缠的体质,大夫也毫无办法。 缓慢的用饭,咀嚼,也或许是因为最初有意为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优雅一些,后期习惯了,每次用饭她都这样,一个字,慢! 但是老夫人相当喜欢她这个样子,认为她这样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毛毛躁躁,风风火火,那不是女人,尽管她老人家自己也那样。 “小姐,那些赙册今晚要再清算一遍么?明日还要去崇国寺祭拜呢,不然便放在那儿,明日过了晌午回来再看吧。”小棠将那盅汤放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我简单的清算一下,明早送到大管家那里。我记得这个月二十六是黄少詹士长子娶妻的日子,将军府丧期未过,不好过府祝贺,便着人先将贺礼送过去。城郊庄园的管事前些日子过来报账,那庄园花销不少,老夫人不在了,那些黄羊保持在七八只便可。将军喜鹿肉,虽不知何时返朝,还是要好生的照料。那三匹大宗马,不可缺少。其他的家禽够府中食用便可,切勿再擅自做主引进那些没必要的牲畜了。”边吃边说,对于这将军府所有的一切,阮泱泱了如指掌。 “是。”小棠接收指令,跟在阮泱泱身边,只不过两年的功夫,她们两个就变得十分机灵。 “二房那里,老夫人去世前,曾有交代。琳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待过了丧期,便着手给她寻个良配。”那二房夫人是早些年老将军从外带回来的。一直在外行军打仗,边关艰苦,也不知在哪儿寻了个姑娘。大概几夜风流之后,便有了身孕,于是乎就带回来了。 二夫人没什么文化,看行为做派就知是个乡下女子,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仍旧不改。没什么见识,欺软怕硬,又喜招摇,十分爱财。 估计当年老将军可能真的在外十分孤独,否则也不会随意的找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虽阮泱泱不是很赞同这种感觉孤独便随意找人抚慰的做法,不过如若邺无渊也能‘子承父业’,到时也带个大肚子的女人回来,她倒是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只要照着他带回来的女人,再找个升级版,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了,这种想法,她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万万不能说出口。 她的兄长战死沙场,她的家人死于战火,她是老将军结义兄弟仅剩的妹妹,她是将军府的小姑姑。 为了这难以言说神秘莫测到来的一切,为了她自己,她也必然得保持。什么都能乱,她绝对不能乱。 004、要求难解 夜里花费了接近两个时辰,将大管家送来的赙册清算统计完毕。 偌大个府邸,每日花销不少。府中养了那么多的人,虽说未必用得着那么多下人,但是作为将军府,应该有的一样都不能缺少,这即是脸面。 就如城郊庄园里养着的那大宗马,其实根本毫无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显摆了。 盛都之中,权贵名门,迎合兴起之风,俗称赶时髦。不过这赶时髦很费钱,大宗马长得特别好看,纯种的皆是杏色的毛发,鬃毛打蜡再好好打理,比人的发型都酷。 因为时髦,所以很多府邸都买进,养在庄园里显摆。 将军府也买了三匹,无非就是脸面问题,因为老夫人很在意这个。 几乎所有王公贵族,或是高官权贵都在城郊有庄园,制式明确,不准比主家的府邸面积大。 在庄园里养一些主人家喜欢的宠物,宴客之时拿得出手,甚至许多还会互相攀比。 将军府的庄园实用性还是极好的,在里面养了许多供食用的动物,黄羊,鹿,还有一些家禽。 那里头最值钱的,就是那三匹大宗马。 将军府的收入,就是俸禄了,已逝的老将军老夫人,还有那远在东疆边关的邺无渊。俸禄是相当多的,武将的俸禄等同于是用生命换来的,不是文官可比。 朝廷官员不得经商,将军府中倒是也有,只不过,那个经商的人是吕长山。 他在将军府生活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大概几岁的时候吧。在这府中学习,老夫人还特意给他请了教书先生来。三年前,他成年了,便搬出了将军府,之后就经商了。 感恩于将军府的栽培,这几年来,他可是没少给将军府送钱回来。 精巧的小算盘在她的手指下噼里啪啦作响,待得将全部的赙册清算统计完毕,已经过了半夜了。 回到床上睡下,秋天的盛都夜里清凉,这正是她喜欢的温度,她畏热。 开着窗子,夜风不断的吹进来,阮泱泱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微雨,在老夫人去世十七日之内,她须得每日都前往崇国寺诵经祈福超度。盛都的大户人家,皆是如此,并且都是由至亲儿女来完成。有时也不只是为了规矩,也是为了争一个孝顺的名声。 邺无渊不在,这一切全部由阮泱泱来执行,这整个将军府没有一人敢说由她来做不合适。因为老夫人在世时,真的很喜欢她。 即便她唤老夫人嫂子,可是根据老夫人那疼爱她的程度来看,已是与对待女儿无异。 起床,洗漱,换上素衣,长发半挽,饰以素钗。不点任何胭脂水粉,但亦是也掩不住她星眸皓齿顾盼生辉。 简单的用了些早膳,小棠也将昨晚的赙册送回了大管家那里,随后便出发了。 微雨,如同牛毛一样从天上簌簌而落,小梨为阮泱泱撑着鹅黄色的伞,主仆三人很快的上了马车。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照常的前往崇国寺。 毛毛细雨,打湿了地面,还有路边的花树。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因为下雨,小梨和小棠都坐进了马车里。有她们两个在,阮泱泱也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终于,抵达崇国寺的台阶下,一直跟来的小厮放好马凳,马车里的人这才下去。 小梨先下去撑开伞,小棠走出去,之后扶着阮泱泱出来。 麻烦是麻烦,不过,一切都得按规矩来,尤其是在外面。 细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让人痒痒的声音,那直通崇国寺山门的台阶也被雨水给打湿了,看起来就好像刚刚经过洒扫一样。 四个小厮前后开路,中间主仆三人慢行,一步步的踩着台阶往上走。 蓦地,小梨瞧见了前方大约与他们相距十几阶台阶的地方,也有一行和他们差不多人在往山上走,有小厮有丫鬟,护着中央的一个裙带飘飘的女子。 “小姐你快看,前面那行人好像就是徐詹士府上的,奴婢以前见过他们家小厮,穿的就是那样的衣服。”小梨小声道,边说边伸手指给阮泱泱看。 顺着小梨的手看过去,阮泱泱的视线最后固定在了那被护在中央的女子身上,看发式一瞧就是个未婚的姑娘家。 “不知是不是徐詹士的长女。”阮泱泱看着,一边说道。 “奴婢去问问就知道了。”小棠胆子大,想知道是谁,一问便知。再说,她们也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将军府的人,在外还是很有面子的。 阮泱泱弯起红唇,之后轻轻颌首,准了她这个想法。 随着说话,那一行人已经进了山门。这边小棠快步的追上去,只是眨眼间也进了山门。 仍旧在台阶上慢行,阮泱泱环顾了一下四周,即便今日有雨,不过这来敬香的善信依旧不少。 扭头看向了山下,却忽然发现山下又停下了一行队伍,不同的是,这一行队伍都是僧人。大约七八个,都穿着同样的青色的僧衣,制式与崇国寺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崇国寺的僧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马车,马车门窗未开,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已经迈过了最后一个台阶,阮泱泱也收回了视线,正好小棠跑了回来,眉眼上都沾了细细的雨水。 “小姐,奴婢问到了,那就是徐詹士家的大小姐,就是那时老夫人相中的那位。”小棠边说边从小厮手里拿回雨伞。 “还真是?不过刚刚我瞧着,腿也不短呀!”阮泱泱微微蹙眉,尽管穿着裙子,但是迈台阶时一步一步的,看的最为清楚。 “奴婢瞧着也不短。”小棠微微点头,走进山门,一边小声附和。 “如果这种程度都算腿短的话,那不知什么样的叫做腿长?莫不是,得从肚脐眼儿那里就分叉?”她陷入迷惑,对邺无渊的要求有些无解了。 005、偶然 进入崇国寺,轻车熟路的前往供奉往生牌位的配殿。这配殿地处清幽,从后门出去,就都是银杏树。 银杏树之间还有佛塔,冒出尖尖来,神秘的让人想一探究竟。 跪在蒲团上,阮泱泱肩背挺直,闭上眼睛,默默的诵经。 那位每日也来此处诵经超度的僧人也在,敲着木鱼,有节奏的声音让人的心都跟着平静下来了。 香火味儿在飘荡,即便这是每日的任务,但阮泱泱其实挺喜欢来这里的。 不说其他,就是这一切平静的样子,就足以吸引她了。 如若此生,到时真无处可去,她想,遁入空门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老夫人在世时,曾想给她寻良配,将她嫁出去。但是挑选了不少,老夫人都不满意,觉得配不上她。 可没想到,这寻良配的事儿还没着落呢,她就忽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没用上数天,便去世了。 如今想想,或许这一切也是天意。如今在这将军府,也没人能够想着给她相亲找丈夫了。往后,待得完成了老夫人的遗愿,邺无渊成亲生子,她功成身退,就遁入空门,落个清净。 思及这些,她诵经的速度也变慢,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拍打的声响烦躁不已,阮泱泱也不由得开始分神,去听那噼里啪啦的雨声。 “风雨天天有,不听自然无。女施主,静心。”敲木鱼的僧人根本没睁眼,却知道阮泱泱分神了。 闻言,阮泱泱立即缓缓地深吸口气,不再去听那下雨的声音,果然好多了。 无意识中,雨声就好像变小了。 雨越来越大,似乎今年从春日到眼下,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雨水落地,根本来不及渗入地下,积聚成小河流,盖过了地上的地砖,朝着低矮的方向奔流。 时辰到了,那僧人便停止了敲木鱼。起身,向阮泱泱微微颌首示意,之后就离开了。 外面雨那么大,僧人也没撑伞,更没有任何的迟疑躲避,就那么走了。 小梨和小棠扭头看,那僧人走出去,只是一个眨眼间,那僧衣就浇透了。 忍不住咂舌,两个人揉着双腿,一边艰难的站起身,“小姐,外面雨太大了,咱们还得等等才能回去。” 阮泱泱在俩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腿也是酸的,不过还能坚持。 “那就等等吧。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好似今年都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雨。”说着,阮泱泱接过小梨手里的香,朝着供奉的牌位三鞠躬。 敬了香,阮泱泱才转身缓缓的走到门口,视线沿着那些积聚成河的雨水移动,高处的台阶还好,下面都成水渠了。若一脚踩下去,鞋子都会被没过。 “是啊,今年的雨水并不充沛,眼下这会儿已经入秋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小梨在旁边点头,反正她不懂。 对于他们来说,如今只要将军好好的,那将军府就会一如既往。 “小姐,不然你去那边坐着歇一歇吧。这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不能走,奴婢看,连斋饭都吃不上了。”就算是僧人想送斋饭都走不出来,雨太大了。那油纸伞,估计被雨水一拍,就会碎掉。 “这雨若不停,今日我们都回不去了。”下大雨,小厮也去旁边的廊檐下避雨了,就更别说山下等待的下人了。马儿禁不住长久的淋雨,肯定已经离开山门下去躲雨了。 “那怎么办?”小梨眼睛睁大,总不能在这儿待一夜吧。 “寺中有专门供善信居住的禅房,可以借两间。不过再等等吧,兴许傍晚就停了。”阮泱泱微微摇头,回城路太远,根本就无法用两条腿走回去。 但阮泱泱的估算也出现了错误,几近傍晚,因为没有太阳,再加上天空乌云积聚,这天色就暗下来了。 雨还是那么大,那地上低矮的地方雨水流不出去,能没过人的脚踝。 寺中的小沙弥冒雨的来到此处,说是已经准备好了禅房,请他们过去。不过没有办法,他们过去也得冒雨,举什么伞都没用。 小沙弥浑身都是雨水,边说话雨水边顺着脸往下流。 无可奈何,只得冒雨了。阮泱泱叫小梨和小棠做好浑身湿透的准备,随后就走出了配殿。 走出廊檐所在之处,雨水兜头而下,衣服瞬间就湿了。 阮泱泱跟着那小沙弥走,一边挥手朝着一直躲在不远处廊檐下避雨的小厮随行,站在这里一夜哪成。 下了台阶,一脚便踩进了雨水之中,鞋子湿透,她可是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小沙弥在前面带路,脚步飞快,那边四个小厮也跟了过来,踩得雨水飞溅。 朝着禅房的方向走,雨水已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梨和小棠刚出来时还打算撑开伞,只是刚刚把伞举起来,就被雨水拍的合拢上。 走上一条曲径,两侧都是银杏树,树上的雨水不断的往下落,也不比这外面好多少。 噼里啪啦,到处都是下雨的声音,忽然间,跟在两侧的小厮却忽然大喊了一声什么,阮泱泱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她去看那几个小厮,然而雨水下一刻就又落了下来,她只来得及看到远处树丛中,好像有人影在动。 “小姐,那边有人交手。”小梨和小棠在两侧抓住她,一边往后退。四个小厮上前,挡在前面。 眼睛睁不开,阮泱泱反手抓紧了她们两个,一边大声道:“根据《大卫律》,在崇国寺打斗是要进刑狱司的。不要管,快走。” “他们过来了。”小棠大喊了一声,便松开了阮泱泱站在她身前。将军府所有的小厮和丫鬟都有些功夫,但也仅有一点儿而已,说是三脚猫不为过。 阮泱泱看不见,眨着糊在眼睛上的雨水尽力的看,模糊之中,只是看到小厮和扑过来的不明人士交手。可他们就是三脚猫,太菜了,根本没过一回合就被甩到了一边儿。 她想把小棠拽回来,叫她不要逞强,这崇国寺是有武僧的,功夫特别好,他们还会在寺中巡视,风雨不误,听到动静肯定会过来。 但伸手抓了个空,下一刻她就被什么撞了一下,另一侧小梨的手和她脱开,她就双脚离地朝后飞出去了。 006、兜头一盖 阮泱泱全无反应的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耳朵所听到的就是倾盆大雨的声响。双脚离地,她是知道的,但也无法控制。 不过,却也好像只是飞起来了一下,下一刻她就觉得右臂一紧。身体转了一个大圈,一条手臂箍住了她的腰,之后双脚就落地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恍恍惚惚,睁不开眼睛,雨水沿着她的脸往下流。 箍住她腰间的那条手臂在确定她站稳了之后就松开了,她微微晃了晃,抬手擦掉眼睛上的雨水想睁眼,一件袍子从天而降,直接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袍子上都是雨水,可不是寻常的重量,砸的阮泱泱险些跌倒。 就在这时,两条手臂分别被抓住,小梨和小棠的声音传来,是叫她赶紧离开这儿。 即便是三脚猫的功夫,那也算功夫,在这大雨倾盆,天色昏暗的时候,还能拖拽着她离开此地。 那件不知哪儿来的外袍盖着她,眼下倒是能睁开眼睛,可是只能看得到脚底下。 小梨和小棠带着她迅速的离开,趟着没过了脚踝的雨水,朝着禅院而去。 终于,进了禅院,两个丫鬟一个冲过去开门,另一个扶着阮泱泱快步的冲进了禅房。 阮泱泱也缓缓地深吸了口气,抬手,把一直罩住她的外袍拿了下来,好长一件。 都是雨水,不过料子很好,正因为料子好,被雨水淋透了,特别的重。 拿在手里,举高,阮泱泱一边眨着眼睫上的雨水,一边看这件衣服,这不是小厮的衣服,更不是小梨和小棠的。 “小姐,快擦擦。”小梨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条干净的手巾,给她擦拭头上脸上的雨水。她浑身湿透,素色的衣裙也都贴在了身上,曲线玲珑,虽狼狈,却也别有一种美。 接过手巾擦拭,阮泱泱一边把手里的外袍递给了小梨,“这是谁的衣服?” “将军的呀。小姐,刚刚将军忽然出现,你没看到么?”阮泱泱那么一问,小梨的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小棠也在旁边边擦拭边点头,她们俩都看见了。 “将军?”阮泱泱微微蹙眉,她怎么不知道邺无渊回来了?再说,他若是返朝,应当会提早有消息传回来的啊。 “正是将军,奴婢没看错。将军和寺中的武僧师父一块过来的,那些不知名的歹人肯定跑不掉。”小棠边说边找火折子,天色暗了,这禅房里也很黑暗。 “不过将军回来怎么没提前通知府里呢?又正好来了崇国寺,莫不是着急,匆匆忙忙的回来,便来寺中祭奠老夫人了。”小梨说道。 阮泱泱没有言语,小梨的推测也算合理的一种,不过她却觉得并非如此。 看了看那件被放置在椅背上滴水的外袍,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弄那一件衣服兜头扔在她身上。 “小姐,快进卧室。把这湿了的衣服脱了,奴婢快些烤干了,免得风寒。”两个小丫头手脚麻利,扶着阮泱泱进了内室。 卧室很小很小,不过那小床上被褥齐全。阮泱泱站在那儿任她们俩给自己宽衣,湿哒哒的衣裙,不住的滴水,她站在那儿,脚下一圈的水。 衣裙一件件褪去,中衣也褪下,她身上只着内衣。 白色的内衣是经过改良的,她无法穿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内衣,无法束缚住,让她觉得自己好似随时都真空。 她长得高挑匀称,皮肤特别白皙,甚至乍一看好像白的有那么一点儿病态。 内衣也湿了,不过已无所谓,总是不能把这最后两件也脱了。 擦拭着滴水的头发,阮泱泱一边往床边走,她这会儿只能去床上待着了。 “小姐,你的腰怎么了?还有手臂。”小梨把阮泱泱的中衣递给小棠,扭头便看到了阮泱泱纤细的腰侧一片红紫。她的右小臂上也是,仔细那么一看,好像是手印。 闻言,阮泱泱低头看下去,腰侧一片红紫,一瞧,那就是一只手抓在那儿的痕迹。 右小臂也一样,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的扎眼。 “无事,不疼。”的确是不怎么疼,不过这身体就这样,磕磕碰碰就极其显眼,像是受了什么大伤似得。如果真的伤得重,她早就叫了,因为她怕疼。 脱下灌满水的鞋子,阮泱泱上了床,用被子圈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擦拭着头发。 小梨和小棠在外面想法子烘干阮泱泱的衣裙,之后又处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手脚麻利,忙碌的不可开交。 卧室里的烛火点燃,朦朦胧胧的,阮泱泱坐在那儿思虑着刚刚的一切,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邺无渊没有任何动静的就回来了,他以前每次回来都会提前有人送消息,几乎会提前半个月。 正巧的,他悄悄回来就来到了崇国寺,正赶上寺中有歹人作乱。崇国寺是国寺,连皇上在每年新年之前都会来祈福,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在这里作乱,会进刑狱司,进了那地方,不死也扒层皮。 在老夫人去世之前,听说东疆的战事已经差不多停歇了,东夷人好似要递交求和书,就看皇上答应不答应了。 但这一切只是听说,具体情况,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如今想想,或许也可能是真的,否则,邺无渊又怎么会回来呢。 头发擦拭半干,那手巾都湿透了,阮泱泱用被子裹紧自己,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拍打的房顶好像都要碎了,屋子里光线朦胧,明明刚刚过了傍晚,这会儿却觉得好像已经时近半夜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雨声终于开始变小了,小棠也把烤干的中衣送了进来。她们俩只是借着两盏烛火,就把中衣给烤干了。 “雨势小了,一会儿你们去瞧瞧,将军在哪里。”穿衣服,阮泱泱一边说道。 “是。”小棠立即应答。将军回来了,这可以算作是一件大事了。老夫人去世,他都没时间赶回来,想一想都没见着最后一面,外人都觉得遗憾。 007、大材小用? 雨势减小,小棠就跑出了禅房,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将军府跟随而来的小厮就在隔壁的禅院,有两个受了些轻伤,不过也不算太严重。 小棠把阮泱泱交代的事交给了他们去办,毕竟还下着小雨,总是不能让她跑来跑去的。 没过多久,就有小厮回来了,不是来传消息,而是送来了斋饭。 今日因为大雨被困在寺中的人不少,斋堂里做了不少的斋饭,小棠和小梨分别接过,就快步的送进了卧室。 阮泱泱穿着中衣,盘膝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乌发散在肩侧。眼下那一头乌发都干了,但大概是被雨水给淋得,她的脸倒是微微有些苍白,让她瞧着羸弱而又娇柔。 她一向端雅,如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倒是少见。 “小姐,这斋堂还煮了姜汤呢,一大盅,你趁着热喝一些吧。被雨水淋了个通透,哪怕喝一口,也能去去寒。”小梨端着瓷盅过来,却见阮泱泱身体向后躲,脸上都是拒绝。 “小姐,姜汤驱寒的效果最好了。咱不多喝,就喝两口。”小棠也过来劝,一边拿着勺子要舀出来喂她。 “我不喝。”阮泱泱拒绝,并且拒绝的相当果断。她喝不得这种辛辣的东西,特别讨厌。 她一这样,小梨和小棠也跟着无奈,她们俩也知道她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那不然就一口?”小棠打着商量。 “一口也不要。你们俩喝了吧,喝干净了。”她继续拒绝,不由分说,她是不会喝这种东西的,简直就是上刑。 两个小丫头没办法,阮泱泱不吃的东西有很多,她若说不吃,那就真的不吃,一口都不会动。 将小桌子抬到床边,托盘上放置着斋饭。崇国寺的斋饭做的还是比较好的,干干净净,颜色也好看。都是素菜,阮泱泱无可挑剔,拿起筷子,便用起了饭菜。 那两个丫头将那一大盅姜汤分喝了,之后服侍阮泱泱用饭,她其实也吃不了多少,这些斋饭是三个人的份。不过,那也得等阮泱泱吃过了,她们才能吃。 就在这时,外面禅房的门被敲响,小棠立即跑出去开门。 敲门的是小厮,在门口与小棠说完话便离开了。 关上门,小棠又快步的跑回来,“小姐,将军身边的人来传话了,叫小姐今日宿在寺中。那伙在寺中作乱的歹人都被羁押起来了,叫小姐不要担心害怕,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小厮和奴婢早早回府一趟,为小姐取来衣物。” 看着小棠,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和邺无渊不熟,不过通过他的人传的话来看,他思虑的还挺周到的。 “将军觉得今日之事吓到小姐了?哪知道咱们小姐胆子可大了呢。除了去城郊庄园看到饲养的鸡吓得脸色发白,小姐就再没怕的了。”小梨边笑边说,有时无人,她也和小棠开阮泱泱的玩笑。毕竟像她这么一个完美的小姐,根本寻不到出错的时候。 深吸口气,阮泱泱也无奈,她不止怕鸡,她是怕长着尖尖嘴的所有会飞的家伙。她儿时被一只特别大的大公鸡啄过眼睛,在那一世的身体上,就有那只大公鸡留下的根本消除不掉的疤痕。就在眼角上,有一个圆坑,那就是大公鸡啄的。 她那时不过三五岁,年纪小长得小,在她的记忆里,那只公鸡特别的巨大,轻轻松松的就把她给扑倒了。她是亲眼看着它尖尖的喙直奔着她眼睛过来,只差那么毫厘,她眼珠子差点儿就废了。 哪怕此时回忆起,她后背上仍旧窜起一片鸡皮疙瘩。甚至不得不赶紧想一些别的,挤掉那一段记忆,太可怕了。 “将军终于回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老夫人刚刚去世,其实也不太适合为将军寻良配。不过,先口头协定下来也未必不可。最起码这样,小姐能轻松些。”小棠拿起筷子吃饭,看了一眼吃的两腮鼓鼓的小梨,一边说道。 “说的是,我便是这个意思。如若这守孝认真说起来,须得三年。将军今年二十有一,即便是不立即成婚,先定下来也是可以的。”阮泱泱几不可微的颌首。 有的时候,这孝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别处或许还没那么多要求,但在盛都,太重要了。 如若上升到某种高度的话,哪怕这个人做尽恶事,但只要孝顺,孝顺的感天动地,那些恶事就会被削弱一半。 这一晚便在崇国寺中度过了,阮泱泱睡在卧室,小梨守在旁边,小棠则睡在外间。 清早,天刚微微亮,轻轻地敲门声响起,睡在外间的小棠就惊醒了。 悄悄地离开,里间那两个人毫无所觉。 直至太阳升起,这寺中开始撞钟,房间里的人也被吵醒,一大早离开的小棠就回来了。 回府拿回来了阮泱泱的衣服,从里到外。 “你这丫头起来的真早,你何时走的,我居然都不知道。”任由她们俩服侍自己穿衣,干净的衣服就是不一样。仍旧是一身素裙,清雅干净。 “那是因为将军的近卫天还没亮就来敲门了,不然奴婢哪能醒过来?不过,将军的近卫做事真麻利,带着奴婢下山回城,那马车跟飞起来一样,奴婢被颠的都要吐了。”小棠小声的吐槽。她原本以为今早是隔壁的小厮送她回去呢,哪想到居然是将军的近卫亲自送的她,受宠若惊。 “上阵杀敌的近卫,一大早的过来把你叫起来,来回飞奔,就为给小姐取衣裳?”小梨想着想着,就把这疑问说出来了。听起来,好奇怪呀。 阮泱泱动了动眼睛,却是没说什么,因为她也猜不透这般‘大材小用’是什么意思。 “咱们小姐可是小姑姑,现在是将军府的掌家人,哪能穿着不得体。”小棠扬了扬下颌,这便是原因,从一早出发到回来,就想通了。 “那倒是。”小梨想了想,也跟着点头,在理。 这两个丫头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脑子是聪明,转的也很快。 不过阮泱泱还没见着邺无渊,也猜不准他什么意思。从昨晚知道他回来,她居然都没瞧见他。 “想必今日便能见着将军了,把昨日那件外袍拿上。”人回来了,她就只见着一件衣服,真是吃不准他什么心性。 008、冷淡 换了衣服,换了鞋子,她再次恢复了端雅秀丽,亦如往时。 正好小厮将斋饭送了来,老夫人去世十七日,今日是最后一天在寺中诵经祈福超度。明日起,可以不用再每天都来了。 简单的用了些,阮泱泱也没什么食欲,大概是昨天被雨淋得,她今日觉得身体不是太舒服。 用过早膳,两个丫头收拾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了禅房。 隔壁的小厮早就等在这禅院外了,待阮泱泱出来,四个小厮请安,之后两前两后,护着她离开。 昨天的大雨太大了,再加上整晚都是毛毛雨,今天虽是天晴了,可是无处不湿湿的。 两侧的银杏树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水,脚下的石砖亦是某一处积聚着没来得及渗走的雨水。呼吸之间,除却寺院中的香火气,就是这雨水的气味儿了。 昨晚被大雨滞留在寺中的人很多,一大早的,用过了斋饭,不少人离开,远远地都听到动静了。 走进配殿,敬香,之后跪在蒲团上。这些日子一直给诵经祈福的僧人也准时的抵达,很快的,木鱼声响起,阮泱泱也彻底沉静下了心,默默诵经。 殿内,香火一直在缭绕,木鱼的声音能够让人很快的进入到状态之中,所有的杂念都尽数被抹去。 那师父说过,阮泱泱还是十分有慧根的。 这一点来说,小梨和小棠就相差甚远了,她们俩跪在那儿,这些天来如同受刑。因为做不到心静,所以时间就特别难熬。一个上午的时间,于她们来说漫长可如一天。 阳光顺着打开的殿门照射进来,将她们三个跪在那里的人笼罩在其中,暖暖的。 蓦地,一道身影出现在这一片阳光中,小棠和小梨始终都睁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到那忽然出现的影子了。 随后,俩人扭头往后看,立即就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跪的时间太久,俩人都有些跌跌撞撞。 两个人快速的站在一侧,之后朝着那人屈膝请安。 那暗色的身影由两个人面前走过,一步一步,最后在阮泱泱的旁边停下了脚步。 小梨迅速的将一个蒲团挪过去,放置在那人身前,后退时稍稍看了他一眼,将军修长坚毅,不着戎装,只一身暗色的长袍。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府中的卫兵曾说过,将军这是杀了太多人,满手鲜血的气势。 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股子血味儿却是遮不掉的。 小梨觉得,卫兵说的很对。卫兵们还整日带着兵器呢,但是,哪及得上将军空着双手时的气势。 下一刻,邺无渊便撩起袍子跪在了蒲团上,外袍坠地,阳光好似也暖不了那股子冰冷的杀气。 这期间,木鱼声不停,默默诵经的声音也没停。而自邺无渊进来,包括小梨和小棠在内,都没动静,以至于阮泱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直至她呼吸时,觉得香火味儿之中又掺杂着那么一丝冷冽,她才回神儿。 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的余光便瞥见自己旁边有个人,她慢慢转头,坚毅而略显严肃的侧脸就进入了视线当中。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就知道他今天肯定会来的。匆匆忙忙又神秘兮兮的回到盛都,昨晚又不知做什么去了,今日是最后一日为老夫人诵经祈福,他若不来,那真是说不过去。 邺无渊不过二十一岁,当然了,是比她这个身体年纪要大的。但是,他看起来不太像二十一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稳严肃。又有点儿冷冷的,像是对这些不相干的人爱答不理似得。 前几次见他,都是这个样子。但也有改变,就是他瞧着长大了些?这般一看,只觉得冷气更甚。 他到底是什么性子阮泱泱不知道,但老将军是真的自带一股沙场的气息,尤其是他在盯着谁看的时候,无端的让人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尽管有时可能也根本没做什么亏心事。 那就是气场,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 看着他,在她这个视角,能瞧见他闭上眼睛时很长的睫毛。虽常年在边关,战事也不少,不过邺无渊并不是一个粗糙大汉。皮肤算不得特别白皙,但也不黑,墨发完整的束在发顶,脸全部露出来,干干净净,他真的挺帅的。 所以也不知哪年,他返朝,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都说他这少年将军英俊的不得了。老夫人那段时间也见了不少各府派来打探消息的伐柯人,不过也仅仅是几天过去,也不知从哪儿传回来的消息,说邺无渊恐女,并且恐的厉害。 甚至还说边关两军交战,东夷专门设立了一个女子前锋队,就是用来吓唬邺无渊的。 这种事,在盛都这个地方,会被放大无数倍,传扬了许久,单单是阮泱泱就听到各种版本的。 谣言嘛,谁信谁傻瓜,连老夫人都没放在眼里。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邺无渊也蓦地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他转过脸来,便和阮泱泱四目相对。 阳光照在他一半的脸,半明半暗,不过,他长得真的挺帅的,阮泱泱看着他,下一刻便弯起了眉眼,“将军。” 邺无渊的视线在她明媚如花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又转了回去,“嗯。”他答应,就一声,低低的。 府里的人都叫她小姑姑,连年过半百的大管家都那么叫她。不过,邺无渊从来没有,最多叫一句阮小姐。 他这态度,阮泱泱也不甚在意,前两次见他他都这样。 阮泱泱笑意不变,这是一种公式化的笑容,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热情,更可以说是一张面具。 “将军未来得及回家见老夫人最后一面,虽是遗憾,不过老夫人并未抱怨。临终时,叫我转告将军,她去见老将军了,要将军一定要保重身体。何时回来了,便去她墓前上柱香磕几个头,此生母子缘分已尽,将军切莫悲伤。”她轻声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供奉在高处的往生牌位。老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最起码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女子极其少见。 邺无渊没有言语,跪在那里,肩背挺拔。 他像高崖之上风雨都撼动不得的青松,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依旧坚不可摧,挺拔屹立。 009、那是两条好腿 终于,到了时辰,木鱼声停歇,阮泱泱也缓缓地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 一直立在门口的小梨和小棠快步过来,将阮泱泱扶起来,跪的时间久了,两条腿好似都不是她的了。 旁边那个人也站起了身,他比她高一头,跪在那儿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站起来了,那种来自身高上的压迫感无形而来。 阮泱泱在女子当中就不算矮了,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丫头年纪小,个头更不高。她与她们说话无不是低着头,这会儿这种优势被碾压,她也难得的抬起头去看人。 跟师父告别,随后阮泱泱示意小梨将点燃的那炷香送到邺无渊手里,他也该给老夫人上柱香了。 走到邺无渊身侧,小梨被衬托的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低着头把手里的那炷香送到邺无渊面前。 他垂眸看了一眼,之后单手接过,手修长,指腹上都是硬茧,手背上的血管也极其清晰。 上前一步,他高举手中的香,三鞠躬。 其实,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对于母亲去世,都未能见到最后一面,他是如何想的,真的查探不出。 敬了香,小梨立即接过插好。 期间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邺无渊的脸,只瞥见了他抿起的唇角,透着不可摧的坚硬。 “不知将军是要回府亦或是还有其他公务?此次回来,又何时启程?”一切做完,阮泱泱也缓和了双腿的酸痛,她按常例询问,毕竟他回来了,府中得尽快收拾一下,他现在才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 邺无渊缓缓的转身,微微垂眸看着她,“先将你送回府里,我进宫面圣。傍晚,便回府。”一字一句,他好像在挑最简洁的字在说。 阮泱泱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再无话,而且时辰也到了,该回府了。 看着邺无渊先走出去,阮泱泱才走出配殿。 他的近卫就守在这台阶下,都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手上携带兵器。 就算没穿戎装,身着便服,可是他们一看就和寻常府邸的卫兵护院什么的不一样。杀气特别浓,若是在都是人群的街上相遇,肯定会避开远远地。 邺无渊顺着台阶走下去,他走路时没有声音,看似每一步都很沉,可是脚落地时却是无声的。 背影颀长,不是那么太过壮硕,但又十分结实。 顺着台阶走下来,阮泱泱也不由得长舒口气,一个上午没喝一口水,大概是因为昨天被雨淋了,眼下被太阳晒着,她有那么几分不适。 往山门处走,这条路径,阮泱泱已经很熟了。邺无渊就走在前面一米开外,毕竟也不太熟,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小姐,将军的外袍。”小梨手里有个包袱,那里面放置着阮泱泱换下来的衣服,还有邺无渊的那件外袍。 “给我。”也想起这事儿来,关于昨晚的事儿,她还没道谢呢。 小梨迅速的把那件外袍拿出来,已经干了,但也依旧沉甸甸的,这料子极好。 拿在手里,她加快脚步,朝着邺无渊走去。 还没说话呢,前方忽然出现另外一行人,居然是昨天也因为大雨被滞留在寺中的徐詹士家的大小姐。 大概是府里的人来接了,所以人比昨日看到的多。 同样都是往山门那边走,正巧碰见了,那徐大小姐一眼便瞧见了邺无渊,毕竟他也真算是鹤立鸡群。 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她前后左右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徐大小姐,看来昨日也是被大雨隔住了。听闻徐大小姐是为了徐夫人生辰特意来崇国寺祈福的,徐大小姐真是孝心可嘉。”他们停在那儿也没人说话,完全就是堵在那儿了。走到近前,不说话也不太好。邺无渊显然没打算开口,阮泱泱便笑着先开口。 “您一定是小姑姑吧,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终于得见,淑儿有礼了。”徐大小姐回过神儿来,随后迎了过来。到底是大家闺秀,无论说话亦或是举手投足,还是很大气的,就是脸有点儿红扑扑的。 “徐大小姐切莫多礼。”阮泱泱把手里的外袍递给小梨,之后虚扶了一下徐大小姐。 重新站直,徐大小姐这才转眼看了看邺无渊,“将军,淑儿有礼了。”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点了点头,但始终没有看她。好像只是被阻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站在那儿而已。 阮泱泱的视线在徐大小姐的脸上转了转,嘴角的笑也不由加深。 就在这时,徐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提醒她该下山了。 由此,徐大小姐再次向阮泱泱和邺无渊告辞,随后便先离开了。 徐府的一行人也特别懂规矩,屈膝弯腰的后退了几步,之后才随着徐大小姐离开。 阮泱泱的视线固定在徐大小姐的身上,更多的是她的腿上。人家大小姐长得挺好的,算不得什么闭月羞花,但也灵动可人。身材也不错,不胖不瘦的。 “将军,你看看徐大小姐的腿怎么样?”她微微歪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邺无渊直视前方,听到她说话,才缓缓的把视线落在那已经走出山门的人身上,但没吱声。 歪头看他,阮泱泱放缓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两条好腿,将军再仔细看看?”画像嘛,肯定有误差,哪有亲眼看看真人来得实在。 下一刻,邺无渊缓缓的低头,看向她,面无表情,甚至微冷。 一看他面色,阮泱泱就明白了,笑意不变,她继续道:“将军可能都忘了,老夫人曾相中过这徐大小姐,还给将军看过画像。当然了,将军的终身大事,并非儿戏,委实不能随意了,还得慎重一些。” 邺无渊没回答,只是收回视线便走了。 阮泱泱脸上的笑始终没变,心里头却在翻白眼儿,他还生气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至于给她冷脸看么? 大长腿?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长腿! 不如都给和他相亲的姑娘安两个高跷,见他的时候踩着高跷,免得他嫌人家腿短。 010、帮将军换药 往山门的方向走,也不知怎的,天上飘过来一片很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阳光被遮盖,崇国寺好似也瞬间暗了下来,一时之间连佛塔银杏都没了光彩似得。 阮泱泱不由停下脚步,一边仰头往天上看,遮住阳光的那一片黑云面积很广,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长长的石阶延伸向下,有来往的善信,还有一行青色僧衣,即将走到山门。 天地无光,唯独山门那儿仰头看着天空的阮泱泱清丽无双,或许是因为她站着的位置,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无光之处,她自有光芒。 走上山门近处的一行青色僧衣当中,一个僧人面容温祥,肤色莹白如玉,隐有透明之势。 他步步向前,却又缓和而不焦躁,即便头顶黑云突至。 一直直视前方的眼眸一动,便看到了那仰头看天的姑娘。 正好,阮泱泱收回视线,便注意到了那一行穿着不同于崇国寺僧衣的僧人,又一眼看见了那个僧人。 她见过崇国寺的住持,只觉得他万分祥和,好似看穿了世间一切纷扰俗事。 而这位……法相庄严,瑞光隐现,又凛然不可侵犯。她不知道得道的高僧是什么样儿,但想来也就是这位这样了吧,头顶上好像有圣光。 四目相对,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下山。 乌云很快的占据了上风,阮泱泱的脚步也加快,走下山,马车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两辆马车,一辆是昨日来崇国寺,府里来的马车。还有另外一辆外观很素的马车,那些近卫骑在马上,在那马车四周。 上了府里的那辆马车,很快的,便调转方向离开了崇国寺。 邺无渊说他要先进宫面圣,傍晚才回来。那么,一会儿回府,就得赶紧将该准备都准备起来。 他喜欢吃什么东西,阮泱泱还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和老夫人聊天无数,关于他在生活上的一些喜好,她差不多都了解。 车马一直被护送到将军府,顺利的进了府中,缓缓停下。 从马车里出来,回来的只有这一辆马车,邺无渊已经离开了,他要进宫面圣。 “去把尚青叫来。”从马车上下来,阮泱泱也顾不上这个时辰该用饭或是喝水了,邺无渊傍晚会回府,该准备的得早点儿准备起来了。 天色阴沉,被乌云全部笼罩住,这雨很快就会落下来了。 尚青很快来了玉衡阁,阮泱泱一番交代,他也一一记下来,之后匆匆离开。 将军回府,于这整个府邸来说可是大事。 昨日被雨水淋得通透,趁着下午有时间,阮泱泱也沐浴了一番,身体倒是还好,主要是头发太长,若是不洗,特别难受。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虽不似昨天那么大,不过仍旧是特别的吵闹。 从浴桶里出来,小梨拿着药膏将她腰间和手臂的红紫处涂抹了一番,她皮娇肉嫩,但凡磕磕碰碰,瞧着都特别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到了什么摧残。 穿好了衣服,走出浴室,闻到的便是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的雨水的气味儿。 没有回卧室,阮泱泱直接坐在了软榻上,正好有风吹进来,这种温度太舒服了。 小梨和小棠担心她头发湿着再吹风会风寒,便站在后面尽力的给她擦拭头发。她畏热,所以就喜欢待在凉爽的地方,到了冬天,就是她最舒适的时节。 整个下午一直在下雨,不过府里的人还是冒雨过来了几次,做准备时,有些东西不太确定,不得不特意跑来询问。 邺无渊的住处是将军府里所有居所最大的,院子里啥也没有,是为了方便他每日习武。尽管,他好似也没住过多久。 正因为他不住,所以那里的洒扫也只是按照常例,如今回来了,负责收拾开阳阁的下人抓不准,生怕会出错,整个下午,属他们来的次数最多。 都不了解邺无渊的脾性,这种时候,一切听从阮泱泱是最正确的。 尽管是雨不停,但庄园那边也及时的送来了鹿肉,这是将军喜欢吃的。 不停歇的雨,也挡不住这将军府中的热火朝天。 天色暗下来,也终于有人来禀报,说是将军回府了。 随行他回来的还有十几个亲卫,不过,如何安置这些人,早就有准备,尚青去忙活了。 雨好像稍稍小了许多,阮泱泱也查看了一下送来的晚膳,今晚厨房所有的菜色都送过来了一份,尽管有她不吃的,但还是需要她亲眼瞧一瞧。 全部看了一圈,阮泱泱微微点头,她还是满意的。 随后,小梨把她不吃的撤到旁边,她这才坐下来用饭。 “小姐,一会儿是不是得去见一见将军?”以往将军回来,老夫人都要和他一同用一顿饭。不过老夫人现在不在了,阮泱泱与他一同用饭也不合理。但,还是应当去正式的见一面才行。 “嗯,待将军用过晚膳吧。将那件外袍拿着,今天也没来得及还给他。”还得道谢呢。 时辰差不多了,开阳阁那边也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已经将饭菜都撤出来了,显然邺无渊已经用完了晚膳。 而且,二房那边去拜见过了,是赶在将军还未用完晚膳的时候过去的。有那么几分没眼力见,可二房一向那样,也不算稀奇。 正好雨也停了,带上了那件外袍,便离开了玉衡阁。 将军府很大,府邸后方还有一片人工湖呢,甚至可以在湖面上泛舟。但这是将军府,也没人有这个情趣,那湖里养了许多的鱼,几乎泛滥成灾。 玉衡阁和开阳阁相距很远,属于两个对角。灯火通明,雨水的气味儿飘荡,终于走到了这儿,门口有亲卫在值守。 客气的求见邺无渊,亲卫倒是也没阻拦,直接就放行了。 小梨和小棠有那么点儿诧异,居然都不用通报的,看来将军是早就猜到今晚会有不少人来求见。 走进开阳阁,院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地上都是白色的石子,踩在上面发出响声。 终于抵达大厅前,这开阳阁里是没有小厮的,更别说丫鬟了。只有大门口有亲卫值守,偌大的住处,唯有邺无渊一人。 “将军,小姐求见。”在门口,小棠自己通报了一声。 “进。”下一刻,低沉略冷的声音传来,就那么一个字儿。 走进去,这大厅里简简单单,唯独正对着门的高台上放置着一把长剑。邺无渊不在大厅,而是在左侧的内室。 朝着内室走去,跨过了门槛,便看到了坐在横榻上的邺无渊。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同色的外衫,旁边便是矮桌,桌子上摆着刚刚打开的药膏,以及一卷纱布。 小梨和小棠在门口处便停下了,阮泱泱自己拿着那件折叠起来的外袍走了过去。 她走近,那个在挽右臂衣袖的人也抬起了头。或许是因为衣服的原因,灯火下,他看着干干净净又白皙。 看了看那药膏和纱布,又看了看他已经卷起一层的衣袖,“将军受伤了?”她来的不太是时候,他好像在给自己换药。 “嗯。”收回视线,邺无渊继续挽衣袖,单手摆弄,似乎不是那么太灵便。 “我叫小厮过来给将军换药吧。”虽说这里没下人,但外面有亲卫啊,他干嘛不叫人来帮他。 “不用。”这回是两个字,他微微低头,额头和那剑眉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 站在那儿,阮泱泱看着他,本来想说话,但显然得等他弄完了再说。 终于把最后一层衣袖也挽了起来,他小臂上缠着的纱布也进入视线当中,纱布上还有血呢。 阮泱泱也不由得皱眉,她最怕疼了。 解纱布,之前的纱布是打结了,他单手拆有点儿费劲。 站在那儿,看他拆了几次还没成功,阮泱泱也几不可微的跟着眨眼睛使力,最后终于忍不住,“我来帮将军换药吧?” 邺无渊手一顿,之后抬眼看向她,或许因为灯火,他眼睛看起来有两簇光亮,“好。”他答应了。 011、给我庆贺生辰?好 把手里的外袍放到横榻的另一侧,阮泱泱随后蹲下。 抓住他的手腕,硬邦邦的,即便他没运力,但是也足以窥见他有多结实,估摸着皮肤下面就是肌肉。 把他的手摆正,她开始解之前那纱布的打结处,打的是死结,也难怪他解了那么长时间解不开。 或许是因为纱布上有血,所以她呼吸之时都能闻得到一丝血味儿。 纤细的手指很灵活,把那死结解开了。随后,她一点一点的将纱布往下扯,动作很轻,她担心会弄疼他。 一圈一圈的拆,她一直低垂着眼睛,很是认真。 额头光洁,眉心却微微蹙起,随着纱布剩下最后一层,看到那上面更多的血,她眉心蹙的也愈发厉害。 最后一层纱布和伤口粘在了一起,这包扎的也够潦草的。 阮泱泱试探了一下,但没敢往下扯,这般一用劲儿,他这伤口非得崩开不可。 忽的抬头,她便看进了邺无渊的眼睛里,还以为他在盯着自己伤处呢,谁承想他在盯着她看。 纤长的眼睫闪了闪,“将军,你稍稍等一下,我叫丫鬟拿一些清酒过来。” 她抬头后,邺无渊的眼睛就看向了别处,闻言,他微微颌首,同意了。 起身,阮泱泱快步走出去。 片刻后,她再次回来,内室里,邺无渊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造型。 手里拿着一瓶清酒,还有另外一卷纱布小剪刀。 快步的走到邺无渊面前,她再次蹲下,剪下一截纱布折叠起来,把清酒倒在其上,浸湿。 再次抓住邺无渊的手腕,用沾了清酒的纱布一点点的浸润,润湿那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 她的动作很轻,或许是因为自己特别怕疼,手上就更轻了。 终于全部浸湿了,阮泱泱放下手里浸酒的纱布,之后一点点的把他手臂上的纱布揭下来。 他是真的结实,小臂坚硬,她一手托着,好像在托着什么花岗岩。 终于把那层纱布揭下来,他的伤口也露出来了,一条横向的伤口,一指长,可是很深。中间的部位皮肉根本没愈合,血和血痂都在上头,看的她都开始疼了。 除此之外,他手臂上还有一些别的疤痕,刀剑所伤,又没有经过细心的护理,疤痕看着有些狰狞。 再次用浸酒的纱布擦拭伤口周围,把那些干涸的血都擦拭掉,条件反射的,她边擦拭边轻轻地吹气。 温热的气如同最温柔的风,吹在邺无渊的手臂上,那一瞬间,他的手便握成了拳。 接着轻轻地吹,那些伤口边缘干涸的血迹倒是都被擦拭下来了。 只不过,她忽然发现,他这手臂都绷起来了,比刚刚还要硬。 视线向下,便瞧见了他握紧的拳头,那手背上的血管凸起,乍一看有些吓人。 抬头,再次看进他的眼睛里,“将军,很疼么?” 眼睫一动,邺无渊微微摇头,“不疼。” 不疼就好,只是不疼为啥要握拳?想揍人么。 擦拭干净,她这才将那药瓶拿过来,里面是粉末,药味儿很浓。 撒到他的伤口上,一点点的撒均匀,那些药粉落在了绽开的伤口里,阮泱泱觉得肯定很疼很疼。 她最怕疼了,这种伤口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估计她眼泪得不停地流。 轻轻地吹,是要那伤口尽量干涸,否则再次缠上纱布,还是会沾上。 阮泱泱倒也不是很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只是用最简单的想法来处理。 她在轻吹,那个人却是始终垂眸盯着她,手依旧是握紧的,略僵直。 吹得差不多,阮泱泱这才剪下一截干净的纱布来,折叠好,放置在他的伤口上。又拿起另外的一卷纱布,开始一圈一圈的缠在他手臂上。 她动作不疾不徐,保证不会出错,力气也不大,不至于会弄疼他。 缠好,打结,她打的可不是死结,是可以一扯就解开的。 做完,她又把他挽起来的衣袖一层一层的放下来。 “好了。”站起身,阮泱泱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摆放好,随后才看向他。 邺无渊收回手臂,从他动作来看,他好似并不觉得疼,因为举止很自如。 “昨日在崇国寺遇险,将军及时赶到,并救了我,还未向将军道谢。”阮泱泱也没坐下,站在那儿,她轻声道。 缓缓抬头看向她,邺无渊的面色看起来很平静,他的瞳眸是棕色的,许是因为此时没有日光,瞧着有些深暗,“不用道谢。母亲去世,丧礼之事全部由你一人操办。去崇国寺诵经祈福,风雨不误,本该我做之事,全部落在了你身上,是我该向你道谢。”他看着她,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眨过。 他这道谢,可没什么诚意。面无表情,还一直盯着她瞅。 “得老将军与老夫人恩情,安然在将军府长大。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是应该的。将军在边关,战事频繁,无法抽身,老夫人从未怨过将军。”主要太远了,将消息送到边关,也根本就来不及了。 “你在府中四年,对这里极其熟悉,甚至比我熟悉。母亲去世,这府中你便当家做主吧。”邺无渊忽然道。 阮泱泱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挺郑重的跟她说了这事儿。严格来说,她就是个外人,当将军府的家,不太合适。他回来了,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但谁想到,他还真把这将军府交给她了。 “是。”没有推脱,阮泱泱便应承下来了。毕竟,他可能很快就又回边关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又在看着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阮泱泱站在那儿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事来,“不知将军此次回来会住几日?我记得十天后就是十月初一,是将军的生辰。老夫人在世时,曾数次说过,她从没为将军庆贺过生辰。如果此次时间充足的话,那今年将军的生辰便在府里过吧。”过生辰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打探他在府里住多久,赶紧把相亲的事儿给办了。吕长山一直在帮忙搜集各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的情况,正好他回来了,千载难逢。 “你给我庆贺生辰,好。”他略一思虑,之后就同意了。 阮泱泱弯起眉眼,娇然如花,明媚无双,太好了! 012、慕泱 还未告辞,外面,亲卫忽然走进来了。 亲卫的步子迈的大,两三步就走到了邺无渊面前,手里是一封信。 邺无渊接过,那亲卫就退下了,全程没说一句话。 拆开了信封,邺无渊抽出了里面的信,倒是也没因为阮泱泱还在这儿就遮遮掩掩。 当然了,阮泱泱也不至于去看他的信,转过眼睛,脑子里计算着这段时日要如何把握时机。 大眼睛,高鼻梁,大长腿,总体来说,比较难。 她陷入自己的思索,如若真的能小人之心的去瞟一眼,她就能看到那封信的抬头名讳,慕泱。 眼角余光瞥见邺无渊把手里的那封信又重新装回了信封里,她这才转过脸来,“将军,天色晚了,我便回去了,将军好好休息。” 微微抬眼看着她,邺无渊还是一样的表情,他也不眨眼睛,棕色的眼眸变得颜色偏深,只是看着她。片刻后,他几不可微的颌首,“回去吧。” 后退了两步,阮泱泱才转身离开,小梨和小棠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出来,立即跟上。 直至离开开阳阁很远,阮泱泱才若有似无的长舒口气,“小棠,你去找尚青,要他尽快的去吕长山那儿跑一趟。转告吕长山,我这边着急,让他尽快。” “是。”小棠得令,迅速的离开。 “小姐,奴婢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看来将军这次回府,会待上很久。”小梨小声的说道。 “虽不知边关情况如何,但看他身上的伤,我觉得即便战事停了,怕是也没那么消停。”他那伤明显是新的,都没超过两三天。也就是说,他兴许在回盛都的路上,还遇到了什么,才会受伤。 “小姐,将军的伤很重么?”小梨没看见,若不是今日阮泱泱正好进去,估计他也是自己给自己处理,不给别人看。 “可能在他看来,就是小伤吧。不过,瞧着就很疼。”她怕疼,她可忍不了。 “奴婢也怕疼。”小梨想了想,她也是怕的。身在东疆,身在边关,随时随地发生战事,不知得多危险。想一想她只跟着府里的卫兵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有时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但到了战场上,估计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一夜过去,翌日,吕长山就回来了。 他回来,第一时间先去见了邺无渊,虽说他是被养在将军府,不过见邺无渊的次数也有限。 很快的,他便来了玉衡阁,小梨通报之后,他才进来。 吕长山长得瘦,个子也不算高,他是娘胎里带来的身体弱。不过,他是个十分有个人魅力的人,言谈举止没有将门之风,却像个读书人。 “多日不见,长山在这儿有礼了,小姑姑安好。”进了门,吕长山先行拱手作揖,面带笑容。 “吕公子可别客气了,我们小姐急的不得了,快把你带来的东西交上来吧。”小棠快步的走到吕长山身边,讨要他手里头的东西。 “瞧把小棠姑娘急的,这不都带来了嘛。不过,时间不充裕,只调查了这些。看看是否合意,若不合意你也别气馁,反正这大卫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多得是。”走过来,在软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之后一手接过小梨递过来的茶杯。 小棠把吕长山拿回来的两个手臂那么粗的竹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送到阮泱泱手里。 “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是有很多,但是,合心意的可能没多少了。”阮泱泱叹口气,之后打开那些卷起来的纸张。那都是画,画的都是姑娘。 展开,阮泱泱上下的看了看,便不由得叹口气,“你找的画师的确是丹青高手,不过,这些姑娘的脸啊,都失真。”这么翻了一下,她怎么觉得没有很大的差别呢。 “我觉着画的挺好,跟本人没有太大的差异。”吕长山微微摇头,放下茶盏,吕长山觉得阮泱泱此言差矣。每个姑娘都不一样,大相径庭。 微微挑眉,阮泱泱又看了几张,随后再次看向吕长山,“长山,如若要你在这里头找出一个最漂亮的,譬如高鼻梁,大长腿,你能分辨出来么?” 吕长山略微思虑,随后点头,“不管如何,在下也算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既然如此,你给我讲讲。”说着,她把手中的画给了小棠,要她一一展示给吕长山看。 小棠接令,和小梨配合,两个人开始展开画,给他看。 吕长山坐在那儿瞧着,还真是一一的说出了这些姑娘每一个之间的差别。 阮泱泱也歪头看,此时倒是能根据身长什么的看出些差别来,可是脸…… 全部看完,小梨和小棠把那些画都收了起来,阮泱泱坐在那儿看着吕长山,“哪一位最漂亮?腿最长?” 吕长山想了想,“若说最漂亮,那自然是小姑姑。” 无言以对,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她又不在那选项里。 “吕公子说得对,若说最漂亮,最端庄,谁能比得过小姐?但其实这般一想,将军之前都不满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有小姐做对比,自然是哪个都不合意。”小棠立即响应,其实这个想法她早就想说了。 小梨跟着点头,这么一想,是这样没错了。 “你们几个人,说着说着,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相貌这种东西,我认为每个人都各具特色,分出高低来,未免太浅显了。当然了,可能男人不是这么认为的。长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或许和寻常男人的审美有些差别。算了,就不在你这儿找答案了,我再找个直男来吧。”她放弃在吕长山这儿得灵感了。 “瞧把你愁得,别着急,将军此次,怕是不会那么快回边关。时间那么多,我还能再搜罗不少来,你等着就成了。”吕长山微微摇头,看得出她是苦恼。她有苦恼,他自然帮忙。他最初离开将军府外出经商,遇到了不少困难,阮泱泱给了他不少帮助。她给他拿了数次主意,帮忙解决了不少麻烦,她的主意各个好。甚至有一次,货物积压,没钱周转,她亦是什么话都没说的就把自己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拿给他了。如此情义,她遇难事,他自然义无反顾相帮。 “你又得到什么消息了?”许是因为经商的原因,吕长山对这整个大卫各处的消息都极其灵通。 “边关战事估计要停了,打了这么多年,东夷也是熬不起了。据说,东夷墨府的少将军手段毒辣,他们墨府掌控东夷所有权利,皇帝就是傀儡。想一想,他们一个不需要皇帝命令的军队不想打了,那肯定是遇到难事了。”不然的话,有皇帝命令在,不想打也得打。 阮泱泱缓缓的点头,对这个世界,除却盛都外,她都不是太了解。毕竟,也没时间去了解。 013、最美不过小姑姑 阮泱泱决定找个直男来给她点儿灵感,届时跟邺无渊提起相亲这事儿的时候,最好第一回就能拿出质量比较高的,符合他审美的。 而这个直男,尚青最为合适。 他年纪不算大,但是因为跟着老管家,有时的确是八面玲珑吧,但骨子里和吕长山是不一样的。 由此,在得知邺无渊去墓地祭拜老夫人的时候,就把尚青给叫来了。 尚青匆匆赶到,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听小棠说完,他就笑了,“小姑姑心里没底了。” “是没底啊,我想一次就成功,可不想受打击。”老夫人被自己儿子打击过多次,她愁得不得了。 “别着急,咱们将军军功赫赫,那多少官家都想上杆子巴结呢。再说将军多英俊,指不定多少姑娘想生扑。没准儿,忽然间哪一个,他就看上眼了。”尚青接着说,无不是宽慰阮泱泱的话。 “倒是希望将军的缘分能够早早降临,不过咱们还是仍需努力。尚青你虽说很年轻,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吕公子昨日送来的这些画像,你来瞧瞧,哪个最漂亮,腿最长。”言语之间带着点儿吹捧,尚青果然很高兴。 由此,小梨和小棠便开始了,两个人一个负责撑开画像给尚青展示,另一个给搭把手。 尚青也格外认真,阮泱泱则坐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不了解邺无渊,但通过他之前拒绝老夫人时说的那些不满意的理由,可见审美就是个妥妥的钢铁直男。直男的审美,大同小异,也就是在视觉上,一定要完美。 很快的,全部展示完毕,小梨也把刚刚所有的画像都平铺在了桌子椅子上,等着尚青过去,指点哪一个在他心里是最美丽的。 尚青起身,走过去,又全部都看了一遍,他好像还有点儿苦恼。 “到底哪一个最好看?奴婢觉得,腿最长的应当是尹参议家的二小姐。”小棠跟在尚青身边,一边说道。 尚青轻轻地叹口气,“腿到底长不长,在画中其实看不真切。要说样貌的话……哪个最美丽,有小姑姑珠玉在前,哪个都不敢说最美丽。” 还等着他答案的阮泱泱挑眉,“又扯我做什么?这个时候无需奉承我。”这小子,倒是学会吕长山那一套了。 “小的说的是真的,绝无虚假。”尚青立即表示自己不是奉承。小姑姑之美貌,整个将军府那都是认同的。 无言以对,“算了,你回去吧。要为将军办生辰,但老夫人刚刚去世,自是不宜大操大办,便在后湖水榭中举办吧。厨房拟好了菜谱,记得赶紧给我送过来。水榭中也无需装扮了,他也不喜那些花哨的东西。” “是。”尚青得令,见阮泱泱再没别的吩咐,便离开了。 “小姐,将军生辰,是不是得准备贺礼啊?”小梨在那边收拾画像,小棠蹲在阮泱泱身边给她捶腿,一边问道。 “我正在想之前老夫人有没有说过要给将军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呢,她好像没说过,只是说过想亲自给他操办一回。不过,一直服侍老夫人的黄姨应当知道,咱们过去一趟吧,顺便给老夫人上柱香,把这事儿告诉她。”起身,说走就走。 前往之前老夫人的住处,眼下这里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做整日的洒扫,而以前照顾老夫人的黄姨就住在这儿,每日给老夫人敬香。 黄姨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许配给了老将军手底下的一个副将。哪想还没办婚礼呢,那副将就战死沙场,自那以后,黄姨就留在老夫人身边,再也没有提过婚嫁之事,一直到现在。 黄姨的年纪比老夫人要小,但眼下亦是满头花发,整齐的挽起来,一丝不苟。 先给老夫人的灵位上了香,阮泱泱这才拉着黄姨坐下。 “今早将军也过来了,几年没见着,又变了。”黄姨感叹,她可是见过邺无渊在襁褓里时的样子,一切似乎都在转眼间。 “老夫人去世,将军没有赶回来,但其实他心里是遗憾的,只是不善于表达。正好十月初一近了,将军能留在府中过生辰,我记得老夫人一直想着能够亲自给将军办一场生辰宴,但我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特别想给将军准备的,黄姨可曾听老夫人念叨过?”步入正题,若是有,她赶紧去准备。 看在她这么用心的份儿上,希望邺无渊这次能有相中的姑娘。 “有啊,多着呢。老夫人想亲手给将军做一碗长生面,再给他绣一条腰带,那时还想亲手给他做一双靴子呢。”说起来,黄姨也笑了。老夫人想为儿子做的太多了,但哪个都没做成。 阮泱泱倒是没想到老夫人想做的这么多,她微微转了转眼睛,长生面……她可以做。绣腰带……勉勉强强,她可以试试。做靴子……她可不会。 学会绣花,她不知把自己的手上扎了多少个窟窿,太难了。 “好,我尽量代老夫人将此事做好。黄姨,你若是心情好了,便出去走走吧,总闷在这里,身子会闷出病的。”自老夫人下葬之后,她就待在这儿没出去过,想来是心里难过。 “好。”黄姨笑着点点头,嘴上虽这么答应,但她并不想再走出去了。 从天权阁出来,阮泱泱便立即吩咐小梨走一趟,取绣腰带所需的物品,她得赶紧赶工了。 一想到会被针扎,她是真怕,她太怕疼了。 腰带?男人的腰带?儿子的腰带?莫不是要在上面绣上长命百岁四个字。 太幼稚了,她不由换位思考,如果她给自己的孩子绣腰带,会绣一些什么。 老夫人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可是他常年在外,根本没机会,想一想还真是很可怜,让她生出恻隐之心。 无论如何,好不容易逮着邺无渊能在府里过生辰的机会,她还是想帮老夫人完成心愿的。 她刚刚敬香时,心中还在默念呢,望她放心,她所遗憾的,都会帮她完成。 014、越来越难了 府中的人办事还是很快的,不过是傍晚时分,刺绣所需的东西就全部送到了玉衡阁。 可供挑选的男士腰带便数条,这属于半成品,因为没有任何的纹饰。 每一条的颜色都不一样,玉扣金扣皆有,单单是这些值钱的扣便拿回来一箩。 全部摆好,阮泱泱挑选了半晌,选了一条苍色的腰带,这料子原本就有暗纹。整体宽约一掌,除却绣上一些东西外,还可以用金扣装饰一下。 她完全是按照老夫人平时的偏好挑选的,如若她老人家还活着,此时要她挑选,也必会挑选这个颜色。 “小姐,天色已晚,明日再开始绣吧。”小梨看她开始挑线了,不由劝道。 “我速度太慢了,那时绣一朵蹩脚的小花都绣了七八天。一会儿用了晚膳,收拾完,你们俩就去休息吧,我自己琢磨。”她会绣花,还是老夫人特意请来了技艺高超的师傅。她老人家对她相当好,人非草木,她心中感激不尽。 “奴婢陪着小姐吧,实在不行,小姐你说想绣什么,奴婢代劳。”小棠说道,尽管她绣工也不怎么样。 “总是要一份诚意的,也希望将军能看在我这份儿诚意上,别那么快的否决我精心为他挑选的漂亮姑娘。”这个是主要的。 用过了晚膳,阮泱泱也在浴室清洗完,便回了楼上卧室。 灯火很亮,窗子也开着,或许是因为之前下雨,这夜里稍稍有些凉。 所有的东西都拿上来了,放置在床上,她也盘膝坐着,开始。 散开的长发拢在肩颈一侧,她把腰带撑好,用赤金色的线,在这腰带玉扣的两侧绣上老夫人最喜欢的金茶花。 她的绣工,在她自己看来一言难尽,不过老夫人还是赞誉有加的,因为这里是将门,也没人会这个。 阮泱泱的一切都与将门不符,大概是这种反差,所以老夫人才特别的喜欢她。 一针一线,腰带分为几层,绝对不能让这线漏到贴腰的内侧去,所以回针的时候就特别难。 她很是小心,担心会扎到自己的手,又得注意绣出来的金茶花不会难看不会娘。 太难了,这是除却给邺无渊找媳妇儿之外,第二难的事情。 一直熬到半夜,才绣出来一片花瓣而已,金茶花并不娇柔,反而透着一股刚硬之态。 就如老夫人的性格一样,也难怪她喜欢这种花。 翌日,天还没亮,阮泱泱就被小梨叫醒了。 “小姐,宫中的先令官来了,说是辰时半会有圣旨来,叫咱们准备好迎接旨意呢。”见阮泱泱睁眼,小梨便急匆匆道。 “圣旨?那快起来,赶紧吩咐下去,叫二房那边换上冠服。其他人更衣,切勿拖沓,辰时在正门集合,不得延误。”下床,阮泱泱动作快,尽管因为昨晚晚睡,她眼下还有些迷糊。 小梨立即下去吩咐,那边小棠就把洗漱的水盆等物端上来了。 洗干净,精神也好多了,坐在梳妆镜前,小棠开始给她挽发。 宫中亲自派遣内使下圣旨时,会派先令官提前通报,也好让人家做好准备。 但凡这种时候,如若到时衣冠不整,没有倾全府之人迎旨,便视为不敬,更可以说这府中主人不知礼。 一半的乌发挽好,戴上钗子,步摇。淡扫水粉,唇上涂口脂,气色立即被调动起来了。 之后,穿衣,冠服隆重,斜襟广袖,裙摆曳地。 虽是拖沓,不过穿在身上,真的十分无比郑重。 茶白为底,妃色织绣,料子沉重,又无比顺滑。 从楼上下来,阮泱泱也不由得一个劲儿的深呼吸,穿了好几层,好沉重。 小棠和小梨也很快的换了衣服,一样的制式,但和府里其他的丫鬟又不一样,根据衣服便能区分出身份来。 离开玉衡阁,往前府大门处走,待得她抵达,差不多所有人都到了。 快速的扫了一眼,阮泱泱还是满意的,衣服都穿的不错,头发也都梳整齐了。 所有人给她请安,整齐划一,很好。 二夫人和琳小姐也在,两个人换了冠服,正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等待。 走过来,阮泱泱分别看了看她们两个人,二夫人虽是上了年纪,又没什么见识,但不可否认,样貌还是不错的。 琳小姐就有那么一些不太尽如人意了,偏瘦,肤色微黄。 见面,互相见礼,二房虽是对阮泱泱不太满意,但现在也收敛了许多。 不再说话,阮泱泱站在最前方,等待着。 她左前方的位置便是邺无渊的,他还没到。 终于,接近了宫中内使要过来的时辰,邺无渊也出现了。 他一身紫棠色的华袍,同色的外衫,墨发以金冠束起,剑眉如锋。 随着他出现,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跪了下去,阮泱泱也转过身,待他到了近前,她微微屈膝低头。 邺无渊缓缓地垂眸,看向那在晨起的阳光下白皙的如白瓷一般的人,视线由她的额头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颈侧。 什么都没说,他略微停了一下,就走到了自己所站的位置。待得他停下,便看到敞开的将军府大门外,宫中的队伍到了。 准备好的所有人尽数跪下,双手交叠铺在地砖的裙摆上,额头则贴着手背,等着内使进来。 很快的,内使手托着圣旨进来,开始宣读皇上的旨意。 之前阮泱泱还在各种猜测,其中还猜想是不是要给邺无渊赐婚,若是赐婚,她可轻松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道圣旨是给邺无渊封赏,加官进爵。 大卫和东夷真的停战了,甚至签了停战协议,而邺无渊保卫边关功不可没,他被封为了自开国以来的第二位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是为武官一品,前所未有,大卫开国以来,只有开国功勋中的某一位将军得了此勋爵。 在听到这旨意的瞬间,阮泱泱便笑了,老夫人在天有灵,肯定会无比开心。同时心下一转,又想到了给邺无渊找媳妇儿的事儿,这回挑选姑娘,三品以下都不能考虑了,否则那算是辱没了邺无渊。 完了,这样一来,她手里头的那些人选,得刷下去一大半儿啊! 015、难上加难 原本以为只是给邺无渊封赏,结果待他接了圣旨之后,内使官又接过身后的人递过来的圣旨。 除却邺无渊之外,所有的人依旧继续的跪在地上,不敢动作。 这一道圣旨,阮泱泱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有关,是追封她兄长的。 他的兄长阮正战死沙场,忠勇有加,被追封为三品骁将军。 这倒是让她没想到,内使官宣读完圣旨后,阮泱泱也立即谢恩接旨。 被小梨和小棠扶着站起身,阮泱泱立即示意她们俩去打点,从玉衡阁出来时,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丫头立即上前,包括宣读圣旨的内使官在内,随行而来的人全部收到了谢礼,内使官那位得到的是最大的一份儿。 这也算是常例,内使官稍稍客气了一下便收了,之后便开始向邺无渊和阮泱泱道喜。 邺无渊的确是值得恭贺,倒是阮泱泱这个恭贺觉得有些不值,毕竟人已经去世了,死后追封,他也不知道了。 唯一得益的人就是她了,因为阮正被追封,阮家又只剩下她这一个人,往后每个月她都能得到抚慰金。 虽是心下这么想,但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向内使官道谢,请他们移入府内喝茶。 这些客气话,邺无渊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接受了内使官的恭贺,便再也没开口。 此番比较,阮泱泱倒是算得上八面玲珑了,不着痕迹的吹捧,捧得内使官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他们是不敢逗留太久,在宫中当差,出入都有时间限制。 拿了好处,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府内一大票人恭送,直至他们骑马消失在将军府门前,阮泱泱才放松了脸部的肌肉,笑的她脸要僵了。 邺无渊被敕封,这府中无不高兴,就是下人都跟着兴高采烈。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往后下人出门,都可以昂首挺胸。 捧着沉甸甸的圣旨,阮泱泱转身看向邺无渊,谁承想他又在盯着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恭贺将军。”微微屈膝,阮泱泱面带笑容,心里头却急速的盘算。得把哪些姑娘刷下去,毕竟家中品阶不够。 阳光下,邺无渊的眼睛看似清透,可瞳孔却被映的极其深邃。 薄唇抿起,无处不透着冷锋,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半分。 “嗯。”他微微颌首,下一刻,便走到了她面前。 阮泱泱也抬头看他,不知他忽然走近是想说什么。 不过,邺无渊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一边抬手,把自己手里的圣旨放到了她手上。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就转身离开了。 捧着两道圣旨,阮泱泱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她没太看清楚邺无渊脸上细微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好像心情不错? “小姐,恭喜小姐。”小梨和小棠站在两侧,边歪头看着她边笑,谁也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这么多的好事。 回神儿,阮泱泱看了看手里捧着的圣旨,“去一趟天权阁吧。” 临走时交代大管家放鞭炮,如此大喜事,自然得宣扬。 她则一路朝着天权阁而去,将邺无渊被敕封的那道圣旨展开,放在了牌位前,之后敬香。 如此大的好事,若是老夫人还活着,肯定会特别开心。黄姨站在一边儿也情不自禁的抹眼泪,心中感慨万千。 阮泱泱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之后才在小梨和小棠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身冠服,行动不便,再加上头上的钗子步摇,许久没这么沉重过了。 “黄姨莫流泪,这是好事啊。咱们将军现在是镇国大将军,这接下来的婚事,就更要谨慎些,我还想着从明日开始,咱们府中必然少不了伐柯人上门来。我一个人应付不得,黄姨服侍老夫人那么久,深知老夫人心事,还望黄姨走出这天权阁,帮一帮泱泱呢。”她实在是不宜出面,但凡出面,那些伐柯人得没完没了的过府。 所以,要黄姨出面才稳妥。 擦拭掉脸上的泪,黄姨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点头同意了。 “也不止将军,就是二房的琳小姐,这下子求亲的怕是也得踏破门槛。”借将军的光,身价上涨数倍。 “是啊,幸亏之前没有提前为琳小姐定亲,凭眼下咱们将军府的地位,琳小姐做正室亦是绰绰有余。”幸好她只着急邺无渊的婚事了,二房那儿还没来得及张罗呢。 “那泱泱呢?我可记得左相家特意请了伐柯人过来,只是老夫人觉得泱泱年纪尚小,便回绝了。但,人家似乎一直惦记着呢。”黄姨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步摇,其实她已经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 “我……不急。再说,我始终觉得,嫁人也没什么意思。”阮泱泱心里一突突,黄姨还记得这事儿呢。那左相家的长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她,那伐柯人过府,说他日思夜想,可把阮泱泱吓坏了。 幸好老夫人瞧出她不乐意,就回绝了。 离开了天权阁,阮泱泱琢磨着这些事儿,脑子也有些乱。 倒是小梨和小棠跟着高兴,根本就没考虑过随着邺无渊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约束也会越来越多。 回到玉衡阁,没有第一时间去换衣服,先把之前搜罗来的那些大家闺秀的名册拿出来,身家背景不符合的,全部拿出去。 这样一来,仅剩三五个,阮泱泱也不由叹气。 “我太难了!”坐下,她一边摇头,本还想以人数取胜呢,这回人反倒越来越少。 “小姐,你的脸都皱在一起了。”小梨把她头上的钗子步摇拿下来,一边轻声道。小棠则蹲在她旁边给她脱靴子,这靴子也很重。 “将军肯定早就知道他会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像他这么年轻的,必然是史上头一个。唉,越是这样万中无一,就越是得挑剔。”她觉得自己白头发都要出来了。甚至,脑子里开始冒出无厘头的想法,她就选一个门当户对的,管他邺无渊乐意不乐意,给他下点药,押着他拜堂成亲入洞房,她就妥了! 016、同去庄园 将军府有了大喜事,该放鞭炮放鞭炮,但对于邺无渊的生辰,该准备的也还在准备。 玉衡阁,阮泱泱还在和那腰带较劲,她得尽快赶工出来。 然而,原本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却不想开阳阁那边的亲卫忽然间过来了。 小棠出去和亲卫交涉了一下,便匆匆的回来了,“小姐,将军派人来传话,说是生辰准备在庄园里过。眼下正好闲暇,他这就要去庄园。要小姐收拾一下,跟着一同过去呢。” “庄园?咱们家的庄园和别人家的可不一样。”阮泱泱一听,手里的针险些扎到手指头。别人家的庄园兴许是用来消遣的,但将军府的庄园纯粹就是养殖场。 “那怎么办?”小棠眨了眨眼睛,不知阮泱泱要怎么做。 “赶紧派人先去庄园,迅速的收拾出来。”还能怎么办,他邺无渊说要去,也不可能阻拦他呀。 不止要通知庄园那边,府里的厨房,负责洒扫的下人,全部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好准备,随行去城郊庄园。 阮泱泱坐在软榻上看着那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她倒是忽然间明白了,邺无渊此举,怕是为了躲清静。 他或许真的和盛都的名门权贵不熟,但是眼下他回来了,又被敕封为镇国大将军,少不了会有人来过府拜访。 他若拒绝,倒是显得不通人情,最好的法子就是躲了。 如此一想,阮泱泱忽然觉得,邺无渊也并非是个只知行军打仗,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所有随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准备好,阮泱泱这边也出了玉衡阁。 朝着大门走去,所有人都在那儿集合了,很快的,阮泱泱抵达,随行的人果然都到了。 快速的扫了一圈,阮泱泱查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的,这才稍稍放心。 太阳都偏西了,这主子非得要去庄园,谁也说不出什么,他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呗。 很快的,邺无渊出现了,随行着他的亲卫,十几个人。 下人尽数垂首,随意的朝主子张望,亦是不敬。 “将军,咱们可以出发了。”见他出来,阮泱泱转过身来,说道。 “走吧。”邺无渊垂眸看着她,视线于她的额头缓缓滑下,回应。 他这视线吧,让人有点儿不太自在,反正阮泱泱是不太舒服。她觉得,他可能是在战场上习惯了,见谁都会这样打量,察觉对方是否心虚,用以刺探。 心理素质不行的,真的会被他看的发毛,因为她就隐隐的有点儿炸毛了。 准备了两辆马车,邺无渊先行上了前面的马车,阮泱泱则上了另外一辆。 除却她和邺无渊外,二房那边没人跟着。除非邺无渊亲口说了要带着二房,否则她们根本不能随行。 嫡庶之分,就是这样,是很残忍的。 队伍朝着庄园而去,前后随行着二三十下人,也没有走较为繁华的街道。 因为速度并不快,接近傍晚时才抵达庄园,庄园在城郊,后身就是山。 此时庄园里灯火通明,蓦一时还能听到黄羊在叫。 队伍直接顺着大门进了庄园内,待得停下来,阮泱泱也快步的走了出来。 庄园比将军府要小一些,建筑较少,有一半是用来做养殖的。 尚青先来一步,已经指派这里的下人洒扫了一番,眼下庄园里的人都候在不远处。见邺无渊下车,陆续的跪在了地上。 收拾的还可以,最起码住人的这一片干干净净,灯火通明,又因为距离后面的山很近,呼吸之间都是树木的气味儿。 主人房在一个大院子,很宽阔,但又很近。 可总得来说,并不是很方便,虽说住在这里也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邺无渊已经过去了,阮泱泱走在后,一边听尚青在汇报。 “先准备晚膳吧,细枝末节的东西,明日开始也不迟。”阮泱泱微微颌首,沿途路过,洒扫的很干净,短短时间,她还是很满意的。 “成,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去。”尚青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顺着月亮门进了这大院子,琉灯满挂,虽是朴素,却十分明亮,映照的后山黑乎乎的。 亲卫守在正对着月亮门的那个居室,显然邺无渊要住在那儿,左右两侧还各有居室,阮泱泱进了左侧的。 虽说早就燃了灯,但还是比不得玉衡阁,阮泱泱环视了一圈,又在小厅里坐下,这个光线,对眼睛不太友好。 她还得赶工呢,这种光线熬几夜,眼睛说不准都得瞎了。 不过,她倒是也理解邺无渊,但偏偏着急的把她也一并拽来,她就不是很满意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先来躲着,待得快到他生辰了,她再过来也不迟。 厨房那边在准备晚膳,下人也在这外面来来回回,阮泱泱坐在小厅里,几盏琉灯放置在旁边的桌子上,她继续赶工那条腰带。 已经绣出两片花瓣了,这绣工在阮泱泱看起来一言难尽,毕竟她瞧见过技艺高超的师傅的作品,和人家一比,她的都有点儿拿不出手。 一针一针,她绣的认真,小梨站在旁边看,小棠则在收拾房间。 “我手指头都麻了,小梨,拿个茶杯过来。”针也不知怎的进不去,阮泱泱试了几次扎不进去,就着急了。再多的耐心,也所剩不多了。 小梨立即把茶杯递给她,她抓着杯口,一边站起身,把腰带固定在桌子上,然后用杯底砸那针,要把它砸进去。 砸了一下没进去,一甩头发,单脚踩在椅子上,砸第二下。 她可是从没做过这般没品相的动作,小梨站在那儿看着她笑,无意间一瞥,却猛地穿过打开的门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邺无渊,而且,他正在盯着她们看。 “将军。”小梨喊了一声,这边阮泱泱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收回腿,同时转过身挡住桌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四目相对,她姿态端庄,面带笑容,恍若刚刚做那些动作的人不是她。 邺无渊也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他看起来应当是要出去,但谁想到经过这儿便瞧见了。 没人说话,阮泱泱一直撑着脸上的笑,不浓不淡。 “一同去看看庄园里养的大宗马。”他开口,没什么起伏的声线听起来应当是邀请。 017、总盯着她干嘛 这种邀请,说拒绝是肯定不行。 阮泱泱弯了弯嘴角,“好。” 走出房间,小梨跟在她身后,朝着邺无渊走过去。 看着她走向自己,邺无渊双手负后,视线从她的额头,一直滑到了她的下巴上。 什么都没说,一同走出月亮门,庄园里灯火通明,不用提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朝着养马的地方走,这个时辰,下人们还在做事。他们出现,无不放下手里的活儿,垂首请安。 直至他们走过,才继续做事。 庄园养殖的动物都各自圈禁起来,但收拾的特别干净,从中间的石砖路走过,也闻不到难闻的气味儿。 “你刚刚在做什么?”蓦地,那个一直超过她前面一步的人忽然发声。 阮泱泱眼皮一跳,“在做手工。”对于她来说,那不叫女红,叫手工。 点了点头,邺无渊没有再问,一步步向前,他速度不快不慢,到不至于让后面的阮泱泱追赶的太着急。 终于,走到了饲养大宗马的地方,正在打扫马厩的小厮立即过来打开了栅门。 马厩洒扫的特别干净,只有它们喜欢吃的饲料都调好了,放置在靠墙的一侧,散发着一股属于粮食独有的气味儿。 青草掺着粮食,味儿还挺好的。这种马,不止价格贵,平日里喂养也需要很多钱。 所以说,这种东西就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并且随时可能会生病。不用大病,只要拉个稀,就可能没命。 常年在战场上的人,应该是喜欢马的吧,不过军中的战马与这种马不太一样。 邺无渊在前,走到了那三匹大宗马前,它们还在吃东西,那嘴一嚼一嚼的,还挺好看。 三匹马都是杏色的,只有一匹鼻子上有一块黑毛。 邺无渊抬手,横过马槽摸了摸其中一匹马的头,它们性格还是很温顺的。 “你喜欢哪一匹?”邺无渊又问道。 “这匹,它有齐头帘。”阮泱泱绕过他,指着边缘的那一匹马,它们仨造型都不一样。 邺无渊看过去,抿起的唇角动了动,“可学骑马了?” “我不会,有点儿害怕。”摇头,在将军府这么多年,她从未想学骑马。 “这种马性情温顺,你可以学的。”邺无渊继续道,声音或许没什么起伏,不过很显然他了解任何一种马的脾性。 一听他这话,阮泱泱眼睛就亮了,“将军喜欢会骑马的姑娘?”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瞧她在那儿笑,明媚的让人眼花缭乱,“害怕就不必学了。” 眼睫动了动,阮泱泱觉得她刚刚的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会骑马的姑娘,在他心里是加分的。 “一般会骑马的姑娘必然性格很爽快。”接着说,她继续仰脸看他的表情。这种机会不多,她总得弄清楚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邺无渊不眨眼的看着她,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不过莫名的,好像有点儿冷。 他也不说话,阮泱泱被他盯着,心里头无故发毛,头发丝好似都一根一根的开始竖起来了。 看不穿他这眼神儿什么意思,但根据自己的感觉来,他这心情不如刚刚那么好。 “将军手臂上的伤又换药了么?”转移话题,一般来说,由她主导的话,转移话题也不会显得生硬。 “没有。”他回答,却还在盯着她看。 脸上笑容依旧,“没换药?那也不知恢复的如何了。其实,我觉得伤处还是要精心照料的,不然很容易感染。将军武功高强,身体也十分健康,可还是谨慎些好。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继续说,虽是被他盯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也还是不露任何仓惶。 “回去帮我换药吧。”话落,他就转身先走了。 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直至他从那栅门出去了,阮泱泱才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竖起来的头发一根一根的落下来了,这才舒坦些。 “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将军很奇怪?”小梨扶住阮泱泱的手臂,一边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你很了解他么?”阮泱泱往前走,一边问。 “不了解。”小梨摇头。 “都不了解,又谈何奇怪,兴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呢。细数起来,这是我来到将军府,他第三次回来。别说我了,其实就是老夫人,都不了解她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性格。”走出栅门,往前看,邺无渊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背影冷冽。 小梨不再说话,但就是觉得奇怪。 阮泱泱只觉得太难了,他好像条件反射的对外界防范,她想试探一下他的喜好,他完全是不透露。 一路回到了住处,阮泱泱脚步停了一下,她并不想去给他换药。刚刚提起这个话题,完全就是调节气氛,谁想到他顺坡下驴。 可能一直都自己处理伤处,上一次她给他处理的还不错,这回再次把这任务交给了她。 朝着邺无渊的居室走,门口就是亲卫,没有任何阻拦,甚至眼神儿都纹丝不动。 跨过门槛,邺无渊就坐在小厅里,旁边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换药所需的东西。 小梨就站在门槛那儿,看着阮泱泱走过去,她给了自己一些胆量,抬眼去瞧邺无渊。 她发现,他一直在不眨眼的盯着阮泱泱,那眼神儿说不出是什么含义,可就是那么一直盯着。 走过去,蹲下,“我开始了。”说了一句,便把他的手臂往前挪了挪,给他挽衣袖。 衣袖一层又一层,她的动作很轻,也不知他伤处愈合成什么样子了。 最后一层挽好,他的手臂露出来,果然是没换药,纱布还保持着上回她缠绕打结的造型呢。 真不知他是不疼啊,还是懒。他白天在开阳阁估计也没啥事儿,连药都懒得换,甚至都不想看看自己愈合的怎么样了。 阮泱泱一想,或许是他受过太多的伤,真的不疼吧。 解开,一圈一圈的将纱布拿下来,下面还有一块折叠好的纱布垫在伤口上方。 她稍稍试探了一下,那块纱布没有粘连,她也几分高兴,看来愈合的不错。 撤下最后一块纱布,果不其然,伤口都结痂了,之前还有的地方外翻,这会儿都合上了。 “恢复的真好,我想不需要再缠纱布了,涂抹些药膏吹干就可以了。”抬头看他,看进的依然是他的眼睛。 阮泱泱在那一瞬间有些搞不懂,他总盯着她干嘛? 018、迂回策略 用纱布沾取了些茶水,将他伤口四周一些上次没有擦干净的干涸的血迹擦掉。阮泱泱的动作很慢很轻,倒也不是担心碰疼他,只是她做事一向不会很着急,缓慢而来,不会出错。 边擦拭着,她又忽然开口道:“之前我看过一本杂谈,里面有不少小故事。说古时候有个大官,平日里没别的爱好,最爱做的就是给他夫人画眉。这事儿被同僚知道了,于是就笑话他,堂堂男儿岂能摆弄女人闺阁之物。不过,这大官却说,闺阁之中,他与夫人做什么与外人有什么关系?公务不出差错,谁又管得着他是否给夫人画眉。初读故事我只是看个乐子,现在想想,此为举案齐眉,又是夫妇之间相互扶持之意。就如将军身上有伤,如若房中有贤良夫人,这些小事必然都照料的很好,又怎会放任将军的伤处几日不换药?”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随着说,一边往那伤口上涂药膏。 既然打听他喜好太难,那就从别的方向出发,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娶了媳妇儿的好处。 他若自己想得通,那她接下来行事也就不会那么难了。 没有得到回应,阮泱泱动了动眼睫,随后再次抬头,看进的还是他的眼睛。 这个人……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么? 继续低头给他的伤口涂药,药膏是淡绿色的,泛着一股清淡的药香。 全部擦在了伤口上,她轻轻地吹,尽快干了,也好把他的衣袖放下来,不然就全部都蹭到衣服上了。 随着她吹气,他的手也再次成拳,本就坚硬的手臂紧绷起来,像石头似得。 灯火不如将军府那般通明,但恰到好处。 邺无渊居高临下,他始终都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宛若白瓷,白的过分,细腻的过分。 她的耳朵白的透粉,一直连带着露出来的颈侧,许是因为她微微歪头,那弧度极好,修长而优美。 他也不回答她,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他到底啥想法。乐意还是不乐意,起码给个信儿啊。 将涂在伤口上的药膏吹干了,阮泱泱这才动手把他的衣袖一点一点的放下来。 一切做好,阮泱泱也站起身来,邺无渊无声的收回自己的手臂,举止自如。 “将军早些休息吧。咱们庄园里没那么多消遣,不过从庄园侧门出去倒是一马平川,可以跑马。”别人家的庄园里头可以张罗些乐子玩儿,有特意搭建的戏班子,亦或是还可以请人来表演杂耍之类的。但将军府的庄园就很素净,因为老夫人不喜欢。 再说,阮泱泱也觉得没啥意思,听戏,看杂耍表演,还不如躺着睡觉呢。 抬眼看她,邺无渊的眼睛一时看起来深邃如漩涡,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去休息吧,太晚了,你那手工就不要做了。” 提起这个,阮泱泱笑了笑,“好,将军歇着吧。”后退两步,她便转身离开了。 门始终是敞开的,邺无渊可以一直看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在这里,距离近,她做什么,他都能听得到看得到。 今晚不再做‘手工’?那是不可能的,她还着急赶工呢。 不过,不能在小厅里了,都在一个大院子里,很容易就会又被看到。 全部挪到卧室,把所有的灯也都挪了过去,阮泱泱又熬到了后半夜,这才歇下。 一大早的,她就被鸡叫给吓醒了,睁开眼睛盯着床顶,待得再次传来鸡啼声,她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庄园里养了不少家禽,那时老夫人知道她不吃鸡肉等物,也很少叫庄园里的人送鸡肉回去。倒是鸡蛋送的勤,因为养了不少的母鸡。 但除了母鸡,也有公鸡啊,它们叫起来,特别特别的吓人。 屋子里光线朦胧,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鸡啼,阮泱泱缓缓的拖拽着被子,一直盖到自己的脑袋上。 把自己全部包裹起来,希望这样就听不到了,不过这鸡啼声真是高亢,简直穿透了云霄。 她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吧,小时候那只红色的巨大的公鸡奔着自己眼睛过来的画面又浮起,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但是睁开眼睛,她就像受刑似得,等着下一声鸡啼再来。 不复她‘所望’,下一声鸡啼再响,简直就是催命符。 她躲在被子里熬着,后来许是因为天亮了,鸡啼的频率就没那么频繁了,她终于可以把被子拿下来,她被闷得都流汗了。 翻身坐起来,她也睡不下去了,太难了。 这一切都是邺无渊做的孽,非得到这庄园来。想躲清静就自己来呗,干嘛一定要她随行? 下床,喝了些冷水,身上那层虚汗才消褪下去。 小梨和小棠按着时辰起来,却见阮泱泱就站在卧室桌边,“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被那啼叫的大公鸡给吓得,不敢再睡了,睡着了非得做恶梦不可。”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怕了。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来阮泱泱怕鸡的事儿。这事儿,也只有她们俩知道,因为阮泱泱只在她们面前承认过。 府中其他人,也只是以为她不喜欢吃鸡肉,同样也不喜欢活着的鸡。 眼下在这庄园,也避免不了啊,养了那么多呢。 “那奴婢去找喂养的小厮吧,让他想个法子。暂时的把那瞎叫唤的公鸡抓起来,把它的嘴捆上。”小棠眼睛一转,法子来了。 “你去试试吧。”阮泱泱都被吓得有点儿神经衰弱了,不管什么法子,别让她在接下来的几天听到鸡啼就行,叫的瘆人。 小棠不敢耽搁,转身就跑出去了,天色刚亮,她跑出去,那边整夜在值守的亲卫自然看到了。 小梨服侍阮泱泱洗漱更衣,她是真的流汗了,额头的发丝都湿了。 庄园里的人差不多在寅时一过就都起来了,该做事的做事,该洗漱的洗漱。 厨房也开火,烟气飘飘袅袅,一直飘到了后面的山上去。 小梨在外面煮茶,阮泱泱就在卧室里舒展身体,晃动着脖子,长时间的低头刺绣,她脖子不太舒服。 这小棠也去了太久了,但是她可不敢去看,鸡住的地方,那可是鸡的天下。 上一回来,可把她给吓坏了。 019、手段 早膳都送来了,小棠才匆匆的回来。 见她跑回来,阮泱泱也放下了筷子,“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这庄园里的大公鸡追着人咬吧。”那可够可怕的,而且它们有的还会飞。 “它们的确会追着人,特别凶。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再也听不到它们叫了。”小棠边喘气边说,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说说。”阮泱泱本来看她脸色还担心她被公鸡啄了呢。不过,她又话锋一转,也不知怎么处理的。 “奴婢刚走到那栅门,将军的亲卫就来了,问奴婢一大早的来做什么。奴婢就说,鸡啼声太大,吵着小姐睡觉了,谁承想那亲卫再没说话,抽刀就把那两只大公鸡的脑袋给削下来了。”小棠说着,眼睛也跟着睁大。 小梨则站在那儿几分目瞪口呆,将军的亲卫还负责这事儿呢。 “一大早的,它们啼叫,不止吵到了我,肯定也吵到了将军。”阮泱泱一想,就明白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那两只大公鸡,被削掉了脑袋,居然还在到处跑。它们边乱窜的疯跑,那血边往外飚,吓死奴婢了。”最可怕的是这个,小棠足足缓了大半天才缓过来。 阮泱泱深吸口气,“是挺可怕的,不过没了脑袋的话,杀伤力应该不如脑袋还在。别害怕了,这是正常现象,别说是鸡,就是人,一瞬间砍掉脑袋,脑子还是活的,神经在反应罢了。”反正,她想了想,有头鸡和没头鸡比起来,她觉得没头鸡不算太吓人。 “小姐,你好奇怪。”小棠微微噘嘴,她真的吓到了,本还想得到些安慰呢。 “去歇一会儿吧。我想,那两只公鸡被宰了,厨房肯定会收拾了做成菜。你们俩若是想吃,一会儿就去厨房溜达溜达。不过说好了,吃完了再回来,不要拿到我面前来。”她不吃鸡,但不代表别人不吃。她自然不会强迫别人戒了,去她看不见的地方吃,没问题。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之后就笑了。提起吃,刚刚的害怕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用过了早膳,阮泱泱本还想继续刺绣,毕竟,距离邺无渊的生辰越来越近了。 哪想,她刚刚回到居室里,把那腰带拿出来,那两个去厨房蹭鸡肉的丫头就回来了。 而且,小棠手里头还拿着个纸鸢。 “这是……”看着她们俩,不知又怎么了。 “这是将军的亲卫送来的,说是庄园侧门外宽敞,小姐可以去放纸鸢。”小梨说道。 “放纸鸢?我还真没什么兴趣。”她又不是小孩子,就是这身体年纪小罢了。 “那小姐不去,奴婢就把它挂起来了。”小棠举起来,这纸鸢很大,很重。 “亲卫特意送来的,小姐若是不玩玩,会不会不太好?”小梨问道,眼睛也跟着睁大。 看着她们俩,阮泱泱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这样吧,一会儿你们俩玩儿,我看着成不?”这样也算是没辜负亲卫的跑腿儿,更可以让她们俩闹腾闹腾。因为很显然,她们俩想玩,她一眼就看穿了。 两个丫头立即笑起来,然后一同摆弄那纸鸢。 离开小院儿,朝着侧门走,这侧门外其实就是山下。 这个时节,白天里温度适宜。 四个小厮特意先一步的出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从侧门出来,小梨和小棠两个丫头就像出笼的小鸟似得。 一个牵线,一个拿着纸鸢疯跑,两个人奔跑着,一圈又一圈,像脱缰的野马。 阮泱泱就站在山下,看着她们俩来来回回,一边不由的摇头。就她们俩这样跑,一会儿就得跑一身汗,多热。 “小棠,你跟着小梨跑的时候,得放线啊。”她们俩跑了好几圈还没放飞成功,阮泱泱不由说道。 那两个丫头听话,一边继续不停的狂奔,终于,那纸鸢要飞起来了。 阮泱泱双臂环胸的看着,视线跟随,她们俩已经快跑到前面山脚转弯的地方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距离她们最近的小厮在跟着,毕竟她们俩也不是一般的粗使丫头,可是小姑姑身边的。 “你怎么没去玩儿。”忽然的,低低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泱泱立即放下环着的双臂,一边转过身来,微微仰头,邺无渊就站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垂眸看着他。 “因为跑起来很累,所以看着她们玩儿就好了。”更可以说,她本来就没想来放风筝,无聊。 不过,话不能那么说,表情也不能那么做。她面带笑容,从容有度,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邺无渊倒是也没做什么表示,阳光下,他一袭月白色的华袍,外罩同色外衫。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衣服,但穿在他身上,许是因为他全身上下太结实了,瞧着没那么壮硕,却又分明的感觉到无坚不摧。甚至生出一股他身体可能是用最坚硬的花岗岩做出来的,刀剑也穿不透。 越是这样,他就越又一种迫人的气势,杀气却也更浓,让人条件反射的想离他远一点儿。 “咱们将军府的庄园一直都这样,也没什么乐子。那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所以这儿就成了半个养殖场。不过,待得将军有了夫人,又有了可爱的小少爷小小姐,倒是可以把这里改造一番。届时在府里无聊,便过来玩上一玩,依山傍水的,必然很有乐趣。”阮泱泱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任务和目的,披荆斩棘,她不会认输的。所以,机会得当,她便会说,让他自己也构想一下这样的画面。 然而,她说完,邺无渊原本就盯着她看的眼神儿却是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尽管他也没做什么表情,可是凭空的,就觉得他那眼神儿冷了几个度。 阮泱泱感知极其灵敏,就算她现在不看他,她也感觉得到气氛有变。 笑容依旧,她可以立即就转移话题,这是她长项。 然而,她还未开口呢,就忽然听到这后山上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伴随着山鸟以及野鸡的叫声。 阮泱泱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迅速的窜到邺无渊身后,单手抓住他的衣服,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020、条件反射 阮泱泱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直至她窜到身后,一手抓住他衣服,他才缓过神来。 抬眼看向那些好似炸群了一样的鸟儿,它们呼呼啦啦的从山巅上飞起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得。 有一些野鸡边叫着边从他们头顶飞过,身后那个人更用力的抓紧他的衣服,缩在他身后头,摆明了把他当成了盾牌。 直至那些野鸡乱叫着飞远,邺无渊仍旧挺拔如青松,“它们已经飞走了。” 听到他说话,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把他衣服都抓成一团了。 立即放手,顺便拍了拍被她抓出来的褶皱,“多谢将军。” 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身边的丫头说一大早你被鸡啼吵醒,如今看来,你是怕鸡,不是嫌吵。” 仰脸儿看他,阮泱泱倒是佩服他这脑子转动的速度,这就猜出来了。尽管有点儿没面子,不过,世上也没法律规定她不能害怕那些浑身长羽毛又尖尖嘴的还会飞的生物。 “我小时候被会飞的大公鸡追过,心理阴影,条件反射。”她尽量的控制脸上的肌肉,保持那种从容有度的笑,以掩盖刚刚的怂。 不过,心里头惴惴的,这儿离山太近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忽然有野鸡飞出来?她笑不出来。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有多丰富,无论是眉还是眼,一时间都灵动了起来。虽说她以前也笑的明媚,很美,可是她对谁都那样。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抿起的唇角动了动,“不用怕,这种山野间的东西,是不会攻击人的。只有豢养的家禽,不知天高地厚。” 说是那么说,阮泱泱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心理阴影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原本以为只是山里可能忽然出现什么小动物惊扰了那些鸟儿,却不想,很快的,就有黑烟从山后冒出来,袅袅的飞上了天。 远处的亲卫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迅速的掠至邺无渊身边禀报。 闻言,两个人都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已经升上半空的滚滚浓烟。 “山火?”阮泱泱一诧,这山若是着火了,在这个时代可不好扑灭。 邺无渊只是稍稍看了一下,眸子动了动,“这山后是谁家的庄园?”这城郊四处都是庄园,但各自之间不是隔着山就是隔着河,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座山并不大,后面也有庄园。 “山后的庄园……好像是城里的粮商吴大航。几年前,他给自己的长子买了个官儿,任都卫指挥使司的佥事。”阮泱泱想起来了,别的不说,这庄园附近都谁家,她还是都清楚的。 不过,一个从商的,不管花多少钱买了官也不过就是个副手,掌握不了太重要的公务。可他们家到底是有钱,这城郊的庄园大部分都是权贵之家,他们硬生生的挤进来占据一席之地,想往上爬的心思相当明显。 “都卫指挥使司。”邺无渊眉峰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给了亲卫一个眼神儿,什么都没说,那亲卫就明白了。 迅速的离开,眨眼间消失在侧门。 阮泱泱收回视线,随后看向邺无渊,他在盯着已经飘到天上的滚滚黑云,不知在想什么。 “我过去看看,你回去吧。”蓦地,他转过头来看向她,低声道。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刚想点头,邺无渊忽然又道:“你想去看看么?” 这种邀请…… 阮泱泱下一刻忍不住点头,“想。”她还真想瞧瞧那吴家的庄园怎么了。 什么都没说,邺无渊先行举步往山上走,阮泱泱跟上去。 这山倒是也还算茂盛,树木长势较为繁盛,不过可能因为季节的原因,树叶的颜色有变,地上的杂草也没那么葱郁。 邺无渊就走在她面前一步远,跟在后面,无论是杂草亦或是伸展出来的树枝,都被他给解决了。 这山的确不算高,但,对于阮泱泱来说不是那么容易。 一步一步,快走到半山,就闻到了烟味儿。 依稀的,往上看,光线就有些朦胧,很明显是有烟飞到了山里。 而一直走在前的邺无渊忽然停下了,阮泱泱也在他身后停下,一边歪头往前看,还没到山顶呢。 “怎么了?”他站在那儿也不知在看什么,阮泱泱闻着烟味儿,不由想咳嗽。 “这里有人经过。”邺无渊说道,之后抬手把挡在他身前的一截树枝折了下来,反手递给她。 接过,阮泱泱看向那树枝顶端,被削断了。 “断口平整,是被利器削断的。”阮泱泱说道,一边抬头看向邺无渊,他正在盯着她。 “对。”似乎她的话,让他较为满意,语气似乎也放轻了些。 “所以,刚刚那些鸟不是被烟雾吓着了,而是因为这上头有人经过,所以它们才扑棱棱的忽然都飞起来。”扔掉手里的树枝,阮泱泱恍然大悟。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 随着马上要走到山巅时,烟雾的气息就更重了,透过树木,能看得到朝着天上飘的烟雾。 烟雾很黑,很浓,足以见得这山背面的火势有多大,才会造成这么浓的烟雾。 跨过最后一步,到了山头,山巅上的树木没有那么茂盛,往山下看,更清楚了。 站在邺无渊身边,阮泱泱一看之下就不由睁大了眼睛,“全着了。”那偌大的庄园就建在这山下,可以说是和将军府的庄园背靠背,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山。 山下浓烟滚滚,火势旺盛,站在这山巅都几乎感受到了窜起来的火带来的热度。 “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一手掩着口鼻,阮泱泱看着看着,忽然说道。 “哪儿不对劲儿。”邺无渊微微侧颈看她,就站在自己身边,山野之中,她白皙的更让人挪不开眼。 “这吴家庄园里的人,不会都死了吧,一个都没跑出来?”往没有火势的边缘看,那庄园外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庄园里的人扑火不利,为了保命也得跑出来啊。可一个人都没有,那不就是都死了。 邺无渊看着她,棕色的眸子似乎有那么几分异于寻常。 他不吱声,阮泱泱也不由扭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她动了动眼睫,“我说的不对?”盯着她干嘛? 021、提亲一大把 “说得对。”邺无渊轻轻地颌首,看着她依旧手捂口鼻的样子,紧抿的唇角略有松动。 收回视线,他继续看着山下,那浓烟滚滚,山下的庄园烧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倒是瞧见庄园外围有人出现了,不过是邺无渊的亲卫,并非是这个庄园里的人。 他们也不知在做什么,距离太远,再加上飘动的烟雾,看不太清楚。 “将军,你派人过去,是要查看起火原因么?”她依稀的看到了亲卫,他们好像一直在周边转悠。不过也是,火势太大,他们也进不去。 “起火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吴家的庄园。”邺无渊还真回答她了,尽管他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给别人做解释的人。 “之所以这里起火,是因为这是吴家的庄园。有人想对吴家动手,但是,又没有对城里的宅子动手,想杀人的话,对那儿动手才对。可想,目的未必是杀人。也或许,他们想杀的目标就在庄园里。”再说,商场上哪儿来那么大的仇恨,官场上,才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那就看看到时能殓出几具尸体了。”邺无渊看了看她,他面色看起来还不错。 这庄园燃烧的很快,不过又很神奇的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山上来。而且,随着能燃烧的东西都烧了,火势倒是逐渐的减小了。 不过,等待彻底熄灭,能进去人,却是还得再等等。 太阳就在天上,也没有下雨的意思,就只能等着了。 外围,安全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周边庄园里的人,还有从城里赶来的吴家的人。 距离太远了,阮泱泱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倒是很着急的样子,跑来跑去的。 “回去吧。”蓦地,邺无渊似乎也不想看了,转过身面对她,她还保持着捂着口鼻的造型呢。 “嗯。”点点头,之后看着他转身下山,阮泱泱才跟上。 往山下走,她依旧捂着口鼻,烟味儿太浓了,虽说没有蔓延到这林子里太多,可呼吸之间还是能闻得到。 阮泱泱不喜欢这种味儿,呛得脑仁儿疼。 上山容易下山难,事实的确是如此,原本上山时还没有什么阻碍,倒是下山时,脚底下好像多出了很多磕磕绊绊的东西。 不过,这一路往下,也没时间去把缠在脚踝上的东西给拿掉。 一步一步,总算是走出来了,但也幸好刚刚那些鸟儿都飞走了。这若是在山里,它们忽然扑棱棱的飞起来,她躲都没地方躲。 放下手,在这儿闻不到那股烟味儿了。 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一些绿色的藤蔓缠在她的右脚脚踝上,又拖出去很长,走路时左脚会踩到。一路下山,她没绊倒自己真是奇迹了。 刚要弯身想去摘下来,却不想另一个人要比她更快的蹲在了她面前,伸手将缠在她脚踝上的那截藤蔓扯了下去。 倒是没想到邺无渊还做这种事,阮泱泱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看着他把藤蔓扯下去扔到一边,他站起身,她也随着仰头看他,他却是面不改色。 “多谢将军。”或许真是她不太了解他,什么恐女,什么冷面,内心里倒是有那么一丝热情。 他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跟上,侧门那里,收了纸鸢的小梨和小棠就等在那儿。眼见邺无渊和阮泱泱过来,两个丫头微微屈膝福身,待得邺无渊走过去,她们俩才起身。 “小姐,山那边的庄园走水了。”小棠急急道,一直浓烟冲天,现在还能看得到。 “嗯。”点了点头,她一边往侧门里走,回了自家庄园。 “小姐,火势是不是特别大?”小梨好奇,她们一直在这儿看黑烟来着。 “是啊,那整个庄园都烧毁了。”阮泱泱叹口气,也不知那吴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在盛都这几年来,各种稀奇的事儿她也没少见。权利和利益向来都是交织一处的,有时候,人为了这两样东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然了,将军府很少参与这其中,毕竟,将军行军打仗,又不是那些文官和言官,靠的是实力。 “不过,小姐,将军刚刚在干嘛呀?”小梨眼睛一转,瞅着阮泱泱的脸,好奇道。 “你们不是看到了么,还问我做什么?”这两个小丫头,真正想说什么,她一眼就看得穿。 小梨抿嘴不语,虽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儿,但又真的觉得有些奇怪。 还未走回住处,便见尚青等在那儿。他看到了阮泱泱回来,就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小姑姑,刚刚我师父派人过来了。说是一大早的,庆王府,文伯公府,都督府,通政使府都派人来送了帖子,说要拜访将军。其中文伯公府,还有左相府,以及朱政事都请了伐柯人上门。”尚青快速的禀报。 阮泱泱昨天就猜到了会这样,邺无渊现在是镇国大将军,消息一出,必然无数人上门。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而且不只是送帖子拜访,还有提亲的。 “文伯公府?文伯公府家的二小姐吧,我见过,性子直爽,好像,还喜欢骑马。”阮泱泱眼睛亮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左相府,和朱政事府上呢?”小棠继续问道。 “左相府是冲着小姑姑来的,朱政事府上自然是奔着将军来的。”尚青小声道,一边看阮泱泱脸色。 将军府有好事,呼啦一下子,这提亲的人也多了。 不过,将军府未婚的还的确是一大把。除却将军,阮泱泱,还有二房的小姐,都没定下来呢。 深吸口气,阮泱泱一听左相府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估摸着是知道邺无渊回来了,就旧事重提了。 还未说话,那边月亮门那儿忽然冒出来个人,是邺无渊身边的亲卫。 “尚青公子,将军请你过去。”亲卫站在那儿开口,语气淡淡。 尚青吓了一跳,他刚刚等在这儿的时候的确是见邺无渊过去了,但他给请安,邺无渊也没理他啊。 这会儿,叫他过去干嘛? 022、兵来将挡 尚青跟着亲卫进了月亮门,将军召唤,他怎么可能不去。 阮泱泱想了想,随后也进了月亮门,不过回了自己的住处。 距离近是近,可是她也没顺风耳,又不能让小梨或小棠去外面听动静,就只能等着尚青一会儿出来了。 等了将近两刻钟,尚青出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梨朝他招手,他也快步的走了过来。 进了小厅,阮泱泱先竖起了手指头,要他不要说话。 随后,起身,她和小棠先进了内室,尚青跟了过去。 压低了声音,阮泱泱坐在桌边看着尚青,“将军找你什么事儿?” “询问今日过府提亲的伐柯人。”尚青的声音也压得特别低,这有功夫的人耳力非凡,多远的声音都听得到。 “怎么说?”阮泱泱一诧,莫不是邺无渊自己心里头有中意的人了? “警告小的,再也不准任何伐柯人上门,进来的一概赶出去。”尚青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邺无渊召见,心里头怵的慌。 没想到会是这样,阮泱泱挑眉,“这么反感?” “吓死小的了。”尚青嘟囔了一句,在将军府这么久,无论是老夫人还是阮泱泱,都脾气不错。哪想到,这将军这么吓人。 果然是手染无数鲜血的人,那股子杀气,他一个眼神儿,尚青就腿肚子打软。 “不行,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完成老夫人的嘱咐?他不让伐柯人上门,那我就自己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我见过,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尚青,一会儿你回府去拿一些帖子过来,我要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跑马。”邺无渊有法子,她也有。 他不是喜欢会骑马的嘛,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那文伯公府的二小姐,好像还挺接近的。 尚青乐了,“还是小姑姑聪明。”那边邺无渊出了命令,她这边就立即寻到了空隙。当然了,这么多年来,小姑姑一向如此,她脑子转的特别快,什么事儿都难不倒她。 “行了,赶紧去办。别忘了叫府里准备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东西送来,邀请人家来做客,诚意必须得有。”文伯公,爵位摆在那儿,配邺无渊也是够的。 “是。”尚青领命,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接过小梨送过来的茶盏,阮泱泱长长的叹口气,这邺无渊不声不响的,倒是比想象的还要难搞。 他是不想成亲生子么?或者,真的心里头有什么障碍。 “小姐,要是真的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将军见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小梨站在旁边轻轻地给她捏肩,一边问道。 “我又没说请人家二小姐来是给他相亲的,我请朋友来玩玩不行么?能不能看得上眼,就看缘分了。”阮泱泱自然无畏,她都能在《大卫律》上找得到空隙,在别处找空隙,轻而易举。 小梨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 尚青办事儿还是很快的,从将军府回来,拿回了帖子。阮泱泱亲自书写,她的字算不上太好,但端正秀丽,干干净净。 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庄园跑马,相信只要文伯公有那个和将军府结亲的心,就必然会痛快的答应。 帖子由尚青亲自去送,阮泱泱还是很放心的,他能言善道,很会说话。 同时,傍晚时分,吕长山又派人送来了这几天他匆匆搜集的身份地位能与邺无渊匹配的未出阁的闺秀名册。小棠抱着名册偷偷的送回了房间来。 就知道吕长山靠谱,阮泱泱也很高兴,管邺无渊乐意不乐意。他一个相不中,她就再邀请别的姑娘,这么多身份匹配的姑娘,总有他满意的。 文伯公府在翌日一早就回信了,答应了阮泱泱的邀请,说是明日二小姐就会过来。 由此可见,这文伯公十分想和将军府结亲。 阮泱泱也立即吩咐下去,叫下人做准备,但没有告诉邺无渊,她担心他知道了会想法子拒绝,或是直接躲出去。 来个出其不意,不想见他也得见。总不至于人家来了,他把人给撵出去吧。 不过,他倒是好像很忙,亲卫来来回回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忙,就更不会弄来个风筝给她玩儿,阮泱泱也有时间跟那条腰带较劲了。 在卧室里不出去,她略费劲儿的刺绣,一朵花几近完工了。 再在旁边绣上一朵,加一些金扣装饰,这条腰带就成了。无论是挑选的颜色,还是刺绣时的绣线搭配,阮泱泱都是很满意的。 就是这腰带后头空空,她反复的看了一下,又觉得可以在后面绣上些什么。 但她没啥擅长的了,她倒是会绣简单的皮卡丘,因为之前就绣过。 后来想想,在这条腰带后面的内侧绣个皮卡丘不错,最起码能证明这条腰带不是买来的,而是亲手绣的。因为那皮卡丘,这个世上也没人会绣。 打定主意,她便几乎一整天在房间里没出去,手指头都要肿了。 不过下的这些功夫是有回报的,另外一朵金茶花也完成了。她的绣工一般,两朵花虽大气,但也仅限大气而已了,并不精致。 远看尚可,近看之下便会发现,这刺绣的人手艺着实不怎么样。 在两侧装饰金扣,这倒是不难。 随后,又将这条腰带后腰处固定,在内侧,她要绣个小小的皮卡丘,以此用来证明,这东西绝对是她亲手绣的,不是为了敷衍而随意买来的。 挑灯夜战,阮泱泱的颈椎都发出了抗议。 小梨在旁边陪着她,不时的给她倒杯水喝,或者挪动琉灯,不至于让她累着眼睛。 直至半夜,她才完成最后一步,弄断了线,又检查了一番,满意了。 “小姐,快休息吧。总算是完工了,奴婢再煴一下,必然很漂亮。”小梨接到手里,一边说道,她也困得不行。 “好。快休息吧,我眼睛要瞎了。”眨了眨眼睛,她一边摇晃着脖子,酸疼僵硬。 小梨拿好东西退出去,阮泱泱躺下就闭上了眼睛。 明日文伯公府的二小姐会过来,阮泱泱自是希望能够一举成功。 不过,有些时候,计划不如变化快。翌日一早,文伯公府的车驾还没到呢,庄园里倒是来了别的客人。 023、相亲 大清早,没有了鸡啼声,再加上昨晚又熬夜,阮泱泱倒是鲜少的起晚了。 待得她睁眼,太阳都升起来很高了。 猛然想起今天文伯公府的二小姐会来,她也迅速的起身下床。 听到她动静,候在外面的小棠也进来了,帮她洗漱更衣,挽发妆点。 淡淡的装扮了一下,总是不至于太素净,毕竟今日客人上门。 一切都收拾完了,去取早膳的小梨也回来了。 “小姐,刚刚将军出去了,和一大早就来庄园拜访的刑狱司掌司大人。”小梨摆放早膳,一边说道。 “出去了?何时回来有听说么。”心下几分不爽,若是他今天不回来,那文伯公府二小姐不是白来了。 小梨摇头,“没有听说。” “奴婢也看到了,只是看到了掌司大人从咱们门前路过。不过掌司大人真年轻啊,他可是已故的钟太傅的独子,那时候听说,他和皇上是一同长大的。钟太傅是皇上的师父,而掌司大人就自然的成了皇上的伴读。”小棠小声说道,她们这些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阮泱泱拿起筷子,一边听她说,倒是也风闻了一些,只不过她并不熟。 “家中独子?”用饭,她一边轻声道。 “小姐你就死心吧,掌司大人没有姐妹,家中仅有他一人。”小棠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赶紧阻截。 不由笑,“我都成了职业病了,听见谁不错,都得打听打听人家家里人。” 两个小丫头也不由笑,阮泱泱的确是被‘折磨’的要魔怔了。 “都准备好了么?估摸着二小姐快到了。”毕竟贵客,不能怠慢了。 “小姐放心吧,一大早咱们府里就过来人了,把该用的都准备好了。那边亭子也洒扫一新,各种点心瓜果都备好了。”小梨要她放心,不会误了她的大事。 由此,阮泱泱便放心了。 在她用过早膳之后不久,下人就匆匆过来禀报,说是文伯公府的车驾到了。 阮泱泱立即起身,前往庄园大门去迎接那二小姐。 庄园大门大开,文伯公府的车驾停在外面,很长一队。除却小厮,丫鬟,护院,后面还有不少人,抬着用黑布遮盖上的笼子,也不知装的啥。 也没时间去研究,因为那停着的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一身草绿色的骑马装,脚踏鹿皮小靴子,当真英姿飒爽。 单是一见,阮泱泱便觉得眼前一亮,比之前见她时长大了许多。 随着两人相见,各自身后的下人互相给对方请安,阮泱泱也面带微笑,迎上前两步。 “芙儿给小姑姑请安。”蹦跳着过来,赵迎芙给阮泱泱请安,笑眯眯的,大眼睛都成了两道弯月。小脸圆圆的,鼻梁也挺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当真可爱。 “二小姐多礼了!快,咱们进去再叙。”握住赵迎芙的手,阮泱泱的视线从她的腿上掠过,嗯,挺长的。 “父亲说,小姑姑从来没有邀请过别家小姐,要我今日来懂些规矩。不过我想,小姑姑是邀我来跑马的,我自然得给小姑姑表演一番,不然岂不是没道理?”说起话来,赵迎芙的声音干脆利落,和她身上的衣服倒是般配。 “文伯公为人谦逊温和,我也是见过的。其实,上一次见到二小姐,便印象深刻。再加上文伯公的为人,就更心生向往了。只不过,那时老夫人身体不适,将军又不在府中,我也一直忙着,便拖了下去。眼下在庄园里清闲,这庄园侧门外更是跑马的好地方,便想邀二小姐来坐坐,散散心。”阮泱泱轻声说着,和赵迎芙的干脆利落相比,她声线柔和,不疾不徐,让人听着就不由几分熏熏欲醉。 “往后小姑姑觉得无聊了,就再找芙儿过来玩儿。对了,我这回还给小姑姑带来几个特别的家伙呢,是父亲前些日子刚收回来的,别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先给小姑姑看看新奇。”赵迎芙似乎并不太清楚今日来这里做什么,只当是玩儿,由此可见,有个十分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心智。 “好啊,那今日便借二小姐的光,看看新奇。”阮泱泱也不知她带了什么来。 往亭子的方向走,那里早就洒扫干净了。琉璃亭翠绿,在阳光下还泛着光,四周宽敞,西面便是侧门。往南看就是大宗马的马厩,阳光下,大宗马的毛色极其好看。 “小姑姑,听说将军回来了,怎么没见他?”走进亭子,赵迎芙转着眼睛看一圈,除了下人就是下人。 “将军一早出去了,应当一会儿便能回来了。”阮泱泱笑看着她,瞧她那天真可爱的样子,她心里头也喜欢。 这样的姑娘若是邺无渊也看不上,那她可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心理有毛病了。 各种茶点瓜果等等尽数摆了上来,香气在亭子里环绕,好闻的很。 坐下,赵迎芙又叫丫鬟把自家带来的好吃的摆上,说是孝敬给阮泱泱的。 她的用词很是好笑,不过想来应当是文伯公交代的,真把阮泱泱当成了长辈。 那边,赵迎芙带来的人把那些蒙着黑布的大笼子抬到了亭子下,笼子很大,但看他们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而且里面是活物。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阮泱泱身边的小梨微微倾身,“小姐,将军回来了。” “请他过来。”回来的正好。 小梨给一直守在外侧的小厮打了个手势,那小厮又匆匆的跑了回去。 不过片刻,那边的下人各自的垂首请安,包括文伯公府的下人,亭子里的人也转眼看了过去。 出现的不只是邺无渊,与他同行的还另有一个人。 站起身,看着那两个人朝着亭子走过来,走在邺无渊身边的,应当就是刑狱司的掌司钟大人了。诚如小棠所说,很年轻,看起来和邺无渊年岁相当。 邺无渊是那种带着杀气的冷冽,让人无端的不敢靠近。钟大人则有那么几分俊秀,不过这个年纪就能掌管刑狱司,也必然是铁腕。 随着他们走进来,阮泱泱也单手扶了扶赵迎芙的后背,“二小姐,这是我家将军;这位是刑狱司的钟大人。将军,这是文伯公府的二小姐。”随着介绍,她一边看着邺无渊的脸色,希望他此次能满意。 024、这他XX也可以? 前两日文伯公府刚刚请了伐柯人上门,这今日赵迎芙就出现了,是为何意,邺无渊又岂能不知。 他微微垂眸看着阮泱泱,她倒是面带笑容,摆明了很开心的样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身上和赵迎芙身上移动,对于今天这场安排,她抱有很大的希望。 他一直盯着阮泱泱看,那边赵迎芙也请完了安,他眼睛动也不动的答应了一声,一心二用。 落座,邺无渊和钟大人分别坐在石桌的前侧,后侧还有两个石椅,便只能是阮泱泱和赵迎芙的了。 阮泱泱很想要赵迎芙坐在邺无渊身后,距离近一点儿,这青年男女,距离近一些,没准儿各自的荷尔蒙就对上了。 但可惜的是,这样并不符合规矩,她有心,人家赵迎芙的丫鬟也不允啊。 即便现在她距离钟大人还算近,但中间还有个丫鬟站那儿给隔着呢。 “快,正好将军和钟大人也来了,快看看芙儿从家里带来的白孔鸟。这是父亲前几日刚刚收回来了,据说这种颜色千里挑一。今日是特意带来给小姑姑看新奇的,现在盛都除却我家,其他家都没有。”赵迎芙倒是也不拘谨,她父亲是文伯公,自己又是长房所出,自是从小到大从未委屈过。无论见了谁,也不会胆怯。 阮泱泱就觉得这样很好,这种性子,掌管一个府邸,做当家主母完全不成问题。 “白孔鸟,的确是稀少。”蓦地,钟大人开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职业,让人听起来紧绷绷的。 “钟大人也知道么?父亲说,待得再养些时日,就给皇上看看。”赵迎芙立即说道,干脆利落。 “曾在罗城见到过,盛都的孔鸟大多来自罗城,价格不一。白孔鸟的确是千里挑一,因为相较于其他孔鸟要体弱,所以养殖十分不易。”钟大人继续说,还是那个语调,但他真的知道。 赵迎芙连连点头,证明钟大人说的很对。 阮泱泱微微侧目看着他们两人,这不符合她最初的计划啊,赵迎芙没和邺无渊说一句话,反倒和钟大人聊上了! 心下隐隐着急,阮泱泱看了看坐在自己前头的那个人,大概是距离近,他的背看起来很宽阔。 而且,坐得很直,像一棵松树似得。 阮泱泱忽然觉得,他可能就是一棵松树,那边俩人在说话,他连动一下都没动。 “二小姐,咱们来看看白孔鸟吧,我还没见过呢。”阮泱泱开口,阻住赵迎芙和钟大人说话。邺无渊不给力,只能她上了。 赵迎芙立即点点头,叫人把笼子外的黑布撤下去。 有下人去撤黑布,还另有下人抬出一块表面被削的呈各种角度的大水晶。 很大一块,如菜板那么大,因为阳光,因为特意被切割的,所以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与此同时,黑布被撤下来,偌大的笼子里果然是白孔鸟,就是白孔雀。 眼下也没开屏,它们倒是十分老实的在笼子里。下人把笼子打开,它们就走出来了。 一共四只白孔雀,脚步悠悠的从笼子里走出来,步伐略傲慢。 其中一只身形较大,行走之时,那模样,像什么鸟中之王,估摸着是把自己当成凤凰了。 看见了它们,阮泱泱就无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白孔雀,的确是稀奇,这玩意儿应当属于变异吧。 很是脆弱,生存也应该不易。文伯公一下子买来了四只,的确是厉害,也肯定花了不少钱。 它们四只从笼子里出来,踩踏着傲慢的步伐,很快就被那块折射五彩斑斓的光的水晶吸引了。 看着它们,赵迎芙很是开心,不断的给阮泱泱说,它们被那块水晶吸引了之后,就会开屏。 阮泱泱面带微笑的点头,脊背却始终挺直,这么大的孔雀,看起来可比公鸡吓人多了。 保持着脸上的笑,她在一点点的往旁边挪,尽力的让坐在她前面的邺无渊做遮挡。 蓦地,其中一只孔雀要开屏,它的尾巴是真的超级漂亮,随着一点点展开,白绒绒的。 赵迎芙很是开心,站起身,走到亭子边缘,近距离的观看。 钟大人似乎也没见过这白孔雀开屏,也起身缓步的走过去。 虽是害怕,但阮泱泱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心下焦急,她不由伸手去扯邺无渊的衣服。 邺无渊缓缓的转过身来,视线固定在她的脸上,“害怕了?” “将军,你打算一直坐在这儿不动么?就算不说话,你好歹表示一下啊。”简直了,这种青铜,来八个王者也带不动啊。 邺无渊不语,只是微微扬眉。 一看他那样子,阮泱泱更无语了。 心一横,她站起身,一边推着他站起来,朝着赵迎芙走过去。 此时,第二只孔雀也开始开屏了,大概它们之间也在比美,一个开屏其他的就坐不住了。 推着邺无渊的后腰,一直把他推到赵迎芙右侧,而钟大人站在左侧。虽距离赵迎芙不算太近,但起码能让她一扭头就瞧得见他。 邺无渊被推搡着,倒是也没反抗,站在那儿,随后他微微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右后侧的人,她明显是害怕的。 “都开屏了,真好看。”四只尽数开屏,赵迎芙也不由得蹦跶,十分开心。 “你打算看看么?”那个站在自己右后侧的人也不动,甚至还想往他身后躲藏,但又不好明目张胆。 抬头看他,阮泱泱摇头,然后不断的用眼神儿示意,叫他跟赵迎芙说话。 邺无渊看着她,虽是面无表情,但他微微扬眉,看起来倒是有些似笑非笑。 “子谦,这庄园侧门外空旷,是个跑马的好地方。正好二小姐今日兴致颇高,我受伤未愈,泱儿不会骑马,一会儿就劳烦你陪同二小姐跑马尽兴了。”转过脸去,邺无渊不再看她,却忽然开口说道。 那边,钟大人点了点头,“好,早就想试试将军府的大宗马了。” “好呀好呀,现在去跑马吧。钟大人马术如何?芙儿之前可是在皇上面前表演过的。”一听跑马,赵迎芙立即就把那还开屏的四只孔雀给自动屏蔽了,扭头看着钟大人。 “其实二小姐当日在宫中表演马术,我正巧在场,二小姐的确马术精湛。”钟大人语气还是那样,不过夸赞也是很明显的。 阮泱泱一听钟大人说完,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这他XX也可以? 025、有一个词叫绝望 说跑马,赵迎芙极具热情,她是真的挺喜欢的。 文伯公府有专门教她马术的师父,学了那么多年,马术精湛,所以还在宫中给皇上表演过。 说起要试试将军府的大宗马,她连亭子下那四只还在开屏的孔雀都给抛到脑后了。 她兴致高,阮泱泱也根本不能扫了她的兴,叫小棠去吩咐下人,赶紧把那三匹大宗马牵出来吧。 赵迎芙已经等不及了,先行的跑下了亭子,钟大人随后。 阮泱泱有心赶紧下去阻截,可是那四只孔雀还在底下呢,她迈出去一步又缩了回来。 暗暗咬牙,总是不能眼看着这赵迎芙和钟大人对上眼儿吧? 扭头看向邺无渊,谁承想这人居然在盯着她看,那小眼神儿摆明了有笑意,还挺有趣是不是? 深吸口气,她给小梨使了个眼神,小梨立即退下亭子,顺便把其他的下人也带了下去。 转身走向邺无渊,他还在垂眸盯着她看,只不过,这会儿瞧着好像笑的没那么明显了。 “将军,你是不是不中意啊?”她真是很想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那赵迎芙多好啊,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还会骑马。这很符合他的要求啊,怎么看不上呢? “既然明知我不中意,就不要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居高临下,看着她隐隐有些藏不住的苦恼脸,邺无渊低声道。 听他说话,真的很扫人兴,那语气,那表情,再热情的人也会被这兜头而来的凉水给激的偃旗息鼓。 阮泱泱很想保持笑脸,但是真的笑不出来。视线一瞥,眼看着赵迎芙和钟大人都出了侧门,小厮也牵马出去了,她更是觉得今日邺无渊没戏了。 “中意不中意的,还是得接触一下再下结论。客人都过去了,主人家还待在这儿没有道理,将军,咱们过去吧。”虽是心里头气,但阮泱泱还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脾气,放缓了语气,随后先转身走下亭子。 那四只孔雀收起了比美的尾巴,但仍旧很傲慢的在那片空地上溜达。 阮泱泱抓着小梨的手臂,从亭子另一侧绕过去,坚决与那些大家伙拉开最远的距离。 她明显是害怕,但还保持着昂首挺胸,邺无渊站在亭子里看着她,紧抿的唇角有丝丝松动。 庄园侧门外,赵迎芙和钟大人都选好了要骑的马。 阮泱泱出现,赵迎芙立即跑过来,“小姑姑,您一会儿给做评判,看看是芙儿的马术厉害,还是钟大人厉害。”她自信满满。 “好。”阮泱泱弯起眉眼,笑着点头。 话落,赵迎芙就又跑回了马儿身边,她是真的会骑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扳着马鞍,一脚踩在马镫上,纵身就跳上去了,干脆利落。 阮泱泱都不由得几分羡慕了,会骑马的姑娘,果然很帅。 那边,钟大人也上了马,他较为沉稳,不似赵迎芙那般充满了强烈的胜负欲。 两个人准备好了,下一刻便同时驾马冲了出去,小棠和小梨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因为赵迎芙骑马真的超级帅。 两匹马几乎没什么落差的就过了远处的山下拐角,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倒是还能听得到马蹄声。 阮泱泱后退了两步,因为很明显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有估算错误,很快两匹马就从那山下拐角处回来了,而且,回来的两个人可不止是骑在马上,反而是在花式骑马。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赵迎芙别看是个姑娘,她真的很厉害。 小棠和小梨俩人止不住的给拍手叫好,那些下人也看的眼睛都不眨。 两匹马冲到了前方,马蹄踩踏的草屑和泥土乱飞。但是到了这儿,两个人就同时一拽缰绳,马儿的前蹄高高的扬起来,下一刻又马上调转方向,再次冲了出去。 阮泱泱也觉得大开眼界,但还是止不住的后退,因为刚刚马儿踩踏的泥土都飞到她脸上了。马儿跑起来,地面都在震颤。 “害怕了?”邺无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阮泱泱扭头,他也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边。 “还好。将军,你真的不觉得二小姐骑马特别英姿飒爽么?”不是喜欢会骑马的姑娘嘛,就在眼前,他倒是仔细瞧瞧啊。 “在战场上,她这样骑马,跑不出去一丈就会被乱箭射成蜂窝。”邺无渊淡淡道。 听他说完,阮泱泱黑白分明的眸子都有些发直了。 喜欢会骑马的姑娘,但又不是这种花式骑马,是可以去战场上跑马的? 她去哪儿给找这样的姑娘,盛都的大家闺秀大部分都在家绣花,找出一两个喜欢骑马的就已经是大海捞针了。 这期间,赵迎芙和钟大人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儿了。在马背上的难度升级,直看的小梨和小棠俩人跳脚,拍手拍的手都红了。 阮泱泱无奈的叹气,转眼看向那再次跑回来的赵迎芙和钟大人,两匹马快速的冲到了前方,同时勒马。 两匹马几乎速度一致,打响鼻,但又很听话的停下了。 骑在马背上,赵迎芙笑的灿烂,她扭头看着钟大人,满目赞赏,“多谢钟大人没让着芙儿,这几年来,属这次跑马最尽兴。”往时在自家跑马,都让着她,可没劲了。 钟大人虽没有太夸张的表情,但很明显心情不错,夸赞肯定了赵迎芙的马术,跑了这么多圈,都没把她给落下。 两个人摆明了兴趣相投,阮泱泱站在那儿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一个词,叫做绝望! 本来是想给邺无渊相亲的,但眼下来看,她这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了。 “你若是想试试骑马,可以用那匹有着齐头帘的大宗马试试,它性子较为温和。”邺无渊的声音再次传来,阮泱泱目视前方,不想搭理他。 “多谢将军,我就不丢人现眼了。”她觉得前路漫漫,这已经不是披荆斩棘了。她现在就是唐僧,要去西天取经。但奈何她身边没有孙悟空,倒是一堆猪八戒。 026、自家的木头没戏了 到了午膳的时间,庄园里,一切都准备好了。 阮泱泱邀请赵迎芙和钟大人一同用膳,尝一尝将军府厨子的手艺。 笑容不变,尽管今日的情况与她预想中的不同,甚至还想那钟大人赶紧离开,不过她始终保持着从容温和。 跑马跑了一身汗,阮泱泱又带着赵迎芙去更换了衣服,不穿骑马装,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娇俏又可爱,满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俏丽单纯。 阮泱泱真的蛮喜欢的,奈何邺无渊没眼光,这么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他到底想啥呢? “之前一直听说钟大人是皇上的好友,但是那么多次出入宫宴,芙儿还真的没见过。可是,他说他见过芙儿,真是没想到。他马术不错,人也挺谦和的。小姑姑,你觉得呢?”换好了衣服往饭厅的方向走,赵迎芙和阮泱泱并肩同行,一边说道。 一听她这话,阮泱泱就知道邺无渊沦为配角了。一个上午而已,钟大人抢尽了风头。 “年轻有为,的确是不可多得。”尽管心里头不爽,但说人坏话这事儿阮泱泱做不出。 “是啊,年轻有为。”赵迎芙点点头,挎着阮泱泱的胳膊,边走边跳。 “二小姐,你觉得我家将军怎么样?”隐隐的,阮泱泱有那么一点儿不死心。 “镇国大将军……很有气势,但是正因为有气势,才让芙儿觉得有点儿吓人,不敢接近。但将军上阵杀敌,有气势才能震慑的住敌人。听我父亲说,将军能在上千的敌人围攻中全身而退,不伤分毫,真的很厉害。”赵迎芙倒是真的很认真的说了起来,敬佩之情倒是不少。 阮泱泱默默地叹口气,关于邺无渊的传说,整个大卫应当几乎都知道,赵迎芙所说是大众之语。由此可见,她真的对邺无渊没啥想法儿。 走进饭厅,饭菜果然都备好了。 邺无渊坐在主座,与坐在他左侧的钟大人在说什么。随着她们进来,他们也停止了谈话。 落座,阮泱泱坐在邺无渊的右侧,她下手是赵迎芙。 丫鬟在旁边布菜,只有邺无渊身旁没人。 阮泱泱看了他一眼,莫名的生出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她三叉神经都跟着疼了起来。 “小姑姑,你尝尝芙儿从家里带来的菜。这是母亲亲手所做,独家秘方,特别好吃。”蓦地,赵迎芙亲自给阮泱泱夹了一大块煎制的酥黄的食物放到阮泱泱的餐盘里,说起来时满脸骄傲。 阮泱泱闻了一下,的确是好香,那种特殊煎制出来的香。 “这是什么?”她问,一边夹起来。 “不告诉你,待得下回小姑姑去我家做客,到时再告诉你这是什么。”赵迎芙弯着眼睛,极其俏皮。 放进嘴里,倒是吃出了这是肉。可是,有那么一点儿刺玫花味儿,不像菜像甜点。 “好吃么?”赵迎芙笑看着她,一边问。 阮泱泱点头,“味道十分好。”肉做成了甜点的味儿,这就是给女孩子吃的,文伯公夫人应当是个很有耐心的女人。 她说好吃,赵迎芙又给她夹了不少,顺便邀请她过几天就去文伯公府做客。 阮泱泱点头答应,心中却有那么几分失望,由此,三叉神经更痛了。 午膳期间,赵迎芙又和钟大人聊了起来,说的是捶丸。这捶丸在盛都算是比较盛行,皇上挺喜欢玩儿的。 赵迎芙也会,而且玩儿的还不错,聊起这个话题,两个人倒是又少见的兴趣相投。 阮泱泱边喝茶边看着他们俩,更是觉得自家的木头彻底没戏。 午膳撤下,又上了点心瓜果。还有不少点心是赵迎芙带来的,各自品尝了些,味道真是很不错。 “近些日子盛都也没什么乐子,不过倒是听说崇国寺来了一位高僧,每日巳时讲经,讲一个时辰。母亲曾去听过一次,母亲说,听高僧讲经的人好多好多,女人最多了。”和阮泱泱坐在饭厅左侧的横榻上,赵迎芙单手托着自己的脸,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道。 “为什么?那高僧讲经讲的特别好么?”这事儿阮泱泱倒是不知道,她现在整日围着邺无渊转,满脑子都是给他找媳妇儿。 “不是,那高僧长得俊。”赵迎芙压低了声音,边说却又边笑了起来。 阮泱泱也不禁笑起来,“因为人家高僧长得俊,城里的女人便天天去崇国寺看人家?那是长得有多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据我母亲说,很不一样。很年轻,但绝对是个得道高僧,讲经讲的特别好。崇国寺的那些大和尚小姑姑应该都见过吧,但可比不上那位高僧。”赵迎芙歪着脑袋,摆明了一副想去见识见识的样子。 由此,阮泱泱倒是不由想起那时从崇国寺出来时,在山门口遇见的那一行青衣僧人。他们的僧衣很特别,不知是从哪个寺庙过来的。 “小姑姑,有没有兴趣,到时咱们去看看呀?”果然,赵迎芙是想看热闹的。 “也好。不过,得过了十月初一。”阮泱泱点点头,答应了。 “太好了,若是和小姑姑同去崇国寺,父亲母亲肯定会放心的。不过今日天色不早了,芙儿得回府了。父亲说大将军刚刚回盛都不久,需要休息。”站起身,赵迎芙要回去了。 阮泱泱也没挽留,站起身,正好那边邺无渊与钟大人也起身走了过来。 他们一直在说什么,只是,没听清。 一同往庄园大门走,赵迎芙今日很是开心,挎着阮泱泱的手臂,诚信邀请她去自家做客,又说别忘了到时同去崇国寺。 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文伯公府的车驾和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迎芙转过身来分别给他们见礼告别,但回礼的只有阮泱泱和钟大人 在丫鬟的搀扶下,赵迎芙上了马车,又在车窗和他们告别,之后,车驾缓缓地离开了。 缓缓地深吸口气,阮泱泱转过身,邺无渊和钟大人还站在那儿,很显然,他们有事儿没谈完。 保持微笑,分别向他们点了点头,阮泱泱便回了庄园。 小棠和小梨跟着她,两个小丫头也不是没瞧见今天的情况,互看对方,想说些什么安慰阮泱泱。 然而,还没等她们俩说话呢,就忽然见走进月亮门的阮泱泱蹲了下去。 “小姐?”两个丫头立即过去,各自蹲下扶住她的手臂歪头看她。 阮泱泱蹲在那里不动,垂着头,她看着地面,天旋地转。 027、我是你姑姑,没礼貌 这边小梨和小棠跟着阮泱泱蹲下,又紧张的喊她,那边值守的亲卫就发现了。 稍稍看了一下,便快速的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本已经和钟大人离开庄园的邺无渊就出现了,他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眨眼间,便掠至月亮门处。 撩袍蹲下,一手撑在阮泱泱的肩膀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梨和小棠对视一眼,之后摇头,“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泱儿?”邺无渊唤她,同时那只手沿着她的肩膀滑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见她没反抗,他以两指搭在她腕上脉门,稍稍试探了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期间,阮泱泱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蹲在那儿,垂着头。 放开她的手,邺无渊又缓缓的抬手,有那么几分小心的,沿着她脸侧滑下去,最后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样她也没反抗,不出声,她的小脸儿热乎乎的,皮肤娇嫩。 邺无渊的手修长而坚硬,那是因为他习武的原因,托着阮泱泱的下巴,他动作很轻,好似担心会碰疼她。 微微施力,让她抬起头来。 阮泱泱倒是十分听话的抬起了头,只是,她眼下的状态…… 她本长得十分白皙,此时倒是脸蛋儿粉红,而且,重要的是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层水,看起来好像泫然欲泣似得。 “泱儿,你怎么了?”一看她要哭,邺无渊本就蹙起的眉峰皱的更紧了。单膝触地,他盯着阮泱泱的脸,很想知道只不过短短时间,她到底是怎么了。 两旁,小梨也歪头瞧着阮泱泱,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将军,小姐这情形,好像以前有过。” “怎么回事?”邺无渊扫了小梨一眼,那只手却继续的托着阮泱泱的下巴。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小姐说那是刚刚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发生的事,因为她吃了鱼。”小梨说道。 “对,虽然奴婢们没见过,但是尚青见过,把他叫来一看便知。”小棠立即接口,她们没见过阮泱泱吃鱼之后的状况,但她自己说过,像喝醉了似得。 “赶紧把人叫来。”邺无渊似乎松了口气,话落,他放开她的下巴,她也顺势又低下了头。 上前,他略小心的把她扶起来,阮泱泱倒是也十分听话,没有挣扎,就是脚步有些踉跄。 小棠快步的跑走去找尚青,这边邺无渊扶着阮泱泱回房间,一边吩咐所有的亲卫退出月亮门。 阮泱泱十分听话,邺无渊把她扶进了房间,然后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坐下,她就老老实实的,乖乖的像是什么提线木偶。 小梨站在门口,几分慌张,同时又不断的头脑风暴,猜想阮泱泱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鱼肉。可是今日的午膳,没有鱼肉啊。因为知道她不吃,将军府里已经基本禁止水产了。 看着阮泱泱那个状态,邺无渊最后在她面前蹲下,微微抬头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睛都被那层水给蒙住了。 脸颊粉嘟嘟的,红唇微噘,再加上蒙在眼睛里的那层水,瞧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得。 她何时也没做过这种表情,无不都是从容有礼,滴水不露。 这会儿,却和之前大相径庭,憨态可人。 尚青快步的跑了进来,进了门,先给邺无渊请安。 邺无渊头也没回,只是蹲在阮泱泱身前盯着她看,“过来瞧瞧,她是不是因为吃鱼才这样的?若是,如何解决?若不是,赶紧去请大夫。”他开口,声音压得低,没有起伏,只有冷锋。 尚青上前一步,邺无渊就在那儿他也靠近不得,仔细的看了看阮泱泱的脸,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之后点头,“将军,小姑姑上回吃了鱼就是这样的。那时,老夫人也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为小姑姑以前喝过太多的药,这往后就不能吃水里的东西了。上回,大夫看过之后也没开药,就是叫人给小姑姑喂水。大概过去了一夜,小姑姑就好了。就是,喝了水之后,小姑姑会说胡话。” “拿水来。”邺无渊听完,就挥手叫尚青退下。 小梨快速的倒了一杯水来,本想由她来服侍,但邺无渊伸手就把水杯夺过去了。 站起身,他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托住她下颌,另一手拿着水杯喂她,她真的很听话,软软的,任凭他摆弄。 水进了嘴,她就往下咽。 “小梨,今日午膳,没有鱼啊。”站在门口,看着退回来的小梨,小棠小声说道。 小梨点点头,她也记得没有鱼。 “是赵二小姐带过来的菜里有鱼。”给阮泱泱喂水的人开口,整餐饭她根本没吃多少,吃了什么他都看见了。唯一吃的不明之物,就是赵迎芙给她夹的从文伯公府带来的菜。 两个丫头恍然,可不是嘛! 一杯水喝光,阮泱泱的眼睛倒是动了动,缓缓眨动,那一层水雾却是不散。 放下杯子,邺无渊再次转到她身前,蹲下,“泱儿,你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声音放缓,虽是听着好像依旧没什么起伏和温度,倒是又莫名的透着那么一股温柔和小心翼翼。 小梨和小棠站在门口,两个丫头不由对视一眼,将军很奇怪。 坐在椅子上的人缓慢的转动眼睛,最后,好像还真的瞧见了那个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人。 只是,眸子里水雾弥漫,焦距没对准。 “我是你姑姑,没礼貌!”她声音闷闷,几分奶声奶气,却又真的很不满。 邺无渊扬了扬眉,“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为了给你找媳妇儿,我发际线都后移了。我写了那么多论文都没发愁,因为你,我三叉神经好痛啊!”抬手捧住自己的脑袋,阮泱泱长吁短叹,痛苦可见一斑。 门口,小梨和小棠看着阮泱泱,她们俩还真的从未见过她这样。 但,更奇怪的当属邺无渊,处处都奇怪。 028、胡话 双眼迷蒙,水雾盈盈,阮泱泱坐在椅子上,显而易见神智还不怎么清醒。 她又被邺无渊喂了一杯水,倒是也都听话的喝了下去。 邺无渊原本是有事,甚至刚刚亲卫也过来了,就站在门口没进来,向他禀报,说钟大人还等在庄园外。 不过,这种情况,邺无渊显然是无法离开,叫亲卫转告钟大人,明日他亲自走一趟。 亲卫离开,这边邺无渊又蹲在阮泱泱面前,抬眼盯着她看,除了她迷迷糊糊的说话之外,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就像是喝了许多的烈酒,可是没有一点儿酒味儿。 她不能吃鱼,邺无渊自然知道。可以说,这四年来,她在将军府所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只不过,如今很明显,又有许多她刻意隐藏起来的他不知道。 “泱儿,若是不舒服,送你回房躺一会儿可好?”看着他,邺无渊的视线缓缓的落在了她的手上。他试探着抬手,想抓住她的手。 然而,下一刻,阮泱泱却忽然抬手。准头有些不足的,直奔邺无渊的脸。 纤细的手落在他脸上,她也随着眯起眼睛,手指头收紧,捏住他的脸颊,“小破孩儿,要求怎么那么多?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会骑马,我去哪儿给你找?” 被她捏着脸,邺无渊倒是也没反抗,他盯着她看,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这个时候怕是在吐真言。 “你们出去吧,把门关上。”他也不动,只是淡声道。 小梨和小棠对视了一眼,这不合规矩吧? 两个人男女有别,再说,男未婚女未嫁,在一个房间又把门关上,传出去不太好。 可是,她们俩又根本没权利提反对意见。看了看迷糊的阮泱泱,又看了看根本连个眼神儿都不分给她们邺无渊,没办法,只得退了出去。 小棠把房门关上,之后看向小梨,四目相对,俩人的表情没差多少。 “咱们俩不能走太远,就站在这儿,听着点儿。”小棠压低了声音,紧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动静。 小梨点头,“将军很奇怪。” 小棠立即颌首,她也觉得奇怪。 两个人不再说话,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倒是没听见邺无渊说什么,反倒是阮泱泱在胡言乱语。 无不是抱怨之语,之后又开始说教,奶声奶气,又凶哒哒。 即便这样,也没听到邺无渊阻止,甚至最后好像还听到他在笑? 两个丫头不确定那是不是邺无渊在笑,毕竟,她们俩也没瞧见过将军笑。再说,也想不出他笑是什么样子。 天色暗下来,已经时近傍晚了,房门还关着,但阮泱泱依旧神智不太清醒,因为她始终在说话。 “将军,该用晚膳了。”小棠觉得不能再让他们单独待在房间里了,天色暗了,孤男寡女,阮泱泱神智又不清醒,于她名声有损,尽管眼下这里被禁止其他人出入。 “送进来吧。”邺无渊的声音传出来,小棠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小梨去取晚膳,她在这儿守着。 小梨速度很快,去而复返,端着托盘,上面是清粥和素菜。 小棠立即推开门,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是之前那样子。阮泱泱坐在椅子上,邺无渊蹲在她面前,只不过眼下,在抓着她的手。 “读硕读博轻轻松松,我从没觉得有压力。带那些不听话的学生,最初难管,最后又有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唯独你这小孩儿,你是我带过的最难搞的一届……里,最难搞的一个。”坐在那里居高临下,阮泱泱的眼睛水雾不散,却是在训斥邺无渊。 小棠和小梨摆饭菜,不由得往那边看,尚青说阮泱泱上一回吃了鱼就这样,又不停的说胡话,看来是真的。这会儿,可不就是在说胡话嘛。 “四年来,这是你第三次回来,我见了你三回……” “四次。”阮泱泱话还没说完,邺无渊忽然纠正道。 缓慢的眨眼睛,阮泱泱摇头,“三次。我是学霸,尔等凡人岂能质疑?” “你那时眼睛还没恢复,又被吓着了,可能忘记了。”那是他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 阮泱泱继续摇头否认,她说三次就三次,她的记忆不会出错。 小棠和小梨站在那儿看着,她们是两年多前才开始服侍阮泱泱的,早于两年前的事情,她们也不知道。 “将军,可以用膳了。”小棠的视线落在邺无渊的手上,他一直在握着阮泱泱的手,不太合适吧。 “泱儿,饿了么?吃些东西吧。”看着她,邺无渊的脸上倒是少见的柔和。虽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来,可是用如此淡漠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却也让听着的人生出一股莫名感。 “吃?不吃。夜里吃饭,肥胖。这世上,唯一能追赶上我让我发愁就是肥肉,不吃。”话落,她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 邺无渊立即起身,看着她摇摇晃晃,过去了一下午,她好像并没有任何好转。 站起来了,也不知她的视线盯着何处,只是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就眼睛一闭朝前扑倒。 邺无渊一把抱住她,她却软软的倒在他臂弯里动也不动。 “泱儿?”他唤了一声,但她没有任何的回应。 “将军,小姐是睡着了吧?那不如把她送回卧室吧。”小棠上前,打算把阮泱泱接过来。 什么话都没说,邺无渊微微俯身,另一手从她腿弯穿过去,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大步的走进卧室。 小棠立即给小梨使眼色,两个丫头快步的跟进去,邺无渊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 软成了一滩,躺在那里毫无所觉,看起来真是睡着了。 “将军,您去歇着吧。奴婢们今晚就守在床边,不离开寸步。”小梨给她盖被子,小棠说道,她觉得邺无渊一个男人待在未出阁姑娘家的卧室里,很不妥。 “我就在外面,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眉眼间皆是冷锋,邺无渊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酣睡的人,便转身离开了卧室。 小棠轻轻地长舒口气,然后看向同样满脸狐疑的小梨,“你说,将军是不是喜欢小姐?” 029、为什么守在这儿? 几口鱼肉,将阮泱泱折腾的从天还没亮开始就吐了起来。 原本还在睡觉,之后就恶心的不得了。阮泱泱眼睛睁不开,却是都知道。 她趴伏在床边,吐的眼泪横流,听得到小梨和小棠一个劲儿劝慰她的声音,还有一只手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把她垂坠下去的头发抓了起来,免于碰脏。 脑子里仍旧晕乎,不过,已不是昨晚那神志不清的状态了。 “往后不能再随便的吃人家给的东西,我怎么就没吃出来那是鱼肉呢。”做的那么甜,口感也不像鱼肉。直至现在想想,她也不觉得那是鱼肉啊。 “小姐,你嗓子都哑了,先漱口吧。”小梨心疼的不得了,服侍阮泱泱两年来,还没见她生过病,如此受折腾呢。 微微仰头,闭着眼睛,顺着小梨的力气喝了一口水,另有一只衣袖在擦她脸上的眼泪。 漱口,吐掉,她还是不太舒服,脑子昏沉的很。 “太倒霉了,千防万防,防不胜防。小棠,我从大门那儿往回走之后就记不清了,后来发生了什么?”话落,她又开始想吐,背上那只手也随着轻拍。 “小姐,没发生什么,你也没做丢人的事儿。痰盂就在这儿,想吐就吐吧。”小棠的声音就在头顶,安抚着,显然她知道阮泱泱担心自己丢人现眼。 接着呕,却也没吐出什么来,倒是眼泪被激了出来。 “没有水了,奴婢再去倒些水来。”小梨的声音从桌子那边传来,之后就听到她咚咚咚的跑出去了。 阮泱泱无暇搭话,呕了数次,才缓缓平息下来,却是呕的整颗脑袋都在嗡嗡响。 听的到小棠给痰盂扣盖子的声音,可稀奇的是她后背上那只手还在轻拍,甚至还有另外一只手在顺她的头发,动作轻柔。 明明小梨刚刚去倒水了,小棠在顾着痰盂,这另外多出来的两只手……从哪儿来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都清醒了几分,“这里有小棠和小梨就够了,其他人就退下吧。” “小姐,这里没有其他人。”小棠蹲在那儿,抬头看了看那个从阮泱泱呕吐开始就冲进来的人,小声道。 “那我背上多出来的这两只手,是我幻觉么?”水产过敏,难不成现在已经开始让她出幻觉了? “是我。”那两只手的主人发声。 一听这声音,阮泱泱就知道是谁了,她趴在那儿,一时间如同被封印了一般,连恶心感都消减了许多。 “将军?”他怎么在这儿? “感觉好些了么?若是不行,便请两个大夫过来看看。一共吃了三口的深海牙鱼就折腾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正常。”是邺无渊的声音,听着冷冷的,像是在发号施令。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手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这一次不是用衣袖,而是用手。手的温度很热,同时又有些粗糙,显然都是茧子。 不用睁眼看,阮泱泱就知道这是邺无渊的手。 “好多了。上一次虽说没呕吐不止,但也连续两三天不舒服。我是之前喝了太多的药,才导致现在不能吃水里的东西,歇两天就没事了。”她还真不想吐了。缓缓的挪动身体,往床里侧挪,距离那个人远点儿。 背上的手拿开了,阮泱泱也挪到了枕头上,躺在那儿,闭着眼睛不睁开,她暂时不太想看见邺无渊。 “将军你回去吧,我歇一歇就好了。再说,这儿有小棠和小梨,就不劳烦你了。”这几年来,她何时也没这么狼狈过。 “那好,你好好歇着,今日就不要下床走动了。往后,再不要随意的宴客了,不止计划没成,还把自己折腾的半死。”最后说了一句,邺无渊便站起了身。 看了看她闭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这才举步离开。 那边邺无渊出了门,小梨也捧着装着热水的水壶回来了,她如同小贼似得站在门口盯了一会儿,确定他走出了月亮门,这才跑回卧室。 “将军走了。”小梨通报。 “快,把门都关上。”床上,阮泱泱也睁开了眼睛。尽管不太舒服,却迅速的抬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虽是皱皱巴巴的,不过还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呢。 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那两个丫头,阮泱泱皱起眉头,“将军怎么进来了?”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小姐,将军整晚都守在外面。听到你吐了,就冲进来了,而且,你都吐到他袍子上了。” “他为什么要守在外面?”阮泱泱倒是不懂了。撑着床坐起身,脑子还有些沉重,不过她已经清醒了。 “小姐昨天在月亮门那儿就发作了,蹲在那儿动也不动。将军本来是要和钟大人出去的,但是知道小姐不适,他就匆匆回来了。大概是太担心小姐了吧,所以就在外守了一夜。”小棠解释,她和小梨猜测的,实属大不敬,不能说。 “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上一次,她吃了鱼肉就说胡话,把老夫人吓坏了。 那时老夫人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全家死于战火,太伤心了,倒是也没太纠结她说的那些胡话。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诉苦来着。说给将军找合适的姑娘太难了,难如登天。”小棠立即道,证明阮泱泱没乱说话。 微微皱眉,阮泱泱抬手抚了抚自己疼痛的额头,“那倒是实话,本来就很难。” “是啊,小姐你就是实话实说,将军应该也明白。小姐,奴婢给你换一身衣服,再洗漱一下,然后就歇着吧。”小棠俯身解她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裙,一边劝慰道。 “算了,我的确不舒服。深海牙鱼?他怎么知道的。”还是当时她吃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了?看出来了就不能多嘴的说一句嘛。 “是昨晚将军派人特意去文伯公府询问的,估计二小姐知道了小姐因为吃了那鱼被折腾成这样,肯定也吓坏了。”大概谁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人会因为吃鱼而如同酗酒一般。 这倒是让阮泱泱意外,没想到,邺无渊这人心还挺细。 不过也是,他是将军,行军打仗也不只是需要功夫高强,心细如发也是必须的。 用兵如神,可没那么容易。 诶?这回相亲,她虽是有意没有提前通知他,但也不代表他会不知消息,毕竟他的亲卫都在庄园里,也算眼线众多。 非得赶在昨日赵迎芙来这里,他找来了钟大人,这家伙不会是跟她玩儿兵法呢吧! 030、她很有名么 几口鱼肉,彻底把阮泱泱给撂倒。 一整天下来,她都躺在床上,甚至只喝了几杯水,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里里外外的奔波,她们俩显然很着急,又好像被吓着了,随着天色暗下来,阮泱泱又睡着了,两个丫头更不由暗暗叹气。 她们俩害怕的是如若将军忽然回来了,见阮泱泱一天下来都没见好,会不会生气。 不过,他们两个人显然是想的太多,因为在傍晚时只有亲卫过来询问了一下阮泱泱的情况,邺无渊并没有回来。 阮泱泱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清晨,她是被饿醒的。 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坐起身体,于床上伸展身体。 睡得太久了,身体都僵硬了,不过除了饿,那些不适感都消失了。 尽力的将身体舒展开,某一处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真的很舒服。 一番折腾,下床,从里到外的换了一身衣服。 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那两个小丫头就趴在小厅的桌子上睡觉呢。 “天亮了,快醒醒吧。若还是困倦,就回房间再睡一会儿。”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阮泱泱一边轻声道。 她发出声音,那两个丫头顿时醒了,一前一后的坐起身,看向阮泱泱,“小姐,你好了。” “好了。看你们俩,黑眼圈都出来了,趁着这会儿厨房刚开火,你们俩回房间再睡会儿吧。”她吃了几口鱼肉,不止折腾了自己,还把她们俩累的够呛。 “小姐舒服了就好,昨天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恹恹的,奴婢都着急死了。”小梨站起身,摸了摸水壶,里面的水还温着呢,立即给阮泱泱倒了一杯。 “这是我的身体对水产食物产生的防卫,我的身体将它们视为有害物质,所以加以攻击。待得将这些有害物质尽数消灭,我也就没事了。总的来说,没达到致命的程度,还是很幸运的。”有些人,吃一口不能吃的东西就会过敏而死,那才是倒霉。 两个小丫头互相看了看,显然阮泱泱一番话把她们俩说迷糊了。 “小姐,奴婢去取水,你好好洗漱一下。”小棠话落,就跑进屋子里取水盆,又匆匆的跑出去了。 “将军可在我昨天睡着的时候又来过?”看了一眼外面,也没瞧见亲卫的身影。 “没有,将军昨晚没回来。”小梨摇头道。 “整晚没回来?”叹口气,这邺无渊此次回来,应当也不只是休息那么简单。 那天刑狱司的钟大人过来,应当也不只是给邺无渊做挡箭牌,她记得这两个丫头说,那时他们俩是准备出去的。因为她吃了鱼肉过敏发作,邺无渊才匆匆的回来。 “小姐,其实将军看起来很吓人,不过,他也有很耐心的时候。小姐你那时神志不清,将军很着急的样子,又唤你泱儿。”小梨不敢说她和小棠的猜测,但是可以迂回的说。 “泱儿?没大没小。”阮泱泱微微皱眉,这邺无渊,不承认她长辈的身份就算了,还跟老夫人一样叫她名字。 小梨哑然,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算了,他不把我当长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比我年长。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小梨,你把吕长山那天送来的名册给我拿过来。”她就不信了,摆不平这小子。 想她所制定的目标,就没有达不成的。即便过程艰难,她也从不会认输,只会越挫越勇。 小梨应了一声,之后快步的去拿名册。 太阳跳到了天上,庄园里一切如旧,临近邺无渊的生辰,该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运过来了。 别的地方没有装扮,倒是这月亮门内外挂上了灯笼,又重新洒扫修整了一番。 阮泱泱查看了一下,较为满意。 站在月亮门外,阮泱泱一袭素裙,不施粉黛,她也依然明媚无双。那时过敏之后的神志不清,好像根本不是她,端庄从容的小姑姑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说灯笼不能挂的太多,若是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像什么烟花之地。”明明喜庆之物,可若太多,真的有点儿不正经。若是以前,她可不会这么想,但之前曾路过这盛都的烟花之地,那可真是眼花缭乱五花十色。 小棠和小梨站在后面笑,蓦地,小棠扭头,忽然瞧见庄园大门那边有人过来了。 她仔细的盯着看,忽然间眼睛也跟着睁大了,“小姐,将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姑娘。” 闻言,阮泱泱立即扭头看过去,他们已经从回廊上下来了,正往这边来。 一行人,后面是亲卫,走在前的是邺无渊,他太扎眼了,甭管这天上的太阳有多耀眼,他身上的冷锋都足以与阳光一较高下了。 不过,眼下阮泱泱也顾不上去看他了,他身后的确跟着一个姑娘,但却是一身劲装。眉目英气,却又透着一股冷色,这气质倒是和邺无渊挺像。 随着走近,看的更清楚了,这姑娘可不止冷,杀气很浓啊。 阮泱泱的视线从那姑娘的双脚一直游移到她的脸,几秒前她生出的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欣慰顿时荡然无存,这姑娘应该是邺无渊的下属。 到了近前,邺无渊也停下了脚步,他微微垂眸看着那明媚如骄阳一般的人,“好多了。” 他的眼睛跟X光没什么区别,阮泱泱微微扬起下颌,“已经好了,几口鱼肉,分解没了,也就恢复了。还是要谢谢将军,听她们俩说,我都吐到你袍子上了,抱歉。” “没事就好。”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看她就是没事了。 笑意犹在,阮泱泱又看向那个姑娘,那姑娘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那姑娘先拱手微微俯身,“阮小姐。” 她认识自己? 阮泱泱点头,亦回礼。 就在这时,后面的亲卫让开,一个华袍男子大步走来,一身亮闪闪,华丽的刺眼。 “我说将军,你就稍稍等等在下,这心上人还能跑了不成?哎呦,阮小姐,一直只闻其名,今日终于得见。传言不可信啊,阮小姐可比画像里更美。”那男子到了近前,一眼看到阮泱泱,他就笑的不行。 阮泱泱看着他,视线从上至下,这人够莫名其妙的,她很有名么? 031、脑力 回礼,阮泱泱再次看向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不超过三十岁,巨贾暴发户打扮,乍一看有些轻浮,似乎没什么内涵。 但实则,这表象应当是骗人的,因为只需仔细的和他对视一下,再观察观察他的眼角眉梢,以及笑起来时嘴角牵扯起来的弧度,就会明白这人在用这种浮夸的方式来伪装自己。 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不一样,这人应当心思极为深沉。 “将军,住处在洒扫,为几日之后的生辰做准备。阳光正好,将军若要商谈公务,去翠亭吧,我吩咐下人将茶点送过去。”这俩人,应当都是邺无渊的手下。不看别的,就看当下,不管是那冷面姑娘,还是这金光闪闪的男人的站位,都没超过邺无渊。 邺无渊始终在看着她,随着她话音落下,他微微颌首,“好。” 转身,让路,阮泱泱一边给小梨使眼色,叫她赶紧去准备。 那冷面姑娘走过时微微点头,倒是那金光闪闪的男人笑的很开心,走过时不忘又打量了一下她。他的打量就是打量,没有任何的轻佻之意,尽管他整个人的打扮瞧着就很轻佻。 看着他们离开,阮泱泱也几不可微的眯起了眼睛,古怪。 她可不觉得她多有名,最多就是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兄长较为有名,那是老将军年轻时结义的兄弟。不过,他早就战死沙场了,并且年纪也很大,即便有传说,那也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那一行人进了翠亭,这边厨房也已经将茶点准备好了。一行下人鱼贯走出厨房,并没有直奔翠亭,而是先去了阮泱泱所在的地方。 查看了一下,阮泱泱几不可微的点头,“很好,送过去吧。” 小梨当先,率领着一行下人去了翠亭。 “小姐,那两位是谁呀?”小棠翘脚往翠亭的方向看,但只能看得到守在那里的亲卫,看不见别人。 “应当是将军的下属,那个姑娘杀气很浓,手里的鲜血不比将军少。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杀气很阴暗,猜测一下,她或许是做暗地里杀人的买卖。而那个浮夸的男人,他那身行头乍一看像个商人,实则不然,用那身行头做伪装,他做的事情,也见不得光。”阮泱泱声音不大,但小棠都听到了。 睁大了眼睛,“小姐你说真的?” “真的。”很简单的行为观察,她之前全部都用在课堂上的那些学生了。想控制住那些小孩儿,就得清楚的观察出他们都是什么性格,否则他们就像孙猴子,天宫都能捅破了。 很快的,小梨回来了,“小姐,将军请你过去。” “请我过去?他在谈公务,我去做什么。”她还得去研究那些大家闺秀的名册呢,她决定在邺无渊生辰过后,赶紧再挑选一个给他相亲。赵迎芙他都看不上,还得找个赵迎芙2.0版。 小梨摇头,她不知道。 无法,转身朝着翠亭走,步子不急不缓,再着急,她也始终从容。 亲卫占据了翠亭下,那三个人则在亭子里。 邺无渊坐在那儿,那姑娘站在亭子一角,那金光闪闪的男人在走动,边走边吃。 踏着台阶走上去,小梨和小棠没敢再跟上去。 “将军,特意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走上来,她特意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有些许愁容。 “这瓶药给你,往后再误食了鱼肉,便吃上两颗,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邺无渊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石桌上,一指长,很精致。 这倒是出乎意料,阮泱泱看了看他,大概是习惯了,他始终盯着她,她也不想去研究了。兴许,这就是大将军看人的方式,用眼神儿实行碾压一切的第一步。 拿过那个瓷瓶,阮泱泱打开塞子,里面是一颗一颗的药丸,泛着一股属于药材的香味儿。 “我吃了水产就神志不清,这属于过敏反应。用药的话,效果不见得很明显,因为起因就是之前喝了太多的药。”坐下,她拿着那瓷瓶,这世界没有过敏药,这是啥药,她还真不敢吃。 “何为过敏反应?”邺无渊没说话,倒是那金光闪闪的男人开了口,他很好奇,此时眼睛里皆是求知。 “类似于有些人闻到了花香就喷嚏不止,或是身上起疹子。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外在看不出。”阮泱泱解释,一如既往的轻柔。 “原来如此。不过阮小姐可以试试这药,这可是神医诸葛闲连夜为阮小姐精心配制的药。因为将军一道命令,他熬夜熬得都要骂人了。”旋身坐在石椅上,他边说边笑。 “去做你自己的事,傍晚之前,必须得有结果。”邺无渊开口,那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温度。 “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冷血!傍晚之前,哪儿那么容易。” “拂羽公子也有说不行的时候。”靠着亭子一角的女子开口,淡淡的夹杂几分讽刺。 “柯姑娘此言差矣,这不是不行,而是有难度。这盛都太大了,每日出出进进多少人你们知道么?我此次带回来的人手可都派出去了。这么说吧,我认为之前的消息有误,白门的新任主人根本就没潜入盛都。”拂羽一甩头,那头上束发的金冠都在发光,刺目的很。 “即便是消息有误,也是你的责任。为此,我调派了大批的人手返回盛都,却等了一场空。”柯醉玥冷声道,能看得出她心情不是很好。 拂羽欲言又止,回不上话。 “之前的消息未必有误,白门上一任主人暴毙,本就并非正常死亡。摆明了是墨府暗中动手,继而将白门握在手中。两国停战,不得已而为之,他们难耐的很,蠢蠢欲动实为正常。”邺无渊开口,阻断这两个人的针锋相对。 “成,主子有令,在下这就去办。不过说真的,暗中调查这么久,这盛都能藏人的地方我可都搜了个遍,地都撅过来了。接下来若还是一个人影都摸不着,将军可别生气。”拂羽起身,甩了甩自己身上的华贵的袍子,刺眼的很。 “在盛都,能藏人的地方有很多。杨楼街,采绣街,这两条街都是花楼和赌坊,大小皆有。其中群芳院和花满阁最大,夜里的生意,白日闭门,但仍旧有很多的客人会宿在其中,可安然度过整个白日。再就是崇国寺,供善信暂住的禅房多达上千,只要捐赠五两银子,便可住两日。还有长虹街的三家最大的浴堂,占地面积很大,有公共大池子,还有单人泡汤之所。两年前其中一家浴堂走水,跑出来三百多衣不蔽体的男人,可见其内部有多大,接客量应当还可以再增加一倍。”阮泱泱开口,不急不缓的提供她所知道的,大隐隐于市,如果让她藏,她会躲在人多的地方。 032、不高兴 随着她话音落下,亭子里那三个人没有出声,但却都在盯着她。 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们三个人脸上掠过,阮泱泱笑意不变,显然在他们看来,她这个深居将军府的人不应该了解这么多。 “这些事情,你如何得知的?”邺无渊开口,他的声线和语气一如既往。 看着他,阮泱泱弯起眉眼,“将军知道什么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么?咱们府中下人很多很多,他们之间是会闲聊的。”当然了,她所说的这几条街她都去过,那时和吕长山坐马车,在盛都数次开展一日游。 “这浴堂和崇国寺,倒是不曾细搜。多谢阮小姐,在下这便去办。”拂羽一笑,之后朝着阮泱泱拱手作揖,便快步离开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再次和邺无渊四目相对,这个人还在盯着她。 “将军是觉得我耳朵太长了?没办法,有时较为无聊,他们说我就听着了。”主要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头脑清醒了之后,她就急于的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只有知道了这些规则,她才能放下心来,最起码能清楚这世界规则的底线,才不至于束手束脚,或是做过了火。 “看得出来,久居府中,的确很烦闷。”连那些下人整日里闲扯的事情,她都记得这么清楚。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尽管她很想说一些漂亮话,证明他的将军府没那么无聊。但是,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得对。” 抿起的唇角有轻微的松动,“近来盛都不太平,待得风波过去,再出去玩儿吧。” “不太平?所以,将军近来会很忙么?那不知,生辰那日将军能在家么?过完了生辰,还会不会走?”太忙不是什么好事儿,她相中了左布政使赵彰家的大小姐。那位姑娘年少时跟着赵彰在外,可不是生长在盛都家的那些娇小姐可比的,据说可不止会骑快马,还会耍剑呢。 从画像上看,长得也较为英气,可以称作赵迎芙2.0版。 她是不会放弃的,再说,这是老夫人临终时交给她的事情,她若不做好,面子哪里放。 “生辰那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过了生辰,还得回边关。倒是我想起一事来,阮大将军被追封,但他的遗骨在前几个月才葬入祖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盛都,或许该回去祭拜,顺便将被追封的旨意告诉他们。”邺无渊始终看着她,一边说道。听他说话,是听不出诚意这两个字的,他就像是在给下属下命令。而听着的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无条件的答应就行了。 “香城。”阮泱泱眸子一顿,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香城。 对于那座城的回忆,不怎么美好,甚至会让她生出一股恐慌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香城城破。那时,这个身体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在脏水里浸泡,所以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正因为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到一切,就让她更为恐慌。杀戮,惨叫,战马的嘶鸣声,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浓浓血味儿。 “现在香城已经恢复了正常,你回去看看,一切如旧。”邺无渊的声音放轻了些,似乎从她微微迟疑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四年过去了,肯定早就变了。当年城破,是两国之战,虽香城成了炮灰,但结果是好的。若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功劳。好,离开了四年,是该回去祭拜了。”关于阮家,阮泱泱虽没见过那位战死沙场的兄长,对于其他家人的面容也记不清楚,但是家庭构成她是了解的。 而且,当年发生的一切至今都让她无法理解,找不到答案。 “路途遥远,叫底下的人提早准备。香城的物资不是很丰富,你爱吃的东西多备一些。你受不住蚊虫叮咬,记得多带上一些药膏。”邺无渊继续道,明明听起来语气挺干巴巴的,但莫名的又挺贴心。 阮泱泱看着他,也有那么丝丝震惊,他了解的还不少。 “其实将军心细如发,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冰冷。”所以,上回她邀请赵迎芙,他把钟大人弄到这儿来就是故意的。 邺无渊眸子微动,“所以呢?” “所以,过些日子我打算邀请左布政使赵彰赵大人家的大小姐过府一叙,将军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只要能多看看人家,就成了。”他哪怕多分给人家姑娘几个眼神儿,凭他的心细程度,就能很准确的发现人家的优缺点。能不能成,最起码他得说个理由条件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邺无渊的眸色就冷了下来,整个翠亭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阮泱泱也眉头一动,不至于吧,这就不高兴了? 盯着邺无渊的眼睛,四目相对,她真的很想看透他。但是,好像真的是因为在军中太久,战场厮杀,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想要看穿他,太不容易了,外表情绪单一,但内里复杂。如若他是一个课题,阮泱泱觉得待她研究透彻了,脑细胞得死一半儿。 “好吧,将军若是不喜欢,那我便不邀请了。这是将军第一次在家中过生辰,我想,去一趟崇国寺为将军祈福。虽说这几年来,每年赶在将军生辰我都会代老夫人去崇国寺给将军祈福,但哪一次你都不知道。这一回,将军也跟随同去,求个签。这往年我代将军求签,都是上上签。”虽不提倡封建迷信,但阮泱泱眼下觉得自己已是黔驴技穷。她倒是想看看,在佛祖那儿能不能求来个结果,这小子到底何时能有看上眼的姑娘,还是一辈子单飞? 转换话题,于阮泱泱来说轻而易举,并且丝毫不尬。 保持笑脸,看着邺无渊,心里暗咒这小孩儿欠收拾。 倒是邺无渊始终盯着她看,面色也较于刚刚缓和下来些许,“好。”他答应了。 033、别人家的孩子 邺无渊的脾性阴晴不定,说了他不爱听的,他就冷脸,制冷机一样。所以,短时间内,阮泱泱也不打算近距离的去了解他心里的世界。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迂回的了解,因为柯醉玥留在了庄园。 这柯醉玥一看便是跟随了邺无渊许久,从他身边的熟人去了解他,或许会绕个山路十八弯,但也兴许有意外收获。 对于套话,阮泱泱十分有信心,尽管这柯醉玥看起来冷冰冰的。 但,柯醉玥的配合程度超过了阮泱泱的想象,在说道邺无渊的话题时,她还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泱泱问什么,她知道的她就会回答,没有任何为难的样子。 这可和阮泱泱之前料想的不一样,更况且,这柯醉玥看起来也并非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如此容易,超乎想象。 根据柯醉玥所了解的,邺无渊是个十分冷僻的人,除却公务,他话不多。 从她五年前跟随邺无渊开始,他就一直都这样,好似从未变过。 而且,从柯醉玥的视角,她没见过邺无渊的身边出现过除了下属之外的其他女性,洁身自好。 邺无渊的功夫很高,他属于天赋异禀的类型。当然了,这么多年来,他也受过很多的伤,她所见过的,某一次他受伤严重,险些丧命。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床。 得到了这些信息,阮泱泱的心中又给邺无渊贴上了一些标签,之前所传的恐女之说,也未必是假。 正常的工作关系,有异性时他可以做到无视,但是若上升到其他关系,他好像是不行。 受过十分严重的伤,也不知具体伤了何处。但提到相亲就反感,让她也不得不往下半身那方面去设想。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想法,想法要大胆,求证要谨慎嘛,她倒是不会那么快的就给下结论。 只不过,她心中还真有些许忧愁。 这期间,亲卫也不时的将一些小小的纸条送到柯醉玥的手上,她最初还问了一句自己的信鸽呢。 不过亲卫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庄园内不许任何鸟类飞进来。 一听这话,阮泱泱就明白了,因为她害怕,现在连鸟都不能在庄园上空飞了。 煮茶,阮泱泱调控着火候,虽说她不是很专业,但这些事情,她都有涉猎。也因此,之前在老夫人看来,她是个全能的人,心灵手巧,什么东西都能学会。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并非什么全才,而是习惯所致。无论面对什么新鲜事物,她第一时间便是观察,通常仔细的观察上一遍,她就能上手‘糊弄’人了。 “柯姑娘是女中豪杰,这么多年来,想必也遇到了不少凶险之事。虽算不上阅人无数,但我还从未见过如柯姑娘这样的女子,可能所做的工作是暗地里不能示人,可本人却如此潇洒。”给她倒了一杯茶,阮泱泱轻声道。 柯醉玥倒是一诧,“阮小姐又怎知我不是军中人?” “观察。不止柯姑娘不是,那位拂羽公子也不是。他将自己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或许手底下也有商铺做遮掩。我倒是记得这城中有两家书斋,书斋的匾额上刻着羽字号,但生意实在不怎么样。大胆假设一下,那书斋就是拂羽公子的。”看着她,阮泱泱一字一句,果然瞧见柯醉玥略微变了的脸色。 “阮小姐很聪慧,我相信将军不曾与阮小姐说过这些。”邺无渊根本不会告知阮泱泱这些危险的事情,会让她担惊受怕之事,想必他都不会说。 “将军话不多,又怎么会说这些。柯姑娘放心,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将军所做之事,必然与国家安危大有关联。我呢,目标只有一个,而且但凡定下了目标,再有任何稀奇的事儿都提不起好奇之心。”作为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她对待学习目标就是如此。 柯醉玥轻轻点了点头,蓦地又笑了,大概总是冷面,她笑起来也很清浅,“若是拂羽知道这么容易就被阮小姐看穿了,估计会气急。” 阮泱泱倒是也不想看穿他们,主要是,这是第一回邺无渊带着除了亲卫的下属回家,她不免想研究一下。 但研究出结果,也就算了,她还是着急给他找媳妇儿。 虽说到时真给他找了媳妇儿,也没人给她发个资格证什么的,但这属于心里头的一关,必须得过。 接下来的三天,阮泱泱没有再见到邺无渊和柯醉玥,他们在那天傍晚时出去后,没有再回来。 邺无渊说近些日子盛都不太平,看来真是如此,因为知道将军过生辰而特意采买了一批高山鹿肉的吕长山也送来了消息,说是近些日子城中禁军增多。尤其夜里时,街上的禁军快马奔腾,原本他的商铺戌时才关门,这几天也不得不提早的打烊了。 夜幕降临,天上的星子稀稀疏疏,临近初一,月亮也没了影子。 沐浴过后,阮泱泱穿着中衣,一边擦拭着潮湿的长发。 头发太长了,每次洗过之后等待它们干燥十分漫长。 小梨和小棠收拾着卧室,阮泱泱坐在小厅里,擦拭着长发边盯着放在桌子上的菜谱。这是长生面的做法,但府中的厨子和吕长山搜罗来的各种大厨的做法都不一样。 至于老夫人的做法……她不知道,黄姨也不知道,因为老夫人就没做过。给邺无渊做长生面,只是她的一个想法,但从没有机会实施过。 由此,她就得自己来了,想让邺无渊吃到妈妈的味道,是不可能了。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碗面,但十分之麻烦,超乎之前所预料。 蓦地,一些碎裂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阮泱泱缓缓的抬头往上看,下一刻便听得院子里打了起来。 卧室里的小梨和小棠也听见了,迅速的跑出来,小棠打开房门,“小姐,打起来了。” 起身,阮泱泱快步的走到门口往外看,之前邺无渊留在这里的数个亲卫,正在围攻两个黑衣人。 人在翻飞,根本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带出来的劲风都扑到了门边,使得阮泱泱不由得眯起眼睛。 忽然间,从庄园后山的方向忽然间又跃过来大批人马,恍若黑夜中的蝙蝠。 那两个被围攻的人亦是察觉到了,猛然发力,劲风扑面,围攻他们的亲卫都被震了出去。 小梨和小棠挡在前面,亦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阮泱泱抓着房门,身体晃了晃却是稳住了。 与此同时,月亮门处,护院闻声赶至,那两个急于要逃跑的人立即改变方向。 直接朝着阮泱泱这处房子奔过来,在台阶下一脚踮地,霎时跃起,直接跃到了房子上,瓦片再次被踩得吱嘎作响。 而之后从后山上跃下来的人也立即追赶,没做任何的停留,踩着房顶的瓦片,眨眼间就追赶着离开了庄园。 来去如一阵风,若不是眼下这院子里都是人,怕以为是一场梦,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阮泱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弯身把那两个丫头拽了起来。 034、找个话唠媳妇儿 亲卫和护院都在院子里,一部分人又得了命令冲出庄园去检查,由此可见刚刚发生的事情并非幻觉。 阮泱泱把那两个被劲风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丫头扯起来,之后叫她们回屋去,她则站在门口那里,借着明亮的灯火,她的视线也落在了台阶下,那两个人离开时最后踩踏的地方。 踩踏的地方边缘有一些黑灰,虽是不太多,但灯火足够明亮,她又不近视,很容易便瞧见了。 “应当是慌不择路才跑到了咱们庄园里,无需慌张,今日夜里警醒着些。”阮泱泱不急不缓的交代了一句,面对忽然发生的情况,她并不害怕,甚至要比院子里的那些护院镇定的多。 他们领了命令,阮泱泱便关上了房门,转过头,那两个小丫头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发蒙似得。 “怎么,被那余波震得脑子都瓦特了?”大概是因为她们两个挡在她前面,倒是觉得还好,只是那一瞬间有些气闷而已。 两个小丫头甩了甩头,这才回神儿,“小姐,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在这城郊,什么人都能碰上。” “是啊,若是在将军府,怕是永远也碰不上这种场面。”将军府所在的那片皆是高墙大院,几乎每一家都有许多的护院,谁也不会不长眼的去那儿捣乱。 “小姐,你还好么?”看着阮泱泱抚着乱发,倒是平静的样子。 “应该问问你们俩还好么?去休息吧,外面那么多人呢。我这头发干了,便去睡了。”抓了抓头发,发梢干了,但别处还是潮湿的。 两个丫头点点头,迅速的起身把卧室清理完,就回了房间。 坐在小厅里,阮泱泱继续看那菜谱,刚刚发生的一切于她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在看着菜谱时,她直接将刚刚的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阮泱泱也回了神,“谁?” “是我。”低沉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是邺无渊。 起身,随意拽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袍拢在身上,阮泱泱几步走到门口。 打开门,果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邺无渊,他穿着一身暗色的劲装,整个人好似都融入了黑夜之中,又和着说不清的冷锋,慑人的很。 垂眸看着打开门的人,邺无渊若有似无的舒了口气,“没吓着吧?” 闻言,阮泱泱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啥,不由莞尔,“我胆子有那么小么?没吓着我,放心吧。” “那就好。此次是我疏忽,留下的人太少了。”抿起的唇角有丝丝松动,他身上的气息好似都变得柔和了些。 “他们会到这儿,完全是意外,因为咱家庄园就在这山下。他们从后山上奔逃下来,就闯进了这里。那两个人应当是在山后那片废墟里寻找什么,但是被另外一拨人碰见了。”乱发包裹着她的脸,却也不阻碍她的明艳动人,反而更显娇俏。 “你怎么知道?”双手负后,邺无渊垂眸看着她,虽面上无波,但显然也有几分好奇。 “因为他们留下了证据啊。”说着,她的视线转到了台阶下的地砖上。 邺无渊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之后恍然,重新看向她,“很聪明。” 倒是没想到这脾气冷僻的人还会夸奖人呢,阮泱泱忍不住笑,“还有更聪明的,将军想听么?” 盯着她的脸,那视线深凝而专注,“还有什么?” “我闻着他们身上有一股贡香味儿。这贡香呢,各有不同,就像咱们家采买贡香都是吕长山从梵坊购来的,数目稀少,而且很贵,香味儿也清淡。由此,各种不同的香,各种不同的价格,各种不同的香味儿。而今晚那两个人身上的贡香味儿,我太熟了,是崇国寺里特有的贡香。崇国寺的贡香是他们寺内自己做的,各种用料比例均属秘方,不会外传,成品贡香更不会对外贩卖。那两个人身上的香味儿那么重,显然不是只去了一次崇国寺,应当是长时间的留在那里才会始终不曾挥散干净。所以,我觉得他们俩是从崇国寺过来的。”微微歪头,她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推测。 听她言语从容,又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显然并非刻意琢磨过,只不过脑子一转就想出来了。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好半晌他才微微颌首,“好。” 她说了一大堆,他就一个好字,阮泱泱动了动眉毛,他说好那就好吧。 “将军今晚还出去么?”他不说话,又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阮泱泱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头直发毛。这小孩儿大概真是习惯于用眼睛攻击人,她心理再强大,也受不住他这双手沾满敌人鲜血的将军的死亡凝视。 “嗯。”他回应,又是一个音。 “后日是将军生辰,一早我们便去崇国寺。将军若是手里的事情不重要的话,可记得要回来。”他摆明了很忙,看他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 “好。”他接着回应,还是一个字儿。 阮泱泱微微仰头看着他,她忽然觉得应该给他找个话唠媳妇儿,反正他也不爱说话。找个话唠,算是互补了。 深吸口气,阮泱泱点点头,“那我休息了。” “回去吧,夜里凉,关好门窗。”这回他倒不是说一个字儿了。 还挺贴心! 就说他本性心细如发,就是嘴上不爱说罢了。 点点头,阮泱泱最后看了他一眼,就退回了房间,顺便把房门关上了。 邺无渊的确是当晚又离开了庄园,待得翌日醒来,便发现这庄园里的亲卫又多了一倍,而且全部守在这院子里外,简直水泄不通。 阮泱泱认为他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因为那晚的事情完全就是意外,并不是针对将军府的庄园来的。 不过,他可能心性就是如此谨慎小心吧,倒是也有迹可循,毕竟边关的情况可不比盛都,他会那么谨慎也在常理之中。 由此,阮泱泱就随他了,反正总的来说他是将军府的主人,他高兴就行。 035、注意形象 十月初一早,待得阮泱泱用了早膳之后,那位今日的主角还真回来了。 小棠在门口看到了邺无渊回来,他快步的返回自己的居室,看样子是去换衣服了。 “还挺准时。好,叫人准备好,咱们这就启程。”听得邺无渊回来,阮泱泱也放心了。每年十月初一去崇国寺给他祈福,是必备项目。 在她还没来将军府的时候,这些事情自然是老夫人。后来她来了,老夫人也是觉得她待在府里没意思,就把这事儿交给了她,算是给她一个可以出来玩儿的机会。 由此,这就成了她的任务。 因着今日的特殊性,阮泱泱也换了一身颜色较为鲜亮的衣裙,因着老夫人去世,这段时间来她始终素裙在身,甚至挽发只有一根素簪。 整理完毕,也走出了房间,走下台阶,转眼看向邺无渊的居室,下一刻,他就从里面出来了。 殷红黑织暗绣的长袍,同色的外衫,墨发整齐利落的束起,扣以暗色的发冠,他这么一打扮起来,还真是帅的逼人。 当然了,他脸色若是能好一些,气势再柔和一些就更好了,保证那些见着他的小丫头挪不开眼睛。 赵迎芙来的那天,他若是这么打扮,兴许也就没钟大人什么事儿了。 心里头这么想,阮泱泱面上却笑意依旧,不多不少,从容适度。 “将军言而有信,说今早会回来,就准时的回来了。”他走近,她也不得不仰头看他。 晨起的阳光下,她可不只是明媚动人那么简单,邺无渊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能看得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 抿起的唇角有丝丝松动,“走吧。” “嗯。”点头,随后转身,一同走出月亮门。 小梨和小棠走在后,而最后则跟着一行亲卫。 走出庄园大门,队伍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前后十几匹马。亲卫快速的前去接手,小厮也尽数的退回了庄园内。 走到马车前,马凳已准备好了,阮泱泱扭头看向邺无渊,他是老大,他先上。 邺无渊却抬手,将手臂横在她面前,“上车吧。” 倒是没想到这家伙还懂什么绅士之风呢,阮泱泱唇角动了动,随后抓住他的手臂,就踩着马凳先上车了。 她进了马车,邺无渊才撩袍跟上,马车下的小梨和小棠对视了一眼,之后快速的踩着马凳上了车辕,却没进去,只是在宽阔的车辕上坐了下来。 下一刻,驾车的亲卫跳到另一侧车辕上,前后亲卫开道,队伍离开了庄园。 马车里,阮泱泱坐在左侧临窗的横榻上,窗子开着,能看得到从外面倒退的风景。 这郊区距离崇国寺还是有段距离的,不过不从闹市区取道,专走周边僻静之地,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邺无渊坐于主座,他其实也没做什么,马车行走,他也不会随着晃,整个人特别的稳。 说他是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这会儿倒是不如说是一块磐石,只不过这块磐石不止坚毅而且锋利。 他在看着那个只盯窗外的人,微微侧着头,她的脸和她优美的脖颈一样的白,白的几乎看不见汗毛,堪比凝脂。 队伍进入了民居区域内,阮泱泱也不得不关上了窗子,转过脸来,看到的便是邺无渊的眼睛,四目相对。 又开始了! 她眼力相当好,作为一尊每每在考试时都会受到同学拜谒的学霸,简简单单的行为观察行为分析,小菜一碟。 但这邺无渊,她就搞不懂了,她认为他是从小到大在军营历练,在战场上厮杀,继而形成了一种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反射。他不然就不看人,譬如那时他不熟悉的赵迎芙,他根本不看人家。可能自己也知道,但凡将视线投注到人家身上,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非得盯得人发毛不可。 自己一番分析,再加上也算是习惯了,阮泱泱倒是也没说啥。她又不是敌人,也不是奸细,他眼珠子飞出来,也看不穿她。 收回视线,她选择闭眼,愿意看就看吧。 因为走的路线都较为僻静没有太多的人和车马,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崇国寺的山下。 马车停下,便听到了外面小棠传来的声音,喊阮泱泱下车。 睁开眼睛,她先起身走出了马车,在那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走下了马凳。 转眼往半山上看,通往崇国寺山门的台阶上,来来往往的善信特别多,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邺无渊也下了马车,站在阮泱泱身边,他也看了看山上,“人很多,小心些。” “好。”点了点头,阮泱泱也应声。 亲卫自动的分为前后,将他们几个人护在了中央,一步步朝着台阶上走,属于崇国寺特殊的香火味儿也飘到了鼻端。 “不知那晚我的推断对刑狱司抓人有没有帮助?”踏着台阶,阮泱泱一边轻声道。 走在她身边的人始终和她同步,听到她说话,他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当晚追踪那两个人的是刑狱司?” “因为之前刑狱司的钟大人来过咱们家庄园啊。即便是将军和钟大人有私交,他也没必要花费那么长时间来咱们庄园玩儿。再加上山后那座庄园大火,必然归刑狱司调查,所以钟大人才凑巧的和将军在一起。”声音不高,她那语气更像是在和小孩儿说话,还是很有耐性的。 “刑狱司要抓的人,应当与我要抓的人是同一伙。所以这两日,这崇国寺我来过数次。数以千计的禅房都彻查了一遍,但显然还是有动静,该躲起来的,都躲起来了。”邺无渊配合着她的步子,也低声说着。如此有耐心,很是难想。 “这么说,你今儿一早是从崇国寺匆匆赶回去的?何必多跑一趟,你派人告诉我一声不就成了。”这人! “奔走了两日,衣服都脏了,回去换一身。”他看了看她,低声道。 阮泱泱一听不由得乐,没看出来,还挺注意自己形象的。 036、什么样的男人不肤浅 沿着长长的石阶进了山门,香火味儿更盛了。 萦绕在鼻端,宁静而祥和。 而且,寺里的人真的很多,来来往往的,倒是及得上这佛爷悟道成佛的大节日了。 朝着寺中的正中大殿走,刚刚走过佛塔,便瞧见了熟人,是拂羽公子。 他仍旧是一身珠光宝气,虽与那日穿着不同,可也十分耀眼。这不知道的,打眼一瞧就得以为他是什么超级超级有钱的商贾。 他好似特意等在这里,瞧见了邺无渊一行,便迎了过来。 “人还是那么多,这到了上午,寺里跟开了锅似得,都是人。”他走过来,一边抱怨,可见人太多,给他行事也带来了不便。 “我看这些人都往净坛那边移动,那里是有什么大事?”阮泱泱收回视线,看向拂羽。 “阮小姐说对了,净坛啊,有一个高僧在讲经。这高僧是崇国寺住持请来的,据说是东夷来的,少见的参禅悟正的高僧。”拂羽扬眉,看起来不免几分轻佻。 “讲经?我想起来了,赵二小姐说过,说那高僧每日在崇国寺讲经,惹得许多妇人每日来往崇国寺。据说,那高僧长得很俊。”那些来听讲经的是不是虔诚的信徒不知道,但高僧长得帅是事实。 一听这话,拂羽笑的更大声了,“俊不俊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身为男人,是瞧不出什么。阮小姐有兴趣,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阮泱泱看了看他,随后扭头看向邺无渊,他正瞧着她呢。 “我们去看看?”她问,看起来还挺感兴趣的。 邺无渊眸子动了动,“好。” 他一答应,那拂羽更发出怪笑来,惹得阮泱泱再次看他。 他那笑充满了欢愉,没有轻佻,就是开心。 一行人朝着净坛走去,越往那边走,女人越多,不管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着各异,富贵人家,清贫人家都有。反倒是从净坛那边往回走的,男人居多。 一点点往那边走,逐渐抵达净坛,也见识了人山人海。净坛下的空地上都是人,全部都在看着高坐于净坛莲花宝座上的青衣僧人,而且寂静无声。 反倒是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在说话,和这净坛下形成强烈的反差。 走到外围,便停下了,阮泱泱看着那高处的青衣僧人,倒是也没意外,果然是那一日离开崇国寺时碰见的那一行僧人中的一位。 他只穿着青色的僧衣,和这崇国寺的僧衣大不一样。看起来单薄,但穿在他身上,倒是真好看。 他面容温和,又干净不染纤尘,又如清霜白雪。坐于莲花宝座,一时间倒是真的让人生出一股想要膜拜的感觉来。他在讲经,好听的梵音正直和雅,他看似也没用什么力道,每个声音每个字都飘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阮泱泱看了一会儿,视线就落在了下面那些人的身上,大部分都是女子,当真全神贯注。 看了看,阮泱泱随后就笑了。 “阮小姐在笑什么?”一旁,拂羽听到她声音就转过了头来。期间扫了一眼立于她另一侧的那个人,他可是始终都在瞧着她,一副怕她飞了的样子,简直太好笑了。 “在笑那讲经的和尚白费劲。”阮泱泱回答。 “阮小姐此话怎讲?”拂羽倒是不懂了。 邺无渊也在看着她,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这和尚在讲的是,皮囊好恶,原是无常。这人就是一具臭皮囊,相貌各异,虽是天定,却又有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一说。他告诉这些信徒要修行内心,外在无不是镜中空相。道理的确是好道理,不过,这底下的人可根本没听他讲啥,都在看着他的脸如痴如醉。他在这儿讲经,浪费口水,浪费力气,因为这下面的人都是奔着他的脸来的。”摇摇头,阮泱泱只觉得好笑。长得好看,占便宜,但有时也的确是障碍,譬如眼下。如若讲经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僧人,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听她说完,拂羽倒是很意外,“阮小姐好见解。这么说,阮小姐才是有佛缘有慧根,想必也不是那肤浅之人。这相貌好的,亦或是不好的,在阮小姐这里都一视同仁。” “错,我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在我面前晃,赏心悦目。”她可没达到那能一视同仁的境界,道理是道理,她懂得道理,但未必会套用在自己身上。 拂羽哑然,反倒是邺无渊唇角松动。 “走吧。”邺无渊开口,在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 一行人转身往外走,倒是之前站在拂羽那一侧的小梨和小棠盯着净坛高座上的青衣僧人发愣,她们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和尚呢。 刚走出几步,阮泱泱忽然脚步一顿,往后看了看,就迅速的窜到了邺无渊的身后,顺势伸手一拽,把拂羽也扯到了邺无渊旁边,彻底把她给挡住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一同扭头看着那个躲在后面的人,“阮小姐,你怎么了?” 邺无渊亦微微皱眉,她上次看见满天飞的野鸡也是这样。 “别看我别看我,赶紧走,左相的公子在前面呢,赶紧绕过去。”她一手抓着邺无渊的衣服,一边挥手叫他们俩转过去,赶紧撤。 闻言,那两个人看向前方,果然,前面四五米开外,一个白衫男子正在往这边来。他身后随行着四个家卫,使得来往的人都不得不避开一些。 看见了人,拂羽就笑了,转头看向身边的邺无渊,“主子。” 邺无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先带着她去大殿等我。”话落,他就举步朝着那左相公子走了过去。 前面的遮挡没了,阮泱泱又跳到了拂羽身后,她是坚决要把自己藏起来。 拂羽笑得不行,一手捂着肚子,要站不直了。 “阮小姐别怕,咱们这边走。”说着,他一边挥手,叫亲卫赶紧过来围成人墙,然后护着阮泱泱从别处绕了出去。 走出去好远,阮泱泱才松了口气。 “阮小姐,那左相府的公子看起来倒是也不差,长得一表人才,缘何阮小姐避如蛇蝎呢?”他可是要笑岔气了。 阮泱泱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看笑话。 深吸口气,她随后开口,“他是个妈宝男,虽是一表人才,但又很肤浅。”关键有一回在外偶然见着她,眼珠子就要贴她脸上了,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一听这话,拂羽更乐了,“那在阮小姐看来什么样的男人不肤浅?暗暗倾慕你多年,却不发一语的那种应该就不肤浅了吧。” 037、此为良缘 拂羽这种说法,倒是也不见得有多稀奇,暗恋嘛。 看向他,阮泱泱稍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道:“暗暗倾慕数年而不发一语,可见用情很深。只不过,这人兴许是有些许自卑,他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觉得自己若是说了,怕是会得到拒绝。因为自卑而谨慎,所以不发一语,其实这对自身没有太大的好处,时间太久,对自己情绪危害非常大。我认为不如尽快摊牌,无论得到的是认可还是拒绝,都算是一剂良药,只要很好的疏导自己的内心,这种自卑很快就会消失的,说不准人也变得自信了。”边说,她边注意着拂羽的面色,她以为他说的是他自己。 然而,她只看到他边点头边笑,笑的不能自抑似得,显然他说的不是他自己。 由此,她也便不说了,做心理疏导,她可以的。 “阮小姐说得对。”连连点头,他好似看了个大笑话。 朝着大殿的方向走,邺无渊还没回来,阮泱泱环顾多次,仍不见人,“不知将军何时回来?”也不知他忽然之间做什么去了。 “阮小姐放心,你们家将军啊,是这大卫最好的农夫。”拂羽话里有话。 阮泱泱自是也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一时之间,她倒是捉摸不透。 很快,终于抵达了大殿,有不少善信在敬香,一共有三个蒲团,大家也都排着队。 从这里往左侧配殿走,就有这崇国寺的僧人,是一位大和尚,在他那里可以求签。 阮泱泱对这里十分熟,前几年的十月初一,所进行的项目流程她都清楚。 等在大殿外,看着那些善信敬香叩拜,阮泱泱倒是不急。 拂羽则是止不住的环顾四周,他虽没有很大的动作,但那双眼睛可不是摆设。而且,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些人看起来也的确不一样,他们穿着打扮很是寻常,就像是普通的善信,但却始终在互相打着暗号。 这都是拂羽的人,他安插了不少人在崇国寺。 蓦地,邺无渊出现了,他在人群中真的极其扎眼,他即便是穿着布衣,也掩不住身上那股恍若利刃的冷锋。 他走近,阮泱泱也看见了他,弯起红唇,“走吧将军。” 垂眸看着她,邺无渊轻轻点头,棕色的眼睛几许深暗。 并肩走进大殿,前方还有在排队敬香的善信,也没着急,两个人站在那里等待着。 后面,跟随着小梨和小棠,之后是亲卫,他们呈扇形站位,阻住了其他人距离过近。 终于到了他们,阮泱泱和邺无渊走到蒲团前,各自跪下,后面小梨和小棠快速的在功德台上放了银钱,旁边的小和尚递给了她们俩各一炷香。 那边,阮泱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福。亦如前几年一样,为邺无渊祈福,祈求他身体康健,遇到任何险境均化险为夷。 祈福完毕,诚心叩头,三拜,她这才睁开眼睛。 转眼看向旁边,邺无渊正在看着她。 笑笑,阮泱泱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正好小梨把那炷香送到了她手里。 旁边,邺无渊也起身,接过小棠递来的香,和阮泱泱一同放在了贡坛上。 “去那边。”放下香,阮泱泱举步朝着配殿走,邺无渊也跟随。 那大和尚果然在,敲着木鱼,无人求签时,他便诵经,特别好听。 撩起裙摆,阮泱泱在蒲团上跪下,扭头看向邺无渊,示意他跟紧自己。明明是给他祈福求签,他倒没啥热情似得。 看了看她,邺无渊随后撩起袍摆,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小梨和小棠也熟悉程序,先给功德银钱,这会儿那大和尚也停止敲木鱼诵经了。 那大和尚长得特喜庆,笑眯眯的。将签筒送上,阮泱泱也伸手接过。 “来吧,今年将军自己求签。”把签筒给他,往年都是她代为求签,今年终于是本人了。 接过,邺无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签筒,随后便摇晃。 “轻点儿轻点儿,你这样用力,全撒出去了。”他一摇晃,整个签筒里的签都要飞出来了。阮泱泱赶紧上手,抓住签筒的下半部分,指导他该如何摇晃,他果然放松了力气。 带着他摇晃不过两下,一根签就跳出来了,掉落在地上。 阮泱泱伸手捡起,送到那大和尚面前,期间看了一眼,签尾为赤金色,她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若不是知道这签筒里没作假,她真怀疑这整个签筒里都是上上签,因为前几年抽签都是这样。最初她怀疑来着,去年特意的观察了一下,并没有作假。 大和尚接过签,之后就笑了,“姑娘今年求何事?”每年都来,每次都是上上签,大和尚都认识她了。 转眼看了看邺无渊,他没吱声,只是在看着她。 “姻缘。”她收回视线,说道。 大和尚微微颌首,转手从旁边半人高的经册中拿出一本大红色的来,一掌多厚,十分古旧。 不紧不慢的翻开,阮泱泱也等着,尽管她对这些不是特别的相信,但还是希望能够有个好结果,最起码给她一些精神上的鼓励。 大和尚将经册翻到某一页,又抬头看了看那两个人,之后就笑了。 “此缘玄妙,九重天都奈何不得。此种良缘小僧还是初次得见,玄之无比。”大和尚将经册合上,笑道。 九重天? 一听这词儿,阮泱泱自是不由想到了自己,她来此处,本就是莫名,她至今为止不知为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大和尚是不是误会了? 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邺无渊却起身,顺势把她也拉了起来。他扫了一眼亲卫,亲卫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直接上前递给了那位大和尚。 “多谢。”邺无渊淡淡道,便拉着阮泱泱离开了。 被动的走出大殿,阮泱泱的神思又被拽回了那大和尚所说的九重天上。虽说她不太相信封建迷信这一套,可自从来到这里,她又不得不信了。 有些事情,说不出来道理。 或许,那大和尚真能看出些什么来?倒是让她生出一股想再去探讨探讨的想法。 038、代我尽孝,辛苦了 这寺中的人依旧很多,好似净坛那边的讲经结束了,那些听讲经的人都陆续的返回。并没有去往别处,而是直接要出山门,离开崇国寺了。 诚如阮泱泱所说,这些人就是来看那俊美高僧的。即便是个出家人,但长得好看,也挡不住这些凡夫俗子来观看。 阮泱泱几分心不在焉,她更多的是思考那大和尚所说的九重天。 “主子,眼下这人可都撤了,留驻寺中的人又不少,开始彻查了。”转了一圈的拂羽回来了,他依旧耀眼。 “查吧。”阳光下,邺无渊看起来也没有温暖多少。他的视线在那些来往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显然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崇国寺中供善信居住的禅房特别多,主要在寺中以西,葱郁的树木掩映之中,那些禅院禅房别具一格。住在这里,的确是静心。 邺无渊下了命令,拂羽便转身离开了,朝着禅房的方向走。 若是仔细看,人群中,有不少打扮各异的人也在往那个方向走,而山门那里,上上下下则停驻了不少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家伙。他们瞧着像是来看热闹的,但实则皆是拂羽手底下的人。 跟在邺无渊身边,阮泱泱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脑子里在思虑着那所谓的九重天,眼角的余光里有邺无渊,他往哪儿走,她就自如的跟着了。 朝着禅房的方向走,青砖小路,两侧是银杏树。 这个季节的银杏树开始变色,那叶子金黄,耀眼夺目。地上的青砖上落有未来得及扫走的落叶,亦是金黄无比,某一处积聚的多了,好似一块金黄色的地毯。 蓦一时有风吹过,金黄的叶子旋旋而下,从眼前飘落,阮泱泱才稍稍回过神儿来。 想了许多,亦如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但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她想,这件事在何处都得不到答案吧,皆是凡夫俗子,谁又能知道答案呢。 又有叶子从眼前飘落下来,阮泱泱立即伸手接住,五指纤细白皙,细滑如脂,那片金黄色的落叶在她掌中更为夺目。 因着动作而停下脚步,那一直走在她旁边的人也停了下来,转眼看向她托在半空的手,最后看向了她的脸。 邺无渊的眼眸颜色很好,看似深邃,但若看进去就会发觉,他眼睛的深处非常通透,纯净的雪水皆不可比拟。只不过,怕是也没人会敢看进他眼睛深处去。 “还真是到了秋天了。往年秋天,吕长山就会从株江城购得一批金菊,那金菊特别好,老夫人喜欢吃金菊做出来的点心,每每吃到都赞不绝口。”捏着那片金黄的叶子,阮泱泱叹了口气,今年老夫人吃不到了。 “相比较你和吕长山,我做的少之又少。”邺无渊开口,虽他言语间没有太多的情绪,但也能听出一些什么来。 阮泱泱抬眼看他,摇了摇头,“将军保家卫国,自古有句话叫做忠孝两难全,老夫人从未有过怨言。”这是真的,老夫人从未抱怨过,她一直都以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为骄傲,但凡提起这骄傲来,她腰板都挺得特别直。 “这数年来你代我膝下尽孝,辛苦了。”垂眸看着她,邺无渊的声音也无端的压低了些。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在脑子里又把他的话转了一遍,怎么还是觉得很别扭呢。 青砖路上,迎面走过两个僧人,路遇善信,他们稍作停留双手合十,之后便脚步继续。 阮泱泱的视线追随着那两个僧人而去,随着他们走过去,她也转过了身。 “怎么了?”邺无渊看了看她,继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两个僧人身上的僧衣表示出他们的身份,是这崇国寺的武僧。 “他们脚上的靴子不对,崇国寺武僧脚上的芒鞋是土黄色的,他们不穿靴子。”而那两个和尚脚上踏着的可是黑色的长靴,倒是和亲卫脚上的差不多,习武之人穿着,行动方便。 闻言,邺无渊面色一凛,立即给后面的亲卫一个指令,他们迅疾的调转方向,朝着那两个僧人而去。 然而,那两个僧人却是耳聪目明,这边亲卫一动,他们就迅速的脚下一转朝着后山的方向掠去,人都飞了起来。 摆明有鬼,阮泱泱也一诧。 亲卫采取围攻之势,速度极快,那两个人跃到了银杏树下,就被围拢。 一直跟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梨和小棠也吓了一跳,虽是眼下情况不明,但她们俩也明白了,那两个僧人有问题。 被亲卫围住,那两个僧人迅速的改变策略,互相配合,攻击亲卫。 银杏树被撞,金黄的树叶纷纷掉落,劲风不断飘散,吹得原本落在地上的树叶都飞了起来。 那两个僧人的功夫极高,被亲卫围拢,但又无法擒住他们俩。 劲风扑面而来,裙摆飞扬,落叶也一并飞舞,阮泱泱也不由得眯起眼睛。 亲卫的围拢攻势是有计划的,那两个僧人被逼得从银杏树下挪移出来,战场又重回青砖路上。 劲风更猛,落叶被吹的在半空之中不断翻飞。 邺无渊面色不善,蓦地,他脚下一踮,眨眼间跃离原地。 阮泱泱眼看着他跳出去,但却根本没看清楚他到底是如何跃出去了,只是围拢攻击的亲卫各自后退数步,那中央落叶乱飞,劲风更甚。 几乎也只是眨眼间,辗转腾挪的人影忽的停顿下来,那两个僧人卧在地上,各自的身体都向前顶着,后腰那处骨头尽碎,下半身动弹不得。 邺无渊站在一侧,单手负后,他好似什么都没做一样,似乎一直都站在那里。 “扣住,尽快送离崇国寺。”他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走了出来。 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之后走过去,在距离四五米时停下,视线在那两个僧人的脸上头上移动。看起来他们俩可不像是为了躲避危机而匆忙剃了头发,更像是光头很久了。 走到阮泱泱面前停下,邺无渊垂眸看着她,“你眼力非凡。”这崇国寺有武僧,邺无渊是知道的,所以那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并未太过仔细的观察。 倒是她眼力非同寻常,看的那么仔细。 阮泱泱抬眼看向他,微微摇头,她来过崇国寺太多次了,这里的僧人穿着打扮她也看过数次。并不是特意观察,她习惯所致,看过了就记在了脑子里。 “退!”蓦地,后面亲卫忽然大喊一声。 邺无渊头也没回,单手搂住阮泱泱,快速的朝着旁边转过去。与此同时,那两个已被制住的僧人所在的地方发出砰的一声,血肉恍若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四面炸飞出去。 039、什么高僧? 血和肉犹如被飓风吹袭的泥沙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喷溅出去,那股子血腥味儿也瞬时遮盖四处,佛门境地这种的香火味儿都被掩了下去。 阮泱泱完全无法自控,只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邺无渊带着转到了一棵银杏树旁。 她脑子里一阵晕眩,身体也随着惯性摇摆,但好在有一个人圈着她,她才不至于飞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那声炸响过去,阮泱泱一时之间耳朵里还在回响着轰鸣。 邺无渊单臂揽着她,手臂圈在她腰背间,将她紧紧地禁锢住。 他背对着青砖路的方向,背上以及垂坠的墨发间,都被喷上了血。 耳朵里的轰鸣声减退,阮泱泱才恢复呼吸,大口喘着气,她一边抬头看向那个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到安全区域的人,他也正在垂眸看着她。 “怎么回事儿?”这个时代,莫不是还有手榴弹炸药? “是东夷白门探子才有的玲珑转子,带有重要秘密的探子会将玲珑转子嵌在皮肉里。一旦被俘,为了确保不会泄密,就会启动。不止能将自己炸的粉身碎骨,有时也会将扣住他们的人一并炸死。”邺无渊解释,一边松了手劲儿,阮泱泱的双脚也落在了地上。 深吸口气,阮泱泱了然,微微侧头往青砖路上看,刚刚那两个僧人所在的地方都是血肉,铺了一地,她一看之下也不由皱眉,太血腥了。 “别看了。先派人先送你下山,我一会儿就下去。”邺无渊面色也不是很好,刚刚抓住那两个人还不确定是否是白门的探子。但炸了,就可以肯定了,他们就是白门的探子。 “如果早就知道白门的探子会在皮肉里嵌上玲珑转子,刚刚抓住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检查一下?”若是及时,他们也来不及启动啊。 “玲珑转子很小,嵌在皮肉里在外根本看不见。他们可以安放在身体各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邺无渊解释,倒是很有耐心。 点头,原来是这样。但也的确是太狠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 “小姐,你还好吧?”小梨和小棠跑过来,她们俩也被吓了一跳,所幸刚刚一直都站在远处来着,没有接近。 那玲珑转子炸开,但有效杀伤范围不是很大,只有方圆四五米左右。再远一些,就只是会像被劲风狂扫,倒不会伤人。 “我没事。”摇摇头,仔细的看了看她们俩,只是吓着了而已。 转过身,邺无渊叫来了四个亲卫,叫他们护送着阮泱泱先下山。远处,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除了拂羽的人,还有这崇国寺的僧人。 “将军,你这衣服上都是血。”都弄到他头发上了。 邺无渊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把外袍脱了下来,“无事,先下山去等我。”话落,他就大步离开了。 亲卫领命,过来护送阮泱泱下山,她只是最后看了看那些满地的残肢血肉,便跟着亲卫离开了此处。 这边的动静其实不算是太大,那一声炸响,不足以让整个寺中都听到。 朝着山门的方向走,还有不少的善信,一切如常,根本不知就在刚刚,有两个东夷的探子死无全尸。 沿着长长的台阶往山下走,阮泱泱若有似无的长出口气,这便是邺无渊的生活了,整日都在凶险之中。刺激是刺激,但也无比的危险。 车驾就停在山下,山下也留有亲卫,从台阶上走下来,阮泱泱也停下了脚步。 “小姐,进马车里等着吧,将军一会儿就下山了。”小梨歪头看她。 刚刚寺里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小梨和小棠想起来还是心下惴惴。 “太闷了,在这儿等着吧。你们俩累了就去歇歇,刚刚吓坏了吧?”转身看向她们俩,阮泱泱不由抬手摸了摸她们俩的头。到底是年纪小,还是小丫头呢,肯定吓着了。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的确是害怕的。 “没事,其实这些事情,将军每日都在经历。你们看看将军,被血溅了一身,却也面不改色。人啊,不过就是寻常的血肉罢了,到头来终有一死。”放下手,阮泱泱安抚。 小梨和小棠缓缓的深呼吸,这心里头倒是静了些。 站在马车边缘,阮泱泱看着从山上走下来的人,三三两两。这讲经结束,便全都回去了,看来这段日子,那位讲经的高僧是这寺里的流量担当。 虽说平时,每日来这崇国寺敬香的善信也不少。 等待着,邺无渊他们还是没影子,在崇国寺的地盘上发生这种事,估计接下来就不只是搜查住在禅房里的善信那么简单了。 东夷。 大卫藐视他们的称谓,是为夷人,蛮人。 不过,这东夷倒也是真的不可小觑,他们在大卫闹事,眼下都跑到了盛都来,可见其野心。 虽是停战,如今可见就是明面上罢了,暗地里,还是在争斗着,并且时刻不停。 吕长山说过,在东夷墨府称大,帝王的权利都被架空了。而那白门……听起来也是和墨府有关联。 而邺无渊,就是在与墨府和白门抗衡。 如今偶然瞧见,的确是明白他到底每日里在经历些什么凶险。前几年在他生辰之时来这寺中祈福,倒也只是例行公事,如今倒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蓦地,一行人从山上走了下来,青色的僧衣,随着走路在拂动,乍一看真是祥和。 视线也停驻在那一行僧人的身上,他们不疾不徐的走下来,也正巧一队车马过来了。这驾着车马的倒不是僧人,瞧着就是寻常的伙计。 正好,那一行青衣僧人也迈下了最后几阶。 阮泱泱的视线自然落在了那走在中央的僧人身上,不得不说,他真的不像凡间人,若说他是得道高僧,这么一看还真不是糊弄事儿的。 出尘而和雅,无暇如青霜,大概是从这佛门走出,祥和自不比寻常。 也难怪这城里的女人们绕远跑到这里来,每天往返乐此不疲,毕竟如此赏心悦目之人的确难见。 似乎感觉到了阮泱泱的视线,那僧人也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一时之间恍惚的好似瞧见了他眼睛里的遏绝。 微微挑眉,阮泱泱倒是不由笑了,她觉得这人应当算不得什么高僧,被人瞧了一上午,他厌烦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眼神儿。 许是阮泱泱的笑让他察觉到什么,面色恢复平和,又是一片宁然沉静。 微微颌首,阮泱泱就收回了视线,既然不喜欢人看,那她不看便是。 040、又生一计 阮泱泱的视线落在长阶尽头的山门处,等待着邺无渊的出现。 倒是小棠和小梨,眼睛不受控制的追随着那一行青衣僧人,连眨眼都忘了。 那马车只是为那位高僧准备的,他从容不迫的上了车,帘子落下,便也看不见他了。 其余的僧人步行,随着那调转过方向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了。 直至走远了,两个小丫头才回过神儿来,但还是各自几分迷离。 对视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的样子,随后就笑了。 “这么近的距离一看,也难怪城里的女子们天天跑过来听讲经。”小棠边说边感叹。在净坛时距离有点儿远,看不太真切,只觉得凛然不可侵。刚刚只相距四五米左右,她都觉得那高僧头上有圣光。 “是啊。”小梨点点头,她现在还有点儿迷糊着呢。 “你们俩啊,刚刚的行为已经属于骚扰了。一上午被数以千计的人盯着看,心里厌烦的很。往后再见着长得好看的人,你们控制不住自己就在心里念清心咒。”阮泱泱收回视线看向她们俩,还各自一副迷离的样子,她不由摇头。 “小姐,你刚刚没看那位高僧么?”小棠不信她没看。明明好几位青衣僧人,可好像盯着他之后,就越看越挪不开眼睛。 “看了一眼,觉得他不喜欢别人看他,我就不看了。他今日讲经,内容便是讲外貌的,叫大家不要过分的拘泥于外表,皮肉没了,大家都是一副骨架。”叹口气,道理是好道理,但他太出众了,由他来讲,不太能服众。 因为阮泱泱的话,两个小丫头不由又想到刚刚在寺中眨眼间就炸成了一滩血肉的两个僧人,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不管生成什么模样,最后炸开了,就都是一滩血肉。 至此,寺中再也没有人走下来,阮泱泱猜想,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估计都被扣住了。 崇国寺是国寺,普通的小官员也不敢在这儿用手中的权势生事,但邺无渊不一样,再说,眼下情况的确要特殊些。 站了一会儿,她心里头舒坦些了,便进了马车。 只有她一人,靠着车壁,闭上眼睛,清空脑子,摒弃杂念。 这种放空很有效,是与寺中的僧人学的,就是那位这些日子为老夫人诵经超度的僧人。 因为放空,全身都舒坦了,甚至外面的声音也全部都听不见。 也不知过去多久,有很多的说话声逐渐的传进耳朵里,她回过神儿,那些声音也变大,是在寺中的人下来了。 深吸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听着外面的动静,倒是很快的就分辨出来了拂羽的声音。 听起来,他的语气可不是太好,似乎心情不怎么样,由此想来,在寺中大概是没有收获。 除了死了的那两个,就没有再找到其他可疑的人吧。 静静地等着,人声渐消,之后车帘被从外掀开,邺无渊进来了。 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旋身坐在了正对着车门的横榻上,面色倒是一如既往,也瞧不出什么来。 “什么都没找到?”她问,想必没收获,凭他的心理素质应该也不会沉不住气。 “嗯。”微微颌首,邺无渊看着她,许是因为没有阳光,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深邃。 “深入大卫,想必他们也极其小心谨慎。若是很轻松的就能控制住,那也就不算什么难对付的角色了。既然是狠角色,就必然棘手。”看着他,阮泱泱轻声的说着。她没有故意的让自己改变语气,亦如往时,不急不缓,让听着的人不由熏熏欲醉。 看着她,邺无渊也没说话。 他那眼神儿,阮泱泱都习惯了,带着一股让人想炸毛的审视。碰上个暴脾气,非得挠他不可。 就在这时,车帘再次被掀开,一身珠光宝气的拂羽进来了。 “咱们撤吧。”在对面落座,他又是满面笑意,瞧着心情似乎好了。 “你该回书斋去,庄园里没你休息的地方。”邺无渊看向他,语气淡淡,摆明了不太欢迎。 拂羽笑了一声,“听说今日主子生辰,这么多年了,主子还没特意庆贺过生辰呢。作为下属,遇主子生辰而无视,岂不是大不敬?” “不欢迎你。”邺无渊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那脸色可与刀锋媲美。 “属下一片忠心,主子不欢迎,也不碍属下表忠心。启程。”随着他话音落下,这马车就动了。 阮泱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俩,忽然之间生出一股豁然开朗之感,或许,她得寻个脸皮厚一些的姑娘,赖着邺无渊不放手的那种。 瞧瞧拂羽就知道了,面对邺无渊的冷面笑意不变,而摆明了这种难缠劲儿,邺无渊拿他没招儿。 若真找一个这样的姑娘,死皮赖脸的,说不准邺无渊还真可能被拿下。 缓缓的弯起嘴角,她转眼看向车门的方向,想在名门闺秀里找一个厚脸皮的不太容易。但是,死缠烂打的前提是满满的爱慕之情。 或许,她得改变一下策略,先把邺无渊推销出去。凭他的外形和地位,倒也不算太难。 今日在这崇国寺一番折腾,待得回了庄园已过了晌午。 庄园里准备的差不多了,但耽搁的时间太久,超过了阮泱泱之前的计划,她也不由几分着急。 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她便匆匆的去往厨房,小梨和小棠跟随,主仆三人不可谓风风火火。 去往厨房的路上,尚青又过来向阮泱泱禀报将军府的事情,这些日子要过府拜访送帖子的人可是不少。还有请伐柯人上门提亲的,尚青报了一大串,地位不够的,阮泱泱听进了耳朵后就直接给pass了。 倒是有几家不错,合她心意,好像吕长山送来的名册里就有,她可以回去再琢磨琢磨。 而且此次上门的伐柯人还有专门奔着二房琳小姐去的,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琳小姐的身价都上涨了。 “把你手里这些身份地位合条件的整理出来送到我那儿去,眼下时间不充裕,过了今晚我再研究。”进了厨房,小梨和小棠就一个给她系围裙,一个给她挽衣袖。她选定的长生面制作程序较为复杂,看来她得耗费一些时间。 尚青领命,痛快的离开,这边阮泱泱也占据了厨房一侧,她所需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深吸口气,她环视了一圈,随后净手。于她来说,接下来的任务复杂归复杂,但也不是很难,她有信心。 041、我家主子最护食 一碗面,听起来似乎容易,但真讲究起来,做法极其复杂,不亚于绣一朵花。 站在炉灶前,她动作不疾不徐的将骨汤煮上,心下是焦急,手上依然很稳。 盖上盖子,她转过身,“小梨,看着点儿火,小火慢炖,不宜猛煮。” “是。”小梨答应,之后便守在了炉灶前。 阮泱泱则转战案板,开始做面条。这长生面,就是字面意思,长生。 每一根面条九寸九长,一共九根,粗细亦是有讲究,须得均匀。 调好了面,稍稍静待,之后开始制作面条。 阮泱泱其实并没有自己做过饭菜,倒是亲眼见过很多次,一般来说,这种难度不是很高的事情,她的眼睛学会了,手也就学会了。 手指纤细,动作起来不快也不慢,小棠站在旁边看着。在厨房另一面的厨子打杂等等也在忙碌着,毕竟马上就要到晚膳的时辰了。 韧性极佳的面条在她手指下生成,案板边缘还放着一根长尺,是用来量面条长度的。 三根面条成型,整齐摆放,阮泱泱仔细的看了看,粗细长度都均等,还不错。 “小姐,骨汤煮沸了。”小梨的声音传来。 “把盖子打开,火继续保持。”一切在骨汤,那是这碗面的灵魂。 “小姐,不得不说,你这面条做的还真是好。”小棠站在一边瞧着,本以为自己能帮上忙,但一直都没用她上手。 “所谓匠人精神,就是如此了。”又成型一根面条,放在一处,她看着也不由笑。 “小姐耗费了这么多功夫,将军到时吃了这面,必然高兴。”小棠接着说道。 阮泱泱动了动眉毛,其实她倒是想让邺无渊吃到妈妈的味道呢。但可惜的是,所有条件皆无法满足。 九根面条成型,之后用潮湿的布遮盖住,转身走到炉灶前,锅里的骨汤已经变成白色的了。 因为这汤底里加了不少的材料,眼下闻着从锅里飘出来的味道,还真是香。 用精致的汤勺拨弄了几下,阮泱泱之后就笑了,若所有的厨子都是她这种速度,估摸着食客就饿死了。 天色已时近傍晚,这厨房里的菜品也几乎都完成了。庄园里,小厮开始掌灯,主人居住的地方,月亮门上红灯笼亮起来,倒是泛着几许喜色。 估摸着时辰,阮泱泱下令可以上菜了,待得她这碗面上去,天色也会彻底暗下来。 用小巧的漏勺装上一根面条,之后置于汤锅中,面条须得这样煮,因为担心全部下在锅里会断掉,太不吉利了。 小梨站在一侧,手里托着托盘,托盘上则是一个精美的描紫金瓷碗。 奶白色的骨汤不断的沸腾着,晃动着漏勺,里面的面条已经熟了。 拿出来,将面条轻轻的倒入瓷碗中,她再煮下一根。 那边小厮丫鬟鱼贯的出入厨房,所有菜品陆续的被送走,天色暗下来,庄园里的灯火就显得更为明亮了。 最后一根面条煮好,用筷子小心拨弄调整好形态,之后浇汤。再把刚刚过汤小煮了一下的香菌等极贵的配料夹起,小心的摆放在瓷碗边缘。 瓷碗紫金描绘,骨汤面条乳白,配料金黄翠绿皆有,这一碗面,虽不知味道,但卖相的确极其好。 看了看,她又调整了下,之后点头,“走吧。” 小梨托着托盘离开,这边小棠也把阮泱泱的围裙解下来,大功告成了。 返回居室,换了一身衣裙,擦洗一番,不过阮泱泱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厨房里的烟火味儿。 朝着饭厅走去,灯火通明,今日的主角果然已经到了。 走进饭厅,除却立在四周的丫鬟,还有站在首座前的两个人。 邺无渊换了一身紫棠色的华袍,或许是因为灯火和他衣服的颜色,衬得他的脸干干净净不说,瞧着还面善了点儿。 还有原本不受他欢迎的拂羽,他依旧是极其的耀目,比得上这里的灯光了。 两个人站在那儿,正在看那碗面。 一看他们俩的架势,阮泱泱抬了抬眉尾,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她做的面耽搁了一会儿就变样子了。 今日的面粉里添加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只要添加了,面条就会很有韧性,不会轻易的因为热汤的浸泡而变得软嘟嘟。 “将军和拂羽公子怎么不落座?”走过来,她抵达自己的位置便停下了,视线也落在了那碗面上,很好啊,和刚刚在厨房里是一样的。 闻言,那两个人都抬头看向她,她也不由得挑眉。分别在那两个人的脸上看了看,邺无渊倒是没什么,拂羽却笑的欢畅。 “阮小姐真是尽心,将军这么多年来也没庆贺过生辰,更别说生辰当日吃长生面了。这面煮的好,漂亮。”拂羽后退两步,在对面坐下,一边叹道。 能看得出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又有些夸张,倒是亦如他的外形。 “我也从未为别人操办过生辰,将军今年生辰能在盛都,实为难得。老夫人在世时,一直想着能在将军生辰当日做一碗长生面。我深受老夫人恩惠,也很想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将军,快尝尝吧。我手艺可能不是太好,临时抱佛脚,也不知味道如何。”四目相对,阮泱泱弯起眉眼,唇红齿白,明媚如花。 看着她,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坐下了。 站在阮泱泱身侧的小梨立即将玉箸放到邺无渊面前,其实她也很好奇,这碗面到底味道如何。 阮泱泱看着他,拂羽也在看着他,并且始终都在笑。 执起玉箸,邺无渊开动。 他动作有度,并不是很急,夹起面条,果真颇具韧性。 看着他吃进去,阮泱泱的眸子也睁大了几分,她着急,在厨房也没来得及尝一尝味道。 “好吃么?”微微歪头,见他咽了下去,她不由问道。 抬眼看向她,棕色的眼眸倒映着阮泱泱细白如瓷的脸庞。即便那瞳孔深邃如渊,可她的脸依旧仍在其中。 “很好吃。”他说,许是因为自带那么一股一言九鼎的气势,所以也根本无法怀疑他会撒谎敷衍。 “在下品尝一下?”拂羽说着,就拿起玉箸要去夹。 邺无渊转眼看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眸如刀锋。 拂羽的手停在那儿,随后点点头,又把手撤了回去,“成,在下不受欢迎,在下清楚。唉,我家主子啊,最护食。” 042、生日快乐 今晚菜品可谓精心定制,因为邺无渊喜食鹿肉,大部分的荤菜皆由鹿肉烹制。 烹制方法各有不同,摆放在盘中亦是大不一样,如若不是早就知道菜单,也很难看出这里大部分的荤菜是由鹿肉烹制出来的。 将军府的厨子手艺是不错的,拂羽品尝了一番,赞不绝口。 阮泱泱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之后就看向了邺无渊,看他用饭,真是让人有成就感。 所谓食不言,他就是这样,用饭速度倒是也不疾不徐,但看起来好像吃的特别香。 那碗面,他差不多都吃光了,弄得阮泱泱都好奇自己做的面是不是堪比资深大厨了? “阮小姐,你对将军的口味,可是相当了解啊。”放下筷子,拂羽执起酒杯,一边笑道。 看向他,阮泱泱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就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是啊,在将军府生活了四年多,即便将军不经常回来,该要了解的自然要了解。但也有很多不了解的,我还真不知道将军脾气这么好,拂羽公子留在庄园,居然没有被赶出去?”通过拂羽,就差不多能知道邺无渊的底线了。 “将军外冷内热,不管怎么说,在下可是为将军风里来雨里去多年,怎么忍心?当然了,无法与阮小姐相比。”拂羽笑的更开心,靠在椅子上,那两排牙白的很。 阮泱泱倒是不细究他那吹捧之语,脑海中思量着邺无渊的脾性,通过他身边的人,她脑子里给他贴的标签也越来越多。 将那些标签与他的职业联系起来,即便很复杂也不算什么,他是将军,复杂也是应该的。 “你若吃饱了,便回去歇着吧。”蓦地,邺无渊开口,阮泱泱立即转眼看了过去。 还以为他是对她说的,不想他却在盯着拂羽,摆明了是在说他。 拂羽忍俊不禁,“在下还要品酒呢。要说阮小姐真是贴心,主子不喝酒,还专门备了酒给在下,在下自是不能辜负了阮小姐这一番心意啊。” “若再喝醉了,今年的奖赏便会再次与你擦肩而过。”邺无渊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告知。 “主子放心,为了这奖赏,属下即便醉了,也得给自己扎一针清醒过来。”说起奖赏,他眼睛都亮了。 阮泱泱看着他,心知这奖赏必然是一笔大数目,看来给邺无渊做事,工资福利很可观嘛。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拿起茶盏,喝茶。 看他应当是不想再吃了,桌子上的菜他也没动几口,倒是把面都吃了,甚至汤也所剩无几。 阮泱泱心中的好奇仍旧在,那面到底是何味道。放了那么多极贵的材料,应该不会太差。 转眼看向立在后头的小棠,她也立即上前来,自从进入饭厅开始,她手里便捧着一个长形的锦盒。 那锦盒中央还扎着一圈水蓝色的飘带,被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抬手接过,虽是这蝴蝶结和将军不配,但到底是生日礼物,无论如何,得有仪式感才行。再说,那腰带不算精致,若是包装再不精美一些,可就真的让人没啥期待感了。 站起身,阮泱泱托着锦盒递给邺无渊,“将军,这是生辰礼物。” 视线从她的脸落在她手里的锦盒上,邺无渊的抿起的唇角动了动,随后伸手接过。 拂羽盯着看,期间扫了一眼邺无渊的面色,他笑意更甚,“阮小姐这可不只是有心了。这里头是什么呀?想来不会是什么俗物。” 阮泱泱笑意不变,心里却在轻哼,那就是俗物,经她手出来的,甚至可以说粗糙。 邺无渊倒是没理会拂羽,只是将那锦盒置于面前,之后长指一勾,将那系成蝴蝶结样子的飘带解开了。 他这样一个人,和蝴蝶结实在不般配,不过倒也诚如阮泱泱所想,因着精心包装,的确是看着上档次了许多。 邺无渊拆礼物没啥声音,很快就打开了锦盒,视线落在里面,是一条腰带。因为煴过,看起来极为平整。 阮泱泱看着邺无渊的脸色,从他的脸上,真是很难窥见他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 拂羽站起身,凑过来看,之后就笑了,“这是阮小姐的手艺?” 微微扬起下颌,阮泱泱颌首,“老夫人曾很想亲手绣一条腰带给将军,我想代老夫人完成这个心愿,奈何手艺不精。” “不不不,相当好。”拂羽连连摇头。 他所说的相当好,在阮泱泱看来就是假话,真正精美的女红她又不是没见过。 邺无渊伸手,将那条腰带拿了出来,因为镶了金扣,货真价实,的确是有些沉重。 也正是拿出来后,瞧见了腰带后内侧一枚隐藏的刺绣,他转过来仔细的看了看,随后抬眼看向阮泱泱,“这是兔子?” 眨了眨眼,阮泱泱点头,“这是闪电兔子。”若说这是皮卡丘,想必他还得接着问皮卡丘是啥。 “闪电兔子?”拂羽笑出声,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过见过。 阮泱泱笑意不变,迄今为止,她也没瞧出邺无渊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多谢。”重新将腰带放回锦盒,邺无渊抬眼看向她,那眼睛里清楚的倒映出她如花的脸。 他这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儿已是见怪不怪,这样看来,他也没有不满意。 阮泱泱也弯起眉眼来,“生日快乐。” 棕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动荡,他随后点了点头,“好。” “阮小姐的贺词也与常人大不一样,也难怪……”拂羽的话还没说完,邺无渊就转眼看向了他。 瞅着邺无渊的脸色,拂羽点了点头,“成,天色不早了,属下告退。”话落,他就转身离开了,大摇大摆,不免刻意为之,但好似天长地久的,他也习惯如此了。 收回视线,再次看进邺无渊的眼睛里,他还是那眼神儿,阮泱泱习以为常,不为所动。如此死亡凝视,看得久了,也就不觉得想炸毛了。 “出去走走。”看了她一会儿,邺无渊随后道。也不等阮泱泱回答,他就先一步的走了。 阮泱泱扬了扬眉,没有多说什么,便也跟着离开了饭厅。 043、食物链最底端 走出饭厅,这庄园里灯火通明,更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灯火好似更明亮了。 邺无渊就走在前面,步子也不快,很快,阮泱泱便跟了上来。 转眼看了看他,虽是在这人脸上窥见不得他的情绪变化,但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日多了些,倒是能通过他外放的气息感知到他的心情。 他此时,心情应当是不错。 若说难相处,有时也觉得是真难相处。但有时,也并非如此。 这个人,充满了矛盾性,却也有迹可循。 沿着翠亭边的石砖小路走,两侧渐渐的出现了栅栏,在那里面生活的鹿已经休息去了,夜晚时老老实实。 庄园里的小厮做事十分不错,栅栏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难闻的气味儿,倒是草料的味道不时的飘过来,还挺香的。 将军府的庄园里的确没什么乐子,这夜晚散步,最后也走到了饲养场里来。 邺无渊也不说话,阮泱泱不时的看他一眼,如果可以给她一个可以观察他的机会,她想只要两三天不停的观察他,就必然会得到更大的进展,摸透他的脾性。 只是,这显然不可能,就现在观察他,她都得‘偷偷摸摸’的。 走到了大宗马所在的地方,邺无渊停下了脚步,阮泱泱也跟着停下了。 看向那三匹在马槽后的大宗马,它们看起来无忧无虑似得。当然了,在这儿得到的照料肯定比不过有些府邸,但凡养在庄园里的,无不金贵的很。 “军队的战马肯定比这种大宗马要威武的多吧。”看着邺无渊的侧脸,灯火之下,他这般瞧着还真是白净。 “这种用来玩赏的马血统虽纯,但极容易生病。也就是养在这里,整日费心打理,才瞧着尚可。若真带到了军队,它们活不过三天。”邺无渊开口,随后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距离仅仅一尺,他呼吸之间都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儿。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不由哽了哽,跟他聊天,还真没啥期待感,一口气就把话题终结了。 所以说,这人不会撩妹儿,要想事成,就得找个会撩的姑娘,来撩他。 小梨和小棠站在后头两三米开外,她们俩一直跟着,不远不近。 “将军那时说要回边关,顺带着也要我回香城,不知何时出发?”不说话就站在这儿看马,阮泱泱无奈,不由再次开口问道。 “五日后吧,你将需要之物都准备妥当。尽量准备的周全些,一路山高水远,许会十分煎熬。”尤其是她,娇软而柔弱。 “好。”仰脸看着他,阮泱泱轻轻颌首。其实从盛都到边关的路,她不是没走过。四年前,她就是从边关过来的,老将军身边的亲兵一直将她送到了盛都来。 可是那一路……她的眼睛模模糊糊视物不清,再加上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脑子都是乱的,她甚至对于那一路的记忆都没有多深刻了。 她的脸平静而从容,眉目间渗着柔色,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像是两颗星辰。 看着她的眼睛,邺无渊抿起的唇角也有丝丝松动,柔化了他整张脸。 盯着她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下一刻却忽的从他后面的方向传来群鸡乱叫的声音,忽然而起,且不断拔高,下一刻好似整个庄园都被鸡叫给覆盖了。 阮泱泱的脸也在同时变色,邺无渊盯着她的脸,她只有在看见鸡和左相府长公子时才会这样。 转身,他看向圈养那些鸡的方向,眉峰也微微皱起,“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小棠立即点了点头,顺着小路快步跑了出去。 群鸡炸了一样,没有公鸡,那些母鸡的惊叫也是不容小觑,它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否则也不会叫的这么凄惨。 那声音,和公鸡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根本不是那种咕咕咕的叫声,在阮泱泱听来极其吓人,如同催命符。 “无事,它们飞不出来。”转过身来看着她,却瞧她后背靠在了栅栏上,眼睛也睁得特别大,哪还有刚刚那从容端雅的样子。 眨了眨眼睛,她很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点儿,不过试了几次均无用。 她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只不过真的兔子急了可能会咬人,她现在根本连咬人的勇气都没有,真被吓着了。 那些鸡还在乱叫不止,全都炸了似得,听得到小厮在往那边跑的动静,可他们根本安抚不了那些鸡。 “既然害怕,往后庄园里就别再养这些东西了。明日一早,全部清理出去。”向前一步,邺无渊挡在她面前。 “那不行,我不吃,我害怕,不代表其他人不吃会害怕。再说,我又不经常来庄园,一年来个一两次罢了。”阮泱泱摇头,因为他靠近,堵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堵墙,倒是让她稍稍安心些。 “你是府里的主人,即便再妄为也无人有资格反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长此往后无需那般谨慎。”他微微蹙眉,话语却是不容置疑。话落,他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边的群鸡还在乱叫,赶紧离开这儿,否则她就得腿软倒下了。 被他扯着走,阮泱泱倒是对他刚刚的话充满不解,她若真是将军府的主人,还能被他这样拖着拽着走?威严尽消。 走出了饲养场的范围,但鸡叫还是听得到,因为不少人闯进去,它们叫的更大声了,甚至能听到它们挥舞着翅膀乱飞的动静。 “小姐小姐,你别害怕了,是有两只黄鼠狼不知从哪儿进了咱们庄园,闻见了味儿就跑进去了,所以才把那些鸡给吓着了。”小梨匆匆跑回来,第一时间跑回来把这消息告诉阮泱泱。 站在邺无渊左后侧,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他做遮挡,她倒是真的比刚刚好了许多。 “听到了?黄鼠狼吓着了鸡,鸡又吓着了你。”邺无渊转过头看她,躲在自己身边,手都在抖。 “我处在食物链底端你高兴什么?很可笑是不是。”这人,即便他没啥大表情也明显是在笑,过分! 044、会愧疚么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遮掩不住的恼怒尽收眼底。前一刻还害怕的满脸慌张,这会儿又开始隐隐发怒,邺无渊瞧着,抿起的唇角也不由上扬起一丝丝来。虽是不明显,可也是柔化了他整个面部。 “只是头一次瞧见会被鸡吓得惊慌失措的人。”很特别,或许有些不厚道,但的确又很好笑。 阮泱泱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真跟他闹出不愉快,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再说这四周不是亲卫就是下人,她若真和他言谈之间不痛快,最后没面子的反而是自己。 “我怕的东西多了,鸡只是其中一种。”放软了语气,她一边手上用劲儿,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邺无渊抓着她,片刻后才放松了手,她也自由了。 后退两步,退到小梨身边,转而抓住她的衣袖,那边群鸡还在叫,虽是没刚刚叫的那么瘆人,但还是挺可怕的。 小梨立即拍着她的手安抚,它们只是在叫唤罢了,但飞不出来。 片刻后,小棠也跑回来了,“小姐,没事儿了,已经把那两只黄鼠狼抓住了。他们正在寻黄鼠狼进入庄园的空隙,今晚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 “那就好,赶紧回去吧。”微微直起脊背,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因为动静,下人都出来了,她畏畏缩缩的实在不像样。 “走吧。”邺无渊看着她,双手负后,他站在那儿如同堡垒。他示意她前行,即便那些鸡飞出来,至少会先从他这儿飞过去。 抓着小梨的手,又伸手把小棠拽到另一侧,两侧都有了人,她这才不疾不徐的往月亮门那儿走。 她倒是很想飞快的跑回去,但为了面子,她自是得控制住自己的双腿。 刚走到月亮门那儿,不想看见了拂羽和不知何时来到庄园的柯醉玥,他们俩显然在说什么,见他们回来,就停止了谈话。 “柯姑娘。”看见柯醉玥,阮泱泱也不由的更挺直了脊背。毕竟这属于女子中的强者,无形之中让面对她的人也跟着增强了气势。 “阮小姐。”柯醉玥微微点头,瞧她面色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小梨和小棠自动的退后两步,邺无渊也走近了。 “主子。”柯醉玥微微低头,随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送到了他面前。 邺无渊接过,扫了一眼信封,他似乎就知道这信是谁写的。 “柯姑娘,你受伤了。”阮泱泱的视线落在柯醉玥的手上,她手背上有血,是从衣袖里蔓延出来的。 “无事,小伤。”柯醉玥笑笑,抬起手将衣袖挽起一截,只是手腕处有一条纵向的伤口,虽是不深,但也流了不少的血,袖口都湿了。 “走吧,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话落,阮泱泱转身叫小梨去把东西准备好,之后邀请柯醉玥前往住处。 柯醉玥倒是也没再推脱,向邺无渊点了点头,就跟着阮泱泱走了。 回到居室,门敞开着,阮泱泱要柯醉玥坐在桌边,她则转身去净手。 衣袖挽起,她快速的洗干净了手,小梨也快步走过来了,清酒剪刀纱布,还有从外面亲卫那里拿到的伤药。 全部摆放在桌子上,阮泱泱走回来,却又不由得摇头,这几年来倒是也忘记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了。在这样的府邸,的确需要在四处备着这些东西,因为在这里的人受伤率远远高于其他官员的府邸。 在柯醉玥面前坐下,她那只受伤的手就搁置在桌子上,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没感觉似得。 她的手有些粗糙,并非像寻常女子那般纤细柔软,而且手指手心上有明显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的触摸那些冷冰冰的兵器。 除却她眼下被豁开的地方,她手背上还有别的疤痕,显然受伤什么的在她这里是常事。 接过小棠剪下的纱布,折叠起来,之后用清酒浸润。 “柯姑娘,若是疼的话你一定要说,我尽量轻一些。”看了看她,阮泱泱还是佩服的,因为她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全无所觉似得。 “好。”柯醉玥点点头,无论说话亦或是动作,皆干脆利落。 为她擦拭手背以及伤口周围的血迹,有的都干涸了,擦拭的也不是太容易。 阮泱泱边擦拭边轻吹,反正她是怕疼的。 “好像你们习武之人,对疼痛的耐受力都很强。”她擦拭了几下,又看了看柯醉玥,她还是那样。 “习惯了。而且,受过更严重的伤,如这种伤也就不算什么了。”柯醉玥回答,面色倒是柔和了许多,像是在给她解释。 对于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强悍的身体以及心脏,阮泱泱能说的也只有佩服了。 想必柯醉玥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便风里来雨里去,她已经习惯了。而且,能一直活到现在,就证明她本身必然十分强悍。 擦拭掉周边的血迹,她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伤口,觉得还是要消一下毒,谁又知道划破她皮肤的兵器有没有脏东西。 因为房门敞开着,邺无渊出现在门口,坐在桌边的人便看到他了。 阮泱泱扫了他一眼,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他的气势实在很强,犹如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利剑,锐利的很。 垂下眼睛,她再次接过小棠递来的干净的纱布,浸了较多的清酒。 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开始擦拭柯醉玥破开的伤口,担心会刺激的她疼,动作也格外的轻。 “阮小姐,你的手腕怎么了?”蓦地,柯醉玥忽然问道。 闻言,包括阮泱泱在内的其他几个人都看向了她的手腕,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一个手印儿印在上面,呈现红紫的瘀痕。或许是因为她太白了,那瘀痕正正好好是一只手钳住的样子,根本无需仔细查看。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阮泱泱就抬头看向了已走到自己旁边的邺无渊,她没说话,因为这手印的主人就是他。 柯醉玥随着阮泱泱的视线也看向邺无渊,眉头动了动,却没再说话。 邺无渊眉峰微蹙,而且他很明显在回忆。 看他那表情,阮泱泱弯了弯嘴角,她若是当即就喊叫疼痛,不知他会不会愧疚的听从她的安排去相亲? 045、机不可失 因为没人说话,小厅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 柯醉玥微微垂敛眼皮,她一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但刚刚,她好像的确是多嘴了。 “疼不疼?”终于,邺无渊开口询问。 他是想起来了。 看着他,阮泱泱轻轻的点了点头,“有点疼。”疼个鬼啊,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身体就这样,不说被捏一下,就是有时她自己不小心用指头戳到了脸或脖子,就会红一片,皮肤还会浮凸起来,乍一看很是慑人。 但这就是划痕症,和她吃了水产会‘醉’一样,属于过敏反应。 什么话都没说,邺无渊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继续给柯醉玥处理伤处,消了毒,上药,这期间她眉头都没动一下。 接过小棠递过来的纱布,垫在伤口上,之后又用纱布缠了几圈,打结。 “柯姑娘今晚还要离开么?若是不走的话,一会儿叫小梨送一些汤过去。这在柯姑娘看来虽是不算什么大伤,但到底流血了,还是应当补一补。”站起身,阮泱泱将衣袖放下来,手腕上那瘀痕也遮盖住了。 瞧着确实是有些瘆人,但实则她不痛不痒,若不是柯醉玥瞧见了,她或许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 “好,多谢。”柯醉玥点点头,也没客气推拒。 就在这时,邺无渊去而复返,而且,手里还托着一个一掌高的瓷瓶。 “取个铜碗来,将这药酒浸热了,涂在瘀痕处,明日便消褪了。”随着他说完,那边小棠也快步离开了。 药酒?阮泱泱不觉得这东西会管用,她这种体质,药是没用的。 不过,她也没反对,点了点头。 “这是诸葛闲调配出来的药酒,活血化瘀功效非常,阮小姐试试吧。”柯醉玥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说道。 “好。”阮泱泱答应,随后就在桌边坐下了,她倒是要看看,这药酒有多神奇。 小棠来去很快,取了个巴掌大的铜碗回来,还托着另一个较大的瓷碗。 瓷碗先放在桌子上,小梨配合的倒入热水,之后在铜碗里倒入一些邺无渊拿来的药酒,最后置于那瓷碗之中浸热。 说是药酒,但实则没什么酒味儿,反而飘着药材的味道,还挺好闻。 铜碗加热快,里面的药酒很快就热了,邺无渊亲手试了试温度,稍稍有些烫人,这温度正好。 两指捏着铜碗边缘拿出来,便示意那两个丫鬟赶紧动手。 小梨拿着早就折叠好的纱布浸了些药酒,然后抓着阮泱泱的手,开始给她手腕上的瘀痕擦拭。 药酒的确是有些热,不过小梨动作轻,阮泱泱也没啥感觉。 她坐在那儿,反而是在盘算该如何利用此事‘讹’邺无渊一回。 小梨擦拭的痒痒的,阮泱泱回神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又忍不住想笑。她们俩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久,对她这身体还算是了解。如今被迫跟着紧张兮兮,真够可怜的。 “如小梨姑娘这般擦拭可不行,这药酒的效力使不上三成。诸葛闲怎么说来着?得渗透。这药酒就是不能喝,若是能喝,他非得让所有受伤的人都喝上一壶。”拂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也不知站在那儿看了多久了。 闻言,小梨一愣,她这样擦不行么? 邺无渊没说话,只是撩袍在阮泱泱对面坐下。 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阮泱泱觉得他应该是愧疚了。 “我给你擦,或许会有些疼,忍一会儿。”他开口,随后抓住了她的小臂,把她的手置于他面前。 另一手两指沾取药酒,快速的擦在她手腕上,微微施力轻揉,诚如拂羽所说,这样的确是能让药酒发挥最大的效力,渗透进去。 他的手指极为有力,而且很热,不是药酒的热,是他自带的热。 能看得出他收了力气,但他揉了没几下,她整个手腕都红起来了。 拂羽和柯醉玥站在一旁围观,大概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柯醉玥尚好,没什么表情,拂羽却是一直在笑。 阮泱泱也懒得搭理拂羽,他是那种属于因为刻意伪装而自己也跟着陷进去的例子。 看着自己的手腕,她越看越想笑,除却手腕,周边都开始发红了,并且明显浮凸起来,短短一会儿,她这手腕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 邺无渊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拿开手,看着她的手腕,与常人用过药酒之后明显不一样。 “哎呀,我的手腕这是肿了。”好似刚刚看到一样,阮泱泱‘大惊’道。 拂羽笑出声音来,“主子,依属下看,不是你手劲儿大,是阮小姐娇贵。往后啊,主子收着点儿力道,免得再伤着阮小姐。”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眸色可不见得有多好,拂羽却是恍若未见,依旧在笑。 他的确是有些不太镇定了,原本抓着她小臂的手挪到她腕间托着,有四周白皙的皮肤做对比,那手腕瞧着就更凄惨了。 “现在疼的厉害么?”他看向她,那小脸儿瞧着倒是还好,总好过被鸡吓着的时候。 “还成。将军也别费心了,平日里我磕磕碰碰,也会这样,过几日便消了。”收回自己的手,她把衣袖扯下来盖住自己的手腕。 “主子若是不放心,便叫诸葛闲亲自过来给阮小姐瞧瞧。”柯醉玥开口,不似拂羽看热闹的心态,她很快的想出法子来解邺无渊的愁结。 “派人去寻他,要他尽快过来。不日我也将返回东疆,叫他同行。”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又看向阮泱泱,棕色的眼睛有那么点儿瘆人,他似乎十分认真的想在她脸上寻到一些什么来。 不过,阮泱泱看起来尚好,并没有疼的龇牙咧嘴泪流不止。 “其实将军无需这么费心,我不疼。”她说实话,但瞧着不太像实话。 “今晚先歇着,若夜里疼的厉害便差人告诉我。”站起身,邺无渊盯着她看,那眼神儿极具穿透力。 这若是寻常人,怕是在他这种眼神儿下早就实话实说了。 阮泱泱却是面带笑意的轻轻点头,站起身,把那只手垂在身侧,一瞧就是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眉峰微蹙,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拂羽朝着阮泱泱拱手,柯醉玥也点了点头,一并都走了。 阮泱泱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袖口挽起来,她的手腕瞧着真是惨不忍睹,乍一看像骨折了似得,才致使皮肉肿胀如猪脚。 不过,她除了有些痒之外,没别的感觉。 “小姐……”小棠站在一边瞧着她笑,蓦地觉得有点儿瘆的慌。 “去把拜帖给我拿来,一会儿你悄悄地给尚青送去,叫他明日一早便去成阳公府递上拜帖,我要相邀成阳公府的大小姐来做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得抓紧这个时机。邺无渊的愧疚,大概只能延续到她这手腕恢复正常,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岂不可惜。 这成阳公府的大小姐她和老夫人去年见过,也算相识,老夫人还蛮喜欢她的,因为她长了一张特别讨喜的脸,无时无刻不笑眯眯的,重要的是,她是个话唠! 046、内疚 一夜过去,阮泱泱睡得尚好。按时起床,第一先看自己的手腕。 昨晚睡时这手腕一圈浮肿,像是被大马蜂蛰了一样。一夜过去,虽是不浮肿了,但还是红彤彤,边缘泛紫,乍一看真是很慑人。 只不过,阮泱泱没啥感觉,若不刻意去看,她根本就不会注意这手腕变成了这样。 小棠和小梨听到她醒来,就迅速的开门进来,给她更衣,打水洗漱。 一套下来,早膳也好了。 小棠端着早膳匆匆回来,“小姐,刚刚尚青回来了。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成阳公府真的有心,成阳公亲自见了尚青,又听说小姑姑受了些伤,说是不过晌午大小姐就来看望。”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乐了。如今邺无渊身份尊贵,他又和这盛都的权贵高官等等走的不近,她这个将军府的小姑姑上门邀请,但凡有心,无不欢欣。 正是如此,她这找媳妇儿的事业就更不能马虎,免得到时莫名其妙染一身腥臊。 “赶紧筹备吧,不过动静小点儿。”阮泱泱点点头,此番正合她意。 不过为了避免邺无渊‘搞鬼’,一切低调进行,待得成阳公府的大小姐来了,他想招儿都来不及。 成阳公府的大小姐可是正经嫡出,老来得子,上头三个哥哥。当然了,成阳公府也有比她年纪大的小姐,但那都是庶出。 庶出子女,是没有机会被称为大小姐二小姐等等尊称的。就如将军府二房那里,只能称呼琳小姐。 成阳公府的大小姐,那可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身份地位和文伯公府的赵迎芙相差无几。现如今,为邺无渊寻身份匹配的女子,还真就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这再往上,尊贵的倒是也有,如若老夫人还在世,请个伐柯人上门去提都可。说到底还是她身份尴尬,无法做的那般干脆利落,还得看邺无渊脸色不是? 那边小棠下去吩咐,这边阮泱泱又重新换了一身较为鲜亮的衣裙,最起码得衬起这将军府小姑姑的身份。 长发挽起,又插了素雅不失名贵的簪子,雪白的脖颈露出来,在这秋季,她这个样子格外惹眼。 一早将军府那边有小厮过来,是奉了大管家的命令把上个月府中上下的总账送了过来。距离晌午还早,收拾完毕,阮泱泱便坐在了桌边开始查账。 那精致的小算盘随身携带,查起账来极其认真,纤细如玉的手指在金黄的算盘上拨弄,看似没用太多的力气,速度却是极快。小小的算珠珠圆玉润,也衬得她手指莹白细腻。 “小姐,将军在门外呢。好像,是想瞧瞧你的手腕好些没。”小梨从外走进来,微微俯身小声道。 手指一停,阮泱泱随后点点头,之后继续。 下一刻,挺拔的身影走进来,他身上还是一袭紫棠色的华袍,但绝不是他前几日穿的那一身,因为暗绣的花纹都不一样。 他身上自带一股冷锋,让人无法抬头去看他,但即便不看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存在。那就是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剑,迎头上去,结果就是皮开肉绽。 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小算盘上灵活拨动的手指,她的眼睛根本就没看算盘,都在那账册上呢。 手指却极其的敏捷灵巧,这种功夫,资深的老账房才会,更何况她用的那小算盘那般小,还不及他手掌大。 在桌对面坐下,邺无渊也没出声,小梨把茶盏放在他面前,他亦没动。 终于,这一页算完,阮泱泱停下手,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毛笔在那页最下方写了几个字,这才抬头看向他。 弯起眉眼,明媚而娇柔,她就像养在水中的白莲,纯净又脆弱,需得娇养细心呵护。 “将军是想看看我的手腕么?今日不疼了,好多了。”他在盯着她看,眼睛都不带眨的。阮泱泱也习惯了,再对上哪一种死亡凝视,估计她也不会再惊奇了,在他的‘凝视’下她已经‘出师’了。 “我看看。”他说,语调声音一如既往,听起来没起伏,持稳的很。 也没拒绝,阮泱泱将衣袖一点点的挽起些,她的手腕就露出来了。无论手指手背,还是小臂皆无比白皙,独独那手腕一片红紫,乍一看像是被烫了似得。 看见她的手腕,邺无渊的眉峰就微微皱了起来。阮泱泱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嘴角也跟着弯了弯,就知道他会内疚! 这良心未泯的人,最容易循着空隙了。所以,她选择的这个时机正好,待人家大小姐来了,他也说不出啥。再说,人家是报着看望‘受伤’的她才过府拜访的,他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太白了,就衬托的那手腕上的淤痕更夸张,再加上她今日一身鲜亮,视觉效果加倍。 “真的不疼了?”怎么看,也不会不疼。邺无渊并不觉得他昨晚施了多大的力气,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了,他能够掌控好自己的力量,却又真的没想到会把她的手腕弄成这样。 “不疼。”摇摇头,阮泱泱脸上还带着笑。虽她说的是实话,但好像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强颜欢笑。 “诸葛闲快来了,他家中世代行医,医术了得。待他来了,仔细给你瞧瞧。”邺无渊现在也不敢上手给她涂药或是怎样,昨晚本是想让她好受一些,谁想到会弄成这样。 “好。”点了点头,阮泱泱没拒绝,也没把挽起的衣袖放下。就那样摆在桌子上,更像是故意要他看。 什么名医不名医,看病不看病的,阮泱泱也根本不在乎。 她现在就在乎成阳公府大小姐一会儿过来呢,找个身份尊贵又像欢喜娃娃似得话唠,怎么也得在离开盛都之前给她来点儿希望吧。 这答应了老夫人的事儿她就必须得做到,她本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放在心里头的事儿,多难都得完成。就算成功之后没人给她发证书,没人给她评职称,她也得做好。 在这期间,其他的事情,她还真懒得琢磨。 047、是个丘比特 将近晌午,小棠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厮来报,成阳公府的车驾到了。” 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喜色,阮泱泱站起身,“走吧。” 往外走,还没走到月亮门呢,那主居里邺无渊也出来了。 四目相对,凉爽的天气里,邺无渊整个人倒是比这凉爽的天气还要清爽上几分。冷锋掺杂着那青霜白雪,让人不敢直视他。可若是看了,就会发现他身上这种气息还挺迷人。 在阮泱泱看来,只要有姑娘敢认真的瞧瞧他,必然会一头扎进去。 “诸葛闲到了,正好你出来了,就让他尽快给你瞧瞧。”走过来,邺无渊说道。 这倒是让阮泱泱没想到,来这庄园如此赶巧,都来了。 点点头,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他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呢,邺无渊的亲卫就快步过来了,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眉头一动。 阮泱泱扫了他一眼,估摸着他是知道成阳公府大小姐也来了。 下一刻,邺无渊就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阮泱泱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的‘死亡凝视’。 只不过,有时她的预测也并非准确,就像她以为差不多摸清了些邺无渊这人古怪的脾性,但事实证明,她还没摸透。 因为,他转眼看向她,下一刻,他就微微扬起了嘴角。 说真的,阮泱泱从来没见过他笑,最多就是眼睛会变得柔和一些,让人知道他那时心情可能不错。 但笑……真不曾有过。 这从来不笑的人,笑起来还真是……惊艳! 霜雪迎阳,那一瞬真是叫人心头一动,真好看。 不过,他也只是笑了一下而已,之后便收回视线,举步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阮泱泱后知后觉有那么点儿不太祥和的预感,他笑的,咋有点儿坏? 也快步的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远远地,就瞧见一个清瘦颀长穿着一身白色布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儿,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药箱,很大。 但,眼下重要的是,他面前还站着另外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嫣红的长裙,长发挽着,坠着朱钗。 她站在那年轻男子跟前儿,正在不住的说话,声音清脆好听,一句接着一句的说,不带歇气儿的。 一眼看到,阮泱泱就变了脸色,用不用这么倒霉?上回赵迎芙来了个钟大人截胡,这次又来个截胡的? 她这是什么运气?有卖彩票的她非得去下注大的。 见此,她不由脚步加快,“大小姐。” 她声音一出,那边缠着诸葛闲的朱含芽就转过脸来,的确还是那欢喜娃娃的模样,哪儿哪儿都是圆的,喜庆的不得了。 “小姑姑。”朱含芽快步迎过来,还特别福身行礼。 “大小姐多礼了。想想咱们上次见面,我们家老夫人回府了还一个劲儿的夸赞你。如今这么一看,大小姐真是一点儿没变,反而个子又拔高了不少。”阮泱泱牵着她的手,当时老夫人见着这朱含芽就看上她长得喜庆。虽也没说特别特别满意,但却是说了几句夸赞的话。说像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摆在那儿供着都喜庆。 “是吧是吧,芽儿也觉得自己长高了,父亲还说我是瞎想。”朱含芽边说边翘脚,她就觉得自己长高了。 “整日相处,自是看不出来,许久不见才看的清楚。大小姐,来了庄园怎么还在门口停留了?不是说好来看我的么?”抓着她的手,阮泱泱继续轻声说着,她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好像是在嗔怪,但又明知她在开玩笑。 一听这个,朱含芽立即扭头,寻找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诸葛闲,“小姑姑,他身上的气味儿可香了,比宫中赏赐的熏香还要好闻。”说着,她两脚都在踮,显然极其兴奋。 阮泱泱的眉头动了动,真是没想到,上回那钟大人是以‘人格魅力’完成了截胡。这回倒好,用身上气味儿截胡的,简直没道理。 她都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怎么哪次都不顺心。 虽是心下如此想,面上却还是不能露分毫,牵着朱含芽的手,往那边走。 “大小姐,这是我家将军,近些日子在盛都,刚刚过了生辰。”给朱含芽介绍。上回她还连带着给赵迎芙介绍了钟大人,这回算她吃一堑长一智,只介绍邺无渊,让身边这小丫头赶紧好好瞧瞧他。 朱含芽看了一眼邺无渊,之后特别知礼的给邺无渊福身,“芽儿见过将军。” 邺无渊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他看向阮泱泱,“泱儿,这是诸葛闲,说是神医也不为过。走吧,叫他赶紧给你瞧瞧。” 一听他叫‘泱儿’,阮泱泱就想翻白眼儿,没大没小。以前好歹还称呼一声阮小姐,现在连姓都免了。 可你又能把他怎样? “有劳诸葛神医了。”微微点头,她礼数周到。 那诸葛闲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像透明的,清高又几分孤傲。他五官很清隽,大概也就是因为他的眼角眉梢间那不想理人吧,瞧着就更孤高了。 “我想诸葛神医身上的是药香,只不过我见过那么多的大夫,却没哪个人有诸葛神医身上的药香好闻,太香了。”朱含芽盯着诸葛闲看,瞧着倒也不是被诸葛闲这个人迷住了,迷住她的是他身上的味儿。 阮泱泱看着朱含芽,心中连连感叹,真是绝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刚要往庄园里走,庄园大门那儿的小厮快步的走了过来,“小姑姑,文伯公府来人了,是来送礼的。” “快迎进来。”嘴上说着,阮泱泱心下又几分不解,文伯公府来送什么礼? 很快的,文伯公府的人就进来了,还真是来送礼的。 走在先前的人应当是文伯公府的管家,后面随着一行下人,各个捧着大小不一的礼盒,包装精美。 “小人给将军请安,给小姑姑请安。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给小姑姑奉上贺礼。今日一早,府里上下恭迎圣上旨意,为我府里二小姐与刑狱司钟大人赐婚了。老爷感激小姑姑前些日子相邀二小姐游玩,正巧遇上钟大人,缘分奇妙,情投意合,这婚期定在年末。老爷说,无论如何得感谢小姑姑,这礼您一定得收下,待得年末婚期,定要相邀小姑姑上座见证。”那管家说话不疾不徐,却是哪儿哪儿都喜色无边,这姻缘文伯公的确非常之满意。 听他说,可想阮泱泱什么脸色,她在尽力控制自己呢。 好嘛,她的确是个丘比特啊,就是这箭歪的很,射别人身上去了! 048、赶紧把他嫁出去 “真的没想到,我的无心之举,居然促成了这样一桩美好的姻缘。倒是听说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会得天大的好运,如今看来,这好运距离我不远了。多谢文伯公,还烦请回府后代我多谢文伯公,还要恭喜二小姐,觅得良人。届时,必当亲自过府恭贺。”心下滋味难明,面上却是不露分毫。阮泱泱的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也好听,让人不由熏熏然。 “多谢小姑姑,那小人便不多打扰了。”叫身后的小厮将贺礼交给将军府的人,之后连连作揖后退,离开了。 文伯公府的人离开了,这里一时寂静,都没说话。 倒是,所有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她始终保持着笑意,从容有度,其实也看不出她内心如何情绪翻滚。 只不过,在邺无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盯着她的脸,白皙细腻比得上刚刚挤出来的牛乳。 “促成了这么一桩好姻缘,文伯公送来的贺礼必然贵重,要现在看看么?”他开口,虽声线依旧,但听在阮泱泱耳朵里那是相当的刺耳。 转眼看向他,阮泱泱脸上的笑也加大,明媚的迷眼,“好啊。” 转身,她如常的牵着朱含芽,热情又客气如常的邀请她往庄园里走,边走边说话,看起来好似心情很好。 后面,诸葛闲落后了邺无渊一步的距离,提着药箱,他依旧是那般孤高的模样。一身普通的白衫,穿在他身上却如此与众不同。 “明知她心气不顺,何必刺激她?”诸葛闲开口,声音也清清淡淡的,听起来就像不爱搭理人似得。 “用这些‘战利品’让她清楚,再做多少次这种事也是失败。不过,你之前说的一句话倒是对了,拖得久,顾虑太多,我反而舍本逐末了。”邺无渊的声音很低,低到恍若在自言自语,不过诸葛闲听得到。 “四年前的事儿她一丝一毫都没记起来?”诸葛闲继续问道。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摇头,“她被吓着了,不记得了。”再说那时她眼睛不好,什么都没看到。 “你若舍得,便信我的,吓她一下,说不准就记起来了。”诸葛闲此时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找乐子。 “不行。”邺无渊想也没想的拒绝,冷绝果断。、 “那你就任由她继续给你找姑娘吧。”这句听起来更像是在找乐子。 “所以今日你出现,时机非常,天助。”邺无渊的语气变轻了些,揉着冷锋的脸庞似乎也柔和了些。 诸葛闲只是淡淡一瞥走在前面的身影,眉目间皆是无趣。 会客依旧在翠亭,今日天气不错,一切都准备好了,翠亭里摆满了精美的点心瓜果香茶等等,空气都是甜香味儿。 说要看文伯公府送来的礼物,阮泱泱还真要看,尽管于她来说是一个‘刺激’,但她还非要刺激一下不可。 邺无渊和诸葛闲进了翠亭,之后小厮也捧着那些精致的礼盒上来了。就站在那儿一排,像阅兵似得。 朱含芽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诸葛闲身上的味儿。在这翠亭里一落座,各自距离又不远,那味儿就又飘来了,和着甜点瓜果的甜香,好闻的不得了。 虽是大家闺秀,但到底是小孩子,她吸鼻子,动作还有点儿大。 阮泱泱自是注意到了,心情更不好,这来一个靠身上气味儿截胡的,她真是十根指头掐断了也算不到啊。 “打开吧。”她不吱声,邺无渊倒是先开了口。 一直立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棠走出来,先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随后走过去。 礼盒是十分精心包装好的,小棠轻手轻脚的拆开,之后将礼盒盖子打开。 正红的丝绒盒子里躺着一对儿乳白色的玉镯子,即便不亲手拿起来掂量,这般一看就知是上等品。因为红色丝绒的衬托,那对儿镯子就好似两弯羊乳,玉质上乘。 这若是便宜货,阮泱泱心里头还能舒坦点儿。一上来就这么贵重,可见这婚事文伯公多满意。他越满意,阮泱泱越觉得扎心,比考博失利还扎心。 小棠又打开了第二个礼盒,是一套朱钗,做工精美。 接二连三的打开,都是女子佩戴之物,无不精致,从头到脚,应有尽有。 “小姑姑,你促成的姻缘还真是难求,听说圣上很早之前就想给钟大人指婚,但钟大人不乐意。谁想到,人家就来你这儿做客,居然就做出了良缘来。小姑姑,你真厉害。”朱含芽本就喜欢说话,刚刚憋了一阵儿,已是憋不下去了。 阮泱泱弯起眉眼,跟着点头,“是啊,无心插柳之举,居然促成一桩良缘。不过,刚刚听文伯公府的人话里的意思,是文伯公去圣上那儿求得赐婚旨意。圣上也是有心成全,看来圣上极其关爱臣子的终身大事。” 朱含芽点头,“父亲说,圣上仁爱,最是关爱百姓呢。” 阮泱泱笑意不变,视线落在了邺无渊身上,他也正在看着她。 “听大小姐一说,更是心生向往,也不知何时有福气能面见天颜。”她这话对谁说的不可知,只不过,她真有点儿咬牙切齿。 要是那皇上那么乐意给人赐婚,她就有胆子去他面前求一道赐婚圣旨,赶紧把邺无渊嫁出去。 “若有宫宴,大人们可以携家眷,小姑姑可以随着将军进宫啊,那时就能看见天颜了。”朱含芽没什么心机的说,对于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见皇上也并非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 当然了,能见皇上,那绝对是殊荣。 邺无渊看着她,又怎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看她笑着,依旧明媚无双,可耳朵都气红了。她一向端庄得体,除了瞧见鸡和左相府的公子会变脸色之外,何时不从容? 这回,真是气坏了。 抿起的唇角微动,“诸葛,给泱儿瞧瞧伤处吧。” 他转移话题,阮泱泱也不再看他。 那边小厮退下,这翠亭里仅仅几人和身后站着的丫鬟。 挽起衣袖,她的手腕露出来,坐在她旁边的朱含芽就皱起了小脸儿,“小姑姑,你疼不疼啊?”瞧着她都觉得疼。 “还好。”阮泱泱微微摇头,随后将手腕搁置在诸葛闲放在桌面的软枕上。 外面阳光好,她皮肤白,那手腕上的淤痕就特别的扎眼。 视线落在上面,邺无渊也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049、神农氏尝百草 阮泱泱的手腕,在这室外光线下,看起来真是有点儿瘆人。 那一层细腻的皮肤下,红紫淤痕皆具,而且,边缘某些地方明显能看到紫色的手印痕迹,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指头硬生生捏出来的。 邺无渊的面色可想而知,他还是不认为自己昨晚用了多大的劲儿。在她身上,他必然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可,谁又想到他仅仅那一点儿算不上多大的力道,就把她的手腕弄成这样。 朱含芽仔细的瞧了瞧,也不由的龇牙咧嘴,“小姑姑,你确定你骨头没事儿?”这瞧着,跟她府上骨折了的下人伤的差不多。不过那人都养了许多时日,外面的皮肉还是这样红紫微肿胀呢,那疼的还每天汗流浃背的。 “骨头没事。我这体质,天生的。平日里一些不疼不痒的擦碰就会这样,逐渐就消下去了。”阮泱泱微微摇头,她有一身好皮肤,但作用也仅仅是美观而已。 她们在说话,那两个男人倒是都不言语,邺无渊始终盯着她的手腕微微皱眉,诸葛闲则是在观察。 片刻后,他说了一声得罪,便握住了阮泱泱的手腕。 仔细的观察了片刻,之后又诊脉,他做起这些时极为沉静,整个人好像都沉浸进去了,周遭的一切都自动被屏蔽似得。 阮泱泱也一动不动,视线倒是不断的在朱含芽和邺无渊身上转。 转了几圈,她那刚刚压下去的坏心情就又冒出来了,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克她,今日注定是没戏了。 大概也因为心情不好,她一看邺无渊那木头桩子似得样子就来气。 另一手抬起,在额角抚了抚,她又觉得三叉神经痛。转念一想,宫里那皇上既然那么喜欢给人赐婚,为啥不给这木头桩子直接赐一个媳妇儿? 那圣旨可是比治水患镇压河底的石头大王八重得多,给邺无渊八个胆子也不敢反抗,更别说挑人家姑娘哪里哪里不好,哪里哪里不满意了。 “泱儿,你头疼么?”她还在抚额呢,就听到邺无渊的声音。听他叫自己名字,她三叉神经更疼了。 放下手,她弯起红唇看向他,“不疼。” 看着她笑,这就是她平时的笑,面对谁都这样,面具。 尽管是面具,可依然漂亮,尤其那唇,不染半点儿脂粉,全然本色,那就是两片桃花。 “阮小姐的体质的确是特别,本就娇弱,再加上之前吃过太多的药,要忌口的东西就非常多。再就是这身体,轻易磕碰会出现这种数日才会消退的淤痕并不算严重,更危险的是不能受伤。但凡皮开肉绽,将会十分难愈合。”诸葛闲开口,他废话不多,句句要点。 阮泱泱倒是也没什么意外,她对自己这身体还是了解的。 “如小姑姑整日在将军府中,应该也不会受什么皮外伤,只是……”朱含芽眼睛睁大,说着说着又消音了。 其他几个人都看着她,她想了想,就凑近了阮泱泱的耳朵小声的蛐蛐了几句。 听了朱含芽的话,阮泱泱反倒笑了,这小丫头年龄不大,想的倒是多。 她声音小,不代表想听的人会听不到。 邺无渊的眉头就首先动了下,本来就不太好的面色,更不好了。 诸葛闲倒是看了他一眼,若有似无的摇头,“成亲生子,的确要慎重。” 朱含芽立即扭头看他,脸上一副被偷听了之后的不满。 诸葛闲面不改色。 “大小姐和诸葛先生都多虑了。”刚刚朱含芽跟她说,她二哥的某个妾室被纳入房中当晚就流血流了一床,府中的嬷嬷私下说,那小妾下身都撕开了,特别惨烈。 “这些药膏阮小姐要擦,但凡磕碰着,都要擦,诸如这种淤痕会很快褪下。在下也会着手为阮小姐量身配制一些药,有备无患,如若真某一天不慎伤了,也能起一些辅助伤口迅速愈合的作用。再就是,将军往后切勿再用如此力道牵阮小姐,将军必然已经收力了,只是阮小姐受不住。”最后一句,诸葛闲的语调也正常的很,邺无渊的脸色却极冷。 朱含芽都不由得缩脖子,莫名其妙的她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此事不怪将军,他的确没用多大的力道。而且也是好意,他想让我尽快好转的。”阮泱泱开口,就事论事,昨晚邺无渊的确是好意。 诸葛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整理自己的药箱,神思好似也沉入了别处,看得出,他很有职业操守。 朱含芽坐在一边,眼睛就盯着他的药箱,鼻子也一吸一吸的,“诸葛神医,你这药箱里的味儿和你身上的也好像啊。我觉得这味儿真香,可不是我家里那些熏衣服的熏香可比的。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平日里,你都摆弄什么药材啊?” 她是真感兴趣,一个劲儿的盯着这个问题,好似今日一定要问出来不可。 她身后就站着自家的丫鬟还有一位嬷嬷,显然大家闺秀出门在外这么追着一个异性问问题很不合规矩。可朱含芽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是成阳公老来得女的心头肉,也是任性惯了的,想做什么可不就做什么。 由此,别说那丫鬟,连嬷嬷都不敢言语阻止。 诸葛闲倒是有些不耐烦,他正在脑子里下方子呢,朱含芽一个劲儿的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很烦。 本想一个话多的姑娘能让邺无渊看上眼,谁又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阮泱泱现在真是连想法子的心情都没了,今日若是没文伯公府送礼那一茬儿,她必然会使出全力把朱含芽的注意力调到邺无渊身上。 可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实在没心情。 挽好衣袖,她一手揉着自己的额角,脑细胞又死了一茬。 她此时就想啊,给一个五官端正身强体健大权在握的男人找媳妇儿就这么难么?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面坐着的这个木头桩子,也和蜀道没啥区别。 她真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怀疑,连带着自己一路奋斗的专业学识都怀疑了。 弄不懂邺无渊这光鲜亮丽的鲜嫩皮肉里头到底是什么结构,难不成,她还真得学神农氏尝百草的气势来,十二个时辰近身钻研透彻他的里里外外? 050、一股火 朱含芽执着于诸葛闲身上的气味儿,到底是什么药材会这么香。 直至晌午午膳开始,她也没放弃,一副势必要讨到答案的模样。 诸葛闲大概真是被烦的不行,又不好发作,最后还真的写了一个单子给她。 吃着膳后小点心的朱含芽心满意足了,将那单子自己放好,也没交给丫鬟。 这就是一个还没开情字的小丫头,阮泱泱也看出来了,彻底没戏。 直至下午,朱含芽才离开庄园。仅仅这几个时辰,阮泱泱就觉得自己好似跋涉了千山万水,一时间身体极为无力。 从庄园大门往回走,小梨和小棠见阮泱泱脚步不稳,俩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倒是很想劝慰一番,可是又不知怎么劝。 这一回失败,是阮泱泱考博时都没发生过的,她被气的眼尾那儿硬生生冒出一个疖子来。 仅仅一夜之间,醒来她就觉得左眼眼尾不适,抬手一碰,疼的她当即就清醒了。 下床拿镜子一照,好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开眼角手术呢,这疖子真大。 因为马上要启程离开盛都,小棠跟随着小厮一早回了将军府,她要指挥府里的人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她不在府中,还有一些事情得交代下去,尚青也赶着过了早膳的时辰来见阮泱泱。这一看她的眼睛,尚青都一愣,“小姑姑,这忽然离家,是不是忧心的不得了?您放宽心,有师父在,还有黄姨主事,府里不会出乱子的。” 她半眯着眼睛,就坐在小厅的软榻上,任小梨弯腰站在她一边用沾了清水的帕子给她轻轻擦眼角。又痒又疼,但若不碰它,阮泱泱就止不住的想用手去抓。 “是啊,这几年一直没离开过盛都,的确不放心。府里倒是不会出什么事儿,我记得老夫人母家有个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大寿。七十古来稀,虽是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此次贺礼还是要贵重些,也免得叫他们觉着老夫人不在了,咱们将军府就不认他们了。再来就是你得亲自再去见一次吕长山,调查不能停,这回身份地位还得往高处走,郡主,公主。”最后两个字声音压得低,她又半眯着眼睛,倒是难得一见的懒散,又有那么几分不可忽视的妩媚。 尚青谨慎的点头答应,这将军的婚事,真是愁人。不过阮泱泱说的也对,或许真沾上个身份地位特别高的,譬如公主,将军不满意,估摸着也不好说出口。 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尚青这才离开。 彻底闭上眼睛,阮泱泱任由小梨继续给她轻轻擦拭,帕子浸了几次水,清清凉的,倒是让她舒服些。 “小姐,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将军……早就心有所属了呢?”小梨看着闭着眼睛的阮泱泱,不施粉黛,她的脸却嫩的能掐出水来。即便是眼尾生出个疖子,也不掩她美貌,反而是衬出了和平日不一样的美来。 一听小梨的话,阮泱泱就又睁开了眼睛,“心有所属?那就赶紧上啊,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阮泱泱很少这样说话,不止语气冲,还不怎么文雅。 小梨小嘴儿动了动,却没再敢往下说,继续给她轻轻擦拭。 阮泱泱这眼尾上冒出来的疖子终于被邺无渊看到了,府里的人马回来,准备的一切东西她都得再看一遍,所以也不得不出门。 然后出门就碰上了邺无渊,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尾冒出来的东西,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一看到他,阮泱泱就想翻白眼儿,若不是这么多年来装习惯了,她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了。 “你这是……”邺无渊垂眸看着她,下一刻,他就伸手碰了一下。 “疼!”她这回是真的疼,柳眉都要竖起来了。她最怕疼了,而且这东西长在眼尾,一疼她就开始冒泪花,只一瞬,两只眼睛都被水雾给罩住了。 邺无渊大概也从未有过如此时一般被吓得立时收回了手,瞧她泪眼婆娑的,他一向平静持稳的脸上也现出几分不知所措来,“抱歉,我不知道会那么疼。” 深吸口气,阮泱泱真是尽量在调动自己的好脾气,“没事,不疼了。”微微垂眸,把那些泪花吸收回去。 “叫诸葛闲来给你看看吧,一夜之间,怎么会冒出这样的东西来。”邺无渊也不敢碰她了,看她半闭着眼睛的样子,让他不由又想起四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在肚子里溜过这一句,之后她就摇了摇头,“过几天就消了,不用劳烦诸葛先生。”人家一神医,看疖子算什么?大材小用。 “不然,拖延几日再启程,待得你好了,再赶路不迟。”邺无渊继续说,他语调还那样,只不过,大概真是他头一次这般软声软语。 阮泱泱烦躁,再加上垂着眼睛,哪里看得到他的表情,更别说研究他的语气了。 “将军别担心,这就是普通的疖子,过几日就消了。说好了明日启程,就明日启程。”依旧半眯着眼睛,真的很不舒服,她很想动手去抓,控制住自己的爪子真难。 瞧她那模样,邺无渊又不由得扬起了一直紧抿的唇角,她这会儿瞧着像要睡着了似得,懒懒的像只猫。若是再顺毛摸一摸,估计下一刻就打呼噜了。 虽是阮泱泱直言不需要诸葛闲来看,但最后人家大神医还是来了。 似乎是先从邺无渊那里得到了她的情况,他来时就给了小梨一个白色的瓷瓶,里面是水一样的药,叫她给阮泱泱擦拭。 之后,又给她诊脉。诊脉结果是啥他也没说,诊完了提着药箱就走了,阮泱泱也懒得问,毕竟她自己也知道咋回事儿,就是气的。 不过,待诸葛闲将诊断结果告诉了邺无渊,他也被气着了! 她急火上涌,心烦气躁,一股火上来,就拱出了那么个疖子来。 弄了半天,她是因为给他找姑娘相亲失败才这样,邺无渊脸都青了。 倒是诸葛闲鲜少的露出了笑意来,人家是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比他们家老夫人还尽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