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走在江南的湖畔,人群唏嘘,清风习习,细柳婀娜似绿裙浮起,阳光洒下一片清明,湖水氤氲渲染出浓浓春意。 一阵急切的呼声传来,马蹄声踏入青玉石板,如疾风过境,呼声更急了。 顿时,人群如鸟兽乱,我怕殃及自己,便听从韵儿的劝告,转身回了马车。 “让让,让让,没看到你爷爷我不会骑马吗?还不快让开?诶~” 那马好像失控了,踢翻了街边的菜篮和几个胭脂摊。 车夫眼尖,问我:“小姐,前方有人闹事,混乱得很,我们走旁边那道,就是路有些偏,还有些颠簸,小姐多担待。” 我抿唇一笑:“无妨。” 唉,这大好的天光,竟就这样被破坏了。 前日听闻九重关被劫,劫匪是一个少年。关内把守森严,又驻有精兵防守,虽无一人员伤亡,但珍宝损失大半。 看着逐渐安静的小道,我放下手中的淡紫色车帘,看向韵儿: “韵儿,你可知江南之盗?” 韵儿摇摇头,疑惑道:“小姐,韵儿不知,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不想与她多说,便佯装假寐,怕她与哥哥多嘴,日后想出来就难了。 但她继续道:“小姐,但凡跟盗字挂钩的人,都不是好人,小姐您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切莫接触那些旁门左道之人,给少爷徒添烦恼。” 我怏怏轻躺在一旁,右手撑起下巴,面容平静,思绪繁杂。 宽敞的街道上,此刻杂乱无章,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好不灵巧,将那群官兵耍的团团转,蹬鼻子上瓦,踩肩下地,飞天不似轻功,却比轻功更轻。下地无声,不溅起一粒尘土。 他高高肆意坐在檐上,拿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好酒,喝一口,便飘飘然道:“好酒,好酒。” 已然已醉。 酒香太过浓郁,惹得众人频频回首。也引来了早已甩掉的官兵,那领头人,左右比划,众人便心领神会,四处散开呈包围状态。 不过不耐他何,依旧被他逃脱。 不日,城中布告多如牛毛,消息漫天,一时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甚有人撸起袖子,骂爹骂娘,吵闹声堪比夏日的蝉鸣。 “江南之盗,甚是恶劣,前强抢民女惊扰百姓,后劫我九重关,盗我珍宝,有失我大宋威严,现天子震怒,命九重关城守,三月内,捉拿盗贼,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听着丫鬟撕来的布告,我停下了手中正拨弄的琵琶,不语。 韵儿走进来,轻声呵斥那丫鬟,“怎么给小姐听到这个?下去。” 我倒觉得无所谓,便叫住了那丫鬟。韵儿不喜流于脸上,我安慰她道:“我不是哥哥,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况且,我本来就很想了解外界,你又不是不知。” 韵儿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姐,您难道忘了,老爷和夫人他们……” 我不想听她说下去,没完没了,便开口打断:“我没忘,我记得。” 转眼饷午,日头高挂,不见哥哥回来,我便独自用膳。 我本是孤儿,六岁那年家中遭遇不测,爹娘被盗匪所害,而我被其中一个小盗贼,应该说他还有人性,不忍杀我,将我藏于井下,我虽幸免于难,但他却不如我这般幸运。 第二天早上,我被人救起,却在清石河旁发现了他的尸体。红色的血,早已被冲淡,可我相信,刀剑入体,他倒地的那一刻,一定很痛。痛到整条清石河都变成了血红色。 第二章 哥哥回来已是黄昏时刻,我心疼他日日在外颠簸,便嘱咐韵儿给他送去参汤。末了,还是不放心,自己端去了。韵儿笑得灿烂,嘴角忍不住溢出喜意: “小姐,少爷会很开心的。” 哥哥这人甚是疼我,或许是同病相怜,我和他都是孤儿,彼此惺惺相惜。 哥哥行商,二十几岁,经常在外做生意,就算是我也一年也难见他几回。 叩响了他的红木房门,我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而后我将房门推开,缓缓走了进去,看见他端坐在桌前,难得的,手里拿得是书本而不是账本。 我喜笑眉开,问道:“哥哥这次打算在家住多久?” 他放下了书,神色微松:“清浅来了啊。” 我将参汤放在他面前,嘱咐他趁热喝。顺便将书本整理好,放在了一边。 他道:“这次回关,约摸着有一个月,清浅是不是烦了,想出去玩?” “我道老半天不说话,原来早就猜到了我的小心思。甚是无趣,非常无趣。” 他开怀大笑,忽然间就讲述起他在西杭做生意时的趣事,扬州的柳树如何比关内的妩媚,青州的人又是如何的和善。 我觉得有些无聊,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听他人千万般说,不如自己切身体会来得实在。 暮色四合,我与哥哥一起在亭苑用膳。忽的想起布告之事,却又不敢开口,唯恐出去踏青游玩之事化为泡影。 第二日清晨,我只简单着一身素色襦裙,便带着韵儿前往关外踏青。 哥哥被下人缠住,并未和我一起,而是前往淑宝斋处理要事。 我乐得悠闲又自在。 郊外的草更青,风更柔,阳光更明媚。这春宵艳阳天,也大抵如此了。 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韵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到美景如斯,心下忍不住赞叹,难怪古人有那么多纵情山水的。如若是我,大概也会如此吧? 我放开了步伐,朝前走去,在不远处的一片密林,蓦然站住,好香的酒香!韵儿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所然。 我抬头,看见一少年抱着一壶酒在树桠上,在风中笑得恣意潇洒。那散落的滴滴美酒,落在了我的脸上。 然后我看到,他从几丈米的地方跳下来,安然走到我前面,吓得我愣在原地抬不起脚,嘴哆嗦得说不出话——不……不会是碰到盗了吧? 那人衣着不凡,带着江湖味道,相貌只能算是普通,一见就会忘记,不易记住。 十几年的教养告诉我,要遇事不乱,从容淡定。 我定了定心神,心中默默叹了两口气。他朝我身旁吐了一口气,顿时空气中酒味冲天,熏得我难受直咳嗽。 显然他已醉,我盼望着他离我远一点,哪怕一点点也好,靠得太近了,我怕我会晕。 而韵儿不知几时晕了过去,车夫在远处看马,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前方醉眼迷离的男子,一时想不起来要怎么办。跑?这荒郊野外能跑去哪? 叫?别到时惹怒了这盗,惨遭毒手。 我正想着,与他如何周旋,好拖延时间等哥哥或是车夫来找我。 他又灌了几口酒,酒气上头:“姑娘,在下林……子仪……呃” 又一口酒气喷涌出来,我好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看他吐出一口肮脏之物,心下万分嫌弃。 不料,他竟然错将我的襦裙拿去擦嘴,擦完还不放,是了,要忍,忍到等人来把他宰了,才解气。 第三章 我心下怒气难消,这姓林的匪贼也太过无礼了。但看他醉得厉害,我想趁机溜走,但是还未向外跨出两步,便被发现了,他抓住我襦裙的一只手猛的一缩,然后我的襦裙就飞起来了。 我的表情凝结在了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尴尬,还有羞耻,他醉得厉害,直接躺地上了。 我上前,直接给了他一脚,正中他正脸,然后他就直接晕了。 要为你的轻浮付出代价! 我本想绑了送官,后又想了想,觉得这不是上上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来过这地。 我将他拖向一旁的灌木丛深处,便招来车夫,带着昏迷的韵儿回家去了。经此一事,我大概十天半个月不会想出门了。 夜色微凉,青石小路上被月光染上阵阵寒霜。垂柳迎风起舞,湖面波光粼粼,静谧如玉。 我坐在堂前的下座,喝着一杯又一杯由热转温,又由温转凉的茶水。依旧不见哥哥回来,顿时感觉整个厅堂都万分无聊。 便吩咐丫鬟,去哥哥书房取几本书前来打发时光,以供消遣。 手拿一本《春秋方案》,摇摇头,便将其放下,我又不入朝野,看这作甚。 又拿起一本《梦溪词》,翻着翻着,不知不觉夜色更浓了。 府外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我放下书本,急急向门口跑去。 想来,是哥哥回来了。 白天的事惊魂未定,虽说我胆子不小,但也不大。而且哥哥这么晚回来,怕是遇到棘手的事,不看到他安然,我心不安。 “哥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看到哥哥一脸倦容,满是心疼,内疚又深几分。因为行商,哥哥甚少陪我,我私下虽有嗔怪,埋怨,但从不表于形,不动于声。 每次看到哥哥回来,都是倦容,我不想因为我一点点小事就让哥哥忧心,毕竟,他是除我爹娘以外唯一的,对我最好的人。 我看到他的眼神暗了暗,在看到我时眼里的光随着视线下移。我不想他多心,随即将头扬起,笑容满面道: “哥哥今日可真没眼福,关外的风景旖旎,趣事颇多,可真让人流连,只可惜了,哥哥不在,都还让韵儿管着我,真是坏透了。不然,我就可以跑到更远的地方去玩了。” 我将头别到一边,只用一只眼睛悄悄瞄,在听到一声浅笑之后,心下放松些许,又继续道: “我不管,哥哥你要为今日未陪妹妹出关郊游赔偿,感觉你爱账本多于爱你妹妹,这不公平!” 哥哥又笑了,而我只字未提今日关外踏郊小树林遇到的事情,怕他担忧,过分劳神。就像他,怕我担心他在外谋商一样。我们其实一样。 第二天日上高头,一束微弱的光芒射到我眼里,我抚了抚有点泛痛的脑门,拉开了床头的帷幔唤来韵儿。 “小姐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我会突然晕倒?” 我摇摇头,其实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韵儿已经晕了。 天意什么的我从来不相信,想来定是那盗武艺高强,暗中打晕了韵儿。 我本想多安慰她几句,但身子乏得厉害,就作罢了。 一睡就睡到了晚上,韵儿说哥哥来找过我一次,得知我在休息,就回去了。我很纳闷哥哥来找我干什么,直到看到房间里有把上好的琵琶,心下了然。 原来,哥哥当真了。 入夜,月色撩人,几段锦绸铺满林间小道,寒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几处鸟鸣划破一片寂静。 关外小树林。 一阵寒气将林子仪冻醒,醉意早已消散,他猛的坐起,然后头脑开始发痛,一阵刺痛蔓延在头脑。 “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哪?呃~” 林子仪突然想起昨日他喝了许多酒,然后遇到了一个女人,身着素白色襦裙,他好像还拿人家女孩子的襦裙擦嘴来着,还……还掀了人家的裙子! 林子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心下万分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我林子仪上敢盗京都伊,下敢盗九重关,盗金盗银,可从没盗过色啊!为何会如此紧张?一定要找到那姑娘,给她道歉! 一阵鸟鸣叫醒了黎明,空气中弥漫着野草与鲜花的气息。 阳光普照在青玉石板路上,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今早听闻哥哥要走,心下郁闷,定是哪里的铺子又出事了,哥哥这般辛苦,还要颠簸在外,我却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即难过,又内疚。 许是看出我的心事,哥哥伸手一边理我额前的碎发,一边柔声安慰我道: “清浅,此去,不过一月便可回来,你不必忧心。” “我忧心又能如何?哥哥还不是要走。” 哥哥看了我两眼,摇摇头,继而又道:“哥哥送你的琵琶可还喜欢?” 一提起那琵琶,我就喜笑颜开,昨日,我替琵琶擦拭时,发现琵琶暗处刻有“风月”二字,不想,这就是芸姑手中那把。芸姑是琵琶高手,弹奏时,声如珠玉,曲如润玉,动则如大雨滂沱,静则如细雨无声。年少时因为弹得一曲《山河》而得到司马夸耀,从此便是士族的座上宾,乐界的琵琶王。而她手中的这把“风月”,更是芸姑一生所爱。 可惜,她却是红颜薄命之人,当然,这已是后话。 “哥哥对清浅真好,竟寻得“风月”这宝贝送我。不如,等下月哥哥回来,我也弹一曲《山河》送与哥哥可好?” “好!” 离别在即,和以前一样,每次不出十天半个月哥哥就要走,心好痛。 看着哥哥的马车走远,心好像也走了一半,唉,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我转声回了房间,抱起琵琶,随意拨了几下,甚觉无聊,就拿起案桌上昨日未看完的诗集。 韵儿端来了饭菜,我觉得没有胃口,便又叫她端下去。 “小姐,少爷知道了,一定会更加忧心的!” 想想也对,以哥哥的性格,绝不会怪我,只会伤了他自己。 我听从了韵儿的安排,多少吃了一点。 看完书后,已近黄昏,晚霞被紫气缠绕,浓淡相宜,天空被渲染得恍若梦幻。 我拿出琵琶,平了平心,静了静气,而后开始弹奏芸姑的《山河》。不经意间,思绪也随着这曲子而逐渐飘远。 窗外,树上,似有人影闪动,然后入定。 第四章 芸姑是薄命女子,这曲《山河》是她所创,里面包含家国情,英雄情,还有儿女情。芸姑生来命苦,又经历过乱世流离,所以她的琵琶,她的曲作,一直都是凄婉寒澈,既有重生前的悲怆,亦有重生后的悲凉。 天下之情,也莫抵如此。 而她的这曲《山河》,更是将这种情感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不知她最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她死了,据说她爱上了一个将军,那将军也是通晓琵琶之人。 芸姑后来与他相恋,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令芸姑发誓,此生再不弹琵琶。 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知,这对一个喜爱琵琶的人来说,是何其残忍。 因为芸姑不再弹琵琶,便得罪了一大批贵族,处境甚是艰难。 而那位将军,不懂官场浑浊,不通人情世故,被排挤在外平反乱贼,后一去不复返,死于反贼乱箭之下。 有人说,芸姑是伤心过度,忧思而亡,亦有人说,芸姑是贞烈女子,为爱殉情。 然,真相没有人知道。 我总弹不好这最后一段,琵琶声既不够凄婉,也不够磅礴。为什么调子会如此平平淡淡? 我百思不得其解,便放下琵琶,推开窗,入眼一片清辉,月寒,风冷,夜孤寂。 或许,就算是我弹会了,也是不及芸姑千分之一,到底还是不懂,何为情? 林子仪隐在暗处,寂静无声。 一阵风轻轻刮过,黎明破晓了。看着这美好而又清新的一天,我抱起我的琵琶前往亭苑。 不管最后一段弹得如何,也至少要把它练对调! 因为哥哥一定会夸我! 一连半月,我都在亭苑练习这首《山河》,甚至都很少与韵儿交谈。 我已经把最后一段练熟,只是,没有情。 我很清楚,没有情,对一个琴者或是乐曲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傅说我在琵琶方面前途无量,其实我心里清楚,不过是皮毛。 纵使琴技再高,没有琴心,最终也只会是平凡。 不远处,树上,暗中。林子仪悠闲的坐在树干上,脸上满是愁容。 林子仪啊林子仪,枉你自称江南一盗,英明神武,竟然连道个歉都不敢,还在人家姑娘家门外徘徊了半个月。 真丢人啊! 想来那姑娘八成忘了,不然这半月也过得太自然了些,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大男人还纠结什么?干脆算了吧,我也省的道歉。 还不如到关外哪棵树上喝酒逍遥自在。 可是,为什么心里不踏实呢?唉,算了。 我将韵儿支开,独自坐在亭苑里,看着不远处的湖水,鱼群在自由的嬉戏,清风送来阵阵暗香,竹影疏疏倒映在湖面上。 或许,我需要好好想想。 突然一阵疾风吹乱了我额前的两缕发丝,回首便看见那天在关外小树林里遇到的那人。 我是撞到霉神了吗? 他说:“姑娘,在下是来道歉的……” 哈,一个盗,给我道歉,我莫不是在做梦?还是说我误会了,他其实不是强盗,而是一位大侠,恰巧被我撞见? “不用,不用……” 我的表情已经相当精彩了,你快些走就是了,无论如何,我可受不起。 还好韵儿不在,不然又要说道我——小姐啊您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以同这种人讲话? “姑娘不考虑一下,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比如珠宝或是玉石之类的,锦缎绫罗也行,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了吗?” 我有一点点尴尬,他和哥哥说过一样的话,是了,我就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你见人就送珠宝吗?” “也……不全是,有缘就送。” “那你喜欢珠宝吗?” “说实话,不喜欢。但我喜欢盗珠宝,然后偷偷放回去……” 我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想着他是否在说谎,结果他心虚了。 “好吧好吧,虽然大部分用掉了……” “我不会要你的东西的,其一不合适,其二我本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我冲他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自认为很漂亮。 “你冲我眨眼睛,你不怕我?我可是盗啊?” “为什么要怕你呀?你盗金盗银,可从未盗过色啊?嗯,我说的对吗?” 我看到他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你如何得知?” “刚刚猜到的!” 那天在树林,刚开始不明情况,以为真遇到了强盗,可后来看到他喝得烂醉,便松了一口气。 外界都在盛传江南之盗喜爱金银,强抢民女,嗜酒如命。 可我不信传闻,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以及我猜到的。 而他又说他不喜欢金银,我看他说这句话时不像在说假话,虽然很奇怪,但我也不想知道缘由。 “那天在树林,尽管你已喝得烂醉,但是并未对我行不轨之事,掀翻我的襦裙也是个意外,我从未放心上。” “况且,你还来向我道歉,我就已经猜到其实你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即便是盗。 江南之盗,武艺高强,手上从未沾染鲜血,从这点来看,他就不值得我怕。 “你那日未伤害我,今日更不会。” 我用了一个非常可爱的表情看着他,却不知道,其实我这个表情在他看来是何其恐怖! 以至于我话都没有全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留我在风中凌乱,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他跑什么? “喂,我叫孟清浅,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但是还是说一下好。 我可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怕什么礼教习规,男女不亲。 只要不是哥哥,一切都是浮云。 关外,林子仪扶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今天,又狼狈了!她莫不是会读心术?不然如何猜的这么准,还说得那么信心满满。 我昨天才说出的话,她今天就说出来了。 而且,我去给她道歉,就是怕她女孩子脸皮薄,万一想不开,自尽了怎么办? 我可不想背负命债,结果这丫头压根就不在乎! 天啊,这还是女孩子吗? 我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韵儿以为是风太大了,就去把窗关了。 我以为是哥哥在想我,心下更加坚定要把琵琶弹好。 转眼半月又过,韵儿说哥哥后天便会到,我觉得应该给自己放个假,便决定晚上去逛夜市。 夜晚,灯市如昼,群星暗淡在了天际。人流攒动,四周喧闹不止,一片安乐。 其实我出来是有私心的。 我跑到玉石桥上,看到桥下一对对情侣,早就听闻,日日夜夜都会有人在此相会。 就算我没经历过,借鉴借鉴也是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真的好难做到。 我悄悄躲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唉,第一次感觉像偷鸡摸狗。 “伯母不会同意我娶你的,我……我彩礼不够……” “别这么没信心,你听我说,彩礼只是一部分,只要你向我娘证明你喜欢我,能够给我幸福就够了!” 这姑娘不错,我想日后他们必定会幸福。 第五章 我将头转向另一边,心理负担又重了几分。 算了,偷听是种不道德的事,还是莫做了,要是被哥哥知道,又要说道我了。 不如直接上去问来得轻松! 我将脚往前挪了一挪,身体瞬间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尴尬已经不能够形容我的处境。 问什么问?我将脸蒙住,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算账的先生眼尖,一眼就眼就看到了满脸通红的我。 “小姐怎么来了?” 我默了默神,仔细一看,“淑宝斋”三个烫金大字便映入眼帘。 还好,还好,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嗓子,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端庄优雅的小姐。 “我,无事,随便逛逛。” 上月便听知淑宝斋出事了,只是不知是什么事。 现在我看看,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啊! 不过也好,省得我以后再费力气来这问清楚。 我看着前头的那人,忽然心生一计。 “哼哼,听哥哥说,淑宝斋生意一向不错。对吗?” “是的,小姐!一月有几千两银子盈利。” 几千两银子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我常听闻,算账的先生最爱做假账了。就是不知,这里头有多少油水了?” 那先生开始紧张起来,但好像又不怕我捅破。 无奸不商,哥哥除外! 我就不信,他没捞过油! “先生也不必紧张,我最喜欢开玩笑了!” 先让他紧张,令他不敢忽视我,再令其放松,这叫策略。 “不知小姐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问题倒有一堆,还望先生解疑!” 我向他福了一礼, “请赐教!” 我看到他明显僵硬的身影,心中灿烂一笑,直到他说不敢。 “淑宝斋里的珠宝玉石都分别从哪里来?” “岭南运往岭北,有些从边境之地运来,途经滇州、川蜀。总之,四面八方都有。” 集四方珍宝于一地,或许,这才是其在九重关屹立不倒的原因吧! “早些听闻,因为怕人闹事,哥哥便雇了许多人在淑宝斋,对吗?” “是的,不过上个月,少爷说不用了,觉得有些浪费人力和财力,就解散了一些人。” “淑宝斋平日里都是人头攒动吗?” “回小姐,确实如此!” “那闹事的人可多?” “不多!” “我从来不问哥哥,关于他在外行商的事,好的坏的都不问,这是原则!” 我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我就不信,他能道高一丈! 许久他道: “小姐,我本不该多嘴,但还是要说一下,岭南不会太平多久。” 我回去时,正好看到韵儿急得团团转,还召集了孟府的一众家丁。 难不成我在外面逗留了好久,韵儿以为我出事了? “我不过是去淑宝斋多喝了两杯茶水而已,不必紧张。” 韵儿这丫头,被哥哥调教得有一丝丝的古板。即便整日在我身边,也没有受我一丁点影响。 但听到淑宝斋三个字后,紧张的神情就立马松了松。 “小姐,大晚上出去,可是看上了淑宝斋什么东西?” 那里能有什么东西让我看上? 我没有说话,韵儿继续道: “不过小姐,您去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淑宝斋已经好久没有新货了。现在卖的都是一些存货。” “这些存货哪里配得上小姐,若小姐想要,跟少爷开口就是,少爷对小姐……” “你说什么?卖的是存货?” 也许是我声音太大,亦或是一丝震惊,吓得韵儿声音越来越小。 存货一般都是一家店的根本,是为缓解物资不足,而想出的下下之策。 哥哥,你想干嘛? 舍弃淑宝斋吗? 那可是你的心血。 后天转眼就到,天不亮我就已经站在了府门口。 听着由远及近传来的马车声,我心生雀跃。 看着那着一袭月白色狐裘衣的哥哥缓缓走下马车,我立马迎了上去。 “哥哥!” 我给了他一个最为热情的拥抱,一月不见,甚是想念。 “清浅,越来越顽劣了!” “哪有,是清浅太过想念哥哥了。” “丫头嘴越来越甜了!” “这是大实话,难道哥哥不喜欢清浅想哥哥吗?” “怪了,天底下竟然有哥哥不喜欢妹妹想哥哥的。” 我假装生气,将头转向一边,不理他。 他定是一路风尘仆仆,又累又心事重重。 外面一定不太平,不然淑宝斋不会断货,也不会解散下人,哥哥看似无事,其实应是出了大事。 而他想瞒我。 唉,我的哥哥啊! 一声声低沉的笑声自上方传来,荡漾了整片春光。 我暗中偷偷一笑。 不想过多纠结,便将画风一转,拖着哥哥前往亭苑。 “哥哥吃饭没,饿不饿?我已叫韵儿去小厨房端了,等下还有惊喜要送给哥哥!” “惊喜?” “嗯!” “什么惊喜?” “就是上次说好,要给哥哥弹奏的《山河》啊!” “你都已经告诉我了,还能叫惊喜?” 我吃惊道: “原来你在套我话呢?看来哥哥也被清浅带皮了!等下要告诉韵儿他们,让他们也学学。” 哥哥笑得开怀, “府中有一个就已经难管了,一群,不就成集市了?” 我们一路笑着来到亭苑,韵儿早已布好膳食,我冲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她会意走出亭苑。 “哥哥,等下可精彩了。” “拭目以待!” 韵儿已拿来琵琶,我轻拨两下试音调弦,入耳一片清韵。 “哥哥仔细了,我开始了!” 琵琶声清脆悦耳,开头处甚是有韵。如清风拂过绿柳,入心头愉悦。 而后愈来愈急,声音也愈来愈强烈,曲调也愈来愈高,情感也愈来愈浓郁。 似哀似怨,如泣如诉。 像大江奔腾,气息滂湃,似暴怒黄河,令人心生感慨。 我看着哥哥,莞尔一笑,红唇轻启: “红尘落魄 风月漂泊 半盏孤灯将夜过 人间作客 醉卧星河 一生戎马为家国 山河默默 寒夜寞寞 万载春秋心头烙 孤城已破 心事已没 无言处又见烽火” 一曲终了,一首终了。我唱得凄婉,哥哥听得讶异。 “清浅作的词?” “是啊,惊喜吗?这曲《山河》昨日想了好久,今日特意送给哥哥。”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去玉石桥借鉴借鉴,但奈何根本没感觉。回来后,便知要另谋他法。 本来还担心效果不好,现在看来,哥哥似乎颇为满意。 不过,他为何突然皱起了眉毛? 难道是我唱得不好? 第六章 我猜不透哥哥的用意,虽然我自己对这首词,不是十分满意,但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现在看来,恍惚间我好像懂了点什么。 定是缺东西了! “《山河》内涵家国情、英雄情,以及儿女情,清浅所作,家国情,中上佳;英雄情,上佳;儿女情,无!折中取,是为中;综合计,乃为庸!” 庸?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以为配上词就可以掩盖我的弦音不足,却原来,不足之处不管如何掩盖也终究抵不过不足的命运。 原以为词可以吸引哥哥注意力,让他将重心放在我的唱词上,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怪我大意,也怪我现在见识太过浅陋。 怕我太过伤心,哥哥突然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道: “清浅不必在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山河》不是普通的曲作,以你现在的能力作不好也实属正常。” “但哥哥相信,假以时日,你定能为它作出完美的词作。” 我勉强一笑,低落着头。 空有技,空有技啊! 无情便是庸,无情便是庸啊! 我无力跌坐在石凳上,颤抖了一桌茶水。 看出我的失魂落魄,哥哥便吩咐韵儿好好照顾我。 我此刻觉得,我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打击。 还是哥哥赐予,心里不是滋味! 看出我的不甘,哥哥摇摇头,便径直走向我的琵琶处。 拿起我的琵琶,然后看着我,目光是少有的严肃。 他轻轻拨动了两弦,是我以往所没有听到的韵味。 就好像站在了,滚滚涛江之上,令人心生敬畏。 而后又继转向绵长,细腻委婉,含蓄悠扬,最终,归为宁静,消寂了岁月。 此段正是我弹不好的那一篇,勘不破的儿女情! “哥哥想说什么?” 我已经不敢抬头看哥哥了,拼命用手死绞着衣袖。 “琵琶,以心拨弄,用情感之!” “你,记住了!” 我在哥哥面前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一口气就跑出了孟府,哥哥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开始时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如此针对我,我觉得我挺得体的啊! 不管怎么说,我的心被他伤透了! 这是已定的结局。 今天要是他不来找我,我就不回去了! 关内,城守府。 暗处树上,林子仪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前后院,还有中间的大庭院,都驻有重兵把守,轮番当值,交替换阵。 林子仪无奈扶额。 我不知拿了什么宝贝,让那群阴魂不散的老家伙像苍蝇一样,纠缠了我三天。 索性拿也都拿了,玩也都玩了,还回去也未尝不可。 是啊,这半月以来,林子仪买了几坛酒,就又醉死在了树林里,甚是逍遥。 唯一不快的便是以前甩掉的追兵,又发现了林子仪。 他摊开了掌心,将胸前的精致木盒放于其上。 因带着十足的好奇以及期待,他打开了这个盒子。一枚方形的印玺便出现在眼前。 林子仪看了看,除了比较重,材质是玉,也没啥区别啊? 关键是它的色泽还已经暗淡了。 还不如我背上的珠宝值钱,还用如此精致的木盒装敛,简直浪费。 放在里面还怕磕坏了宝物。 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放回去,可是警戒加深了。 不但如此,就连以前存放珠宝的阁楼上,都亮起了耀眼的光! 甚至里面还有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看来这次碰刺了。 我一个人还在大街上晃悠,哥哥还不来,眼看着天色渐沉,我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哥哥今天好奇怪,都现在了还不来找我。 莫不是出了一趟远门,就看上了哪家姑娘,想娶进门,然后嫌我碍事,坏他好事,所以想挤兑我吧? 是了,今天是精神攻击,保不齐明天就是身体攻击,后天就让我出门了。 如果不是这样,试问,哥哥以前何曾对我说过重话? 他连骂一句都舍不得,更别说今日这样了。 “臭哥哥!坏哥哥!再也不想和你讲话了,你以为你谁啊!” “我就不回去,我急死你,我气死你!哼!” 我看着眼前手上的簪子,似要把它扳断。 “姑娘,小心,小心……” 我看着这小贩,气急了,跺脚道:“还你,不就一根破簪子吗?本小姐还不稀罕了,啊~” 我不小心用簪子划破了手,鲜血直流。 “这年头,连一根破簪子都欺负我,太可恨了。” “我要告诉哥哥,让他融了你……” 越到后面我越说不下去了,哥哥……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花灯又亮了几盏,河灯明了又灭。 恍惚间,我看到街角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便急急奔过去。 我大喝一声站住,那人竟真的没走。 街边小面摊。 “老板,再来一碗面!” “清浅姑娘,这已经是第三碗了,你确定你吃得下?” “废话真多,上面!” 怎么会吃不下? 我都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孟府内,灯火通明。 韵儿眼神一直往外撇,心里不断计算着时辰。 双手交叉贴腹,十指紧扣,她很紧张! “少爷,小姐这一月苦练琵琶,婢子看在眼里,况且,小姐也确实表现出色,为何少爷今日诸多刁难?” “清浅顽劣,心性不成熟,有时候又太过孤高,我怕有一天我不在身边,她……” 良久也未说话。 “少爷苦心,小姐定会明白的!” 没想到,我孟清宣也会有撒谎的一天。 琵琶无情,山河无情,那我又是什么? “韵儿,吩咐下去,找小姐。” 我盯着前面的林子仪,满是疑问。 “你有心事?” “看出来了?唉,正有一件棘手的事……” “如果你借了一家人东西,但你不好意思亲自当面去还,也不好意思请别人去还,你待如何?” “很简单,写张字条,搁人家门口就行了!” “没了?” “没了!” “好主意,我现在就去!” 现在?说完就已不见踪影,留我一个人在小面摊。 看着越来越冷清的街道,心中五味杂陈! 好在,没过多久,韵儿便来了。 我一个人在河边想了许久,觉得自己今天太过荒唐,为了这一点点小事,竟差点让自己形象全无。 今日就算不是哥哥刁难,明日照旧会有别人刁难。 只要有任何不足,就会被别人挑刺。 哥哥,谢谢你的苦心。 一路经过小园,亭苑,最后在哥哥的庭院处停留,看见里面已熄了灯火。 今天,一定让哥哥失望了! 我落寞着走回自己的房间,看来,我还是不如哥哥。 白天哥哥弹奏《山河》时,我竟然吃味,他居然弹得比我还好! 第七章 月下赴约 经此一事,我深刻的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不是那篇《山河》不够好,是我太天真了。 也不是我没有倾注感情,而是感情不够。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我心里还是有疙瘩。 早上,我亲自端了早饭去哥哥房间。 韵儿说,哥哥病了! 我不过就出去晃了一天,怎么就病了? 昨天不都好好的吗? 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声咳嗽声,我原本还打算冷落哥哥两天的心都没有了。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哥哥说可以,我进去后就将房门关上,将窗子也顺带关上了。 哥哥只着一件素白色里衣,静坐在床头。 “清浅可还在生气?” 我默了默了良久,道: “我作的不好?” “好!” “那为什么哥哥不满意?” “因为哥哥觉得你可以更好!” “真的?” “哥哥几时骗过你?” “那我就信你最后一回,没有下次!” “若是不好,我还是会说你!” 就知道会这样! 深夜,城守府。 有人扣响了铁环门扣,将东西留下后,便隐身暗处。 此人正事林子仪。 一小斯打开门,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见门外空无一人,便疑惑的摸摸头,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精致的木箱。 他好奇的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前月遗失的珍宝。 他紧张的抱起木箱,再次四周环望,见没有人便急忙边跑边退回府内。 大叫道: “大人,大人,出事了!” 一位身穿红色官服的人,在听到呼喊后,疾步走了出来。 身上的繁复花纹,以及腰间别致的锦囊,都暗示了他的身份不俗。 这位大人正是城守,九重关地位最高的人。 城守道:“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 那小斯便将箱子打开,放到城守面前。 “大人您看!” 那城守大惊失色,扔了一句 “把军师叫来!”就扬长而去。 军师来后,两人便在书房里密谈。 “不知大人深夜叫子鱼过来,所为何事?” 子鱼军师向城守恭敬的行了一礼。 “有人将城守印送了回来!” 上月林子仪盗走城守府许多宝物,其中就包括有这城守印。 但是林子仪不知道这是掌管整个九重关的进出,以及下达指令的城守印。 他只是把城守府上下觉得好玩,以及有价值的东西拿走了。 难怪朝廷会震怒,下三月死令。不过现在问题是,印玺回来了,可江南之盗还没抓住。 派去的一批批人,全都无功而返,眼下边疆加急,朝廷与金夏势必有一场恶战,九重关之劫,在所难免! 而无论朝廷,还是九重关眼下正当用人之际,九重关不能因为一个盗贼,而出精兵围剿;朝廷已然应顾不暇。 面对如此困境,城守道: “子鱼有何看法?” “大人,子鱼觉得,当下应该撤回外面的追铺,毕竟九重关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便看向城守, 子鱼军师顿了顿又继续道: “据我掌握的情况,江南之盗手下不曾沾染过鲜血。此人,暂不除尚可。若要除,得费力良久,得不偿失!” 城守点了点头,赞同道: “子鱼想得周到,可我应该如何跟朝廷交代,眼下三月期限将至,怕朝廷不会善罢甘休!” “大人,子鱼有一计。” 孟府。 我看着嘴唇泛白的哥哥,心痛不已,帮他把被子盖好后,便出去了。 屋内,孟清宣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刚刚被我触碰过的被褥,心绪迷惘。 屋外,我苦事冥想,仍旧心烦意乱,哥哥病的突然,我出去玩的心都没有了。 想起昨日夜里,林子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想邀我今日出关游玩,以报我解惑之恩。 我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毕竟我最爱的便是出去玩了。 这么好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现在,我深深地望了哥哥的房门几眼,知道自己怕是要失约了。 深夜来的突然,我趴在窗台上,看着满月,浓浓的黑雾在下面漂浮。 百无聊赖之际,我听见树叶莎莎作响,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忽然,我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倒脸,不,准确来说是一张鬼脸,挂在我窗前上。 吓! 原来是林子仪! “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失约,问得都没有底气。 他从我窗上跳到了离我最近的一根树杈上,玩笑道: “清浅姑娘不肯赏脸,只好林某赏脸了!” 树的距离刚好在我视线之外,又有黑夜做掩护,我看不清对面的人影,只能听到对面的声音。 “胡说!我又不是看不起你,为何不肯赏脸?” “那姑娘失约是为何?” 我看着那隐在暗处的树,满脸忧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双手不知何时起,放在了胸前。 “哥哥身子一向硬朗,可却突然之间病倒,我……很担心。” 对面树上静默良久,正当我以为他走了时,对面又传来了声音。 “你——很在乎你哥!” “嗯,自从父母去世后,哥哥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林子仪看着我眼里的失落与痛楚,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我。 “清浅姑娘,你以后还会有其他的亲人,比如说爱侣!”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句话,总之,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次换我沉默良久。 林子仪又开口道: “毕竟,你总不能和你哥哥过一辈子吧?” 一辈子?这句话触动了我,是啊,哥哥以后会娶亲,会生子,更会离开我。 他身边会出现除我之外的其他女人。 到时,哥哥一定会告诉她,我们并非亲兄妹,以我对哥哥的依赖,到时她一定会将我打发走。 就算最终她没有,但以我的性格,哪怕看到哥哥与她恩爱有加,或是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我也许会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也许最终,我还是会走。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准确来说,是不敢回答! 一种莫名情愫在心里蔓延,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林子仪,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还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你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啊?” 这话似乎说的有些腼腆。 “有啊,你为什么要去当盗贼?你有武艺傍身,说明身强体壮,除了会喝酒,也没有其他坏毛病,为何不去干一份正经的事呢?” 我一口气说完,对面树上静的出奇,然后,传来林子仪略带责问的语气,掺杂着微怒: “你很反感我?” “我为什么要反感你?我是为你着想,你是盗,便是奴籍,这样的你是娶不到良家女子的!” 其实我是私心,想为朝廷除一祸害。 虽然这是实话,但我却不可以告诉他。 第八章 争执 月亮已深入云层,夜漆黑如墨。 “正如清浅姑娘所说,那又如何?” 林子仪突然笑起来:“城北徐家二公子,欺压百姓,为虎作伥,可曾有一丝怜悯之心?” “我盗他罪有应得!” “李家家主,暗度陈仓,背地里做了多少龌龊事。” “还有云家,私自加收田税,鱼肉佃户,有人不从被打伤致残!” “我盗的都是一些恶人,最终也还是没有将他们怎么样,不是吗?我盗的东西也都大部分还了不是吗?” 如果不还,林子仪定会引来各路人联合追杀,到时才是真的麻烦。 即使林子仪武艺超群,也无法应对来自各路的绞杀。 况且,他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以往那些贵豪,一个两个憎恶倒也罢,一群报复起来何其凶险? 我无奈摇摇头,看着对面树上: “你说我对你反感,可要不是我知你并非恶人,才懒得理你!再说,我与你并不是非常熟络。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对你有好感?” 对面树上无一丝响动,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早走了吧? 走了也好。 风有一点大,我准备关窗。 “清浅姑娘,如果有一天……换一个人,你是不是可以接受?” 林子仪刚刚一直在沉思,开口说这句话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 我很疑惑,什么叫换一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子仪突然好失落,但是他的表情在黑夜里看不清。 “没什么,清浅姑娘早些休息吧!” 我回了一句莫名其妙,便将窗子关好,再不说话。 心里面就又想起了哥哥,想起他病了,心里就不舒服。 不踏实的睡了一晚。 早上起来,便问韵儿,哥哥是否好些了? 昨夜离开时,我不太放心哥哥,便让韵儿留下守夜,照看哥哥。 哥哥虽有贴身男仆,但我总觉得不如女子心细,我想留下照料,但哥哥不允,只得作罢。 韵儿打趣道: “以前都未见过小姐对少爷上心,还记得当初每次都是少爷找的小姐,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吗?” 这丫头…… 风水轮流转是这样用的吗? 我偷偷白了她一眼, “少说话,多做事!怎么我一提到哥哥,你比我还激动?” 我知,韵儿是哥哥挑给我的丫鬟,自然里里外外都向着哥哥。 “小姐,您到底是真知还是假不知?”韵儿眨着一双疑惑的眼看向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应该知道什么?” 然后不等我再次发问,韵儿跺着脚丢下一句没什么,便借口离开了,留我在原地一地问号。 我去看哥哥时,他正开着窗,在小塌上看书,也许是太过专注连我打开房门走了过去都不知道。 偶有凉风吹打窗台,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看了一眼,不忍打扰,便转身向里屋拿了一件白色的绣着墨竹的披风。 “哥哥外面风大,披着披风吧?”我询问着,怕他拒绝不肯,又加了一句:“别忘了,哥哥还病着呢!” 看着披风披在哥哥身上,我才放心叫下人去传菜。 因为哥哥,我特意吩咐厨房准备清淡的食物,看着他碗里的青菜,有种说不出来的暖感。 这几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不快也一点点消失。 哥哥突然放下筷子,看着疑惑的我道:“清浅,如若关外出事……你和我一起去江南生活……你怎么想?” 他说得断断续续,我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嘛!? 关外怎么会出事? 我也放下了碗筷,认真道: “九重关守卫甚严,又驻有近数十万精兵,周围山势险峻,陡峭横生,有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况且又有战将白起将军坐镇,士将一心!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试问这样,”我拿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哥哥还认为关内不安全吗?” 也许我不想拂了哥哥的意,便又道:“如果哥哥最终还是想要清浅去江南,清浅也一定会去,但不是现在,因为哥哥还病着!” 哥哥嘴角微微弯起来,也学我拿起茶水一饮而尽,稍微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才道: “等我病好,我们就去江南。” 我看着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第九章 故人造访,暗有玄机 因为哥哥病了,我也就不急着出去玩,便就在家安静待了一段时间。 我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好似与世隔绝,每天就看着书本,偶尔弹弹琵琶、侍弄花草。到了饭点就去哥哥房里吃饭,顺便监督哥哥喝药。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甚至有点无聊,但是却出奇的让人觉得温馨、满足。 尤其是看到哥哥渐渐好起来的时候。 师傅来的那一天,我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摆弄新搬来的花草,以便让自己的院子赏心悦目。 当听到韵儿的话时,我手上的花盆差点摔了下去。 师傅精于琵琶,我记得我六岁那年,也就是被灭门的那一年,与哥哥相遇,通过哥哥认识了师傅,从此便拜她为师。 只是没过几年,不知为何,师傅她突然遁入空门,削发为尼。 如若不是这般突然,我想,我和我哥还有师傅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想起昔日的种种,我带着含泪的双目一口气跑到了前厅。看着面前身穿素青僧服的师傅,心中百般无奈。 哥哥赶到时也是和我一样。看着哥哥身旁的师傅,我苦涩开口道: “太师……近来可好?” “贫尼很好,劳烦施主挂怀!”说说完还向我行了一下僧礼。 看着这般面生的师傅,我一下没忍住,眼泪止不住的流,口里说着师傅……师傅……只是这呼喊淹没在了哽咽中。 哥哥见我如此,便令韵儿将我带回闺房中。 听其他丫鬟讲,我走后,哥哥便将师傅带去了书房中,讲些什么不清楚,只知道没过多久师傅便从书房出来,随后便离府而去。 自从师傅走后,哥哥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不见人。 我担心哥哥,待收拾好心情后就独自前往书房,带着厨房刚做好的饭菜前往探望。 “哥哥,我是清浅,你开开门好吗?” 也许是因为哭过一顿,所以我的声音略显沙哑。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看到了满脸倦意的哥哥。 这一顿饭吃的安静,苦涩。 “师傅怎么会来?来这是为了什么事?还有,哥哥和师傅说了什么?又为什么哥哥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我有一连串问题想问哥哥,但是我知道,哥哥不一定都会告诉我。 “清浅,绝尘师太此行受人所托,来孟府带个话,别无其他,莫要多想!其次,哥哥也未与绝尘师太有过多交涉,反倒是清浅,莫要再叫错了,她是绝尘师太,不是我们当初的师傅!”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哥哥似乎带着无限的感伤和落寞。 我们自小便是孤儿,而绝尘师太更是将襁褓之中的哥哥拉扯大,说是师徒,不如说是母子更为恰当。 曾经,我们不富足时,日子虽然平淡简单,但有师傅在侧,再大的困难也不值一提。 师傅苦寒出生,被人几番辗转贩卖,流落红楼烟柳之地,却始终没有忘记自身的骄傲,她的琴声总是流露出一种傲骨,似抖动几层积雪过后晚来的暗香。 是红尘女子,却不是风尘女子。 她未享过我与哥哥的侍奉,哪怕日后哥哥富足,想报答她却也不过成了一场秋梦。 哥哥后来和我说了好多话,只是我一个字也没有再听进去过。 淑宝斋就这样倒了,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我先是知道断货的事,而后又是听到岭南不安,我不是没有想到过,断货的缘由,以及断货之后的灾难。 或许,大宋真的已经不安了,这场战争的局势暗潮汹涌。 而哥哥每日里里外外,进进出出,既要安排好府内府外的各种琐事,又要处理好盘缠在九重关各大势力的枝节,好为离去做准备。 如果一切真的像想象中那般简单落拓,又何来诚惶诚恐的那般胆颤甚微? 第十章 别离九重关 关内美酿坊。 林子仪一身黑衣将身子裹得严实,露出的眼睛明亮,嘴唇较薄,鼻梁处被一根纤细的灰色绸带覆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不正常的白,但仍然可以看出脸颊微微泛红,双手叉腰轻靠在柜台上,问前面拿着算盘的店老板:“贵店还有几坛上好佳酿?我要年岁最久远的、口味最香醇的,当然如果埋有二十年及其以上的女儿红,本大爷可是最喜欢的了!” 那店老板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随即便又开始飞快拨弄他那似被岁月温洗过的珠盘。 “客官,本店还有上好佳酿二十四坛,每坛十五两银子,二十五年女儿红五坛,每坛六十两银子,十年云中醉十坛,十年千妃酒九坛,价位一样,每坛三十两银子。不知客官想要多少酒?” 林子仪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钱囊,口吐一口浊气,眼神缥缈,脚步轻浮,身子在听到有这么多好酒时再也忍不住而四处摇摆。 “哈哈!这么多,全要,全要!”他顿了一会,仔细看着店老板,咦了一声,嘴里叫着不对不对……想来是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店老板再听到林子仪话里的疑问时再也忍不住,脸上的肉微微轻颤,他开口道: “客官,我们店里的酒最是浓淳,童叟无欺,放眼方圆百里这招牌在这呢,况且酒是真品,价格自然高些!但比平常,价格又稍微低些。” 店老板是铁了心想要将酒卖完,见林子仪不说话,便又道:“如果您觉得不妥,看您买这么多的份上,我给您打个折如何?再不行,本店也可以额外赠送其他礼品,客官您觉得如何?” 林子仪突然灵光一闪,双手趴在柜台上,对着店老板笑得酣畅, “自然是好啊!只是——我需要两辆马车运酒!” 那个“只是”林子仪故意拉了好长的音,听得那店老板心里一惊一惊的。 所以,当听到林子仪只是需要马车时,店老板才放下心来,满脸灿烂。 “好说,好说!” 说完之后便唤来小二下去准备,自己则转身去了后房。 林子仪见他离开,便自顾自寻了个座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酒瓶,往嘴里灌了几口,一脸享受。 店老板出来后,便径直走到林子仪身旁,神秘兮兮道:“客官,这是个好东西哟!” 说着便将一只白玉瓷壶从袖子小心翼翼拿出,打开壶盖,酒香瞬间溢满整个酒楼。 林子仪双眼放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酒抢到,倒满一口。难以置信,本以为怀中的贵妃酿已经是酒中佳品,价高味浓,现在看来,这店老板的这瓶酒才是酒中仙品。 “这是我家小姐自酿的酒,有价无市!怎么样,看你买了这么多酒的份上,这瓶送你了!” 林子仪看了看手中的酒,又看了看店老板,疑惑道:“你家小姐是哪位啊?这酒真是不错,比我以往喝的都要好。我呢嗜酒如命,喝过这酒后,怕是以后都难以忘怀这滋味,恐怕要视其他一些酒为水了!” 当然,这话夸张了一点点,毕竟是自酿的酒,没有老酒名气大。 店老板听完林子仪的话后,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叹叹气,道:“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酒也只是我家小姐闲暇无聊时所酿,也就偶尔想起,或是一时兴起会酿那么一点点,您手上这瓶,还是她几年前酿的呢,估计现在她早就忘了她自己还会酿酒呢!所以啊,问了还不如不问,况且你不一定可以见到她,就算你运气好见到了,她也不一定会帮你酿!” 说完还一脸惋惜,上前去拍拍林子仪的肩,道:“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林子仪醉红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不甘心。 那店老板又道:“我平常不喝酒,不然这瓶酒哪里还轮得到你?”说着便指了指那瓶白玉瓷瓶。 林子仪嗝了一声,熏了店老板一鼻子酒气。 店老板捂着鼻子,继续道:“不过,你以后可能看不到我了,这美酿坊要搬迁到江南去。不然,我干嘛要一下子将好酒全卖给你?” 说完手就不经意又扶上了肚子,这胖老头,虽然不中看,但心性善良,又极其会做生意,也算是个人才吧! 林子仪如是想。 两车酒满满当当,不一会儿便都装好了。林子仪摸了摸这些酒缸,心神荡漾! 他打开了一坛云中醉,酒香满怀,突然他发觉一张俏脸倒映在酒面上,他晃了晃神,笑自己多情,又笑自己梦魇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清浅姑娘在这坛酒里呢? 阳光铺满了大道,前头马儿悠然,林子仪醉卧在马车上,嘴里唱着自编的歌,手拿根狗尾巴草在空中挥舞,歌声响彻云际。 第十一章 堂前献计,巧破难关 “少年我轻狂,睥睨天下无双,一路风花雪月满山岗,那些红尘过往,不过浮如一梦饷,大盗我枕酒满车香……” 林子仪酒喝得正尽兴,歌也唱得顺耳,半醉不醉的,连声音都有一丝丝韵味。 没过多久,暗夜深沉,林间幽静,林子仪已喝完了一坛云中醉,嘴里碎碎道:“果然酒味够浓,喝完就像在云中飘浮,荡来荡去的,好不欢喜……” 话里带有浓浓的醉酒气息,果然,没过多久林子仪就睡死过去,任由马车东摇西摆。 另一边,孟府里。 孟清瑄在书房认真看着账本,以及各个店铺剩余的存货,仔细思量,这批货物的去处。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本来就打算轻车前往,但是路上怕多有不测,遭遇变故,为警防万一,应事事细心,再多雇一些人手,最好有武功。 我端了一碗鸡汤去看哥哥时,蜡烛已经燃了一半,烛影在墙上跳动,推门入眼便是哥哥认真的脸。 哥哥的病早已好了,本想启程离去,但却被一些不起眼的小事绊住。 前日淑宝斋、乐来居、美人堂等等大大小小十几家店的掌柜一齐到孟府商议离去的相关事宜,哥哥认为需将存货全部清空,一些掌柜的却认为此举不妥,一来损失太大,二来心有不甘。 也有一些人建议,将一部分存货搬迁到江南去。哥哥却对此直接否定,认为一定要万无一失,带着货物,不但目标太大,还易遭人记怀,出事时应顾不暇,到时损失更大。 一场议谈,几种说法,但因哥哥才是最后的老板,所以,哥哥掌握所有的决策权。事情理应就此解决,但没想到,结果出人意料,好多店铺里的存货卖不出去,掌柜的又惊又怕,日日忧心,夜夜嗟叹。 哥哥也无可奈何,一直在书房思考良策,却始终不得其法。我听闻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一件小事。 “哥哥,你曾经说过,物要用在实处方能尽其用,事要对其法方可事半功倍。如若哥哥信得过我,我倒是有良计!” 我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哥哥渐渐往上翘的嘴角,心下舒然。 哥哥道:“愿闻其详!” “我们孟府中,卖米的米计楼,卖衣的美人堂,卖酒的美酿坊等等,多余的米、衣、酒及其他物件,一部分可以捐赠给官府,另一部分可以捐赠给贫苦的普通老百姓。一来可以表明我孟府对朝廷的忠心,二来可以彰显我孟府的亲和大度!上对得起头顶青天,下对得起黎明百姓!” 我说得一本正经,哥哥听得满怀微笑。 “清浅,继续!”我听得出他话里的肯定,语气里的宠溺,不觉喜上眉梢。 “乐来居做为客栈自然是不能够搬走,既然我们要走,可以先将它借给官府,我们不收一分钱财,待以后打算回来,再另做安排。我想,这偌大的乐来居客栈,里面房间数不胜数,日后若是战乱纷起,定有大量流民,那时官府便可好好利用!也算我与哥哥尽的一份心意。” 哥哥点点头,道:“清浅心细如发,说的是借而不是捐,果真不错,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照做!” 是了,乐来居修建起来工程浩大,难度又高,就算战乱被毁,也不会太严重。日后我与哥哥感念故地,想回来重头再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哥哥眉头紧锁,又担忧道:“那些珠宝怎么办?那可不能捐,不是实物。” 我思索了一阵,严肃道: “那就只能埋了!” 淑宝斋里的首饰再怎么不称心如意,那也是真金白银,比那些东西诱人多了,捐出去也流不到百姓的手上,反而丰满了贪官的腰包。 而且,仔细算算我们捐的那些东西,也抵半个九重关,一整个江南小镇了!如果再捐一批这样的首饰过去,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到时被人盯住,就会得不偿失。 “可埋东西也算是一道难题,是埋在自家后院,还是埋在荒郊野岭?又应该以何种形式,何种缘由埋?” 哥哥向我发问,看来他还未想好。 我简单道:“昨夜孟府大小姐房中失窃,那盗贼武艺超群,数名家丁为护大小姐安全,不顾自身安危,与盗贼拼命,最终死于盗贼刀下。孟府大小姐慈悲为怀,不弃糟糠,愿以平民之礼风光大葬死去的奴仆。” 说完之后我看着哥哥,没什么比这更光明正大,更惹人爱怜了。 况且,我说的是数名,而不是一个确切的数字,就算日后被查起,也无甚要紧。现在只差哥哥去官府走一趟,改掉“他们”的奴籍。 哥哥点头称赞,不日,消息便径直而走。 没过多久便“风光大葬”了奴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第十二章 孟府献桩 关内城守府。 城守大人坐在首位上,看着姗姗来迟的子鱼军师。右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高低起伏,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沉重而又阴抑,一颗心上下起伏不安。 几天前,上桥旁李府以及云家又遭失窃,东西两房库银被洗劫一空,损失黄金两箱,白银上万,还有一些锦缎绸罗,珍宝玉石。两家家主日日来府里哭诉,去府衙明冤,闹得整个官府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两日前,朝廷又派人前来施压,三月之期将近,而捕获之事毫无进展,事态俨然已是火烧眉毛。而罪魁祸首现在还不知所踪,逍遥法外。 闹得人很是伤脑筋。 子鱼到时,正好看到城守大人苦恼不堪,原以为,依仗战事可以让此事避一避风头,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大人,原是子鱼高估了自己,才让大人陷入如此境地。子鱼惭愧!” 子鱼原先打算以假乱真,用假的江南之盗代替真的江南之盗,先度过三月之期,等之后东窗事发再另寻他法。况且,真到那时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压一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也就那么过了。 却不曾想,京都那边并不肯买账,难不成真的要为一个盗贼牺牲掉一位高官吗? 这明显是一个局,针对九重关的局。 孟清瑄到城守府时,恰好赶上这么一道难题。因为平常与子鱼私下交好,所以城守大人对他也格外不同。 孟清瑄说明自己的来意,表明要将孟家名下的店铺所余之物,全部捐给官府。乐来居也送给官府将来安置流民,伤员等居用。 城守大人惊了一惊,如果有足够的米粮,将来九重关之战就稳操胜券。哪怕被围关,也可以拖死敌人。 子鱼也同样震惊,疑惑道:“你为何作如此决定?难道信不过我,信不过白起将军吗?” 九重关本来最大的官是武将白起将军,后来朝廷畏惧白起,怕他做出不忠不义之事,便派文官出任九重关知州,因为一直以来的重文轻武,知州后来升任成了九重关城守,而白起将军职位一直都未变更。 虽然城守大人比白起将军官大,但他并未像其他文官那样轻视武将,两人私交也甚好。城守大人曾经还亲自拦截过白起将军的流动军制,向京都上书白起将军的功绩,为其谋赏。 孟清瑄道:“清浅好不容易同意与我一同前往江南,乘着现在战事未起,不如早早打算。” 是啊,沿途风景各异,清浅一向是爱玩闹的性子,若是能够与她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孟清瑄如是想。 城守大人肯定道:“孟公子年少有为,心中又有大义,本官代九重关的百姓感谢孟公子的好意!” 子鱼便也不好说什么,认识孟清瑄的人,谁不知道他最疼那个宝贝妹妹,恨不得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塞给她! 只是可惜了,他那妹妹虽然聪明绝顶,但在感情上却是宛若稚童,不直接和她讲明白,九九八十一弯都绕不出个结果! 提到孟清浅,子鱼想起今天早上在市井听到的闲言,关切道: “清瑄,听闻你们孟府昨天晚上失窃了,你妹妹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没有。” 子鱼懊恼道:“那就好,没想到那盗贼竟然偷到你府上去了,原以为他只偷奸商小人,抓他心里还隐隐有点不愿,甚至还在想办法为他开脱,现在看来,下次绝对不能够手软,该杀就杀!” 孟清瑄道:“我的人在关外小树林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上面的纹路很是粗糙。 这应该就是江南之盗的“本来面目”,上次清浅从关外小树林回来,她以为她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她的一点点变化孟清瑄都看在眼里,但没有说破。也因此,孟清瑄便派了几波人马前往查看,结果便发现了这个。 “几天前,有一黑衣男子在美酿坊买了整整两马车的酒,不出所料,那人应该就是江南之盗。而马车所行的方向,正是离关的方向!” 孟清瑄说完后,子鱼与城守大人面面相觑,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子鱼便道:“大人,这是天赐良机!或许今天过后九重关就再也没有江南之盗!” 听完这句话后,城守大人紧锁的眉毛舒展开来。子鱼看着孟清瑄,激动道:“清瑄,你来说!” 孟清瑄只得接话:“孟府昨夜失窃,乃江南之盗所为,官府与孟府双方合力追杀江南之盗,因其运气不佳,本可活捉,却不幸被误杀。虽然其未伏法,但已身死,还九重关一个清明,鉴此,过往一笔勾销!” 说完便将人皮面具递给城守大人,表明这就是江南之盗,现在已不在人间。 第二天,这段话,原封不动的出现在了布告之上。 关内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笑容映满每一个关内人的脸。 第十三章 关外神秘人 关内清风楼。 孟清瑄与子鱼两个人坐在一旁喝酒,静默无言。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整个包厢除了倒酒,就是喝酒的声音。 过了很久,子鱼忍不住开口道:“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到时候可别把兄弟忘了,不然,我就派人把你妹妹绑了,让你来见我。” 子鱼是白起将军的军师,为人宽厚,重情重义,忠君礼节,自然也是谋略不凡。 孟清瑄道:“你可以试试,只要你有那个能耐。” 子鱼撇撇嘴,一副不甘的样子,甚是无奈。 “孟府的失窃案是假,埋的棺材也是假,包括淑宝斋的倒闭也是假!目的是为了暗度陈仓,我私下将淑宝斋里的所有首饰器物,全部埋在了关外的密林,地点方位,我不说你也知道。” “告诉我这些,你妹妹知道吗?” “所以才让她以为是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所以才瞒了她,让她给我谋划。如果我不这样做,才会让她起疑,到时候,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子鱼痛心道:“你把这些留给我,是真的打算不回来了吗?” 孟清瑄又喝了两杯淡酒,肚子暖暖的,又自顾自的夹菜,慢悠悠的样子让人看了觉得很无奈。也许是吃饱喝足,他转身便向房门走去。 “我不是不回来,我是回不来……” 说完便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留下这莫名的一句话,让子鱼在原地一滞。 孟清瑄,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哥哥一出去就是一天,我以为现在那些杂务已经放下,哥哥就会陪我出去玩,害我一清早就到哥哥房间等。 结果……还是这样: 早上的我:哥哥回来了吗? 一旁的韵儿:回小姐,未曾。 中午的我:哥哥回来了吗? 一旁的韵儿:回小姐,未曾。 下午的我:哥哥回来了吗? 一旁的韵儿:回小姐,未曾! 未曾!未曾!未曾! 我仰天长叹,在哥哥房中等得太阳都落下了,实在撑不住,便睡死在了软榻上。 几天的日夜颠簸,在林子仪看来并不辛苦,他顺手便又打开了一坛美酒。 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个酒越喝越不香?” 离开九重关的这几天里,林子仪任由马车随意走着,而自己则每日都醉死在马车上。其实,现在这个样子,和当初醉死在山林野岭里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一个睡树上,一个睡马车上;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不动,而另一个则在赶路。 风餐露宿,已是习惯,有酒便也不觉得无聊、孤单。 前面有一池浅湾,周围水草丰美,郁郁青青。林子仪便在此小憩了片刻,看着马匹吃饱后酣然的样子,不禁便弯起了嘴角。 自己酒喝满足后不也是这个样子吗?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林子仪伸手便将胸前的白玉瓷瓶小心翼翼拿出来,打开后闻了闻,不忍又喝了两口。 一派飘飘然的样子,十分舒畅。 林子仪思索着,不由幻想,这酒是清浅姑娘酿的,可是清浅姑娘可不像是一个会酿酒的人。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酿出此等好酒。本想一探究竟,奈何已经将人皮面具换下,可惜只能等下次回九重关再说了。 若那姑娘肯帮我酿倒算了,如若不肯,我虽无可奈何,怎么说也算是换了新面目,但若因此,叫我放弃,不太可能。 大不了带个面具,吓吓她,也许就肯了呢?再不行,直接绑了扔山上,什么时候同意了,再什么时候放回去! 还未想完,便也有赶路人前来这湾水池小憩,打破了林子仪的思绪。 林子仪虽有不满,但依旧平平静静在一旁梳理着马发,逗弄着马儿。 来人很谨慎,尤其在看到林子仪后,神经更是紧绷。连下马都死死护着胸前的东西,一双眼还时不时的往林子仪这里瞟,生怕他抢了去。 林子仪觉得奇怪,乘那人洗脸之际,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好心道:“兄弟,你东西掉了!”说着便指着几米远处的物件。 那人好奇的走过去,看见地上有一袋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又狐疑的看向林子仪,发现除了两辆载酒的马车,也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因此,他没有说什么,转身骑马就离开了。 他一走,林子仪立马就变了脸色,也上了马车,却并不走大道,而是练偏僻处的小路走。动作迅猛,一刻也不作停留。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后,林子仪约摸着走了这么远,那人应该来不及折回来。 便放心将那时,从那人身上顺下来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封信,以及一张布告。林子仪仔细看着这张布告,上面的人像有点眼熟,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带人皮面具的自己吗? 带着疑惑的心情,林子仪读了下去,看到身死二字时,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心道:我什么时候不幸被人误杀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是不幸被人杀,这也太没有脸面了,试问这整个九重关,能杀我的有几个人? 人一生起气来,就容易忽视掉一些重要东西。比如林子仪,他就没有看到最后一句话。 第十四章 清瑄失踪,合力寻人 一切过往一笔勾销! 这就是在间接撇清林子仪与江南之盗的关系,给了林子仪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可以摆脱盗贼身份,重新生活的方式。 说透了,就是孟清瑄故意给林子仪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林子仪自己的觉悟了。 本来这次离关,林子仪就痛下决心要改过,不然也不会自己摘掉人皮面具,更不会买这么多酒离去。他曾经对孟清浅说的话,没忘,所以他不可以告别,也不能够告别。 如果,孟清浅问他,他要如何回答?其实如何回答,都瞒不过聪明的她!而且,正如她所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所以,告不告别,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本打算先离开九重关几年,等那些事情淡了再说,然后再重新与清浅姑娘认识!现在看来要重新回去了。看着手上的布告以及信封,林子仪无奈的想,用一包银子换,值吧?! 我一早就听说了,江南之盗的事,传言是被孟府和官府合力,围杀而死,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莫不是在做梦?孟府派人出去了,我会不知道? 况且,林子仪哪有那么容易死,也许我死了,他都还好好活着呢! 哥哥一夜未归,我都不知道现在的他怎么比以前还忙? 以前就算再晚也会回家,从未在外留过宿,哪怕真有急事,也应会派人知会一声! 除非来不急,亦或是口信忘了送,最差的情况就是出事了! 今天韵儿也奇怪,没有以前话多,都不怎么主动说话,比以前更加木滞,拘谨。但也比平常更加贴心,细心。 怪了,哥哥反常,韵儿也反常。我不想在府中等,便让下人备好马车。韵儿急道:“小姐准备去哪里?少爷还没有回来,小姐现在离开,等下少爷找不到小姐怎么办?” 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但是,我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可不想再等! 于是,便不理会韵儿,自己转身上了马车。说不定哥哥没回家,就是因为出事了呢? 因为心中忐忑不安,便又叫来二三十个家丁,一同前去,万一出什么事,好歹也有点保障不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惹得路人频频回首,我发誓,我一向低调,这次只是个意外,毕竟我是最讨厌张扬的人了! 如此,便心安理得,那种不适感也消失殆尽。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哥哥,就留了几个人在身边,让其余人去其他地方分开找,自己则留在大街上。 心道: “如果找不到,我就出城去找,反正九重关也就这么大,大不了翻了又如何?我就不信了,这样还找不到!” 转眼饷午,太阳在我头顶高照,又毒又狠。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全部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我一次次失望,心底是无限的恐慌。如果哥哥出事了,我该何去何从? 也许是在外太久,早上又未用膳,还经历过暴晒,以及等来的失望打击,我的身体好像有一点点眩晕,不过被我强忍了过去。 哥哥你到底在哪? 韵儿不忍看我这样,便道:“小姐,要不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吃的消?毕竟,小姐你还要找少爷不是?” 韵儿眼里泛着泪花,我觉得定然是我自己此刻形容太过枯糟。想来也是,现在的自己肯定不好看! 或许是找人动静太大,也或许是我暴晒时间过长的消息传的太快,没过多久,一袭青衫的子鱼便赶了过来。 “清浅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哥哥昨晚一夜未归,我找了一个上午,却并未找到……” 我说完之后那种眩晕的感觉又上来了,于是,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 子鱼疑惑道:“那真是奇怪了,昨天清瑄是午时离开的啊!怎么今天还未回府,会不会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哥哥绝对不会自己离开,他说过要带我一起去江南,他不会食言的! 我越听越心急,越听越心惊!心里祈祷着不要出事。身子不由往前倾了两倾,却被子鱼一把扶住。 “你还好吧?要不先回去,等有清瑄消息了,我托人来告诉你,如何?” 我不想,也不愿回去,便生气道:“多谢子鱼军师的好意,但我自己的哥哥,我要自己去找!” 见拗不过我,子鱼便也放弃了。不过他并没有走,而是告诉我他们昨天在清风楼里吃饭,然后思索着,回来的这一段路可能有哪些潜在的危险! “清浅姑娘,你知道清瑄可有仇人?” 我一脸茫然,但依旧答得肯定。 第十五章 孟家威信 哥哥不可能有仇人的,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得罪人? 况且,我相信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 我就是这么和子鱼说的,话里是肯定的语气,心里是不安的情绪。因为时间又过去了大半,那股焦躁的气息就快要占据了我整个身体。 哥哥仍旧未找到。 我不相信哥哥会出城,他出城做什么?可事实证明就是如此,不在关内,便在关外。来不及多想,我立马就上了马车,不与子鱼道别,便要车夫前去关外。 子鱼劝道:“你先别着急,清浅姑娘,我跟你一起去!”看了看我,便要上我的马车,但又怕影响我的闺誉,就补充道:“清瑄是我兄弟,我不会不管他。再者,兄弟的妹妹也算是我子鱼的半个妹妹!如此可好?” 我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又何来好不好一说,于是便与他一同前去关外。 我们刚到城门口时,守卫不放行,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一个出关的人都要接受贴身检查。我后面还跟着二三十号人,他们听到这句话,差点就跟守卫打起来了。 我生平第一次是如此的厌恶规矩! 韵儿气得直接下了马车,对那些人骂道:“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岂是你们这些下等人可以贴身检查的?识相的赶紧放行,我家小姐大度,自会既往不咎,如若不然,耽搁了我家小姐找人,让你们人头落地都不为过!” 我看着外面那些守卫为难的脸,心有不忍,换作平常,我肯定会呵斥韵儿,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但是今天我没有,因为我要出去,自然,我也不会接受检查。 子鱼看我似乎应付不了,想出手帮我一把,但却被我拒绝了。 我收起了情绪,仔细平了平心,便开口道:“敢问守卫大人,为何不让我们出关?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故意刁难?” 那些人听我说完后,震惊、为难溢于言表,双双抱拳道歉道:“您是孟家大小姐,我们就是一些粗人,怎敢为难您?若您今天带这么多人出去,出事了我们这些人难辞其咎,望您谅解,军令如山不能不受!” 我看着他们低垂的头,浅笑道:“那好,我可以不出去,但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这个说法还得让我满意,否则,你们懂的,我就算硬闯,今天也绝对要出去!” 其中一人不满道:“孟大小姐,您平常恣意惯了倒也无所谓,为什么这个时候发难?难不成你是金人的……” “够了!”那领头的人打断道,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奸细?!” 他没说完的我替他说了。 瞬间气氛变得很微妙。 这简直可笑! 就因为我急于出关,他们就怀疑我是奸细?难不成,金人已经打到九重关了,这不可能,这里还安好,就说明是安全的。我看向子鱼,想要求证。 奈何他不说话,我便知守卫的话是真的。可我并未放弃,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也不能够阻拦我。 “你们也不容易,关于这件事情我也很抱歉,可我出关是为了找我哥哥,他已经一天一夜未归,你们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亲人,若他有什么事情,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看到他们的眼神似有闪躲,便又继续道:“哥哥心中有九重关,有天下苍生,才会在临走之时将我孟家所有基业捐给官府,才会将天下第一客楼乐来居拱手相让,才会每年多纳一万两白银却从不报怨;为的是百姓,为的是九重关,更为的是你们!如今他有难,你们却还阻拦我,甚至怀疑我是奸细。若这样的人的家人与敌人不清不楚,你们信吗?” 我顿了顿,无奈心痛,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失望,语气自然也幽怨起来,反问道:“你们这样做,对得起哥哥吗?” 我知道硬来也许出不了关,可我又不想求助子鱼,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师。听哥哥说,因为子鱼太年轻,并未在军中立过功,自然也没有什么威信。 若是因为此事强出头,恐对他日后有影响。我虽然担忧哥哥,但一些事情还是拎得清。毕竟,我可是孟清瑄教出来的妹妹! 怎会差? 那些守卫不说话,恭敬有,动摇有,迟疑有,后悔亦有! “孟大小姐,请!”他们齐声道,动作都带着清一色的半弯,比之前更加恭敬! 我道了声谢,便出关去了。 子鱼赞赏道:“清浅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巾帼不让须眉,子鱼佩服!” 我淡淡回了一句:“聪明也要用对地方。”说完便掀开窗帘,看着远方的景,似有无限心事。 我不想聊天,看出来后,子鱼便再也未说过话。 关外之大,天地茫茫;苍天之大,心事茫茫;九州之大,世事茫茫。 哥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我抹了抹刚从身上落下的液体。 这里,好痛。 第十六章 小树林遇刺,九死一生 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强忍着不适,背对着子鱼。突然我发现不远处似有东西在蠕动,慢慢腾腾,极为吃力,又极为艰难。 便急切叫人前去查看,一颗心瞬间悬在了半空中。既盼望是哥哥,又希望不是。 我在马车上坐立难安,也不听韵儿劝告,急急躁躁跑下马车。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一个被砍断双脚,面目狰狞,全身布满伤痕,浑身是血的人,用他那似乎被血浸泡过的手掌,爬到我脚下,唤我一声小姐。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关内城守府。 城守大人急得团团转,金人速度太快,势力太强,前日传来密报,已有两座城池失守,而且都是在两个月之内被攻下。 事态紧急,朝廷那边却还在内斗,文官暗讽武将,皇帝怕武将专权,有一些城池有将无兵,还有一些城池有兵无将!甚至荒唐到让舞文弄墨的文官前去战场,而不是幕后做兵。 这场仗,还怎么打? 走也走累了,城守大人便要下人去叫白起将军。 没过多久,便走进一个年过半百,但仍旧看起来威武雄壮的男人,他脸上的胡须花白相间,暗示着过往的沧桑变化。 “白起将军,您来了。”城守大人似有无限感慨,看着他,眼里似有无数感情蓄发。 白起将军抱拳道:“末将参见城守大人!”身为武将,而且还是一个将军,却要对一个人低三下四行礼,换做他人,也许脸就翻了。 一山不容二虎,可白起将军拿得起,也放得下。 城守大人看着白起将军这般恭敬的行礼,羞愧难当!这么多年,占着九重关最高的官,却并未为九重关做出一星半点贡献。反倒是白起将军,镇守九重关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实在是时局弄人啊! 还有当年的流动军制,若不是城守大人前往京都伊求情,也许白起将军就会病死在了路上。就算没有病死,也许会被流动到蛮荒之地,功高盖主是任何朝代、任何皇帝都不想要看到的局面! 而大宋,有名的将领因此而枉死的不计其数! 野哭战鼓嚎,天地满江红。 “白起将军,本官惭愧!”城守大人说完后,就也对白起将军行起礼,即便有点不伦不类。但这是对白起将军最大的尊重! 四十年前,白起将军受命,镇守边关,那时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副将。后来因为牵扯到当时名震一时的辛将军,被贬至九重关。 而后九重关战事忽起,城池被围三月有余,援军却毫无动静。白起将军力排众议,亲自率领五千精兵,冒险从后崖处突围,虽然代价惨重,但好在成功了。 可是这场战争却并没有结束,只是成功偷运到了粮草。局势依旧很严峻,城池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 似乎陷入了绝境,前后孤立难援。关内,有一些人已经出现动摇,似要投靠敌人,竟想前往议和。 这是叛国!白起将军将提出议和投敌之人当场斩杀,扬言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自从,便再也没有人提过议和。 正是山穷水尽之时,才会冒出一群破釜沉舟之兵。他们带着怒气,个个似从地狱爬来,不畏生死,不知伤痛。 白起将军教出来的战士,不是英雄,便是鬼雄! “眼下已经失掉了两座城池,都是离九重关最近的嘉陵关和尧关,白起将军怎么看?”城守大人询问道。 白起将军思索了一会,才道:“先派人去收购附近村民的余粮,至少要备足够关内人半年的口粮!仓库不够,便征用城中多余的房库。在大事大非面前,想信那些人拎得清!” 顿了一会,便又道:“记住,城门一定要严进严出,容不得半点马虎!” 关内,孟府。 白色的幕布挂满整个大堂,我穿着白色衣裙跪坐在灵堂前。往后,便是同样一身雪白的众人跪在地上。 我声音沙哑道:“齐纹是哥哥的贴身男仆,可我孟家,却并未把他当男仆看待,你们也是,哥哥常说主仆就是主仆,身份地位不可僭越,可我始终认为,规矩是死的,在我面前,所有人一视同仁,任何人的命,都是命,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轻重缓急!哥哥之所以会这样说,会这样教导你们,并不是将你们看作不堪的蝼蚁,恰恰相反,他想告诉你们,我们孟府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进了孟府,你们可以被平等对待,但却不要因此而忘记自己的身份,毕竟,你们不可能在孟府待一辈子!齐纹如今却遭此下场,我心痛难忍,感他冒死救兄一命,我以孟家人的待遇,送他入葬。” 那天,哥哥带着齐纹离开清风楼后,便去了关外,哥哥说是去等人。 却不曾想,没有等来要等的人,却等来了十几二十个黑衣人,齐纹虽然会点武功,但只是因为平时身体弱,练来强身健体用,对付那些人,无疑以卵击石。 于是便带着哥哥一直跑,一直逃。好不容易甩开一段距离,却不曾想,前面竟是一处断崖。 第十七章 水葬齐纹 下河村,落水桥。 “这孩子活不过了吧?看着这样病殃殃,没有一丝生气,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孩子她娘,走吧。” 因为命里缺水,算命的便说,死后要水葬,最好在死之前能在离水很近的地方,这样,死后方可超生,来世才能万事顺遂。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爹娘一步步走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过,我知道,我被所有人抛弃了。 于是我又重新闭起了双眼,安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脑袋越来越昏,思绪愈来愈重,我快死了吧?这样也好,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还被人嘲笑,也不用浪费粮食,拖累家人,或许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吧? 可是,我好恨!我好不甘! 就在我彻底昏死之前,耳边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是个小女孩吧?她的声音可真好听…… 竹筏顺着流水慢慢漂移,躺在上面的人安静、祥和,只是没有生气。没过多久,便被小女孩发现了。 “哥哥,水里怎么有人,他——好像生病了,我们救救他吧?” 小清浅拉着还是少年的孟清瑄道,一脸担忧。 我以为我的生命就此终结,可万万没想到,我活了下来。 “你醒了?大夫说你从小体弱是因为平常没有调理好,又有自娘胎带来的病症,如今又在水里待了太久,沾染了湿气,病怕是很难好,不过,只要你好好调理,还是有办法的!”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笑着跟我说,我还可以活着! 小女孩说我根基不好,身体羸弱,需要每日练武强身健体。可我羞涩难当,别说请师傅每日教我练武,就是这请大夫的银钱,我都拿不出来! 似是看出我的难处,小女孩安慰我道:“没关系的,我哥哥可有钱了,我让他帮你找大夫,请师傅。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看着这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女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心里负罪感十足。 在我们那里,生病都是请不起大夫的,或许这就是下等人的悲哀吧!不,应该说是穷人的悲哀。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一个少年,他干净、橙澈,可寡言,仿佛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可只有我知道,他眼里有万千世界,心中有满腔情怀。 我病稍微好点后,便能够下床,我想去看看小女孩,也想去看看那个少年。我觉得,我一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所以后来便成了孟府的家仆,贴身照顾孟清瑄。我如愿的留在了孟府,留在了他们身边。我想重新活过,不想再和以前有任何牵扯,便求少爷赐名。 “齐纹,你就叫齐纹吧,孟齐纹!”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少爷竟然给我赐了孟姓,并且还改掉了我的奴籍!那时,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走,我一定要守护好他们,哪怕要用我的命去偿! 随着时日的增久,再加上我每天都会练武,身体越来越好。于是,便可以和少爷一起去外地经商。和少爷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发现少爷是一个很严肃并且很厉害的人! 他虽然大多数都沉默寡言,可他看人眼光独到,善任人才。我亲眼看见他将几家小铺子开满关内,逐渐遍布各地,成为了关内第一商! 后来又逐渐将铺子扩大,并且还修建起了,天下第一客楼——乐来居。 他和大多数的商人都不一样,他不奸诈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多数的商人赚钱之后都去买房置地,或是快活逍遥,只有他,用赚来的钱来扩建自己的商铺。哪怕他知道,最终这些商铺都会被官府拿走,或明或暗,他说,他不后悔! 少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除了小姐,我还没有看他为任何事情皱过眉头。他对待一切都好像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每次少爷回来看到小姐,都会很开心。一是因为小姐每次都会逗弄少爷,二是少爷本来就喜欢小姐。 我发觉后,刚开始是震惊,后来则是担忧。少爷与小姐是亲兄妹啊! 这是在乱伦! 不过好在小姐并不知道,只要少爷不说,小姐就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的心安定了下来,却又为少爷感到惋惜、难过。 唯一喜欢的人却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小姐生气出走的那一天,少爷明明就是担心,但就是不去找,还编什么烂借口离开,自己偷偷去找。去了之后又不将小姐带回来,还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小姐回来后,又故意将房里的灯熄了。小姐不知道有多失望,还以为你没有去找她。 少爷,我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平时也鲜少见到小姐,但是我每次见到了,都忍不住想要告诉她。 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我不能让事情错下去! 小姐答应少爷去江南时,背地里少爷不知道有多开心。他连那些铺子都不想要了,就想带着小姐一路游玩到江南。 如果不是绝尘师太,少爷和小姐现在应该都已经快到江南了吧? 绝尘师太走后,少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以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少爷和我说要去关外等人,我没问是谁,可我知道一定是为了小姐。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来要等的人,我们就已经在了生死边缘。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几棵树,什么也没有。我告诉少爷可以往西边走,却在少爷准备走后,从后面打晕了他。 对不起少爷,你要好好活着! 将少爷藏好后,我带着少爷雪白色的外衫,又跑回了断崖。那些黑衣人也已经快赶过来了,我没有多想,便将少爷的外衫扔下,背对着那些人,造成少爷已跳崖的假象。 “少爷,不要跳,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悲痛欲绝的冲着断崖下喊,响声震天,很快便引来了那些人注意。而我说完之后便纵身跳了下去。主子已跳,我安能不跳? 也许老天不想让我太过“舒服”的死去,我竟然醒了过来! 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我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绝望。我的双脚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可我已经没有了痛觉。 我知道,我的腿算是断了!回想起我在孟府生活的这十年,我突然又有点慰藉。 我多活了十年,认识了少爷和小姐,我不亏! 我从身上找到了那把匕首,当初小姐说,我肩负着少爷的安危,要好好保护少爷的安全!我随即便买了这把匕首,只是没有想到,第一次用来开光的人——竟然是自己! 第十八章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车上还剩最后一坛千妃酒。 林子仪抱着酒坛,面露桃红。 不日便可到九重关了。 林子仪想,可他突然又不想那么快进去。自己没带人皮面具,这样实在是一言难尽,前日手快,看到信函上“密诏”二字,竟就这样打开了,想都没有多想。 里面的内容真是“万分精彩”,没想到,看起来一向忠心耿耿的人,也会有不忠心的时候。难道真的是自己误判了吗? 只是不知道,那个叫何眀的人到底是谁?是京都伊的人,还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城守大人要与他通这种信? 最初决定去盗城守府,是有一次在树上时,听过往的路人闲说。 “朝廷拖欠军饷,且已经五月有余,军中有人不满,想要大闹军营。后来,是孟家出资,城守大人出面,这场闹剧才简单收场!” “唉,要不是有孟家,恐怕九重关得闹翻了!” “是啊,我听人说,他们的军饷不是朝廷拖欠,而是私下被人私吞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你带点脑子想想也知道,拖欠军饷对朝廷有什么好处?朝廷想要军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干这种傻事?” “那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朝廷的军饷都敢吞?” “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瞒着上面?” “不可能吧?城守大人忠心耿耿,是爱民亲民的好官怎么会做这种事?” “假相谁不会扮?亏他平日里还是一个好官的样子,私底下你不知道有多不堪!” …… 所以,林子仪当晚便去了城守府,发现,还真是寒酸!但是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拿走一点东西呢?况且,正如他们所说,假象谁不会扮? 后来便有了那些事。 前方不远处,似有人影在晃动,林子仪看不清明,又加上醉酒,所以他以为是哪一棵树,被自己看成了人。 但其实,还真是个人! 林子仪突然放开了抱酒坛子的手,猛的坐了起来。看着离自己不到几步距离的人,连醉酒的状态都醒了大半! 来人正是失踪的孟清瑄。 孟清瑄已经在此等候了一天一夜,他一直躲在暗处不敢现身,当看到是醉酒的林子仪时,他才走了出来。 “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可真慢。” 语调慢慢的,但耐人寻味。 我已经跪在灵柩前一整天了,从来都没有想过,齐纹有一天会离开。当初,他病成那样,都被救了回来。还以为,命大的他以后一定会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 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看到那样凄惨的他,我都有点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救他? 还有,哥哥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消息。 我虽然焦急,但这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总比听到哥哥的恶耗传来,让人更容易接受。况且,现在九重关已经封锁了,我也出不去,只盼望哥哥能平安。 夜,更暗了。 堂前只有火苗在跳动。 子鱼走了进来,面露愧色,抱歉道:“我去找过城守大人,现在全城戒严,我们暂时出不去,只能在这里等了,况且,清瑄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些人想杀他,哪有那么容易!你也别太担心了,相信清瑄若是回来看到这样的你,他也会心疼!” 我看着那越来越旺盛的火苗,就像心中的一腔怒火在熊熊燃烧,眼睛横向子鱼,带着蚀骨的寒意。 冷冷道:“你知道要杀哥哥的那些人是谁吗?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还不放过他?” 子鱼愣了一愣,吃惊道:“你都知道?那你还……还……” 我看着他,无奈道:“还什么?说不出来了吗,这就说不出来了吗?那如果我还知道你们别的事情,你得多吃惊?比如,京都伊的张参知,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子鱼没再说话,看我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我继续道:“我不恼你欺骗了我,毕竟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包括我也是。只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告诉我,而不是试图将我放进你们为我精心编织的梦里,那样会让我觉得不真实,误以为你们不信我。尽管,你们是想保护我。”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子鱼的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从我看到齐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哥哥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和我一起去江南了。对吗?” 子鱼是哥哥最好的兄弟,哥哥的事,他最清楚不过了! 子鱼突然苦笑了起来,道:“清浅姑娘,你还真是聪明,只是这一次你猜错了,我并不知道清瑄想干什么,所以,你的明白是错的。虽然我也弄不懂清瑄,但我知道,他想和你去江南的心是真的。还有,不要再套我话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转身要走,我急到:“等等……” “对了……” 我们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同样被对方打断。但明显,子鱼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 “清浅姑娘如此聪慧,清瑄就是想告诉我,怕也不会,谁让你可以从别人的话中揣测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还请清浅姑娘好自为之。子鱼告辞!” 说完后,子鱼便出了孟府。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里默念着:“还真是变了呢!” 声音太小太轻,不一会便被吹散在风中,听不清楚。 京都伊,皇城,大殿。 一群人正争吵不休,端坐在高台上的那人,听着听着就脑仁疼,用手撑着脑袋。 “秦大人,我大宋男儿铮铮血骨,断不会做出如此屈辱的事情!” “齐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义和之事怎么能说是屈辱?不动一兵一卒,不损失一兵一将,顶多牺牲一位和亲公主,但却可以给整个大宋带来和平安乐,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这是在向蛮夷低头,实在有辱我大宋威严!况且,我大宋男儿就没有认怂的,他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苟且一时安乐!” 齐大人说完之后,十分愤怒的看向秦大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除了高台那人在看戏外,高台下的一人也在默默关注着这场闹剧。 从始至终,他都未开口说一句话。 第十九章 忆梦 整个大殿气氛剑拔弩张,没有几个人的嘴没有说着什么,暗暗的,阵对已显露出来。 帮着齐厉的,肯定是宁王党;帮着秦以的,肯定是眀王党;中间这几个不说话的,或是模棱两可的,要么中立在观望,要么就是保皇党。 张严默在心里想着,便将头再压低了一点。这朝堂甚是混乱,皇帝还很年轻,臣子就已经自站阵营。要说大宋真有什么让人失望的地方,便是外有蛮夷在侵犯疆土,而内部却君臣不和。君与臣,臣与臣,君与将,臣与将,将与将之间,关系微妙,间隙、猜测、算计等等,杂草丛生。 外患不止,内忧无休。 高台上的人,眼神暗了暗,看着少数不说话的几个人,心里讽刺了几声。 吵闹的群臣看着皇帝不对劲,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朕叫你们来是有要事商议,可不是来骂大街的!爱卿们担忧国事,愿为朕排忧解难,朕很是欣慰。可,所提之法,是否可行暂且不论,但,光是和亲这一条,就有伤国体。朕虽然年轻,但却也看得分明透彻!” 赵皇的意思就是,议和有伤国体。 若是在两国相交甚好时,对方提出和亲,可视为维系两国友好。可现在,和亲不过是屈辱罢了。 张严默听完赵皇的话后,内心赞赏不已,连带着手都不自觉的抚上了下巴上的胡须,然后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赵皇。 大宋需要明君,可现在的他虽然不够格,却也是在成长。 或许是赵皇发现了张严默的目光,便也看向他道:“不知参知政事有何见解?” 张严默听到自己被点名,随即上前一步,严肃道:“臣暂且想不出办法,但臣知道,有损国体的事不可以,也不能够做。” 说完后,便将余光扫向秦以——这个提出议和的人。 赵皇听完后,有一点点失望,还以为张严默有更好的法子。现在看来,只剩下那么一条路了。 看着自己的建议被皇帝否定,而自己又被张严默暗骂,秦以十分不甘心,但却无可奈何。这两个人的地位,都比自己高的太多太多。 孟府。 昨夜狂风大作,我似乎听到了爹爹在叫我,娘亲温柔的拍掉了在我衣服上的灰,笑着问我,累不累? 五岁的小女孩坐在爹爹腿上,拉着娘亲的帕子,往身上蹭了蹭,笑得甜美。 “颜儿不累,颜儿要下去和爹爹娘亲玩。” 一阵和悦的笑声从头顶处传来,“好好好,去玩去玩……不过,不可以玩得太晚了,今天爹爹还要带你进宫,可要点时间准备啊!不然全要你玩完了,你就这样脏兮兮的去见人吧!” “爹爹坏,想要颜儿脏兮兮,颜儿不要。” “那颜儿想要什么?” “颜儿要爹爹!” 黄昏时刻的阳光不刺眼,金黄色的光线从头顶处洒落下来,温柔了一座亭苑。 “真的决定了吗?颜儿还这么小,进宫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娘亲担忧道。 “你多虑了,谁敢欺负我孟安仁的女儿?” “可是……” “别可是了,只要颜儿招惹的不是太子,一切就都好说。况且,就算真招惹了,太子宅心仁厚,也不会跟个孩童计较什么的!” “那好吧,你多看着点她,别让她闯祸……” “爹爹娘亲,我换好衣服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梦里的他们没有说话,马车就这样不急不缓的驶入了宫门。 房间里的帷幔都变得凌乱,被风吹得在空中飞舞,周围的气温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韵儿走进来,摸了摸我发热的额头,啜泣道:“小姐,怎么还在发烧?要是少爷回来,小姐还没好,我该怎么和少爷交代啊?还有少爷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隐约中,我听到了有人在哭泣,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身上。 “站住,小鱼头说你呢,别走!” “你叫我?” “是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是谁?” “可你叫的是小鱼头,我不是小鱼头,我有名字。” 小女孩指了指小男孩腰间别着的锦囊,笑道:“是小鱼头唉,我没有叫错,我想叫你,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只能叫这条小鱼头别走了!” 小男孩又气又恼道:“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小女孩嘿嘿了两声,还做了个鬼脸。 “颜儿,又在这顽皮了?快给人家小公子道歉!”爹爹刚赶过来就碰上了自家女儿的皮样,心里真是又欢喜又无奈! 小女孩看见了爹爹,便侧着耳朵向小男孩小声笑道:“这人是我爹爹,他对我可好了,可他对别人可凶了!我经常听见他骂人呢,所以,你小心点别被他骂哦!” 小男孩听完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随即便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这对父女。 孟安仁看着小男孩的眼神不对,不知所然,疑惑道:“小孩子家家的,嘀咕什么呢?” 还没有等来回答,便被人叫住。 “参知政事大人,久仰久仰了……” 孟安仁作了一个文人礼算是回礼了。又没过多久,围了一群人上来。小女孩被隔绝在外,小男孩亦是。 两人双双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周围才安静了一点。 小女孩叹了一口气,道:“这群人真可怕!小鱼头你说是吗?” 小男孩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看着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的男人。 小女孩也注意到了,便问道:“他是你爹吗?” 小男孩将头别过,像是赌气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爹?” 小女孩看着早已背过身子的小男孩,天真无邪道:“真不是?他快走过来了哦!” 小男孩听完后,便将头快速转了回来又快速转了回去,像是反应过来,便转身对小女孩道:“你竟然敢耍我!”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走过来! 小女孩无辜道:“他刚刚走过来了,就站在这里。” 小女孩指了指离小男孩不到一步的距离,又继续道:“我本来想提醒你的,他对我嘘了一声,我就好乖的没有说话了。” 小男孩听完小女孩的话后,气得在原地跺脚! “他让你别说你就别说?” 小女孩看着他,好笑道:“是你自己把他气走的!你说的话你忘了?” 小男孩突然把头低下,不知在想什么,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回去吧,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我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以不认我,可这层关系你改变不了!” 小男孩气极了,但仍旧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拉上了男人的大手,慢慢走远。 小男孩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笑道:“我叫孟清颜!你呢?” 第二十章 相遇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太阳都已经露出来了一角,门外面,雨水高挂。一滴一滴静落入尘土,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气息。 韵儿趴在我床头,眼神微肿,嘴唇干裂而泛红。我心疼的看着这样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你醒了?” 说完便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来,想要给我去端早膳。 临走时还摸了摸我的额头,兴奋道:“太好了,不烫了!” 这才兴冲冲地跑出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五岁时候的事。可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忘得七分净了。甚至是梦中爹爹娘亲的脸都是模糊的。 关外,小树林。 “你已经跟了我一天一夜了,你到底想干嘛?” 林子仪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孟清瑄,有点生气又有点尴尬! 只能无奈道:“我们又不是很熟,跟着我作甚?”说完便坐在一旁的青草地上,拿出怀里的白玉瓷瓶来喝酒。 姿态肆意,酒态潇洒! 孟清瑄没有理会,紧挨着林子仪坐下。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酒瓶,微笑道:“你爱喝酒?巧了,我妹妹会酿酒,而且手艺还不错,味道也是极佳。你想喝,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保证你天天有酒喝,而且那些酒都是人间一绝!怎么样?” 林子仪听到他说他妹妹也会酿酒时,便瞬间想到了那天在美酿坊的事。 那胖胖的老板说的话,还有那瓶酒,至今还让林子仪垂涎。说不定,他们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孟清瑄也不急,他心里知道,他一定会同意的! 林子仪假装很为难的样子,不断用手摩擦着自己的下巴。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够限制我的自由,还不能随随便便命令我!” “自然!我只是叫你保护她的安全,没有其他的事要你做。” “那好吧,你先告诉我你妹妹是谁,我好去保护她。” “孟府的大小姐孟清浅。” 林子仪瞬间愣了几秒,既吃惊又后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跟你瞎晃悠了一天一夜,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又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便道:“为什么要去保护她,难道她有危险吗?” 孟清瑄叹了一口气,道:“孟府现在很安全,以后就不知道了。所以,为了防范未然,我需要你的帮助。就是不知,你作何感想?” 林子仪笑得灿烂:“帮,一定帮!为了不耽误时间,我现在就去吧!” 说完之后就立马起身要走,孟清瑄急忙拉住他道:“等等,你要带上这个,而且不可以和清浅说话,实在不行,那就尽量少说。” 林子仪疑惑道:“为什么?说话都不可以,这不会把我憋死吗?” “你不怕出事,就当我没说过。” “行行行,快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不说话就是了。” 孟清瑄将手上的人皮面具递给林子仪,嘱咐他道:“这是一张新的人皮面具,江南之盗已死,你不是江南之盗,明白了吗?就算有人问起,你也要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否则,就会给清浅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就麻烦了!” 林子仪暗了暗眸,心情复杂道:“竟是这么严重吗?” 孟清瑄看着他紧皱的双眉,不忍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有性命危险,只要你们别离开孟府,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会很安全!” 林子仪气恼孟清瑄误会他是贪生怕死之人,有点怒又有点脸红,腼腆道:“谁要你关心我的死活了?我说的是清浅姑娘,不是我!” “清浅姑娘?你们认识?” 看着满脸疑惑的孟清瑄,林子仪心虚道:“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名字很好听,便就这样叫了!” 说认识了还得了,恐怕这家伙就不会再请我去保护清浅姑娘了。对,绝对不能说! 林子仪心里想着。 “你将她托付给我,你自己呢?” “我要去蜀中城。” “那很远,你去干嘛?” “这是我的使命,我一定要去!”孟清瑄看着林子仪恳求道:“还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清浅,我怕她生气!顺便帮我带个话。” “那她要是知道了呢?” 孟清瑄肯定道:“她不会,只要你不要和她聊天,她就不会知道!毕竟,知道我行踪的只有你。” 关内,孟府,孟清瑄书房。 我坐在哥哥的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每一本书,不论是账本,还是平常书籍。 只要是有哥哥写过字的地方,我都没有放过。看着这些隽永温秀的字,仿佛哥哥就在我眼前一般。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这就证明哥哥还是安全的吧? 我心里忐忑,没底的想着。又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哥哥的房间,看着里面干干净净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看着不远处的软榻,我想起哥哥总喜欢在上面看书,便也顺了一本,学着哥哥半侧着身子躺在上面看。也许是这窗外的风太过温柔,睡意渐渐袭来。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林子仪赶到孟府时,发现孟府里里外外都有不少人,还有暗中也有不少眼睛在看着。 前几次来,都未曾发现有这么多人,现在看来应该是都隐藏起来了。果然,孟府就是不一般。所有的下人,就好像是经历过训练一样,有条不紊,警惕异常。 若不是相信自己武功高,都要怀疑前几次来是放水了,不然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被发现过?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刻意隐藏,更加容易被发现! 没有多想,林子仪便小心翼翼地去寻孟清浅了。 我以为是我幻听了,可我又一次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睡意瞬间便被浇灭。 “哥哥!” 我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生怕是哥哥回来后又离开了我。 我抓到了一双手,以为是哥哥,但是当我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 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人,但是我觉得他好奇怪也好熟悉! 他手里拿着毯子,手腕被我抓住,毯子留在半空中,尴尬的表情也凝结在了半空中。 我生气大声厉道:“你是谁?来我孟府所为何事?”说完便放开了他的手,将他往外推开一点距离。 林子仪无辜道:“我只是想给清浅姑娘盖条毯子,至于来这里,是受人所托。” 林子仪顿了一顿,认真看着我道:“那人说他叫孟清瑄。” 第二十一章 昏倒 距离我第一次见到那人起,已经过了一个月。自从他告诉我哥哥的消息后,我的心已经平静了很多。 这忐忑不安的情绪也渐渐消失。只是,我感觉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孟家确实在易州有商铺,可据我所知,规模并不大,哥哥没理由连跟我告别都来不及,就赶去易州。 我可比易州那些商铺重要多了,哥哥真不会取舍! 那人问我是否介怀,虽然我嘴上说着不要紧,可心里确是翻江倒海! 没有人是真的不在乎的。 子鱼从孟府离开那天起,我就再未见过他,如此这般也好,反正我已经知道哥哥无恙。说起来,报信的那个人才奇怪,带完话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没个踪影! 害我连个好好聊天的人都没有。越发想要去易州找哥哥,也不知道没了齐纹,哥哥会不会不自在,亦或是会太过伤心。 晚霞下,官路旁。 孟清瑄一人架着马,神情专注,急急向蜀中城方向驶去,薄汗湿了里衫。 没过多久,后面便追来一人,孟清瑄看清来人后,便停下马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齐语?” “少爷,都办好了,来的那批人已经查清楚了,是京都伊那边派来的,不过军营也有插手。只是,属下没用,具体查不到人。”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孟清瑄也未说什么。只是有点担心,连想要自己命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甚至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非要自己的命。如果只是因为那件事,其实不必这样。 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对,都已经涉及到了朝堂,只怕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罢了,先赶路吧。 孟清瑄现在只想快点到达蜀中城,据说那边现在已经和金人开战了,局势危急。 金人连破两座城池,而大宋将领仍旧在原地待命,进不是,退不是! 攻未有令,守未有方。破易,防难!形势一如二十几年前,危急存亡。 如今,这天下,战火已纷起,烽烟未断绝!敌人势力强大,大宋虽不弱,但却少了一颗勇猛之心,更缺勇猛之人。 蜀中城,城门口。 百姓排着长队,正一个个接受检查。孟清瑄及其下属齐语牵着马缓缓向守门的士兵走去,衣角有些褶皱,背上略带风霜,想来是赶路赶得紧。 “战住,干什么的?不知道排队吗?” 一位小兵看着孟清瑄两人大叫道,手里攥紧长矛,略微向下偏转,他很紧张! 孟清瑄开口道:“我们二人听闻蜀中战事将起,特来此参军!还望通融。” 说完还向守门的小兵行了一个文人礼,那小兵看到后,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了退,然后用手摸了摸头。 “不敢当,我一当兵的怎敢受此大礼……您看起来像是书生,彬彬有礼,为何会想来当兵?” 孟清瑄笑道:“国有难,身先卒。躲避实非大丈夫所为,我孟清瑄,能屈能伸,不愧众生,更无愧英年所学。这便是我的理由。” 上对得起头顶青天,下对得起黎明百姓。 孟清浅的话又浮响在耳边,孟清瑄的嘴角便微微勾起。 清浅,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 小兵听得胸堂暖暖,满眼敬佩。 “好一个国有难,身先卒,本将佩服!不知你们来我蜀中城,有何贵干?可否与本将说说,指不定本将还能够帮忙。” 既然自称本将,声音又如此威严,不脱泥带水,想来来人应该是位将军。 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守城将军,他应该是有事才过来的吧? “孟清瑄见过将军。” 孟清瑄声音里难掩喜悦。 那将军大步走近,扶起孟清瑄的手,道:“不必如此客气,你来此是为何?” “参军。”孟清瑄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有骨气!”那将军赞赏道,便笑出了声。随即便看向孟清瑄严肃道:“奶娃娃,这可不是闹着玩,你想好了?” 孟清瑄语气坚定,态度坚决道:“自然!” 那将军没说什么,便看向齐语,眼神似在打探。 齐语低头,对着那将军略微施礼道:“少爷在哪,属下就在哪!” 就这样,因为有将军的叮嘱,孟清瑄和齐语便顺利进入了军营。 三日后,金人来袭。孟清瑄请战,前往城门对战金人。 两军交战,双方兵马如水一般向前涌去。杀杀杀的声音冲破云霄,整片天空被渲染成一片血红,地上的尸体已经如山般堆起。 战争从来如此无情! 齐语紧紧将孟清瑄护在身旁,替他消除身边潜在的危险。 “少爷,您要好好保护自己,刀剑无眼,战场上形势变幻莫测,属下也有应顾不暇的时候。” “齐语,小心!”孟清瑄说完后便将手中的剑刺进了背后偷袭的那个金人。 一口鲜热的血溅了齐语一脸,染红了他半边头发,血,溅到了眼里,又顺着眼泪流了下来。 “少爷!”齐语撕心裂肺的大叫,难以置信的看着孟清瑄的后背,一把刀砍过来后,伤口从肩蔓延到了腰。 齐语将那人斩杀,收兵的号角已经吹响,天已经快黑了。 齐语喊着,叫着,跑着,哭着,跌着,背着,爬着向城门而去。 泪沾着血,沾着汗,沾着土,也沾着痛。 孟府,书房。 韵儿说哥哥的书房需要打扫了,我怕他们弄坏了哥哥的东西,便下令禁止所有人碰哥哥的东西,尤其是书房和卧房,直接被划为禁区。 案台上的书,已被染上细微灰尘,轻吹一口,便浮飞在空气。每一本书的位置都未被动过,每一页书篇都未被翻过,每一个字都未被看过。 我拿起一本,平放在手心,突然脑中一阵晕眩,心口窒息,书本直直掉了下来。 动静太大,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韵儿,我以为是韵儿在叫我,便想努力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太重,疼痛的感觉袭遍全身,竟睁不开! 哥哥,是你在叫清浅吗? “小姐,你怎么了?啊,你是谁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你不怕……” 话还未说完,韵儿便被打晕过去。 第二十二章 诡秘 池塘里,绿荷连绵,高低错落有致,蜻蜓低飞,风吹起涟漪。 大夫背着药箱进来,没过多久又背着药箱出去,林子仪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心情沉重,韵儿趴在床头小声哭泣。 “哭什么哭?哭丧啊?人还没死呢!”林子仪看着韵儿不耐道,语气不善,“最讨厌你们这种哭哭啼啼的人。” “你又不是我,自然不知道小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你也经历了和我一样的事,你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 韵儿气道,一边流泪,一边拭泪。 “你是少爷找来的人,我不与你计较,但请你嘴巴放干净,既然来了这里,你就是奴,不是主,没资格放肆!” 听到“奴”,林子仪握紧了拳头,骨节吱吱作响。 “我不是府中的奴仆,你没资格说道我,况且,我是受你家少爷所托,于情于理,我都还算半个客!你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孟府好规矩。” 韵儿语噎,身子不经意间抖了两抖。孟府的规矩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只怕有心人利用。 “那……是韵儿僭越了,对不起,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个婢子计较。” 林子仪看着她,眼底仍旧燃着怒火,但语气已经轻了许多。 现在讲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你家小姐以前晕倒过吗?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为什么大夫都说不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小姐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那就怪了!” 虽然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在,一个走来走去,一个不动如山。但却一个比一个急!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房间里的这两个人,一阵沉默。 “你怎么在这?” 他们二人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醒来,都定定待在一旁不知如何说话,也忘记了反应。 我老早就听到了我房间这急切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哭泣声,甚至在昏迷时,隐约听到了细微的争执声。 林子仪更加不敢说话,一是怕被认出来,二是怕自己忍不住说了一句就想说第二句。 “哥哥在易州还好吗?他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吗?你这几天消失是去易州找他了吗?还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疑问与质问,林子仪想不开口都有点说不过去。 “清浅姑娘,我并未离开过九重关,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所以,清浅姑娘莫要再问了。” 我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想告诉我。 罢了,慢慢来。 大夫并未离开,而是背着药箱等在孟府客厅。直到子鱼赶来,俯耳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子鱼面无表情,听完后,皱着眉对大夫道:“孟大小姐思兄心切,忧思成疾,身子日渐消瘦,今日昏倒,乃是忧虑所致。你可明白?” 大夫拱手弯腰,道:“草民医术浅拙,实在看不出大小姐有何病症!依草民看,大小姐分明十分康健,昏倒也许不过是一个意外。” 子鱼与大夫似乎起了争执,大夫都未拿诊费便被子鱼连轰带骂赶出孟府。 席间,一丫鬟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小心谨慎的向子鱼走去,福了福礼,便又离开,动作十分自然且举止合理。 “你站住。” 子鱼突然叫住了那个丫鬟,转身对她道:“你家小姐醒了吗?” “听韵儿姐姐说,小姐醒了,公子是否想前往探望?” 子鱼嗯了一声,便跟着丫鬟走。 我坐在床头上,全神贯注的翻看着旧诗词,既然哥哥还没有回来,我便好好再将诗词功底打扎实。以便能够作出更好的词作,将《山河》诠释得更好。 子鱼来到我房门口,并未打算进来。丫鬟走进来和我说后,便静静待在一旁。 “子鱼军师,清浅并未在休息,您可以进来说话,清浅不会与您计较。” 子鱼愣了愣,随即便道:“清浅姑娘的好意子鱼心领了,但还是在这里说吧,毕竟男女有别,何况是女子闺房。” 子鱼站在房门外面,我知他不会进来,便遣人给他搬去檀香木凳。 道过谢后,子鱼便又说道:“清浅姑娘今日之事乃是偶然,子鱼惭愧,竟寻得的是庸医。待他日,子鱼一定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请来为清浅姑娘诊治。也算是弥补今日之过。” “子鱼军师能够原谅清浅就好,清浅不奢求其他,你与我哥哥一同长大,我不想你太过为难。况且,如今的孟清浅乃是平民,何德何能敢劳烦御医?清浅自知自己很好,并不需要看病。若是子鱼军师来找清浅是为此,那么,还请回吧,恕清浅不可远送。” 子鱼站起来,背对着房门道:“如此,是子鱼打扰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把御医请来,我便不算是清瑄最好的兄弟。你我便也不配认识。” 丢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子鱼便拂袖而去。 “小鱼头……小鱼头……” 我急道,屋外的子鱼听到后背影颤了两颤,但最终离去。 也许是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到吧! “小姐,婢子有话要说。” 说完之后便去将房门关上,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后才渐渐靠近我。 “公子与大夫在客厅与大夫起了争执,事后将大夫轰出了孟府。” 我摆了摆手,对丫鬟道:“环儿,你将诊银给大夫送去。顺便……” 我小声在她耳边交代,听完后她吃惊的看着我。我朝她笑了笑,并将手搭在她肩上,便道:“去吧!” 窗外,林子仪将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也听得十分清楚。 人皮面具下的他,真实的表情看不真切。他肆意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一条腿晃荡在空气中。 那被他抓在手里的树叶被捏成了粉末,然后顺着风飘落在地上。 我推开窗,便看到了这一光景。恍惚间,我竟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相似在何处。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他,这人竟然听墙角,着实可恶! “这儿凉快!”说着还扳动旁边的细枝,然后躺下休息。 “你听到了多少?” 林子仪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试探 京都伊,皇城,偏殿。 风吹动珠帘,卷起点点尘埃,门槛朱红,扇门半掩。 赵皇看着底下的张严默,表情严肃。张严默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甚至还来不及歇息。 “不知陛下召老臣来所为何事?” 赵皇并没有回答,而是走下台来,对着张严默恭敬道:“老师。” 张严默原是太子太傅,是先帝钦点的太子老师。位份之高,受人尊敬。 自新皇登基以来,私下里,赵皇都叫张严默老师。 入秋战事已起,边境形势愈来愈严峻,昨日传来密报,金兵已经对蜀中城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原先蛰伏在九重关外的金兵已退五百里开外,其所作所为令人费解。 若是蜀中城被破,则金兵可长驱直入直达京都伊,周边城池根本挡不住。若是九重关被破,则京都伊背后就会失去屏障,到时腹背受敌。 赵皇忧思难寝,整日扶额,臣子家中难坐,唯恐落命难为。 “陛下,您忘了?九重关是白起坐镇,当年之事对金人的威慑仍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情理之中。蜀中城有石满将军镇守,亦难丢失。如今这情形,已经在所难免,为今之计,陛下只得相信二人定会不负所望!” “老师所言甚是,是朕太过忧虑了。可,凡事总有万一,万一失守……” 赵皇发现张严默在走神,心下疑惑,便出声叫了几声,等他回神。 “陛下,臣怀念辛将军了,原先他在的时候,金人也会骚扰,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放肆,让臣等惊心!” 原来是想起了辛将军,赵皇心里无限感慨。 “老师,朕虽未亲眼见过辛将军,但从小父皇便教朕为君之道,与体恤之情。辛将军戎马一生,战死沙场,此等英豪,朕甚是欣赏。可惜,却是英年早逝。” “陛下,臣和您说过,辛将军之死,绝非偶然,而是人为!只是臣苦于没有证据。” 张严默说完之后,双腿便径直跪了下去,额头俯在了地上。大有请皇上为他做主之势。 “老师的话,朕懂!”赵皇说着便扶起了跪下的张严默。 “只是老师,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而且距今已有二十几年,牵扯势力太多,要想查清,其中利害可想而知。” “陛下,先不要顾虑其他,您只否告诉臣,想还是不想查?” “朕想查!” 赵皇斩金截铁道,语气坚定。 宫门外有人悄悄退了出去。赵皇与张严默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恢复正常。 “老师,只怕有些人坐不住了。” 一小太监急急在御花园处走着,头时不时就环顾四周。没走多久,便被一位身着战甲的将军,迎面斩杀,鲜血溅到了旁边的假山上,煞是好看。 剑已回鞘。那将军招了招手,便从暗处走来两个守卫,将地上小太监的尸体拖走。事情发生不过一刹那,所有动作行云流水。 待所有人走后,御花园中的水池里突然冒出一阵巨大的水花,一宫女小心翼翼向岸边游去。 双手刚抵达岸边,便突然伸来一只手,好巧不巧,恰在眉心处。 可那宫女并不敢将手伸出去。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为何会在水中?” 那宫女看他一袭蟒袍,腰别碧玉,发黑如墨,束冠高起。便猜测他一定是位王爷。 大宋一共有三位王爷,而住在宫里的只有宁王。 “奴婢是昭妃娘娘宫中的婢女,因为今日得罪了栖梧殿里的掌事太监,便被他偷偷诓骗至此,还好奴婢出身渔家,自小便水性极好,不然今天可就溺死在这里了。” 说完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两滴泪。 宁王道:“你为何不求本王为你做主?” “奴婢今日未曾遇到王爷,何来做主一说?况且,这一切都是奴婢得罪了人,咎由自取,也不敢让人做主。” 宁王听完后,心叹她的伶俐聪慧,便也不打算为难,起身离开。 待宁王走远后,那宫女便摊软在了水中。小太监被杀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还好今日碰到的是宁王,如若碰到的是其他人,可能就被灭口了。 环儿来到大夫家门口,将诊银交给了前来开门的小斯。 “这钱我不敢收,您还是自个进去交给我家老爷吧!” 环儿本不打算去见大夫,这样也就不会忤逆了小姐,可小斯不买账,无奈只得去拜见大夫。 “我家小姐让我来付诊银,顺便求大夫一件事。” 那大夫默默在一边,神情略微紧张。 “大夫,我家小姐想让您给她作个假证!” 大门微微关起,环儿满怀心事向孟府走去。再快要出巷口的时候,突然出现一蒙面人,从背后将环儿打晕过去。 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在树上看到那人,每次问他名字他都不说。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说过话,我都怀疑他是哑巴了。 可那高高肆意坐在树上的行为,我终于想起来像谁了。话说,从失窃之后,布告之事以来这么多天,我都未见过他。 为了印证我的猜想,我令厨房从竹园里挖出来几坛我早些年亲手埋下的贵妃酿。 此等好酒,我就不信他不上套。 酒已经摆好了,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就等他来了。我搬了个木凳,带着两丫鬟,静静在旁边的屋子里等。 周边的闲杂人等都被提前疏解,此刻四周静谧异常,夜漆黑如墨。 又过了两个时辰,我终于听到了声响,一阵酒坛互撞的声音传来,甚是响亮。 这家伙应该醉得不轻! 果然,我一推开门,便看见他醉死在了酒坛边。双眼迷离,和初见他时一样。 我走近,拍拍他的肩道:“林子仪,你喝醉了吗?” 两坛贵妃酿,酒又烈,不醉不是好酒徒。不被酒烈倒,也要被酒香迷倒。 “清浅姑娘,原来……原来你还记得我。” 话语沾着酒气,说时醉眼迷离,嘴角带笑。 我猜的没错,他就是林子仪,我只是想不通,他怎么会和我哥扯上关系? “林子仪,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呃~”一口酒气突然喷出,四周空气突然变了味。而我好巧不巧,竟吸了大半,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幸得身后有丫鬟扶着,才未倒地。 “清浅姑娘,你怎么……怎么晕了?” 看来,酒太烈,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二十四章 中毒事件,诡异风波 我第二天在房中醒来,韵儿听到动静后便急急闯了进来。 “小姐怎么弄的?昨天竟然晕着回来,我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 我尴尬的看了一眼她,心虚道:“还不是被酒熏晕的。” 见我没什么事,韵儿突然靠过来,担心道:“小姐,环儿昨晚彻夜未归。” 我掀开被子,看着她严肃道:“派人出去寻了吗?” “已经差人出去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城守大人又召见了子鱼,子鱼赶去时,正巧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白起将军。 “将军。”子鱼朝他行了一个将礼,甚是恭敬。 白起将军拍拍他的肩,叮嘱道:“进去之后好好说话。” 子鱼本不知城守大人叫他来是为何事,可现在经白起将军一点拨,便瞬间明白是何缘由。 京都伊来人了,而且还是自己的熟人! 子鱼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因为心事重重,连带着脚步也万分沉重。 推开门,便看见那人和城守大人正相谈甚欢。 “大少爷,我等你很久了。” 外面突然谣传孟府大小姐身有隐疾,药石无医,恐时日无几。 消息是从给我看病的大夫那里传来的。我赶到亭苑时,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韵儿严厉的斥骂声。 我看到环儿被两个丫鬟抓住,韵儿正不断扇她耳光。 看到我来,韵儿便生气道:“小姐,这贱婢竟敢诅咒小姐,难怪彻夜未归,想来是怕罚。” 环儿脸上被打得高高肿起,脸颊上带有丝丝血丝。双手被死死钳住,已有勒痕,红紫一大片 “韵儿姐姐,这种事情我怎么敢乱传?” “没有乱传,那就是事实了?你敢说不是你去找的大夫?” “是小姐让我去找大夫付诊银的。” “胡说,诊银分明是小姐让我去付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环儿一脸震惊,内心十分不甘,难怪昨天我带子鱼公子去找小姐时,没有看到韵儿姐姐。事情发展成这样,竟然是小姐另有安排的,只是,为什么? “小姐,救我,救救我!” “好好管教!” 我看了一眼她,终是无动于衷的走了。 我从来都不否认我的心狠,错就错在,她还得为我办事。 林子仪酒醒后便一直坐在树上看戏,待我走近后,他才跳下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当然是赶出府。” “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子仪,我一直想问,你和我哥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不然,一向懒散随性的你,怎么甘愿屈居在这孟府?” “你……你已经知道了!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过,交易原是有的,只是现在我不想要了。还有,我和你哥没关系,是他自己主动找上我的。我戴人皮面具,只是怕拖累你。” 林子仪苦笑道。 “昨夜小姐说要在府上设宴,,请子鱼公子来府上做客,要我们挖出五年前她在竹林埋的几坛贵妃酿。可子鱼公子也不像是个会喝酒的人啊?” “你啊,别这么傻,这酒是小姐的心意,况且,小姐日后同少爷离开九重关,这酒又带不走,还不如给有需要的人呢!” “可子鱼公子也不像是一个有需要的人啊?” “说你傻,你还真傻了?不喝酒,不代表他不会喝酒,也不代表他不喜欢喝酒啊!” 两个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着天,树上的林子仪将她们的话都尽收耳底。 结果到了第二天,府里又有人说子鱼公子有事耽搁了,来不了。这场设宴便因此取消。 所以,后来酒都入了林子仪的口。 “林子仪,我应该感谢你帮我。要不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让环儿昨夜回不了家,事情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清浅姑娘,我……” “人皮面具花了不少钱吧?也对,你前几个月可是洗劫了云李两家,钱财大把,何曾在乎过这点小钱?” “不是,这是你哥哥给我的。”林子仪急了。 看来是早有预谋,只是还是想不通。 “我也不知为何你哥哥会看上我,让我来保护你。” 我盯着他道:“哥哥人在易州,不过两天的行程而已,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我想他爬也要爬回来了吧?” “清浅姑娘,你好像在生你哥的气?你哥哥对你是真好,什么都替你这个妹妹想好了。你可千万别怪他,况且,他现在也许脱不了身,你还是要体谅一下他。” “林子仪,你私下可有和我哥联系?” “没有,这天远地远的,传信多麻烦!” 我明白了,打发走了林子仪,我一个人又坐在房中想了许久。那日晕倒,我听到哥哥在叫我,那若有若无的窒息感,直逼心门,让我疼痛难忍。 直觉告诉我,哥哥现在情况很不好。 出了城守府,子鱼便径直向军营走去。后面跟着一白面书生,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少爷,老爷叫您回家!他说您现在在外面已经玩够了吧?” “别和我提他,如果不是他,我娘怎么会到现在还不见我?更不会离开我。” “大少爷,已经十年了,您这气也应该消了吧?” 白面书生说着便一把赶上前去,拦住了子鱼的去路。 子鱼停下脚步,两个之间气氛略微有点紧张。双眼对视,都暗藏锋芒。 “京都伊现在情况很不好,老爷身体也日益消瘦,前几日还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陛下来看过几次,赏了许多稀有药材,可都未见好。你知道吗,这病是人为,是蓄意良久。每日给老爷端去的药膳,都掺有少量毒药,银针试不出来。也是因此,老爷中毒积深,恐时日无多。现在,老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出走那天,老爷很担心你,一直偷偷派人照看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一直未叫你回家,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他怕你拒绝他,也怕把你逼急了,从此和他断绝了关系。大少爷,老爷真的不行了,你回去看看他好吗?” 子鱼身子颤了两颤,不知不觉便发起了神。 不知何时起,身旁突然多了许多来来往往的路人,从两人旁边走过。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无法打破内心深处的沉寂。 第二十五章 重返京都伊 宽敞的街道上,干净明亮,叫卖声此起彼伏,子鱼站在路中间,与四周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又想起了白面书生和他的话,一时间心绪难平。 老爷病重了,大少爷你还要这么心狠吗?你还有没有心,他可是你亲爹!你没有了娘,你再不好好珍惜,你马上也要失去爹了啊!大少爷,你醒醒吧! 子鱼一路向前走去,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半走半踉踉跄跄。 路遇一茶棚,便听人说道: “听说了吗?孟府大小姐得了不治之症,好像时日无多了!” “什么不治之症,是顽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胡说,我听人说是风寒,不打紧的,那人是孟府的知情人士,他的话可信。” “都争个什么劲,反正人又活不长,还在乎什么病啊?” 茶棚的桌子突然被人掀开,桌上的茶水被打翻在地,众人惊魂未定,看着这个满脸阴郁的男子,一时无话。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如此议论孟府的事?平日里,孟府也没少做善事,你们如此行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其中一人慌乱站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便对子鱼道:“这位公子,我们只是茶时笑点,饭后谈资,真没什么恶意。况且,我们只是一介平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日。” “就是,就是,你小子怕不是有病吧?” 周围指责子鱼的声音愈来愈多,子鱼都忘了反驳。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全是他们指责的话语。 “和这些人计较,就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孟清浅的话突然浮响在耳边。 子鱼晃了晃脑袋,记得白面书生说过,他会一直在城守府里等他,直到他改变心意。 冲出了人群,子鱼便脚步沉重,步履蹒跚向城守府而去。 父亲病重,清瑄生死不明,如今连清浅也被人这般诋毁! 之于父亲,我从未尽过一天孝道,我不算是一个好儿子;之于清瑄,我答应他的事情没能做好,我不算是一个好兄弟;之于大宋,这么多年,我在军营也未立有军功,我不算是一个好军师。 天空突然泛黑,层层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不过眨眼之间。 子鱼全身已经湿透,脸颊上不断有雨水滚落。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好,可我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子鱼心里想通了,便急急向城守府跑去。 一身泥泞,一路跌撞,一身湿衫,一路悲伤。 或许,在我心里还是认可他这个爹的吧!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可你是我亲生儿子这个事实,你改变不了。” “你今天跨出这个门一步,你就不再是我张严默的儿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昔日,他的话还在耳边,而今,心底这份怨气,也再难消。 白面书生看见子鱼后,仿佛像见了鬼一样。震惊与疑惑在他脸上交替上演。 “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去!” 跑这么远,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也不算太过无情嘛。 白面书生在心里想着,并没有接他的话。 “我是为清浅去京都伊找御医,不是其他人,你别多想。” “是清颜姐姐吗?她怎么了?”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看着白面书生一脸关切的模样,子鱼不忍道:“她没事,只是前几日不明缘由晕倒,我不放心,想请御医给她好好看看。” 晚上,城守府有人提灯而来,慢慢敲响了孟府的大门。 “我家少爷明日将启程前往京都伊,特命我来知会一声。” 那小斯说完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第二日,我早早守在了城门口,等着子鱼过来。没过多久,便过来一辆宽敞的马车。 白面书生一把撩开面前的窗帘,对着我笑道:“清颜姐姐,我来九重关了,可惜现在又要离开了。姐姐,你有时间可一定要来京都伊看我啊!” 他的笑容干净明朗,自然纯粹,我情不自禁愣了神,哥哥曾经也是一介书生,也曾如他一般。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张小公子!” “清颜姐姐,一言为定哦!” 孟清颜……我好久都未听见这个名字了。 “清浅姑娘,九重关外并不安全,而且,烽火随时会起,你好好待在孟府,等我还有清瑄回来。别乱跑,还有就是照顾好自己。” 子鱼直到最后走也未再多说一句话。 我目送他们离开,待他们走远后,我才上了孟府的马车。 马车里,韵儿一脸疑惑,但却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道:“有话直说,别憋着。” “小姐,那白面书生为何唤您清颜,你们相熟吗?” “嗯,清颜是我以前的名字,父母被盗匪杀害后改的,知道这个的人不多。” “那小姐,他和子鱼公子是什么关系?看着不像是主仆啊。” 平素里,只有我会叫子鱼为军师,孟府下人都唤他为公子。 “子鱼军师是他哥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看得出来,张小公子很爱戴子鱼这个哥哥。从小就是这样,因为怕哥哥不开心,所以在哥哥面前从不叫张参知为爹,也不叫子鱼哥哥。而叫老爷与大少爷。 马车已达孟府,虽然韵儿还有疑问,但看出我的倦意,便就作罢。 我刚打算下马车,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做,便又坐了回去。 “去城守府。” 我对车夫道。 “小姐,你去那干什么?” “韵儿,你今天话有点多。” 韵儿看出我的不耐,立马闭上了嘴,这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坐在我旁边。 环儿被韵儿赶出府后,浑身都是伤,身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被打成这样你恨孟府吗?” 环儿眼皮异常沉重,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只听得到那人说话的声音。 “不恨,若不是我昨晚彻夜未归,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况且,小姐的谣言,也确实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尽管是小姐授意。孟府的人,都很尊敬小姐,我此番行为,没死已是万幸。 “小姐想让我走,或是想要我的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小姐这样安排,定是另有打算。” “你很聪明,难怪会被她看上……我决定帮你。” 屋檐上的雨珠一滴滴掉落下来,敲打在青玉石板上,声音霎是好听。 第二十六章 套话 马车碾过青玉石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车夫拉住了缰绳。 城守府已到。 我从未来过这城守府,看着眼前这朴素的府门,我突然对城守大人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韵儿,你去敲门。” 我在一旁默默的等着,看着城守府里的小斯,跑出来又跑进去。 甚是有礼。 他并没有像其他府上的小斯一样,因为自己主子位高权重而狗眼看人,气焰嚣张。 府上小斯都如此懂礼,想必城守大人为人应该也不错吧! 他穿着官服,一丝不苟的坐在椅子上。 我走近向他行了一礼。席间,还特意将韵儿支了出去。 “大人,我代我哥哥向您问好!” 闺中女子,本不应该在外抛头露面。可我,却从来都没有理会过这些。或许是因为,哥哥曾给官府捐过资的原因,城守大人对我也异常有礼。 “大人,我此番前来是想问,如果要出关,一定要您的通牒文书吗” “孟大小姐,您要出去?这可万万不行,本官早已答应孟公子还有子鱼军师,在九重关护好你的安全。不论孟大小姐说什么,本官都不会答应的。” “大人,不是我要出去,是我家小丫鬟。” 我便将环儿的事与他说,顺便添了一把柴。 “环儿自小便被卖到孟府为奴,因此与家人分离。因为她家在易州,所以家人偶有空闲也会来孟府看她。可是,几月前他父亲上山打猎不慎滚落山崖,因此丧命。他家里只有一个十岁的弟弟,我想求大人开恩,为环儿求得一纸通文,回家看看。” “竟是这样!”城守思考了一会,最终同意。 “谢大人!”我又向他福了一礼。 “大人,清浅还有一事相求,关于我哥哥。” “孟公子有情有义,为人又十分谦逊。你想问你哥哥什么?” “大人,易州此行一路上可有战事?” “孟大小姐放心,除去蜀中城,其他一切地方,都暂未有战事。” 蜀中城? 我觉得我还得要套点话。 “大人,我虽是一介弱女子,不懂行兵打仗,可我一直想为大宋出一份力。” “孟大小姐果真如你哥哥一样,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行兵打仗是男儿的事,保家卫国也是他们的责任。” 我明白了,谢大人! 子鱼告诉我,不久这里战事将起,还望大人叮嘱白起将军保护好自己,将来才好上阵杀敌。 孟大小姐自己也要小心才是,九重关现在看着安静,实则不然,我们与金人必有一场恶战! 我相信白起将军可以守住九重关,保护好我们的。 本官也相信,当年那一役,白起将军可以守护好这里,如今也可以! 出了城守府后,这些话还一直不断漂浮在我耳畔。 我知道哥哥你在哪里了! 小河流水缓缓而过,溪水清凉舒适,水里流淌着绿草,水面上漂浮着粉红色的花。 一场大雨过后,周边的路略微泥泞。 林子仪靠在树杈上,静静的看着关外这美景。 你们过关还要去找文书,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弄这东西。 一口烈酒顺着林子仪的咽喉而下,甚是酣畅。 “酒啊,你说她想干嘛?我不快了,就来这关外找你,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喝完了?她又为什么每天都围着她哥哥转?不,是围着有关她哥哥的东西转。” 不是在弹他哥哥送她的“风月”,就是在看他哥哥喜欢看的书籍;不是在她哥哥的卧房,就是在她哥哥的书房。 这次更是荒唐,八成又是为了他哥哥,不顾自己的声誉,算计自己的丫鬟。 将来,谁还敢将一个“时日无多的孟清浅”娶回家? 我并未回孟府,而是下了马车后径直去了集市。 韵儿被我打发回府,车夫架着车安静的等在了一旁的角落。 我放心的向集市深处走去,路过一条幽深的巷子便拐了进去。 四周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环儿躺在床上,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那勒紫的手腕也被人细心的抹上了药膏。 我知道,她是一个善良聪明的女孩子,我本不该如此待她。 可她不传谣,不彻夜未归,韵儿如何相信? 可她不伤,不被赶出孟府,哥哥将来见到她,又如何相信? “我就知道小姐是个好人,这般做也只是另有事要我去做。是吧,小姐?” 她突然醒了过来,嘴角带笑看着我。尽管并不是很好看,但是也让我觉得好看。 她脸上的红肿也消了大半,屋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林子仪办事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环儿,你很聪明,我甚满意,也很放心。” 我未与她商量好,便下此决断,心有内疚,也有丝丝不忍。 至少,我觉得我现在是不后悔的。只希望,她能够帮我达成所愿。 京都伊,张府。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躺在床上的人,咳嗽声异常的突兀,也分外的激烈。 一身着明黄色衣衫的少年走了进来,看见张严默爬起来后,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而快速扶了上去。 “老师,您现在怎么样,还好吗?”说着便用手轻轻拍着张严默的背。 “陛下,我们将他们逼得太急了,当年的事,先……咳咳……先缓缓,臣无事。” “老师,好,您别说话。” 张严默用手捂着胸口,平缓的顺了口气。 “陛下,您刚刚登基,跟基不稳,心腹之臣,肱骨之将,少如稀星。不要冒进,多向宁王示好,毕竟他是你们当中最无心皇位,却又最有能力的皇子。” “老师!” “陛下,臣自知先帝在世时最为喜欢宁王。但陛下才是皇嫡子,先帝去世之后,也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您,咳咳……陛下,您应该放下成见。” “老师,朕懂!” “陛下,臣自诩是肱骨之才,谋略卓越,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可以奉命于危难之间,力挽狂澜。……咳咳……” “老师,您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随您说!” 张严默自知自己的身体再说下去,可能真的就撑不了几天了。 便听话的顺着赵皇的手,缓缓躺下。 “陛下,您回吧,臣歇息了。” 赵皇走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有时而细微,时而激烈的咳嗽声。 第二十七章 枯井求生 我在房间里抚着琵琶,林子仪暗中躺在外面的树上,窗半掩,月半弯。 “林子仪,我可以看一下你真正的脸吗?” “它毁容了,不好看。” “所以,你就戴着人皮面具,不敢正视自己本来的面目吗?” “清浅姑娘,你要这样说,我也不作反驳。” “虽然人有美与丑之分,但是内心深处的善良,远比美丽强得多。丑陋不过是一副皮囊,真正打动人的还是要看你的心。” 林子仪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正如几月前,我问他为什么当盗时一样反感。 我也不再勉强。 “林子仪,你以前说我看不起你,反感你,可你不知道,我与盗之间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我爹爹与娘亲,包括我孟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全部被残忍杀害。” 一想到此,我的内心突然充满了仇恨,连带着拨弄琵琶的手都不自觉的加快了曲调。 “我遇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可他却是一个盗,他告诉我别怕。我当时浑身都是颤抖的,那井里面很黑,我不想进去,我想哭,他把我眼睛蒙上,好让我不那么害怕。因为怕被人发现井里的我,我最后只能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每当地面上有人走动的声音时,我都颤抖不已,甚至都不敢呼吸。” “清浅姑娘……” “如果你以为这就完了?我逃过了,没有!我根本撑不过一晚,井里空气稀薄,远不够我呼吸。刚开始,我只能用手去刨周边的土,靠土里的空气呼吸一阵,你知道土贴在我脸上是怎样的脏吗?可最终也没什么用,我发现土里带来的空气很少很少。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发现送我下来的那根绳子,它还连着上面的木桩,可没人拉我,那才是一个人的绝望。” 眼角有泪流了出来,落在了我的手上,琵琶上。 “所有人都死了,我还活着,却也快死了。那时,我十分不甘,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这种情形,就和我那天发现被水葬的齐纹一样,那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要活下去,这根绳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顾疼痛,毅然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双手不断向上爬,每上升一点,就将多余的绳子缠在手上。下去简单,上去难。我无数次快到井口时,因为手臂小,又被绳子缠着,爬不上去,而又重新掉落下去。最后一次,自己打了个死结,直接挂在了离井口七八步的距离。那时,我已精疲力尽,心想,挂着也好,这儿的空气还挺多,不会令我感到窒息。” 一阵风吹过,桌子上的烛火便跳动起来,烛影照射在墙上。 “可我挂着,也会死啊!” 我的眼睛已经红了,琵琶也渐渐弹到了尾声。 一曲终。 “孟府出事后不久,官兵便赶了过来。也许是天意,那群盗匪被全部斩杀。本来他们是可以抢了动西就走的,谁让他们太过贪婪,在孟府逗留时间太长。全部丧命,也是罪有应得。” “所以,你是被官兵救起来的?” “是啊,不过那时候已经到了早上,他们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我,便在孟府找了一夜。” “那个与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呢?他去哪了?” “他死了,死在了清石河畔。”我吸了一口气,便转过头去看那半掩的窗子。 “因为此事,我存在着恨意,可他们都死了,这份恨意也就渐渐淡了许多。真正让我放下的,一个是救我小盗贼的死,还有一个是因为我哥哥。” “所以,你哥哥根本不是你亲哥哥!你才是孟府唯一活下来的人。”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 消寂良久,却再也未有后话。 京都伊,明王府。 一身宫女装扮的女子跪在地上,头微微垂下,只望得见坐在椅子上明王的鞋。 是一双用金丝绣成的鞋子。 明王岁数已高,头发花白,面目不善,举止深沉。 “王爷,奴婢暴露了,要不是奴婢早有准备,恐怕现在已经被杀了。” 明王手中拿着一本兵法书,他正慢悠悠的翻着看着。 “你上次传来的消息,让本王慌了阵脚,险些暴露。本王的好侄子,皇帝都还没有坐稳,就想着查东查西。” “王爷,是奴婢没用,不能继续为王爷留在宫里办事了。昭妃娘娘已经对奴婢起疑,我怕晚一步,就会牵扯到王爷。” “嗯,你先下去吧。” “那奴婢的身份……” “你先伺候着紫兰郡主吧!” “是。” 那宫女已经退了出去,明王还在看着书。 紫兰郡主是明王最小的女儿,芳龄十五,正值好年华。因为是晚来得女,所以明王最为宠爱她。这也是在间接告诉她,明王还想继续重用她吧。 那宫女想着。 “宫里的人何故会出现在明王府,你到底是谁?” 一声少女的声音传来,带着疑惑,带着考量。 “奴婢晚川,拜见紫兰郡主。” 这少女穿着高贵,看着年龄尚浅,后面又有一大群奴仆跟着,定是明王府里最小的紫兰郡主无疑了。 “至于我会出现在明王府,乃是明王看奴婢伶俐,便从宫里将奴婢讨来,好照顾郡主。” “所以,你是父王向宫里讨给本郡主的丫鬟。” 未等晚川回答,紫兰郡主便带着人走了。 紫兰郡主身边的大丫鬟,轻声在晚川耳边说道:“明王府不养闲人,不养无用之人,不养背主之人。且看,你有什么能耐吧。” 说完便也跟着走了。 蜀中城,军营。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呻吟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孟清瑄的帐营里,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人。 因为伤重的原因,孟清瑄便被安排单独一间帐营。不但安静,而且方便。 送药的伙夫,看病的军医,石满将军偶尔也会来,但来得最多的是齐语。 “少爷,今天金人又冲我们发起了攻击,副将与我一同领命,前去上阵杀敌。还和以前一样,敌人又被我们打回去了。” “少爷,我现在是先锋将了,手里还有一点兵,他们都把我当兄弟。” “少爷,你什么时候醒呢?” 孟清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略微有点泛白,可睡颜煞是好看。 第二十八章 离世 风吹落叶满街跑,忽然间,京都伊暴雨如柱。 明黄色衣衫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张严默的床头,眼看着毒素已侵入他的心肺,却无能为力。 床上的人,已濒临死亡。 “陛下,参知政事大人的毒已蔓延至心脏,臣无力回天。陛下……您早做打算,让大人走好。” 听着刚从张府回来的太医的话,赵皇手上的奏折突然掉落下来。 老师…… 朕,还是没能保住您! 床上的人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看见赵皇,便努力想动一动。可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臣当陛下老师时,陛下才六岁,转眼十五年过去了。” “是啊,老师!你陪伴了朕十五年了,朕已经习惯你了。” 想到此,赵皇便突然跪下来,握着张严默的手。神情悲伤,背影孤单。 若是你走了,朝堂之上,朕还有谁可以信奈? “陛下,臣自知时日无多,恐日后不能再常伴君侧。还望陛下恕罪,臣,尽力了。” 先帝走的时候,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内部权利被架空,国库空虚,积贫积弱的大宋,可用将才少之又少。朝堂臣子,各自站营。赵皇有权,可不大;赵皇有威,可无慑。 “老师,今天不讲国事,我们讲点别的。” “好。” 张严默看着赵皇,满目慈爱,最终却也只能默默微笑。 “陛下,臣有两个儿子。可臣的大儿子不喜欢臣,臣的小儿子不敢亲近臣。臣知道,平日里,臣不苟言笑,待人严厉,可臣,是真心喜欢他们,爱他们的。” 张严默语气慢慢的,轻轻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似要闭上。 “老师,你等等,别睡,别睡啊,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在路上了,一会就会到。老师……老师……我陪你聊聊天吧,老师……” 赵皇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张严默,突然之间就慌乱起来,那握着他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看着越来越大的雨,赵皇知道他们今天回不来了。 赵皇突然贴近张严默,在他耳边轻声道: “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子衿说,他最喜欢他爹爹了,他亲口跟我说的,不骗您。他还说,他出走,是去寻娘,他从未恨过您,是他……” 突然,张严默的手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呼吸。 “是他没脸见您啊!老师,老师啊!” 赵皇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清泪,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偶尔还会响几声惊雷。 张府外,有人在驻足。 京都伊最大的青楼是红楼,里面的姑娘有卖身和不卖身的,不知姑娘您是哪种? 姑娘的琵琶弹得甚好,不像是在烟柳之地所学,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姑娘可否信得过张某,可以保姑娘平安。 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姑娘又是这般有才,张某佩服。 外面那人,撑着伞,听见里面传来哭声后,默默离开了。 京都伊旁边的树林。 一辆马车陷入泥潭中起不来,虽然泥潭不是很大,可现在正下着雨,路很滑。 子鱼与白面书生两人心照不宣的下了马车,在车后帮着车夫将马车推出泥潭。没过多久,便将马车推了出来。 两人湿了衣衫,又重新坐回马车,没走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 子鱼疑惑,便撩开车帘,一阵刺痛自心口传来。难道,今日注定不能回去吗? 一颗大树横在了路中间,挡住了去路,一点缝隙都没有,马车过不去。 子鱼突然觉得异常烦躁,便奋不顾身跳下马车,反正衣衫早已湿了,还怕再湿点吗? “大少爷,你要去哪?” 白面书生急道,想也未多想,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因为子鱼衣服鞋子都已经湿透,连带着爬只到他腰间的树,都略微有点吃力。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异常难受,这雷可真会挑树劈,劈哪不好,劈路中央! 子鱼心里怨怨的想着。 一个不小心,衣服被旁边的树枝刮住,子鱼瞬间便被绊倒在地上,身下是昏黄的积水。 再起来时,早已不见了翩翩佳公子,而是狼狈不堪的泥人。 浑身上下都好像被泥洗了一遍,子鱼抹了抹脸上的污水,这才看清了前方的路。 白面书生看到子鱼跌倒后,在原地愣了几秒,看到他又爬起来后,才反应过来。 “大少爷,你没事吧?我马上过来,你等着。”说着便要去爬那棵倒树,白面书生很幸运,并没有像子鱼一样被绊倒。 可子鱼并未理他,而是起来后便一脚一泥印,一步一落沙的朝前走去。 雨很大,子鱼没走多久,身上的黄泥和细沙便被清洗干净。 像一场洗礼,也像一次重生。 京都伊,我张子衿回来了。 雨仍旧下着,白面书生紧紧跟在后面。不敢上前,也不想后退。 京都伊的城门很大,也很坚固。虽然看着很雄伟,可背后的孤寂有谁知道? 子鱼想走进去,可却被人拦住。夜已深,城门宵禁。白面书生便立马上前,笑容灿烂,一露脸,守门的士兵便认出了他。 “小公子?你回来了?” 白面书生开口道:“别拦他,他是我哥哥!也是……” 子鱼回瞪了他一眼,白面书生立马就不说话了。最后两个字,更是被雨声淹没。 “要你多嘴?” 白面书生知道他又生气了。 两人湿漉漉的进了城门,白面书生仍旧跟在子鱼后面,心事重重。 张府算不上气派,但也一眼就可以让人看出来,是大户人家。 虽然比不上孟府当年底蕴深厚,可绝不输京都伊任何一位世家。 子鱼走了进去,迎面便碰上了前来挂白幕,准备丧事的一众家丁。 “你们在干什么,谁死了?” 子鱼明知故问,仍旧不敢相信,原来那个人真的死了。那么,自己这么多年的恨,是不是也可以消散了? 不。 娘怎么办?她的委屈,她的隐忍,她的不甘,谁来还? 家丁看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没好气道,让子鱼滚。 因为子鱼出走,所以他们并不认识长大后的子鱼,故语气不善。 第二十九章 清瑄苏醒 九重关内的天很是干净,澄澈,白云缓缓流浮在天际。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也是在这样一个天气,小小的我坐在亭苑里,和娘亲与爹爹玩闹。 小鱼头和他父亲偶尔也会来,那时的他和在皇宫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紧张的躲在他父亲身后,小脑袋只露出一点点,煞是可爱。 不像我,看到有人来后,不是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腼腆或是胆怯的待在一旁。而是冲上去,抱上了他父亲的腿。 我知道,那时我笑得有多开心,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梦里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风起,秋叶翩翩,飘落在了我的手上,肩上,还有心上。 我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地的落叶,和一地的秋意。 子鱼已走三天。 哥哥却走了几个月。 一日三年,一月不知几经年。 树上有一黑衣少年,他将底下的一切都看得分明,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下来。 而是拿着酒瓶,不缓不急的浅酌,目光从未离开过底下的女子。 有些东西,只能远远看着,就算自己再喜欢,也只能远远看着。 京都伊的天早已转晴,张府此时正一片哀悼,悲痛的神情充斥在每个人的脸上。 子鱼早已穿上了孝服,这就让他本就略微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几月前,是漠然看见清浅跪在灵柩前,为死去的齐纹烧纸。 几月后,是我在为我所谓的父亲烧纸。 短短几月里,我竟然历经了两场丧事! 京都伊的张子衿,你可真是悲哀啊! 子鱼忍不住想骂自己,可却又忍不住想原谅自己。 他总想着是爹对不起娘在先,而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迟来推辞,为自己的内疚辩解。 好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不至于被愧疚感折磨。 白面书生此时也穿着孝服,跪在子鱼旁边,也在一边默默烧纸,眼神有点空洞无神。 “若是我们早一天回来,也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若是我们没有再多待一晚,也许能够提前回来……” “若是马车能够再快一点,我们也许…呜…” 那么多的“若是”,却只是为了一个“也许”。 白面书生忍不住痛哭了声,张府一众奴仆听到后,有上前安慰的,但大多数都是在落泪。 子鱼还是冷漠、机械的在一旁烧纸。 从此没有了母亲,也再也没有了父亲。 白面书生往袖子上擦了一把泪,咽了咽口水,便道:“哥,我是孤儿了!你还要不认我这个弟弟吗?” 谁又不是孤儿呢? 这句话,子鱼只敢在心里说说,没勇气告诉他,也没有心力去理会他。 所以,他没有回答白面书生的话。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也没有父爱,只有哥哥对我好,可后来为什么连哥哥都不喜欢我了呢?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是,你就不该出生!” 白面书生身体震了一震,连拿着纸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泪珠流得更多也更大了,尽管知道哥哥讨厌他,却从未想过是这般讨厌。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才会开心起来?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就不会出走? 是不是没有他,哥哥就不会与父亲心生嫌隙? 是不是没有他,母亲也不会难产而死? 白面书生越想越觉得自己多余,越想越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他看着面前的火苗,突然感觉那火不是在盆里烧着,而是在自己的身上烧着。 那种来自地狱的窒息感,突然将他包裹。 不知何人叫了一声小少爷,然后整个张府便乱了起来。 子鱼的心更乱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晕倒在地上,想去扶,却始终不敢伸出手,那种无奈的感觉,真让他记忆犹新。 最终,他亲自吩咐让人去请御医。 终究,在子鱼心里,还是认他这个弟弟的。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父亲,可你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这层关系。 这句话又浮响在子鱼耳边,以前听是训导,而今听,是心酸。 蜀中城,军营。 齐语一如往常前来照看孟清瑄,只是今日格外不同。他提了鸡汤,还有菜肴。 掀开帘子便看见孟清瑄趴在床上,身下是一个软垫,虽然模样有些奇怪,可用着甚好。既舒服,又不会碰到伤口。 这是齐语特意为孟清瑄做的,因为刀伤在后背,所以自受伤以来,孟清瑄一直都是趴着的,姿势从未换过。 可趴久了也会累啊,孟清瑄昏迷的时候还好,现在醒了,整日趴着也甚是难受。 况且,他的伤口细长,一直从肩蔓延到了腰。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白色的纱布就会被染上鲜红色的血。 “少爷,今日我给你带来了鸡汤,还有一些小菜,你可要全部吃完啊!” 孟清瑄趴在软垫上,皱了皱眉,低声道:“战事如何了?” “少爷,这些交给我们,你目前的任务是养伤,不是上阵杀敌。” “那,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少爷,这几次可是我带的兵,怎么可能会有差错?你放心,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 齐语确实是可将之才,只是少了一份深沉之心。若是让他在军营里面历练几年,没准,就可以真正蜕变成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 可惜我,只知一纸书文,不懂太多的武艺。能文不武,否则也不会此刻这般狼狈的趴在这里。 想及此,孟清瑄心里便有些微难受。 “齐语,帮我把墨宝拿来,摆在我床头。” “少爷是想要写信?”齐语疑惑道,可没一秒便反应过来,“是给小姐的吧!我这就去拿。不过,先吃饭。” 已经几月未知清浅消息,易州那边也未事先通传。 我的情况清浅也暂不知晓,清浅的事情,我目前也一无所知。 我不期待能瞒她许久,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一世无忧。 想了许久,孟清瑄便拿起床头的笔,一边思索,一边下墨。 写时,时而严肃,时而温柔,时而浅笑,时而落寞。 写完后,这几页纸被他拿在手上许久,等风干墨迹,他才不舍放下。细心将它折好放进信封里,又将信封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胸前。 温柔不过一瞬,他便又拿起笔,神情严肃,艰难落笔。 没过多久,便又写好了一封信。 第三十章 攻心 落日余晖未尽,蜀中城外烽烟点点。 齐语提着剑回来,简单的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便赶去看孟清瑄。 “少爷,我发现有一件事情不对,我这次多留了一个心眼。” 金人发起攻击虽然同前几次一样,如果不是昨日孟清瑄问的问题,恐怕齐语也不会发现这诡异的战局。 “少爷,他们是故意的!”那表情带着震惊,带着严肃。 齐语与金人在战场上时,金人的次次攻击都被简单击破。这几次的攻击,看似大宋兵力勇猛,其实不然。 看着金人落荒而去,齐语不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金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先给我仔细讲讲,我听听看。” “少爷,我在战场上发现金人没有第一次那么难缠,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击垮他们。勇猛是勇猛,可一场下来,反倒是显得我军更勇猛。” 两人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变,齐语又继续道:“少爷,感觉金人一次比一次弱,死的人却一次比一次少!” 像是打不赢,就逃跑! “这是敌人的战术吗?也不是很高明啊,少爷你说是吗?” 孟清瑄沉默了几分钟,便对齐语道:“你先到外面逛逛再回来看看。” 齐语走了出去,发现四周戒备森严,几队巡逻兵交叉巡查。并无任何异样。 他又向前走了几百步,便看见一排排整齐的阵容。左边的将士们正拿着他们手上的长矛练习,右边的则拿着大刀,只是人数较少。 汗从他们脸颊流落到盔甲上,又从盔甲上流落到土里。 将士们都很努力,也很坚强,这么毒的太阳,高强度的训练,以及无休止的对战,他们都能够挺过来。反观金人,前日从城墙上看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的往军营里送女人,整整五辆马车! 真是糜败! 齐语突然有一种错觉,金人活该如此。似是金人以前的风光,在他心里已经荡然无存。 “少爷,我回来了!” 齐语走了进去,对着正趴在床上的孟清瑄道:“我没有发现异样,会不会就是我军比较勇猛?金人现在就是一群虾兵蟹将,不足为惧。不然,也不会往军营里面送女人!” 孟清瑄肯定道:“不,是他们聪明了!” 金人一向以勇猛著称,又擅长骑马作战,骑射技术精湛,身材高大魁梧,不是那么容易打败他们的。 “可少爷,金人说白了,就一莽夫,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弯弯绕绕?” 在齐语心里,金人就等于莽夫加无知,光有强大的身躯,却无聪明的头脑。 “少爷,你且看着吧,我要将这些金人全部杀光。为你报这一剑之仇,扬大宋之威!” 孟清瑄提醒道:“齐语,永远都不要小看自己的敌人,你不知道他们哪天就突然变开窍了!” 况且,在战场上,只有野蛮才能够活得长! 孟清瑄知道,现在和齐语说这些没什么用,他已经有了动摇。 “少爷,我明白了!” “希望你是真的能够明白!金人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头脑也并非我们想的那般拙笨!”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齐纹,不想再失去齐语。 我不期待齐语能够立马成功,我只希望齐语能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孟清瑄脸色有些苍白,他立马闭上眼睛,好缓解一下刚刚因为过度劳神而伤的身体。 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脆弱了,连多说几句话都显得万分艰难。 一股自责感油然而生,如果当初自己也去学武,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趴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京都伊,张府。 赵皇一身素白色衣衫站在张严默灵柩前,手里拿着香,朝灵柩拜了三拜。 香烟袅袅升起,两旁的白蜡轻燃,四周的人都安静的待在一旁等候赵皇的安排。 赵皇突然跪在了地上,四周的宫女太监以及在外远一些的御林军也都跪了下来,一个个的都低着头。 一抹白色的身影躲在里面,被帷幕遮挡,只露出了小小一角衣衫。 “老师,子衿回来了,你应该开心了吧?你的心病是不是也应该放下了?” 赵皇说着便将眼睛撇向那露出来的一角,不过一秒便又撇走。 “朕知道,老师心系天下,有满腹才华,有功名抱负,更有青云之志。无奈,为世俗所束缚,一腔热血被付诸东流。意在彼,而身在此!” 赵皇顿了一顿,又快速扫了一眼帷幕。 “当初高中之时,与孟参知交好,最终却不得不因为立场不同,各为其主,而不得不避嫌!朕心知老师之苦,亦懂老师之忧。可朕没有办法,朕不够强大,需要世家支持,而不得不打压新贵!让老师夹在中间为难,里外受敌。” 说着便开始烧起了纸钱。 “朕从小便不得父皇喜爱,母后早亡,母族没落,朕身为太子,一国储君,竟比不上宁王尊贵。只因他有父皇的宠爱,母亲又是他国公主。” 纸钱烧了一阵,帷幕后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看着盆里的纸钱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赵皇突然感觉万分难受。 “子衿,朕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朕,可朕是无辜的,当年的事情,朕只是随口一提,孩童而已,算不得真。你还不肯原谅朕,原谅老师吗?” 子鱼回来的那一天,满身狼狈,全身上下都滴着雨水。 你们在做什么?这是我哥,张府的大公子,你们的大少爷! 白面书生也同样满身狼狈,但他没有去顾自己,而是上前去为子鱼解围。 子鱼冲到张严默的卧房,他听到了赵皇不小不大的哭声,原本心急如焚的他,此刻突然停下来。 转身走向了一侧的墙角暗处,默默蹲了下去。 眼泪和着雨水一起落下,不知何时起,他直接蜷缩在地上。 这个姿势,一直持续到天明。 子鱼还是不从帷幕后走出来,赵皇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想强迫他。 便又自言自语道:“只怪朕自己,直到现在都未将师母找回来,一直让你们以为她已早逝多年。” 子鱼听到这句后,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原来没有死! 他的脚已经定住了,他好像走出去问问赵皇,这是不是真的? 可他不可以,至少是现在不行。 赵皇看着子鱼无动于衷,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见不到子鱼,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张府安静下来,只有烧纸的声音,以及有人瘫倒在地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嫁祸 黄昏的阳光洒落下来,院里的地上便泛着淡黄。 我抚着“风月”,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朵朵白云漂浮,悠悠而过。 红的紫的如花绽放。 树上早已空空荡荡。 “小姐,林公子好像不见了。”韵儿刚从外面回来,跑得急,略微出了点汗。 “他有武艺傍身,不用管他!” 我说着还不断拨着弦,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 “小姐……” “难不成他不见了,我还要派人去找他?” 他又不是我哥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韵儿听到这句话后,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便再未开口。 我实事求是,无愧。 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怨不得别人。让一个十岁小孩家破人亡,是他的过错,我没说他残忍,已是对他格外开恩! “你去看看白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吗!” 关外,密林。 林子仪躺在一棵树上,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烈酒,眼睛早就已经眯上了。 老乞丐,你总要我去偷东西,你自己怎么不去? 小乞丐,谁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的?翅膀还没长出来,就学会质问我了? 哼,你这老乞丐,又老又懒,还喜欢指挥人,也就是我不嫌弃你,到现在了还跟着你。换其他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哼,你这小乞丐,又小又丑,还爱发牢骚,也就是我不嫌弃你,现在还养着你。换其他人,早就把你扔了! 你才丑,又丑又懒的老乞丐。 小乞丐,你说什么呢……别跑……看我今天不打你……你才是又丑又懒! 略略略……我屁股在这里哦,你打不着! 小乞丐说完之后,就立马跑开了。 林子仪的嘴角突然扬起,一口酒又送入口中。 都说酒能解千愁,一杯酒下肚,万忧皆可消。可我这,岂止是一杯酒? 果然,这话不可信,什么酒能解千愁?不过是醉人自醉罢了。 林子仪自嘲似的在嘴角轻哼了一声。一群骗子,还有她也是骗子。 为什么都不相信我?老乞丐,如果你在,你会相信我吗? 林子仪突然将酒瓶抬起,往自己嘴里灌去。酒倒得太猛,以至于湿了肩上以及胸前的衣衫。 我是盗不错,可我说过,我只盗穷凶极恶之人。而且,哪怕他们再坏,我都不会取人性命。盗的大部分金银,除去一小部分卖酒的钱,大部分都会还回去。 这是我小时候定下来的规矩,从未被打破过。这次亦不例外,我盗金盗银不盗色,只拿钱财不拿命。 为什么没人信我呢? 几日前,九重关街道。 我与韵儿商量好,要去街上逛一逛,采办一番。虽然,现在战事未起,可关内一些人还是很紧张! 因为少了南来北往的许多人,他们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街道上,也是人群稀落。 林子仪非要跟着一起来,我本来想不让他来的,可后来放弃了。也许他在树上,待无聊了,想出去走走。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们循声而去。 “哟,这不是高高在上的白家少爷吗?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还要靠要饭才能活命!” “和他废什么话?直接上,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平日里,他可没少欺负我们!” “对,打死他,打死他!” 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小乞丐,对他拳脚相加。小乞丐被围在中间,死死护住自己的头,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不管被踢得有多痛,他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林子仪突然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立马冲上去,将那些小孩呵斥走。 我与韵儿都未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子仪。 原来,他这么凶的吗? 我过去将小乞丐扶好,帮他拍掉了身上的灰,这才发现,他身上是上好的云锦。只是因为没洗,再加上刚刚被踩的鞋印,而显得分外脏。 “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在何处?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你不见了,他们都不找你的吗?” 韵儿在一旁提醒道:“小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人家只是一个小孩子,该如何回答你这么多问题?” 我看到他害怕的缩了缩,便握紧了他的小手。发现他脸上、手上都是污泥,便拿出自己的绣帕,替他擦拭。 韵儿反对,差点将我的帕子抢走,可被我瞪了回去。 我将他带回了家,并安排了两个丫鬟过去。发现,他非常不对劲,不喜欢人亲近,还老爱一个人缩起来。 我疑惑,便让人去查,这才知道,原来他被灭门了。 秋雨阵阵,秋雷滚滚。 白棋听到雨声还有雷声后,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然后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声哭泣。 突然一声惊雷直逼白棋所躲藏地的窗户,白棋一下就吓蒙了。 “小姐,今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不知为何,在房间里面闹起来了。” 我赶紧跑了过去,发现他一个人正在雨中发狂,两个丫鬟都拉他不住。 不是打人,就是咬人。样子特别可怕,一个十岁的孩子,眼睛里面竟然带着仇恨。 我走过去,抱紧了他,将他紧紧圈固在自己怀中,看着他的脸,被雨水洗了一遍,万分痛心。 “姐姐很温柔的,你乖乖的好吗?姐姐不是坏人……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对吗?” 雨珠打落在我头顶上的油纸伞上,四周的雨水溅起湿了我的裙摆。怀里的小孩终于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他便晕了过去。 查!一定要查! 我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林子仪经常躺的那棵树,心绪迷乱。 小姐,白府被灭门已久,那时少爷都还在九重关。我们派去的人查到是江南之盗所为。 江南之盗洗劫了云李两家的库房,珠宝太多不好放,便悄悄放到了白家。事后消息被走漏,江南之盗便逃到密林,而珠宝留在了白家。 不知道哪里来的盗匪听说后,便连夜赶过去,洗劫了白家。 小姐,江南之盗曾与白府有过过节。 我支开了韵儿,单独去见林子仪,他正在树上喝酒,神色不明。 林公子真是好悠闲,清浅自愧不如。这借刀杀人虽好,可还要良心过得去,那才是真的好,林公子你说对吗? 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勾回了我的思绪。我睁开眼睛,发现树上仍旧空无一人。 第三十二章 灭门真相 京都伊,明王府。 一座秋千架在庭院里,上面的绿植爬满了两边的绳索,只不过,不是绿色,而是枯萎的褐色。它大部分的藤蔓都缠在了木板处。 紫兰郡主穿着淡黄色的襦裙坐在秋千上,后面有一个丫鬟在轻轻的推着。 晚川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被两个丫鬟死死按住。 “听说,你是昭妃宫中的?来这明王府有何目的?你知道,本郡主可跟昭妃是死对头。你不说,本郡主有的是法子让你说。” 说着还不断荡着秋千,只是慢慢的,一点也不是很高。 “竹心,不听话的奴仆该当何罪?” “回郡主,先掌嘴二十。” 紫兰郡主笑着摆了摆手,竹心便走了上去。 晚川咽了咽口水,“回郡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虽来自昭明殿,可却是明王府的人,明王殿下知道的!郡主可以问他,奴婢绝对没有骗人……啊……” 竹心一巴掌毫不留情就扇了过去,几乎没有停歇,二十下不过一会儿就扇完了。 那两个丫鬟便也就放开了,抓着晚川的手。晚川狼狈的倒在了地上,一声不吭。 紫兰郡主看着躺在地上的晚川,很是满意,便嘴角带笑起身离开。 竹心居高临下对着晚川道:“郡主打你,不需要理由!怪只怪你自己从不该来的地方来,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说完她便扯高气扬而去,徒留晚川一个人在地上。 原来我以为,他还会继续重用我,所以才把我安排到紫兰郡主身边,却原来,不是这样! 晚川捂着自己被打的脸,轻轻的抚摸着,一股委屈感陡然袭上心头。 娘亲,那就是……郡主吗?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孩。 晚儿,她是郡主,身份尊贵,你以后看到她,记得躲远点。不要和她有什么牵扯,娘亲希望你离王府的所有人都远远的……他们不是好人…… 可娘亲,晚儿不知为什么,真的好喜欢郡主啊!晚儿从来没有见过,比郡主还要好看的女孩子。 想到此,晚川的脸颊突然落下了一行泪。 把我叫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打我一顿吗?娘亲说得没错,王府的人,都不是好人! 晚川慢慢站了起来,拍掉自己身上的灰之后,便去找被她们扔远的扫帚。 曾经自己很希望能够来照顾郡主,为奴为婢都好,反正在哪里都一样,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九重关,秋风渐凉。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去找一下林公子吧?这都已经三天了,说不定,他还真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窗外的落叶,一种哀伤感骤然而来。 “你先下去吧!” 等了许久,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有点无力,可至少我未直接拒绝。 我又想起六岁那年,爹爹被贬到九重关。 那时九重关被灭城,且暂未恢复,关内并不像现在这般繁华,甚至有些荒凉。 人也不是很多,商客也少。 孟参知,希望你能明白朕的难处,为了保你,朕不得不将你贬谪。 陛下,臣,不怨。臣,遵旨。 我与爹爹和娘亲便踏上了贬谪之路,一路净是枯草荒芜。 爹爹说他不在乎官位的高低,亦不在乎是否还留在京都伊。我看他没有以前开心,整日郁郁,寡言少语。 去的路上,好几次下车休息期间,爹爹都时不时的将头往后看。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爹爹,肯定渴望能够重新被重用吧! 以前我不懂那背影里的悲凉,可现在我渐渐的懂了。 月黑风高起,我们却不得不赶着路。因为上任的时间事先就已经规定好了,过期不到就算失职。 失职就会有惩罚,轻者计过官阶再下一些;重者受些皮肉之苦,或是会被罢官。 我亲耳听到娘亲在外面和爹爹的谈话。 要不我们直接辞官回乡吧? 不要妇人之仁,陛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是我多嘴,他若真的想留你,任那些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什么用!他若不想留你,一个借口就可以把你打发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我们辞官不行吗? 我孟家三代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他们以为我睡了,可我全程都是醒着的,一句话都没有漏过。 爹爹看中基业的继承,可我是一名女子,不能够去参加科举考试,拿取功名。 而我娘亲目前身体不好,爹爹又是一个专情的人,直到现在都未纳一个小妾。所以我六岁了,家里都没有一个弟弟。 所以,是爹爹失宠了。皇帝不信任爹爹,这才会被贬到这荒芜之地来。 夜里赶路,既危险又不方便。我们却没有办法,眼看着上任的日子越来越近,除了快点赶路,什么也做不了。 路上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少,连续奔波一个月,娘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也被马车颠簸的几经昏厥,爹爹看起来比我们好。 不知最终我们怎么走到了九重关,一切都很模糊,可留在记忆里的,却是过程中这一路的艰辛与痛苦。 爹爹娘亲都是从小在京都伊长大,几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也一样,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京都伊。 第一次离都城这么远,可能以后我还会在这里长大,想到这心里空空的。刚开始不适应,连续几天睡不着,最后还是因为昏倒而睡足了。 我还小,过段时间就可以适应了,可娘亲不一样,她从小就娇养惯了的,受不了这苦,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后来突然犯病,又躺了半个月。爹爹日日不是在娘亲房中,就是在书房处理公文。日子一直都很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直到那天,京都伊突然赏了很多东西下来。 孟大人,接旨吧! 那太监说完之后,爹爹便跪了下去,我不敢出去,就一直躲在柱子后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九重关城守孟安仁,守城有功,品行端正。忠君不二,政绩斐然。朕念其忠良死节之义,特赏珠宝两箱,黄金万两,绢丝一千匹,云锦一千匹…… 里面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但赏赐的都是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以及上好的丝布,我看到那些官兵一箱一箱抬进来。每抬一箱,爹爹脸上的不悦便多一分。 声势浩大,赏物之多,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家里有钱财万贯。 如果不是这样,孟家又如何会被人盯上? 到底,无情最是帝王家! 第三十三章 白起旧事 凉风渐起,吹乱了珠帘。珠珠相撞的声音,像一阵乐曲。 我走了进去,看见白棋正睡得香甜。不禁莞尔,他很可爱,只是和我一样身世可怜。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为权死,为财亡;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因权死,因财亡。 不论是哪一类人,都很可悲。 韵儿走进来,轻声在我耳畔说道:“小姐,外面有人找你!” 我把眉一挑,甚是疑惑。平日里,我并不爱与他人走动,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有人找我,这倒是稀奇。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白棋,心知他如今还不会醒,便帮他把周边的被子盖好,然后才放心的出去。 她刚开始背对着我,背影很迷人我以为她是一位少女,可转过脸后才发现,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 一身素白色衣衫将她衬得年轻,也衬得出俗。 “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看着我愣了愣,随即才道:“姑娘,你是孟府大小姐吧?” “是……你找我有事?” 我疑惑的看了她几眼,确定我从未见过她。 “姑娘可知道,当年孟参知被贬一事?”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我良久也没有说话,她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你……” “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她突然走过来,在我身边轻轻的说:“我不想看到你死!” 我闭上了眼睛,尽量克制自己:“可已经晚了,我活不长。市井传闻,你又不是没有听到?况且,我凭什么就要相信你说的?”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不相信我说的?你是个女娃娃,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她,答不出话。我不相信她来孟府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爹爹被贬一事另有隐情。如果是为了增加我的仇恨,大可不必。 我不想看到她,便直接让韵儿送客。 “不要回去!不要……算我最后做的一件好事了……”她语无伦次,我也未听得分明。 不一会儿,她便被韵儿送了出去。 不要回去?我永远都不想回去! 九重关,军营。 白起将军坐在主位上,翻看着一本本刚从外面递上来的折子。 以前金兵在攻打蜀中城的时候,都会事先安排好在九重关的兵力,因为最北边是以九重关为核心。 金人以往最先攻打蜀中城,可紧接着,就会攻打九重关。 因为这两座城最为重要,蜀中城在前,而九重关是京都伊的后防。 虽然有点麻烦,可若是攻下任何一座城,都可以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事先若是从金都开始调兵过去,费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问题就在于,蜀中城战事已几月有余,而其他地方安安静静,无丝毫变化。 一本折子拿起,一本折子又放下,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白起将军仍旧坐在灯前,一丝不苟的看着折子上面的信息。 蜀中城,我军与金兵奋战,屡战屡胜,无一败绩。 这太可疑了,我与金兵对战了几十年,他们的凶猛,我不是不知道。 白起将军突然皱起了眉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有一种特别不详的预感,白起将军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事。心中突然有一闪而过的恐慌。 黎明之前,两军对垒之际。 金兵鸣起了对战的号角,大宋亦敲响了出征的战鼓。双方气势逼人,豪气冲天! 沙场死伤无数,尸体横竖无方,地上溅满了血,空气中弥漫着黑烟。 一股肃杀之气,渲染在每一个人身上。 大哥,我们还有几百人,而金人起码还有上千人。怎么办?都怪我大意,被蒙蔽了双眼,才害得大哥与众兄弟陷入这样的困境。我真是该死…… 白起,你这是做什么?你死了,也不能改变战局,快把刀放下!刀,对准的是敌人,而不是自己! 大哥,我有愧啊! 白起,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以轻易下跪! 大哥…… 你若真心想悔过,等一下敌人来的时候,你不如多杀几个人? 因为在蜀中城防守时,我不由得跋扈起来,自己的结义大哥是名震四方的辛梧将军。 而他又镇守着蜀中城,当时皇帝为了拉拢大哥,暂未派文官过来出任知州,一来是怕影响战局,二来是怕惹怒了大哥。 文官在战场上毕竟没有武将老道,排列布阵,带兵作战,亦没有武将有经验。 没有大哥替他卖命,只靠一群纸上谈兵的儒士,不懂舞刀弄枪只懂舞文弄墨的文官,他的江山早已风雨飘摇了! 这个念头在我心头扎根,尤其是看到大哥在马上、在沙场上那威武霸气的样子,更是坚定了我的想法。 大哥,金人也不过如此啊!什么猛如狼,战如虎的。说这句话的人肯定是没有看到他们战败时,那落荒而逃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 白起,不可以大意! 知道了,大哥,我会注意金人的一举一动的,时时刻刻,绝不放松。这样总行了吧? 那时的我,真是自大又自狂,总把金人想的过于简单,认为他们是莽夫。 我嘴里这样跟大哥说着,实际上却是随便叫几个人,前去走一圈,简单的查看。 自认为这样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反正金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就算他们在背地里使什么阴招,我相信大哥也可以应付的! 可我没有想到,人心不古,苍蝇哪里都是! 你看白副将,不过就是小小的副将,整日对我们呼来喝去的,真看得起自己! 快别说了,谁让他是将军拜把子的兄弟,我们啊,就没有那么好的命! 什么好不好命,将军交给他的事,他却让我们去完成,自己却在那享受,当我们什么? 行了,我们快去吧,等一下回来晚了,又有的罚了。 要去你去,我回去了,反正白副将也不知道,到时候随便乱说,也可以。 诶,你还真走了,等等我…… 后来金人暗度陈仓,偷偷往蜀中城调了不少兵力。而我军,因为盲目自信,兵源在一点点减少。 我对不起大哥对我的信任,认为这点小事不必劳烦京都伊,所以,朝廷一直都没有派兵前来支援。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白起将军不知什么时候起,撑着脑袋坐在桌前睡着了。 外面有两对士兵在交替巡岗,寒夜里,天空都没有星星。 第三十四章 往事重提 暗夜星沉,月色寂寥。 林子仪坐在离孟清浅房间最近的一棵树上,眼睛紧紧闭着。 房间里面传来阵阵悦耳的琵琶声,但林子仪却并没有认真去听。 他始终想着孟清浅与他说过的话,那声林公子将他们的距离拉回到了初识之前。甚至还带着敌意,语气里尽是冰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孟清浅!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仪突然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孟清浅正坐在窗边弹琵琶。眉头紧锁,指尖轻拨,她的脸影倒映在琵琶上,分外好看。 只可惜,她人就和天上的月光一般,清浅有韵,雅洁有致,不可冒犯。 林子仪在树上,一身黑衣,衬得他干爽利落。一双眼,透露出了他的无奈心酸。 为何自己一出生,就要背负盗名?南南北北,里里外外的人,都容我不下? 江南之盗,虽是盗贼,可却从未沾染过鲜血。 小乞丐,我教你武功不是让你救人,也不是让你杀人。你且记着,你的武艺,只能用来偷东西。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学武不为救人,也不为杀人。 救的人,不值;杀的人,不配!小乞丐,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就是他,我们把他围住。 小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你敢在这,是嫌自己命长吗?也不看看周围这一带是谁在要饭! 大哥,这小子可经打了。我们都出手,就不信他还可以招架得了。 我不想杀人,也不想惹事。可是他们从未放过我! 官兵看到我,都对我万分警惕;百姓看到我,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老乞丐,一如既往对我,从未嫌弃。 天啊!你看,这小乞丐脸上怎么有字! 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怕不是什么好人! 离他远些,别污了眼! 走走走,别挡着我生意,你个小罪犯,学什么不好,学偷东西!在你脸上刻字,都算是轻的了。 他们赶我像赶瘟疫一般,无情至极!一点也不顾及我只有七岁,还是一个小孩子。 人来人往间,处处不留情。长安街道冷,路有遗落魂。 我武功把握不到位,轻轻一推,因为反弹的原因,旁边一个年龄较小的乞丐,被撞了出去。 他的头磕到了青玉地板,也许是他的骨头太脆,也许是石板过硬。他的头硬生生的折断了! 老乞丐,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我们一群人,跑的跑,摔的摔,哭的哭。只有我一个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杀人了,它间接杀人了!所以,后来我便疯了。 林子仪看着远方漆黑的天空,琵琶声还在,树上早已一片光落落。 小乞丐,我早和你说过,离了我,你长不大!现在知道了吧?哼,还骂我又老又懒,也不看看又小又丑的你,只有我不嫌弃! 老乞丐…… 哎,怎么还抱上了……这就感动了?我说臭小子,以前我对你好,你怎么不感动?现在不过是帮你擦点药,你就感动成这样了? 老乞丐,你身上真臭,多少天没洗澡了? 小乞丐,你不臭?你好意思说我吗?就知道你这小子没这么好,还以为你突然开窍了! 琵琶声突然停止,林子仪翻身没入黑暗中。 我将剩下的半边窗子打开,发现外面什么也没有,仿佛刚刚是我的错觉。 我明明感觉外面有人,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没有休息好? 所以,出现了幻觉。 外面的月光透着树隙洒落下来,像雪花一样,皎洁,寒冷。 蜀中城,城内。 孟清瑄现在已经可以慢慢下床了,后背的刀伤也在慢慢愈合。 他走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转动,躺了几月有余,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力气正在一点点回来。 齐语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活动着自己的胳膊。 “少爷,你活动就活动,记得轻点,别弄裂了自己的伤口!” “齐语,你过来了,我没事。”孟清瑄说着的时候,还轻轻的扭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又继续道:“外面战况如何?” “少爷,和以前一样,不过这两月来,并未发动什么攻击,他们很安静。” 孟清瑄皱了皱眉头,道:“很安静?”因为身体好了一点点,孟清瑄便从军营里搬回了城里,这样更利于养伤。 军营里事务繁多,所以,齐语也未日日往这里跑。 “是啊,少爷!怎么了?” “你最近盯紧一点,我怕他们有什么阴谋!” 孟清瑄说完之后,便找了旁边一个木凳坐下。 “等我伤好了以后,我就立马回军营,我想出去查看一下。” “少爷,这有点危险啊!” “你陪我去不就行了吗?” “可……” “行了,就这样说定了,等我伤痊愈了,我们就前去查看一下。” 齐语知道,孟清瑄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便只能同意。 第二天,我一打开门,便看见林子仪站在房门口。 “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虽然那日我们闹得不愉快,我说了一些伤人的话,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那些话可能会伤害到林子仪,但我还是不能不说。 不然,我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外面都说我与白家有过节,把珠宝都放在白家,就是因为自己在报复。你也这样认为的对吗?” 我没有答话,我怕我自己忍不住就把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清浅姑娘,我是去了云李两家,可我对天发誓,我只拿了一些银两,作为离开九重关路上的盘缠用。绝对没有洗劫!” “可你确实是去了云李两家,而且云李两家的库房确实被洗劫一空。你又正好急着出关,又正好被通缉,一切的一切,都合乎情理。” 我对着他道,突然有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和他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 “林子仪,你说的话,没有证据,我如何相信你,其他人又如何会相信你?” 就算我相信你,我也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相信你! 你知道吗? 林子仪知道自己是百口莫辩,因为我说得没有错。 第三十五章 易州来信 堤岸上,河水退了一半。 我看着林子仪,有点无奈。 “如果你有证据,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被诬赖,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你当初没有去云李两家,你也许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如果你当初不与白家结怨,你也许就不会被沾染上人命!” 我突然闭上了眼睛,简直不想往后说下去,可是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说了。 “林子仪,这一切的一切皆因为你是贼!你偷东西,所做之事不干不净,令我唾弃,也令我厌恶!” 最终,还是又走回到了这一步。 我最后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我也不知道。 孟家家里有钱财万贯,而九重关当时比较穷困,以前又差点被灭过城,受战争的影响颇大。 也因此,那时的孟家就是一块待宰的肥肉,人人都恨不得上来分一杯羹。 而白家几乎和孟家的遭遇差不多。 这是有人在提醒我,当年的事情,又要重新上演了吗? 那些对孟家敌视的人,是想要斩草除根吗? “小姐,你在这里啊,白家小少爷又在闹脾气不吃饭,你快点去看看吧!” 要不是韵儿急匆匆的找到了我,我可能还会一直沉寂在刚才的事情当中。 白棋没有下床,而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在外面。 “白棋,听姐姐的话,下床来!” “孟姐姐,我又做噩梦了。” 我看着他那双恐惧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那时我有哥哥,有他陪我。 哥哥,我害怕! 清浅若是怕了,就来哥哥这里,哥哥陪着你。 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了以前。 被灭门的那些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那些人杀人时的凶神恶煞,让人忍不住颤栗。 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怕。 “有姐姐陪你,别怕,过来!” 白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紧握着被子的手松开了。然后慢慢地爬了过来,模样有点小心翼翼。 我一把抱住他,摸着他的脸颊道:“白棋,以后有姐姐陪你,我会把你当我亲弟弟看待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本想与白棋多聊聊天,增强彼此之间的感情,却只得作罢。 韵儿突然闯了进来,脸带笑意。 “小姐,少爷来信了!” 我听到这句话后,松开了搂着白棋的手,嘴里忍不住哆嗦,竟是来信了吗? 这么久,才来一封信,看来,哥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赶回来的了。 还好,环儿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希望她一切顺利。 “信呢?在哪里?” 我急匆匆的赶去厅堂,便看见送信的小斯此刻站在大堂内。 看见我来后,便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才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动作利落。 清浅亲启: 九重关之后,我不告而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易州商行,连北贯南,通东到西。因在中途运货之时,被金人劫掠。我到时,那里已有小部分战乱。 被劫物资是整个易州商行的补给,没了这批货物,易州很多商铺都将面临困境。 我此去易州,如果期间未起战事,最晚一年可以返回九重关! 还有,齐纹的身后事,我不担心,相信聪慧的你,一定会帮哥哥处理好! 哥哥在易州过得很好,平平安安的,你在府里好好待着,没事别老出去,让我担心。 勿念。 孟清瑄执笔。 我拿着这封信,心里忍不住颤抖,信的字迹漂浮,虚弱无力。 我不用想也知道,哥哥写这封信的时候,身体肯定不好! 信是假信,他瞒不了我。那种眩晕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我扶上头往后退了两步。 韵儿赶紧上前来,心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高兴!哥哥来信,我高兴得站不住脚!” 这话说得很心酸,光听着也会觉得难受。 如果知情的话。 “韵儿,我想去城楼看看。” 九重关的城墙,年年都会修缮。一来是因为以前的战事,让白起将军现在对这方面格外看重;二来是因为防御的需要。 其实金人每年都多多少少会来那么几次,与九重关的守军摩擦。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地点都是在离关外很远的地方。 我慢慢的爬上了城墙,看着山峦起伏,秋意冉冉,心中未有豪情感慨,反而更添几分愁绪。 江山如此,惹人弄人。 多少豪杰为其甘愿折腰,多少英雄因其泪洒九泉。 而这战争,也因它而起。 蜀中城,城内。 孟清瑄背后的刀伤一日日愈合,纱布暂未拆开。 齐语又来了。 “少爷伤好得真快,相信不久便可以重返军营!” 孟清瑄笑着点了点头,便又道:“齐语,你教我武功吧!” 齐语突然沉默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道:“少爷,当初夫人嘱咐过我们,也叮嘱过你。不让你参军,不让你学武。可我拗不过你,跟着你一起参军了。现在我也觉得,我拗不过你,肯定会教你习武。因为,你参军了,不会一点武功的话,很难在战场上存活下来。所以,我不会拒绝你!” “齐语,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将士,身上肩负着家国责任。只有我足够强大,才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孟清瑄想起了小时候,他娘亲与他说过的话。 瑄儿,你且记住,以后不要参军,日后亦不要习武!娘亲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这一生。 娘亲喜欢琵琶,可从不在人前弹奏,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不会弹奏。知道的人,比如说我,我就知道娘亲是高手。 我的琵琶天赋便是来源于她。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如此,对齐语亦是如此。 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有什么痛苦的事情,都会自己默默承受。 虽然她很少和我讲起父亲,但是我知道,父亲一定很了不起。 尽管,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被追杀,我虽然没有问过我母亲。但我知道,那些追杀我们的人,一定是恶人。 我没有见过父亲,可我知道他是一位将军。将军的儿子,自然也要是将军! 第三十六章 如虎添翼双生子 关外密林,树影稀疏,夕阳半斜。 林子仪手里抱着酒坛,半跌半跪的向前走去,一边灌酒一边擦嘴,一边在自嘲一边在讥笑不已。 老乞丐,为什么你总是要逼我偷东西?说很多遍了,我不想再偷东西了! 小乞丐,不偷东西你能干嘛?你脸上的盗字,别人看了都不会雇用你。还不如安安心心作个盗贼,岂不快活? 可是,老乞丐…… 我想过正常的生活,我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我更想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嫌弃自己受过黥刑。 这句话,是林子仪的祈盼。因为脸上有字,所以林子仪从小便一直被人嘲笑,看不起。 老乞丐,你知道吗? 我知道做盗贼不好,可天地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是有武艺傍身,可却没有人愿意雇我;我是盗没错,可我心中也有正义,但是却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我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却没有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老乞丐,你从小教导我。让我安心的做一个盗贼,逍遥快活。但你从来没有真心问过我想要什么,你只是按照你所想的来安排我余下的人生。 你以为这样,我以后就会好过。 但其实不是这样,只要我一天还是盗贼,我就一天还是这个样子。 有时候我分不清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如果是为我好,你就不应该时时刻刻警示我要做一个盗贼。 我也不想做一个盗贼,但是最终我没有办法。 蜀中城,城内。 孟清瑄叫来齐语,想和他一起出城查探。 齐语反问道:“少爷,你不多休息两天吗?现在就出去查探,会不会太急了?” 孟清瑄摇了摇头,道:“战事在即,多拖一天,蜀中城就多一份危险!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越是波涛暗涌;越看似平淡无奇,其实越是险象丛生。” “少爷,虽然你看的分明,但是你要相信我呀!金人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孟清瑄沉默了几秒。 “齐语,我让你日日注意金人的动向。你可有做到?” 齐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坚定道:“我办事,少爷你还不放心吗?金人日日都很安分,周边的一切也都很正常。” 一行人骑着马,从军营秘密出发,齐语则跟在孟清瑄的后面。 石满将军坐在营帐里的主位上,下面坐着先锋将与副将。 “朝廷对我们甚是重视,不日又将派来两位将军前来蜀中城!不知在座的两位有什么看法?” 石满将军脸上充满愁绪,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显得格外的刺眼。 有一些城池,有兵无将;有一些地方,有将无兵。 如今,上面又要派来两位将军前往蜀中城。可这蜀中城,已有石满将军坐镇。 一下把三位将军送到一起,作战就会显得力不从心,而且战力分散。 到时如果将军之间意见不合,产生摩擦与嫌隙都是正常的。 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想的! 三人在营帐里面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答话。 孟清瑄骑着马,在最前头,一身军装将他衬得英气逼人,势如贯虹。 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队人马,孟清瑄等一行人瞬间警惕起来,那握着缰绳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紧。 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各自向两边散开,没入到旁边的隐秘处。 那一队人马,慢慢的行了过来。那扬着的旗帜上的大宋两个字在风中翻滚的异常醒目。 孟清瑄和齐语看到后便放下心来,其他几个人亦是如此,他们慢慢从隐秘处走了出来。 但是他们却并未与他们交面,因为孟清瑄等人不知道这群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朝廷里派来的人,那就说明朝廷对他们不信任。 这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这时候派人过来,明显就是对石满将军领导的怀疑。 不管是出于什么,对于孟清瑄等人来说,此时都不应该上前与他们交面。而是应该马上回到蜀中城,通知石满将军。 孟清瑄看到那些人当中,有两人面色不善,异常警惕。便吩咐齐语快马加鞭赶回蜀中城,回头还不忘看那两人一眼。 大宋行军处。 “大哥,刚刚那一群人是探子吗?他们好像看到我们了!” “不用担心,看到就看到!反正迟早也要见面。” “大哥说的对。我们这次来的身份特殊。现在就跟他们碰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辛翼,你记住,这次去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大人对我们的期待!” “大哥,我知道啦!你别老唠叨个没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大人吩咐的事情,当然要记在心里。” 孟清瑄回到军营后恰好碰上了,刚从营帐里走出来的石满将军。 石满将军上前拍了拍孟清瑄的肩,随即便转身离开。 孟清瑄知道,此刻的石满将军心情沉重,这肯定与刚刚遇到的那队行军有关。 果然,朝廷不信任石满将军,那为什么不把石满将军调到别的地方去? 孟清瑄不明。 没过多少时辰,大宋行军便赶到了蜀中城的军营。石满将军亲自前往接待。 迎面便走来了两个人,他们身上的装饰几乎一模一样。 孟清瑄前去查探时,因为隔得远,所以没有看得清。 现在看清了,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两个人竟然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 石满将军顿鄂,周身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石将军,久仰大名。”辛虎率先开口,冲着石将军行将礼。 辛翼立马便也跟着行礼。 “石将军,我们兄弟二人受陛下之命,前来蜀中城助将军一臂之力。” 石满将军嘴巴忍不住颤抖:“你们……” 辛虎开口打断道:“我是辛虎,这是我弟弟辛翼。在军中,陛下称我们为“如虎添翼”双生子。哦,对了,我们的父亲是辛梧。听说,将军曾是我父亲的旧部。那日后,我们兄弟二人,在蜀中城就仰仗将军照顾了!” 辛虎说完之后,石满将军颤抖着双手扶起了他的手。 辛将军,原来这就是你的孩子吗?现在都已经是将军了,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石满惭愧啊!将军,你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吧! 第三十七章 针锋相对 孟府的亭苑里,四周非常的安静。 我扶着白棋的手在教他练字,看着他日渐恢复的样子,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因为恐惧而日渐封闭的心理,那带着仇视的眼神,还有待人之间的冷漠,都让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那些残忍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如果不是哥哥,我也许永远都会活在那一段阴暗的时间里。 所幸,我放下了仇恨。 所以,我希望和我同样经历的白棋不要步入我的后尘。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对他好。 也希望他能够尽早的走出这一段时光。 京都伊,皇城。 赵皇坐在龙椅上,手忍不住的按住眉心。 前几日,明王突然上殿,推荐了辛氏兄弟前往蜀中城。朕这才知道,辛氏兄弟原来就是辛梧的儿子。 而明王竟然胆大包天,未经过朕的允许,便亲自派他二人前往蜀中城。 辛氏兄弟隐藏颇深,而冥王胆大妄为,僭越行令。如果老师在的话,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这么快。 明王不来早朝倒也罢,他本就年事已高,又是朕的皇叔。若朕太过逼迫于他,反倒会适得其反。 他若安分守己,在家歇着也无不可。 可他偏不,从朕要查辛将军的案子开始。这背后就一直有尾巴在露出来,只可惜好不容易有一点蛛丝马迹之后,又被人狠狠掐断。 赵皇很是头痛,如果明王真的是那幕后之人,他该要怎么办呢? 联合宁王一起对抗他吗?这不行的! 他不知道宁王是否会同意与他一起合作。甚至都不知道宁王现在是否有意皇位。 尽管老师希望朕与宁王合作,但是朕不信宁王。 子鱼下葬完张严默以后,就一直闭门在家。赵皇来找过他几次,都被他婉言谢绝。 尽管自己与这个父亲之间有嫌隙,但是子鱼仍然希望能够为他找出幕后之人,不想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连下毒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更不想让背后的人活得逍遥自在。 自从张严默下葬以来,子鱼每日都在房中。而白面书生也从未来找过子鱼。 那日太医走后,白面书生醒来,便不像以前那般阳光儒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日日围在子鱼身后。 有一些东西在慢慢的变化。 昭明殿。 一涂着红色蔻甲的宫装女子,坐在上位上,手里端着茶水。眼睛向下,藐视着跪在下面的人。 “明王向本宫讨要晚川,这丫头看着就不太对头。本宫让你们去查。你们都给本宫带来了什么?查不到?本宫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说着,手里的茶杯就被扔到了地上,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被烫到的宫女和太监,只能够默默的承受被烫到的痛。 跪在下面的宫女,还有太监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得罪了这位娘娘。 昭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走了上去,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听说,晚川好像在伺候紫兰郡主!” 昭妃语气有点不善:“这小妮子,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主人!找谁不好,偏偏要找这紫兰郡主。恐怕她现在在她那里也讨不到好吧!” “娘娘所言极是,晚川现在也只是紫兰苑中的一个打杂丫鬟。哪有她跟着娘娘时强?” “紫兰郡主一向与本宫结怨,本宫可不相信紫兰郡主对本宫身边的人会如此心善。哪怕曾经在本宫身边待过的人,也一向如此。” 昭妃说着便又吩咐人,重新上茶。贴身丫鬟拿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水,恭敬的递给昭妃。 不知谁人在外大喝一声,原来是赵皇摆驾了昭明殿。 昭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前往接架。 “陛下万安!” 赵皇扶起了正在行礼的昭妃,眼带笑意。 “爱妃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赵皇与昭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赵皇还是太子时就与昭妃两情相悦。赵皇一继位,便立马册封她为妃。 因为昭妃的家世不显赫,甚至是比较低微。赵皇想立她为后却不得不考虑群臣。 昭妃看见赵皇很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内心一阵心疼。 “陛下,臣妾许久未出去玩过了,甚是想念宫外的光景,不知陛下可否陪臣妾出去?” 昭妃知道,赵皇肯定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的焦心。 “陛下要查当年的事情,消息是从本宫这漏出去的。明王向本宫讨要了一个宫女,本宫派人去查那宫女的底细,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查到。发生了这么多让陛下焦心的事情,臣妾也难辞其咎。” 赵皇长舒了一口气,温柔道:“这怎么能怪爱妃呢?爱妃也是替朕着想。爱妃想出去,那朕就陪爱妃出去。恰好子衿也回来了,到时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昭妃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想起生为赵皇按摩头部。 “陛下,臣妾的宫女晚川现在在明王府。冥王这时候把晚川要走,又把晚川放到了紫兰郡主的院中。本来这些话是不应该说以陛下听的,陛下应该听的是家国大事。但臣妾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赵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紫兰郡主,朕怎么把她忘了!明王的爱女,掌上明珠!” 顿了一会,赵皇又道:“爱妃,下次我们看完子衿,顺便再去明王府看一下她吧!” 明王府,紫兰苑。 竹心往地上浇了一盆水,恰好浇在了晚川刚扫好的那堆落叶上。 灰尘和水一起,溅脏在了晚川的衣裙。 晚川看着她,眼里带着怒气怨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明王把自己安排在紫兰苑中。就算自己任务办砸了,也没有必要找人这样来羞辱自己。 每天不是打扫院子就是清洗衣物,自己在昭明殿都未干过这样的粗活。 昭妃娘娘也从未这样苛责过自己! 小时候很崇拜紫兰郡主,希望日后能够在紫兰苑中,等真的来了紫兰苑才发现这里原来不是那般美好。 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抱歉,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竹心站在台阶上,斜着眼睛看她,面目不善。 晚川无奈道:“竹心姐姐,晚川不知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针对我,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指正,我会改的!” 竹心的眼神闪了两下,便不再做声,转身回了房间。 晚川突然蹲下抱住自己,那被溅脏的衣裙此刻显得异常刺眼。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乱了一地落叶。 第三十八章 红楼初遇 京都伊最大的青楼,红楼。 里面歌舞升平,弦乐动听,杯酒交错,繁华如昼。 一中年女子扭着她粗壮的腰肢走了过来,笑着与来来往往的客人搭话。 李大人,今日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哟,这不是郑大人吗? 齐大人也来了啊! 她又扭着她的腰肢走到了高台上,放大声音与底下的每一个人说道。 各位大人,今日是我们白牡丹姑娘首次主动邀请登台表演。先前我们白牡丹姑娘表演的一直都是歌舞,今日我们白牡丹姑娘想换一个。 底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因为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牡丹姑娘出来了。 她清新不俗,出淤泥而不染,脸上是淡妆,裙襦是浪卷。 微翘得别出心裁,美丽得动人心魄。 底下的人瞬间又沸腾起来,对白牡丹的呼声不绝于耳。 她朱唇轻启:“各位先安静一下,牡丹有个不情之请。我听闻,洛水仙几月前得到了司马夸耀,一曲琵琶甚得司马悦心。所以,牡丹今日也想弹一曲琵琶。好与不好,全凭各位评说!” 她说完之后,也没有等底下的人反应,径直从旁边的丫鬟那里,拿了琵琶就开始了表演。 一曲流云从她手里拨弹了出来,与往日的风格不一样,今日的白牡丹所弹琵琶曲,带着一丝小家碧玉的味道。 底下的人听的讶异,一曲终了之后,满堂喝彩。 白牡丹的风格一直都是妖娆,所以她的风格最为让人喜欢。 而今天的白牡丹让人大吃一惊,底下的人这才知道,原来,白牡丹也可以是清新的。 她轻轻的移动了她的步莲,款款而来,双手抱着琵琶,对底下的人行礼。 “牡丹献丑了!” 说完之后,眼睛就一直看向二楼的某间房间,然后清浅一笑,甚是温柔。 但是,她眼里的挑衅一闪而过,让人不易察觉。 中年女子此时也上了台,正好拉住了想要下台的白牡丹。 “牡丹,你先等等,刚刚有位客人出高价卖你一袭舞,我已经同意了。” 白牡丹有点生气,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我已经说过了,表演一场后,绝不连场。” 中年女子也急了,轻声道:“牡丹,你就当帮帮我好了,行吗?” 白牡丹听完之后,双手紧紧攥住了琵琶,冷冷的看向中年女子,轻怒道:“要跳你跳,反正我不会跳的。” 她说完之后,就立马下了台,头也不回,一点都不顾还在台上的中年女子。 一丫鬟候在旁边,看见白牡丹下台后,就立马冲上去了。 “姑娘为何要佛了丽娘的面子?” 丫鬟说着便要去接白牡丹手上的琵琶。 “溪儿,我虽然流落风尘,但是一些底线还是要有的。不然与其他人有何两样?” 白牡丹说着便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姑娘可是在学那二位?” 溪儿的话,是无心之说。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白牡丹瞬间便冷了脸,不过她又很快恢复了原先那温柔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独特之处,我为何要学她们?” 溪儿听完之后,便道:“姑娘已经很好了,比她们强千百倍。” 白牡丹听完之后一笑置之。 二楼,包厢里。 一素衣女子正拨弄着琵琶,音音动人,声声入心。她神色淡然,一抹清新流于身边。 旁边一绿衣女子,正走来走去,看着素衣女子,叹了口气,又走了几步路,然后又望回素衣女子,又叹了口气,又再继续走,如此几个来回,方肯罢休。 “姐姐,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那白牡丹摆明了就是在挑衅你!” 绿衣女子气鼓鼓的说道。 素衣女子依旧非常淡定,不以为然道:“她只是点了我的名,又没有邀我出去和她比,你急什么?” 说完之后,还停下了正在拨弄琵琶的手,并将其放于眼前,她仔细的看着自己的手,神情专注而又略带慵懒。 “呀!好像磨坏了一点,可惜了我这么好看的指甲!” 绿衣女子不满道:“姐姐,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她就是在针对你!你且看着吧,不用多久,她肯定会原型毕露的,到时你就哭去吧!” 素衣女子仍旧无所谓道:“管她想做什么,我们开心就好,不是吗?” 绿衣女子急了:“姐姐啊,你心真大!” 素衣女子道:“是啊,我心真大,所以,你急什么?我都不急,也不在乎她想做什么!” 说完之后,又开始拨弄她的琵琶,这回琵琶声有点大气磅礴之感。 洛水仙将脸轻轻贴在琵琶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绿衣女子非常气恼,一生气就跑出了房间。 “姐姐,你弹你的琵琶吧,我先出去了!” 她说完出去后,还不忘重重的摔一下门。素衣女子无奈,只能任由她去。 “绿芙,出去可以,别乱跑!” 虽然知道她的脾气,也知道她也许不会听,但是,洛水仙还是想要叮嘱她。 街上,有两位玉面公子,他们谈谈笑笑,一边走路,一边交流诗词。彼此欣赏,彼此夸赞。 高高的阁楼上,下面是一汪绿潭。岸边有几棵杨柳,微风吹起湖面波澜不惊,甚是轻柔。 阁楼的左面是大街,此刻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绿芙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看着下面这些美景,没有欣赏之心,也没有观赏之意。所以,她走向了阁楼的左边。 她手里拿着一支杨柳,上面有许多叶子。 “姐姐怎么就不听我的劝告呢?那白牡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呢?” 绿芙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气恼,就拿手上的杨柳出气。 “叫你不听我的劝告,到时看你怎么吃亏!” 那杨柳叶被一片一片剥落下来,到最后只剩下一根光光的杆子。 “无聊!” 说完后,她就将手上的东西扔了下去。好巧不巧,恰好砸中了其中一位公子。 “孟兄,天上怎么掉下了一根树枝?”白衣公子伸手拿下了头顶上的那根树枝,满脸疑惑。 一抬头就看见了此刻也同样在向下观望的绿芙。两人对视了几秒,纷纷将头扭向别处。 “张兄,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 “啊?没什么,没什么。” 白衣公子说完之后,将头又望向了阁楼处,但此刻已空无一人。 第三十九章 红楼洗尘 歌楼处灯火未歇,弦音未绝。 红楼之外意兴阑珊,天上漫天星火。一席白裙的洛水仙抱着琵琶缓缓上台。 底下的人瞬间沸腾起来。 “水仙姑娘,水仙姑娘……今日你弹什么曲子啊?” “水仙姑娘,我想听《浪花词》,还请水仙姑娘弹一曲!” 说的人是个书生,甚是谦逊有礼。 洛水仙听到后,向他福了一礼。 然后看向底下的人道:“各位,今日水仙要弹的曲作乃是《将军》,水仙非常抱歉拂了各位的意,还望见谅!” 底下的人听到后也没有说什么,依旧沸腾。 琵琶声刚起,四周就好像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一阵金戈铁马过后,琵琶声突然悲伤了起来。似是在哀悼受伤而亡的士兵,又似在感慨这血色山河。 一紫衣华服拿着折扇的男子,坐在二楼的中间那个包厢里,他的眼睛仔细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 “此曲名为《将军》,想必你久经沙场,此刻听到这样的曲子,难免会有些伤怀吧?” 紫衣男子拿起桌上的杯盏,放在嘴巴旁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浅尝起来。 黑衣男子拱手而道:“王爷说笑了,守家报国乃末将职责所在,战死沙场也是一种光荣。况且,生死乃人之常情,末将早已看淡。所以,谈不上伤怀。” 紫衣男子笑了笑:“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本王佩服。以茶代酒,敬你!” 说完之后,还扬起了手上的杯盏,对着黑衣男子,然后一干而净。 黑衣男子拿起桌上的酒,也对着紫衣男子,然后也一饮而尽。 琵琶已近尾声,洛水仙重重的一拨,铿锵而有力的收尾,动人心魄,震撼异常。 洛水仙弹完之后,闭上眼睛,在高台上默默了几秒。 周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叫好声不绝于耳,欢呼异常。热闹程度一点也不输白牡丹上台表演时,反而比她还要受欢迎。 溪儿看着周围的景象,心事重重,然后快速离开。 她推开了白牡丹的房门,对白牡丹道:“姑娘,水仙姑娘今日弹的是《将军》,座下的人都很喜欢听。一点不输……不输姑娘那日所弹琵琶。” 白牡丹正摆弄着自己的发型,听到溪儿如此说后,便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木梳。 她愣了几秒,随即便温柔一笑:“她本就是红楼的琵琶公主,若我的琵琶胜了她,她怎么好意思再顶着这个称号?再说,我本不以琵琶闻名,又在乎什么?” 溪儿抱怨道:“姑娘为了弹好琵琶,也是吃了很多苦的!当初可是快把指甲都磨没了,怎么不在乎?” 白牡丹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突然,白牡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她突然伸手摸住了自己的脸。 “溪儿,好看吗?” 溪儿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梳子,然后给白牡丹梳着头发。 “姑娘是整个红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她突然俯下身,在白牡丹的耳畔道:“没有之一!” 白牡丹听到后灿烂一笑,道:“就你这小丫头嘴甜。” 说着还用手去假装打她。 “姑娘我错了,错了……哈哈哈,别打了。溪儿愚钝,实在是不懂姑娘的弦外之音。” 白牡丹停下后,又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一阵惆怅。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如果自己有一日老去,又该何去何从? 紫衣男子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他等着洛水仙下台,默默在一边注视。 洛水仙睁开了双眼,看着底下沸腾的众人,然后站起身来,走向他们。 “水仙听闻,今日燕王在红楼宴请辛大将军。这曲琵琶曲《将军》,是水仙的一点心意。还望,辛将军能够笑纳!” 二楼中间包厢里的黑衣男子听到之后,原本准备送入嘴里的酒,瞬间顿在了空气中。 不过两秒,酒还是入了肚腹。 紫衣男子听到后,眼神变化不明,不过暗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洛水仙说话时,四周静谧如玉。说完之后,响声如雷。 抱起琵琶后,洛水仙缓缓走下台去。正巧碰到了等在一旁的燕王。 她诧异的开口:“燕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吗?” 紫衣男子上前一步,停在了洛水仙旁边,朝她温润一笑。 “本王向来知道红楼姑娘的规矩,也尊重红楼里的姑娘。所以,本王特意等在此处,还请水仙姑娘赏脸。随本王来一趟,本王今日约了人,希望水仙姑娘能破个戒。今日,再弹一曲琵琶。” 洛水仙在原地静了几秒,既没有皱眉拒绝,也没有欣然答应。 “如果燕王殿下,让水仙去给辛将军弹曲,水仙欣然而往。若旁边还有其他人,水仙恕难从命,还望燕王殿下见谅!” 洛水仙说得不亢不卑,说完之后还向他行了一礼。 紫衣男子急道:“水仙姑娘不必多礼,是本王唐突了。不过,本王既知水仙姑娘的性子,亦只请了辛将军一人而已,并未有其他人。还请姑娘放心!” 洛水仙听完后,柳眉轻挑,然后缓缓移动莲花步子,向前走去。 “还请燕王殿下跟上带路!” 紫衣男子听到后,笑着走到最前面引路。 红楼里的姑娘有卖艺不卖身的,这类姑娘以花名贯之;另一类则相反,她们有即卖艺又卖身的,她们不以花名贯之。 以花名贯之的姑娘,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只是造化弄人进了红楼,她们每日需表演一个节目,一个人最多也只能表演一个节目。 不然,就会占用后一个人的名额,这样最容易得罪人。 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不会干,毕竟是小姐出身,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 紫衣男子一把推开了房门,黑衣男子仍旧在喝着酒。一杯一杯,不间断。 “将军还在喝啊?本王还以为将军会休息一下,等本王来了再喝。” 黑衣男子看着紫衣男子道:“末将以为,末将一回京都伊,燕王可能会在酒楼里宴请末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烟柳之地!末将惭愧。” 说完之后,又送进一杯酒入腹。 “哦?烟柳之地,水仙竟不知将军对红楼竟有如此大的偏见。水仙出身红楼,惭愧的应该是水仙,哪里是将军了?”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黑衣男子的耳中,令他停下了喝酒的杯子。 他将头抬起,正好撞上洛水仙同样在打探的目光。 第四十章 明王牡丹 洛水仙抱着琵琶,优雅的走进屋内。黑衣男子又继续喝酒,没有答话。 空气瞬间凝固,四周异常安静。 紫衣男子站在旁边,一会儿看着洛水仙,一会儿又看向黑衣男子。 最终他走向了洛水仙。 “水仙姑娘,这位是名动京都伊的辛将军。”然后他又看向黑衣男子,对他道:“将军,这位是洛水仙姑娘。红楼里人称琵琶公主,乐界里的琵琶王。” 洛水仙礼貌回应道:“久仰大名,辛将军!”然后又对紫衣男子道:“王爷说笑了,“琵琶王”水仙实在是愧不敢当。” 黑衣男子未回答,反而将头转向另一边。 房间里面瞬间有一点尴尬,紫衣男子有点生气了。 “将军这是何意?” 黑衣男子不得已又将头转了回来,对着洛水仙道:“水仙姑娘莫怪,我一介武夫,不敢得姑娘一句赞赏。” 黑衣男子用我而不是末将,乃是因为他们之间不是君臣。 这话说的有点牵强。 洛水仙听到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再未其他。 紫衣男子听到后,亦皱了皱眉。 洛水仙抱着琵琶就近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然后才转头看向黑衣男子。 “将军说笑了!” 紫衣男子这才也跟着坐下,又对着黑衣男子道:“将军想听什么曲?只要是琵琶曲,水仙基本上都会。” 黑衣男子说了句随便。 紫衣男子便对洛水仙道:“水仙姑娘,要不来首《山河》,你的曲作,怎么样?” 洛水仙没有答话,却低头弹起了琵琶。 黑衣男子仍旧在一旁喝着酒,不言不语。只有紫衣男子完全沉醉在这琵琶声中。 洛水仙今日有点不在状态,紫衣男子听出了她弦音里的差错。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口,而是依旧在一旁欣赏。 他也学着黑衣男子,拿起酒杯喝酒。 京都伊,皇城。 明王觐见。 赵文皇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明王。声音威严道:“明王有何事要启奏?” 明王突然跪了下去,声音悲痛道:“皇兄,母妃殡天,臣弟这个做儿子的却无法过去守丧。臣弟惭愧,还望皇兄可怜可怜臣弟,让母妃回来吧!母妃离开已经几十载,而今殡天却还是在异地,臣弟知道,母妃死时,一定是不甘心的!还望皇兄成全母妃,算臣弟求您了!” 他说完之后,眼泪还啪啪的掉了下来。整个大殿里,突然响起了阵阵呜咽声。 文皇突然沉默起来,对着明王无奈道:“淑太妃被发配到蜀地,此生永不得回京都伊,死后亦只能安葬在蜀地。这是父皇的旨意,朕不想落一个不孝的名声。所以,明王还是请回吧!” “皇兄,皇兄!” 明王还是不死心,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皇兄……你可知道母妃为何会被父皇嫌弃?说到底,还是上位者无情。”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风雨夜。 十殿下,淑妃娘娘惹了圣怒,被陛下发配到了蜀中城的尼姑庵。 陛下不许十殿下见她,下旨让淑妃娘娘永世不得回京,老死在尼姑庵。 十殿下,你要安静下来,不要让陛下将怒火牵引到你身上。 十殿下,淑妃娘娘即刻启程,就不必见了。娘娘让奴婢告诉殿下,往后娘娘只想在尼姑庵里吃斋念佛,不想被打扰。 十殿下,娘娘说过不见你,莫要我等难做。还望殿下能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十殿下,您该回了,天晚了。 明王跪在了殿门外,天色渐渐暗沉。一滴一滴的雨水从天而落,不过顷刻,便是大雨倾盆,瓢泼四溅。 此情此景,像极了淑妃被发配,他跪在殿门前苦苦哀求时的场景。 也同样是一场大雨,也同样是被拒绝。只不过,一个是父皇,一个是皇兄。 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不就是帝王无情吗? 还是十殿下的明王跪在殿门外,而他的父皇却在里面陪着临国公主说说笑笑。 甚是惬意,快活。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也许母妃就不会被送走,更不会被发配到蜀中城。 他越这样想,心中的仇恨便又增加了几分。 陛下,别这样,十殿下还在外面跪着呢!而且,淑妃姐姐刚刚被送走,小孩子家家的,这会应该会很难受吧! 陛下,要不,您去陪陪他? 爱妃多虑了,小孩子家家的,本就不应该想这些东西。况且,他身边有宫女太监陪,哪里用得着朕?朕还是陪着爱妃吧! 这些话一字不差的都落入了他耳中。 让他感到难受的,不是落在身上的雨水,也不是被雨水打湿的衣裳。 而是帝王的无情。 明王喝了好多酒,脸上两坨醉红,疯疯癫癫的走在大街上,手上还拿着未喝完的酒坛。 撞到了人,还骂那人没长眼睛,尽管是自己摇摇晃晃。 一句神经病,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红楼里,歌舞升平,弦乐动听。 明王醉醺醺的就走了进去。 白牡丹今天的表演被安排在了晚上,玉兰之后。 她今天穿得明丽动人,脸上也画了较浓的妆,身上是轻纱,脚步是碎莲,裙摆是浪卷,和上次一样。 她一上台,周围就开始沸腾起来,鲜花从天而落。 地上一地落花,而她伴着落花起舞。 玉手放在了鼻尖,一片花瓣落在了她的手上,她轻轻一扬,花瓣又落在了地上。 明王看着高台上的白牡丹,突然就躺在了一边,他努力的往墙边靠了靠,最终靠在了墙上。 然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牡丹跳舞。 白牡丹的舞,充满朦胧美,既诱惑又传统,既开放又保守,美得惊心动魄,撩人心神。 高台上的白牡丹,也注意到了靠在一旁喝醉了的明王。 她的眼神暗了暗,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跳舞。 明王看着看着便又喝起了酒,他又想起了淑妃,那个疼他爱他的女子。 曾经她也在皇宫里跳舞,跳给他看,也跳给父皇看。可现在她走了,去陪他的父皇了。 想到此,明王突然将酒全灌进了自己嘴里。 湿了周边的衣服。 白牡丹下台后,径直便走向明王。看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明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突然俯身去扶明王,并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洛水仙抱着琵琶从旁边经过,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叹着气,就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面没过多久就熄了灯。红楼之外的月亮,残缺不全,凄美泛寒。 第四十一章 妃有衷情 青砖碧瓦,素衣木鱼。 尼姑庵里面,环境清幽,空气清新,绿树环绕,青山依依。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外面是一群急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太师,您好点没有?大夫,快看看师太!”说话的这个尼姑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声。 “静尘师太她……唉……” 大夫说着还一个劲的摇摇头,那把脉的手都忍不住的抖了抖。 躺在床上的静尘师太看到后,忍着咳嗽笑出了声,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把屋里屋外的一众大小尼姑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她们都震惊的看着静尘师太,眼里都带着点点泪花。只是,都在眼眶里,不忍落下。 “我伴随先帝十几载,日日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的服侍先帝,因为一直都是以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而得先帝喜爱,这才封妃,赐号淑。” 静尘师太说着便想要爬起来,旁边的一个尼姑看到后,就想上去扶她。 “先帝宠爱我时,恨不得把所有的珠宝都往我的寝殿里搬,赏赐百千强,亦情深似海。” 静尘师太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扶着她的尼姑也早已忍不住,不但眼泪掉了下来,而且还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呜咽声。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以前荣宠后宫,所得殊荣,乃是后宫妃嫔至今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娘娘,陛下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娘娘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这一众奴仆,一起陪您出家为尼。” 她说完之后,就跪在了静尘师太的床边,头也趴在了她的床头。 “娘娘,陛下肯定是在乎娘娘的!要不然,他死后为什么合葬的只有皇后?所以,娘娘您莫要伤心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她突然笑了。 陛下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若有一天臣妾死了…… 爱妃怎么说这种话?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了,爱妃也要给朕好好活着,再者,爱妃肯定活得比朕长! 静尘师太突然想起来,他死的那一日,细雨绵绵,万物朦胧。然后,她在祠庵里待了半个月,未曾踏出一步。 日日诵经念佛,敲打木鱼,闭目打坐。 果真应了那句话——爱妃肯定会比朕活得长。 以前听是情趣,现在听是感伤。 陛下,凡事都有可能,如若有一天臣妾死了……臣妾想葬在绿水环绕,青山连绵的地方。最好是不立碑,只是葬着就好,不需要太多人陪。臣妾一个人就够了,陛下您说呢? 爱妃不入皇陵与朕合葬吗?朕不同意! 陛下,臣妾出生书香世家,一直向往那闲云野鹤的乡野生活。只可惜,此生怕是无缘了。 被送往尼姑庵已几十载,原以为此生无缘乡野,不曾想,最终却是在乡野入眠,了却余生。 静尘师太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在她略微褶皱的脸上划过。 “陛下,是您在叫臣妾吗?是您来接臣妾了吗?臣妾马上过来……” 静尘师太说完之后,就没了响声,双手重重掉落下来。 砸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阵凄厉的叫声从尼姑庵里传了出来,那一日,丧钟足足响了三天,不断绝。 绿水配青山,木鱼尼姑庵。秀外慧中人,携淑落山间。 爱妃既然喜爱山河,不若日后就安老在外好了,回来做什么? 爱妃既然厌恶皇宫,当初又何必要进宫?进宫之后,又何必要费尽心力争宠? 爱妃既然喜欢朕,为什么现在又要提出离开?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你在骗朕? 滚,朕永远不会再想见你!既然你想走,那朕就让你走得远远的,你别想再回来! 江山如画,美人入帐,情深苦海,如梦如幻。 陛下,比起皇宫,臣妾更爱云游,向往宫外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 陛下,皇宫就像一个牢笼,而臣妾就像是里面的囚物,只要臣妾一日未脱离牢笼,臣妾,便一日郁郁寡欢。 陛下,臣妾喜欢陛下,从未撒谎! 既然陛下厌恶臣妾了,那……臣妾告退。 京都伊,江南岸。 小姐,您又在偷看什么?让我看看,这回还是不是上次那位公子写的诗。 丫鬟说着便要去抢少女手上的诗,但却被少女发现了。 好啊,你竟然敢在我手上抢东西! 小姐,那位公子是谁啊?小姐知道他吗,万一被他的诗骗了怎么办? 少女沉默了几秒,随即便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反正我也要入宫去了,与这些山山水水都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又担心什么? 圣旨来的那一天,少女不敢出去,只敢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的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左侍郎嫡长女,温婉贤淑,窈窕有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