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我们各自安好 b市的县城,是一座地处西南边陲四面环山的小城,县城城郊一处二层楼房的卧室里,现在明明是青天白日,但是房间里的窗帘却是拉得严丝合缝,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 屋里没开灯,cd不断循环播放着时下流行的音乐,电视机音量调节到最大,地面上七零八落放置着一些空啤酒瓶和各种薯片、零食的包装袋。 此时,舒心和闺蜜明媚、莫愁就背靠屋里的沙发,席地而坐,对酒当歌。 明媚和莫愁勾肩搭背地吼着变调的歌曲,两人情不知所起,一会哭一会又笑,时而又往嘴里灌几口啤酒。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眼睛是春天的海,青春是绿色的河……” “小背篓,晃悠悠。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唱歌的空闲,明媚还不忘大声宣告她的壮志:“舒心,莫愁,这次考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可以考三年吗?我就不信那个邪!我们总会有成功的机会!” 而莫愁笑得一脸春风荡漾,高举双手:“我不考了,本来就不愿意当老师,正好随了我的愿,我要和老冯结婚!老话说得好,干的好不如嫁得好!” 两个有酒有故事的人,在一起简直分分钟成了麦霸和话唠! 舒心作为见证者,唯有祝福他们,最终各自得尝所愿! 而且舒心定了下午三点的车要赶回八十多公里外的家里,所以不敢像莫愁和明媚一样放飞自我,现在相对而言还比较清醒。 只是原本舒心就不会喝酒,仅仅几杯啤酒下肚,就有一些微醉的反应。 舒心望着显然喝高了的两个闺蜜,神情还有些恍惚。 半年前,学教育专业的舒心、明媚和莫愁一起毕业了。 同是b市的同学,隶属其他县的学生才毕业就分配了工作,根本不用为就业、生计发愁;而户籍是b市m县的同学,刚好碰上b市初次教育系统改革,他们只有通过残酷的竞岗考试,才能获取教师资格。 真的是造化弄人,舒心、明媚和莫愁的户籍所在地,正好是b市的m县。 想想一个月前,三个人同吃同住一起复习、备考的情形,舒心还历历在目。 谁能想到最终结果,舒心成绩斐然,而两个闺蜜却名落孙山? 在还包分配工作的年代,这种才毕业就失业的巨大落差,舒心也曾感同身受!毕竟舒心其他同学上班都快半年了,而她和其他b市m县户口的同学却一直待业在家,那段时间舒心也会为未来,时时感到迷惘和彷徨。 “哎!”微微晃了晃脑袋,摁了摁酒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对两人的一切担忧和关心只能化作几不可闻的一声声叹息。 不知何时,吼累了的莫愁和明媚斜倚着沙发睡着了。 b市的一月乍暖还寒,舒心给两人盖上薄被后,抽空看了腕表:“快两点了!” 她随后扫视一片狼藉的地面,想到明媚那略有洁癖而又极度挑剔的妈妈,不由紧皱眉头。 “阿姨要是看到房间被我们弄成这样,明媚就惨了!” 明媚和莫愁两人都自顾不暇,整理房间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两人。 舒心强忍酒后的不适,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温暖的阳光直射进来,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半小时后,背起双肩包准备回家的舒心,回望整洁如初的房间,露出释怀的笑容。 舒心临走时特意关掉音响,正准备去关电视,突然地方电视台正在播放的新闻标题〈教育系统教师竞岗考试尘埃落定〉,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个挺着将军肚有些秃顶,据说是教育局某领导的油腻大叔,出现在镜头前。 他面对b市记者采访,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侃侃而谈。 “我市m县,首次教育系统竞岗考试轰轰烈烈如期举行,教育学院优秀毕业生舒心备战半年,以近乎满分的笔试和面试综合成绩,从一千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夺得魁首。” 舒心一愣,她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明媚,莫愁,我要回家了。”舒心重新给两人拉了拉被子,然后朝着门口方向利落地走去,身后隐约传来明媚模模糊糊的声音。 “舒心,陈家那小子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嗯!”舒心脚步一顿,逃也似的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走了。 三点整,舒心心绪不宁地坐在回家的客车上,明媚看似不经意的话,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舒心透过窗户望着b市县城熟悉的风景,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眼前,她的思绪也渐行渐远,脑海里浮现的是:最新收到的照片中,皑皑雪山下那抹军绿色的帅气身影。 少不更事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舒心的心头。 初中那会,同学之间互赠礼物最多是几张制作精美的明信片而已;他却像个傻子似的,专门跑到照相馆拍了照片,用信纸把照片包好,并利用课间休息时间,跑到舒心班级外的过道上,送给当时和他并不认识的舒心。 当时他目光又些躲闪,根本不给舒心反应的时间,把照片塞到舒心手里就走了。 “舒心,给你的!” “你谁呀?干嘛给我这个?”舒心完全一脸蒙圈状态,望着他的背影追问。 而他并不回答,反而加快速度跑了。 想到当时两人第一次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话,舒心不禁哑然失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舒心在学校里走到哪几乎能遇到他:食堂打饭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早操跑步时,他会出现在距离舒心不远不近的地方;就连舒心回女生宿舍的路上,也会和他不期然的偶遇。 两个人经常碰面,但是并没有任何交流,只是眼神交汇之处,有些东西开始不受控制的萌芽。 他这样无孔不入地强势出现在舒心的生活中,也让舒心记住了他的名字——陈安。 最终中考前夕,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只是舒心和陈安还未曾开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陈安就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只给舒心留下只言片语。 “舒心,我去当兵了,等我回来!” 舒心这一等,就是七年之久。 第二章 你不是他的唯一 教师竞岗考试成绩出来后,未来工作可期,舒心总算是松了口气,过完忙碌的春节以后,她也彻底清闲起来。 人一无所事事,就容易胡思乱想! 舒心也不例外! 她平躺在床上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天花板,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一会客厅的动静,然后眉飞色舞地跑回来,一头钻进床底,扒拉出来一个大纸盒。 她抱着纸盒如获珍宝,傻笑半天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捆捆信封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 舒心盘膝坐在床上,把照片摆放在一边,随后把七年间陈安写来的一摞摞叠放整齐的书信,按照信封上标记的日期,先后顺序摆放成一个巨大的扇形。 她眉眼带笑,挑挑拣拣半天后,挨个拿起信封,如数家珍般喃喃自语。 “一九九五年八月,这是陈安去部队后,给我写的第一封正式情书!” “这封信里夹带着,陈安送我的第二张照片!” “二零零零年六月,这是毕业前夕,我和陈安终止联系前的来信!” 舒心久久凝视着最后一封来信,怅然若失。 “叮咚!叮咚!”门铃持续响起,舒心来不及伤春悲秋,下意识快速地拉过被子,盖住一床的书信,才去开门。 来人热络地喊道:“舒心!” “你是……”舒心极不确定地也问。 她打量着眼前眼前这个拥有一头黄色大波浪长卷发、妆容精致还一脸浅笑兮兮的时髦女人,再三确认她熟悉的亲朋好友里,压根没有人与之对得上号。 “舒心,我是民族中学52班的杨静。上学那会,初二五四青年节我们还一起表演节目。算起来,我们快八年没有见过面了!”杨静生怕舒心把她拒之门外,语速极快地解释。 七年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即便舒心记忆力超群,有很多人和事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就像此刻站在她面前盛装打扮的杨静,时尚潮流,妩媚性感,与初中时候的形象相去甚远,仅是脸部轮廓还有些原来的模样。 难怪舒心半天认不出她来! 舒心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杨静,你变化真大,我都认不出来!快进来家里坐。” 杨静跟着舒心走进舒心家里,好奇地看着同学公认学霸兼校花女神的家,发现布局、家具和时下家庭差不多,也就失去了兴趣。 只是无意间看到客厅转角书架上摆着的各类奖状证书,让身为学渣的杨静莫名有些自卑,即便她今天衣着光鲜亮丽,也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感。 但是一想到以学霸模式开启人生赢家的舒心,感情上竟然是个傻白甜的妞儿,还不是被自己和陈安玩弄于股掌之间,杨静的心理顿时有种扭曲的快感。 说实话,舒心面对杨静的到访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两人仅是在学校一起参加过一次集体活动而已,之后并没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联想到:今天是情敌特意登门示威。 她给杨静倒了杯水,坐在杨静对面,一时相对无言。 “杨静,喝杯水吧!” “谢谢!”杨静眼底暗涌流动,轻轻抿了口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杨静为了今天的见面那是特意做足准备,又是做发型,又是购置新衣服,自诩力争以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舒心面前。 杨静想不明白,她明明才是陈安的初恋,正宗的青梅竹马,两人仅是一次吵架分手,就成全了陈安和舒心持续七八年的爱恋。 而她后来也跟陈安搅合在一起,三个人成就了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孽缘! 杨静手指摩挲着杯子,思绪起伏不定,莫名觉得:或许正是由于当初年少轻狂时分手后心有不甘,才最终变成插足舒心和陈安感情的第三者。 未曾见到舒心之前,杨静对于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相信陈安如果以貌取人的话,舒心和她之间,最终赢家一定是她;现在面对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的舒心,杨静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此时的舒心,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巴掌大的脸上不施粉黛,皮肤白净细腻仿佛透着光,短袖白色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愣是被舒心穿出高定时装的感觉。 最令杨静感到不安的是,舒心身上那份纯粹和美好,是久经社会渲染的她所缺失的。 面对要颜值有颜值,要学历有学历的舒心,杨静突然感到无比气馁,就连先前要和舒心感情上争个高低的打算,瞬间也没了兴致。 她故作不经意地聊起初中时期的趣闻轶事,其中就有舒心的男友陈安。 “舒心,我们那届的陈安,当初不是没有参加中考吗?” “嗯!”舒心本来疲于应付杨静自来熟的尬聊,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杨静说的是她对象的事情,瞬间来了精神。 七年前陈安毫无征兆就去当兵了,舒心迫切希望能了解当初的事实真相,哪怕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杨静不负舒心所望,噼里啪啦说了下去。 “陈安当初的事情闹得很大!都自杀了……” “什么?”舒心呼吸急促,猛地站起来大声打断杨静的话,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内容,虽然时隔久远,舒心仍然感到心痛到不能呼吸。 杨静暗喜,十分满意舒心的反应。 她心想:陈安不让舒心知道的事情,我偏偏要换个方式让舒心了解,在舒心心里扎下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毛刺,时不时戳戳心窝子。在这场爱情游戏里,既然三个人得不到解脱,那么其中的刀光剑影,大家就一起承受吧! 舒心也察觉她在杨静面前失态了,深呼吸后重新做下,不好意思地说:“骤然听到陈安自杀,有点吓人!” 杨静很快收敛情绪,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道:“陈安早恋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他父母强烈反对之下,陈安和那个女生一起吞安眠药自杀,女生倒是没事,而陈安差点就没抢救过来!陈安也因此错过中考,最后他家里托关系把他送部队了……” 舒心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心里苦涩满满:算算时间,那会陈安和她已经相恋了。只是陈安既然有了女友,为何还要来招惹自己?看来,原以为关乎爱情的浪漫和美好,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杨静和舒心本来就不大熟悉,望着舒心飘忽的神情,杨静暗暗得意!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和情敌再待下去。 只是临走前,想起舒心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杨静胸中兀的升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怨气,鬼使神差般丢下一段话后,夺门而出。 “舒心,陈安去当兵后,你俩就没见过面吧?陈安回来探亲没有来看你,但是去见了别的女人,就是陈安的初中同学,而且他们形影不离地呆了一周多。舒心,你并不是陈安的唯一!” 一别两宽,一道门把两个少女的感情分割成两个世界。 门外杨静泪流满面,脚步有些踉跄,走得并不轻松,因为陈安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也是陈安的第一个女人,现在她又阴差阳错成了舒心和陈安感情中令人不齿的小三。 门内舒心失魂落魄,杨静一席话就像在她心里丢下一颗重磅炸弹,将她置于粉身碎骨之地。 第三章 始于微笑,逝于眼泪 一直以来,陈安要么说忙于读书,要么说部队有事走不开,七年多时间愣是没有回家探亲一次。 以前舒心对此,深信不疑! 而现在随着杨静的出现,舒心对于陈安的信任,忽然有些动摇。 舒心一时心乱如麻,忽然想起陈安的来信里面,可能有她疏忽了地方,转身直奔卧室跑去。 她发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掀开被子,随后埋头扎在信封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出杨静所说陈安回家探亲前后的来信。 有些事情急需要求证,舒心拿捏信封的双手忍不住颤栗!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她却几次三番才如愿抽出并打开信纸。 熟记于心的字迹和令舒心曾经悸动不已的称谓顿时映入眼帘,舒心一目十行快速地浏览着信件内容。 “宝宝,今年我原本可以回家探亲。但是我来到部队后起点就比别人低,这次我就不回家了。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我要抓紧时间复习,读夜校考大学……” 末尾落款时间是一九九七年一月二十日。 “宝宝,六号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这边下雪了,冷得受不了!我想家了,也想你了……我们快四年没见面了,你有想我吗?我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年夜饭,因为特别想你,我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落款时间是一九九七年二月十号。 随着时间的推移,舒心翻阅信件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眉头却是越发紧锁起来。 “这些信件的内容,无外乎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从中根本无法找到陈安回家探亲以及出轨的任何蛛丝马迹。” 对此结果,舒心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失望。 不过舒心至少松了口气,她安慰自己: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恰在此时,客厅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叮铃,叮铃……” 舒心直奔电话,她接电话之前习惯性地看向来电显示的窗口,发现号码竟然是陈安部队里的公用电话,一时五味杂陈,又产生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意。 因为她的爸妈思想有些守旧固执,在这个家里有着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很多事他们认为该怎样就是怎样,即使旁人费尽心思解释,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就像舒心和异性交往的问题上,舒心父母从她刚读初中那会,就经常耳提面授的叮嘱: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将来争取考一所好的大学。你绝不可以像别人一样,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早恋…… 舒心以为她毕业后,父母的观念会有所改变,曾经试探性地想要跟她父母坦白自己的感情问题,结果还没说出口,舒心父母就强势地打断她的话。 他们固执地认为,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最起码得工作稳定下来才行。 正是这样,舒心从初中开始,就陷入苦苦挣扎之中,又不得其门得到解脱。 同学偶尔打电话到家里找舒心,女同学还好,舒心父母的态度和蔼得不可开交;但是只要接到的是男同学的电话,他们的态度立马来个大转弯! 舒心爸妈就像查户口一样,不仅问清楚对方是哪位,而且还要追问找舒心的理由。 除了学习问题上的交流会让舒心接电话外,其他情况哪怕舒心就好好呆在家里,甚至坐在电话旁边,她爸妈也会强势地跟人说“舒心不在家。”,根本不让舒心接电话。 要是碰到打电话的男同学,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满意的答案,舒心爸妈更倔,不等人家说完,就直接告诉对方“你打错了,这里不是舒心家!” 所以,尽管舒心和陈安交往七年多,舒心也仅仅只是让陈安知晓家里的电话号码,却从来不敢让陈安往家里打电话找她。 这么多年过去,陈安一直遵守着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可是今天,陈安居然打破常规,把电话直接打到家里。 舒心不确定陈安是否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眼瞅着她爸妈就要回家了,略微迟疑后,调整一下状态才拿起话筒:“喂!” “喂,麻烦找一下舒心。”陈安和舒心失联半年多了,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能否联系上舒心。 换作以往,舒心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而今天见过杨静后,舒心一直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情绪,在听到陈安连自己的声音都分辨不出的时候,刹那敏感的觉得:陈安所谓的深爱,也就那么回事! 舒心沉默片刻,语气有些生硬:“陈安,我是舒心!有什么事?” “大宝宝,你想我吗?这段时间没有你的电话,没有你的来信,我的生活完全不在状态,时常彻夜难眠……” 类似的话语陈安说得多不胜数,舒心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忽然觉得继续这样的对话,很没意思。 她灵机一动,如果陈安当真像杨静说的回家探亲过,陈安百分百一定会找他的好哥们。 舒心于是打断陈安说话。 “陈安,前段时间我去m县城,偶遇你的好哥们石头。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九七年元旦,你们聚了一次后,都没有时间再聚。” “石头呀,我们确实那次聚会后,就没见过面。”陈安几乎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道。 “哐当!”电话从舒心手中滑落,悬挂在架子上面晃来晃去,舒心呆愣在原地:陈安既然不否认回家探亲的事,那么杨静说的话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这一刻,舒心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来回撕扯,痛彻心扉的感觉蔓延全身,难受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喂!宝宝,在听吗?” “喂,舒心,听到吗?” “舒心,舒心,你在吗?” 任凭陈安喊破喉咙,舒心都没有一丝回应。 她的意识就像处于游离状态,不受外界打扰! 半个多小时,舒心就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安静得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任凭滚烫的泪水,从眼角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卡擦!”门外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以及舒心老妈中气十足的说话声:“老舒,今天正好儿子女儿都在家。晚上把小弟一家叫过来吃饭,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嗯!你安排吧!” 舒心心里一慌,害怕爸妈发现她的异常,赶紧一骨碌翻起来,抱起睡衣冲进浴室。 春节刚过,空气中还弥漫着微微的凉意。 可是舒心好像不知冷暖一般,穿着衣服站在浴室花洒喷头下,任凭刺骨的冷水冲刷着全身,也冲洗掉眼里不断翻涌的泪水。 爱情,正如有人说的那样,始于微笑,浓于热吻,逝于眼泪! 第四章 退伍把家回 部队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没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消遣,尽管陈安当了多年的兵,还是不习惯这种生活。 陈安骨子里放荡不羁的性格,并没有随着当兵时间的推移而磨掉,反而深深蛰伏起来,就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蓄势而发。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又灿烂,军区某部篮球场上,“嘟!”随着一声悠长的口哨吹响,老兵们组织的篮球比赛开始了。 距离篮球场不远的草地上,陈安眯着眼双手枕在脑后,双腿随意交叉躺在地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好不悠哉! “陈安,宿舍里找不到人,我就知道你保准在这!”一个瘦高个圆脸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说话边坐在陈安身旁:“陈安,你姑妈在会客室等你!” 陈安睁开眼看了看来人,发现是寝室酷爱篮球运动的老铁,随后瞥了一眼热热闹闹的篮球场:“老铁,你怎么不下场?” “就要退伍了,没啥心情!”老铁望着周围熟悉的风景和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战友们,感到十分不舍,神色有些黯然。 “老铁,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陈安没有安慰老铁的意思,反而无所谓地实话实说。 随后陈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低下头双手交替拍打着裤子上的污渍,等仪容整洁干净后,才慢悠悠地朝着会客室方向走去。 老铁坐在草地上,神色复杂地望着那抹渐渐远去的背影,军区前后勤部长的侄儿,背景强硬的关系户,不由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陈安,你不懂!” 陈安本来当兵就是迫于各种压力,他每天都巴不得尽快脱掉身上的军装,自然理解不了类似老铁一般不愿离开部队的退伍老兵的各种纠结。 几分钟后,陈安站在会客室门口,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棘手问题,不由深吸口气,做好准备才推门进去。 他一进门,就和里边等他的女人四目相对。 陈安连忙打了招呼:“姑妈!” 陈安的姑妈——陈金凤,一个被人娇宠一生的女人,军区前后勤部长的夫人。 她的身材保养得当,今天穿了一身合体的套装裙子,搭配中跟黑色皮鞋,一头利落短发烫成时下老年人流行的卷发,嘴唇稍微涂了点唇彩,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 时间好像特别优待六十出头的她,仅是身材丰腴一些,皮肤白净没有半点斑点,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然而这个令人羡慕嫉妒的女人,她的人生并不完美! 陈金凤一辈子夫妻恩爱,却抱有最大的遗憾:他们结婚四十多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再加上她夫家那边也没其他亲人,导致他们夫妇对于唯一的侄儿陈安感情十分特别,几乎当作亲生儿子一样亲近和照顾。 陈金凤见到陈安的时候,情绪特别激动。 她几个快步走到陈安跟前,双手抓住陈安胳膊,语速极快地说道:“安子,你真决定要退伍吗?” “嗯!”陈安面对陈金凤毫不掩饰的关心,还是有些心虚。 自家人了解自家事! 陈金凤一向要强,一生无儿无女的她,从不在人前露出半点伤心情绪;但是在唯一的侄儿面前,她就变得像普通妇女母亲一样,难受会哭,高兴会笑。 可以说,陈安以另一种方式填补了陈金凤夫妇没有儿女的缺憾。 从陈安穿的、用的、吃的、学习、工作甚至婚姻问题,能想到的以及不能想到的,他们几乎方方面面都有顾及,说陈安是他们的儿子也不为过。 可现在这个承载着他们夫妇全部希望的人,突然要改变人生轨迹,不按照他们的规划前行,这让陈金凤一时难以接受。 陈金凤摇晃着陈安的手臂,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安子,我和你姑丈给你取名叫陈安邦,就是希望你将来不一定非得出人头地,但是要有安邦定国之心!后来你不喜欢安邦这个名字,自己改成陈安也就算了。现在,部队里你姑丈已经帮安排妥当。你只管好好在部队走下去就成。你怎么还要退伍?” 对于这些熟悉的陈词滥调,叛逆的陈安听得有些烦躁,他稍微用力拨开陈金凤的双手。这才腾出手松了松领口说:“姑妈,部队里人人都说我是关系户,我不想当兵,我要退伍回家!” “安子,你一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人,不依靠你姑丈能进部队吗?能在部队混下去吗?现在这个社会,有关系有门路不用又不是傻子?被人说几句会死吗?”陈金凤看着陈安油盐不进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陈安低头不语,他万般不喜这种万事被人安排的人生,垂于身侧裤缝的双手紧握成拳,狠命地压住心中不断翻涌的不甘! 以前陈安就一直认为:她姑妈和家人要是真的尊重他的意愿,他会和其他同学一样读完初中、高中,然后考取一所大学,将来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怕当初中考前夕他出了点意外,以当时他姑丈如日中天的身份地位,安排他继续读书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不会像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在他不喜欢的部队里,蹉跎七年的大好时光! 陈金凤根本不明白陈安的真实感受,见陈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再想到她听到有关陈安私生活方面的闲言碎语,不由拉下个脸。 “安子,你是不是急于回家找舒家那个女孩?我们给你介绍多少高干子弟供你挑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去找那种小地方出来的女人……” 陈金凤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突然看到陈安霍地抬头,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一股寒意瞬间袭上心头,让她硬生生止住话语。 尽管陈安花心滥情,可是舒心的存在就像他身上的逆鳞,是一道不可触及的唯美风景,他绝不允许别人诋毁舒心半句不是,哪怕这个人是爱他如子的陈金凤。 现在陈金凤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舒心,陈安有些不厌其烦,不下一剂狠药他姑妈很难认清现实。 “姑妈,姑父已经不在了!我们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静! 会客室突然陷入极度的安静当中,针落可闻。 陈安一语道破陈金凤的痛楚,想起恩爱半生不久前死于癌症的老公,陈金凤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陈安,随后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说道。 “安子,你长大了!” 人走茶凉的感觉,陈金凤不久前才刚刚领略过,只是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难堪! 被侄儿道破事实的残忍,让她感到心头滴血般的疼痛。 陈金凤明白:她丈夫死后,她身为军区后勤部长高官之妻,前面还得加个前缀“前”。 虽然她丈夫的余威还在,建立的关系网还尚存,但是侄儿陈安学历低的短板,注定陈安未来的军旅生涯,走得一定异常艰辛! 以前陈安有着军区后勤部长的姑父罩着,多少高干子弟趋之若鹜与之交好;现在陈安没了强硬的靠山,那些眼高于天的人,怎么还会把女儿下嫁给陈安? 人情总有用尽的时候,陈安的未来真的只能靠他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 想明白了,陈金凤也歇了继续劝说陈安的心思,只是离开时凝视着陈安,郑重其事地说:“安子,希望你将来,不要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姑妈,我一定不会后悔!”陈安斩钉截铁地回答。 此时的陈安并不知道,未来的他将会为今天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五章 父母夜话 陈金凤前脚刚离开部队,陈安后脚就直奔连队里的电话亭,迫不及待想和一些人分享他此刻的心情。 陈安无时无刻都想离开部队,现在退伍的事情终于决定下来,他的心情无疑激动到了极点! 他想要挥手欢呼呐喊“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啦!” 无奈四周都是站岗的警卫。 一路上,陈安只能勉强保持军姿走路。 他行至僻静角落,终于按耐不住欢呼雀跃的心情,一把脱掉军帽往天空方向高高抛起,然后身体跳跃起来接住军帽,反反复复忘乎所以! 根本不管偶尔路过战友的侧目! 陈安在部队里发生的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的舒心,并不知情。 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陈安今年要复员回家的事,他给他的几个发小和好友都一一打过招呼,就连杨静那里陈安都有打电话报备。 唯独仿佛遗漏了舒心的存在一般,他对舒心绝口不提退伍的事。 距离陈安给舒心打电话,已经快一个月了。 当天舒心情绪激动之下淋了冷水浴,得了一场重感冒,再者因感情的事忧思郁结,等身体完全痊愈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本来舒心脸蛋就小,只是有点婴儿肥;现在人瘦下来之后,五官越发精致立体,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自带仙气。 只是她的脸上再难看到以往恬淡的笑容! 除了不得不出门外,舒心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大半时间在沉默和发呆中度过,对于周围的人和事提不起半点兴趣。 就连她的父母,都发现舒心的状态有些异常! 舒心的家不在m县,而是距离m县县城八十多公里外的y县县城。 她的父母都是上班族,所以家里的作息一向规律,一般不到十一点,家里就熄灯睡觉了。 舒心的爸妈每天睡前都有一个习惯,聊一会家长里短,三亲六戚的琐事,邻里变迁的消息,又或是儿女的学习和工作。 这天,却是个例外! 舒心爸爸舒远白天出去应酬喝了点酒,一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才一会儿功夫便鼾声四起。 舒心妈妈李丽攒了一天的心事无处诉说,耳畔又时不时响起有规律的呼噜声,特别是一想起白天收到有关舒心工作的消息,她在床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时间长吁短叹! “哎!哎!” 舒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口干舌燥的,正准备起来倒水喝,就看到老婆李丽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叹气。 他一边穿衣,一边疑惑地问。 “怎么还没睡?这一晚上,你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气了?” 李丽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老舒,你说当初我们把女儿的户口落在m县我弟家里,是不是错了?女儿的户籍要是和我们在y县,舒心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也能使上点劲,局面就不会和现在一样复杂,舒心更不会分配到北河那么偏僻的山区教书!” “你这是瞎操心!女儿那么优秀,工作也有着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舒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走出了卧室。 等他喝好水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李丽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他看,让他心里一个激灵,不知是哪里惹媳妇生气了。 舒远说话有些底气不足,弱弱地问:“怎么了?” 李丽是个急性子,瞬间像点燃的炮竹,噼里啪啦开始数落起舒远。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暂且不说女儿工作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一天到晚忙忙忙,女儿最近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的样子,你眼瞎了吗?都不知道想想办法!” “媳妇,别生气!”舒远凑过去搂住李丽肩膀,连声哄劝:“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我不是想着万事有你吗?女儿家家的心思,你们娘俩好沟通一些!” 舒远三两句话倒是起了很好的安抚作用,李丽胸中淤积的怨气消散不少。 再说李丽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遇到女儿舒心的事情,一时乱了分寸而已。 她愁眉不展地说:“舒心最近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本来性格开朗活泼的一个人,现在是能不说话就不说,一天到晚跟个闷葫芦似的。仿佛一夜之间变成老气横秋的模样!我竟然在二十多岁的孩子眼里,感受到了沧桑、无奈和不甘的痛楚!老舒,你说舒心会不会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不待舒远回答,李丽就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否决了她的猜想。 “我们女儿打小就听话,学习和生活从来不让我们做父母的操心!亲戚朋友都羡慕我们生了一个优秀的女儿,舒心根本不可能谈恋爱!” 舒远听着李丽的唠叨,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听李丽一说,他仔细想了想,舒心确实生病后,行为就有些反常。 舒心时常精神恹恹,胃口也不好,偶尔问她什么好半天才会回过神来,走神已是家常便饭,似乎对什么都有些漠不关心。 舒远思索再三,慎重地叮嘱李丽:“女儿最近心思重,可能遇到什么烦心事,你做母亲的多费点心!抽个时间和女儿好好聊一聊!” “嗯!”李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而想起舒心工作的地方,说道:“老舒,北河那个地方,连公路都不通!想想我们一向娇养大的女儿,上个班,回趟家,都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才能搭上车,我这当妈的,心疼得不得了!” 对于女儿工作的问题,舒远原本不以为意。 舒远觉得:乡下民风淳朴,职场是非少,正适合像舒心一样刚刚毕业、对生活充满无限热情和期待的人。 只有在艰苦的环境中工作过,经历从学校生活到社会生活的初步过渡,将来才能慢慢懂得如何在职场中生存,如何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 舒远深信:北河,完全可以作为舒心一个新的起点。相信以舒心的能力,完全可以慢慢经营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现在李丽点出问题的严重性,他才想到或许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自以为是了! 舒远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沮丧和愧疚。 他叹了声气:“舒心的工作问题,确实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话音落后,夫妻双双陷入沉默。 舒心当初教师上岗考试考了m县全县第一,那份辉煌和荣誉,他们作为舒心的父母感到骄傲无比! 他们一度认为,以舒心第一名的成绩,将来工作应该是稳稳当当的。 不说工作的地方条件有多好,至少也不会太差! 舒心父母已经做好十足的心里准备,以舒心刚毕业的资历八成进不了m县城里的学校,至少乡镇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当舒心别的同学父母忙于找人走关系送礼为儿女工作奔波的时候,他们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地在家里等消息。 他们忘了,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充满现实的人情社会! 就在今天,舒心父母终于等到舒心工作分配的消息! 只是这个消息,打破了他们曾经的美好幻想! 谁也想不到成绩那么优异的舒心,最终会分配到穷山僻野、交通不便的北河教书? 而且途径北河的国道还正在修建二级路,经常堵车,行进困难。 平时从舒心家到m县县城,只要一个多小时;现在修路,即便乘坐早上七点的班车,下午六点也未必可以到达m县县城。 据说这条路没个三五年时间,根本修不好! 这就意味着舒心在北河工作的时间里,要遭受更多的苦难和挫折。 这让舒心父母因他们的不作为,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半响后,舒远揉了揉困得酸涩的眼睛后,拍拍李丽的肩膀说:“媳妇,时候不早了,睡吧!舒心工作的事情现在已成定局!就让舒心在乡下锻炼几年,我们再想办法给她调动工作。”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李丽无奈地接受了舒远的建议。 “我得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跟舒心说。” 卧室的台灯熄了,舒远夫妇渐渐沉入梦乡。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先前他们双双讨论女儿问题的时候,舒心就站在他们的房间门口,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舒心害怕弄出声响影响父母休息,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心里暗暗做了某种决定。 第六章 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喂!老同学,我是舒远。想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女儿舒心的工作问题……” “谢谢!我家舒心确实是考了m县的第一名。” “不行吗?麻烦了,打扰了!” “是啊,我也想不到,舒心会分配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我知道孩子需要历练,但是北河那个地方条件条件真的太糟糕了!” “三哥,你在教育局工作有门路,看看舒心的工作地点能否更换一下?啊?文件已经出来……” 舒远虽然明了舒心的工作已成定局,但是在女儿舒心和老婆李丽不知道的地方,舒远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 他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个遍,打了无数个求人办事的电话,直到最后一通和舒心三堂舅的电话结束,舒远才彻底死心。 令舒远觉得讽刺的是:电话那头的人,无一不是一边说着恭贺女儿考试考了第一的话语,一边又一口回绝舒远提出给女儿更换工作地点的帮忙请求。 舒远几乎可以想象到,有些人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嘴脸。 仿佛全世界人都在说:你女儿本事大成绩好又怎样?还不是一进社会,就跌落到尘埃!还不如成绩差点,家里条件好爸妈有钱有本事的,人家照样能进城区中心学校! 确实,舒心同学里边,就有学习差得一塌糊涂,但是直接进入重点学校教书的人。 事已至此,舒远只能无奈接受事实,同样接受现实的还有舒心。 舒心早已得知她工作的地方是北河,所以当舒远夫妇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起工作分配的事情时,舒心只是淡定地点点头。 让她爸妈准备好一肚子开解的话语,胎死腹中。 夜深人静时,有的人酣睡,有的人失眠,而舒心显然属于后者。 直到天快亮,舒心还是毫无睡意! 每个黑夜睁着眼等着白天的到来,像这样的情形,舒心最近已经持续一段时间。 无时无刻,陈安的身影总是浮现在舒心的脑海里,不管怎样都挥之不去。 他们这段感情,不是两三天的临时起意,而是始于初中时候,持续长达七年多的专注投入! 现在的舒心就像困兽一般被困在原地,无处发泄情绪,无处质问陈安的背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曾经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舒心因思念陈安而幸福快乐,如糖似蜜。 现在因陈安带来的感情困扰,舒心倍受痛苦煎熬,成就了她无数个失眠之夜。 舒心捂着胸口,每当想起陈安时,那里就会时不时地抽疼,宛若刀割。 舒心想念陈安,可以事无巨细! 也许仅是昔日彼此的一个微笑,一次默默无言的对视,一段无厘头的聊天,一次擦肩而过的悸动,一封封没营养的情书,一张张发白的旧照片…… 以前都能让舒心会心一笑,由内而外散发出恋爱中女人特有的甜蜜味道! 因为是懵懂的初恋,这份念想更是持久永恒,历久弥新! 舒心经常扪心自问:“一对恋人,彼此不思,不念,不想,不恋,何以成为爱人?” 舒心回顾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她当学生时,一向品学兼优,成绩斐然;她为人子女时,孝敬父母,父慈子孝;她为长姐时,兄友弟恭,爱护幼弟;她为恋人时,有一个矢志不渝的恋人可以想念…… 舒心觉得,圆满的人生大抵也就是这样吧! 只是杨静的出现和陈安的谎言,彻底打破了舒心的平静生活,让她对于执着七年多的感情,渐渐绝望。 舒心直到无意间听了父母的对话,才突然意识到:她因为一段飘忽不定的爱情,变得越发不像自己! 她沉浸于个人感情得失之间,不能自拔。 就像游离于世俗之外一般,漠视其他一切事物。 再加上不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言行举止间什么都流露出来。 这样不管不顾的后果,就是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受累和担忧! 这样,太忒么不值当了! 舒心躲在被窝里,闭上眼静静思索,内心深处各种思绪翻腾不止。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七年,可以用来等待爱情开花结果?” 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何况是七年之久的异地恋? 舒心记得,七年前b市城里有座机电话的家庭寥寥无几,现在座机电话已经成了烂大街的便宜货,甚至有的人已经使用小联通和移动电话。 七年前,舒心穿上爸爸从北京买回的样式简单的牛仔裤,能羡慕死一丢丢人,而现在满大街都是琳琅满目的牛仔专卖店和各种时尚靓丽的服饰店。 七年前,舒心记得读书上学全靠走,而现在大多数家长都驾驶摩托车接送孩子,有的家庭甚至已经拥有自己的私家车。 七年时间,舒心从懵懂的初中生长成明眸善睐的窈窕淑女。 这些年,伴随着qq的出现和各种聊天软件的兴起,舒心周围的同学、朋友谈恋爱的大有人在,网恋、异地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等等不一。 但大都是分分合合,身边的男友(女友)换来换去,一场恋爱超过两三年的人少之又少。 七年时间,世界在变,人心在变。 唯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等着所谓的爱情,等着陈安的归来!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舒心用劲擦掉眼角的泪水,一切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或许是该结束这场旷世持久、没有未来的恋爱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里的时候,舒心的妈妈李丽早已起床摩拳擦掌,准备实施经过几天深思熟虑的方案——教导舒心煮饭做菜。 也是给舒心找点事做,省得舒心胡思乱想! 她还美其名曰:“美厨娘养成记”! 当舒心好梦正酣的时候,兀的听到她妈妈宛若河东狮吼的声音。 “舒心,起来了!舒心,起来了!” 舒心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打开一道门缝,人站在门后仅是露出个头,睡眼朦胧地说:“妈,我瞌睡死了,有什么事?” “舒心,老妈决定教你做饭!”李丽双手抵住门,兴奋地说着“当当当,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见老妈一改往日严肃刻板的形象,刻意地扮活泼逗自己开心,舒心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酸涩,一个激灵瞌睡虫早没影了。 她干脆大开房门,让李丽进来卧室。 “妈,怎么突然想起要教我做饭?” 李丽快速环顾四周一眼,见舒心房间除了被子稍微有些凌乱外,其他地方拾掇得整整齐齐的,见微知著,管中窥豹,可见女儿没有颓废到一蹶不振的地步。 她顿时放心不少! “你不是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吗?北河没有食堂,要自己开火做饭,你得有个万全准备。” 李丽对上舒心有些愣怔的表情,故意眨了眨眼,意犹未尽地接着说道:“我们争取一周之内学会几道家常菜做法,上班前你要达到独立做饭,妈妈看好你哦,你将是我们家最娇艳的美厨娘!” 舒心二十多年来都忙于学业,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根本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现在既然知道工作的地方条件艰苦,舒心自然不会拒绝妈妈的好意。 她点点头:“好!” 舒远进家的时候,就听到厨房传出媳妇和女儿的阵阵说话声。 他放下提包,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站定在母女俩身后,看媳妇手把手教导女儿切菜。 “猪肉切片的话,先看清猪肉的纹理,然后断丝下刀,大概估算一下肉片的厚度,厚薄适中就行。等肉切好之后,再加入少许小粉、料酒腌制一会,肉质才会鲜嫩爽口。” “舒心,你来切切看!” 舒心使用菜刀的动作有些笨拙,学着李丽的方法,一下一下极为缓慢地切起肉…… 娘两个,一个教得尽心,一个学得认真! 舒远看着这幅岁月静好,安暖相伴的幸福画面,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七章 我们现在不要孩子 事关未来几年的吃饭大计,舒心自然不敢马虎大意。 关于煮饭、做菜的要领,舒心拿出读书时学习的狠劲,特意做了一本笔记。 隔三差五拿出来温习一番,厨艺自然进步飞快。 只是做菜时,一些小伤却是在所难免! 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锅里的热油溅起来烫到手,握刀的手掌跳泡、蜕皮起茧子…… 这些意外,似乎已成常态! 此时,舒心就坐在凳子上,正拿针挑破手掌上的水泡。 “滋!”她疼得吸了一口冷气,熟练地挤掉水汁,立马贴上一片创可贴。 因握刀方式不得要领,舒心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挑破手指根部的水泡了。 仔细看已经有长成老茧的趋势,一双纤长的手指早已不复原先白嫩细腻的模样。 舒心盯着双手,天马行空地想着:“将来嫁做他人妇,所谓的黄脸婆是不是就是这样炼成的?” “姐,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舒畅刚洗好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 发梢的水,滴落在衣领周围和地板上,瞬间形成一滴滴水印。 舒心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出去阳台拿了一条干毛巾,进来扔给舒畅:“小二,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洗头后把头发吹干!” 舒畅接过毛巾随性地擦拭着头发,努努嘴抗议。 “姐,求你不要叫我小二了,就跟叫唤店伙计一样,我都没脸见人!” 他一抬头瞥见舒心沉着脸,自个肚子又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舒畅声势突然弱了下来,略带讨好又委屈巴巴地小声说。 “姐,你喜欢叫小二,就叫小二吧!只是我要吃你上次做的牛肉炒饭。要份大的!” 美食的诱惑无处不在,一份饭分秒之间改变了舒畅关于自个称谓的立场。 舒心想起舒畅所谓的大份炒饭,就是差不多一口电饭锅两三个人的量,不由翻了个白眼。 她暗戳戳打量舒畅,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少年,整个就是正在发育的豆芽菜,没几两肉的身材,偏偏能装下与之不成比例的饭量。 但是暴饮暴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舒心摇摇头拒绝。 “舒小二,要点脸成不?上次谁吃饭吃撑肚子,一个劲找消食片吃?最多一碗,爱吃不吃!” 舒心边说边利落地挽起袖子朝着厨房走去,还不忘叮嘱舒畅:“我中午要去m县你莫愁姐家,估计两三天才回来。爸妈不在家,你的生活费放在抽屉里,你自个拿!马上就要高考了,舒畅,你悠着点,可别玩疯了!” “管家婆,知道了!”舒畅朝着舒心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时间,就在舒心学习厨艺中悄然流逝。 忙碌的生活也让舒心从低迷的状态中,慢慢走了出来。 以舒心的心性和聪慧,只要认真投入到一件事上,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就拿做饭这件事来说吧! 彼时,舒心还是五谷不分的厨房小白。 使个菜刀拗手不说,就连盐和味精都傻傻分不清楚,切出来的东西更是大小不一、各具形态。 该切片的切成块,该切丝的切成条,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此时,舒心在她妈妈李丽填鸭式的教学下,不仅可以把菜切成中规中矩的模样,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而且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一种菜创造出几种不同的做法和口味。 现在就连家里来了客人,李丽也是完全当起甩手掌柜,让舒心全权负责所有人的伙食问题。 舒心倒是不失所望! 每每亲自掌勺,蒸、炸、煎炒、炖煮、凉菜,几乎信手拈来,做出一道道令人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 她的做菜天赋,可以说源于李丽,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往后余生,舒心十分感激母亲对她厨艺方面的教导,让她将来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炒饭并不费时,只是一会功夫,舒心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炒饭,摆在舒畅面前,同时交代舒畅。 “小二,我做了两份炒饭。另一份,你下午加热一下,再吃!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得去车站了。” “嗯!”舒畅应了一声,顾不得烫嘴,拿起筷子埋头就吃,还不忘一个劲地放彩虹屁。 “姐,厨艺见长呀!炒饭油而不腻,芬香扑鼻,味道真不错!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家伙?” 舒心拎着包正准备出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放在门锁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期然就想到陈安,熟悉的心痛感觉再次袭来。 有的人,原以为再也不提,不念,不想,这就是所谓的放下。 事实上,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七年多无疾而终的恋爱,所经历的一切过往痕迹早已根深蒂固,根本不是月余时间就能磨灭的。 舒心心里堵得慌,神色黯然的离开家。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因为修路堵车、途中换乘别的车辆,舒心硬是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m县县城。 舒心刚走出客运站,顾不上休息,就立马换乘出租车直奔m县妇幼保健院,终于见到了久侯在医院门口的闺蜜莫愁。 莫愁朝着舒心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唤:“舒心,这里!这里!” 眼前的莫愁面色红润,精神抖擞,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苹果,时不时啃上一口。丝毫不见病态,但是又穿着住院病人的衣服,让舒心深感疑惑和不解。 “莫愁,你这是咋了?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医院,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怀孕了!”莫愁咬了一口苹果,若无其事地说。 “哇喔!我就要有老侄啦!你和老冯真是太给力啦,真是可喜可贺!” 莫愁和老冯已经订下婚期,现在又突闻喜讯,舒心真心替好友高兴。 她眉眼带笑,揽着莫愁肩膀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的,仿佛莫愁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因为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充满期待,孕妇自然成了重中之重的保护对象。 想到几个月后,就会有一个天使般的宝宝降生,舒心忍不住发问。 “莫愁,现在胎儿有多大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随后想起莫愁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点没有身为孕妇的自觉,舒心实在放心不下,接着说道。 “你怀孕了,怎么不知道爱惜身体?还站在这里等我!” “舒心,别大惊小怪的!反正我们没打算要这个孩子!” 莫愁不以为然,动作依旧故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住院楼。 舒心惊诧得愣怔一会,才匆忙追上去。 怕动作太大误伤莫愁,舒心只好张开双手拦住莫愁的去路。 她严肃地凝视着莫愁:“莫愁,你和老冯都要结婚了,生儿育女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过程,你真的考虑好了不要这个孩子?老冯知道吗?你爸妈怎么说?” 这件事上,莫愁毕竟理亏! 她也不曾想到:一时贪欢纵欲的后果,竟然需要垫付生命的代价。 就诊医生说的话,一直回响在莫愁耳边,不断拷问人性。 “胎儿发育良好,胎心胎芽正常……” 此时面对舒心一连串质问,莫愁更是不敢直视舒心那盛满关心和担忧的眼眸。 先前伪装出来的轻松写意瞬间坍塌,只是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莫愁低着头盯着地面,踮起脚尖在地上一个劲地画着圈圈,半天才磨磨蹭蹭地答道。 “老冯的修理厂正在起步阶段,我也才毕业。我们都觉得现在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至于我爸妈那里,我们没敢告诉他们。” 话音刚落,莫愁猛地抬起头看着舒心,发红的眼眶隐约泪花浮现,近乎祈求地说道:“舒心,我害怕做人流手术。你一定要陪陪我!” 舒心前一刻沉浸于新生命到来的惊喜还未褪去,下一秒就迎来莫愁即将人流手术的惊吓。 舒心虽然和陈安谈了七年多的恋爱,但是两个人连小手都没有牵过,更别说是别的。 对于人流手术,舒心只是听说过和看过大街小巷粘贴的广告而已,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舒心有些接受无能,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同时,舒心又感到无比气馁! 她没有立场,也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一句话可以反驳坚持人流的莫愁。 或许身为好友,仅能做的就是: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陪伴和看护吧! 第八章 意外,如期而至 舒心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踏足m县的妇幼保健院。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舒心但愿她和莫愁都从来没有来过此地! 然而,没有如果。 既然趟了这趟浑水,舒心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照顾好莫愁的一切事宜。 m县妇幼保健院,占地面积并不大。 两栋五层小楼连在一起,构建成L型的办公楼和住院楼,楼外是一个三十多平米、水泥地面的院子。 一个由水泥堆砌而成的圆形花台占据院子的中心位置,里面种植着几种零零散散的花卉。 医院四周砌了两米多高的围墙,正门一道三米多宽的铁门,把空间分割成院内、院外两个世界。 这就是映入舒心眼里,m县妇幼保健院的全貌! 其空间之狭小,设施之简陋,甚至比不过宽敞一点的私人住宅。 这里的医疗条件,远不如三百米开外的b市中心医院。 舒心想不明白,莫愁为何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妇幼保健院做手术! 现在正是用餐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杂乱的脚步声和喧闹声,让一向喜静的舒心,感到很不适应! 舒心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莫愁所住的病房。 “莫愁,我买了你爱吃的胡萝卜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快来吃饭吧!” “舒心,放那里吧!我刚才馋得狠,吃了一块蛋糕,现在又不想吃饭了。”莫愁指了指柜子上面空了的袋子,难为情地解释。 舒心原本就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见到莫愁后又马不停歇地跑了几个地方,才买到莫愁嚷嚷着指定要吃的饭菜。 结果,现在莫愁又不吃了! 面对莫愁的反复无常,舒心不仅身累,还有心累! 她只能把这归结于孕妇的喜怒无常! 好在这个二人间的病房,只是住了莫愁一个病人。 舒心正好可以在另一张床上休息。 她半躺在床上,顺手拿起莫愁随意丢在桌面上的B超单,同时叮嘱莫愁。 “那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嗯!”莫愁看电视看得入神,随口应道。 都说孕妇容易情绪化,她们经常一会儿高兴大笑,一会儿又悲伤哭泣。 前一秒可以和你心平气和谈笑,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人! 据说,这些都是孕妇情绪波动的常态。 在莫愁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舒心算是正真长了一次见识! 白天舒心初见莫愁时,莫愁还因为即将到来的人流手术,而感到惴惴不安,担惊受怕不已。 现在,莫愁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节目自娱自乐,时不时捧腹大笑,活力十足。 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舒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认真浏览起B超检查单的内容。 舒心一个非专业人士,B超看不懂大半! 只能大体看出,莫愁已经怀孕九周多,以及胎儿发育一切正常的内容。 舒心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的检查单。 忽而瞥见莫愁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上学那会,莫愁动不动就会晕倒、昏厥的情形。 舒心尤其记忆深刻的是:实习时候,莫愁和老冯吵架闹分手,莫愁昏迷不醒将近半小时的突发事件,当时甚至惊动了带队的老师。 可能医疗水平限制,直到现在莫愁无缘无故昏迷的原因,还是个未解之谜。 对于明天即将到来的手术,舒心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莫愁已经住院,身为莫愁正牌男友兼未婚夫的老冯又不见身影,而莫愁爸妈对此更是毫不知情。 如果手术有个万一的话,后果舒心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些,舒心有些心烦意乱。 她思考再三,不由问道:“莫愁,医生让你都做了哪些检查?” “就你手里那份B超,没有做其他检查!”莫愁转过身困惑地看着舒心:“怎么了?” 舒心轻蹙眉头,总觉得医生不了解莫愁的身体情况,只是这般问诊就定下莫愁的手术时间,有点草率。 “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那医生是怎么说的?” 莫愁不清楚舒心的担忧,信以为真。 “医生说人流手术只是一个小手术,只要胎儿着床在子宫内,就没有什么问题!” 说完之后,莫愁继续沉浸于电视节目,而舒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医生只是给莫愁简单做了个b超,确认孕囊在宫腔内以及怀孕孕周,就决定了人流手术的时间——明天早上。 舒心不知道其他医院做流产手术的程序,是不是这样? 她感到十分不安。 晚上,舒心的眼皮一直在跳,她愈发觉得不踏实。 不管舒心怎样担忧,随着清晨的到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临近手术时,莫愁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 她整个人止不住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手紧紧抓住舒心的一只胳膊,仿佛舒心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舒心,我害怕!” 舒心还不曾说什么,将要给莫愁做手术的医生就飞过来一道白眼,嘴角毫不掩饰嘲讽之色,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语,随之劈里啪啦冒了出来。 “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啧啧,一点都不自爱!和男人睡觉的时候,舒服得很!怀孕了,又哭天喊地的!” 舒心听得面红耳赤,错愕不已。 莫愁被说得羞愧难当,耸拉着脑袋小声哽咽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说“善医者必先医其心,而后医其身。” 然而,在这个医生身上,舒心看不到半点医者仁心的德行! 可能觉得莫愁行动有点拖沓,医生看看腕表,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要不要做手术?要做的话,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后面还有几台手术呢!” 医生说完就翩然掀开门帘走进隔间里,留下面面相觑的莫愁和舒心。 舒心十分担心莫愁的状态,试着劝说道。 “莫愁,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出人意料的是,莫愁须臾之间就停止抽噎,恢复了平静。 她还反过来宽慰舒心:“痛过方知什么是幸福!舒心,我很快,就会出来!” 舒心胳膊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微微晃动的门帘,揭示莫愁已经进了隔间的手术台。 舒心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想要拽住莫愁一往无前的身影。 往后余生,莫愁每每想起此刻种种,都悔不当初! 若是她能果断阻止莫愁,或许莫愁的人生轨迹就能改写,至少今后不会活得痛不欲生! 此时,舒心和莫愁仅是一门之隔,却似隔着万水千山,难以跨越。 一道简单的布帘子,帘子之内是手术室,之外是医生办公室,设施实在简陋至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心坐立难安,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啊!” “啊!” 莫愁的痛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同时传出的,还有医生极其粗鲁、不耐烦的呵斥声。 “叫什么叫?做爱的时候,怎么不喊疼?” 舒心无法想象,莫愁此时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又遭遇无良医生怎样的对待? 就在这时,莫愁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舒心以为手术已经结束。 她暗暗松了口气,手里拿好卫生巾,霍地起身,几步就站定在门帘外。 按照医生的早前交代,舒心做好准备,第一时间接应术后虚弱的莫愁。 突然,里边传来一阵惊惶失措的尖叫声。 “啊!病人大出血,昏迷了!” “可能子宫穿孔,还要探查一下。” “小刘!快去找主任!病人出血量,太不寻常!” 里间快速冲出一道白色身影,和舒心撞个满怀。 两人同时趔趄坐地,又同时一骨碌爬起来。 舒心抓着护士的手,急切地问:“莫愁,怎么了?” “大出血!”小护士丢下三个字,急匆匆地跑了。 舒心一把掀开布帘子,映入眼前的是:莫愁赤裸着下身,人事不省的躺在手术床上。 而刺目的鲜血,此时就像泄闸的洪水一般,从莫愁的下体不断涌出,瞬间染红床单和地面。 舒心触目所及,一片鲜红! 鲜血溅落在地上,响起断断续续、诡异之极的滴答声。 术前舒心的担忧,变成现实! 舒心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像根木头一样直愣愣地站着,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手术床,身体无法移动半步。 她又能感觉到身体、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而浑身却提不起一丝力量!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舒心才回过神来。 “你是谁?怎么站在这里?出去!别耽误我们抢救病人!” “我,我,我……”舒心想要回答,无奈几次张口嘴唇还是发颤,怎么都无法顺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于舒心的情况,新来的医生了然于心,这是身体对突发事件的过度应激反应。 她的声音不由放缓:“小姑娘,吓坏了吧?你出去外边等着,你朋友很快会没事的!” 舒心机械地点头,在护士的搀扶下,离开了手术室。 第九章 里外不是人 杨琼从事妇科工作多年,接诊过形形色色的患者,尤为看不起早孕前来流产的年轻女性。 一般做人流手术的患者,都有这样或者那样难以启齿的原因,尤以不负责任的年轻男女为重。 她对待这类人,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一般大体排除宫外孕的可能,就会根据患者的要求,直接药物流产或者是做人流手术。 做法堪称:简单,粗暴! 这样一来,不仅提高工作效率,而且还能增加收入。 对此,杨琼刚开始还有些顾虑。 眼见时间久了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即便有点小错,本来堕胎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病人及家属碍于情面又羞于启齿,她也能搪塞过去。 杨琼愈发有恃无恐,胆大包天。 明明药物就可以达到流产效果,她也会找到各种理由说服患者进行手术。 以其达到高收入的目的。 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 再加上杨琼还开了一间妇科私人诊所,经常接部分私活。 在私家车还奇货可居的今天,杨琼不仅买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还购置了一辆二十多万的轿车。 杨琼觉得:和医院里拿着千百块死工资的同事相比,她已经活成了人生赢家的模样。 可是她的好运,今天到了莫愁这里,似乎就要终结了。 后果严重一些,她甚至要丢掉引以为傲的铁饭碗,失去行医资格。 手术室里,杨琼望着下体血流不止的花季少女莫愁,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滋味。 这种感觉宛若黑洞一般,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杨琼的额头直冒冷汗,浑身发冷。 如果不是多年的行医经验支撑着她,她几乎握不住手术用具。 杨琼再三确认过,莫愁只是子宫底部出现微型穿孔症状。 按理来说,这样的创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会少量出血,病体完全可以自愈。 根本不可能出现当前血流如注的现象!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莫愁自身携带某种她不知道的疾病。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莫愁本身存在凝血功能障碍的问题。 想到这里,杨琼恨不得甩给自己几个耳光! 明明只要一个血常规检查,就能管中窥豹,判断出来的事,偏偏被自己一刀切,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就在这时,主任医师张燕走进了手术室,问道。 “杨琼,病人什么情况?” 张燕的到来,给杨琼带来一丝希望的曙光,也分散了她的恐慌。 杨琼急忙把她的诊断结果和处理方法告知给张燕。 “子宫底部有一个微型穿孔,已经先行缩宫素,止血剂和抗生素治疗,但是效果不大,目前患者仍在出血。可能存有凝血功能障碍的疾病!” 张燕一边倾听,一边快速地对莫愁的各项身体指标做了一番检查,末了语速很快地说出她的判断。 “病人失血性休克,失血原因待查!生命体征平稳!” “准备补液,准备输血!” 张燕半天听不到动静,抬起头呵斥护士:“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准备?” “病人的血型未知,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小护士看了看杨琼,才小声地回答。 杨琼作为主治医生,连术前常规检查都能漏掉,真是不把人命当命! 张燕愤怒至极,只是眼下抢救病人要紧。 “如果病人当真存在凝血功能障碍,那么妇幼保健院已经不具备治疗条件,必须转院治疗!” …… 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后续对于杨琼的处分,仅限圈内有限的部分人士知情。 而舒心,还在为好友莫愁担忧和害怕不已! 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间,孤零零地蹲坐在b市中心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看起来无助而又迷茫。 医生抢救莫愁的过程,十分冗长。 舒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先是妇幼保健院的手术惊吓,接着代理莫愁办各种转院和入院手续的连轴转,舒心整个早上就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 等她终于把莫愁送进b市中心医院的手术室后,一直紧绷的精气神忽然就泄了气,整个人瘫软在地,好半天才晃过神,坐到椅子上。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处事经验欠缺的舒心,几近奔溃! 此时,舒心想着:哪怕出现一个熟人也好!至少遇到问题,可以有个人商量和作伴。 不会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无助而被动地承受着,本来不应该属于她的责任和困扰。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舒心的肩膀。 舒心以为是莫愁的爸妈到了。 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位陌生的女护士,不由流露失望的神色。 护士递给舒心几张纸,催促到:“喂!你是莫愁家属吗?赶紧先去缴费!” 舒心急忙松开抱着膝盖的双手,站起来解释:“护士,我不是莫愁的家属,她的爸妈马上就要到了。” “医院规定,先缴费,后看病!耽误了病情,后悔的是你们!交完费后,把单子回执交到护士站。” 护士一口气把话说完,将缴费单塞进舒心手里,飘然离去。 “这……”舒心盯着“住院押金五千元”的字样,感到深深的无奈和纠结。 以当下事业单位不足一千的月工资,即便是在职人员,一下子都不一定拿得出五千块的现金。 何况是舒心这个刚毕业,又没有工作的人? 舒心紧皱眉头,转身看了看手术室,那里好友莫愁正等着钱救命,她咬咬牙拎起包直奔电梯而去。 十多分钟后,舒心把缴费回执单送到妇产科的护士站,引来众多护士的频频侧目以及收获不少同情的目光。 众所周知,医院刚接收了一位流产大出血的重症患者。 而眼前的女孩,为其跑前跑后办理住院手续,他们都看在眼里。 直到现在,病人家属还不见踪影。 而住院押金又已成功收取,不用问也是眼前女孩先行垫付的。 五千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现今,要是碰上无赖点的家庭,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说不好,舒心最终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舒心不知众人所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提包,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转身离开了护士站。 半个小时后,莫愁的爸妈终于抵达b市中心医院。 他们对医院不熟悉,兜兜转转半天,才找到医院妇产科住院部。 对于女儿的担忧和对未知的恐惧情绪,瞬间喷薄欲出! 他们只要见着医生和护士,就会紧紧拉着挨个地问。 “我们家莫愁,在哪里?” “莫愁,出了什么事?” “莫愁,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危了?” 安静的病房走廊里,他们的声音尤为显得特别尖锐和歇斯底里,迅速引起一些人驻足和围观。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走廊上宛若菜市场一般,嘈杂喧闹令人窒息! “病人需要休息,请大家不要喧哗!” “各位家属和病人,请你们各自回各自的病房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在医生的干预下,周围人群很快四散开去。 而莫愁的父母,也在医生的陪同下,来到妇产科医生的办公室。 花了点时间,他们终于了解到女儿住院的前因后果。 只是莫愁的妈妈,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现实。 直到他们离开办公室很远,她还一直捶胸顿足。 她一个劲喃喃:“莫愁马上就要结婚了,怎么可能打掉自己的孩子?我这个傻闺女哦,肯定是被人撺掇了!” 她说着,一把拽住莫愁爸爸的胳膊:“老莫,我们闺女怎么舍得打掉我们的小孙孙呀!这个死孩子,看我回头不收拾她!” “等闺女好了,你想怎么收拾都成!”莫愁爸爸担忧女儿安危的同时,还得安抚情绪波动较大的媳妇,略感无奈。 就这样,两人一路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地走到手术室门口。 正巧碰上医生推着转危为安的莫愁出手术室,也让他们看见了站在人后的舒心。 舒心因为刚给莫愁献血的缘故,面上难掩倦容,神情还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莫愁的妈妈突然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几步窜到舒心跟前,扬起手狠狠甩给舒心一个耳光,同时张口大骂。 “舒心,你个丧门星,诚心让我们老莫家断子绝孙,是不是?你怎么那么缺德?撺掇我家莫愁来堕胎!” 说完尤不解气,再次抬起手还想再扇舒心耳光,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有这功夫撒泼、耍赖,不如走点心,想想怎么报答舒心对你女儿的救命之恩!” 莫愁爸爸也被媳妇的这番神操作吓得大吃一惊,急忙拉住她,埋怨到:“你这暴脾气,怎么拎不清?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孩子。” 说完,回转身瞅了瞅舒心。 眼前精致略显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浮现一道道手指印,心里顿时感到愧疚不已。 “舒心,你阿姨就是着急上火了,叔叔跟你道歉……” 不知什么时候,过道安静下来,只有舒心沉重的呼吸声! 第十章 哀思如潮 妇产科手术室门外的过道,刚才还人来人往,充满生气;现在早已人去楼空,寂静清冷。 昏暗阴冷的走廊上,只剩下舒心孤零零一个人。 莫名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舒心目光毫无神采,就像丢了魂一样,心灰意冷。 她保持着右手捂脸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手术室门口。 先前脸上挨了一巴掌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木木的,舒心错愕之余似乎都没怎么感到疼痛。 现在脸颊早已肿了起来,并且时不时一阵阵火辣辣的抽疼,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她难受得不能呼吸。 舒心心里充满太多无处诉说的委屈、无奈和愤慨! 宛若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她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事情,真实觉得:堪比电影跌宕起伏的剧情,甚至更加曲折和离奇! 人生第一次亲眼目睹失败的人流手术,第一次参与生死时速的救人,第一次为挽救好友献血,第一次被人莫名其妙的扇耳光…… 有生以来很多的第一次,全都在今天开了先例。 然而惊吓也好,献血也罢,就连为莫愁垫付医药费,舒心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只是莫愁妈妈那个突兀的耳光以及强势的质问,让舒心现在想来,还是难以释怀。 即使莫愁爸爸第一时间站出来,诚恳地跟她解释、道歉,舒心仍觉得满腹委屈。 一种难以名状的伤心蔓延开来,进入心房,深入骨髓。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舒心的双眼和视线。 在这空落落的过道里,她无声的哽咽着,渐渐变成嘤嘤啜泣。 莫愁妈妈那一巴掌就像导火索,点燃了莫愁手术以来,压抑在舒心心中的惊惧、无助、害怕等情绪,然后在此时不断放大、加速发酵。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似乎终于找到发泄口,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舒心突然就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间,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激荡起一阵回音,引起路过此地的杨远征的注目。 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再也移不开视线。 杨远征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次和舒心相见,竟然是这般狼狈的情形。 当年得知舒心恋爱了,他为了克制住对舒心爱而不得的感情,特意选择了医学映像专业。 打算离舒心远远的,希望时间和空间之隔,能渐渐淡化一切。 杨远征尤记得填报志愿的时候,舒心带着不解和失望问他。 “杨远征,你不是说我们要报考同样的专业吗?为什么突然改变志愿?” “我喜欢!” 他当时故意冷漠疏离的三个字回答,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最后,以杨远征远走他乡求学而告终。 自那以后,两人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过面。 今天再次见到舒心,熟悉而又陌生的悸动,不断冲击着杨远征的内心世界。 特别是看到舒心哭得如此伤心,一向从容冷静的杨远征,在这一刻彻底慌了心神,心脏也跟着一阵一阵揪疼。 他多么希望可以将舒心拥在怀里,让舒心毫无顾忌的恣意挥洒泪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杨远征突然醒悟:他爱舒心,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和热烈! 杨远征头一次饱尝后悔的滋味! 他不知道,在他缺失的几年时间里,舒心过得怎么样?一向开朗的舒心到底遇到什么事情,竟然会奔溃、脆弱成这个样子? 带着深深的悔悟和疑问,杨远征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舒心的方向走去。 而舒心经过一通发泄,心情显然变好了很多。 这一刻,舒心有点想家,想回到那个心灵可以栖息的地方! 医院这个鬼地方,她是再也不愿多待片刻! 舒心打定主意,去病房探望莫愁一番,就尽快坐车回y县。 她想要站起来,无奈蹲了太长时间,脚有些发麻。 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后仰。 “啊!” 预料之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托住了舒心的腰肢,同时抓住她半空挥舞的双手。 远远看去,两人的姿势非常暧昧。 就像在跳摇曳的探戈,浪漫、多情而不失温柔。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舒心十分惊讶,脸上爬上一丝可疑的红云,大脑就像按了暂停键一般,顿时一片空白。 “舒心,你没事吧?” 耳畔响起久远的熟悉声,舒心疑惑:他是谁? 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名堂,便赶紧答到:“我没事!” 为了帮助舒心站稳,杨远征手臂突然用力一扯,惯性使然,舒心整个人扑在他的怀里。 意外的拥抱,太过美好和温暖! 杨远征的心跳加速得不同寻常,抱着舒心,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和幸福。 平生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舒心十分窘迫,双手抵住杨远征的胸膛,试着挣扎一番。 杨远征即使万分不舍,还是顺势松开了手臂。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进入舒心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俊男人,蓄着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戴着一副时下流行的黑框眼镜。 穿着医生制服的他,目光清冷中隐约透着不可接近的疏离。 舒心觉得有些眼熟,渐渐和脑海里的某个少年身影相重合。 不由试着叫他:“杨远征?” “好久不见,舒心。”舒心能认出自己,杨远征心情十分愉悦,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舒心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红肿的脸颊让她觉得羞于见人,难为情地低下头。 她也错过了杨远征眼里一闪而过的寒意,以及深邃的眼眸里饱含的疼惜。 是谁对舒心下那么狠的手?致使舒心洁白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手指印。 杨远征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可是他连直接询问舒心的立场都没有。 就目前而言,他还不是舒心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谁,两人仅此同学而已。 杨远征心有不甘,只能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舒心,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出了一点小意外!”舒心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快速岔开话题。 “你原来在这里上班呀!” “嗯!刚毕业就分配到了这里。” 被人打脸这种事,谁想弄得人尽皆知? 既然舒心不想说,杨远征也不再追问。 b市屁大点地方,他若真要知道什么事,也不难! 当下,杨远征自然问起舒心出现在医院的原因。 舒心倒没有掩瞒,简要地说了莫愁住院的事,只是没有提及莫愁住院的原因以及其他。 两人久未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 杨远征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几乎一刻不停粘着舒心,十分光棍的把他的爱意赤裸裸地表现在一双眼里。 舒心倍感意外,同时又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种充满野望的眼神,她曾在陈安身上感受过,还曾经为此痴迷、眷恋不已! 呼之欲出的缘由,让舒心宛若受惊的麋鹿,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眼前的男人。 她于是委婉提出告辞。 “杨远征,我得去看看莫愁,我们有空再聊。” 杨远征十分珍视和舒心相处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等舒心回家了、再工作了,他想要再见舒心一面,都很难! 何况近的来说,还有一个对舒心虎视眈眈的情敌陈安? 机会稍纵即逝,杨远征想继暗恋之后,试着抓住今天的机会,让舒心明了他的心意。 “我正好有点事要去那里,我们一起去看看莫愁。” 杨远征生怕舒心拒绝,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心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杨远征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步法时快时慢。 每每舒心跟不上时,杨远征就会有意识地放缓脚步,等舒心要追上了,他又加快速度。 他们也不交谈,只顾闷头走路。 在杨远征看来,此时的他和舒心,就像正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彼。 等抵达十五层楼时,舒心早已累得气息有些紊乱。 这时舒心才反应过来:她和杨远征放着好好的电梯不坐,竟然蠢到走消防通道,从二十三楼走到十五楼。 而距离莫愁的病房十一楼,还有四层之多。 舒心摇摇头,顿时哭笑不得。 病房里,莫愁已经恢复意识,正和父母小声说着话。 而她的未婚夫冯翊姗姗来迟,一进门就不停抱怨:“莫愁你这是什么情况?这点小事也要我来医院!别人早上做人流,下午就能活奔乱跳的。你不知道我都快忙死了吗?一条路都在修路,堵车,累死我啦!” 莫愁见到爱人而顾盼生辉的眼眸,瞬间失去神采。 她的心拔凉拔凉的,生死门关走了一遭,心爱的人一见面只顾着发牢骚,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莫愁不禁扪心自问:这样不知冷暖的爱人,要有何用? 她忽然就没了和冯翊说话的兴致,疲惫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