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雨夜追杀 太行山外围,山道之上,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还有电闪雷鸣,时不时便有一道雷光自阴沉天穹划下,将这暴雨之夜照亮一丝,但转瞬又归于黑暗。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这难行的山道上,在暴雨之中,两匹老马在马鞭的抽打下发了疯的跑。 但驭马的倒也不是什么骑士。 那是一个背着包袱的半大丫头,还有一个趴在马背上,看上去受了伤的少年人。 而在他们身后,快十丈远的地方,一群黑衣骑士紧随其后,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提着长矛,还有几个在马上开弓射箭,想要把那亡命逃跑的猎物射倒。 “不许跑!停下!” “快!放箭!” 他们的吆喝声在风雨里显得缥缈至极,那些骑士开弓射出的箭,在这倾盆大雨里也根本射不远,而且那半大丫头的马术相当不错。 不但自己驭马逃亡,还时不时打出一个呼哨,让驮着受伤少年的老马跟着她一起奔驰。 在这一耽搁的功夫里,那少年少女又跑出丈许。 但身后追击的骑士也不慌张,眼看弓箭无用,他们便抓着武器,拉着马缰,甚至还放慢了脚步,吊在两个逃跑的年轻人身后。 他们分散开,围追堵截,就像是狼群,将猎物逼向绝境。 他们并不担心猎物溜掉。 就这么一追一赶,一炷香之后,那驭马奔驰的半大丫头转过山道,眼前风景骤然一空,她在黑夜中向前眺望,就露出了一抹绝望的神色。 眼前这山涧平台,是一处悬崖绝壁,前方无路可走,也难怪那些北朝游骑不再射箭。 “轰隆” 又一声雷鸣,耀眼的闪电从云层直下山脊,打在一颗枯树上,引燃了雨中一团火,那一闪而逝的光也照亮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绝境。 背后山道上,那些黑衣游骑纷纷下马,手握刀枪,朝着他们逼过来,在后方还有握着强弓的同伙。 背着大包袱的半大丫头,也将自己昏迷的师兄从马背上扯下来,在豪雨之中,这丫头的发髻都被打散,黑色的头发就那么贴在脸上。 她又冷又怕,全身颤抖,就像是个无处可去的小猫儿一样。 她拽着师兄的手臂,拖着师兄在山涧平台上一点一点的后退,鲜血从师兄的伤口流出,又混杂在地面的雨水里,倒是颇为凄惨。 她惊恐的看着那些朝他们逼过来的北朝骑士,在夜雨里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那些家伙身上的杀气和这夜雨混杂在一起,让丫头更为惧怕。 她也算是小半个江湖人,尽管从未入江湖。 她也从那些唱曲的小厮们那里听说过江湖恩怨,彼此仇杀,北朝与南朝的国仇家恨等等,但她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就像是有山鬼趴在背后,朝着脖子吐出寒气,让丫头寒毛倒竖。 她又不通武艺,而眼下这情况,就算通武艺又如何? 面对十几个凶徒,就算想要拼死一搏也没可能的。 “师父...” 丫头咬着嘴唇,死死抓着师兄湿透的衣衫,她被那些围过来的骑士逼到悬崖边缘,畏惧的向后看了一眼。 下方是滚滚河水,雨点打在水波上有阵阵回音。 但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也不知这山崖到底有多高,纵身跳下会不会稀里糊涂的丢掉小命? “咳、咳” 就在这肃杀之时,被丫头拖着的年轻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在意识恢复的那一刻,他便感觉有忍受不住的痛从腹部刺入脑海。 让他发出一声呻吟,下意识的便捂住腹部。 手指上有粘稠的感觉,那是伤口崩裂处的血渍,他感觉一阵昏昏沉沉,那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都有种麻木的感觉。 “这是失血过多啊,得赶紧清创缝合呢。” 这年轻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紧接着就听到了丫头惊喜的呼唤。 “师兄!师兄你还活着。” “呃?”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拖着自己手臂的丫头。 大眼睛,黑头发,穿着粗布衣服,又被雨水浸透,那头发贴在肥嘟嘟的脸颊上,还有雨痕在脸蛋上滑落。 倒是颇为可爱。 但那眼睛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她的手指都在抖动。 他又回过头,看到雨夜中持各种管制刀具朝他们走过来的黑衣人们。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闪电于空中一闪而过,让年轻人眼前的黑暗被驱散一瞬,也让他看到了那些黑衣人手中闪耀寒光的利刃。 还有那些家伙脸上扣着的诡异面具。 这是...什么情况? 搁这拍戏呢? 自己是又喝醉了,跑来当群演了? 不对啊。 年轻人歪了歪脑袋。 不是失足坠崖了吗? 自己最后的记忆,眼前浮动的,明晃晃的天空,越来越远的天空... 就在年轻人一团浆糊的意识一点一点复苏的同时,黑衣骑士们的首领也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举起手,身后的同伙便停在原地。 那家伙带着诡异的黑色面具,他瓮声瓮气的对颤抖的丫头,和神游天外的年轻人说: “尔等已经无路可逃,交出你们在古墓里找到的东西!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 那丫头也许是怕极了,在这绝境中反而生出一股勇气,她大叫到: “师父说,你们这些北朝鹰犬最是不讲道义!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才不信你的保证!” “呵呵” 听到这话,那黑衣骑士发出一声冷笑,他说: “蠢材愚夫也敢妄议我等?”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想必卖到扬州去当瘦马也是大有前途,还能让我等兄弟多赚几个酒钱。” 这骑士一挥手中的刀,发出破风声,让丫头缩了缩脑袋,那股胆气也丧去了九成九。 “废话少说,东西交出来!” 他向前一步,做威逼状。 丫头惊得后退一步,结果左脚险些踩空,把悬崖边几块碎石踩落,叮叮当当的顺着山崖掉了下去。 “我...我...” 丫头怕的眼角带泪,她抓着背后的包袱,对那黑衣人喊到: “除非...除非你们发下毒誓!东西给你们,你们就要放我和师兄走!” “行啊。” 黑衣人回头看了身边兄弟一眼,众人顿时一阵哄笑,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江湖雏儿,就像猫戏耗子一样,他问到: “要不要再立个字据啊?黄毛丫头。” “有字据当然好啊...” 丫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听到怀中师兄一阵叹气。 “他们耍你的,笨蛋丫头,扶我起来。” 师兄发了话,知道自己被耍了的丫头狠狠的朝着黑衣人呲了呲牙。 她用尽力气,把虚弱的师兄搀扶起来,师兄带血的手放在丫头肩膀上,身体倚在她身上,让丫头感觉有点吃力。 但师兄挡在身前,隔断了她和那黑衣人的视线,却又让丫头有了种安心的感觉。 师父不在,就只能依靠这平日里凡事溃溃,泯于众人的师兄了。 “诸位...大侠,我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沈秋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倚着丫头站在悬崖边,左手在丫头背后悄悄的解开那个大包袱,抓在手里。 他对眼前那杀气逼人的黑衣人说: “但你们是要我们身上的东西,对吧?” “装什么傻!” 黑衣人冷声说: “路不羁从古墓里起出的东西,交出来!” 他身后另一个瘦高汉子也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开腔说到: “我说啊,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要那些仙家遗物有什么用?不如交给我等,或者跟着我等回燕京面见国师领赏,从此做个富贵翁,岂不美哉?” “美哉确实美哉。” 沈秋抿了抿嘴,他说: “既然你们这么想要,那就给你们吧!” “哗啦” 丫头的大包袱被沈秋扔向眼前,他抓着包袱的边角,让其中囊括的东西如瓢泼雨水一样,劈头盖脸的丢向那些黑衣人。 丢出包袱的瞬间,沈秋便抓着丫头的手腕,转身跳下山崖。 “啊!” 丫头被师兄的疯狂举动吓得大叫,如八爪鱼一样抱在师兄身上,就那么坠下山崖。 “叫什么叫。” 沈秋不满的反手抱住这半大丫头,他说: “十多米高而已...我反正会游泳。” 说话之间,只是短短一瞬,抱在一起的两人便坠入山崖下因暴雨倾泻而暴涨的河水中,起伏几下,就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消失在了黑暗里。 山崖之上,那黑衣人半蹲在山崖边,面具之下的双眼,冷冷的看着一片黑夜的浊流。 在他身后,那些伴当们将沈秋抛出的包裹里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片刻之后,那个瘦高汉子便走来,叉手回报。 “都统,没有。” “狡猾的小贼!” 这黑衣人站起身,他看着左右在越发倾盆的豪雨中摇来摇去的树木,他说: “我等要是空手而回,不需国师吩咐,自有人会把我等扒皮拆骨...找!就算把这片山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仙家遗物!” “是!” 高瘦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都统唤住。 “去把查宝找来。” 他压低声音,对心腹下属说到: “夜雨甚急,道路难行,两个小贼又不知方位,虽然狡猾,却也难逃多远。找到踪迹后,让查宝出面去诓骗他们,万事以找到宝物为先。” “事成之后,把那清秀丫头抓起来,至于那个少年...杀了!” “是!” ------------------ “噗” 沈秋气喘吁吁的拖着怀里的丫头,靠水中浮木勾连,爬上满是泥泞的河滩,他已近脱力,张口边喷出一口混杂着血迹的河水。 脱力都是其次。 腹部的伤口不痛了,很麻木。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也许已经感染,在眼下这情况里,如果再不及时包扎,他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师兄,师兄,你别死啊!” 眼看着把自己救出险境的师兄躺在河滩上不动了,半大丫头急得跪在地上,死命的摇晃沈秋的身体。 这让想要休息一下的沈秋无奈的说: “笨丫头,别摇了,本来不会死,这下要被你摇死了!” “哼” 师兄又说怪话了,这代表他还不会死。 丫头露出笑容,但转瞬又抱着双臂,别过脸,就像是生气了一样,她鼓起腮帮子,对沈秋说: “你以前都叫我青青的,现在又叫我笨丫头,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别闹了。” 沈秋真的是没力气和这丫头吵架,他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额头,努力呼吸了几声,他说: “接下来听我说,笨丫头...呃,青青,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干燥的,可以避雨的地方,能生火最好。” 昏昏沉沉的感觉袭上心头,强烈的疲惫混杂着睡意来袭,让沈秋感觉不妙。 他抓住丫头的手腕,叮嘱到: “生了火之后,挤压我的伤口,直到鲜血流出来,然后弄点木炭,覆盖在我伤口上,用烧开冷却的水清洗伤口。” 沈秋喘了口气,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丫头,用最后的意识叮嘱到: “找块石头,清洗干净,烧到滚烫,压在伤口,最后用干净干燥的布条包扎。” “别喝冷水,等我醒过来,记住了吗?” 说完,沈秋眼前发黑,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在他眼前,青青丫头微张着嘴,看着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的师兄,她眼中一片茫然。 片刻之后,这丫头回过神,猛地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周围,她有些害怕,但还是从师兄腰间解下一把短刀,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走入了黑暗中。 “范青青啊范青青,笨师兄拼死救了你,你要知恩图报啊,我辈江湖儿女,就是要这样侠肝义胆...” “唉?师兄刚说要找什么来着?” PS:新书上传,求收藏,推荐票,谢谢~ 1.山鬼传说 “这是医疗事故!你必须负全责!”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主刀医生?我只是个打下手的实习生!我不背这口锅!背了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两个人影在争吵。 沈秋觉得其中一个很像是自己。 梦中混乱的画面转动,他看到神似自己的背影孤独的拖着箱子,走在一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过道里。 有个人正把某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这是赵医生私下给你的‘心意’。不多,但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主要是那件事...” “脏钱!我不要!” 他看到自己甩开那只手,还有钞票满天飞。 “呸,不识抬举!” 那个人影骂了一句。 画面再次转动,他看到自己失足跌落,眼前的天空是那么蓝,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天际,但却越来越远。 是失足坠落吗? 不太像啊... 模糊的画面再次转动,他变成了一个半大孩子,在一片茫茫飞雪中,穿着破布棉袄,背后是一个炊烟渺渺的小村落。 “我来履约。”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前,那张脸模模糊糊的。 他将一样东西放入茫然的孩童手中,又背负双手,喟然长叹: “这世人求不来的仙缘啊,终究还是你的。” 画面再转。 还是那个村落,但少年沈秋趴在草丛里,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梳着小发髻的女孩。 她正将半个黄色的窝头递给少年,她说: “我求了师父,他说多一个帮忙的人也好,跟我走吧。你家人都饿死了,你留在这里也活不下去的。” 那是... 那是青青丫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紧接着,最后一个画面覆盖了一切。 一座幽深坍塌的古墓之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握着板斧,护在他和青青身前,周围尽是昨夜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沈秋,带着你师妹走!别回头!” “快走!!!” 他看到自己背起师妹冲出甬道,骑上老马冲出包围,在混乱中自己被砍中一刀,纵马在夜雨中奔驰,依稀还能听到背后的喊杀声。 那个老头在咆哮。 那是... 那是他师父,路不羁,一个总是没好脸的怪脾气老头。 唔,原来这年轻人,也叫沈秋啊。 这还真是有缘分。 “呃。” 怪梦一片接一片,混混沌沌的沈秋最终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鸟儿鸣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抬起头,便看到在洞穴之外,有阳光顺着斑驳的树叶照入洞口。 一夜豪雨,总算是停了。 自己身上盖着脱下来的衣服,还有些潮湿,但大体被烤干了。 在这简陋的草席旁边,有一堆还在燃烧的火,上面架着一个黑色的陶罐子,里面有水咕噜咕噜的响。 沈秋感觉很虚弱,腹部的伤口还在疼。 他看着缠在腰间的布条,应该是青青为他处理的伤口,他把布条解下来,看了一眼。 昨夜那一刀切开了皮肤,但没伤到内脏,浸泡了河水,又被烧红的石头灼伤。 这伤口看起来颇为狰狞,在伤口旁边还有黑色的碳痕。 看来那笨丫头确实按照自己的叮嘱,为自己处理了伤口,避免了感染。 那丫头记性倒是不错呢。 “但...她是从哪找来这些的?” 沈秋靠在石壁上,艰难的穿上衣服,他发现自己手腕上戴着一块浑浊的剑型玉石,灰扑扑的不甚起眼。 但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心爱之物,都快磨出包浆了。 沈秋左右看了看,这洞穴里有草席,有陶罐,还有用石块垒起来的篝火堆,在洞穴角落还扔着几个袋子,里面有些像是土豆或者番薯一样的东西。 还有风干的肉,没有好好处理过,肉干上还带着兽毛。 这应该不是青青准备的,那丫头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应该是她幸运的找到了猎户预备的小屋子吧? 运气还真是好呢。 沈秋笑了笑,他从手边拿起一根木棍,撑着身体,走到篝火边。 看着陶罐里有正在煮的土豆似得玩意,在旁边还放着两只粗瓷大碗,里面有烧好的水。 “呀,师兄!你醒了呀。” 一声喜悦的欢呼从洞口传来,正盘坐在草席边喝水的沈秋扭过头,就看到青青丫头提着一只肥兔子,还有两只叉到的鱼,走进了洞穴中。 原本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弄得和泥猴子一样,身上沾满了草茎,随便盘起来的头发上,也有泥痕。 卷起的裤腿之下,两只脚丫子上也沾满了污泥。 不过那张肥嘟嘟的脸上倒满是惊喜,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为师兄苏醒而高兴的。 话说,这么大的丫头,就算再古灵精怪,也是装不出这样的情绪吧? 再说了,两人昨晚还共患难过,这小丫头还算救了自己一命呢。 “嗯。” 沈秋应了一句。 有些冷漠。 倒不是说他对这丫头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己占了人家师兄的躯体,脑海里的记忆也是零零碎碎的,一时间根本伪装不出师兄沈秋该有的样子。 就这么贸然搭话,很容易漏馅的。 青青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丫头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将鱼放在石块上,又拿起被打晕的兔子,她手里攥着一把短刀,在那兔子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 也不知道是下不了手,还是不会处理这野味。 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师兄,沈秋喝完水,注意到了青青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兔子和刀。 他摇了摇头,说: “我来吧。” 虽然还有些虚弱疲惫,但毕竟不是致命伤。 在青青打下手的帮助下,沈秋动作麻利的刮了鱼鳞,取出内脏,又让青青去洗鱼,顺便摘点野果。 自己则借着解刨课上处理样本的经验,将那兔子剥皮清洗,小半刻钟之后,兔子架到火上,鱼也混着切碎的野果丢入了陶罐子里。 这洞穴中存着些粗盐,很涩口,但好歹也有些调味,不至于让这落难师兄妹就那么吃白肉。 青青蹲在罐子边,眼巴巴的看着煮熬的鱼汤,和烤兔子发出的香气,这丫头的喉咙上下动着,应该是饿极了。 沈秋盘坐在篝火边,一边用棍子拨着火,一边打量着青青,他轻声问到: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 “是鸟。” 青青抬起头,对师兄笑了笑,她挥着手,天真烂漫的说: “我昨晚到处找能避雨的地方,但怎么也找不到,然后我听到了鸟在叫,顺着那鸟叫声,就找到了这里。” “我运气很好吧?嘿嘿,师父常说我运气好的异于常人呢。” “运气确实不错,但那么大的雨里,还有鸟在叫?” 沈秋眯了眯眼睛,他又问到: “这附近有猎户吗?” “我不知道啊。” 青青抽了抽鼻子,她说: “我们又没来过这里,不过师父叮嘱说不让我们太靠近太行山里,说是这里闹鬼呢。” “闹鬼?” 沈秋不安的动了动肩膀,他问到: “这个世界真有鬼吗?我昨晚听那些人说什么仙家遗物,真有神仙?” 这问题让青青丫头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试图触摸沈秋的额头,她说: “师兄你是不是发烧了?烧糊涂了?” “神仙早就没有了,有人说千年前有神仙呢,但什么灵气流失之类的,让神仙都活不下去的,现在江湖上行走的都是习武之人,至于鬼...” 小丫头抿了抿嘴,稍有些害怕的说: “师父说没有鬼,但我听苏州唱曲的小厮说,人死了如果有怨念,就会变成厉鬼。不过我没见过,但太行山这边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湖人都知道呢。” 沈秋点了点头,他将棍子上的兔肉切开一片,放入青青碗里,又撒了些粗盐,递给小师妹。 后者拿在手里,也顾不得烫手,就那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就像是饿极了的小猫一样,颇有些可爱的样子。 沈秋轻笑了一下,他拍着青青的后背,说: “慢点吃,一会再喝点鱼汤。顺便给师兄讲讲这太行山闹鬼的事情?” “师兄你好奇怪啊。” 青青盘坐在地上吃着兔子肉,她用古怪的眼光看着沈秋,她说: “你从前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在意的,还嘲笑我总是喜欢听江湖故事,还有,你昨晚是怎么知道这山崖只有几丈高的,我们摔下来不会死的?” “呃,那个,你踩碎的石头掉下去,听回音,重力加速度粗略计算...” 沈秋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的青青,他含糊的换了种说法: “是师父教的,我们不是开镖局嘛,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师父说要学会这些,这是常识!武林中人都懂得,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懂得。” “是吗?” 青青揉了揉脑袋,她说: “师父真是偏心,都不教我的。唉,我们和师父失散了...” 说起师父,青青很忧伤,她味同嚼蜡的吃着肉,她看着沈秋,期期艾艾的说: “师兄,你说师父肯定没事,对吧?他说我们逃出去,就回去苏州和他会合,他肯定还活着,肯定还在找我们,对吧?” 看着青青期待的眼神,沈秋抿了抿嘴。 按照他脑海里零散的记忆来看,昨晚路不羁留在那里抵挡北朝骑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是偷袭。 从路不羁最后喊得话里,沈秋也能感觉到,那老头已经抱定死志了。 但他又怎么能对青青这14岁的丫头说这些呢? 更何况,此沈秋非彼沈秋,他对于路不羁没有太多的特殊感情,对这个陌生世界更是一无所知。 作为被社会毒打过的人,他见识过人心险恶,没有那么容易轻信他人。 就算是眼前这丫头,也是共患难,又救了他一命之后,才有些亲近之意的。 面对青青的期待,他只能含糊的说: “嗯,应该是吧,师父武艺高强,大概是冲出去了,我们也得想办法离开这,回去苏州...吃东西吧,别耽搁,吃饱了我们上路。” “嗯。” 师兄的话让丫头担忧的心稍缓了一些,陶罐子里的鱼汤也差不多煮好了,沈秋给自己和青青各盛了一碗。 这鱼汤并不美味,也没什么滋味可言,但温暖的汤汁混杂着煮烂的野果滑入肠道,让沈秋的精神猛地一震。 “太行山这边啊,我听瑶琴姐姐说,是因为十几年前,北朝和南朝在这里打过仗,死了好多人,十几万人呢。” 青青这丫头有点碎嘴的情况。 她看到沈秋不说话了,自己就巴拉巴拉的,给师兄讲起了自己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她说: “北朝的皇帝被魔教中人刺杀了,但北朝退兵之后,太行山一代又有了瘟疫,这附近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就变成了山鬼,守在太行山附近。” “那些山鬼恨极了北朝人,我们南朝人进太行山只要不胡作非为,就能平安退出来,但北朝人只要进来,就没命啦。” 青青越说越激动,她就像是个说书先生一样,对沈秋说: “前两年,从燕京那边还开了一支军队,有几百人呢,进山搜索,结果最后只有十几个人跑了出来,而且都吓疯了。” “山鬼是在报复那些北朝狗贼。” 青青舔了舔嘴唇,似乎是生怕沈秋不相信,还添油加醋的加了一句: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再来一碗。” “是吗?” 沈秋皱着眉头,为青青添了一碗鱼汤,他这具身体虽然只比青青大两岁,但灵魂却已经是个25岁的成年人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并不相信世上有鬼。 但如果这太行山里没有鬼,那这传闻的主角肯定就是人了。依托脑海里那些广杂的社会见闻,这十有八九又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昨晚,青青说在夜雨中听到鸟叫声,才找到这个洞穴,让她和沈秋逃得一命。 看来自己师兄妹能在绝境中活下来,真的是有“鬼神”相助啊。 “青青。” 沈秋喝完了鱼汤,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对小师妹说: “师父真的在古墓中拿到了所谓的‘仙家遗物’?” “嗯。” 青青使劲点了点头,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口,她小声说: “是一张图,师父让我贴身放着,昨晚你丢出去的包裹里,都是镖局的账本和其他东西。” “那就贴身放好。” 沈秋没有想去看那所谓的仙人之物,他拄着木棍站起身,对青青说: “收拾一下,我们离开这,那伙贼人可能还在找我们,这里不能久待。” “那我们去哪?” 青青问到: “回苏州吗?” “不。”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洞穴里摆放的东西,他说: “太行山鬼既然恨极了北朝人,我们就把那些贼人引去给山鬼报仇,我们不回苏州。” “我们进山去。” 2.要命的前辈 如果可以,沈秋这初来乍到的人,也不希望将自己的小命,交给一个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量子态”山鬼。 但问题是,昨晚他是亲眼看到了那些凶狠的北朝游骑。 在零散的记忆里,也有便宜师父路不羁被北朝人伏杀的画面。 再加上小师妹已经确认,路不羁确实从那太行古墓里起出了所谓的“仙家遗物”。 那些贼人不会放弃的。 他们说什么回去给“国师”邀功请赏之类的,这就证明这些家伙是带着使命来的,完不成本职工作,现代社会里都要降薪去职。 更何况这封建时代。 为朝廷办事的人,在沈秋记忆中仅存不多的辫子戏里,大内侍卫做错了事,可是要杀头掉脑袋的。 那伙人,估计也是拿命在拼。 青青有几手三脚猫功夫,打个兔子抓鱼才凑合,真打起来,这14岁的丫头又能拼掉几个人? 自己呢? 自己伤势未愈,脑海里倒是有路不羁教的武功招式。 但问题是,根本不会啊。 那些记忆都是这具躯体的,这玩意又不是电脑数据,拷贝一下就能用。 而且从这身体的记忆里,沈秋也得到了一个很糟糕的结论,就算他学会了那些武功,也只是江湖菜鸟的程度罢了。 眼下想要活命,只能进山了。 但愿那传说中的山鬼,真的像传说中一样给力吧。 眼下已是中午时分,拄着木棍行走的沈秋,和背着一些煮熟的土豆当干粮的青青,停在山谷的小道上。 在他们眼前,是一具尸体。 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胸口中剑,几乎被插了个对穿,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扭曲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愤怒与绝望。 沈秋是不怕尸体的,解刨课上已经看多了。 青青有些害怕,她躲在沈秋身后,好奇的看着师兄蹲在那尸体边念念有词。 此时虽不是乱世,但跟着师父行走江湖,也见多了厮杀,眼前这尸体可比那些被开膛破肚的江湖客好多了。 再说了,这是北朝狗贼,死了就死了。 想到这里,青青鼓起勇气,靠在沈秋身边,她听到师兄低声说: “明显的穿刺伤,肺部被刺穿导致窒息,心脏也被切开,应该是剑类凶器...很锋利啊,切口这么小,更像是铁纤一样的东西。” “尸体还有余温,估计也就是十几分钟,最多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他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肯定是袭击致命,就像是刺客...阿萨辛?” “师兄,你在说什么怪话?” 青青捂着鼻子,嫌弃的踢了一脚尸体。 沈秋倒是不在意,他伸手将尸体边散落的一把带鞘的刀抓在手里,又从尸体上解下匕首,交给青青绑在木棍上。 又在那人的包裹里翻了翻,却没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倒是有形状古怪的银子。 那些散碎银两让沈秋再一次有了不真实的既视感。 果然是来到一个古代世界了。 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片子满嘴的江湖中人,现在看来,这果然是个凶狠的江湖。 “青青啊。” 沈秋将那雁翎刀背在身后,拄着绑了匕首的木棍,他和青青越过尸体,继续朝着山里行走,他说: “你猜,这人是谁杀的?” “山鬼吧。” 青青左右看了看,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解气,她回望着被丢在路边草丛里的尸体,她说: “是山鬼在追杀那些北朝狗贼,肯定是这样的。” “这就是好事啊。” 沈秋连步伐都轻快了几步。 他说: “山鬼在帮我们,所以,这是好山鬼,对不对?” “你又说怪话。” 青青瞥了一眼师兄。 她总觉得,师兄自从和师父失散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 她记忆中的沈秋,那是个很无趣的闷葫芦,学武又不会,走镖也不精通,算个账都算不利索,说是师父的弟子,其实也就是小镖局的帮闲。 身无长技的师兄,连镖师都算不上,好在小镖局业务也不多,每次走镖,都是师父亲自押送的。 唉,师父对她真好,把她当女儿一样,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青青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一些。 好在,唯唯诺诺的师兄似乎变的靠谱起来了。 跟着他,自己也很心安呢。 师兄妹走了大半天,但距离眼前那山的距离似乎也没有缩小多少,望山跑死马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现在是白昼,又是在太行山外围,这山谷里也没有什么猛兽。 青青倒是看到了几只狐狸在追兔子,还有小鸟在林间叽叽喳喳的叫。 如果没有那些追捕他们的北朝狗贼,眼前这景象,就像是一场踏青。 “青青,我这块玉,是什么来历啊?” 沈秋走着走着,又看到了手腕上带着的剑型玉石,他回头对蹦蹦跳跳的小师妹问到。 后者头也不抬的拔着路边的小花,她说: “当初师父在燕郊救下你的时候,你就有那块玉呢,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吧,不是什么好玉,你忘啦?我们在苏州还专门请人看过。” “就是最普通的玉石,也卖不出钱呢。” “是吗?” 沈秋耸了耸肩。 他觉得这块玉不是那么简单的。 之前睡梦中浮现的记忆里,这块玉可是一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家伙交给他的。 还说了什么仙缘之类的话。 但原来那个沈秋似乎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青青和他师父,这大概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吧。 “休息一下吧,师兄,我脚都磨出水泡了。”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距离深山入口处已经不远了,还能听到有水流奔腾的声音,青青提议在阴凉处休息一下。 沈秋带着她走到林边,看着小师妹脱掉布鞋,果然,那小脚丫子上已经有了水泡。 这倒是让沈秋颇为惊讶。 他一边帮小师妹挑破水泡,一边问到: “你一天自称是江湖中人,但这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富家小姐呢。” “哼” 小脚丫被师兄握在手里,这特殊的感觉,让青青脸颊通红,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女孩子的身体,怎能让男人随便碰呢? 这以后,自己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青青胡思乱想着,沈秋也不在意。 他一直在努力的回忆,那些零散的记忆也不断涌上心头。 小师妹范青青也是师父收养的孩子,但她被师父视为己出,和自己这个帮不上忙的徒弟的待遇,那可是天差地别。 路不羁的小镖局在苏州有一间宅院,青青在那里度过孩童时光,在沈秋的记忆里,路不羁对任何人都冷着脸,惟独对青青关爱有加。 他说的其实没错。 虽然师父行走江湖,但青青从小就是被当成富家小姐一样养大的,当然也不是娇生惯养,偶尔青青也会跟着师父一起走南闯北。 论起江湖经验,这丫头可比现在的自己强多了。 师父总是尽可能的为青青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镖局生意赚的钱,很多都投到了这丫头身上。 只是,沈秋还有点疑惑。 路不羁这一次探访仙人遗迹,这么危险的事情,带上沈秋这个拖油瓶,还可以说是让徒弟历练江湖顺便打打下手。 但又为什么非要带着青青一起来呢? 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有人来了!” 就在沈秋思考的时候,小师妹突然站起身,看向后方,沈秋也站了起来,果然,若有若无的喊叫声正顺着风传过来。 “沈秋!青青!你们在吗?” 那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颇有气势,在风中回荡,那声音居然凝而不散,传出好远,就像是用大喇叭在喊叫一样。 青青和沈秋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悄悄躲入树林中。 片刻之后,那声音越发清晰。 “快出来啊!我是查宝!” “是你们查宝叔叔!快出来!我来救你们了!别藏了!” 听到这声音,青青立刻喜上眉梢。 她穿好鞋子就要冲出树林,却被沈秋一把拉住,后者低声问到: “那是谁?” “是查宝叔叔啊!” 范青青对一脸严肃的沈秋说: “是师父的结义兄弟,江湖人榜65位的大侠,风雷指查宝。” “查宝?” 沈秋眯起眼睛。 他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 每年在中秋时,都会去苏州找师父路不羁喝酒聊天,两人是早年间结拜的兄弟,而且这位查宝叔叔的武功,可要比师父高多了。 他在洛阳也闯出了一番名声,是真正的江湖前辈。 “他可信吗?” 沈秋又问到。 “可信!” 青青点着头说: “师父这次探寻仙迹前,专门给他去了信的,但查宝叔叔在洛阳被一些事耽搁了。” “走!” 沈秋闻言,立刻抓着青青的手,拉着她走向林子深处。 小师妹一边挣扎,一边问到: “师兄,你干什么啊,查宝叔叔就在外面呢,和他会合,我们就不用怕北朝狗贼了,他武艺高强,能保护我们回苏州的。” “你听我说!” 沈秋将青青推向林子深处,他说: “昨晚那么大的雨,我们留下的脚印痕迹早就被冲没了。” “这里距离我们遇险的地方虽然不远,但也不近,他一路找来,还要躲避北朝狗贼,就这么恰巧的找到了我们?” “你也不想想,我们师徒三人来这偌大的太行山找东西,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被北朝鹰犬知道的?而且还设了埋伏...” 青青并不笨,被沈秋点醒,那张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恐惧之色。 “傻丫头,留个心眼啊!” 沈秋伸手敲了敲青青的小脑瓜,将手里带着匕首的棍子塞进她手里,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子外围已经有脚步声响起。 他受了伤跑不快,但这一刻却非常冷静,他抓住手中刀柄,这时候,这冰冷的武器给了他一丝安心的感觉。 尽管他并不会用刀,但利器在手,最少能壮壮胆子。 他对青青说: “分头跑!绕过林子,去山里!” “师兄,我...” 青青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沈秋推了一把,她也不再多言,转身抓着棍子就冲进了林子里,就像是逃跑的小兔子一样。 沈秋抓着刀,朝着另一侧跑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沈秋绕过一棵大树,正想要爬上去,就听到身后有风雷声动,那呼呼破风声让他寒毛倒竖,抽出刀就向身后乱砍。 但下一瞬,并起的手指绕过乱舞的刀刃,如蝴蝶穿花,轻轻点在沈秋手腕上,少年手腕一阵发麻,雁翎刀当即脱手而出。 他被那一指击中,整个人在古怪的力量推动下后退好几步,狼狈的摔在地上。 被击飞出去的雁翎刀在空中旋转数周,插在了沈秋眼前。 雪白的刀刃上倒映出沈秋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 还有惶恐的眼睛。 “哟,这不是小秋儿嘛。” 之前的声音在沈秋身侧响起,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快2米高的大汉正朝着自己伸出手。 那大汉筋骨壮实,身穿蓝色劲装,脚踩千层布鞋,手带点缀铁片的黑色手套,顶着个大光头,脸颊上还有陈年伤口,看上去颇为凶悍。 那一双铜铃眼里,却又尽是长辈的温和。 黑黝黝的脸上,也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好像是真的寻到了兄弟的弟子,要救他于危难之中。 不过,那笑容落在沈秋眼里,怎么看怎么狰狞。 “我找到你师父了。” 黑大汉伸手抓住沈秋的手腕,就像是提小鸡子一样,轻而易举的将他从地上抓起来,又伸手为沈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带着一抹遗憾和担忧,对沈秋说: “你师父逃出去了,那群北朝狗贼没能留下他,我在太行山口遇到了他,他身受重伤,求我来救你们两个。” “现在我来了,小秋儿,别担心了,叔叔可不怕那些狗杂碎。” 这风雷指查宝看上去像是个义气之人,他伸手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口,对沈秋说: “我定会护你和青青安全返回苏州,和你师父会合。说起来,青青呢?” 他左右看了看,不见青青身影,便一脸严肃的问道: “你和她失散了?” “是,叔叔,我与师妹失散了。” 沈秋低着头,努力的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装作恭敬的回答到: “我和师妹被北朝贼人逼迫,摔下山崖,我也在寻她呢。” “是吗?” 查宝的铜铃眼在沈秋身上审视片刻,他抽鼻子嗅了嗅,闻到了血腥气,便伸手拉开沈秋的衣服,看到了沈秋腰部缠绕的布条和那伤口。 “你受了伤啊。” 查宝皱起眉头,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沈秋,他说: “这得好生打理,否则会留下暗伤,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且拿去用。” “至于青青...” 查宝沉吟了片刻,看着林子另一侧,他说: “我两一起找吧,小秋儿,我身为长辈,必须护你们周全,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只是,你师父从古墓里起出的东西,在你手里,还是...” 这个问题让沈秋的手指都颤抖了一下。 他内心有千万思绪划过,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查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 那黑色手套顶端镶嵌的铁片,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寸。 这个送命题,答错了,可就完啦。 沈秋深呼一口气,他说: “我带着,但行走不便,所以把它埋起来了。” 他抬起头,虚弱的脸上仅是一抹感激的笑容,他对盯着他的查宝说: “如果师叔需要,我这就带你去拿。” 3.山鬼杀人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在这深山老林里,沈秋的话让查宝眯起眼睛,但很快就重新睁大。 黑大汉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他对沈秋说: “什么叫我需要?师叔在你眼里就是那贪恋仙物之人?我只是觉得,你师父拼了命也要拿出的东西,必然很重要。” 查宝加重了语气,他说: “我把你们两带回去,再把你师父看重的东西拿回去,也算是兄弟之间的应有之义!你这孩子,可别胡思乱想。” “是我多想了,师叔你别在意。” 沈秋陪着笑,他靠在树干上,将查宝给的金疮药瓷瓶打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冲入鼻孔。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粘稠状草药,应该是熬制而成,没有异味,这让沈秋心里稍定。 应该不是毒药。 他用手指捏起一点,涂抹在伤口上,一股刺痛让沈秋咬紧牙关,但紧接着,又有清凉的感觉,他涂了药,将带血的布条重新缠在腰间。 查宝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他并没有出言催促。 反而是沈秋主动开口说: “青青就在山里,这左右也没办法很快找到她,那丫头古灵精怪,应该藏得很好,北朝狗贼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师叔,不如我先带你去拿宝物?” “这个...” 沈秋的反问,倒是让查宝有些踟蹰。 就这么答应下来,就显得自己有些冷酷,为了宝物居然不去管侄女的命,但要是先去找青青,那花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都统大人那边估计很难交代。 而且,都统的人马也就在这附近,如果青青在这里,肯定没办法躲开这些北朝军士的搜捕。 想来想去,查宝干脆不回答。 而沈秋也颇为识趣,他从地上抽出雁翎刀,插回刀鞘,拄着刀当拐棍,在前头带路。 查宝跟在后面。 他打量着沈秋的背影,刚才那一下他已经知晓了这少年的底细,根本不会用刀,武艺疏松... 不,压根就就是一副庄稼把式。 也不知道路不羁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教自己的弟子习武吗? 不会吧... 也许是受了伤,江湖雏儿被吓坏了,连学的三脚猫功夫都用不出来吧? 想到这里,这黑大汉,江湖人榜高手,风雷指查宝便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想来自己那位“老兄弟”性格古怪,虽有侠义之心,却无识人之能。 仙家遗物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托付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 查宝摸了摸手套顶端的钢铁镶片,他露出了一抹冷笑。 遇到这无能之辈,反而省了自己太多时间,也不需拷打询问,让他少受点苦吧。 拿到宝物,就送沈秋去阴间陪他师父! 另一边,就在沈秋带着查宝,朝之前他和青青藏身的山洞走去的同时,青青本人也在这深山林子里遇到了危机。 查宝不是一个人来的! 昨夜的北朝黑衣人们已经从其他两个方向包围了这并不大的林子,而且正在林中搜索,青青被困在其中,她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但很快,这丫头就被发现了踪迹。 在呼喊声中,七八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手中刀明晃晃,在林间阳光下反射出致命的光,青青丫头就像是冲入陷阱的小兽。 她竭力奔逃,却还是被越逼越紧,最终被逼入了林子深处。 在一颗三人合抱的树下,青青双手抓着棍子,棍子顶端绑着一把匕首,这是这丫头唯一的武器。 “跑啊,你再跑啊。” 带着黑色面具的高瘦汉子抓着刀,发出桀桀笑声,就如夜枭一样。 他盯着背靠在大树前的青青,他冷笑着说: “你这黄毛丫头,居然也敢和我朝为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多清秀的丫头啊,把你抓回去,献给都统大人,等他玩腻了,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周围的黑衣人发出哄笑,眼前这景象,他们已无需担心,这丫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瞧,她身体都在抖呢。 被吓坏了。 哈哈哈哈。 青青确实被吓坏了,但在恐惧中也有一股愤怒,她抖若筛糠,双手抓着木棍,指向前方,她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了。 但师兄... 笨蛋师兄拼死为她拖住了查宝,她却浪费了师兄创造出的机会。 “我辈江湖中人...舍生取义...我,我不怕。” 青青咬着牙,就像是催眠一样,说着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听的戏词。 看得出来,她很怕。 但这丫头始终没有丢掉武器,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青青脸上流下两道泪痕,师父...可能已经死了。 师父的结义兄弟,投靠了北朝,当了蛮人走狗。 师父的弟子,自己的师兄现在生死不知。 自己也快死了。 这就是江湖吗? 这就是自己曾经向往的江湖吗? 她只有14岁,这么大的丫头,本该居于闺房,每日绣花,幻想未来的夫婿。 她却过早的经历生死。 “我,不怕你们!” 青青抽了抽鼻子,她甩动手里的木棍,像是被激怒的猫一样尖叫着,这困兽犹斗的姿态,却让那些北朝黑衣人们哈哈大笑。 他们还拿出了短弓,朝着青青射出箭矢,但故意偏斜,好吓垮这丫头。 “嗖” 箭矢飞舞,擦过丫头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伤口,疼痛让青青咬紧牙关,她盯着眼前那个高瘦汉子。 她打算拼死一搏,也好过受辱至斯。 她记得师父对她和师兄说过。 习武之人,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而就在青青准备拼死的时候,她迈出一步,却突然停下,惊讶的看着眼前,目光越过那些可恶的北朝走狗,落在了前方的大树之上。 在那树叶遮挡的树枝上,有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长衣,手里还抓着一把黑色的,像是铁片子一样的古怪长剑。 他像是鬼灵一样,就那么站在树上。 这些黑衣人们,居然都没有发现他。最奇特的是,那消瘦的人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鬼面。 涂抹的鲜红,又有狰狞利齿,形似鬼怪! “太行山鬼!” 青青联想到山鬼的传说,心思急转,便大喊到: “这些,都是北朝走狗,坑害南朝之人!” “嗯?” 瘦高汉子骤然回头,便看到一抹幽影从树枝上落下,在千百落叶的飞舞中,那似鬼似神的家伙身若闪电,手中黑剑无声无影。 就如一阵风一样吹过自己的兄弟,犹如蜻蜓点水,当即就有三个人捂着脖子,全身抽搐的倒了下去。 血腥味冲天而起,激的剩下的人齐声大喊,喊声中充满了诧异与恐惧。 太行山鬼的传说可不止在南朝有,北朝传闻更是可怕。 如果不是国师的命令,他们这些鹰犬也不会没事进入这个北朝人必死的凶险之地。 他居然是真的! 山鬼居然是真的! 瘦高汉子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在那形似鬼魅的家伙的突击下,被一个接一个的杀死,就如镰刀割麦,鲜血喷涌,让那黑衣剑客的面具都更鲜红了几分。 恐惧一点一点的摄住他的心神。 他快速后退。 眼前这人不知是人是鬼,但剑法之高强,身形之诡异,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个兄弟用刀砍中那人,但他的身影就如折断一样,竟迎着刀锋刺出一剑,将自己兄弟的左眼贯穿。 这不是他能对付的! “撤!” 高瘦汉子爆喝一声,转身就跑,但迎面就是一把匕首刺来,双眼赤红的青青举着木棍,就如刺杀之矛,将那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 疼痛让这高瘦汉子尖叫着一脚踢开青青,拔路而逃,但没跑出几步,那山鬼便在提纵之间,落在他眼前。 黑色的铁纤长剑不带一丝风声,不带一丝光芒,就如轻纱拂面,从他脖颈一划而过。 “噗通” 无头的尸体跑出两步,倒在地上,那双目睁圆的脑袋砸在地面,在舞起的落叶间蹦跳两次,正落在青青脚下,又被青青一脚踢飞。 杀完人的山鬼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朝他跑来的青青。 小丫头追不上如鬼魅一样在树林中奔行的山鬼,她急得大叫一声,对那若隐若现的山鬼喊到: “洛阳查宝,身为南朝侠客,投靠北朝,害我师父,夺我秘宝,还要杀我师兄,山鬼!求你救救我师兄!” “救救沈秋。” “哗啦啦” 一阵风声吹过林间,无人回应青青的请求,那丫头跪在地面,满脸泪水,在她周围的林中,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北朝贼人的尸体。 血气冲天,让这深山老林,犹如修罗地狱。 这,便是江湖的味道了。 ------------- “砰” 在山洞里,查宝一脸愤怒的将沈秋砸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空无一物的山洞,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自己被这小混蛋骗了! “你居然敢骗我!” 查宝额头青筋蹦跳,用左手扣住沈秋的脖子,将他提到空中,右手手指并拢,风雷之声响动,那并起的双指如剑,狠狠的点在沈秋腹部的伤口处。 怪异的力量冲入沈秋体内,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又如烧红的烙铁,在他腹部翻滚,让沈秋整个人都在空中抽搐起来。 沈秋眼中有一抹不甘,也有一抹遗憾。 他本希望在此地能遇到那神秘的山鬼,但这种孤注一掷最终还是要害死他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沈秋心神中,更可怕的是,在死亡之前,他很可能会被愤怒的查宝反复折磨。 这些习武之人出手凶狠,又有诸般手段,沈秋感觉自己就要像落入渣滓洞的先贤一样了。 这新生命才刚刚开始不到24小时,却又要结束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的,你就和你那师父一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查宝不断的将那股奇异的力量打入沈秋体内,让他全身都如毒虫噬咬,骨头都在诡异的震动中快要断了。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沈秋很快进入濒死的茫然。 他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那力量,是真气?内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这种力量... 真是让人好奇啊。 “顺从国师能享有荣华富贵,你们这些臭石头!自己不要也就罢了,居然还阻止我追求前程!” 查宝大喊大叫着,他骂到: “说!快说!那仙家之物在哪?” “为那羸弱的南朝送命值得吗?什么武林规则,什么江湖道义,我呸!你这废物,文不成武不就,学人家充好汉?” “好啊!我满足你!” “去舍生取义吧!” 查宝抓着沈秋的肩膀疯狂摇晃,沈秋的意识回归了一丝。 他看向查宝,眼睛里几乎没有了焦距,他看着一缕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洞口落下,看到那影子手持利剑走向疯癫的查宝。 沈秋惨白的脸上便多了一丝诡异的笑,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查宝说: “师叔啊,你知不知道,这太行山...有鬼。” “吓唬谁呢!” 查宝竟对身后那人毫无感知,他大喊到: “别试图拖延时间了,没人能来救你了!” “那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沈秋啐出一口口水,正打在查宝眼睛中,后者狂怒的要拗断沈秋的脖子,但一股幽寒加身,让查宝寒毛倒竖。 他并起两指,在怒吼中犹如风雷刺向身后,所谓风雷指的名号,那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般近距离上,就算是飞舞的蚊虫,也躲不开这一记风卷残云的袭击! 但他刺了个空。 眼前那带着山鬼鬼面的男人间不容发间侧身躲开这一指,手中的黑色剑刃向上轻轻一挑。 血光乍现,查宝的护身真气根本挡不住这古怪的剑刃。 他左臂臂弯处的经络被这一剑刺开。 这黑大汉却不后退,他深知此乃拼命之时,便如怒目金刚般举起左臂,竖指前刺,犹如风雷爆鸣,又如毒蛇捕猎,电光火石,又是必杀一击。 “砰” 查宝的风雷指打在那山鬼剑脊上,附带的力量将山鬼击退数步,山鬼在后退中扬起一拳,正打在查宝胸口,将他也击倒在地。 黑剑再刺,将其护身真气也打散开来。 灰头土脸的查宝也不顾仪态,拖着被废掉的左臂就要逃跑,但只是刚起身... “噗” 一把雁翎刀,便从背后刺入血肉,带血的刀刃又从前胸刺出。 “师叔啊。” 在双目圆噔的查宝身后,沈秋用颤抖的双手抓着刀柄,又靠着蛮力抽出刀刃。 “我都警告过你了,你还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荣华富贵虽好,但...何必呢?” 这一击仿佛带走了查宝所有的力量,让那黑大汉跪倒在地。 沈秋将他的头转过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看了看手里滴落血滴的刀。 他用温和的声音,对查宝说: “你瞧,不仅山鬼会杀人...” 沈秋举起刀,他对眼前的黑大汉说: “我这废物,也会啊!” “唰” 刀刃斜斩,血光四溢,雁翎刀划出一道影子,又从沈秋手中脱手而出。 他倒在地上,在他眼前,查宝无头的尸体,也砸落在地。 那双怒目瞪圆的双眼,正好和沈秋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一人生。 一人死。 沈秋眼前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他躺在冰冷的石块上,用最后的力气,对那转身离去的山鬼说: “谢了,兄弟。” “有烟吗?来一根呗。” Ps: 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票。 另外说一下新书期的章节,老兄弟都知道,签约前一天一更,签约到上架一天两更,上架后一天三更。 上架当日百更~这个之前都说好了。 《阴影》那边这个月末完结,还有最后一卷,在后记部分还有本书的一点前传背景,喜欢看的可以看一下,不喜欢看的,直接看新书也完全没问题。 如果还有问题,欢迎在本章说留下足迹,另外,回答一下群友们集中的问题,这本书,不是纯武侠! 最后,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收藏,收藏,还是收藏! 呃,还能给推荐票的话,当然更好咯~ 4.梦境 沈秋这一觉睡得挺香。 尽管偶尔有查宝那鲜血淋漓的脑袋时不时闪过,但并没有让沈秋感觉到畏惧,害怕或者其他情绪。 他很平静。 如果说学医这能让人头发掉光的行业,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不怕见血,不怕尸体,反正解刨课上的大体“老师”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样子,可比查宝惨多了。 当然,杀人这种事,沈秋也是第一次。 但把它理解为一场特殊的,有点让人恶心的手术,不就行了吗? 总之,沈秋睡得香甜,沉浸在混乱的迷梦中不可自拔,倒是苦了青青丫头,她小胳膊小腿的,要把师兄推到马背上很困难。 不过那山鬼,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离开,而是帮了一把。 他带着鬼面,看不清容貌,也不说话。 似乎是个哑巴。 从那些北朝走狗那里,山鬼弄来了几匹马,带着青青,昏迷的沈秋和收集来的一些物资,就那么悠悠然然的踏上了前往太行山深处的路。 青青有些畏惧那杀人不眨眼的山鬼,她是亲眼见到山鬼怎么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杀掉了七八个黑衣人的。 以青青的见识,她还看不懂山鬼的招式。 但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一位不出世的高手,其实力最少也在江湖人榜以上。 毕竟,就连查宝师叔这样的人榜高手,也不是山鬼的对手呢。 青青丫头骑在马上,她手臂上有很多擦伤,腹部还隐隐作痛. 不过在回头看到趴在马背上睡得很香的师兄时,青青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师兄还活着,自己也活着。 坏人们都被山鬼大哥杀死了,没人再追捕他们了。 他们安全了。 一想到这里,青青就有种忍不住要落泪的感觉,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对于14岁的丫头来说,有些太沉重了。 她急需好好休息一下。 看到师兄趴在马背上说自己听不懂的梦话的样子,青青也有些打瞌睡,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她的腰包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碎。 那些都是从查宝师叔身上拿来的,有金疮药,有一些碎银子,还有铜钱之类的,最显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镶嵌铁片的手套。 那是查宝的兵器,在洛阳专门找天机阁的墨家匠人为他制作的,青青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过。 查宝师叔的一身功夫,都在手指上。 这武器算是奇门兵器,在江湖上也很罕见的,毕竟各路侠客不是用刀,就是用剑。 这“摸尸体”的举动,半是无师自通,半是从师兄的言传身教那里学来的,青青觉得这些东西以后没准用得上呢。 她从腰包里取出一枚剑型玉石,那是师兄的东西。 之前和查宝对抗的时候,掉在山洞里了。 青青小心翼翼的把剑玉上沾染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找了一条自己束头发的绳子,将那玉石挂回了师兄手臂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青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看着山口斜挂的夕阳,又看了看在前方骑马引路的山鬼,她喊到: “山鬼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没人回应。 山鬼好像根本没听到。 “山鬼大哥,你在这里住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山鬼大哥,你在山里见过我师父吗?有白头发,白胡须,拿着两把板斧的,脾气很坏的老头子。” “山鬼大哥,你说话啊,我一个人说来说去好奇怪哦。” “山鬼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总不能就叫你山鬼吧?” 青青这碎嘴的习惯看来是改不过来了,她一个劲的问,最后连山鬼似乎都有些忍受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青,他用很沙哑的声音说: “公孙愚。” “带你们...去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就好像是很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一样,断断续续的,还有浊音,听不太真切。 大概是看到了青青脸上的疲惫,山鬼沉默了片刻,他说: “睡吧,安全了。” 青青刚才还一脸嬉笑,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出来。 她抽泣着,对山鬼张开双臂,就那么从马鞍上跳过来。 山鬼本不想搭理这吵闹的丫头。 但看到青青的样子,他古井无波的内心一软,便也张开手,将青青抱在怀中。 “睡吧。” 山鬼用那独特的声音说了一句,青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就那么抱着山鬼消瘦的腰,贴在他怀中,就如儿时被师父抱在怀中一样,很快就沉沉睡去。 穿着黑衣,带着面具,形似鬼魅的山鬼轻轻抚摸丫头的头发。 如果没有十几年前那兵灾瘟疫的话,自家的妹妹… 大概也是这般大,这般天真烂漫吧。 可惜,妹妹已经死了,父母也死了,叔伯也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夕阳之下,山鬼拉着马缰,孤独的行走在晚霞中。 他身体维持不动,尽量让青青睡得更安稳一些。 在马兜里,放着山鬼那把黑色的,如铁片子,又如铁纤一样的怪剑,剑刃上还有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今日,又杀了十几个北朝贼子,只是那些鲜血... 够祭典亲人了吗? 一阵山风吹来,将山鬼那破旧的袍子吹起,让他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吹散了他时而的迷惘,让鬼面之下的双眼更显狰狞。 不! 不够! 还远远不够! 杀不尽北朝贼寇,自己就永远做这山中厉鬼吧... 太行有山,山中有鬼。 幽魂索命,山鬼杀人! ------------------ 沈秋的梦境下半段,就变得非常不快乐了。 也不知道是着了梦魇还是怎么回事,原本和前女友快快乐乐的梦中生活,一眨眼又变成了和查宝在山洞中搏斗。 那个黑大汉全身裹着滚滚黑气,就像是冤魂索命,一个劲追着自己狂殴乱打。 偏偏那种状态很真实。 真实到让沈秋都有些似乎不在梦中的感觉,查宝的每一击落在身上,都有种真实的疼痛感。 尤其是那附带着内力,或者叫真气的风雷指。 只要点中,沈秋的躯体就会有血肉爆开,就如被子弹击中一样。 这冤魂查宝的动作又极其灵活,就像是展翅大鹏,一跃数米,每每刺杀,又如闪电惊雷,让沈秋这个不痛武艺的家伙被打的极惨。 更糟的是,这就真的像是个梦魇,每一次被查宝杀死后,就会有新的场景出现。 又是那个洞穴,又是身缠黑气的查宝。 不发一言,就那么攻过来。 沈秋有种感觉,这样子的查宝,才是真正的查宝,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 山鬼能杀查宝,证明山鬼要比查宝厉害得多。 但山鬼厉害,不代表沈秋厉害。 在独自面对武林人榜高手,孤立无援的时候,沈秋才确认,这个世界的武艺是真实的。 而且绝对已经被发展到了很系统,很高超,很匪夷所思的程度。 看查宝那些踩着山洞石壁,与地面呈90°奔跑,矫健如狼的姿态,怎么也不像是现代废宅能做出来的吧? 这一个愣神的功夫,便让沈秋在地面上连滚带爬的动作停滞了一丝。 “哗啦” 风雷声大作,沈秋茫然的抬起头,便看到查宝左手并指,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额头刺来。 就如一把出鞘利剑。 沈秋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暂停下来,他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能捕捉到查宝手指刺来的轨迹,但挡不住,也避不开。 眼睛跟得上,但身体跟不上。 “砰” 一声闷响,查宝的手指刺入沈秋血肉,打裂颅骨,又有锐利的真气传入脑海,如小型炸弹一样引爆开。 “太惨了。” 沈秋以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被查宝一指爆头,那惨状让他都忍不住呲了呲牙。 这是多少次了? 第十次? 还是十五次? 时间才过了多久? 这就是武林中人的实力吗? 下一瞬,眼前梦境骤然一变。 沈秋又站在了山洞入口处,而在他眼前,缠着滚滚黑气的查宝摆出姿态,风雷声中,那风雷指侠客再次舍命攻来。 沈秋差不多死了十五次,也死出点经验来了。 眼看查宝攻来,沈秋就地翻滚,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记风雷指的起手式。 查宝的手指点在沈秋背后的石壁上,在石块崩裂间,一个水杯大小的裂痕出现。 沈秋继续躲来躲去。 眼前这查宝,让他根本提不起对抗的心智,这就好比把沈秋和某个超级英雄关在铁笼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求生的道理谁都懂,问题是,懂是懂了。 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砰” 眼看着沈秋不断躲避,到处乱跑,查宝便引动提纵,如大鹏捕食,在落下时将沈秋堵在了山洞最深处,将他的逃跑范围约束在了不到一丈的方位中。 那黑大汉影影幢幢的脸上有一抹狞笑,他抬起左手,在风雷呼啸中,一秒之内,连点7次。 沈秋耸了耸肩,完全放弃了抵抗。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连查宝的手指轨迹都看不到,只感觉全身剧痛,紧接着就魂飞天外。 一秒之后,沈秋无语的看着眼前那作势又攻的查宝,他感觉自己真的是被这个冤魂缠上了。 但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就连山鬼也只是人假扮的。 青青说过,这世界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没有那些神仙诡异了。 这肯定是因为其他原因引发的,一个不断轮回的噩梦,沈秋出不去,也许,要出去,也只能打败眼前这个查宝幻影。 “师兄!别睡啦,太阳晒屁股啦。” 就在沈秋绝望之时,青青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似是外界的呼唤,让沈秋眼前的幻境片片碎开,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在他头顶上方,太阳正顺着贴着破碎窗纸的窗户照进房间里,在那一道光束中,沈秋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青青趴在他床铺边,手里抓着一个青色的,类似于苹果一样的水果,正吃得香甜。 他被唤醒了。 被从那个无尽的查宝梦魇里唤醒了。 “mua~” 沈秋如同从地狱归来人间,颇为激动,他舒展着身体,大口呼吸着,然后在青青额头上吻了吻,他高兴的说: “是你救了你,丫头,师兄真没白疼你。” “哎呀,你要死啦!” 青青是个受封建时代荼毒极深的丫头,从未和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师兄又说着怪话,又做出这等羞人之事,让范青青毫无防备。 她赤红着脸,一拳打在沈秋胸口,把这个虚弱的家伙打倒在床上,然后自己气鼓鼓的冲出了房间。 青青面红耳赤,沈秋也注意到自己是孟浪了。 他躺在散发着霉味的床上,看着那顺着破碎窗纸照入房间的阳光,这房间里的陈设完全不如沈秋看过的辫子戏那么精致。 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房间里除了一把椅子和缺了腿的桌子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沈秋将双手枕在头下面,他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房梁上漆黑的圆木。 他还没有做好和家乡告别的准备。 然而,只是眨眼间,他便被抛入了这个陌生的人间。 世事无常啊。 “以后,该怎么办呢?” 沈秋自言自语的说,他在询问自己呢,但自己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再睡一会吧。” 他重新闭上眼睛。 虚弱的躯体总是需要更多的睡眠时间来恢复,青青已经给他换了药,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康复了。 然后,再去找那碎嘴的丫头问一些这个世界的事情。 做好准备,再踏入那个江湖。 “少年人剑未佩妥,推门便是...法克!” 沈秋的感慨还没结束,那无边梦魇便再次袭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快意恩仇的江湖风景,而是一个身高2米,黑气滚滚,双手并指,有风雷之声缠绕的狞笑黑大汉。 查宝又在等他了,就像是不离不弃的“好朋友”。 但… 这也勉强也算是扑面而来的江湖吧。 “砰” 沈秋的脑袋在竭力躲闪5秒后爆开。 唉,胜败乃江湖常事。 少侠请从头来过。 5.武艺 沈秋被“折磨”了好久。 等到他再次自然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从太阳停留天空的位置,基本可以判断出来,现在已经是下午6点多,已接近黄昏时,他这一觉,最少睡了8个小时。 用这个世界话说,就是4个时辰。 他到底被查宝杀了多少次? 数不清了。 那种不断死亡的体验,也许最开始还伴随着痛苦,越到后面,那种痛苦也还在,但沈秋的精神已经麻木了。 就如待宰羔羊。 好在,他只要不动,查宝便也不动,这给了沈秋喘息休息的机会。 “这到底是噩梦?还是厉鬼索命?” 他稍显艰难的盘坐在床上,查看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查宝的上好金疮药瘀伤效果不错,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 再等几天,结了痂,再休养数日,就能完全康复。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下了床,穿上千层底的黑布鞋,又把那粗布外套穿在身上。 江湖儿女为了行走方便,他们的衣物样式和现代人没有太大区别,但这套衣服船上,就和沈秋记忆里的江湖侠客有很大区别。 毫无潇洒可言,更像是农人耕作时的打扮。 宽松的裤子用绳子系住,就权当是腰带了。 沈秋注意到,这件外套被浆洗过,在衣物撕裂的地方,还被针线缝合。 补丁虽然很难看,但沈秋却稍感温暖,这应该是青青做的,那丫头虽然有些碎嘴,但确实是个好孩子。 床铺上土布被子还在散发着霉味,应该是常年没人使用的缘故。 沈秋伸手拍打了一下薄薄的被褥,将它卷起来,带出屋子。 打算趁着还没入夜,将它晒一晒,结果刚出门,就看到青青正站在门口的草地上,动作缓慢的打着一套拳。 小丫头也看到了沈秋,她哼了一声,肥嘟嘟的小脸崩的紧紧的,似乎还在生气。 但打拳的动作没停。 沈秋也不甚在意,丫头片子嘛,都是这样的,稍微哄一哄也就开心了。 “青青,山鬼去哪了?” 沈秋一边搭被子,一边回头看着自家小师妹。 哪怕他不通武艺,也能看出来,青青的这套拳就是强身健体用的,类似前世大爷大妈们打的太极拳,毫无杀伤力可言。 面对沈秋的询问,青青别过脸去,不理这坏师兄。 “别生气嘛,小青青。” 沈秋迈着四方步,慢悠悠的走到青青身边,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对青青说: “师兄知道错了,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嗯?” 青青回头看了沈秋一眼,大眼睛里明明有感兴趣的光,但这娇傲丫头又突然别过头,还哼了一声,继续打自己的拳。 “等会哦。” 沈秋走入屋子,片刻之后拿着几枚铜板走了出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丫头身边。 “看好啦。” 他将手里不甚圆的铜钱摊开在手心,给青青看了看,然后那四枚铜钱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沈秋手指间来回“跳动”。 四枚变成三枚,三枚变成一枚,最后突然全部消失,又在青青的惊呼中,再次变回四枚。 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戏法。 本是沈秋当年轮岗实习,在儿童科学会用来逗生病的小孩子们的。 事实证明,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孩子们的注意力确实很容易被影响。 “气消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山鬼去了哪?” “山鬼下山去啦。” 青青学着沈秋的样子,把铜钱夹在手指间,她语气轻快的回答说: “一早就下山了,还带着剑,肯定是去杀北朝狗贼了。” “这么拼的吗?” 沈秋低声说了一句,让青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沈秋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他站起身,回头打量背后的几间房子。 都是茅草屋,用黄泥铸的墙,木板做门。 五间房子排成一排,沈秋住那间应该是放杂物的,现在杂物都被堆放在门口。 青青住那间不知道是放什么的,最后一间应该是山鬼本人的。 在最左边的房子外挂着风干的肉,还摆着两个粗瓷大水缸,那是厨房。 最右边的房子在后排,距离住房也比较远。 应该是厕所了。 沈秋还注意到,在这个平缓的山坡上,房子前面还开了几亩地,有交错的栅栏保护,里面种着像是小麦一样的作物,还有些菜。 他认不全,但最少认识茄子和黄瓜。 这山鬼虽然独自居住在山中,但只从这房子和田地来看,他行事应该颇有章法,并非是野人一样。 沈秋微微点头。 有章法就好,会盖房,会种地,还懂做饭洗衣,就证明山鬼有正常人的生活习惯,是可以交流的。 还可以请求帮助,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如果真是个不服礼法的野人,沈秋反而要担心了。 “是你求了山鬼来救我?” 沈秋收回目光,他盘算片刻,对玩铜钱玩的高兴的小师妹说: “也是你求山鬼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是山鬼救了我。” 青青如实回答到:“也是他主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山鬼是个好人,虽然和哑巴一样不爱说话,哦,对了,师兄,山鬼有名字的。” 碎嘴小师妹凑过头,就像是说秘密一样,神神秘秘的低声说: “他说他叫公孙愚。” “是吗?” 沈秋点了点头,这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山鬼有姓有名,应该本不是生在山中,肯定是发生了事情,让他保持着如此孤僻的生活。 不过现在山鬼下山去了,沈秋也没办法询问。 从之前那个山洞就看得出来,山鬼在山中的居所不止这一处。 他常年在太行山里四处追杀北朝人,甚至在附近都形成了山鬼的传说,其行动就好似猎户,游击作战。 这样的人蛰伏山中十几天,都是寻常事。 沈秋暂时放下了和山鬼“交朋友”的打算,他看着玩铜板的青青,又想到了青青刚才打拳时那像模像样的姿态,便又问到: “青青,你会武功吗?” “当然会啊,你不也会吗?” 青青站起身,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 她将铜板放到自己兜里,揉了揉小肚子,对沈秋说: “师父教过我们练武的,只是我呢,气力弱小。” 青青有些不甘的说: “师父说,我除非有奇遇,能习得技艺精深的上等武学,以技来弥补气力缺失,否则武道这一途,我是走不通的。” “至于你。” 青青看着沈秋,她嬉笑着说: “师父说你天生鲁钝,筋骨不开,体魄昏聩,说是中人之姿都差点。瑶琴姐姐也说了,你去从文当官,都比练武有前途的多。” “师兄,你做点饭呗。” 小师妹说完,又揉了揉肚子,对沈秋说: “山鬼的厨房里有米粮呢,只是我不会做饭的。” “好吧。” 沈秋听青青一说,自己肚子确实也有点饿了。 他跟着青青去了厨房,里面黑洞洞的,但还好,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有。 还有个黄泥砌城的灶台。 应该也是山鬼自己弄得。 他挽起袖子,打发青青去摘几根黄瓜蔬菜,自己开始淘米做饭。 这些粗苯的厨具用起来有些不合手,但习惯了也就那回事了。 沈秋拍了盘黄瓜,没有辣椒,就只能用醋和油盐调味,又取了些风干的肉,做了个拼盘,他把淘好的米放在灶台上蒸煮。 青青则乖巧的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为师兄生火。 沈秋抓着粗苯的菜刀,很费力的切着一块风干的肉干。 刚才青青提醒了他,确实,这具身体本身是会武艺的,那些零散的记忆里,似乎还有练武的记忆碎片。 只是需要沈秋重新温习一下,这个过程非要形容一下。 就像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重做了系统的电脑,从其他盘里找回那些“动画片”一样。 但这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沈秋发现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不但有便宜师父教的武艺,居然是套斧法。 而且除了斧子武功之外,竟还有一套内功心法。 名字有些怪,叫江湖心法。 只是那心法记载中多有些沈秋不太理解的名词,穴位他倒是知道,中医课上学过呢。 “青青,你也会内功吗?” 沈秋一边切菜,一边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一边烧火,一边玩钱币的青青随口回答说: “当然会啊,师父教过的嘛。师兄怎么总是问这些怪问题?” 沈秋切菜的动作停了停,他说到: “我摔下山崖时撞了脑袋嘛,一些事情记不住了,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嘛。青青,你说,这江湖里的内功都是谁想出来的啊?” “是仙人!” 青青仰起头,兴致勃勃的说: “我听师父说,千年来,自末法时代已降,修行日渐艰难,便有仙门人物改进仙家吐纳之术,走武道以图突破桎梏。” “目前江湖所有流传的心法秘籍,都脱胎于此呢。” “啊?” 沈秋诧异的回头,看着青青,他说: “你们这,真有修真者啊?” “人家不叫修真者,就是仙门中人。” 青青纠正了一下师兄的说法,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锅子里正在煮的饭,沈秋也不和她辩论,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师妹聊着天。 借着失忆的名义,总算是把自己该知道的信息,打听到了一些。 一炷香后,饭做好了,青青端着一个粗瓷大碗,欢天喜地的吃着热饭,沈秋却不急。 他从厨房前的木墩子上拿起一把砍柴斧,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那个梦中查宝阴魂不散,自己得熟悉一下武艺,好在梦中教训一下他,就算打不过,抵挡一二,少受点苦,那也行。 沈秋挥了挥手里的劈柴斧,他叹了口气,轻声说: “师父啊,用这奇门武器,就注定你成不了一代大侠,这时髦度太低了。就连查宝的指法,都比你酷炫多了。” “而且你还很不会起名字。” “黑风斧十八式...这神奇的名字,真亏你老想得出来。” ---------------- 深夜之时,太行山麓。 索命山鬼自夜里浮现,悄无声息的走入北朝游骑的小营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又背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的黑色铁片剑上,还有新鲜的血滴滴落。 在他身后,那小营地里已经再无声息。 山鬼带着面具,但在面具之下的脸颊上,也有一抹不解之色。 以往时刻,这些北朝狗贼被他杀散一次,便会狼狈退出太行山, 但这一次却非常古怪。 自昨夜起,死在他剑下的北朝狗贼已有十五六之数了。 但他们不但不退,反而有召集同伙的意思。 想到这里,山鬼不由的抬头看向山中某处,在面具之下的双眼里,有一抹疑惑与探求。 那两个被他救回去的师兄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北朝狗贼们,如此大动干戈? 山鬼不是喜欢多事之人。 既然救人都已经救了,再思虑这些便没有意义。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以往追猎北朝狗贼,还需要翻山越岭。 现在,他只需等在太行外围,便可以守株待兔。 来得好啊! 面具之下,公孙愚露出一丝狞笑。 他双腿用力,整个人便轻飘飘的跳上树枝,如鬼魅一样在林间穿行,那姿态,竟真如太行之鬼一般。 来得好! 来的越多越好! 月明星稀,夜枭飞腾。 今夜,正是开杀戒的好时候... 入睡之前,再去猎杀几个狗贼吧。 看他们鲜血流淌,想必今晚也一定会睡得很香。 只是不知道,那对师兄妹现在如何了? 这救人之事,还真是麻烦。 隐入黑夜的山鬼在面具之下,皱起眉头,他暗自想到,只是杀人多轻松? 下次再也不做这等麻烦事了! 6.何故乱翻书? 这边山鬼在太行杀人,在他家中,沈秋和青青却在夜色下悠闲聊天。 天空银河高挂,远方夜里还有夜鸦名叫,舒适的风吹打过来,让火苗摇曳。 沈秋手持砍柴斧,按照记忆中的那武学套路,摆出一个又一个姿势,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可言,看的青青哈哈直笑。 她一个劲的嘲讽师兄是在跳舞。 而且还跳的特别难看。 两人在窗户边点了根粗大的蜡烛,这也是山鬼留下的。 烛光飘动间,沈秋来回练了好几遍,算是找回了点原本身体肌肉记忆的感觉,可以连贯的打出一套斧法了。 “师兄你刚才问我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我觉得是有的。” 碎嘴小青青一边看着师兄练功,一边双手撑着下巴,喋喋不休的对沈秋说: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听瑶琴姐姐说过,江湖中除了正派五门,和魔教七宗,以及大多提不上串的小门小派之外,还有隐世宗门的。” 这丫头大概是听了很多戏词故事,非常喜欢说这些江湖奇闻。 这夜色里,也无事可做,沈秋就当是听故事一样,让青青继续说下去。 “那些隐世仙门里最出名的,自然就属东海仙山蓬莱,每20年就会广发寻仙贴,邀请绝世高手前往蓬莱山论道。” “上一次他们出现,是在永定11年。也就是13年前,我也是在那一年出生的呢。” 青青走到山鬼的菜园子里,抓了跟黄瓜,也不洗,就用手搓了搓,握在手里,咬的咔咔作响, 她对握着斧子的师兄说: “第二出名的呢,就是太行仙门,剩下的也许还有,但江湖里少有他们的传说。” “不过太行仙门早在24年前就被夷平啦,据说是那些仙长们抓了天降异兽,想要炼丹成仙,结果引来了天地大乱,还牵连了前朝呢。” “太行?” 沈秋停下手中斧子挥舞,他对青青说: “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太行?” “对,就在这。” 青青吃完了黄瓜,看着头顶的满天星光,她颇为怀念的说: “师父千里迢迢的跑到太行挖遗迹,也是因为太行仙门曾在这里,所以那消息很可能是真的。而且不只是师父呢,很多人都会在太行寻宝。” “不过这太行山分成两半,一半被南朝占着,另一边被北朝封锁,还有山鬼在巡游猎杀,所以江湖同道也不敢进入太深。” “原来是这样。” 沈秋点了点头。 从青青丫头的描述里,他大概有了个概念。 这世界上很可能是有仙人的,但在千年前有什么末法劫数,让天地灵气消散,仙人之路走不通了,那些整天熬夜修仙的家伙们便试图另辟蹊径。 结果就搞出了真气这个奇特的东西。 仙家之人有没有因此得益无人知道,反而是凡俗武者,因为真气迎来了自己的时代。 但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青青丫头也说了,最近几百年里,除了太行仙门捕捉异兽被夷平之外,也没见世界上有什么天降神迹之类的东西。 大多数江湖中人是不信这个的,只是当成茶余饭后的趣事在说。 沈秋一边借由青青丫头的描述,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边重新提起斧子,再次摆出招式。 青青看到沈秋别扭的招式,这丫头看了一会,便有些不忍直视的摇了摇头。 她坐在一个瘸腿椅子上,摇头晃脑的对沈秋说: “师兄,你这样练是不行的!” “师父之前教我们的时候,确实先让我们学‘架子’,但这些姿势可不是为了好看啊。” “这‘架子’就是为了让习武之人更好的理解,每一招每一式的力量使用,你这每一招摆出来,都绝对是在某些情况下,气力运转最流畅的动作。” “但真正厮杀起来,双方是不可能有自由施展招式的机会的。” 青青用双手撑着下巴,她吃饱了肚子,便有些打瞌睡。 她打了个哈欠,对沈秋说: “若像你这样,完全按照套路来,那就是学死了功夫,一板一眼的去打,恐怕十成中,一成的力都发挥不出来。” “师父说,厮杀这回事,要看天分和悟性的,还考验眼力和反应,我也不太懂,但反正你这么死练肯定是没用的。” “师父要是看到你这般笨拙,肯定又要拿藤条抽你了。” 这丫头站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对沈秋摆了摆手,她说: “师兄你先琢磨着,我去睡觉了,好乏啊。” 砰的一声,青青关上了那栅栏一样的门。 沈秋则看了看手里的砍柴斧,他刚才也品出了点味道。 他当年看武侠剧时,总是会好奇,那些神功秘籍为啥每一招都是固定的,莫非这武林斗殴,还是个回合制游戏? 你出啥,对手就配合着摆出姿势,让你打? 再去想想之前山鬼和查宝打架时的一举一动,沈秋有点回过味了。 招式确实重要,但不能拘泥于招式。 就像是山鬼打查宝,挥剑时就是一个快,也没用什么特殊招式,查宝倒是有些套路,但反击山鬼时,也是凭一股子蛮勇。 再结合青青刚才的说话,也许打斗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挥剑瞎几把乱砍的,怎么顺手怎么来。 但重点却是,要抓住时机和对手的破绽。 在间不容发之间,打出某个招式,能让气力完美流畅的使出,让这一招的破坏力达到最强。 这就是青青说的,厮杀时比的是眼力和反应了。 沈秋想来想去,夜色渐深,他便抓着蜡烛,又提着斧头,回到自己房中。 他心中想到: “所以,招式其实就是触发型技能吗?只有条件满足才能用出来。” “比如只有‘看破’之后才能反击。赞满了豆子才能用必杀,BOSS血量只有低到20%,才能用斩杀...应该是这样吧?” 想着想着,沈秋便有股睡意袭来。 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中却有股忧愁。 又要睡觉了。 按照前两次的经验,今晚阴魂不散的查宝肯定还要来找他“玩”。 虽说那种古怪梦境不会影响精神状态,被打死多少次,睡醒之后依然是精神奕奕。 但这种单方面被虐的体验,实在是说不上好。 “遇到任何困难,我们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 沈秋脱了鞋子,爬上床,一边默念着某些怪话,一边躺在了枕头上。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干脆把那砍柴斧拿过来,握在手里。 权当是给自己壮胆了。 那查宝要是再敢来,就一斧子劈了他! “干就完啦!” 沈秋给自己打了打气,便手握斧子,闭上眼睛。 睡梦来袭,黑影闪动。 沈秋一脸茫然,在他眼前,那阴魂不散的黑大汉查宝,果然已经在梦中“等”他了。 简直就像是初恋小情侣一样,颇是不离不弃。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时分,窗外有鸟儿在叫,很是喧嚣,但天气阴沉,今天估计要下雨。 沈秋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的叹口气。 那副姿态就像是昨晚被十位比利狠狠蹂躏过一样狼狈。 沈秋的想法是很好的。 但这个世界的现实,却和21世纪的现实没什么区别,一样骨感。 他认为自己有了武艺,就能在面对查宝时,有一战之力。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想多了。 沈秋昨夜瞎几把乱舞斧子坚持的时间,也就比之前赤手空拳,多了那么几秒钟罢了。 事实已经证明,临阵磨枪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可能创造奇迹。 而这残酷的现实,也彻底打消了沈秋内心最后一点幻想。 显然,他并不是那种万中无一的习武天才,魂穿也没能改变这躯体的天赋。 便宜师父路不羁对沈秋的评价很中肯。 他天生弱力,筋骨不开,体魄昏聩,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现代社会培养的那些小聪明,在面对实打实的力量碾压时,也完全帮不上忙。 不过昨夜,沈秋虽然依然过得相当痛苦,但倒是有件事很神奇。 沈秋坐起身体,看了一眼手里抓着的砍柴斧,他脸上有种怪异的表情。 昨晚他是握着这把壮胆斧入睡的。 而在那怪梦里,他手里也多了把一模一样的斧子。 这倒是让沈秋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 按照他常年网游的经验来看,决定角色破坏力的,除了本身的数值之外,装备也是很重要的。 遇到打不过的BOSS,去刷一下极品装备,也许就能碾压过去了。 青青丫头不是也说了吗? 这江湖是有种种神兵利器的。 虽然武侠世界不流行披甲,不过若是能打造一套重甲穿上,再去搞几把神兵利器,对付一个小小查宝,岂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不知道打死查宝之后,会不会掉装备? 沈秋胡思乱想的打着哈欠,提着斧头出了门,他也不打理自己那头女人一样的长发,江湖中人很少有打理头发的习惯。 这个时代还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呢 就连那隐世的山鬼老兄,也只是把长发用个铁箍箍起来,弄成了一个单马尾。 配合那身黑色长衫和凶狠鬼面,倒是颇有艺术气息。 嗯,这个世界肯定不适合托尼老师穿越过来。 穿越即失业啊。 他推开门,走到山坡上,青青已经打完了一套拳,正坐在瘸腿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这深山老林里,她是从哪找来的书? 沈秋拉开架势,一边舞斧子,一边问到: “那本书,你从哪找来的?” “这个啊。” 青青拿起手边的书,晃了晃,她说: “是我从房子里找到的,山鬼肯定是饱学之士,房子里好多书的。” “嗯?” 沈秋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就山鬼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样子,居然还是饱学之士? 他立刻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让我看看。” 沈秋拿过青青手里的书,这是典型的线装书,很有古风。 他翻开一页,发现上面的文字是繁体字,和自己记忆中也没什么区别,而行文之处到不像是纯正的文言文,倒有些半文半白的意思。 这本书没有标点,但有句读,沈秋也能很轻松的看懂。 他翻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类似于小说一样的东西,内容倒是没什么新奇,还是江湖鬼怪之事。 但沈秋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本书有些旧,却被保存的很好,不过除了青青刚才看的几页之外,其他书页都没有被频繁翻动的情况。 他抚摸着那纸张,有点粗糙感。 这种纸如果是频繁翻动的话,肯定是会留下褶皱的。 “有点怪啊。” 沈秋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山鬼那间房子,他想了想,对青青说: “我们去找几本书看看呗。” “好啊。” 青青这丫头跳起来,和沈秋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和沈秋的房间一样,这土房子里没有任何额外的家具,但在角落中,却有两个掉漆的箱子,青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满了书。 层层叠叠的,让沈秋真的感觉诧异。 虽然线装书一本能写的字并不多,但这么多本书叠在一起,说山鬼是个饱学之士,真的不夸张。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把这些书都看过。 沈秋拿起几本书,也不看内容,翻阅几页。 青青不懂师兄在做什么,她以为沈秋在找有意思的书,便也帮忙拿出书本。 片刻之后,沈秋制止了青青继续拿书的动作。 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线装书,他回头对青青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小青青。” 沈秋拿着一本书,放在手里拍了拍,他低声说: “山鬼...不识字的。” PS: 已经签约啦,从今天开始,一天两更走起! 不过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强调,收藏!收藏!还是收藏! 若是有推荐票再来几张,可就太美啦!提前谢谢兄弟们咯~ 7.清风若识字 太行山外围,查宝丧命之处。 带着面具的都统大人挎着自己的雁翎刀,站在查宝那已经生蛆的尸体前,不发一言。 在他身后,是一队气息肃杀的黑衣卫游骑。 “大人,左右找过了,还有痕迹留下,那女孩和那个受伤的青瓜蛋子,应该是进了山!” “进了山?” 都统大人哼了一声,语气不明。 几息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脚下那脑袋分离的尸体,他语气厌恶的说: “之前派入山的兄弟还没回来吗?” 他身边的下属抖了抖身体,犹豫片刻,轻声回答说: “没有,但我等找到了他们的尸体,所有尸体皆是一击致命,应该是那…山鬼做的。” “砰” 都统大人不满的将手中刀鞘点在地上,他冷声说: “你去与国师大人说,他老人家想要的仙家遗物,落入了太行山鬼手里,且看看国师大人会怎么炮制你!” “我知道你等害怕山鬼谣言,但我们带不回遗物,下场比这查宝也好不到哪去!” 都统训斥了一番下属,他走出山洞,看着眼前莽莽太行,他挥手对下属说: “再去山外调几队兄弟过来。” “我们明日进山!山鬼也好,山神也罢,那仙家遗物,还有那两个黄口小儿,必须带回来!” “遵命!” -------------------- “嗯?” 房间里,听到沈秋的话,青青立刻瞪大了眼睛。 小师妹当即反驳到: “怎么可能!山鬼要是不识字,房子里怎么会放这么多书?而且还保存的这么好,你看看,这些书差不多是山鬼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啦。” “你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青青抱着双臂,一脸不忿的说: “你肯定是嫉妒山鬼比你武功高,才这么诋毁他的,你是个坏人,师兄,而且受伤后就越来越坏了。” “唉,你这笨丫头。” 沈秋叹了口气,他说: “藏着书,不代表就能看懂,这历朝历代呐,不管是什么年景,我等对于知识都是极其崇拜,兴许山鬼也是一样。” “虽然他不识字,但也不忍心看这些知识就这么烂在山里。” “他保存这些书,更多的可能是对过去的纪念,或者是出于对知识的崇拜,呃,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秋看着小师妹。 后者也盯着他,说: “你又在...” “说怪话,对吧?” 沈秋哈哈一笑,他伸手在小青青脑袋上揉了揉,指着那书箱里放着的几本书,他说: “你且看,小青青,如果山鬼真的识字,在放书的时候,肯定是统一放的,但你看看,这些书虽然整齐,但有的正,有的反,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山鬼这么爱惜这些书,又保存的这么细心,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啊,这...” 青青不信,便拿出更多的书。 但事实证明,沈秋说的是对的。 她抱着脑袋,冥思苦想,总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但这又破坏了山鬼哥哥在她脑海里的完美形象。 在片刻之后,青青抬起头,不服气的说: “如果山鬼大哥不识字,他怎么学的那么高深的武功?总不能是看图学会的吧?” “这个嘛。”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回忆着当日在山洞里,看到山鬼和查宝交战的场面。 他说: “很难解释,但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我注意到,他和查宝作战,似乎并没有用真气内功,否则以他的剑术之高超,怎么可能被查宝一拳击退?” 沈秋心思急转,脑海里过着很多武侠剧的情节。 他看着青青,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说: “也许,山鬼也是得奇遇之人,但只得了形似鬼魅的剑术,却没有得内功心法,或者说有了,但却因为不识字而没办法修行呢?” 如果青青懂得现代话语,肯定会说沈秋脑洞真大。 但这种奇遇之事,在这方江湖其实也并不少见。 她想了想,觉得师兄说的有些道理,她看着那些书箱里的书,颇有些遗憾的说: “唉,山鬼真可怜...” “可怜?” 沈秋有些搞不定这小师妹的脑回路了,他说: “人家一剑就能砍死我们两十回,这怎么能说可怜呢?但,你说的也对,这么一位南朝英雄,因为不识字而抱憾终身,确实是有些遗憾。” “如果他愿意学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教他。” 青青戳了戳自己脸蛋,她异想天开的说: “我可以帮山鬼开蒙,教他读书写字,就像是我小时候,师父和瑶琴姐姐教我开蒙识字一样。” “太慢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世界里孩童们开蒙读书,认字读经最少也要几年的时间。 他摩挲着手中书典,思索片刻,对青青说: “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去找点木炭条来,一个月之内,我便让山鬼老兄能看懂这些他藏起来的‘宝贝’。” 青青却不动,她有些担忧,对自己这位脑子好像坏掉的师兄也不甚有信心。 她小声说: “这些书都是山鬼的心爱之物,我们还是不要乱动了,万一惹恼了他...” 小师妹想到自己在林子中,看到山鬼秋风扫落叶一般,把那七八个黑衣卫砍死的画面,她不由的缩了缩脑袋。 她偷偷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是生怕山鬼突然出现。 她小声对沈秋说: “师兄,把书放回去吧,我们还是别动了。山鬼发起凶来,好可怕的。” “哎呀,你这笨丫头。” 沈秋也不恼,他摸着青青的脑袋,耐心的对青青解释到: “你听我说,你想回苏州,对吧?” “但你看我们两又武艺低微,山外还有北朝贼子在堵我们,如果没人帮忙,我们就要被困在这太行山里了,难得我们和山鬼搭上了关系。” “说是报恩也好,说是利用也罢,总之,要借着这件事拉近咱们和山鬼的关系。” “你想想,如果事情顺利,山鬼一高兴,没准就愿意送我们回苏州了呢。” 他对青青循循善诱,青青想了想,还是觉得风险有点大。 她听师父说,像山鬼这样的江湖高人,一般都是有怪癖的,最好别轻易触怒。 而就在青青要说话时候,沈秋又开口说: “这样吧,我先教你,你先尝试一下,我们用疗效说话。” “如果你在几天之内就学会的话,那你就帮我再教给山鬼,如何?” 青青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对沈秋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说: “那行。” “好,我们说定了,来拉个勾。” 沈秋玩心大起,朝着青青伸出小拇指,后者一脸茫然,在沈秋的解释下,她才明白拉勾的意思。 便笑嘻嘻的伸出小拇指,和师兄勾在一起,还摇晃了一下。 一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在第二日下午时,青青找来一堆木头,在山坡上烧木炭条,忙的不亦乐乎。 沈秋则还在练武。 “喝!” 他吐气开声,抓着砍柴斧,在山坡背阴处,练着这套黑风斧十八式。 虽然名字怪怪的,但这套斧法耍起来确实虎虎生风,也没什么巧劲功夫,就是直来直去,很适合沈秋这样初入江湖的菜鸟练习。 在昨夜又与查宝艰难对抗,死了十几次之后,沈秋对这套武艺的掌握已经大有进展。 不过他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青青丫头也大概能猜到师兄遭遇的难题。 她从火堆边抬起头,小脸上抹的黑一道,白一道,她看着沈秋舞斧时,那别扭的,无处安放的左手。 她说: “师父的斧法是双斧,你只用一只斧头是很难舞起来的。” “师父的斧头也不是这单刃砍柴斧,而是双刃车轮短柄斧,我还见过师父用飞斧制敌呢。” “我也知道啊。” 沈秋手腕一抖,一招索命飞斧丢出,那砍柴斧呼啸几周,砍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树干上。 以特殊手法丢出去,准头还不错。 在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见路不羁,那老头确实是手持双斧作战的。 而且他记忆中那斧头造型特独特。 应该也是订制的武器。 他歇了口气,盘坐在草坪上,伸手拿过青青递来的,磨得尖锐的碳木条,又拿起一本书,在上面画了几笔。 他说: “现在不是没那条件嘛,只能用单手斧凑合一下。” 小师妹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师父,她变得有些沉默,沈秋知道,这是小青青想师父了。 他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免得青青胡思乱想。 他对青青问到: “昨天教你的音节拼音记住了吗?” “嗯!” 青青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很流利的将沈秋教的字母歌背了一遍,又拿起木棍,在地上依次写下26个拼音字母。 她在幼时已经完成了开蒙识字,现在再来学拼音,自然要快得多。 “好,青青果然聪明。” 沈秋真心实意的赞赏了一声,眼前这丫头心思聪慧,学东西特别快。 谁说古人笨的? 这可比自己小时候聪明多了。 再说这种无知谬论的,真该揪出来,好好打一顿。 ------------------------------- 3天之后,夜色正浓,山鬼公孙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山坡附近,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其他两个屋子。 青青已经睡了,沈秋的屋子还有烛光,这让山鬼稍稍有些不满。 这两个家伙,还真把自己这里当成安乐窝了? 他本来的想法是,沈秋养好伤,就带着青青离开,别打扰他猎杀北朝狗贼的事业。 但没成想。 这都快过去6天了,沈秋和青青还赖在这里。 也许,明天得和他们说一说,赶他们离开。 带着这种想法,山鬼推开了房门,走入房间,摘下面具,准备休息一下。 但只是刚摘下面具,山鬼就疑惑的转过头,他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些东西被动过,他的目光看向地面。 在这夯土地上,还有残留的脚印。 一大一小。 顺着那脚印,山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房间角落的书箱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朝着书箱走了过去。 十几秒钟之后,怒气冲冲的山鬼公孙愚抓着一本书,冲入了沈秋房子里。 他重新戴上了鬼面,但面具之下,那双眼里,充满了杀气。 那是心爱之物被破坏的杀气。 而在他眼前,沈秋趴在桌子上,正在用削尖的木炭条,给山鬼的藏书上写一些鬼画符。 这一幕让公孙愚内心杀意更甚,怒意勃发。 他把这濒死的男人,和他那吵人的师妹带回自己家中! 他给他们两人食物,住所,安全! 他帮了他们! 而现在,这两个家伙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肆意毁掉他人心爱之物! 这岂是为客之道? “唰” 山鬼手中古怪黑剑抬起,动作如鬼魅一样抵在了沈秋脖子上,寒气森森,就如寒冰触碰皮肤。 只要山鬼手腕轻轻一动,以这怪剑的锋利程度,沈秋必然要血溅当场。 沈秋心里一惊,有些畏惧。 但他之前就猜到了山鬼此时的反应,倒也不是很慌。 他举起双手,语气温和的,对眼前杀气惊人的公孙愚说: “我想请你帮忙,护送我和师妹去苏州,当然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还救了我们,我和师妹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所以,为了报恩...” 沈秋将手中的书,用指头压着,缓缓推向山鬼那边。 他轻声说: “我们教你读书识字吧。” “没兴趣!” 公孙愚用沙哑的声音回应了一句: “明日便滚!” 说完,他收剑就要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沈秋站起身,说: “只需月旬!” “嗯?” 山鬼的脚步停了停,沈秋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月旬之内,如果我教不会你,那我这颗脑袋,就任你取走。” 他看着山鬼在犹豫,似乎有些意动。 他便更诚恳的说: “给我们个机会吧。” “也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学不会,你也不损失什么,但若是学会了,不就圆了你的读书梦?” “你这般爱惜那些书,若是一生都看不懂,岂不是可惜?” 沈秋咽了咽口水,他舒了口气,让自己心境安静下来。 他向前一步,轻声说: “这事,左右你都是不亏,不如试一试,你看如何?” PS: 以后就是这个时间,老兄弟都知道,8点,12点,16点,上架之后就是三更啦~求个收藏推荐~谢谢大家。 8.所谓仙缘 青青坐在瘸腿椅子上,在她脚下,用竹枝划出了两个古怪的字符。 在她对面,山鬼盘坐在地上,他还带着鬼面,这玩意制作精巧,完全不会影响山鬼说话喝水,甚至连吃东西都不会被影响到。 青青用竹棍指着那两个字符,她拉长了声音,对山鬼大哥说: “个翁?” “个翁...” 杀人不见血的山中厉鬼,这会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在脑海里拼了半天音节,才抬起头,看着青青,有些忐忑的说: “公?” “对,公!公孙愚的公!” 青青很高兴,她挥起竹棍,在地面上写下公孙愚三个字,指着第一个字,对山鬼大哥说: “这是你的名字的第一个字,一定要记好了,它是这样写的,一撇一捺,一个勾,记住了吗?” 山鬼盯着地面上的字。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那你来写。” 青青将竹棍递给山鬼,公孙愚握剑时永远不会颤抖的手,这一刻微微抖动了两下。 他就像是初学剑时,有些笨拙,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写。 “一撇一捺,一个勾...” 山鬼写完了。 那字,怎么说呢,也就比狗爬好一点。 他看着青青在地面上写出的字非常好看,又看了看自己写的,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让青青笑得开心。 但她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她用脚抹平地上的字符,又开始对山鬼大哥描述公孙愚这三个字的完整写法。 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 三个字分别从简到难。 尤其是那个“愚”字,复杂程度,在山鬼眼里简直就像是鬼画符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死的父母,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难写的名字。 沈秋偷偷躲在自己房间里,从门缝向外看。 青青和山鬼的交流很顺利嘛,也确实得给那丫头找点事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这几天总用失忆的“失魂病”来搪塞,丫头已经有点起疑了。 他真的没办法向古人解释穿越这回事。 还是更神秘玄幻的魂穿。 一旦青青认为他是厉鬼附体,那两人之间如今良好的师兄妹关系,可就毁于一旦了。 “那丫头片子也真是聪明。” 沈秋回到桌子边,继续用碳木条为山鬼的“宝藏”写拼音,尽管山鬼给他提供了笔墨。 但他用不惯毛笔。 他教青青拼音语调声节,那丫头只用了3天就完全学会了,这也是因为青青本身就认字,学起来自然快。 但山鬼毫无基础,这已经过去2天了,他也只是粗略记住了26个字母的读音,和拼音的发音方式。 按照这个进度,山鬼要认识200个字,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不过拼音的好处就在于,只要山鬼入门了,剩下的学习他完全可以自己完成。 只需要沈秋把山鬼手头的所有书,所有字都标上正确的拼音和音节就行。 这个方法并不完美。 很可能到最后,山鬼认得字确实多了,但只知道读音和写法,却不知道意思。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只能等到出山之后,找些儿童开蒙的读物,再给山鬼公孙愚寄回来。 “这一步,基本完成了。” 沈秋很快标完了一本书,又拿起另一本书。 他自言自语的说: “攻略山鬼进度...10%?呃,看他现在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许到30%了?不过想让他护送我和青青回苏州,这最少也得好感度到80%以上吧?” “唉,三次元太难了,还是二次元好啊。” 沈秋感叹了一句。 他也觉得山鬼这人颇为有趣。 明明自己很感兴趣,却又非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虽然从未摘下面具,但按照沈秋的猜测,山鬼应该也是个年轻人。 应该不会超过25岁。 而且成年独自生活在山中,不与人交流,让他显得有些单纯。 但就是这单纯之人,杀起北朝人来,却如地狱厉鬼一样凶狠,这着实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公孙愚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最少不会被赶走了。”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拎着斧头出门,没有打扰青青和山鬼的学习,走到房屋之后的山坡上,距离两人有十几丈之外。 他活动着筋骨,准备再练习路不羁留下的斧法。 这几夜里,查宝那冤魂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每一夜,沈秋都要和那凶狠的师叔做过十几场。 这种高频率的战斗,就好像是查宝真的是位关爱后辈的好师叔,言传身教,尽心尽力在指点沈秋的武功。 在死亡的压力下,沈秋进步很快,甚至隐隐摸到了这套斧法的一些隐藏的用力技巧。 但想要获胜,还是毫无希望。 查宝遭遇山鬼,虽然死的糊涂,但他毕竟是江湖有名的高手。 按照青青的说法,那个由神秘势力隐楼制作的江湖榜,只记108位高手。 天榜12,地榜24,人榜72。 虽然青青也觉得,肯定有很多地处偏远,或者不争名利的高手不愿入榜,就比如朝廷中人,或者隐修门派,以及眼前的太行山鬼。 能如此轻易的重伤查宝,公孙愚的实力已经很难揣摩了,地榜也许差一点,但人榜前列肯定有了。 而江湖中人人数有多少呢? 整个南朝就有近千万人,哪怕10000个人里,只出一个江湖人物,那也有近千人。 更别说还有体量相当的北朝,据说在草原上还有些游牧部落呢,在这么多人里,选出108个高手,哪怕查宝排名只是人榜65,堪称最末流。 但他武功的含金量也已经不用多说了。 如果这是个RPG武侠游戏,那么风雷指查宝,就是沈秋遇到的第一个BOSS。 甚至都不是小BOSS,而是那种凶狠的关底BOSS。 被虐了这么多天,沈秋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查宝之间的实力差距。 现在的他,就算手持神兵利器,也根本不可能是查宝的对手。 他不但需要练习,还需要真正的体验战斗,养出武林中人那股横行天地的跋扈气。 身上没有股血杀气,根本用不好路不羁留下的这黑风斧十八式。 总不能直接跑去,求山鬼教他剑法吧? 这可是江湖中最犯忌讳的事。 没准还会激怒心中有秘密的山鬼,把他和青青赶出去。 “这样不行!” 沈秋耍完了一套斧法,平日里都没什么感觉,但今天越是演练,心中的烦躁就越是多。 他已经对这斧法的理论了解已经到瓶颈,再练习下去,也不可能骤然突破。 他需要另辟蹊径。 而那一连持续好多天的怪梦,虽不会影响躯体休息,但对沈秋的精神压力极大。 让他伤势已经愈合,但精神却颇为疲惫。 就像是一直在被压紧的弹簧,又像是真正的冤魂索命,他甚至已经对睡觉这事产生了畏惧与厌恶,每天熬夜到撑不住了才去休息。 但一闭上眼睛,就要和查宝打的你死我活。 他是学医的,虽然不是正式的医生,但他也很清楚眼下这情况有多大隐患,弹簧被压得太紧,是会失去弹性的。 如果还找不到解决办法,再这么下去,沈秋也许很快就会崩溃,甚至到最后厌世轻生也不是不可能。 傍晚时,沈秋为山鬼和青青做好了晚饭。 公孙愚打了两只兔子,还在沈秋的要求下,带回了替代辣椒的茱萸,虽然辣味并不正宗,但最少麻味有了。 三个人在草地上吃着这麻辣炖兔肉,青青吃的满嘴流油,不断的吸气,而山鬼却只是浅尝辄止。 这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他吃了碗饭,洗了碗筷,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沈秋知道,那是去学习拼音,去阅读那些他之前看不懂的书去了。 在青青睡下之后,沈秋有些踟蹰,但最终还是敲响了山鬼的房门。 房门打开,带着面具的山鬼盯着门口的沈秋,虽不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在询问他,有何贵干? “我...我想和你一起下山。” 沈秋摸了摸插在腰间的劈柴斧,他对山鬼说: “我师父可能遭了难,我没办法把这事情告诉青青,但我也想尽我所能,帮他报仇。” 山鬼不言语,只是盯着沈秋。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看你这两天已经做好了再次下山的准备,这说明那些北朝人还在山里,我想一起战斗!” 沈秋俯下身,就如鞠躬一样,他对山鬼说: “请带我一起去!”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吧。 沈秋感谢路不羁,但本质上,两人只是陌生人。 他没有青青那种对师父视若父亲的强烈感情,对于路不羁很大可能已经死去的现实,他感觉到惋惜,敬佩,遗憾,还有些悲凉。 这是最基本的同情心。 但说起舍身报仇,还谈不上。 沈秋的想法很单纯,他快被每个夜晚都和查宝“相拥而眠”的现实,弄得有些崩溃,他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 他不想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和查宝凑合着过… 便要想办法破局,经历些战斗,没准就能有所突破,总比他在这深山老林里闭门造车好多了。 面对沈秋的请求,山鬼没有立刻回答。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桌子,那烛台下摊开的书本,他犹豫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对沈秋说: “不行。” “你太弱了,去了也是...送死!” “我...” 这个理由怼的沈秋无话可说。 确实,相比山鬼的本事,沈秋就像是巨人脚边的蝼蚁一样。 “我就算不能杀敌,帮你的忙也行啊。” 沈秋说: “布置陷阱之类的,或者做诱饵,把他们引入你的伏击圈里,多一个人帮忙,总比一个人去砍杀要方便吧?” “诱饵?你?” 山鬼摇着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沈秋很悲伤的话。 “北朝人多带弓弩,三五成群,从不落单。” “你腾挪笨重,被他们发现,便死定了。” 好吧。 连当诱饵都不合格。 沈秋真的感觉当初查宝说他是废物,一点都没错。 这个江湖,还真是现实的紧。 “我最少可以...” “噌” 沈秋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黑影乍现,就好似光中游龙,惊鸿翩翩,又如秋风拂面,他的头发被吹的向后飞起。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冰冷的剑锋就抵在了他脖子上。 沈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手托住剑脊,一手摁住了公孙愚的手腕。 在他身前,并无杀意的山鬼耸了耸肩。 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学会这个颇有嘲讽气息的姿势的? 肯定是青青那笨丫头教的! “你连我一剑都挡不住,沈秋。” 山鬼第一次说出沈秋的名字。 面具之下,那双眼眼睛如古月深潭,平静到让人发毛,他说: “我知你在习武,但时候尚短,火候不够。” “你和青青安心住下,我不赶你们,待我杀光北朝游骑,你们便大可安全离开。” 公孙愚大概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 他抽回自己的剑,对眼前沉默的沈秋说: “要惜命!” “命,只有一条!” “砰” 房门关上了。 沈秋呆立在山鬼门口。 他呆滞的原因,不是因为山鬼拒绝了他同行。 沈秋来之前就猜到了山鬼很可能拒绝。 他愣住的缘故,是为另一件事。 手腕上绑着的剑型玉石! 就在刚才,就在他手指接触到山鬼长剑和山鬼手腕的时候,这块玉石在发烫,在抖动。 沈秋不会感知错误的,那玩意就贴在他皮肤上。 就像是玉石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一样。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异状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袋,让他心脏怦怦乱跳,也让他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手里紧紧的扣着那块温热的玉石,心里有些激动,就像是做贼一样,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中,又将门死死抵住。 为什么查宝死后,那位师叔会如此频繁的出现在他梦中? 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能有答案了。 他零散的记忆里,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家伙,把这玉石称之为“仙缘”。 它确实不简单。 沈秋脱掉鞋子,躺在床铺上,今天这被褥被好好的晒了晒,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他手握剑玉,不断的调整呼吸。 他说: “都怪我,我太过蠢笨了,居然一直没有联想到这一层,但现在,应该也不晚吧。” 他闭上眼睛,在昏昏沉沉的睡意来袭时,他说: “如果真如我所想,那便让我亲眼看看。” “嗡” 沈秋睁开眼睛,在他的迷梦之中,再也不只有那片喋血山洞,也不再只有煞气逼人的黑大汉查宝。 在他眼前,已经有了三道身影。 看到这一幕,沈秋在梦中握着剑玉,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笑。 他终于明白。 何为仙缘。 原来,苦寻的金手指,一直就在身边。 9.约定 剑玉迷梦中。 在影影幢幢,如流沙乱舞的背景里,沈秋眼前站着三个人影。 最左边的,自然是沈秋的好“朋友”,身缠煞气的黑大汉查宝,它还如往日一样充满了精力,那双铜铃大眼死死的盯着沈秋。 满是杀气,满是憎恨。 像极了索命冤魂。 而中间那个,从身形就能判断出,那是山鬼公孙愚。 他穿着黑色长衫,带着山鬼面具,手握那把黑不溜秋,造型古怪,像是铁片,又像是铁纤一样的长剑。 满身冷漠,就如山鬼真正站在这里。 这两个人,沈秋都见过。 他也能理解。 但最右边那道身影,就是沈秋无法理解的了。 他看像是老人。 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上梳着道髻,还有如女人用的玉钗,插在那发冠上。 这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手握拂尘。 尽管和查宝一样,全身带着滚滚黑气,但依然能看出仙风道骨的样子。 最奇特的是,公孙愚那把黑剑,正如有生命的灵物一样,悬浮在那老道身侧。 他不用手去握持,那把剑缠绕着他飞来飞去。 就像是有无形之手握持长剑一样。 “这是传说中的修仙中人吧?” 沈秋仔细观察之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道长,应该是公孙愚那把剑的前主人,或者说是无数持剑人中的某一位,那么按照这个判断,山鬼手中那把剑,还是大有来头啊。 也不知道公孙愚知不知道这一点? 沈秋摩挲着下巴,想必公孙愚应该是知道的。 否则就没办法解释,公孙愚那不似凡人的剑法师承何处,他又不识字,总不可能是找到一本绝世秘籍,自己修炼的吧? “先试一试。” 沈秋抓起腰间的劈柴斧,整天和黑大汉查宝一起玩,他都快要吐了。 今天就换个人玩一玩。 他抓着斧头,冲着公孙愚的身影砍了过去。 下一秒,山鬼手腕轻摆,沈秋感觉一阵秋风拂面,像极了刚才那朦胧轻纱笼罩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丝阴寒之意。 然后... 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他甚至看不清公孙愚挥剑的动作,只能看到脑袋在鲜血中飞溅出去的影子。 这... 难怪查宝在他手下连十招都走不过。 沈秋的躯体在梦中复原,他这一次不去挑战公孙愚了,而是兴致勃勃的看向了最右边的老道。 他握着斧头,刚走出一步。 就见那老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悬浮在老道身边的黑剑化作一道黑光闪现,沈秋的整个身体,便在瞬间被黑光穿心。 来回戳刺,搅成烂泥。 这就更夸张了。 公孙愚杀人好歹都要抬剑的。 “果然是仙家手段。” 沈秋复活后,伸手摸了摸脖子,刚才那次死亡,他连感觉都没有,甚至感觉不到疼。 不过在他复活之后,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老道的幻影不见了。 只剩下了公孙愚和查宝两个人,而且公孙愚的幻影也变得轻薄了很多,就像是一阵烟雾就要消散一样。 这让沈秋皱起了眉头。 他明明和查宝已经“玩”了好多天,查宝的幻影依然凝实,就如初见一样。 但这... 啊,对了! 沈秋想通关节,眼前一亮。 查宝死了。 而且就死在他的偷袭中,青青丫头还专门对他说过。 当日那剑玉在沈秋和查宝对抗的时候,掉落了,就落在查宝的血泊中呢,还是青青洗刷干净之后,重新为沈秋带上的。 “原来如此。” 沈秋活动着手腕,他看着眼前快要消散的公孙愚幻影,他说: “亲手杀死的人,才会在剑玉中形成这可以反复战斗的幻影。而山鬼和那把剑只是碰触,所以挑战也就只有一两次。” “就像是拘魂一样...啧啧,这剑玉看上去,像是邪道宝物。” 沈秋摸了摸下巴,他担忧的想到: “自己以后会不会被一群武林正道追着砍?” “应该...应该不会吧?” 他看着眼前公孙愚的幻影,一个想法飞快的在他脑海里成型。 数个时辰之后,沈秋于床榻上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不是说他在梦中战胜了谁,他连查宝都干不过,更别提和公孙愚放对了,他只是找到了剑玉的正确用法,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沈秋跟山鬼下山的心越发坚定了。 查宝和山鬼太强,他打不过。 便要找些弱点的“陪练”,好在梦中也能修炼武艺。 这样双倍,甚至多倍的时间规划利用,即便是天资平平,也必然能学好武功。 勤能补拙,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在窗外的鸟鸣声中,沈秋下床,穿好了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正是凌晨时分,青青那懒丫头还没起床呢,山鬼房子里的灯还亮着,那家伙,该不会真的熬夜学习了吧? 沈秋悄悄走到山鬼窗户边,向内看了一眼。 果然,山鬼正捧着一本书,手指在书页上虚划,那全神贯注的认真的样子,让沈秋颇为羞愧。 当年,他要是有公孙愚这样的劲头,也不至于实习的时候找不到好医院,结果遇到了那种毁掉一生的破事。 他没有惊动山鬼,而是走入了厨房中。 半个时辰之后,阳光照满了山坡,懒丫头青青推门走出来。 她一边舒展着身体,好好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打着哈欠,又拿起几根柳叶枝,沾了点被研磨的粗盐,在嘴里涮了涮。 本该是用上好青盐漱口的,可惜这里不是苏州,有粗盐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饭了。” 沈秋在厨房里喊了一句,青青迷茫的脸立刻就鲜活了起来。 她欢天喜地的冲进厨房,很快端出一碗加了野果的粥饭,就坐在自己那瘸腿椅子上,香香的吃了起来。 山鬼也被惊动了,他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的,不过既然沈秋已经做好了,他也就受用了。 反正用的都是他找到的食材。 这些米,一部分从北朝人那里“拿”来的。 另一部分是周围山民祭拜“山鬼”用的。 因为公孙愚在山里杀北朝人的缘故,此地的山民日子过的虽不算好,但起码没有人欺压他们。 这都是山鬼大人赐福的缘故。 那些山民们每每去山下换了米粮,便总会在山坡下的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放一些,做祭祀用。 虽然并不多,但公孙愚一个人又能吃多少? 长年累月下来,厨房里的米粮是完全充裕的,就算多了青青和沈秋,也是足够的。 吃完早饭,山鬼背着包袱,提着剑就要下山去,却被沈秋送到山坡底。 直到看不见青青之后,沈秋才对身边的公孙愚说: “你昨晚说我接不住你一剑,但若我接住了呢?” 沈秋轻声说: “如果我接住了,你就带我下山去报仇,好吗?” 公孙愚隔着鬼面,打量着沈秋,他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但在片刻的思索之后,他还是点头说: “可。” “但我不会留情,接不住,你便死。” 他指望用这句话吓住沈秋。 但没想到沈秋嘿嘿一笑,伸手在山鬼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沈秋背着手,哼着一首不成曲调的怪歌,就那么悠悠然然的往回走。 “等等。” 山鬼喊住了他。 沈秋回过头,就看到公孙愚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书,翻开几页,指着两个字,对沈秋说: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哦。” 沈秋看了一眼,他说: “坎离,这是卦象的描述,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我依稀记得,坎为水,离为火,在不同语境里,也可以理解为阴阳,坎为阴,离为阳。” “或者指代男女,坎为女,离为男。” 沈秋的解释,很明显不能让公孙愚满意。 他看着那两字,在心中默默记下沈秋的描述,又问到: “只有两字,为何如此多意思?” “呃,这个就是指代的含义了。” 这种类似于修辞的语义解释起来就没边了,沈秋想了想,便简短的说道: “是用同样的字,代表不同的意思,举个例子,废物,一边是指没用的东西,或者垃圾,但废物也能被用来形容一个人很糟糕,没用。” 公孙愚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他杀死那些北朝贼子的时候,那些家伙也会用类似的词去骂他,但山鬼毫不在意。 “再举个例子。” 沈秋搜肠刮肚的想了想,他对山鬼开玩笑说: “在我家乡那边,骂人会用‘沙雕’这两个字,但它原本的含义也不是这个...” “沙雕?是一种鸟吗?” 公孙愚问到。 沈秋耸了耸肩,说: “也许是吧,总之,这个词可以用来骂人,说那人脑子有问题,精神不正常之类的,也可以用来表达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 他又竖起大拇指,表情古怪而滑稽的说: “就比如,我会说,你够沙雕,不愧是我兄弟之类的。” 这就是沈秋在胡诌了。 用青青的话说,师兄又在说怪话了。 山鬼理会不了其中的含义,但他明白沈秋的意思。 他说: “所以,‘坎离’具体指什么,要看具体情况?” “对,联系上下文去看嘛。” 沈秋对山鬼竖起大拇指。 这家伙绝对不笨,而且肯定记忆力超强,否则他也没办法学到这么一身恐怖的剑术。 “我知道了。” 山鬼收起书本,对沈秋微微点头。 他提纵远去,脚尖点地,连续跳出丈远,如幽魂一样窜入林中,转瞬就消失不见。 沈秋站在原地,目送山鬼离开。 他抚摸着手里的剑玉,刚才那一次碰触,应该让山鬼的幻影又被送入剑玉中。 根据昨晚的测试,这样的触碰得来的幻影,最多只能作战3次。 也就是说,在他和山鬼的约定到来前,他有三次尝试的机会。 如果最后一次都实在没把握... 只能放弃了。 公孙愚这人很单纯,也很实在,他说自己不会留情,就肯定不会留情的。 “青青,青青?” 沈秋回到三人居住的山坡上,呼唤着小师妹,很快,手里抓着一个烤熟的土豆的青青丫头,就冲出了厨房。 她自己在烤东西吃,结果脸上布满了黑印子。 沈秋又气又觉得这丫头憨憨可爱,他也没办法,只能挽起袖子,帮青青擦掉脸上的印子。 毕竟只有13、4岁嘛,能指望她成熟到哪里去呢? 说起来,自己这具身体,也不过16岁而已啊,身体里却有了个25岁,饱经社会毒打的灵魂。 “青青,我这几日运行师父留下的内功心法,但有些地方懵懵懂懂,不解语义,你给我说一遍呗。” 沈秋对幸福的吃着软糯土豆的青青说: “顺便再指点我一下,关于那真气流通的法门之类的。你也知道,我之前不喜这些,所以大都忘掉了。” “好啊。” 青青对师兄这种忘记事情的情况已经适应了。 再说,师兄本来就不喜江湖,对练武也不上心,常常被师父呵斥,而且天赋平平。 既不上心,忘记内功法决也属正常。 她自己虽然力气弱,走武道挺困难,但天生聪慧,早早的练出了气感。 小青青要比同龄孩子更灵活,更健康,还有那一手打兔子抓鱼的本事,也和她体内微弱的真气脱不开关系。 “你跟着我做。” 青青吃完了土豆,就盘坐在草地上,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姿势。 她对学着她的沈秋说: “不一定要摆这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师父说了,找最合适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就行了,唉...你也别躺着啊!” 沈秋抬起头,看着青青,他说: “躺着不就最舒服吗?” “哼,随便你,大懒虫!” 青青哼了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气,微闭着眼睛,对沈秋说: “我们这套心法呢,就叫江湖心法,很多人都在用的,实际上,按照师父的说法,江湖中人有七成都用的是这套心法。” “嗯?” 沈秋顿时诧异的问到: “像是内功心法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门派绝密吗?怎么还会传播这么广?” “本来确实是绝密的。” 青青睁开眼睛,又为师兄普及江湖常识,她说: “在二十多年前,大家还是各练各的,上等内心只有高门大派才有,一般的江湖人,也就只能学学那些不入流的心法。” “这就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一份中等功法一旦外流,就能让江湖掀起腥风血雨。” “但是呢,11年前,也就是正定12年的时候,一代奇人张莫邪,将这套被他编纂过的江湖心法,流传到了江湖上。” 青青抿着嘴说: “虽然比起上等心法,这江湖心法还是不入流,但绝对要比那些乡间流传的内功厉害太多了。” “而且最厉害的是,这功法所有人都能用!” 说起张莫邪这个名字,青青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她对一脸懵逼的师兄说: “不管你天赋如何,不管你出身如何,只要先天之炁不散,就能通过江湖心法入门,所以这11年里,江湖心法流传很广呢。” “大家都说,是张莫邪给了八成的武林中人,更上一步的可能呢。” “张莫邪?那是谁?” 沈秋问到。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说: “还能是谁?” “魔教教主,天下第一呗。” 10.后天之气 青青看上去很崇拜这个张莫邪,但沈秋却感觉颇为神奇。 他一边按照青青的指点,放松身体,感应胸腹丹田,一边问到: “张莫邪是魔教教主这个我是知道的,但天下第一,你前几日不是说,太岳山纯阳真人才是天下第一吗?” “不一样啊。” 青青感觉师兄的离魂病越发严重了,她解释到: “纯阳真人乃是前朝大楚国师,如今已有近百岁,一身武艺修为已非凡俗之境,很多人说纯阳子其实是修仙中人,并不能以武者来论。” “再者说,纯阳子成就天下第一,乃是因为张莫邪在8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张莫邪和纯阳子在13年前,魔教攻打洛阳时做过一场,那会我还没出生呢,听师父说,两人的手段已非凡人之力,那一场当真是龙争虎斗。” 小师妹眼里无限神往。 她对师兄说: “张莫邪号称‘北斗星御’,据说他修行的神功能引动星天之力,但如今江湖中已经无人得见。” “大家叫他‘奇人’,乃是因为他自正定2年现身江湖,13年间横行武林,几乎无人能敌。” “他统一了魔教七宗,却又对横行无忌的魔教中人加以约束,又求取江湖诸家法门,编纂这江湖心法,加以传播,恩惠苍生。” “所以尽管张莫邪是魔教教主,但其实大部分受他恩惠的人,都不认为他是邪道中人呢。” 青青看着师兄已经开始试图运转真气,便不再说自己偶像的辉煌往事。 她用自己最喜欢的情节做了个结尾。 她说: “不过后来,张莫邪爱妻重病,他带着妻子拜访太岳纯阳宗,泰山玉皇宫,临安涅槃寺,只求为妻子延命驱病。” “可惜一代奇人武艺通天,却最终还是没能留住爱妻之命,至情之人颇受打击,在妻子下葬那一天,他便飘然而去。” “自此之后,便再无人得知那一代奇人的下落。” “唉,多痴情的人啊。” 青青像是看多了青春酸臭文学的文学少女一样,颇为唏嘘的感叹了一声。 “不过也有人传言说,张莫邪那么厉害,是因为他在24年前,于太行山求得仙缘,才能在10年之内成就天下第一。” 小师妹看着眼前的莽莽太行山,她轻声说: “也许那奇人也曾来过我们今天所在之地呢。” 沈秋的眼睛动了动。 “太行”和“仙缘”两个字让他内心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握住了手腕上缠着的剑玉。 青青说张莫邪失踪八年,也就是说,那奇人是在正定15年就于江湖消失了。 而按照原沈秋的记忆,他手里这块剑玉,是在正定19年,沈秋12岁的时候,被一个很神秘的家伙送到他手里的。 尽管已经记不住那个家伙的长相,但时间是对得上的。 也就是说,送给沈秋这块号称“仙缘”剑玉的人,很可能就是当时已经失踪了5年的天下奇人张莫邪。 但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仙缘拱手相赠,还说是“履约”? 是张莫邪和谁的约定? 谜团一个接一个,在沈秋脑海里浮现出来。 看来这身体的原主人身上有很大的秘密,只是按照那些零散的记忆来看,原主人似乎也并不知晓这些。 这些思考让沈秋从之前那凝神静气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放松的身体也变得紧绷,下一瞬,一根竹枝就打在了沈秋肩膀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青青丫头叉着腰,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那丫头很不满的说: “凝神静气啊,笨师兄,你这样是没办法察觉到气感的。” “我试了呀。” 沈秋很无辜的指着自己的腹部,他说: “我努力感知这里,但别说气感,这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你真笨!” 青青丫头用竹竿点在沈秋腹部,胸口和额头,她像是念经一样,对沈秋说: “脑为髓海,乃上丹田。” “心为绛火,中丹田。” “脐下三寸为下丹田,所谓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主人之气力,使体魄健壮。” “中丹田,藏气之府,主真气流转,经络畅达,乃是百穴中枢。” “上丹田,藏神之府,主人之神智,护人之灵光不散...既是修行内功,你为何要感应下丹田?明明是要感应心窍才对!” 青青的竹枝点在沈秋心脏,她耐心的解释到: “气血,气血,气溶于血,自心窍而生,流遍躯体,真气自心窍而出,向下流转,沉于祖窍灵台,与气力相融,而后贯连穴位。” “师父说,修炼真气内功,就要先打通周身穴位,让气息流通再无阻碍。” “而我们所修行的江湖心法,只能打通人体周身大穴,让真气流转畅通,以此温养体魄,消融暗伤。”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至于那些要害穴位,江湖心法是没办法顾及的,强行冲穴,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只有那些上等功法,以经仙门吐纳的秘传方式,才能冲开要害穴位,使真气形成更坚韧,更长足的循环。” 沈秋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和中医的理论很相似,他听起来并不费劲,也大概理解了真气运转的方法。 他思考了片刻,对青青说: “那么,江湖中的所谓上等功法,就是根据它们能冲开的穴位来判断的吗?” “倒也不是。” 青青皱着眉头回答说: “我也曾问过师父,师父说,虽说能冲开越多穴位,便能让真气越加磅礴,但判断功法优劣,也不只是按冲穴的数量算的。” “下等功法效果平平,聚集的后天之气也无神光,只有一团松散气劲。” 小师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说: “别说外发伤人,就连温养躯体都效果有限,江湖心法比这些下等功法好一些,但其产生的真气也不足以外放,只能用于温养体魄。” “而上等功法,不但可以更好的温养体魄,清除体内暗伤,还能以神合气,让真气产生源源不断。” “外放伤人,内收御敌,诸般变化,诸般神妙。” 青青想了想,她举了个例子,对沈秋说: “就比如查宝,那位师叔的内功心法便比江湖心法更好一些,能让他擅长的风雷指威力更甚,而且查宝天资上乘。” “我听师父说,查宝甚至修出了一缕护身罡气,这种罡气修到高深处,能挡暗器兵刃,亦能御世间百毒。” 沈秋点了点头。 这个他深有感悟。 在剑玉梦间,他手持劈柴斧和查宝对抗,那家伙皮肤之外,确实有层不可见的气盾,应该就是青青说的护身罡气。 但那东西也不甚坚固,沈秋偶尔运气好,用斧头大力劈砍,也能劈开。 不过这罡气虽然弱小,也能抵御沈秋用石头丢出去的力量。 也算是颇有神妙了。 “江湖正派五大宗门,还有魔道七宗,皆有各自所藏的绝等功法呢。” 青青这碎嘴丫头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她干脆蹲在师兄身边,用手中的竹枝,摁住沈秋的心脏,沿着身体一路向下,为沈秋引导气感的方向。 她喋喋不休的说: “那些宗门所藏绝等功法,因真气流转方式千变万化,又能冲开九成的穴位,不仅真气磅礴,如海潮拍打,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能常人所不能。” “就比如,我听师父说,高门大宗的弟子,在真气外放时往往能有种种神异效果。” “北朝通巫教便能使寒冰伤人,魔道明教中人,内功修到深处,便能引烈焰灼身。” “纯阳内功能使百穴归一,真气源源不断。涅槃寺的高僧们,能愈伤避死,长久龟息。” “魔教七绝门能提纵身法,使人进退犹如鬼魅。” “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五行门,则能隐匿声息,潜行于万物之间。” “奇妙内功甚至能强化五感,饲养蛊虫,以指断石,日行百里,不一而足。” “这要说起来就没边了,师兄要是喜欢听,我改天专门给你讲,但现在,你得赶紧悟出气感...哎呀,你好笨啊!” 青青啪啦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沈秋就像是听小说故事一样,也是兴致勃勃。 从小师妹的描述里,他感觉这些绝等内功,就如西幻小说里的魔法一样神奇,而且还千变万化,颇有种百花齐放的感觉。 看来这个世界的修仙中人眼看天门截断,升仙无望,便把一身精力都用在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开发出了这么多神奇的玄门内功。 并且还流传下来,组成了各种各样的体系,让这凡俗之人的江湖,也显得如此奇妙。 “好啦,你去看书吧,或者去烤土豆吃。” 沈秋将有些暴躁的小师妹赶走。 这丫头也是好心,但沈秋躺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感应到所谓“气感”,这让青青也快失去耐心了。 青青瞪了沈秋一眼,便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走入了厨房里。 大概是在说笨蛋师兄没救了之类的,让沈秋哑然失笑。 确实,这具躯体天资平平,按照青青的说法,她当时在路不羁的提点下初学内功,只用了一刻钟就感应到了气感呢。 而且青青只是天资聪慧,但气力弱小,并不算是那种习武的天才。 “呋...”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抓过青青经常坐的那瘸腿椅子,躺在上面,手握剑玉,闭上眼睛。 温暖的阳光照在沈秋身上,还有山间的风吹拂,这感觉好极了,很快,沈秋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在剑玉的梦境里,因为有公孙愚的幻影,所以查宝并没有第一时间攻上来。 沈秋在这无比安静的梦境中盘坐,他不断的深呼吸,让自己重新进入凝神静气的状态里。 他在感知心脏的跳动。 他能用现代医学知识,去解释心脏与血液流动的关系,但要修行现代世界并不存在的内功真气,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解释更好一些。 模糊的,更具概念意义的解释。 “心脏在每一次跳动时,通过脏器压力,将鲜血压入血管,实现鲜血在体内的流动。” 沈秋伸手摸着心口,他说: “青青说,气溶于血,血液就是真气的载体,如果我还没记错,鲜血应该是这样流动的。” 他的手指顺着心脏处向下滑动。 在这非常安静,没有笨丫头打扰的环境里,每一次心跳都能被清晰的感知到,那种胸口迸溅的力量,就如铁锤敲打。 血液在血管中奔腾。 那神秘的气... 气就在其中。 沈秋这具躯体只有16岁,未至弱冠,先天之炁还尚未消散,它就存在躯体之中,就像是一种意志层面的力量。 任何一样事物,你要理解它,就得先相信它存在。 “有了!” 过了好久,沈秋在感知心跳的过程中,似有似无的感知到了微弱的热流,就像是鲜血具备的温度一般。 这应该就是青青所说的气感。 它不被控制,只能以最本能的形态,被动的跟随鲜血流动全身。 沈秋顺延着鲜血流淌的方向,他尝试着操纵那股热流。 他以为这很困难,但实际上,却分外简单。 那股热流在沈秋的推动下,在血管中开始加速崩腾,就像是一辆沿着固定铁轨行驶的火车,不能改变方向,但却可以被人为加速。 “砰” 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响,在沈秋体内响起。 腰间的一个穴位被冲开,并不困难,就好像是新婚之夜那一击,甚至没有太多感觉...总之,自行想象吧。 沈秋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 他推动那股热流一路向下,从心窍沉入下丹田,所谓藏精之府,主人之气力,使体魄健壮的区域中。 他没有继续去推动热流冲穴,而是耐心等待,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心窍流入此地,在沈秋的控制下不断积累。 等它形成新的规模后,沈秋推动它离开下丹田。 就像是火车再次驶入轨道,这一次,不管是体积,还是力量都大了很多。 沿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一个又一个周身大穴被冲开,沈秋的体内就像是暴豆子一样,啪啪作响。 那热流沿着下丹田进入双腿,又从双腿一路直上,沿着腰腹进入手臂,最后冲入肩膀与脖颈。 这疾驰的火车不断的前进,在它后方,被冲开的穴位就像是被打开的闸门,鲜血在血管中流淌的更具力量感。 血液总量不变,但奔行的速度和气势都变快了。 道路被拓宽,让血中能承载的气更多,这种内在的变化,让沈秋的五感都变得清晰,心跳也变的快了一些。 就像是引擎! 一台开始摆脱最低节奏,进入高节奏运转的引擎! 伴随着更磅礴的血液流动,更多的力量被激发出来,充盈到四肢百骸中,源源不断的热流在沈秋体内流淌,让他感觉就像是浸泡温泉。 终于,那一路开疆拓土的热流完成了一个循环,流过心窍,又回到了下丹田处。 再不需要沈秋去操纵,推动。 它开始本能的积蓄力量,开始沿着固定的循环,在沈秋体内流动。 沈秋在梦中握紧拳头。 他能感觉到,除了自身的力量之外,这拳头攥紧的力量里,还多了一丝微不可见,但真实存在的力量。 真气所赋予的力量。 它还很弱小,但只要持之以恒,伴随着真气数量增多,这股力量的加持也会越来越强。 这后天真气! 终于,他也有了。 11.山鬼夜来 范青青捧着刚烤好的土豆走出厨房。 她给自己烤了个大的,给师兄烤了个小的。 反正师兄也不喜欢吃这些零嘴,要是沈秋不吃的话,那么两个都归她了。 哈哈,计划通! 这丫头片子满脸笑容的踏出厨房。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在太阳下睡得香甜的沈秋,这让青青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师兄啊,还真是废! 明明说要学内功,自己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转了性子,不似以前那样疲懒,也许是这几日经历的事情,让师兄有了发奋的念头。 结果这一转眼,他又跑去睡觉了。 青青抓起竹枝,气呼呼的走向沈秋,打算把他推醒来,但在靠近沈秋几步的时候,青青却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沈秋还是那个沈秋。 穿着粗布衣服,面容也不俊俏,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些消瘦,属于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一类人。 但沈秋,又好像有点变化。 阳光照在他身上,让师兄好像是被镀了层金,原本有些低垂的肩膀,也舒展开,整个人的气息都好像变得锐利了一些。 这是咋回事啊? 青青瞪圆眼睛,她悄悄向前走出一步,结果沈秋耳朵一动,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头,把青青吓了一跳,手里的烤土豆也掉在了地上。 “你想干啥?丫头。”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手里的竹竿,又伸手从地上捡起土豆,递给青青,后者看着师兄那张脸,她说: “你,找到气感了?” “嗯。” 沈秋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揉了揉肩膀,对小师妹说: “找到了,而且冲开了穴位,完成了循环。” “循环?不叫循环,那叫一个小周天。” 青青纠正了一下师兄很不专业的说法,她说: “真气从下丹田沿任督二脉其周围运转一圈,叫小周天。” “冲开全身穴位,任真气在全身所有穴位运转一圈,叫大周天,当时武林,也只有渺渺几人能完成大周天运转的。” “还有,你说你完成了一个小周天?” 青青说着说着,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笑呵呵的师兄。 她觉得师兄是在吹牛。 凡初学内功,找到气感,冲开穴位,这是个需要时间的过程。 天才们往往在柱香之内能完成个过程,庸才们就要用月旬的时间,才能积累到足够的真气,去冲开穴位。 自己只是去烤了个土豆,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师兄就从连气感都找不到,一跃就完成了小周天? 不可能! 不过内功修行这种事,除非是高手,否则很难感知到其他人的气息流动,青青也感觉不到师兄体内的真气。 小丫头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没有戳破师兄吹的牛皮,而是将手里的小土豆递给沈秋。 她说: “什么时候做午饭?我饿了。” “才吃了土豆,你就又饿了?” 沈秋诧异的看着范青青,他说: “虽说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但你这也...小心吃成小胖子了。” “你管我!” 女孩子是最听不得胖这个字的,青青哼了一声,她凶巴巴的对沈秋说: “快去做饭!我好饿啊,师兄。” 这鬼丫头。 前半句还是呵斥,后半句就变成了撒娇,年纪轻轻就有无师自通,长大了还得了? 沈秋拗不过她,便去做了顿饭。 吃完之后,他打发青青去收拾碗筷,自己则回到房间里,一手抓着劈柴斧,一手抓着剑玉,就那么躺在床上,进入梦境。 “查宝,你沈秋爷爷又来‘宠幸’你了!” 初学内功,沈秋颇有些跃跃欲试。 他抓着斧头冲向查宝,梦境中影影幢幢的背景也飞快的变成那喋血山洞。 黑大汉查宝狞笑一声,并起双指,风雷声动,两人战作一团。 1分钟后,沈秋被查宝一指点中心脏,心窍内爆。 沈秋软倒在地,下一秒又在山洞中复生,上下掂量着手里的斧头,看着眼前攻来的查宝。 江湖心法并不是上等心法。 无法化腐朽为神奇。 沈秋学了也不能一下子变成绝顶高手,但在刚才的缠斗里,沈秋已经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以往抡起斧头,与查宝对打,30秒左右就会气喘吁吁。 但现在有体内运转的真气支撑,气力消耗中又有新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补充。 这没有提升他正面战斗的能力,却让他可以支撑更长时间的战斗。 在真气耗尽之前,他成功的将与查宝作战的时间,延长到了近1分多钟。 “接下来,我们试试爆发。” 沈秋盯着查宝,他催动下丹田积蓄的真气,将它一股脑的推入四肢百骸中,那种如汽油点燃暴起火星的灼热感,立刻让沈秋感觉到痛苦。 这种像是真气自爆一样的招数,乃是江湖中人的大忌。 在外面没人会这样运功,因为这就是自杀! 但伴随着那痛苦而来的,是瞬间被推到极致的力。 原本身体产生的力量上限被突破,沈秋感觉自己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砰” 查宝的手指和沈秋挥起的砍柴斧撞在一起,那一缕护身罡气如纸一样被破开,在鲜血四溅中,查宝的整个左手被硬生生砍了下来。 他吃痛后退,沈秋眼睛眯起。 破绽! 好机会! 黑风乱卷! 手中利斧向前劈砍,黑风斧十八式中的决死一击被使出,突击的沈秋如下山猛虎,像极了路不羁手持双斧对敌时的姿态。 挥起的斧刃顺由查宝的肩膀砍入,又在乱舞间连劈三次。 查宝竭力躲闪,避开了脖颈和头颅,但左臂就被这一击整个砍断大半。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但沈秋却满脸遗憾。 真气爆发,体量太小,毕竟也只有一瞬。 在砍出那一斧后,他立刻就进入脱力,他将斧头做飞斧丢出,却被查宝侧身闪开,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大汉查宝的另一只手并起双指。 在风雷声中,运指如剑,狠狠的点在了自己心口上。 “砰” 真气贯体,心脏内爆。 沈秋在山洞中重新汇聚躯体,他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摩挲着下巴,回味着刚才那一幕。 对比零散记忆中,便宜师父打架时的姿态,自己刚才砍出的那一斧,已经有内味了。 但真气爆发持续时间太短。 如果能再长几秒,他就有可能重伤,甚至干翻查宝。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也就只能在这梦里用用。” 沈秋遗憾的抚摸着心脏,他说: “青青反复说,这种真气爆发,只有自知必死无疑时才能尝试,会对身体经络造成巨大压迫,运气不好甚至会直接变成废人。” “在现实里爆发所有真气,干不翻对手,待时间一到,死的就是自己,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招数。” 沈秋丢下斧头,盘坐在地上,开始运行内功,积累真气,真气量越多,用来“自爆”时激发的力量就越多,时间也就越长。 他看了一眼黑大汉查宝,那家伙死死的盯着他,似乎还在狞笑。 “你就笑吧。” 沈秋对查宝比划了一下中指,他说: “等你沈秋爷爷内功大成,你可就笑不出来了。” --------------------- “啊,有鬼啊!” 嘈杂的尖叫声在夜里突然响起,在太行山中回荡,就像是夜枭长鸣,分外刺耳。 这里是太行山麓外围,一队北朝黑衣探子正在这里扎营,他们行军法,扎营时自有探马在营地外围值守。 但这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哨兵居然都被悄无声息的杀死。 等到带着鬼面的山鬼,手提利剑,落入营地时,一众北朝人物还身在梦中。 篝火在营地中央燃烧。 惊慌的人来不及拿武器,便在鬼魅飘然的黑剑穿刺中丧生,殷红的血,如瓢泼的水,铺洒在那白布帐篷上,在火光萦绕间,越发显得惊悚凛然。 带着鬼面的公孙愚平静异常。 他提着剑,在混乱的营地里来回刺杀,时而跳入黑暗角落,隐藏身形,时而从那些惊慌之人不可见的方位冲出,长剑挥起,掠走人命。 北朝贼人只能听到重物倒地,回头再看,就只剩下一具满脸惊恐的尸体。 公孙愚还点燃了营地边缘,那些战马在受惊之下,便四处奔跑,让本就混乱的营地变得更乱糟糟。 就如被搅浑的水,让其中的鱼也无处藏身。 “他只有一个人!稳住!” 一名穿着皮甲,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大喊一声,抓起手中利斧,将一个四处乱跑,如无头苍蝇的下属砍翻在地。 这一幕让剩下的人惊若寒蝉,但也飞速冷静下来。 “结阵!” 那高大汉子看着四周被火光照亮的营地,他对其他人说: “诸人面向四周,一人看一方,带起弓弩,有响动就给老子射!山鬼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能一次瞬杀我等!” 慌乱中出了个主心骨,这让剩下的人纷纷按照持斧大汉的命令行动。 但还没等他们摆成阵型,一支黑羽箭矢便从黑暗中激射而出,正中一个小个子的后心,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趴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而在一旁的黑暗里,公孙愚鬼面之下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擅长用剑,确实不错。 但这不代表着,他只会用剑。 “嗖” 山鬼提纵身形,悄无声息的跃上营地后方的树枝,他张开手中的弓,拉铉宛如皎月。 在手指放松时,一道黑羽箭又呼啸着窜向那重新集结的5个北朝贼子。 “砰” 从上方射下的箭矢,被那持斧大汉用手中单斧挡住,他怒吼一声,便有四五支箭射向山鬼藏身之地。 但以公孙愚那形似鬼魅的速度,怎么可能还待在那里任由他们射击? 下一瞬,又一支黑羽箭激射而出,刺入持斧大汉身边的护卫眼眶,算是爆头一击,让那红白之物散落在周身几人身上。 这等猎杀,让本就惊惧的人更显畏惧,两个人丢下弓弩,抓起战刀就嚎叫着冲向箭矢射来的位置。 他们双眼赤红,大吼大叫,显然已经是在极度恐惧下失了神智。 那持斧大汉喊叫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炮灰冲入黑暗中,就如小石头落如深潭,连一丝水花都没溅起来。 持斧大汉乃是北朝黑衣卫的小校,是那位负责寻找太行仙物的都统大人的心腹。 也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汉子,算得百战之士,但今晚这情况,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 他握紧了斧柄,左右打量着营地周围,那些火光浮动的幽影中,似乎处处都有窥探。 这太行山鬼...竟恐怖如斯? “唰” 就在持斧大汉精神高度紧张之时,公孙愚却轻飘飘的从剩下三人头顶落下。 他就如瀑布倒转,坠落而下,手中黑剑刺向地面,将持斧大汉身边的高个子头颅贯穿。 又在剑刃抽离时,带出点点红白。 “死!” 持斧者爆喝一声,挥动两把手斧,势若疯虎一般扑向后退的山鬼,战场杀伐带来的血气让他看上去不可抵挡。 山鬼向后矮下身体,任由横斩的斧头擦着腰际掠过,又在近乎不可能的方位中向外移出一步,躲开了第二斧。 他继续后退,那持斧者继续追赶。 “啪” 一声轻响,持斧者踩在了一样东西上,那是山中猎户用来猎杀猛兽的兽夹,在这紧张时刻,他竟失了分寸。 兽夹合拢,让持斧者左腿崩出鲜血。 他强忍疼痛,试图反击,但山鬼的剑似羽毛飞起,如秋风拂面,只是剑影闪过,那持斧者的脖颈间,便多了一丝血痕。 “啪、啪” 两把手斧砸在地面,高大的汉子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他眼睛瞪大,盯着眼前的山鬼。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机簧声中,一道黑色小箭,自他手腕处激射而出,直奔向山鬼双眼。 这个距离上,躲不开! 同归于尽! 那汉子凝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山鬼被暗器洞穿眼睛的下场,但公孙愚只是抬起头,任由那暗器砸在自己面具上。 “铛” 两者碰撞,竟发出金玉之声,暗器被弹开,那山鬼面具上,连刻痕都没留下。 这看上去像是木头制作的面具...竟如钢铁般坚固! 公孙愚带着这个面具,不只是为了装神弄鬼,恐吓敌胆,它还有更现实的用处。 这玩意,就是保护他要害最好的战盔。 也不知这山鬼是从哪里得到这等宝物的? “过来!” 山鬼杀完人,将黑剑佩戴在身后。 他看着瘫软在营地里最后一个家伙,那家伙快被吓死了,这修罗场活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听到山鬼召唤,那家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脸谄媚,期待山鬼能放他一命。 结果,他看到山鬼从衣服里取出一本书,翻过几页,借着火光,指着几个字。 在布满鲜血和尸体的营地中,又完成了一场杀戮的山鬼,用沙哑的声音,认真的问到: “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语气,像极了认真求学的初蒙孩童。 只是,他问错了人。 那个快被吓死的家伙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大侠,我...” “我不识字啊。” 12.礼物 燃烧的营地里,尸体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熊熊中,被弄出了更可怕的味道,直冲鼻孔,让人几欲不能呼吸。 摇曳的火光中,山鬼握着书,看着跪在自己眼前,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北朝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几个字,对那吓傻的家伙说: “这几个字,念‘道、器、承、影’,我知道它们怎么读,也大略会写,却不知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你这几个字的念法,你,可记住了?” 山鬼对被吓坏的北朝人说了一句。 那姿态,就像是青青教他识字时的姿态。 面对山鬼的询问,那死里逃生的家伙连连点头,跪在地上,对山鬼不断磕头,他说: “大侠,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 公孙愚后退一步,收起收本,左手握住身后的剑柄。 那跪在地上的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去,跑的踉踉跄跄,试图躲避死亡。 但... “嗖” 风从背后吹起。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形状古怪的黑剑,自后心穿入,自胸口穿出。 鲜血顺延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倒在燃烧的营地中。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山鬼站在他身边,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 “下了地府,找个有学识的冤魂,帮我问问这几个字的意思。” “若你化为厉鬼,向我索命,便更好,便来吧,顺便带来我想知道的。” 处死了最后一个北朝贼子,山鬼收起剑,就要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但走出几步,山鬼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之前被杀死的持斧者,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走上前,从那尸体手腕上解下一个精致的暗器手环。 又把脚下的两把沾了血的手斧拿起来看了看。 如果他没记错,沈秋最近就在练习武功,而且好像练的刚好就是斧头,山鬼借着火光看去。 这两把斧头入手并不沉重,约有1、2斤的样子。 开了双刃,一头大,一头小,手柄挺短,握在手中,平衡性极佳,还能做飞斧使用。 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一看就是上好的杀器。 只是沈秋那16岁的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舞得起这两把斧头。 一想到自己和沈秋还有个约定,那无知者要接住自己一剑,几乎不可能。 但自己手握神兵利器,这把黑剑自他捡到以来,可谓切金断玉,还未有败绩。 让沈秋拿着砍柴斧接自己一剑,太欺负人了。 山鬼眯起眼睛。 他不想占沈秋便宜,那家伙还教他读书习字,自己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的夫子说过什么君子什么的。 自己也许不是君子,但... 片刻之后,公孙愚从林中牵出一匹马,那是在混乱中逃走的几匹战马之一。 他将两把斧子,和从营地里找到的米粮以及备用的衣物装在马兜里,翻身上马,抓起缰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一次离家已有5日,这北朝贼寇也已经有退离之象。 该回家了。 一夜过去,凌晨时分,十几个黑衣人聚在被焚烧一空的营地里,那位手扶单刀的都统大人蹲在地上,在他眼前,是自己心腹之人的尸体。 但已被焚烧,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入他老娘!” 都统大人低声骂了一句。 他心里烦躁不堪。 这队人马不是第一批被山鬼袭击的人,自己已经加派了人手,避免人数较少,遭遇山鬼而被屠杀。 但即便是加了一倍的人,面对那神出鬼没的山中厉鬼,居然还是惨败致斯? 都统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给同伴收尸了。 这寻找仙家遗物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自己这一方惨死在太行山里的人,已经有40多位。 这种恐怖的折损率,已经让这黑衣卫众人有了退却之意。 说到底,他们乃是北朝朝廷心腹,就算要死,也该死在和南朝的战争里。 为了通巫国师的一纸命令,为了一个虚无漂亮的仙家遗物,就跑来太行送死。 这也太不值得了。 都统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为同伴收殓尸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下属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他闭着眼睛,背负着双手,沉思了片刻,便下定决心。 “再寻三日!若没有结果,我们便退出山去。” 都统大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他的语气已经阴冷至极。 “我等为这劳什子遗物已牺牲至此,40多条好汉子的命埋在这太行山里,想必就算是国师大人再如何执拗,也该满意了吧。” ------------------- 沈秋在梦中。 他正与山鬼幻影对抗。 当然,说是“对抗”,有点太抬举沈秋了。 只是单纯送死罢了。 就算是真气爆发,他也伤不到步伐诡异至极的山鬼,每次都是对方一出剑,自己就倒下了。 接连两次这样,未免让人有些气馁。 但沈秋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盯着眼前已经淡薄到极致的山鬼幻影,脑海里尽是前两次山鬼挥剑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砍柴斧上前一步。 山鬼被惊动。 公孙愚如鬼魅般上前两步,左手抬起,秋风拂面... 就是现在! 沈秋矮下身体,险之又险的躲过剑锋滑落的轨迹,又在回身时用砍柴斧抵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沈秋被击退数步,山鬼如鬼影窜动,落入他身侧,第二剑来袭,沈秋不闪不避,任由剑刃划过脖颈。 山鬼的幻影在挥剑之间悄然散开。 沈秋死了。 但他也挡住了山鬼的第一剑,这就达成了和公孙愚的约定。 沈秋是耍了个小聪明。 前后六次和山鬼幻影作战,他注意到了,山鬼虽然身形鬼魅,剑法高绝,但他用剑的起手式很固定。 永远都是左手抬剑,向下斜斩。 六次对战,六次皆是如此。 要么,山鬼学死了剑法,不懂变通,但从公孙愚杀人的干脆利落劲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所以,山鬼应该只是养成了习惯。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长久养成的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再加上,山鬼还是个左撇子。 寻常人用剑,都是右手持剑的。 这一点沈秋在第一次见到山鬼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山鬼的剑法就是左手剑。 听青青说,江湖中也有左手剑法,而且普遍比右手剑法更厉害一些。 “失误了,本来该仔细观察他握筷子的动作的。” 沈秋拍了拍脑门。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山鬼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回来,那时便是履约之时了。 “师兄,师兄快起来!别睡啦!” 就在沈秋思索的时候,青青兴高采烈的尖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别过头,就看到青青正得意的举起左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正扣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手环,有发射口,还能看到机簧之类的东西。 “看!山鬼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呢,说是给我防身用的。” 青青丫头指着门外,对沈秋说: “他还给你带了兵器回来。” “哦?” 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山鬼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互送礼物了吗? 这是,攻略度过50%了? 在青青的催促下,沈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在山坡上,拴着一匹黑马,山鬼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书。 在他脚边,放着几袋米,一些果子,几套黑色长衫,还有两把手斧。 “哟,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秋笑着走向山鬼。 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书,指着书页上被圈起的几个字,用沙哑之声问到: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嗯,让我看看。” 沈秋接过书,这本书明显被翻看了很多次,褶皱明显,他看着山鬼圈起来的几个字,他说: “道器承影?” 沈秋的目光猛地的一跳,然后落在了山鬼手边的黑色长剑上。 他想了想,解释到: “承影,应该是一把剑的名字,我听闻,承影是古代名剑之一,据说剑成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起名为承影。” 这是沈秋现代的记忆,现代社会什么十大名剑之类的玩意早就泛滥了。 他按照记忆说到: “据说承影挥起时,只有剑影而无剑光,有影无形,乃为刺客之剑,而道器嘛,应该是指道家之物,形容它颇有灵气,或者颇有道意。” 沈秋说话间,就看到山鬼的目光,也落在了手边黑剑上,在他抬起头时,正好和沈秋带着笑意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山鬼猛地扭过头,就好像是内心的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这个动作让沈秋嘴角泛起笑容,但一闪而逝。 他猜对了。 山鬼在学习之时,似乎也在自己探索某个秘密,而且那个秘密,应该就和他手里的剑有关。 “那个,今晚午夜。” 沈秋偷偷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玩耍着手里的精致暗器的青青,他压低声音,左手放在山鬼肩膀上,轻声说: “我会赴约。” “嗯?” 山鬼抬起头,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哑声说: “你躲不过的,会死!” “那便是我的事了。” 沈秋抓起手边的手斧,挥了两下,他对山鬼说: “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将青青送回苏州,如何?” 山鬼不再理会沈秋,他看着书,在几秒之后,轻声说: “可。” 得到了山鬼的保证,沈秋抓起两把手斧,提着那玩意走向自己的房子。 这两把斧头颇为合手,但对于16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而言,还有些偏重,长时间挥舞肯定会快速耗尽气力。 若不是沈秋这几日,在练功之余,一直专注打熬气力,又有真气加持,恐怕舞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他力竭了。 毕竟,斧头这种武器,自古以来,都是非猛将不能用的。 但有了两把斧头,总算是让路不羁传下来的黑风斧十八式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沈秋也不需要再一手握斧,一手掐手决那么尴尬了。 说起来,难怪这侠客们舞剑的时候,总要掐个剑诀之类的。 他也是实战时才明白,打架的时候,一手飞舞,一只手空着不知道干啥,确实挺尴尬的。 沈秋握着两把手斧,关上门,躺在床上,再次入梦。 在他梦中,山鬼的幻影已经再次成型。 在今晚午夜到来之前,他还有三次体验山鬼剑术的机会,但愿那家伙这一次下山时,没有突然顿悟,从而改变剑术起手式吧。 当晚,青青抱着山鬼大哥给的礼物睡着之后,沈秋用冷水洗了个脸,提着两把斧头,在漫天星光中,走到了山坡最上方。 山鬼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夜风飘飘,借着月光,能看到山鬼站在山坡上,背对着沈秋,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脸上带着鬼面,黑色头发在身后飞舞,左手握剑。 月光之下,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真如没有剑刃一般,只有一道比夜更漆黑的剑影流转。 道器承影。 沈秋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来自何方,但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把黑不溜秋,外形独特的剑,绝非凡俗之物。 这太行山鬼,也是有大奇遇之人。 “你来了。” “嗯。” “我想你应不会来,也不该来。”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比命更重要吗?” “不除去心障,只怕生不如死。” “心障?心魔的意思?我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利斧,他说: “但你可以帮我除掉心障。” 山鬼不再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沈秋,这人站姿古怪,下盘不稳,手臂无力,气息虚浮,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比起他初见沈秋时,却又恍如隔世。 那时的沈秋,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废物。 但今日,他已是一名武者。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但他身上却真有一股经历生死磨难才有的气息,那双眼睛,比之初遇时,已然点亮光彩。 就如烛火初燃。 火焰虽弱,总能照亮一缕黑暗。 这才多久? 半个月都不到吧...这世上,真有这般擅学武者吗? “进招吧!” 沈秋大吼一声,调动真气,挥动双斧,冲向衣角飘飞的山鬼,后者不闪不避,在沈秋踏入二步剑围时,山鬼抬起左手。 斜斩! 秋风吹起,青草晃动。 山鬼已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内心早已没有波澜,他已经看到了沈秋死于承影剑下的场景。 那斧头,可挡不住这把承影剑! 但... “铛” 沈秋推动体内真气,险之又险的错过剑锋。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转身就将双斧交错着抵在身前。 而公孙愚更是如配合他表演的舞者一样,让那剑锋就那么精准的点在了交错的斧刃上。 “啪” 沈秋被长剑附带的力量击退两步。 他气喘吁吁。 在梦境里面对公孙愚是一回事,在现实里直面山鬼,那是另一回事。 只是眨眼之间,但却如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呆立的山鬼,似乎感觉到了山鬼的诧异。 在月色下,沈秋咧开笑容,对山鬼说: “我挡住了!公孙兄。” “你...” 山鬼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沈秋,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维持沉默。 几息之后,他收起承影,走下山坡。 “收拾东西...” “明日下山!” 13.男儿当杀人 “师兄...” 青青拉长了声音,抓着沈秋的手腕不愿松开。 她就像是可怜巴巴的孩子,不想让亲人离开,在屋子前方,她看着换了套黑衣,将双斧插在腰间的师兄,又看了看已经在远处等待的山鬼。 她瘪着嘴,对沈秋说: “你别去好不好嘛,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师兄~我害怕。” “乖一点,青青。” 沈秋看着青青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内心颇有些浮动。 他在前世可没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对他撒娇,更何况和青青患难与共,经历生死,相依为命这半个月,让这单纯的丫头,也真走入了沈秋心中。 他认真的对青青说: “山鬼说了,北朝狗贼们已经快要退出太行,一旦他们离开,我们的仇没法报了,我被他们险些杀死,你被他们险些掠走,还有师父...” 沈秋停了停,他摸着青青的头发,对这丫头说: “这一趟去,不管结果如何,最多3天我们就回来。我教了你煮饭,也给你留了些干粮,这附近的山民畏惧山鬼,不敢靠近此地。” “你就乖乖留在这,等师兄回来,我便带你回苏州。” “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嘛。” 青青眼看着撒娇无用,便抓着沈秋的手,对沈秋说: “我也能帮忙的,山鬼大哥给了我这个手环,我昨天还用它杀了兔子,这是墨家机关,它很厉害。” “乖。” 沈秋叹了口气,他伸手将青青的头轻轻抱住,小师妹没有挣扎,她将头贴在沈秋腹部,隐有抽泣声。 “师兄一个大好男儿,怎么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 “你就留在此处,我房里床底下有把刀,那匹马也留给你,遇到危险就往山中去,此地3里之外有个村落。” “就说你是山鬼家人,山民自会保护你的。” 沈秋低下头,看着青青双眼含泪,他抿了抿嘴,对这丫头说: “师兄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被欺负的那一份仇,师兄帮你报!” “那你一定要赶紧回来。” 青青擦了擦眼睛,她伸出小拇指,对沈秋说: “我在这等你们,拉钩?” “哈哈哈,拉钩。” 沈秋用小拇指和青青的手指勾在一起。 这还是他前几日闲来无事时,教青青的玩耍。 和依依不舍的青青告别,沈秋跟着山鬼走下下山之路,他回望去,在山坡上,青青正牵着马,在朝他招手。 沈秋也伸手晃了晃。 片刻之后,两人走入林间,山鬼是个闷葫芦,沈秋这是第一次主动去厮杀,心里有些紧张,也在不断的调整呼吸。 好在有真气于体内流动,能让长久奔行的疲乏被缓解甚多,也并非很累。 公孙愚对于这片深山异常了解,他带着沈秋走小路,沿着一条河流一路向下,在两个时辰的跋涉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太行山外围。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茫茫大山里找到那些北朝人的?” 沈秋跟在山鬼身后,他问到: “难道是有千里追踪之法?” 山鬼回头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痕迹,人在山中,和兽类留下的痕迹多有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 “哦,像是猎人们。” 沈秋点了点头。 他又问到: “公孙兄,你...出身猎户?” 山鬼摇了摇头,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沈秋问来问去,大概是被问烦了,山鬼便甩出一句话: “我在山中18年,自己学的。” 18年? 这家伙,一个人在这片山里生活了18年... 沈秋忍不住弹了弹舌头。 真是厉害啊。 难怪这片山在他眼里就和后花园一样。 “止步!” 又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两人攀上一座小山头,沈秋正要站起身,却被山鬼一把摁住,趴在了地上。 山鬼指着另一侧山坡的位置,压低声音说: “前面,有马嘶鸣。” 沈秋看了山鬼一眼。 这家伙耳朵真好用,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他和公孙愚在原地趴了快3分钟,果然,一队黑衣骑士,纵马从下方几百米的位置疾驰而过。 7个人。 “进入这山里的北朝人,初有20多名,后有40人增援。” 山鬼耳语道: “如果再没有增援,那就剩下不过10余数,这是最后一批了。” 沈秋抿了抿嘴。 按照山鬼的说法,这半个月里,他一个人在这山里杀了40多人? 沈秋对武林高手的破坏力,顿时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问到: “如果还有增援呢?” “那就撤。” 山鬼毫不犹豫的说: “等他们分散,再行袭击。” 沈秋点了点头。 在那队人马离开数分钟后,山鬼和他下了山坡,沿着道路追踪,直到河流边,那队人马似乎在林中休息,还在彼此说着话。 山鬼趴在草丛中,他表现的相当耐心。 那队人马休息够了,便再次上路,但前方山路难行,骑马不便,这伙人便牵着马一路向前。 黑衣卫在山鬼的袭击下损伤惨重,再加上都统大人的3日之期,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些人便有些虚应故事,怕被神出鬼没的山鬼袭击,便也不分散去寻找线索,就和郊游差不多。 山鬼和沈秋跟踪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直到夕阳将落时,山鬼才有了决定。 他对沈秋说: “周围没有人马接应,这应该不是诱饵。” “我往日袭杀,5人以上,便等到天色将晚才动手,免得跑落几个惹出麻烦。” 沈秋点了点头,他明白山鬼的意思。 现在是两个人,便可以尝试着在黄昏时便杀死这队人马,他握紧了斧头,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却被山鬼摁住。 后者对他摇了摇头,耳语说: “我先,做诱饵,你在后,暴起伏杀...别近身,用飞斧!” “好!” 沈秋立刻答应下来。 山鬼还是不放心他的武艺,就如他之前所说,这队人马都带着弓弩,在夜晚时弓弩无用。 但此时是黄昏时分,一旦被锁定目标,还是很麻烦的。 沈秋的提纵术,也就是轻功,基本上算是初学乍练,不成体系,很难躲开弓弩攒射。 所以诱饵这活,得山鬼自己来。 山鬼背着剑,悄无声息的跳上树枝,那身形就和猴子一样,他蹲在树枝上,向下看了一眼,那眼神中颇多意味。 沈秋大概是看懂了。 山鬼是在担心沈秋能不能完成背后偷袭的任务。 “放心吧。” 沈秋对山鬼做了个口型,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他后退几步,藏于茂盛的草丛中,双手解下腰间双斧。 黑风斧十八式这斧法里,是有专门的飞斧招式的。 沈秋已经在和查宝的对抗中练得很熟了,唯一制约他发挥的,就是心态问题了。 说的简单点,沈秋这从现代穿越来的人,能不能狠下心去杀。 上次杀查宝,那是情形所迫,狗急跳墙。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要主动去了断眼前生命。 “沈秋啊沈秋,你当时多想砍了那个姓赵的...他做的事,凭什么要牺牲你?” 沈秋抓着斧头,看着山鬼如鬼魅一样靠近那正在河边休憩的贼人。 他低声对自己说: “你不能那么做,那个世界不允许你那么做。你无法在那里化身野兽,亮出爪牙,肆意行走。” “但这个世界...可以了。” 沈秋像是自我催眠一样,他抿着嘴说: “别再忍了,那些怨恨,那些愤怒,那些屈辱,不用再忍了,别再忍了。” “谁再敢欺辱你,谁再敢约束你,便...” “杀了!” 他如趴在草丛中的猛虎,悄无声息的拉近和那些北朝人的距离,他的双眼瞪大,有血丝显现。 前世和这一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就如火星迸溅,点燃光火。 他见到山鬼如信仰之跃一般,头朝下从树枝上坠落下去。 那闪闪黑剑狠辣的刺入一个带斗笠汉子的脑壳,就如冲入羊群的猛虎,惊得其他人纷纷闪躲。 他看到山鬼再挥剑,将最近的一个抽刀的贼子砍翻在地,便头也不回的跃向林中。 他看到那些贼人张弓射箭,想要留下山鬼。 他看到他们都转向了公孙愚的方向。 就是现在了。 沈秋从草丛中疾冲几步,站起身,真气运转间,吐气开声,两把手斧一左一右,呼啸而出。 黑风斧十八式...索命斧! “啪” 左手的斧子越过丈远,狠狠的劈在一个准备放弓的家伙背后,锋利的斧刃在动能推动下,击碎骨骼,直插心脏。 右手斧有些偏斜,大概是沈秋用力过猛,那斧子旋转间打断了另一人的左腿,让他哀嚎着倒在地上。 双眼赤红的沈秋赤手空拳的扑过去,一把抓起地面上散落的箭矢,左腿跪压在那家伙胸口,右手向下猛刺。 箭矢刺穿眼球,直入脑海。 7人被山鬼和沈秋前后夹击,借着偷袭之利,瞬间就死掉4个,剩下的三人再也提不起对抗之心,便朝着三个方向冲了出去。 “你左!” 山鬼的声音远远传来,沈秋呼吸粗重,抓起手边两把沾血的手斧,便朝着左边那逃跑的家伙奔了过去。 那家伙吓坏了。 他在林中奔跑。 那健壮的背影在沈秋眼中,和前世那个让他顶替医疗事故罪名的,姓赵的家伙缓缓重合,那股压在心底数年,已经发酵的怨恨如沸腾之火。 沈秋在奔跑间挥起左手斧子,又一记索命斧呼啸而出,但被那家伙在地面上打滚闪过。 北朝黑衣卫可都是练家子,武功高不高另说,但都是有搏杀经验的。 那逃跑者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一个身形消瘦,脸颊还稚嫩的年轻人追击,并不见恐怖山鬼的身影。 他胆气一壮,便翻身而起。 抽出雁翎刀,也是一脸搏杀拼死的狰狞,怒吼着朝着沈秋扑来。 沈秋双眼通红,他看着眼前那狰狞大汉,看到了后者双手握住,向前劈砍的刀刃。 慢! 太慢了! 比山鬼慢太多了! 比查宝那一手风雷指也慢出太多。 沈秋在奔跑中身体微侧,脚步向左挪移,躲开下劈的刀刃,右手的斧头借着冲击的动能向上扬起,那锋利的斧刃带着呼啸,砍在这贼子下巴上。 鲜血四溅中,连着大半个颅骨都被这竭力一击掀飞出去。 “姓赵的,给爷死!!!” 沈秋大吼一声,翻身一脚踹在那头骨碎裂的贼子身上,将他踢出丈远去。 鲜血洒在他身上,脸上,那股腥臭味让沈秋呼吸急促。 他抓着斧头,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内心并没有恶心,恐惧之类的。 鲜血,尸体,这些玩意他见的多了,那种激动,那种感觉… 只是内心从未如此畅快过罢了。 内心积郁数年的苦闷总算释放了出去。 用道家的话来说,这是斩了心魔,连带着前世的恩怨统统斩去。 身后有动静,沈秋持斧回头,就看到山鬼提着还染血的剑匆匆赶来,尽管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但应该能猜出来... 这冷漠的山鬼,大概也在担心他吧。 “怎么还哭了?” 山鬼语气古怪的说: “初次杀人,被吓坏了?沙雕。” “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沈秋被山鬼突然冒出来的现代词弄得哭笑不得,但他也没心情去纠正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还有汗水。 对,那是汗水! 才不是什么软弱的眼泪。 他伸出手,从旁边的树上取下自己的左手斧,又将斧子别在腰间,兴致勃勃的在那黑衣人身上摸来摸去。 几两碎银,还有个黑衣卫腰牌,两把匕首,几贴药膏。 就这么多了。 “那边还有很多。” 山鬼看着沈秋兴致勃勃的摸尸体,他说: “你有兴趣可以去处理,就在这休息一个时辰,入夜之后,我们继续!” “行吧,你说了算。” 沈秋将碎银子放入自己的腰包里,那还是青青丫头借给他的,一个绣着鸭子的荷包样子,就被缠在腰带上。 “带上弓弩。” 山鬼提醒到: “晚上有用,你会用弓吗?” “呃,不会。” 沈秋坦诚的说: “老家不让用,实际上,老家连刀子都不让用。” “去取两副来。” 山鬼盘坐在树下石头上,对沈秋说: “我教你。还有,此番做的不错...沙雕。” “我都说了,那个词不是那么用的!叫我沈秋,行吧?” “好的,沙雕。” PS: 求个推荐票啊~求顺手点个收藏啊,谢谢啊~ 14.太行旧事 入夜之时,杀声四起。 夭寿了! 都统大人被袭击了! 他们明明已经即将后撤到太行山麓之外,却依然被那神出鬼没的山鬼盯上了。 这突来的厄运证明了两个道理。 一,山鬼杀人不讲道义,不管你在那,不管你是否与他为敌。 只要你是北朝人,只要被看到就死定了。 二,千万别走夜路。 夜路遇到鬼的可能性太大了。 这不,都统大人连夜赶路,试图离开这个被山鬼阴影笼罩的邪气之地,但在冲出山口的时候,却依然被伏击了。 两匹马摔进了新挖出的沟里,折了腿。 举着火把的家伙被一箭射到马下,黑暗降临的瞬间,人人都知道,山鬼来啦! 冷飒飒的秋风,在黑夜里不住的吹,血腥味越来越浓。 谁也不敢点起火把,因为山鬼还有帮手! 那躲在一边家伙专朝着火把射箭,虽然弓术很烂,但被箭矢射到身体,在眼下这情况里,就和死掉没什么区别了。 煞神就在背后大砍大杀,惨叫声和怒吼声不绝于耳。 一行十人一个照面就被砍翻两个,这场面让见过大世面的都统大人都心头发凉。 在这山中复杂的地形里,一个熟知地形,又布下陷阱的致命杀手的破坏力,被无限拔高。 这又不是两军对垒。 在眼下这黑灯瞎火的情况里,一个武林中人的威胁,可比一支军队大多了。 “撤,撤退!” 都统大人拄着刀,拉着马缰,对一片漆黑的夜里高声大喊: “别和他缠斗!退出去,结阵!结阵!” 这是一道正确的命令。 在面对山鬼这样的刺客时,结成战阵,互为犄角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但问题是,正确的命令,却无法得到执行。 黑衣卫这队人,在过去半个月里,已经被山鬼吓破了胆。 封建时代的人又迷信,连番挫折之下,就不免有些鬼神之论,一些笃信通巫教的下属,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们冲撞了太行鬼神。 那山鬼根本不是人! 人也根本不可能对付那样的鬼物。 这人心一散,又在黑夜之时突遭袭击,总是黑衣卫训练有素,也不免落得下风。 “大人,走吧!此地不能留了!” 都统大人身边的护卫咬着牙,拉着马缰,护着都统大人冲向前方。 今夜无月,只有暗淡的星光,在这山路上又不能点火,影影幢幢的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们奔出几丈,便看到一个人从路边跳出来,身体旋转一周,便有利器破风声正面袭来。 “铛” 都统大人身手矫健,用雁翎刀拨开袭来的斧头,但他的护卫就那么好运了。 可怜的人被这一记索命斧正中眉心,在让人牙酸的骨裂声中,哼都不哼一声,就翻身落马。 “无耻小贼!” 都统大人虽然看不清袭击者的面目,但那身形却异常熟悉。 那不就是半月前,那被他们追捕的一男一女中的年轻人嘛。 没想到他还活着,居然还和山鬼勾搭到了一起! 都统大人内心愤怒,他抓着马缰,挥起雁翎刀,就朝着那无耻小贼冲杀过去。 但沈秋一击得手,也不纠缠,转身就跳回了路边的草丛中,夜里还有他调侃的声音远远传来。 “都统大人,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 “嗯?” 都统闻言勒住马缰,脑后便有秋风飒飒声,激的他寒毛倒竖。 不好! 中计了! 小贼只是诱饵,阻止他们脱离此地,真正的杀招,是... 山鬼! 那家伙,就在他身后。 “啪” 都统大人再也顾不得体统,翻身就从战马上滚了下去,公孙愚的这一剑看似落空,又在尽头偏转,刺入另一人的心口。 鲜血四溅中,山鬼脚尖在马鞍上轻点,犹如鬼魅一样袭向狼狈躲闪的敌人。 都统也是通武艺的人。 虽比不上查宝,但也上过战场,不是什么庄稼把式。 他将雁翎刀抵在身前乱舞,勉强格开了山鬼的袭杀,但那黑剑剑刃偏转之间,又在他腿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踉跄着后退,呼喊人来帮忙。 眼看着山鬼被身后冲来的下属缠住,他拄着刀,就朝着路边林子冲了进去。 但还没走几步,那个无耻小贼又从树后跳出。 沈秋挥舞着两把手斧,朝着都统大人喊杀而来。 “铛” 雁翎刀和手斧撞在一起,擦出几丢火花。 都统大人咬着牙,抬起手腕,机簧声响,漆黑小箭刺向前方,却被沈秋抬起斧头,护在面门,挡了下来。 下属都有的东西,都统大人怎么可能没有? 沈秋早就防着这一招呢。 经过两日杀伐,沈秋的黑风斧十八式越发娴熟,又有了血杀之气,颇为这16岁的年轻人平添一分悍勇。 他也知晓,自己可能不是都统大人的对手。 但他不需要战胜都统。 他只需要缠住他,自有人会来料理这北朝贼人。 沈秋沉下心,只守不攻,凭借和查宝“相爱相杀”数百次养出的敏锐,不断的躲开都统大人越来越急的刀法。 “他来了!” 沈秋用双斧挡下一刀,在黑夜中,他对带着面具的都统大人咧开笑脸,他说: “就在你身后呢。” “啊!” 都统大人一刀逼开沈秋,回身防守,但身后哪里有人? 被骗了! “哗啦” 让人头皮发麻的飞斧呼啸声从身后袭来,都统大人回身拼命格挡,将一只斧头挑飞,但却被另一只斧头砸中了左腿。 他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眼前沈秋如猛虎下山,冲到都统眼前,翻滚一周,从地上抓起手斧。 “噗” 那势大力沉的一斧子,砍在都统持刀的左手上,将他整个手腕砍断,又是一斧子砸在都统肩膀,废掉他一只手。 沈秋丢下手斧,活动手腕,一手抓着都统头发,一拳猛击而下,拳拳不离眼眶鼻尖,打的都统大人口鼻喷血。 如此重伤之下,都统就算有什么护身罡气,也早就被打散了。 他不如查宝。 这一点沈秋在接战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啪” 沈秋的拳头染血,一拳打的都统翻倒在地。 他矮下身,将都统那破碎的面具丢到一边,喘着粗气,抓着他染血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那张消瘦阴沉的脸,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青青当日用的匕首。 他对都统大人说: “我还记得,你说要把青青卖到扬州去当瘦马...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好大的官威啊,都统大人。” “呸!” 都统看到了沈秋眼中的恨。 他知道,自己今日活不了了,此时四肢皆被打断,也根本无法拼死一搏。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正吐在沈秋衣服上,他骂到: “仗着山鬼帮忙,就来给你爷爷耍威风!无耻小贼,要杀便杀,何须多费口舌!” “哟。” 沈秋倒也不在意,他没兴趣和一个将死之人斗气。 他反手将匕首刺入都统的腹部,又狠狠一划,在眼前这人的颤抖中,他冷冽的说: “搁这给我充好汉呢?” “当日威胁一个丫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硬气?你们把她吓坏了,你可知,我家师妹现在睡觉时,还会被噩梦吓醒。” 都统还想说什么,但沈秋抽出匕首,再刺一次。 鲜血喷涌间,纵使这黑衣卫都统决心赴死,却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可是很疼爱我师妹的。” 沈秋抓着都统的头发,他看着那双眼睛,他说: “她的仇,我来报!” “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你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人,你对我两师兄妹和我师父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以后慢慢算!” “我...最后一个问题。” 都统大人看着沈秋手持匕首刺向他,满脸鲜血的他咬着牙问到: “你和南朝天策军是什么关系?” “嗯?” 沈秋的匕首停在了半空,他看着都统,他说: “什么天策军?我不知道!” “装什么蒜!” 黑衣卫的大人艰难的咳嗽了几声,他说: “你那手斧法,分明就是天策军秘传的破阵斧,爷爷我当年在大散关也和他们拼过,那是你们南朝最后一批还有种的男人。” “你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我这套斧,叫黑风斧十八式,是我师父传下的,和什么天策军毫无关系,你可别瞎猜。” 沈秋说: “我也不会骗一个将死之人。” “你师父叫什么?” 都统大人咬着牙问到: “可是当日被查宝骗杀的双斧老头?” “他叫路不羁,杀你之人,是他弟子沈秋!你在黄泉路上可要记好了!” 都统大人提到路不羁,沈秋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他将匕首插入都统大人心口,又后退了一步,看着那都统倒在地上。 后者感觉生命在快速流逝,他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路不羁...天策都尉路不羁...我竟以为你们这两个小贼身上,那劳什子仙家遗物最为值钱。” “太蠢了。” 都统大人口中喷血,他喃喃自语的说: “你们...才是最值钱的。平步青云啊,就那么...就那么错过了。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沈秋没理会都统大人最后的私语。 他捡起自己的斧头,又从地上抓起都统大人的雁翎刀。 他刚才看的清楚,这把刀和山鬼的承影剑对拼了一记,居然没折断。 这必然是上好的兵刃。 可惜,刀刃上多了几个米粒大小的破口,但没关系,找块磨刀石磨一磨,还能用。 最不济,以后和青青出了太行山,卖到当铺里去,也能换几个钱花花。 “不容易啊,可算是爆装备了。” 沈秋将那刀插入刀鞘,背在身后,又把都统大人搜了遍身,找到几张银票,而山鬼,也已经处理完了那边的杂务。 他早就处理掉那些黑衣卫了,只是没有打扰沈秋为师父“复仇”。 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沈秋的复仇乃是天经地义。 毕竟这时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但沈秋的收获不止这把好刀。 剑玉里,除了阴魂不散的查宝之外,应该又多了好多可以永久挑战的幻影。 都统大人比查宝弱一些,但功夫路数并不相同,这能让沈秋多一些对付用刀之人的经验。 最后一点,沈秋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为便宜师父路不羁报了仇。 “走了。” 沈秋对不远处的山鬼挥了挥手,他颇有些意兴阑珊,就好像是进入贤者时间一样。 他突然挺想青青那丫头的,他现在也很累,激战之后需要休息一下。 他对公孙愚说: “该回家了,青青估计都等着急了。” “等等。” 山鬼喊住了他。 沈秋回头看着山鬼,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他感觉后者似乎有些踟蹰,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我,不会送你们去苏州。” 山鬼用沙哑的声音说: “现在北朝贼人已经被尽数清除,你们便可安全离开了。” “这个啊。” 沈秋并不在意。 他挥了挥手,说: “没关系,我现在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我可以护着青青回去,你不想出山,就留在这里呗,等我们以后安顿下来,我们还会找时间来看你。” “不。” 山鬼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 “你一直好奇我的身世,我不是不想说,只是...算了。” 山鬼背过身,他说: “我就出生在太行山下,你们从这山口向外走5里路,能看到一个没人的村庄,有很多坟茔。” 山鬼指着不远处的山口,他对沈秋说: “18年前,我6岁的时候,北朝和南朝在太行山附近打仗,北朝人掠夺村镇,作为冲击南朝大军的民壮。” “整个太行山麓被他们搅得鸡犬不宁。” 沈秋耐心的听着。 他大概能猜到山鬼的故事,但他并没有打断他。 “我的父母,长辈,乃至全村人都被他们搜捕,抓住,用绳子绑成野兽一样,送入军中。” “我和我妹妹,父母让我们躲在村外地窖里,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带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母亲人。” 山鬼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到完全不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 他对沈秋说: “我带着妹妹逃到山中,被山民接济才活下来,等到好几个月后,仗打完了,我们回去看,没人回来,被抓走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那...那你妹妹呢?” 沈秋问到: “她,还好吗?” “死了。” 山鬼的语气终于有了点波动,他在黑暗中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说: “大战之后,又有瘟疫,我妹妹染上了瘟疫,我想救她,但...但我不如你这么聪明,也不如你这么幸运,我最终,还是没能...” 公孙愚回头看着沈秋,他双眼中尽是死寂,再无活人应有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死人才有的平静。 “妹妹临死前,让我好好活下去,去山外,去城里生活。” 他说: “沈秋,你是个聪明人,我这一生没见过太多人,也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 “你告诉我,我该走吗?” “他们就在这山中长眠,我的妹妹,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你说,我能抛下他们离开吗?” 沈秋沉默了。 他能理解,为什么山鬼要突然对他说这些。 山鬼是在解释。 向他解释,为什么不能护送他和青青去苏州的原因。 山鬼是在怕。 他害怕沈秋和青青因此责怪他。 说他不通情理。 说他… 不是朋友。 “这山里是有鬼的,沈秋。” 公孙愚将黑剑背在身后,他转身,用沙哑的声音对沈秋说: “我与山鬼同在同行...他们就在我身边。” “我是他们的一员,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希望做的事情,我这侥幸活下来的人鬼,要帮他们做完!” “所以,抱歉,去苏州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了。” “公孙愚!” 在山鬼走出几步之后,沈秋突然喊道: “我不怪你,青青也不会怪你,你对我们有大恩,但…有个小山鬼,她临死前的愿望,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你,要辜负她吗?” 15.离别前夜 沈秋的问题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山鬼没有回答。 他... 可能也做不了回答。 在收拾了一下现场,将尸体都丢入林间,两人便骑上两匹马,将剩下的马都赶入山中,带着战利品,踏上了回家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倒也不紧不慢。 都统大人的覆灭,代表着北朝探子在太行山中的末日降临,这片太行山又能有一段平静时光了。 这一次到来的和平,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 沈秋跟在山鬼身后,他也不拉马缰,任由这马匹跟着前方山鬼行走在夜路上。 他盯着山鬼消瘦的背影,一边回复体内真气,一边思索着什么。 沈秋刚才不是故意挑衅山鬼,更不是试图将山鬼带出太行,公孙愚是不会走的,最少现在,他不会离开这里。 他之所以问出那个问题,一半是有感于山鬼的凄惨过往,另一半,是由心而发的提醒。 山鬼公孙愚的状态,不太对。 他不仅仅是在完成对亲人的复仇,还在一次次追击与袭杀中,试图追求死亡的解脱。 沈秋前世学过心理学,虽只是入门,但山鬼这种情况,在前世并不罕见,尤其多发于那些从战场上幸存的老兵身上。 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死在了瞬息万变的战场,只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个活下来的人,必然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 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自己配不配活下来? 经历死亡与重生的人,总会有种从心底爆发出的使命感与愧疚感,如果不加引导,这两种感觉终会驱使一个人,走向自我毁灭。 山鬼这人,明显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沈秋不是心理学大师,也没办法用一个钟摆就对山鬼催眠治疗。 他的那个问题,只是希望山鬼以后,万一真的步入自我毁灭的时候,能多考虑一下。 哪怕只有一秒的犹豫,也许就能拯救这个沈秋感觉还不错的兄弟。 夜色已深,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进入了太行山深处,经过快4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在黎明时分,回到了山坡上。 沈秋远远的就看到了青青。 那丫头起了个大早,正挽着袖子,在清晨的阳光中,给那匹拴在门前的马洗刷鬃毛。 她做的并不用心,还打着哈欠。 很显然,这只是单纯的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她肯定很闷很烦,这么一个碎嘴丫头,让她一个人待3天,简直就是可怕的酷刑。 沈秋看着青青的背影,在越发明亮的朝阳中,他内心升起一股暖流。 这个新世界还不错... 在他初来乍到时,这个世界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向导。 “嗨,笨丫头,想师兄了吗?” 沈秋骑在马上,运起真气,对青青大喊了一声。 这把那丫头吓了一跳,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被驱散开,她愕然的回过头,就看到山鬼大哥和笨蛋师兄一前一后驭着马走上山坡。 青青惊喜的尖叫一声,她扔掉手里的毛刷子,也不穿鞋,就那么张开双手,朝着沈秋飞奔了过来。 丫头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最近有点消瘦,不再肥嘟嘟的脸上,尽是一抹纯粹的开心和放松,她终于不需要再担心了。 也不需要再害怕了。 师兄回来了。 他没有和师父一样一去不回,他遵守了承诺,他回来了。 “师兄!” 青青跳起来,被沈秋一把捞住,架在马鞍前,她像是小猫一样,抱住沈秋,小脑袋还在沈秋胸前蹭了蹭。 她说: “你们两个真的是吓死我了,我都准备好今天下午就离开这,去山民村子里呢。” “说什么傻话呢。” 沈秋笑眯眯的从马兜里,取出一块油皮纸包着的东西,塞进青青手里。 小丫头解开好几层油纸,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是从都统大人那里“缴获”的高级干粮,像是腌制的鸡肉或者鸭肉一样的东西。 虽然也不算美味,但总比青青在这里每天啃风干的肉好多了。 青青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她很想吃,但还是很乖的撕下一份,递给沈秋,她说: “师兄,你先吃。” “我吃过了,你吃吧。” 沈秋拍了拍丫头的脑袋,看着青青将那腌肉塞进嘴里,吃的香甜,他莞尔一笑,又拍了拍装满了东西的马兜,对青青说: “你去收拾一下厨房,我今天做顿好饭菜,犒劳一下我们。” “嗯、嗯” 青青嘴里塞得满满的,她使劲的点头,跳下马鞍,就冲向了厨房。 沈秋将自己和山鬼的两匹马拴好,将马兜里的东西取下来,送入厨房中,虽然一夜没睡,只是在返回的路上打了个盹,但沈秋并不十分疲惫。 他和青青打打闹闹的收拾食材,黑衣卫的人给他们留下了很多好东西。 一大包糖,一些精盐,还有少量调味料,最棒的是,还有几个小瓷瓶装的酒。 山鬼兴致也挺高,他带着弓去了山里。 半个时辰之后,就扛着一头鹿,带着一些新鲜的果子和蘑菇回来了。 这顿饭准备的时间很长。 毕竟厨房里只有沈秋一个人在忙,青青丫头只负责烧火和空出肚子,准备大吃大喝就行了。 一直到下午时分,接近傍晚的时候,沈秋才准备好了最后一份菜。 在青青的欢呼声中,沈秋在山坡上生了堆篝火,将洗好的鹿肉穿进竹竿,架在火上烧烤,又做了调料,可惜没有刷子,只能用小碗淋上沾汁了。 青青房子里的大桌子被搬出来,上面摆满了菜,还有几大碗米饭。 山鬼和沈秋对坐,青青坐在旁边,挥舞着竹筷,还时不时瞥向旁边被沈秋人力旋转的烤鹿。 “来,喝一杯吧。” 沈秋端起粗瓷碗,里面倒了酒,闻起来有些清甜,不像是白酒,倒像是糯米酒或者果酒之类的。 他和笑嘻嘻的青青碰了杯。 虽然未成年人饮酒不太好,但... 江湖儿女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行走江湖的真谛啊。 青青佯装豪爽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但酒入喉咙,这丫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晕了起来。 这酒度数不高,以沈秋的经验来看,也就十几度的样子,但对于一个半大丫头而言,酒劲也很烈就是了。 “甜甜的,有点辣。” 青青摇晃了一下脑袋,憨态可掬的对师兄举起瓷碗,她拍着桌子说: “小二,再来一碗!” “别耍酒疯,笨丫头。” 沈秋给青青夹了菜,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哦。” 有些微醺的丫头没有反驳,而是乖乖的低头吃饭。 沈秋看向对面的山鬼,后者还带着那面具,这是沉默的吃菜吃饭,并不搭话。 他给自己倒了碗酒,对山鬼说: “公孙兄,咱们也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了,还不露出真容,让我见上一见?莫非你是个闺中小姐,不能示人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嘻嘻,师兄你又说怪话了。” 青青低声说: “你每次说怪话我都听不懂,但都很好玩。” 而山鬼则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沈秋,又看了看青青,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斜照的夕阳。 在沈秋的注视下,山鬼的双手抬起,沿着面具放入脑后,在一声清脆的机簧声中,那山鬼时刻不离的鬼面,便被取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沈秋。 而沈秋的表情有些古怪,青青丫头也瞪大了眼睛。 他们两对于山鬼长相的猜测,全落空了。 这家伙并不帅,但也不算丑陋。 他属于那种消瘦的脸,瓜子型,皮肤有些粗糙,眼睛也不大,不过两条眉毛很有特点,向上斜刺,又在末尾向下弯曲。 典型的刀眉。 搭配那双颇为锐利平静的眼睛,到给这张不出彩的脸,增添了一丝冷漠之气。 他并不苍老。 这一点沈秋还是猜对了,从面相看,山鬼最多25岁。 “我以为山鬼大哥会更英武一些呢。” 青青失望的喃喃自语。 这丫头喝多了,有些胡言乱语了,倒是颇有酒蒙子的潜质。 “来,喝一杯。” 沈秋露出笑容,对山鬼端起酒碗,后者有些犹豫,他看着碗中不甚清澈的酒,他语气沙哑的说: “我,从不喝酒。” “喝了酒,昏昏沉沉,反应会变慢。” “已经没有敌人了。”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压低声音说: “人不能总紧绷着,公孙兄,弹簧压太久,会失去弹性,呃,你不知道弹簧啊,那没事了。” “只是今日,就当时为我和青青送行,喝一杯吧。” “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山鬼。 他端起酒碗,和沈秋碰在一起,两人对视了一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 沈秋也是许久未尝酒滋味。 在前世遭遇毒打之后,他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浇愁的日子,每日流连于嘈杂夜场,身边的红颜换了一个又一个。 啊,真是一段放荡岁月,如今想起来,就如前世之事... 等等,那好像真的是前世呢。 “师兄,烤好了,烤好啦!” 待沈秋和山鬼饮过三碗,青青便急不可耐的推着沈秋,指着篝火上呲呲冒油的烤鹿肉,沈秋将从都统大人那里拿来的两把匕首之一,交给青青。 他说: “想吃,自己去切,小心点,别被烫着,切下来放进调料里,等凉了再吃。” “哦” 青青应了一声,她抓着匕首跑到了篝火边。 在青青离桌之后,沈秋看着山鬼,他慢悠悠的从胸前衣服里,取出一张卷起的,材质不明的纸。 他将那纸,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山鬼。 后者疑惑的拿起来,扫了一眼,他才开始识字不久。 这份卷轴上那古朴的文字,也只是稍能看懂少许,但只是那少许文字,便让山鬼从微醺中惊醒。 “这张纸,就是我师父从古墓起出的东西,所谓的仙家遗物。” 沈秋端着酒碗,用只有他和山鬼能听到的声音说: “就为了这东西,我和青青差点丧命,那老头子自己也怕是丢了命,青青把它给了我...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呢。” 他轻声念到: “太行有仙门,繁盛千秋里。” “承影乱日月,道器诉玄冥。” “一朝繁华落,遗恨万年青。” “若得有缘人,接我传承,塑我山门,修我真法,重走...通天路。” 沈秋的诗念完,对面的山鬼已经悄悄握紧了手边的承影剑。 沈秋说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但沈秋并不在意眼前散发出杀气的山鬼,他伸手将那描绘太行仙门遗址位置的纸劈手夺过。 在山鬼的注视中,沈秋左手轻轻一扬。 那价值万金的仙家遗物,就在飘然间,落入烤鹿肉焚烧的篝火里。 青青丫头喊着要吃肉,但此时已经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根本没注意到沈秋和山鬼的对峙。 那纸落入火中,便飞快引燃,只是眨眼间,就化作一团暴起的火星,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这一幕让山鬼瞪大了眼睛。 沈秋则耸了耸肩,将粗瓷大碗放在嘴边,他含糊其辞的说: “你找到它了,对吧?” “这把剑,和你的剑术,都是从那遗址里得来的,难怪鬼魅如此,不似凡俗剑招。真是有大气运之人,公孙兄,比起我,你更像是主角啊...” “你...” 山鬼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沈秋,他握住承影剑的手,轻轻松开。 沈秋放下瓷碗,就好似喝醉了一样。 他摇摇晃晃的将最后一点酒倒入碗中,他对山鬼说: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青青丫头那脑子,也想不到这一层。若这世间有第三人得知此事,你大可手持承影,来取我脑袋!” “但公孙兄,我发下这誓言,不是因为要报恩,也不是想要要挟你。” “砰” 沈秋将瓷碗砸在桌子上,他对山鬼说: “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哪怕你觉得我是高攀也好,是别有用心也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醉了醉了。” 沈秋拍着脑袋,摇晃着站起身,他对山鬼说: “这鹿肉,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公孙兄,我和青青明日路上吃。” “另外,我曾说,我有心障,而你能帮我。” 沈秋吐出一口气,他指了指公孙愚手边的黑色长剑,他说: “我欲观承影,只借一夜。可否?” 山鬼未回答。 山风吹来,黑影破空,沈秋伸手一捞,道器承影便落入手中。 一起来的,还有山鬼低沉的声音。 “可!” “喂,我说你,别乱丢东西啊,砸倒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何况是这么危险的玩意,我要是手慢一点,明年今日,你就得带着青青给我坟头锄草了。” “废话少说,拿去用,明早归还,你这...沙雕。” “我再说一次,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16.查宝快乐剑 沈秋摇摇晃晃的将睡得迷糊的青青,送回房中。 又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在关上门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尽是冷汗。 他是真的怕。 刚才山鬼握剑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是真实的,像极了公孙愚对那些北朝人杀伐时的样子。 沈秋真怕山鬼抬手就给他一剑。 要是山鬼真要杀他,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在昨夜和山鬼携手杀敌的时候,沈秋已经注意到了,山鬼改了自己的剑法起手式。 那家伙果然是个天才。 只是被沈秋用小聪明耍过一次,就立刻弥补了自己的缺陷。 还好,还好。 在最终摊牌之前,他对山鬼的攻略度,终于最少达到了80%以上,已经取得了山鬼的信任,成为了山鬼的朋友。 这是算计,没错。 但那份友情,却也不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沈秋本就不是个绝情绝义之人,他只是...怎么说呢? 比起青青丫头,他更现实一些。 沈秋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山鬼正在处理那烧烤的鹿肉,动作平静而温和,又重新戴上了鬼面,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舒了口气。 转过身,将手里的承影剑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这把,据说是20多年前,一夜覆灭的太行仙门留下的道器。 远看它,就像是一把铁纤一样的铁片子。 但近看,这把剑却还有些别的装饰。 剑身细长,剑柄浑圆。 没有剑镡,亦没有常规意义的剑脊。 它长四尺有余,剑身最宽处有三指,剑锋顶端呈圆润弧形,但却只有两指宽,像是个不规则的梯形。 整体就如一把光秃秃的黑刃,说是剑,但更像是一把天成天养之物。 所谓神物天生,没有丝毫雕琢之气。 沈秋借着窗外余光,将承影举起,这把剑轻飘飘的,在房屋角落的黑暗中,也不发光芒。 在阳光下挥舞,也不见锐利。 但伴随着沈秋手腕扭动,微不可见的剑影横生,于持剑人手中化作致命之器。 入手冰凉,但颇为沉寂,就好似熟睡之人,不理会世间万物,沈秋有种感觉,哪怕是山鬼,也未能唤醒这把清冷道器。 只是借其锋利罢了。 “那些修仙之人是怎么想的?” 沈秋伸出手指,在承影剑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把剑发出缥缈的回音,就如在水面演奏的特殊乐器,闭上眼睛,就能有水波涟漪扩散开的想象。 声音倒是很好听。 嗯,声音好听,肯定就是好东西。 “弄出一把道器,听名字就是很厉害的玩意,但为什么不给它整整容?” 沈秋吐槽道: “剑是好剑,就是样子太丑了,咦...上面怎么还有牙印?” 沈秋的手指抚摸在承影剑刃边缘,他表情古怪,虽然看不到,但手指能摸到,这道器剑刃上,有上下四个小牙印。 像是野兽锐利的牙齿啃咬留下的。 “青青说,太行仙门的覆灭,似乎是因为那些修仙中人发了疯,想要捕捉天降异兽炼药,才带来的灾厄,也就是说,这牙印,是那些异兽留下的?”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说: “这牙印的尺寸,怎么像是猫啊。天降异兽是只猫?是九尾猫?还是折耳猫?总不会是一只大橘猫吧?” 沈秋吐槽了一句。 自他握住承影剑时,手腕下悬挂的剑玉,就在疯狂震动。 很显然,这剑玉是又一次被承影冲击到了。 但剑玉的工作原理,沈秋现在还没太弄懂。 它除了可以拘束,被沈秋杀死的武林中人的灵魂之外,似乎还能在接触间,捕捉到武林中人的幻影,并且以完全模拟的方式,投入剑玉梦境中。 当被杀死的幻影是可以长久存在的,而被触摸得到的幻影,被挑战数次后,就会自然消散。 实力越高,幻影被挑战的次数就越少。 沈秋还不知道,那些幻影被在梦中杀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 但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就能得到答案。 “来吧,承影宝贝。”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脱掉鞋子,盘坐在床铺上,小心翼翼的将承影剑搭在自己膝盖上。 这玩意可太锋利了。 稍有不慎,沈秋就会失去一根手指,或者是一只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扶在承影剑柄上,右手放在手边,那里叠放着两把手斧,这将是他今晚挑战查宝师叔的“装备”。 沈秋气沉丹田,让真气在体内流转,凝神静气,在剑玉的微微颤抖中,他眼前一黑,然后亮起。 沈秋睁开眼睛。 他眼前的梦境里,这会热闹极了。 除了查宝,公孙愚和承影剑形成的老道幻影之外,还有新来的“客人”们。 那位都统大人。 以及他麾下忠心耿耿,跟着都统大人跨越阴间阳世,来到此地的7个下属。 他们排成一排,就像是会所里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们,等待着沈秋的“临幸”,而沈秋抓着双斧,背后背着承影剑,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 “先来热热身。”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向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北朝黑衣卫。 梦间背景骤然一变,沈秋和那黑衣卫又回到了太行山的黑夜树林中,夜枭长鸣,刺耳难听,两人也不废话。 那黑衣卫抽出雁翎刀,沈秋抓起手斧。 两人战在一起。 近1分钟后,沈秋一斧子砍碎了眼前的黑衣卫幻影,这是他第一次在剑玉梦境里干掉对手。 他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沈秋的注视中,那被砍碎的幻影飞快的消散,就像是一团聚集不休的流沙风暴,就悬停在沈秋眼前。 那光点跳动,就好像在呼唤沈秋触摸它。 “果然被我猜对了,宝箱啊!” 沈秋嘿嘿一笑,将双斧别在腰间。 他如苍蝇一样搓了搓手,朝着眼前的光点风暴探去。 在沈秋的手指接触到光点的瞬间,他眼前的画面飞速转换,一抹抹记忆的残响被强行塞入沈秋脑海中,让他这一瞬间头疼欲裂。 但那痛苦来得快,去的也快。 沈秋揉着额头站起身,他脑海里多了一些这黑衣卫练武时的画面。 只有练武的画面,没有什么其他记忆,包括这家伙的名字,背景什么的,一概没有。 而且那些练武的记忆,也不是被“印刻”到沈秋体内,并没有多出什么使用刀法的感悟之类的,只是纯粹的记忆。 就像是会活动的武林秘籍,要掌握这刀术,还需要沈秋自己练习。 “这也够了。” 沈秋并不失望。 他也没想过一步登天,就如摄魂取念一样,一样子得到别人所有的体悟和知识,就如填鸭式的教育。 实际上,如果剑玉真的那么“智能”,沈秋反而要担心了。 作为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现代灵魂,沈秋脑海里,从不缺少什么随身老爷爷夺舍重生的惊悚故事。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就算真的掉下来,你在吃饼前,也得小心别被砸死。 沈秋现在大概弄明白了。 这剑玉就是个超出常理的“信息收集器”。 它只负责收集武学信息。 至于怎么用,那就是剑玉主人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要弄出一个挑战模式,大概是某种“保险机制”吧。 “青青那丫头,可告诉过我太多类似的故事了。” 沈秋摇晃着脑袋,看着其他幻影,他说: “遇到奇遇的少年,欢天喜地的学习高深功法,结果天赋不够,或者管不住自己的骚想法,结果练得半身不遂,直接嗝屁扑街的也多得是。” “三年级小学生绞尽脑汁,去做博士生的练习题,结果自然就只能是大脑当机了。” “绝世武功虽好,也要有命去学才行啊。” 沈秋摇头晃脑的说了几句。 他的真气恢复的差不多,便不再犹豫。 就像是突然袭击一样,他扣紧双手手斧,朝着黑大汉查宝扑了过去,似乎是打算趁查宝不注意,一剑秒了他。 想法很好,但很显然不可能。 在沈秋目标锁定查宝的瞬间,周围山林的景象骤然一变,两人出现在那太行山的喋血山洞中。 查宝狞笑着双手并指,在风雷声大作里,这武林人榜高手,身形似闪电,又如下山猛虎,朝着消瘦的年轻人扑了过来。 和查宝对练了数百次,在查宝手下死过数百次,这已经足以让沈秋对风雷指有了很深刻的了解。 武林指法,属于奇门武学。 优势在于动作迅速,且因为赤手搏斗,所以附带真气贯穿力极强,破坏力也属一流。 劣势在于,除了一些真气随便外放伤人的变态大佬之外,所有指法武艺,都必须近身格斗。 这决定了,一旦遇到技法极高的敌人,就很容易落入被逆转的境地里。 沈秋很清楚,他的技法远逊于查宝。 所以要战胜黑大汉,就得先废掉他的手! “喝!” 沈秋吐气开声,在查宝如鹞鹰扑过来的瞬间,他全身流淌的真气爆发,就如助燃剂被丢入心脏,在血液疯狂流动中,强横之力贯入沈秋体内。 他挥起左手斧,一招横江断索,将查宝刺来的左手手指逼退。 在身形侧开的瞬间,右手斧子向外丢出。 索命斧! 高速旋转的利斧带起让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如此近距离的飞斧攻势,查宝根本躲不开。 他只能双掌交错,挡在身前,那手上带着的黑色指套与斧头碰撞,其巨力击散查宝的护身罡气,将查宝逼退到地面。 “唰” 承影剑出,剑影乱舞。 沈秋没学会剑法,也用不出公孙愚那样的仙家鬼剑,他在用使用斧子的战法,挥舞这把道器灵刃。 动作粗俗,毫无美感。 但斧法的特点,就是直来直去,简洁大方,且破坏力在所有兵器中都属极强! 而这蛮横而充满力量的一招,也有一个霸道的名字。 黑风斧十八式...呃,不! 天策破阵斧,屠虎! 这一剑挥出,沈秋脑海中浮现出路不羁爆喝出斧的姿态,他此时的动作,几近这一招的完美姿态。 体内暴起的真气,和筋肉本身的力量,都以完美运转的方式,汇聚于这一剑上。 承影道器自锻造以来,估计从没有被如此粗暴的使用过。 但这并不妨碍,这把来自千年前的杀道之剑,在今日这梦中,重现其屠鬼灭神的威严。 查宝像以往抵挡沈秋斧子一样,五指张开,化作虎爪。 他试图凭借指套的坚固,和自身远超于沈秋的力量与真气,将这利刃一把拨开,这一招以前很好用。 但可惜,这一次,指套保护不了他了。 “噌” 血肉骨骼在轻鸣声中暴起。 查宝的左臂整个飞入空中。 幻影不会喊痛,但它模拟的非常真实。 被断臂的查宝,那黑黝黝的脸上还有一抹震惊和恐惧。 他踉跄后退,但作为一名武者的本能还在,他的右手蜷起,又使出一招电闪雷鸣的风雷攒击。 那手指如闪电般刺向即将脱力,双眼赤红的沈秋额头。 但... “唰” 承影飞舞,还在颤抖的右臂小臂连同整个手掌也飞了出去。 绝世名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什么护身罡气,什么千锻之躯,什么武艺通神... 一剑斩之! “啪” 真气爆发的时间在这一刻结束,沈秋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全身都疼,每个穴位都在痛诉真气冲击,带来的痛苦。 就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刺激沈秋的躯体。 那种感觉糟透了。 “所以说,在现实里用这真气爆发,就是在找死。” 沈秋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脸色蜡黄,一副受了重病的样子,他感觉很疲惫,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 但在他眼前,失去双臂的查宝更惨。 这武林人榜高手一身的功夫,都在手指上,现在双臂被如开挂一样的承影废去,就如被拔了牙的猛虎,再无威胁。 “师叔啊。” 沈秋拄着承影,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挣扎的查宝。 他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狰狞的笑。 他对查宝的幻影说: “虽然你已经死了,但在你我相识的短短几个时辰里,你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我也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到底真的是你的冤魂,还是只是一个没脑子的幻影。” “但不管是什么,今天你都要解脱了。” 沈秋絮絮叨叨的走到查宝身前,他双手反握住承影的剑柄,左脚擦在查宝的胸口。 他对查宝说: “我老家那边,有人说,人这一生啊,有三次死亡。” “你心脏停跳的时候,是你在生物意义上的死亡,你已经经历过了。” “你的亲朋好友,聚集于你的棺材前,向你告别时,是你在社会意义上的死亡。但你这个武林败类,不配有棺木坟地,所以这个我们就略过去。” 沈秋手中的承影向下刺去,锐利无双的剑刃,轻松的破开查宝幻影的血肉,将心脏搅碎开。 幻影消散。 那些光点从地面飞起,缠绕在沈秋周身,又在他迷离的注视中,缠绕在他眼前的空气里,形成一个光点飞舞的小风暴。 沈秋看着那光,他朝着那团迷幻的光伸出手。 他说: “现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要永远遗忘你了。” “师叔,接受这最后的死亡吧。” “安心去,愿你下辈子做个开开心心的沙雕网友,当然,你也可以化作厉鬼,来寻我报仇!”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师叔,我叫沈秋,被你背叛的结义大哥,路不羁的徒弟!” “别找错人了!” PS: 感谢沙雕网友,大家都爱的猹宝兄弟的倾情出演,《左道江湖》的第一份盒饭端上来了,快趁热吃。 17.沈秋快乐玉 提问:除了GHS和求色图,当复读机之外,一个喜欢游戏的沙雕网友最欢乐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回答:当然是,千难万险的打完BOSS,摸尸体的时候啦。 沈秋全身都疼。 真气爆发的后遗症相当恐怖。 全身的真气都被抽干,连一滴都没有了,就像是在夜场里偶遇榨精妖精,辛辛苦苦的降妖伏魔了整整一个周后的感觉。 而且还不仅仅是身体空虚。 真气爆发的原理,是将丹田的真气一股脑的压入鲜血中,让心窍跳动和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数倍,就像是引擎被提升到车体能承受的最高程度。 这已经不是在开车了。 这是在秋名山的山路十八弯上玩命飙车,稍有不慎,翻车都是次要的,车祸人亡都有可能。 沈秋的每一个被江湖心法冲开的穴位都在疯狂的疼。 那种针扎的体验,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被激活了毒针狂热的容嬷嬷疯狂虐待后,只能抱着身体无助哭泣的紫薇小姐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沈秋疼的都要哭出来了。 他真的哭了。 一边摸尸体,一边哭。 但相比身体的疼痛,心灵上的慰藉那是相当重要。 沈秋强忍着想要自杀的痛苦,伸手触摸到了查宝死后凝聚的光点上。 如之前一样的画面,被一股脑的强行灌入沈秋脑海。 而这一次的时间,是之前的十倍以上。 沈秋身体痛苦,大脑又被信息流充盈,在记忆传入结束后,沈秋终于忍受不了,抓起承影,一剑抹了脖子。 鲜血喷出,沈秋眼前一片黑暗。 下一秒,他在梦境中重塑,那种让人发疯的痛苦终于散去,他舒畅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揉着还有发胀的脑袋,去看那些属于查宝的武学。 沈秋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快乐的笑容。 那是如孩童一样单纯的笑容。 那是如非酋疯狂十连,终于抽到了黑贞老婆时的笑容。 那是如沙雕网友浏览完色图,心满意足的提上裤子时的贤者笑容。 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和查宝相爱相杀半个多月,死在黑大汉身下数百次的痛苦体验也是值得的。 冒着被山鬼一剑砍死,借来承影剑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跟着公孙愚下山杀人,为便宜师父报仇,干死都统大人,也是值得的。 沈秋脑海里,多了三份武学记忆。 江湖人榜65位高手,风雷指查宝的成名武学。 风雷指! 还有和风雷指搭配使用的内功心法,能加强风雷指威力的内功心法。 雷公心决。 有这两样收获,沈秋已经心满意足。 风雷指的威力,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对于那种在近距离对抗时,出手快若闪电,还有风雷之音的指法,沈秋眼馋的紧。 这东西在他眼里,就像是古代武林的手枪和子弹。 如果能练到查宝那个地步,只要对手在自己三步之内,这套指法的威力,绝对不比左轮手枪的子弹贯穿力差。 而名字很唬人的雷公心法,就差一些。 这套心法比江湖心法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不过它可以额外冲开晴明,攒竹等4个眼部和手部的重要穴位,这是江湖心法做不到的。 如果沈秋转学这套内功,在长久修行后,他的目力和指力会有一个有效的提升。 而且穴位一旦被冲开,就会纳入真气小周天的流转中,在冲开穴位后,沈秋完全可以转修更好的内功心法。 前提是他能寻到的话。 不过有剑玉在手,只要沈秋未来不是那么废柴,比雷公心法更好的内功,肯定是能找到的。 除了风雷指武学和雷公心决外,查宝“留”给沈秋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比较奇特了。 那不是完整的武学。 更像是查宝长期修行风雷指的过程中,对于这门武艺尝试性的改进招式。 它并不完整。 说明查宝自己也没有完成对自己绝学的改进过程。 而从这些改进招式来看,查宝能成为人榜高手,也并不只是靠好勇斗狠和出卖兄弟。 那个铜铃眼黑大汉,也是有真本事的。 他也许算不上武林奇才,但也绝对不是庸庸之辈,论起天赋根骨,查宝可比沈秋强多了。 “果然,能在江湖榜中混出名头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沈秋拍着膝盖,感慨了一声。 “查宝才是人榜65啊,就已经厉害到这个地步了。”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轻声说: “青青丫头说,公孙兄单论那一手鬼神剑法,最少也能排进地榜。” “但公孙兄不修内功,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地榜高手的对手,甚至是一些人榜高手也能压制他。” “只是如果他修了一门和剑法一样高明的内功...怕不是要直接冲进地榜前列?” 想到这里,沈秋用审视思考的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公孙愚幻影。 片刻之后,他抓着承影剑站起来,走向同样握着承影剑的山鬼幻影。 他想看看,在双方武器差距被抹平之后,自己到底能在山鬼手下走过几招,他想看看,他和山鬼之间真实的差距。 沈秋将承影剑抬起,将剑刃对准眼前带着鬼面的山鬼幻影。 他语气酷酷的说: “进招吧,公孙兄。” 山鬼没有回答,他抬起了剑。 3秒之后,沈秋一脸郁闷的于梦境中重生。 果然,对于高手而言,武器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他又一次被公孙愚那如鬼魅般的剑术秒杀,沈秋在死的那一刻,有了种难得的体悟。 就算公孙愚手里握着一根竹竿,他手里拿着承影剑,公孙愚依然能轻松秒杀他。 “这就是青青说的‘技’!” 沈秋看着淡薄一些的公孙愚幻影,他若有所思的说: “技法带来的差距,要比力和气的差距大得多,难怪它排在气力和内功真气之上,但在如今的武林里,在气力,内功和技艺三要素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吗?” 他想到了如今的天下第一,真武纯阳宗的纯阳子,据说那是个已经近百岁,但依然独步武林的绝世高手。 他又想到了青青极其崇拜的一代奇人张莫邪。 那魔教教主,天下公认的武林第一,自号“北斗星御”,多么霸气,多么让人神往。 还有如今的武林盟主,一代豪侠任豪。 在张莫邪失踪后,打遍天下无敌手,靠自己一双铁拳,压制整个武林近10年。 正派十大高手。 邪派十大高手。 一个接一个陌生的名字在沈秋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些都是青青告诉他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是一个被武道统治的时代。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和杠精对峙中的奇妙武学,那些真实存在的真气内功,那些形似仙法的绝世武艺。 那些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豪侠魔君。 一个沈秋曾认为,只存在于传说和想象中的世界。 他如今就在其中。 “我...感觉有些荣幸了,诸君。” 沈秋站在自己的梦里。 他张开双臂,在那些无声幻影沉默的注视中,他扬天喊到: “Hello,New World!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片刻之后,沈秋发完了神经。 他低下头,看了看眼前都统大人的幻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承影剑,他将承影剑丢在地上,抓起自己腰间的手斧。 他摆出天策破阵斧的起手式,对眼前缓缓抽出雁翎刀的都统大人说: “你说你和我师父曾在的天策军,于战场上对抗过。我敬你是个军人,便不用承影欺负你。” “就用这师父传下来的天策破阵斧,让你再尝一次失败的滋味...” 沈秋再次丢出了大话。 现实很残酷。 虽然凭着承影道器,干翻了查宝,但他本人依然是个江湖菜鸟,武功也就是初窥门径的地步。 都统大人的武艺还行,在狠狠虐了沈秋6次后,终于被后者靠着真气爆发,在都统大人的刀刺入沈秋心脏前,斧子先一步砍掉了都统大人的脑袋。 光影在全身浴血的沈秋周围乍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撑着身体,搓了搓手,和刚才一样,伸手摸向都统大人的光点。 武学技艺又一次以走马灯的方式,灌入沈秋脑海,在那头晕目眩结束后,沈秋又一次拿斧子抹了脖子,避免受那真气爆发后遗之苦。 “心法,就是江湖心法的翻版,做了些微小改变,但还不足以影响本质,没有参验的价值。看来北朝黑衣卫的福利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这手刀法,叫归燕刀术。” 沈秋翻阅着脑海中的新记忆。 都统大人的刀术看上去已经登堂入室,最少在记忆中他独自舞刀时,也有身为江湖高手的凛然之气。 不过可惜,这套刀法还是失了些精妙,多是军中搏杀之术的变化。 这倒是和路不羁教给沈秋的天策破阵斧有异曲同工之妙。 威猛,确实够威猛。 那虎虎生风的乱刃飞舞,让人头皮发麻。 但变化不够。 对付弱于自己的敌人还好,但要是与强于自己的对手相扛,这套淳朴的刀法就有些不太够看了。 “不过,用于伪装应该足够了。” 沈秋用两根手指摸着刚生胡须的下巴,他看着脚下的手斧,一时间有些踟蹰。 路不羁传下了这套斧法,还其名为黑风斧十八式,但都统大人透露了这套威猛斧法的来历,据说是和南朝天策军有些关系。 好像还是秘传武艺,非嫡系不能习。 沈秋听碎嘴小青青说过,天策军乃是南朝一等一的强军,自南朝于23年前建立以来,就一直驻守在关中险要大散关处。 少有军人涉足江湖,但江湖上却有天策虎贲枪的传说。 据说那是天下少有的上等枪术。 只是这天策破阵斧的名声就小很多了。 “师父肯定和天策军有关联,没准还和前朝与今朝交替之事的一些事情有关。” 沈秋眯着眼睛,他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贸然暴露破阵斧法,对于我和青青来说都不是好事,眼下还是不要引起注意的好。” “斧头也不易携带,太扎眼了,江湖中人更多用刀剑。” 沈秋手指虚握,就如握住了一把不存在的刀,他说: “如果是一把雁翎刀的话,就不那么扎眼了。” “破阵斧作为藏起来的手段,还有风雷指...” 沈秋嘿嘿一笑。 他已经想到了某个难缠的对手突破他的索命飞斧,突入身前,突然看到自己舞出一套刀法的惊愕表情。 又想到了那难缠敌手,好不容易击落了自己的刀,满心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结果自己又用风雷指戳爆他心脏时的场面。 这个设想相当好。 唯一的问题是,沈秋的武学天赋实在算不上好,这意味着他需要付出更多时间,才能很快吃透这三样武学。 但时间... 时间对于沈秋有意义吗? 在旁人睡觉休息时,沈秋可还在梦中练武呢,而且在他眼前,还有从弱小到强大的对练对象。 只要沈秋吃得了这种苦头,他可谓真的是连睡觉都在变强! 说到底,这玩意毕竟是仙缘剑玉啊。 有这种效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就来吧。” 沈秋站起身,他没带雁翎刀进入梦境,自然无法练习刀法。 但没关系,他还有查宝倾情奉献的风雷指可以练。 他并起双指,按照查宝的姿态,朝着眼前的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卫冲了过去。 但几秒之后,沈秋就发出了一声狼嚎的尖叫声。 “干!” “忘带指套了...手指断了,真疼!” 18.别了,太行山鬼 第二天一早,沈秋又在鸟儿们的叫声中苏醒。 精神依旧饱满,只是腰椎有点微疼。 这是正常的,谁让他以五心向天的姿势,坐了整整一晚上。 沈秋下了床,穿上鞋子,将承影剑放在桌子上,习惯性的想要把被褥拿出去晒晒太阳,但在拿起被褥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是了。 今天就要离开了,晒被褥,大概不用了吧? 沈秋撇了撇嘴,他将被褥丢在床铺上,但想了想,又伸手将它像前世住宿舍那样,轻柔的叠了起来。 还很恶趣味的做了个别扭的豆腐块。 他从房间角落里,拿出一个大布袋,这也是都统大人的黑衣卫们“赠送”的战利品。 沈秋将自己的东西,都装入袋子里,又把两把手斧用三层油纸,和自己那早就破烂不堪的麻布衣服包住斧刃,放入口袋中。 黑衣卫们送给沈秋和山鬼很多黑色长衫和短打扮的劲装,每天换一套,都可以换大半个月了。 实际上,山鬼身上那套黑色长衫,就是热情的北朝人士,在大半年前翻越太行山,千里迢迢的送给他的。 那是黑衣卫的制式长袍,穿到山外面,可能会给沈秋和青青带来麻烦。 所以,除了身上这套都统大人用来换洗的青色长衫外,沈秋把所有的黑色长衫都留给了山鬼。 他背着包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快20天的房子。 黄泥垒砌,架着黑木房梁,地面就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房顶放着茅草。 白天很热,晚上挺冷,稍微打扫一下就满屋子灰尘。 逼仄的房子里论起家具,也只有一张歪斜的床,翻个身都会有嘎嘎作响的声音,还有一张木桌子。 造型奇特,应该是山鬼自己用斧子砍出来的。 一把椅子,虽然不像青青那把瘸腿椅子一样造型独特,但也绝对算不上舒服。 窗户上贴着窗纸,但窗纸已经撕裂开,山间夜晚有冷风吹入,刚住进这里的时候,沈秋每晚都会被冻醒。 后来学了真气内功才好一点。 这是个糟糕的地方。 一个现代人,哪怕是最厉害的驴友,在这地方也绝对住不了2天,就会哭爹喊娘的奔逃出去。 在沈秋记忆的“老家”那边,就算是最偏远的山区,也少见这等房屋。 沈秋好像从未认知过,这房子有多么糟糕。 直到他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现代人的“地狱”里,住了快20天,甚至还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自己是疯了吗? 还是跳入这个世界后,被这个世界低下的生产力同化了? 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古代人? 大约不是吧。 那么... 到底是什么,让沈秋忽略了这糟糕的生活状态呢? 沈秋一时间找不到答案。 他沉默的伸出手,在桌子上摸了摸,然后拿起黑不溜秋的承影剑,转身推开门。 阳光洒入房间中,将沈秋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眼光有些刺眼,让沈秋眼角温润。 他遮住眼睛,向前踏出一步。 他走入阳光里,然后看到了躲在瘸腿椅子上,正拿着竹竿,教山鬼认字的青青丫头。 啊,是了。 他想到答案了。 房子好不好,地方糟不糟糕,是不是一个人间地狱,这些都不重要! 床铺软不软,家具精不精致,吃的是粗茶淡饭,还是珍馐美味,都不重要!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地方。 重要的是你和谁在一起。 能让沈秋忽视周围一切恶劣,只保留最美好记忆的,不是这糟糕的房间,那可怕的厕所,也不是这分外清新的空气,更不是夜晚头顶的银河星空。 是眼前这两个人。 小师妹范青青,沈秋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也许叫家人更合适。 山鬼公孙愚,某种意义上,引领着沈秋踏入武道,解开心障的朋友... 兄弟。 不管是碎嘴小青青表现出的那些亲昵,还是公孙愚表现出的单纯与信任,这些都是沈秋在那个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社会里,很难感觉到的。 他站在阳光里,看着青青和山鬼,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很无厘头的念头。 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社会,本该是这些古人梦想中的人间天堂,但为什么,自己会对那个时代毫无留恋,就这么张开双臂,投入这个陌生而落后的世界里? 所以,科技带来了什么? 我们又到底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物欲横流的发达社会里,那些带着人带着看不见的面具生活,在眼前这个世界里,山鬼也带着面具生活。 谁更可爱? 在沈秋的故乡,和青青一样大的丫头们穿着公主裙,吃着哈根达斯,小小年纪浓妆艳抹,成熟的比社会人更社会。 眼前的青青,穿着粗布衣服,身上打满了自己缝的补丁,她瘦了很多,只是加了盐的肉和烤的满是黑灰的土豆,都会让她高兴一整天。 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吃到哈根达斯的味道,她这一辈子也不会懂,为什么会有同龄小姐姐三观扭曲到认肥胖油腻中年男当干爹。 但这样的青青,会有人讨厌吗? 甚至包括沈秋自己。 在老家的他,被人诬陷,失去工作,借酒消愁,纵情声色,将压抑埋在心底,将愤怒掩入假笑,陪着笑脸只为了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在这里的他,手握利斧,快意恩仇,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素昧蒙面的怪脾气老头,就跟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跟着山鬼,三天之内杀了快20人... 他甚至不认识那些死在他斧头下的黑衣卫,他只知道,路不羁因他们而死,自己和青青,也差点死在他们手里。 他很愤怒,他无需掩饰那种愤怒,只要他有能力,他便可以将愤怒发泄出来。 他是疯了吗?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在短短十几天内,就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 他是疯了吗? 但为什么,他又不抗拒这种改变呢? 是因为压抑的太久了,还是因为,自己其实从来都没喜欢过那所谓成年人的成长? 是因为渴望自由吗? 也不是吧。 沈秋很清楚,放纵的自由是自我毁灭,只有被约束的自由,才是完美的自由。 这是他人生的信条,也是他的底线。 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他,不断的沦入这个还陌生的新世界? “师兄!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咦,你为什么背着包袱?你说话啊。” 青青的喊声,将沈秋从那些没有意义的思考中惊醒。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屋子。 啧,不管怎么美化,这个屋子还是真的很糟糕啊... 沈秋回过头,他走向青青和山鬼。 他伸手摸了摸青青的脑袋,低声说: “我们要走了,青青,回苏州去。” “???” 青青傻丫头昨晚喝多了,睡着了,并不知道沈秋和山鬼的交谈,这个消息她刚刚得知,便愣在了原地。 她茫然的看着沈秋,又低头看了看蹲在那里的山鬼。 公孙愚没有抬头,但手里的竹枝却攥紧了。 “师兄,我们...” 青青抿着嘴,她低着头,抓着沈秋的袖子,她说: “我们能不能...” “唉。” 沈秋叹了口气,他语气温和的说: “但苏州还有你总是说起的瑶琴姐姐,我们在苏州还有间院子,师父...师父没准还在那里等我们...” 沈秋的话被打断了。 青青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秋打断了她的梦。 让她记起,自己并非是这太行山中的小山鬼,自己是苏州城里的范青青,她总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和眼前的一切告别。 太残忍了。 沈秋抿了抿嘴,他的声音越发轻柔,他说: “不过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留几天。” “不。” 青青擦了擦眼泪,她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屋子,她说: “师父还在等我们,我去收拾东西。” 沈秋和山鬼目送着青青走入房间,沈秋回头,看着山鬼,山鬼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沈秋耸了耸肩,他说: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回苏州,如果你能说服青青,我甚至可以把你留在你这里,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 “相信我,我很愿意这么做,她跟着你,比跟着我安全的多,可能也幸福的多。” 山鬼站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标志性的沙哑声音说: “带她走吧,青青不属于这里,这里是山鬼的世界,山鬼的世界里,只有血和恨,她留在这里,会被我教坏的。” “装什么装!” 沈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山鬼,他将手中的承影剑递了过去。 他说: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青青当成你那过世的妹妹,你这混蛋,让她把你也当成哥哥...” “弄到最后,我就成了大恶人。” 山鬼轻笑了一声。 沈秋果然聪明啊,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他。 “青青!出来!” 沈秋丢下包袱,对青青的房间高喊了一声,很快,抱着一个小包袱的青青擦着眼泪走出来,走到师兄身边。 沈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对眼前的山鬼说: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这种习俗,呃,好像是有的,师父和查宝就是那样...总之,结拜吧,你们两个!” 青青猛地抬起头,山鬼也瞪大了眼睛。 沈秋指着眼前长满了青草的山坡,他说: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比亲兄妹还像是亲兄妹,我大概是疯了,你们两才认识不到20天,真是见了鬼了。” 他恶声恶气的说着话,又低头看了一眼青青,他说: “怎么?不愿意吗?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愿意!” 青青跳了起来,山鬼也频频点头,虽然没有黄纸,也不知道是不是良辰吉日,更没有大公鸡可以杀,就连酒都在昨晚被沈秋喝光了。 但仪式嘛,有内味就行了。 山鬼动作粗暴的搬出自己的桌子,又在桌子上点上三根粗糙蜡烛,摆上个粗瓷水碗,面向太阳。 他和青青跪在桌前,沈秋充当见证人。 他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戏词,他拉长了声音,对山鬼和青青说: “皇天在上,后土见证,今日...” “等等,师兄!” 青青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配合他们出演的沈秋,她不满的说: “你不来吗?” “我?” 沈秋说: “我和你本就是师兄妹啊,再结拜成兄妹,这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那有什么。” 青青凶巴巴的指着自己身边,说: “你赶紧过来!” 山鬼也抚摸着手边的承影剑,他语气冷冽的说: “谁敢笑话你?便让他来这太行山中...我与他好生讲讲道理。” “你们...” 沈秋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糟糕的屋子,还是摇了摇头,走上前,跪在了青青身边,他说: “我老家那边可不兴这一出,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有为青年,现在也搞这些神神鬼鬼的把戏,真是被你们教坏了。” “以后要是我失心疯闹出什么事,你们可得负责啊。” “师兄你又说怪话!” 青青哼了一声,然后又饶有兴趣的说: “燕京那边习俗这么古怪的吗?” “我说的老家,不是燕京,呃...算了,你就这么认为吧,解释起来太麻烦。” 沈秋摆了摆手,他看着眼前的桌子,那拜访的水碗,他说: “仪式什么的,略过去吧。” 他拿起眼前的碗,其中有水,他伸出手指,对山鬼努了努下巴,后者手腕微动,沈秋的手指便被划开小缝,一滴血滴入水中。 然后是青青,山鬼,重复了同样的东西。 三滴血在水中,在阳光的照耀下融为一体,让水都变得浑浊起来。 沈秋纠结的看着眼前的水碗,他觉得这样很不卫生,但还是扬起手,喝下了一口血水,又递给青青,最后是山鬼。 “自今日起,沈秋...” “范青青...” “公孙愚...” “我等三人结为异性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仪式可谓极其简单了。 在念完词之后,沈秋瞥了山鬼一眼,他吐槽说: “但愿你是个长年百岁的家伙,我可不想早死。” “你才是!” 山鬼哼了一声,他扶起青青,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对沈秋说: “好好练武,别随便与人争锋,好勇斗狠活不久的,如果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 山鬼深吸一口气,手指抚摸着青青的脑袋,认真的对沈秋说: “便来太行找我!” “你才是!” 沈秋不服气的一把打开山鬼的手,他抱着嘿嘿笑得开心的青青的肩膀,对山鬼说: “记住了,公孙兄...山鬼老哥。” “现在,除了那位小山鬼之外,你又有了两份情在,别让她失望,也别让我们失望。” 沈秋加重了语气: “别去找死!下次再见,我希望你别缺胳膊少腿。” 山鬼闻言一怔,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他对沈秋说: “既然已是兄妹,便随我来,我带你们去...” “不!” 沈秋打断了山鬼的话,他知道山鬼要带他们去哪,但他拒绝了。 他严肃的对山鬼说: “我们见得越多,便越是危险,你的秘密,就跟着你,直到我有能力接触它为止。” 山鬼看着沈秋,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虚伪之色。 他微微颔首,看了眼青青,他说: “那边上路吧,此去山高路远,务必注意安全。” “山口之外5里处,有座山神庙,需要找我,便投信于山神神像后方木匣,我自会知晓。” “我们安顿下来之后,也会联系你的,你需要什么东西,就写信告诉我们,好好识字...” “知识就是力量,记住这句话。” 沈秋带着青青,在山鬼的跟随下,翻身上马,山鬼也跳上马鞍,背着承影剑。 他一路送沈秋和青青走到太行山最外围的山口,又在山坡上目送两人走出太行,青青和沈秋各骑一匹马,在走出好远之后,两人回头看去。 在那山坡之上,似乎还有人影在送别。 沈秋勒住马缰,他运气真气,朝着后方高声喊到: “太行有山,山中有鬼!” “冤魂索命,山鬼杀人!” “别了,太行山鬼!”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次再会!” 沈秋的声音在太行山麓回荡不休,他没有听到回应,也不需要听到回应,只要回望,只要太行还在,山鬼就还在。 在他身边,小青青已是泪流满面。 她也运起微薄的真气,大声喊道: “山鬼哥哥...” “照顾好自己啊,青青会给你写信的!一定要回信啊!!!” PS: 山鬼说要你们点收藏和给推荐票,不然晚上就去找你们!哼~ 19.重回人间 太行山麓,山鬼骑在马上,向远方眺望。 沈秋和青青的身影已经不可见了。 公孙愚内心百感交集,在失去家人,失去妹妹十几年后,他又一次有了友人陪伴的感觉。 尽管他和沈秋青青相处也不过月旬,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罢了。 习惯了孤独,不代表愿意孤独。 生而为人,总还是不能抛弃一切,只为自己活得。 山鬼呆立在山口之外,在许久后,他拉起马缰,转身回走,就如从前那般,一人越过这莽莽太行。 他将些许温柔封存于心中,又将自我推回了独行山鬼该有的冷漠心境。 数个时辰后,山鬼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山坡。 他也不拴马,而是将马赶入林中。 常年孤身在这太行山中猎杀北朝贼人,这马对他而言,确实是用不上的。 公孙愚回到自己房中,片刻之后,他拿着几本书走出房间,先是绕着山坡行走一周,在确认无人窥探后,山鬼来到山坡后方。 那一夜沈秋接他一剑的地方。 在往外围行近300丈,有一处陡峭的山崖。 通往那里的山路难行,最狭窄处,只容许一人通过,向下便是数百丈的悬崖,一旦掉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山鬼走惯了这条路,他背着承影剑,步伐如飞,就像山涧猿猴,飞快度过这绝壁,到达了山崖边。 他也不停留,将背后长剑再次束紧,便如徒手攀岩一样,顺着陡峭山崖向下攀爬。 这山壁也是奇特。 远远看去,就如被利器一剑斩开,近乎90°平行于地表,其上无草无花,光秃秃的一片,要是一步失足,必然就会摔落下去。 但山鬼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 他向下攀爬,每一步都能精准踩到可以支撑身体的石块上,就如游墙壁虎,只见黑影一路向下,柱香的时间,便落入山崖中央的一处平台上。 这平台也只容三人站立,山鬼的手指抚摸在背后山壁上,在某处使劲一推,便有一条裂缝被推开。 山鬼侧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入狭窄的裂痕里,他矮着身体向前走出几丈,逼仄山壁竞豁然开朗。 此地别有洞天,乃是一处山中石室,必然是被刻意开凿出来的。 面积并不十分大,正方体的山石左右各有近二十丈,头顶还有如溶洞一样的尖锐石块,在石室中央是一处如水池般的凹痕。 公孙愚摸出火石,运动提纵,跳到石室四周,将墙壁上固定的灯盏点燃,整个石室便明亮起来。 在头顶的山石中似有铜镜映照,让四处的火光汇聚于石室中央。 那里近乎干涸的水池中,便有怪异的蓝色倒影呈现出来。 这里就是山鬼的秘密。 也是路不羁从太行外围的所谓“仙家遗迹”中找到的那张图,最终指向的方位。 公孙愚从小在太行山外长大,他小时候出生于中人之家,日子过得并不十分清贫,父母经常对他说,这太行山中有仙人居住。 在6岁时遭遇兵灾,他带着妹妹逃入山中,被山民接济。 在某一次跟随山民外出打猎时,公孙愚意外的坠入太行深山的石涧中,找到了通往此地的道路。 那个入口,距离这里尚有3日的路程,而且已是太行山最深处。 不过在公孙愚长大成人,化身山中厉鬼后,那个入口便被他用巨石堵死,通往这处仙家遗地的,便只剩下了他居住山坡后的那处山崖。 这石室里还有些存放的东西,但大都已经年久失修。 山鬼的承影剑,便是他在这处石室里找到的,借着石室中映照的火光,公孙愚向前走出几步,在他眼前的石室深处,是一座封闭的巨型石门。 在那石门上,刻着一些剑舞图形,那图形刻绘的颇为传神,其中的人物都是衣袖飘飘,手持承影,摆出种种不同的剑招。 公孙愚的那一身形若鬼魅的剑术,便是从这64副图中学来的。 但在剑招之下,在石门之外,还摆放着一具石棺,正堵在通往石门的路上。 公孙愚手持承影,对那石棺俯身鞠躬。 他少时不识字,不认识石棺上遗留的文字,独居山中,对鬼神之说也颇为忌讳,自然不敢打扰此地仙人长眠。 但现在,他也算识得一些字了,以往困扰他的仙家奥秘,总算能窥视一二。 他从怀中取出那几本书,借着昏暗的火光,将石棺上的字,与手中点缀了拼音音标的文字对比。 三炷香后,山鬼总算是将这些文字对比出来。 他的手指在石棺上移动,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到: “太行山人,求索仙缘而不得,遭天之劫难,坐化于此。” “留传承道器,有缘者得之。” “凡习我照影惊鸿剑术者,皆为太行仙门传人,吾藏承影剑诀于棺中,持承影剑者,便可破棺取之,此乃仙门入门所学。” “修行大成者,可开照影石壁,观历代剑主所留剑意。” “若有通天之姿,自可悟我仙家月缺剑典。” “千年前有修行劫数,天门已断,掌门剑主一意孤行,引来天降劫难,使吾等诸人修行百年,却只得幻梦破碎。” “敬告后人,必要敬畏天地,万万不可再行逆天之事,太行仙门六十三代承影剑主座下大弟子,留信于此。” 公孙愚读完了这些留言,思索片刻,他跪拜在石棺前,三跪九叩,便起身要破棺取承影剑诀。 不过在起身时,他却发现,在石棺下方,还有其他留言,这让山鬼内心骤然一紧。 他之前来到石室无数次,竟从未发现过。 但字迹也和那石棺主人却完全不同,像是后来人留下的。 不过看那刻痕上覆盖的尘土,这刻痕遗留的时间也很长了。 他翻着书,对比着字迹,小声念到: “众生寻仙生白发,安知妄梦一场空。不如撒手人间去,游戏红尘万丈中。” 一首不甚出众的打油诗,但更像是一种感慨。 在那诗句最下,还有一句。 公孙愚拨了拨尘土,他便看到了那最后的留言。 “张莫邪观承影于此,此物与我相性不合,用之不祥,留待后来人。” “另告知,历代承影剑主剑影剑意凶猛摄人,不至剑心通明,切不可随意开启,后人慎之慎之!” 山鬼立刻瞪大了眼睛。 “张莫邪?” ------------------------ 从太行山南麓,到达最近的小城,在现代社会,就算是骑自行车,也不会超过2个小时。 但现在,沈秋和青青离开太行山麓已经2天了,却还是没有遇到哪怕一个可以称之为镇子的聚落。 堪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呃,稍微有些夸张了。 小村子还是有的,但这些居住在大山附近的村民们,确实是称不上友善。 沈秋拿银子去换粮食,都会被他们用怀疑,畏惧以及厌恶的目光赶出去。 这种体验很糟,但沈秋并不生气。 因为这里的人们,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外来者。 山鬼少年的经历,只是太行山附近的人们近20年生活的一个缩影。 正定6年3月,距今17年,快18年前,北朝入侵南朝边境,南朝国主赵虎亲率大军20万,于太行山附近御敌。 双方于此地僵持不下,反复拉锯,战争持续了整整7个月。 太行一带民生凋敝,几成鬼蜮。 山鬼的父母家人,也是在那时候惨死的,一起惨死的,还有近数十万之众。 更可怕的是,战争刚刚结束的正定7年,在那些逃荒的人们回到家乡之后,又有大瘟疫在此地爆发。 根据青青从戏词里听来的说法,兵灾加瘟疫,让这一代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那可怕的经历,让太行一代经过16年的生息,也还未曾恢复元气。 这里的人讨厌北朝,也厌恶南朝。 这里是一片充斥着憎恨与混乱的地带。 这里最安静祥和的地方,居然是被山鬼庇护的山中村落,那些山民们自称山鬼从者,让南朝北朝根本不敢侵扰他们。 沈秋的那位凶神大哥,居然成了庇护一地的招牌。 这就可以看出太行一代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 又因为太行山的走势,南北朝各自控制一半左右,就导致时至今日,南朝北朝的探马先锋,还会时不时在这里爆发一场小规模战争。 南朝输多赢少,毕竟不如苦难之地走出的北人更强悍,再加之南朝国主得位不正,民间多反抗力量。 这朝廷之力都用于内部,抵御外敌自然就拉胯了。 总之,就在这种当地人仇视怀疑的目送中,有些无法忍受的沈秋和青青便纵马奔驰,总算是在第四天的凌晨,走出了太行一代。 距离河南地的首善之都洛阳城,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周的路程。 但两人已经是又累又乏,急需休息了。 真气也不是万能的。 更何况,两人修行的,还不是什么好功法,江湖心法的真气用来温养躯体还行,但用作其他方面,就差太多了。 沈秋骑在马上,看了一眼这驿道边的环境,这是一片丘陵地区,远处有座遥望可见的小山。 那里唤作伏牛山,是青青说的。 她跟着师父在洛阳城走过几次镖,听人说过伏牛山上有一伙土匪的事。 “那边有处林子,今夜就在这扎营。” 沈秋对一脸疲惫的青青说: “你把帐篷支开,先去睡一会,师兄给你煮干粮。” “又是干粮。” 青青捂着脸哀嚎了一声。 她对沈秋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说: “能不能加点肉,我想吃肉,干粮咬的我牙疼。” “有的吃就不错了。” 沈秋瞪了青青一眼,之前离开太行的时候,她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很快就固态萌生,在离了山鬼之后,又有些大小姐脾气了。 沈秋摆出了师兄该有的架子,一边敲着青青的小脑瓜,一边苦口婆心的说: “你之前也看到了,太行那边的人苦到什么样子!一天吃一顿饱饭都是奢侈,你好歹还能一天吃三顿干粮呢。” “是啊。” 听到师兄说起前几天的见闻,青青也有些戚戚然。 她抓着马缰,纵马跑到林子边,这里距离驿路大概有五十丈远的距离,帐篷扎在林子里,有树木遮挡,不易被发现。 她从马兜里拿出叠好的帐篷,嗯,这东西也是“热情”的黑衣卫们“送”给沈秋的。 “我自诩跟着师父走镖,也算是见了大半个南朝。” 青青提不起精神的说: “但哪怕是我去过的最穷最乱的齐鲁之地,也比太行这边好太多了,那边虽然官府不管事,但好歹有是非寨和绝世高手仇不平压着,百姓生活还算粗安。” “但这边,这边真的是太可怕了,太行山里,要是没有山鬼哥哥镇着,恐怕也不比山外好多少。” “所以啊。” 沈秋跳下马,将两匹马摔在树上,他对正在手脚伶俐的布置帐篷的青青说: “你以为那些山民崇拜山鬼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想让其他人拥护你,你必须做些对他们有利的事,公孙愚护一方平安,每个月才要点米粮,我都替他累得慌。” “师兄啊,你就是凡事太计较了。” 青青将几支竹钉钉入地下,又用沈秋的雁翎刀刀鞘砸稳,然后撑开帐篷,她趴在里面铺好被褥,探出头,对观察着四周的沈秋说: “我觉得山鬼哥哥就是好,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杀北朝狗贼也是对的,他对我们那么好呢。” “唉,说起来,我们离开前,山鬼哥哥说要带我们去哪?” “小孩子别问。” 沈秋抓起黑衣卫用的弓箭,头也不回的说: “我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几只兔子。” “师兄!抓几条鱼啊,还有,师父留给我们的图不见了!” 青青躲在敞篷里,裹起自己的花花被子,大喊到: “我刚才发现的!” 这刚好裹住青青的小花被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在太行一带用碎银子换来的,虽然旧了,而且是土布做的,但洗的很干净。 她还给自己换了套小丫头穿的布裙子,打扮起来就和一个俊俏的小村姑一样。 虽然和青青在苏州穿的衣服还有差距,但总算是不需要穿打补丁的衣服了。 “那烂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沈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说: “我给了你哨子,遇到危险就吹哨子,记住了吗?” “哗!” 在沈秋身后顿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哨子声。 他回头看去,青青手里捏着一个竹哨子,正颜笑如花的看着他,这笨蛋丫头,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呃,好像还真没听过,算了,改天给她讲讲吧。 这笨丫头。 20.成长的烦恼 沈秋脚步轻快的越过这片小林子。 他脑海里回忆着,这几天青青给他讲述的,关于那和路不羁有关联的天策军的过往之事。 都统大人被沈秋干掉前,评价南朝时,说天策军是南朝最后一批真男儿。 这句话倒不是胡说,就连青青这些根正苗红的南朝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前朝大楚永和24年,也就是南朝正定初年时。 北朝偷袭大楚疆域,其他战线统统溃败,唯有天策军一支能坚守,那支军队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硬是于大散关三败北朝先锋,重挫其锐, 又以天策大将李守国以下3000精锐星夜追袭,大破北朝汉中大营,夺回长安关中一带。 靠着七战七捷,那伙精锐敢战之士,硬是打的北朝骑兵抱头鼠窜。 他们甚至一度逼近燕京区域,吓得北朝雄主耶律崇不得不调动其他战线赶回燕京布防。 这才给了南朝喘息之机。 也是天策军的胜利,给了前楚大将军赵虎篡位的机会。 正定初年,赵虎看北朝人被天策军逼得后退,便趁势带兵收复齐鲁之地,又挟大胜之势入临安。 结果入城前夜,大楚临安行宫失火,前楚少帝及妻女失踪,或已死。 赵虎便以临安为国都,自称南朝国主。 真可谓是打仗御敌样样不行,搞起阴谋宫斗倒是一个赛两。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天策军人家是前朝大楚的边军精锐,根本就和赵虎建立的南朝没啥关系。 赵虎不知道暗中花了多少功夫,才让天策军接受他的封赏。 现在天策军驻守关中要地,对所谓南朝国主的态度,也是听调不听宣,但民间对南朝这最后一支强军却颇为崇敬爱戴。 瞧,保家卫国的边军将士,都看不起所谓的南朝国主。 那么,这个坐拥江南富庶之地的朝廷,该奇葩以及混乱到什么样,列位看官应该有个大概印象了。 但正是因为南朝这种混乱,才让武林江湖蓬勃发展。 在任何一个正常健康的政权里,侠客这种东西,都是不该存在的。 毕竟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从都统大人那里,沈秋知道,自己的便宜师父路不羁,很可能就是当年那支大破北朝的天策军的一员。 而且从这所谓非嫡系不得习用的天策破阵斧就能看出来,师父当年在天策军的地位绝对不低。 但为什么,他最后却又要隐姓埋名,守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镖局过日子,甚至不愿意登上江湖榜,以此扬名? 这其中的可能太多了。 沈秋脑海里不断的冒出各种古怪猜测,但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了解还是太少,完全理不清一个符合逻辑的猜测。 “算了,不想了。” 沈秋提着雁翎刀,背着弓,他拍了拍脑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说: “去了苏州再打听一下,青青嘴边总挂着的那个瑶琴姐姐,便宜师父那家镖局的‘董事长’,她应该知道一些吧。”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林子。 便宜师父说过,走镖路上,逢林莫入,这是有道理的。 就算是一片小林子,里面有什么情况也无人知道,兴许运气不好,就遇到了一窝野猪呢? 就算没有猛兽,被草虫毒蛇咬一口结果也很糟。 更何况,这林子深处也许还有藏起来的危险人物。 比如劫道的土匪之类的。 不过沈秋选的这片林子,方圆也不过三十丈,树木稀疏,大概是不存在上述危险的。 而且这古代啊,真的是环境好,野兽繁多。 沈秋只是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就抓住了一只灰兔子,还找到了几个笋。 现在已近秋日,正是竹笋最多汁,味道最好的时候。 他还砍了几根竹节,既方便打水,又能给馋嘴小丫头煮点竹筒饭吃。 不过米好像不多了,但也没关系,按照青青的说法,再有三天,就能到洛阳了。 那可是河南之地最繁华的城市,而且这一路上,还要过两个小城镇,也可以买到足够的米。 至于花费... 且不提“热情”黑衣卫们无偿赠送的散碎银两已装满了青青的大荷包。 在他们离开之前,山鬼还送了他们一大袋子碎银。 他在山中用不到,每每杀完人又有收集东西的东西,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碎银子那可是个相当可怕的数目。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沈秋初见那一袋子碎银时,他很想问问山鬼,大哥,你这是杀了多少北朝军士啊? 如果上帝是北朝人,像山鬼这一号的,估计早就被天罚劈死了。 沈秋正盘算着,过洛阳时,找个商号把那些银子兑换成银票呢。 他走过树林,快步爬上一座小丘,向远方眺望,这3日里,他初学雷公心决,冲开了眼部两个穴位,让视力提升了很多。 他隐约能看到眼前有条小河,在河边似乎还有浆洗衣服的妇女,还有孩童在妇女身边玩耍。 更远的地方,丘陵之下,有一处影影幢幢的村落,此时还有炊烟升腾。 这一幕让沈秋颇为感慨。 太行山里可看不到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在鬼蜮一样的太行附近,也没有这样平和的风景。 他站在小丘之上,眼看着天高云阔,便不由的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才像是人间景象嘛。 可惜,这世界和他记忆中的华夏神州还是有些略微区别。 在他记忆里,洛阳附近,似乎没有一座伏牛山呢,而且骑马从太行到洛阳,似乎也没有这么近。 青青说,洛阳有繁华的码头。 但在沈秋记忆里,洛阳似乎并不以码头出名,毕竟是中原腹地呢。 所以... “只是看起来像啊,听起来也像。” 沈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说: “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就像是胡乱堆砌的积木,北朝,南朝,还有遥远的蒙古部落,呵呵,是不是以后还要跳出一个倭寇国来?” 他的心思信马由缰的跑,但还总算没忘记正事。 还有个大小姐青青在嗷嗷待哺呢。 很快,沈秋带回了猎物,一条鱼,还有几根竹筒,青青生了火,这是她在两人厨房中的工作,也基本是她唯一能做的工作。 这丫头非常聪慧,学什么都快,学沈秋的“怪话”也快,就是做饭手艺一塌糊涂,煮个饭都能煮出两层锅巴。 烤土豆时,险些还砸了山鬼的锅... 幸亏山鬼不讲究这些,否则还真是要命。 “唔,吃饱啦。” 夕阳西下的时候,青青丫头满足的抹了抹嘴,吃掉了两大份竹筒饭,让青青异常满足,她打算借着饱食的满足感就这么睡过去。 但却被沈秋拽了起来。 “该练武了。” 师兄板着脸,拿起了雁翎刀,青青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反抗。 江湖中人嘛,每日练武,打熬气力,还是必须的。 不过沈秋刚耍完一套像模像样的归燕刀法,就看到青青捂着肚子冲向身后的林子,那丫头满脸红晕,肯定是吃坏肚子了。 “带厕纸!” 沈秋无奈的喊了一句。 也幸亏这个陌生世界里早在百年前,就有厕纸这种东西出现了,而且制作简单,虽然手感不好。 不过因为廉价的缘故,就连山鬼那种不通人情的人,都能用得起。 呃,是山民们“孝敬”他的。 这个世界的厕纸,据说还是修仙中人搞出来的玩意。 沈秋真得谢谢那位闲的蛋疼,去研究厕纸的修仙人物。 否则一想到自己穿越过来,还得用绳子,或者石头土块解决生理问题,那沈秋真的是当场自杀的心都有了。 毕竟,菊花如此娇嫩,又岂能...对吧? 不过这都过了两炷香了,青青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 沈秋眯起眼睛,将都统大人“送”的雁翎刀归鞘,提在手中,走向身后的林子。 “哗!!!” 就在他踏入林子的那一刻,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在林子深处响起,沈秋面色骤然变冷,抓起刀鞘就冲入林中。 他答应了山鬼,要照顾好青青。 而且就算没有山鬼,他也会照顾好青青,谁敢伤她,就必须... “师兄!快救我,这人要抓我!啊,我流血啦,我要死啦...” 青青的尖叫声打断了沈秋的思考,眼前还有个慌张的人影冲出来,又看到青青丫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尖叫着左右乱滚。 这让沈秋内心一颤,便勃然大怒。 “噌” 雁翎刀骤然出鞘,匹练如雪的刀光向前斩去,照亮了眼前那个背着包袱的半大少年惊恐的脸。 “小贼找死!” “啊!” 那穿着长衫,束着发髻的少年眼看刀刃砍来,便大叫一声,翻倒在地,一个赖驴打滚,躲开刀锋。 但束起的头发,却被沈秋一刀砍开。 这把刀乃是都统大人的心爱之物,虽比不上山鬼的承影那么变态,但也堪称吹毛立断。 这一刀斩下去,那少年的头发就像是被理了个秃瓢,黑发乱飞,吓得他尖叫不休,扬手就丢出一样东西。 沈秋心知不妙,这一瞬,前世记忆里,那些被汽车炸弹炸死的美军大兵们凄惨的样子划过脑海,他也闪身后退。 但那东西砸的方向有点歪,越过沈秋碰在了旁边的树上,飞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好家伙…石灰粉! 这东西要是丢到眼睛里,在这荒郊野岭可就真的是要命了。 “唰” 沈秋上前一步,手中雁翎刀刺向那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少年,杀了那么多北朝黑衣卫,沈秋身上自然有股凛冽杀气。 那少年被吓得如鹌鹑一样,一时间竟忘了躲避。 眼看着刀光要劈碎他脖子,沈秋却又突然收刀。 倒不是说他起了怜悯之意,只是,他看到青青那笨丫头,居然一骨碌站了起来。 身上也没有血迹,只是脸上有些苍白,完全就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 “咦” 青青丫头用双手上下摸着身体,她没感觉到受伤,但手上确实有血,而且腹部一阵抽痛。 “师兄,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了重病,就要死了?师兄你说话啊,别吓唬我。” 青青脸色煞白的看着沈秋,后者的目光下移,看到青青裤子上沾着的血,他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曾经差点就成为正式医生的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也不理会脚下吓的快要昏厥,被他理了个秃瓢的少年,大步走到青青身边,拉着青青的手向外走出几步。 他低声问到: “你今年多大?” “14啊” 青青说: “你不是知道吗?” “老实说!你这笨丫头。” 沈秋蜷起手,打在青青脑袋上,让丫头痛呼一声,看着师兄严肃的目光,青青小嘴一撇,低着头,如蚊子声说: “13…” “这就对上了。” 沈秋这才松了口气,少女初潮就是在12-13岁来的,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桃花癸水”。 难怪他和青青在山鬼那里住了快20天,再加上之前跟着路不羁来太行山,他记忆里青青每天都是元气满满呢。 他还好奇,这世界上的女人难道没有生理期一说吗? 现在看来,青青这只是年纪到了。 瞧这事闹的。 沈秋揉了揉额头,看着一脸惊慌,以为自己得了重病要死的青青,他忧愁着该怎么给青青解释这生理现象。 话说,关心师妹生理期这回事,好像也不是师兄该做的吧? 但眼下,除了他也没有谁了。 “唉” 沈秋哀叹一声,他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要做这些事,他压低声音,摸着青青的脑袋,轻声说: “你没得病,也不会死,实际上,流血表示你很健康,发育正常,听师兄说,只要是女人,一到…” 沈秋花了几分钟,给青青解释清楚了这回事,他看着一脸纠结的青青丫头,又问到: “你那位亲近的瑶琴姐姐没告诉过你这些吗?” “没有啊。” 青青捂着肚子,知道自己不会死之后,她又变得元气满满,她一脸了然的说: “难怪瑶琴姐姐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很坏,脸色苍白,我还以为她是在练一些古怪功夫呢。但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青青的问题,让沈秋一阵挠头。 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他再穿越回去,去超市买几包卫生棉吗? 在古代,肯定只能用古代的方法了,好在,沈秋当年上学的时候,那位生理学教授好像讲过一些。 沈秋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试图抓起包袱,偷偷逃跑的秃瓢少年身上,那少年人,身上正穿着一件棉布做的长衫。 他眼前一亮,举起雁翎刀,冷声说: “那个谁,就你!” “把衣服脱下来!” 21.精神小伙,不请自来 林子外围,帐篷之外,精赤着上身的秃瓢少年心有戚戚。 他一边用木棍拨动眼前燃烧的篝火,将几个竹筒放在黑陶罐里煮着,罐子里还有之前剩下的鲜嫩竹笋,又转动竹枝,让冷掉的兔子肉不至于烤糊。 这少年人眼里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眼神。 他颇为忧伤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在头发中央,暴露出一块头皮,这让他看上去颇为古怪,就如小丑一般。 “唉” 这少年叹了口气。 他未来可是要成为一代大侠的。 结果才出洛阳,刚入江湖,眼见小娘子需要帮助,便自持侠义,热心肠上前帮忙。 闹了个大乌龙不说,还被这持刀悍匪掳了过来。 “江湖险恶啊。” 秃瓢少年忧伤的摸着脑袋,说着从戏文里听来的词。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这贸然入江湖,是不是有些太冲动,太鲁莽了? 而且被沈秋一吓,刚才差点被一刀劈开,便让他又想起了洛阳城中的父母家人。 自己不告而别,虽然留了信,但他们该有多担心啊。 想到自己父母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自己离家出走便是不孝之举,今日还差点失了性命。 秃瓢少年悲从心来,竟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还不敢大声哭,生怕惹得那持刀悍匪不满,拿自己做了刀板面... 江湖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馄饨面,刀板面什么的。 帐篷里的沈秋没空关心那秃瓢少年的所思所想,他此时正捏着针,帮小师妹做一些贴身用物。 “把草木灰倒进去。” 沈秋对青青说: “倒少一点,多缝几层,记得每日更换,然后再缝上两条布带子,系在腰间,贴身穿在亵裤里,多做几个,每晚记得清洗晾干。” 青青红着脸,裹着被子,也不敢和师兄搭话,就那么低头做手工。 她是个小丫头,喜欢听戏词,虽是江湖儿女,又学了儒家道义那一套,之前被沈秋吻个额头都要死要活。 现在还讲这私密之事,真是羞死人了。 当然,在沈秋眼里,青青就是个傻丫头,像妹妹又像笨女儿,根本毫无桃色可言。 他又不是炼铜变态。 不管在哪个时代,炼铜必死啊。 “你这肚兜倒挺好看的,瞧鸭子多可爱啊。” 沈秋缝好了一条布带子,他看了一眼青青放在包袱里的肚兜,上面绣着只鸭子。 结果青青不忿的哼了一声,她说: “那是鸳鸯...师兄你好笨啊,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沈秋被青青赶了出来。 他拄着雁翎刀,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篝火边抹着眼泪的秃瓢少年。 说起来,青青闹出的这乌龙事,倒是苦了这少年。 根据青青的说法,这少年是路过林子,听到青青的痛呼声,才赶来帮忙的,结果被青青误会了。 也算是个有侠义的少年。 “嘿。” 沈秋坐在那少年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动作把少年人吓了一跳。 他颇为畏惧的看着沈秋,又看了看沈秋手里的刀,他缩着脖子,低声说: “这位大王,我...” “啊?” 这个称呼让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眼前畏惧的少年,他便放下刀,温和的说: “我不是土匪山贼,刚才也是担忧师妹,才冲撞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和师妹乃是苏州人士,家里开镖局的,此番是要途径洛阳返回苏州,很抱歉用了你的衣服,这银子,你就拿去,权当我师兄妹对你的歉意。” 说着话,沈秋从兜里取出几两碎银,塞进那傻呆呆的少年手中。 后者看了一眼银子,脸上倒是颇为不屑。 这劳什子玩意家里多得是,想他李家也是洛阳豪商,银子想要多少没有? 眼前这人是真的看轻他了。 少年人心中的中二想法一起,又听闻沈秋并非山贼土匪,便放下心来,他冷着脸,将银子递还给沈秋。 他说: “既然是误会,那解开就行了,我也是出于好心才去帮忙的,无奈学艺不精,这也怪不了旁人。” 秃瓢少年振振有词的说: “我辈江湖中人,帮人是不求回报的,这银子,我不要。” “嗯?” 沈秋看着少年人脸上那坚持的表情,他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明明小小年纪,估计也就16、7岁的样子,却又满口江湖中人。 简直和之前的青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是一个被江湖事洗了脑,向往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中二少年。 但他也没说什么,收回了银子,又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在太行那边换来的粗衣短衫,丢给少年。 他说: “那我就赔你一件衣服吧,没你那件好,将就一下。” 少年人这一次没拒绝。 行走江湖,再怎么豪情万丈,总得穿衣服吧。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是想买一件衣服,也无处去寻,他谢过沈秋,接过衣服,窸窸窣窣的穿上了。 沈秋注意到,这少年体魄倒是颇为强健,也没终日劳作的茧子,皮肤很白,还有点肚腩,应该是出身富家。 只是,武艺太差。 或者说,心态太差。 刚才连反击都没有,就被沈秋吓倒在地。 这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雏儿。 “我留你吃顿饭,今日天色将晚,独自上路怕是危险的紧,你就与我师兄妹在这里休息一晚。” 沈秋拍了拍秃瓢少年的肩膀,他站起身,对少年说: “明日一早,我等便分道扬镳。” “好。” 少年人听到可以离开,便露出了笑容,他也是心大,就那么捞起竹筒,就着撒了盐的肉,美美的吃了起来,看那样子,也是饿了一天了。 沈秋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秃瓢少年。 他信步走到林中,在夕阳最后一缕光中,抽出雁翎刀,摆出架势,开始演练那套自都统大人那里得来的归燕刀法。 这刀法乃是军中武学演化而来,不重招式,求悍勇之气,讲舍身之志,有我无敌,一往无前。 沈秋之前学了破阵斧,与查宝反复作战,让那斧法勉强算是登堂入室,这归燕刀虽是刚开始学,但两者的意形相通,上手倒是颇为容易。 刀似匹练,声若风雷,夜风吹来,又是近秋之时,自有树叶从天而降。 在那黄昏之中,沈秋凝神静气,于漫天落叶中挥刀行走,杀伐之气隐隐而现。 虽然在高手眼里,这也不过是初学乍练的程度,但落在外行人眼中,这套刀法就颇为厉害了。 比如躲在树后,偷看沈秋练武的秃瓢少年。 他看的异彩连连,因为江湖经验几乎没有的缘故,便认定眼前的这持刀悍匪,呃,不,这青青姑娘的师兄,乃是一位武林高手。 这身手,可比洛阳家中请的那些护院镖师厉害多了。 瞧瞧人家那刀,砍出去都带风呢! 龙行虎步,刀锋凌厉,就好像是一位百战之士在战阵中厮杀,那一股冰冷之气让秃瓢少年忍不住扣紧了树皮。 这位沈秋师兄看样子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大,但这武艺倒是不可小觑,再加上他那干练的作风,就好像是前辈一样。 这让秃瓢少年内心便有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他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退了回去。 这没有瞒过沈秋,真气在体内运转,让他五感敏锐,实际上,那少年躲过来偷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他倒是不在意。 这归燕刀也不是什么武林绝技,北朝黑衣卫人人都会,想来也就是三流武学的程度,不值得看中。 在少年离开之后,沈秋丢了刀,这才真正开始练习自己看重的绝技。 风雷指! 他带上查宝的黑色手套,双手并称指剑,调整真气流动的范围和方向,按照雷公心法的方式推动真气,双手如剑刺出,身型变得更加灵活。 在左右腾挪间,周围落下的树叶都被卷起。 就像是一阵绕着沈秋旋转的风。 风雷声动,电光火山之间,沈秋朝着眼前的巨木刺出一指。 砰的一声。 手指轻易的没入坚韧的树皮,就如小刀刺入一般。 沈秋摇了摇头,还远未够班啊。 这风卷残云乃是风雷指的杀招之一,最是重穿刺破坏。 要是被查宝用出来,可以轻易贯穿石块,眼前这树木,也会被指剑撕开大片。 看来今晚在梦中,还是要加练这风雷指法。 这可是沈秋在江湖里,得到的第一份能称得上“武林秘籍”的东西呢。 半个时辰之后,沈秋在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披散着衣服回到了帐篷边。 结果就看到元气满满的青青丫头,正坐在树边,手里握着一根薄薄的册子,正在给秃瓢少年讲些什么。 沈秋没有惊动他们,运气真气,悄悄的靠近。 然后他就听到青青丫头说: “你这秘籍,是意形拳法,品级是不高,但给江湖初学者用倒是很合适。” “不过,我听师父说过,意形拳十二形,乃是龙、虎、熊、蛇、骀、猴、马、鸡、燕、鼍、鹞、鹰,却是没有你这本册子里说的什么‘山猫’。” “李家哥哥,你方才说,你花了多少银子才从那个游方道士手里买来的?” 青青问了一句,那秃瓢少年立刻回答到: “那道士说我是习武天才,他一开口要500两银子,但我的零花也没有那么多,我便和他说这价格,说来说去,最后以50两成交的。” “50两?” 青青惊呼一声,她说: “这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十一二两银子,李家哥哥,你用50两就买了这本破书,你这是被那道士骗了。” “可是,青青姑娘,你不是也说,这本拳法是真正的意形拳吗?” 秃瓢少年有些紧张,他问到: “既然是真的武学秘籍,那我也没上当啊。” “意形拳在两广那边流行的很呢。” 青青丫头哼了一声,又显摆的说: “我和师傅走镖去过两广,就这本册子的拳法,你在那边随便一个大武馆里都学的到。这拳法确实是真的,但说它是秘籍,可就配不上咯。” “不过这道士也是有心,还专门编出一个‘万兽拳’这唬人的名字,李家哥哥你又没有江湖经验,上当也是难免的。” 秃瓢少年一时间有些落寞。 他接过青青手里的拳谱,盘坐在篝火边,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对青青说: “青青姑娘,你那位师兄,武功应该很高吧?” “还好啦。” 青青一摆手,拿起剩下的兔肉,一边当零嘴吃,一边满不在乎的说: “师兄之前练武不成,但和我遭遇大难,便奋起直追,也许是如有神助,进展飞快,现在也算是初窥门径,但比起山鬼...咳咳,比我另一位哥哥,他就是个真正的菜鸟弱鸡呢。” 小师妹得意的笑了笑,她看向太行山的方向,她吹牛皮说: “我那位公孙哥哥,可是一等一的江湖豪杰,只是不喜名利,隐于山中。” “他要是出山,定然就是江湖地榜高手,再寻一本上好心法,那突入天榜也并非不能。” “竟如此这般?” 秃瓢少年眼中绽放光彩,他对青青说: “那既然师承一家,沈秋师兄将来也必是武林大豪,青青,你看,能不能举荐我跟你师兄习武?” 他生怕青青拒绝,便拍着胸口,对青青说: “我也不是吹牛,我李家在洛阳也算是有名之人,若你师兄收了我做弟子,我家里必备上好礼物,邀请两位在家中别馆居住,一应享用,那肯定也是毕恭毕敬。” “这可比你们行走江湖来的舒服多了,你帮我说说呗。” “这...” 青青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 她有些难以决断,眼前李家哥哥又颇为热忱,还不好拒绝呢。 “我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哪里能收徒弟?” 就在青青犹豫间,沈秋的声音在两人身侧响起,他提着雁翎刀,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靠在树上,伸手在这大嘴巴小师妹额头狠狠敲了一记。 明明离开时约法三章,不能随口说山鬼之事,结果这丫头得意忘形,居然还真说了出来。 他教训完小师妹,便回头看着秃瓢少年。 他认真的对眼前的少年人说: “听我句劝,小老弟,这江湖啊,真没你想象中那般好。” 沈秋想起在太行山中的经历,他苦口婆心的对眼前的少年说: “快意恩仇之下,那是流血厮杀,稍不注意,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再加之人心鬼蜮,口蜜腹剑,整日如坐针毡。” “江湖仇杀不讲道义,谁知道哪天就死在这莽莽荒野上,连个棺材葬身地都没有,尸体任野狗啄食,冤魂亦不得返乡。” 沈秋说着说着,又想起了路不羁,他叹了口气,说: “我观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待在家中,继承家业,那也是一生平安无忧,寻个好对象,生儿育女,传承姓氏,岂不美哉?” “又为何非要走这江湖路?” 这其实就是拒绝了。 秃瓢少年被沈秋这一席话说的也无力反驳,少年人对于梦想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沈秋当年也从这阶段过来的。 他不再说什么,拍着青青的脑袋让她去休息。 他叮嘱到: “以后别和这些精神小伙一起玩,被他们传染了傻气可就完了。” “嘻嘻,精神小伙,不请自来!” 青青倒是记得在山中,沈秋对她说过这个梗,她接了句话把子,结果被师兄又用指头打在额头。 沈秋盯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说: “笑什么笑,你之前,不也是个一心向江湖的精神小伙嘛?” 22.伏牛山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沈秋早早起床,收了帐篷,又叫醒青青和秃瓢少年,准备上路。 昨晚的规劝似乎起到了效果,今天一早,秃瓢少年,哦,他叫李义坚。 这家伙便垂头丧气的说,要和沈秋青青一起搭伙,回去洛阳家里。 沈秋不是想带着一个累赘上路的,但青青和这少年人颇为相得,央求了师兄,便让李义坚同行了。 青青和沈秋同乘一匹马,让李义坚坐在另一匹马上,三人沿着驿道向前,一路倒也悠然。 “李家哥哥,你离家出走,本是打算去拜师学艺吗?” 青青坐在师兄怀中,她好奇的对垂头丧气的精神小伙问到: “你打算去哪啊?” “我本有两个打算。” 李义坚抓了抓自己古怪的头发,他说: “第一个,是去潇湘之地,寻潇湘剑门,我父亲和那门派的采买管事有些生意往来,我也称他一声伯父,想来他应该会助我加入那两湖大派。” 这精神小伙虽然看上去中二呆傻,但实际上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他父亲是洛阳豪商,买卖精通,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是心思灵活之人,只是少年人定不住性子,才看上去有些不靠谱。 他还喜欢说笑,用沈秋的话说,就是有点逗比。 沈秋抓着马缰,不参与两个少年的交谈,但他也听着秃瓢少年的完美计划。 那家伙对青青说: “但潇湘剑门一向隐世,而且招募弟子还要考校天资,我老爹总说,要做好两手打算,免得一路走到黑。” “因此我便还有第二重想法。” 李义坚抿了抿嘴,他带着无限向往的说: “若是潇湘剑门不收我,我便沿着潇湘之地直入湖北,去寻太岳山真武纯阳宗,先在那纯阳宗里做个外门小道长,然后和同门中人打好关系。” “若运气不错,在那待上2年,自然也有习武资格,到时候学上一手太极拳法,或者耍弄几招七截剑术,也能行走江湖了。” “但若是纯阳宗也不收你呢?” 青青点了点头,这李家哥哥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又问到: “如果两家宗门都不要你,你怎么办?回家吗?” “这还不是还有那本‘万兽拳’秘籍吗?” 秃瓢少年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包裹,他说: “如果事不可为,我就打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那苦修这本拳谱,没准还能得奇遇呢。” “那你在家里练拳岂不是更好吗?” 青青嘻嘻笑着反问到: “在家里还有人服侍,也不担心风餐露宿。” “李家哥哥,你是没在山里住过,总觉得什么事都好办,真让你去了深山,没人帮你,怕是得饿死在那山清水秀之地呢。” “更何况,习武之人,得吃肉才能长气力,尤其是在你身体发育之时。” 沈秋也瞥了中二少年一眼,插话说道: “摄不够足够营养,别说每日练武,打熬气力了,你连活到二十都难。更别说,你选的路根本不对啊。” 沈秋指着身后,对尴尬到脸颊通红的李义坚说: “这条路向北走,一路进太行了,你要去两湖潇湘,得向西南走啊。还是说,你其实是个路痴?” “没有。” 李义坚抬起头,反驳说: “我出门前专门问了管家,本来是往南走的,但我想,我这一走,老爹老娘肯定要寻我,我就想着,向往北走,然后绕去南方。” “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沈秋笑了一声,他说: “将来继承家业,肯定能把你家商路发扬光大。” “说起来,你也幸亏是先遇到我和师兄呢。” 青青对李义坚说: “你再走下去,要是进了附近的伏牛山,可就完了。我听说伏牛山有伙悍匪山贼,你这样的富豪之子,又粗通武艺,要是被他们绑了票,你家人不得急死?” “你别小看我啊。” 秃瓢少年被沈秋兄妹连番数落,有些气愤,他握紧拳头,说: “我也是和护院武师学过一些拳脚的,只是...只是被沈秋师兄的刀法吓住了,要是真的打起来,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你确定?” 沈秋瞥了李义坚一眼,他说: “昨日我打你,可还没用刀法呢,这套归燕刀,乃是军中武学,招式简单,容易上手。但讲求的就是一击致命,要是真打起来,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教我呗!行走江湖就是要威猛霸道!” “我昨日偷看你练武,那刀法端得虎虎生风,颇是威猛,我也喜欢得紧,那正是我想学的威猛武艺。” 秃瓢少年猛地抬起头,他对沈秋说: “既然是容易学的武艺,那就教我呗,沈秋大哥,我也不让你白教,就拿这秘籍和你换!” “你要是需要钱财,我也可以求求老爹。” 说着话,这精神小伙就要掏自己那本拳谱秘籍。 “得了得了,你那本秘籍,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沈秋摆了摆手,他对李义坚说: “我若是教你习武,以后你又生了行走江湖的心思,又自持武艺,好勇斗狠,万一出了事,那可就是我的心障了。” “我不沾你这因果。” “哦。” 秃瓢少年一脸失望,闷闷不乐。 青青看了一眼师兄,她已经很了解沈秋了。 师兄不喜多事,说了不教肯定就不教。 但她自己因为差点害死了李义坚,内心颇有些不安,便想着回报一下这中二少年。 中午吃饭时,趁着沈秋去解手的功夫,她便偷偷摸摸的对李义坚说: “师兄不教你,我教你!” “嗯?” 秃瓢少年诧异的看了一眼青青,他说: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但我会内功啊。” 青青挥了挥拳头,她说: “我可以教你江湖心法,师兄学内功也是我教的呢,而且这套山猫拳虽说是大路货色,但你要是不通道理,就按照拳谱去练,是练不出武艺的。” “师父教过我强身健康的拳法,也是从意形拳简化来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可以指点你这套拳该怎么练。” “就当是,我差点害死你的报偿吧,你也别怪师兄,师兄只是...经历了一番事情,才如此冷漠的。” “那...好!” 秃瓢少年来了精神,他对青青说: “我没怪沈秋大哥,他对我说的,都是对的道理。他若真是坏人,也不会对我说这些的,但就是感觉有些少年老成。” 李义坚抓了抓古怪的头发,他说: “沈秋师兄明明和我一般大,都是16岁的年纪,不知为何,面对他时,我总有种面对家中管事的感觉。” “就好像是,16岁的身体里,塞进去了一个几近而立之年的魂魄。” 秃瓢少年只是有感而发。 但他身边的青青却眨了眨眼睛。 以往之时,她也感觉师兄有些大,现在被李义坚戳破这道理,青青便也有了些想法。 她感觉有些烦躁,便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丢在脑后,又在秃瓢少年额头上打了一下,说: “不许你说我师兄的坏话!” “还有,你记住了,不能被师兄发现我教你练武,所以,只能在夜晚时练习,等师兄睡着之后。” 她说: “师兄每日睡得颇熟,所以你无须担忧,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被他三两下诈出来就好。” “好!我晓得了。” 李义坚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学着武林中人抱拳的姿势,对青青丫头说: “青青姑娘,你虽不是我师父,但你教了我,我也会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所需,我必赴汤蹈火,再...” “啪” 青青的手指蜷起,打在秃瓢少年额头处,她老气横秋的,学着师兄的语气说: “别装深沉,少年人就要有个少年人的样子。” “好,好。” “师兄回来了,别被他发现,今夜我便教你,耐心等着。” 沈秋没注意到青青丫头和秃瓢少年的举动,他吃了些干粮,便再次上路,夜晚之时,沈秋握着剑玉进入梦中。 查宝的风雷指除了外功之外,还要用些药物淬炼手指,来加强骨骼坚固,使骨指强健有力,眼下是没有条件。 到了洛阳,便要循着查宝的记忆,去配置那些药物了。 他很快进入了剑玉梦境,呼吸变得绵长有力,睡在他身边的青青眨了眨眼睛,便偷偷摸摸的穿上衣服,离开帐篷。 李义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嘘。” 青青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帐篷远处,她说: “带上火烛,跟我来。”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沈秋就注意到了秃瓢少年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有他似乎暗自窃喜的表情。 他便问道: “这是,昨夜没睡好?” “呃,是近洛阳了。” 秃瓢少年急忙拿出商量好的说辞,搪塞到: “我担忧父母,又怕被责罚,所以翻来覆去,很难睡着。” “现在倒是害怕了。” 沈秋看着这离家出走的熊孩子,他说: “当日离家倒是胆子颇大嘛,好了,快些走吧,早日到洛阳,也早日让你父母放心。” “现在的孩子啊,真的是...”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秃瓢少年,坐在他怀中的青青偷偷的对李义坚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这李家哥哥,说起谎来,倒是很擅长啊。 自此两日,每晚在沈秋入睡后,青青都会教李义坚修行内功,顺便指点他的拳架子。 到第四日,距离洛阳也只有十几里路了,也快出了这伏牛山。 “昨日如何?” 烛火被放在石头上,青青坐在石头边,问到。 秃瓢少年摸了摸自己下丹田的位置,对青青说: “气感有了,又冲开了三处穴位,估摸着还得半个月,才能完成小周天。” “嗯,这才对嘛。” 青青满意的点了点头。 师兄说他只是片刻钟,便完成了内功小周天,这肯定是骗人的。 眼前李义坚花了3天,才有了气感,又开始冲穴,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 切,师兄肯定是在吹牛啦。 “那我们今晚继续练拳架子。” 青青很快进入了在太行山教山鬼认字的状态,她捏着竹竿,对眼前摆开了阵势的李义坚说: “昨天我对你说了,所谓招式,不能拘泥。” “拳架子是让你熟悉招式发力,但真正打起来,那就是挥拳乱打,拳由心动,不能死用招式。” “但你自己心里要懂,一旦对手露了破绽,便用合适的招式,打他措手不及。” 小师妹的竹竿打在秃瓢少年的腿弯处,她说: “我与师父去两广时,听拳馆师傅说过,意形拳学野兽扑击,拳力凶狠,气势十足,讲求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身体再向下一寸,李家哥哥,你这马步倒是扎得稳,以前练过?” 青青问了一句。 秃瓢少年嘿嘿一笑,他一边按着青青的要求,将拳架子端到最完美的姿态,一边说: “我都说了嘛,我从小好动,老爹被我烦得不行,便请了护院武师教我,高深的武学他们教不来,但只是马步拳架还是教的很细心。” “别得意。” 青青哼了一声,她继续说: “师父教我拳时,对我说过,这意形拳行拳时,切要记住要点。” “一要塌腰,二要缩肩,三要扣胸,四要顶,五要提,六要横顺,七要钻落翻分明,你且听我慢慢对你讲,首先,你要...” 青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夜里的嘈杂声打断了。 秃瓢少年也猛地警醒,眼看着嘈杂声朝自己这边而来,他当即吹灭蜡烛,拉着青青躲在了旁边的巨石影中。 青青被吓了一跳,她和李义坚偷偷从巨石边探出头,向外看去。 借着月色,依稀能看清楚,四五个人正从远处林子里冲出来,他们打着火把,手握棍棒刀枪,骂骂咧咧,大肆交谈,语气粗俗,不像好人。 “看那!” 青青看到了一物,便对身边的李义坚说: “他们抬着麻袋。” “是人!” 秃瓢少年义愤填膺,他握紧拳头,低声说: “这定然是山贼土匪从洛阳绑了人,也许就是伏牛山寨的匪徒!” “我乃洛阳土著,我是知道的,从我出生到现在,每年都有良家人被这伙土匪掠走。最可恶的是,他们有时收了赎钱,还要撕票,根本不讲江湖道义。” “我们管不了。” 青青抿了抿嘴,她低声说: “除非找师兄来,但师兄不喜多事,他肯定不管的。” 秃瓢少年也有些默然。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有沈秋一样的功夫,最少眼前这恶事,也就能管上一管,大好男儿,怎能坐视恶事在前不发声呢? 两个少年不想多事,但无奈事却找上了他们。 “大哥,那边有火光。” 一个握着刀的小喽啰,对带着四方巾,敞着胸口,拄着竹枪的大哥说: “好像有行人在那扎营度夜。要不,咱们兄弟去‘借’点东西?” “哈,这伏牛山乃是我等的地盘,这伙行人还敢偷偷溜走,走!弟兄们,去看看他长着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等兄弟面前拿大。” “若是还有女人,让兄弟们松泛松泛,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哈哈哈哈。” 伏牛山下,夜色之中,毛贼们的淫笑声传出老远。 23.行侠仗义 伏牛山在洛阳郊外,算不得名山大川,但也是临近繁华之地。 眼下年景不好,自然就有人落草为寇。 这山里贼寇由来已久,十几年前作恶多端,偏偏极有运气,也不见官府来剿,便活的越发滋润。 早年间,山匪头目还约束下属,不得惊扰行人,免得引出一些没必要的乱子,抢劫行人又有搜刮几个钱? 那里有绑票这买卖来的实在? 但这几年,山匪声势越发好大,伏牛山寨也有了500多号人,堪称兵强马壮,早年间的规矩,现在也没人理会了。 这任何地方,规矩一乱,便会引来祸端。 就如今晚,这位带头绑票的伏牛山大哥,乃是寨主亲信,今夜是奉寨主之命,做的一件大事。 一切都很顺利,肉票也有惊无险的绑到手,此时该回去山寨。 但手下兄弟忙了一些,现在要找个乐子,身为大哥,怎能阻拦? 他也是豪气干云,一挥竹枪,便带着四五个喽啰,朝着沈秋那边的篝火处走去。 “不好!” 看到这一幕,躲在巨石后的青青便心里一惊。 她暗道一声: “师兄夜里睡得极熟,摇都摇不醒,怕是要被这伙贼人害了性命!” 沈秋神在剑玉梦境中,一旦入睡,对于外界的感知确实会变得迟钝。 青青是知道这一点的。 眼看着那些匪徒朝着营地走去,她一着急,便从藏身处跳出来,倒是把眼前的几个土匪吓了一跳,也被她身边的秃瓢少年吓了一跳。 只见青青抬起双手,扣动机簧。 一道黑色小箭便从手腕处飞出,正中那竹枪大汉的左眼,这距离上,小箭贯穿力极强。 那匪徒哼都没哼一声,就翻身而倒。 “站住!” 青青大喊了一声,把眼前的几个喽啰震慑住,她的左手在身后不断的摆动,意思是让李义坚赶紧去叫醒沈秋。 只要在匪徒来前,把师兄唤醒,这些小毛贼便不是什么问题。 师兄可是和北朝黑衣卫厮杀过的! 而那边,眼看着大哥被射倒,小喽啰们吓坏了。 一个胆子大的蹲下身,用手指在大哥鼻孔摸了摸,便惊恐的喊到: “周大哥被杀了!” “啊!小娘皮!受死!” 当即便有一人手持长刀朝着青青扑来,但青青左手手腕再有机簧声响,那扑来的喽啰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拳头打中腹部。 整个人翻倒在地,哀嚎几秒,抽搐一下,便也再无声息。 “呸!” 青青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 “谁要敢乱动,姑奶奶这涂了毒的袖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她的双手乱挥,眼前4个喽啰,但凡被指到,都惊恐后退。 这小娘皮的袖箭好生厉害,心性也是毒辣,一照面就连杀两人,端是煞气,谁能不怕? 但青青看着威风,实则内心也无底气。 这些见识不多的小喽啰不知道,取自黑衣卫的袖箭并不能连发,青青左右手腕的袖箭都被激发,除非再次装箭,便不能攻击了。 但青青知道,只要吓住了这些匪徒就行了。 跟随师父江湖走镖的时候,师父专门对她说过,干镖师这一行,要懂得结善缘,和镖路上的大山寨搞好关系。 不要喊打喊杀,生意才能做的长久。 如果真要对手,也不需要赶尽杀绝,以免多生事端,匪徒都是一群欺软怕硬之辈,只要被吓唬住,往往就能和平收场。 眼下看来,她做的还不错。 “把你们绑的肉票放下来!” 秃瓢少年没注意到青青打的手势,他捡起地上的单刀,对眼前的匪徒喊了一声: “朗朗乾坤,害人性命,你们真是无耻之尤!” “坏了。” 青青心中猛地一跳。 这李义坚真如师兄所说,是个精神小伙,怎么这么喜欢多事! 吓退他们不就行了,还非要救下肉票。 这些匪徒就靠这手段养家糊口,你这不是砸人饭碗嘛。 果然,李义坚的话一喊出来,对面几个被吓坏的喽啰就有了动作,这次下山绑票,乃是山寨寨主吩咐的。 谁敢丢下肉票,谁就活不成了。 伏牛山匪首张肥行事暴戾,完不成他的命令,就跑回去,只能是找死。 这几个喽啰也是山寨老人手,自然知道这关节之处,眼看着眼前这两个家伙盯上了肉票,又岂能罢休? “她的袖箭能打几个?咱们兄弟伙冲上去,给周大哥报仇!” 一个奸诈似猴的家伙挥起棍棒,大喊到: “兄弟们,并肩子上!谁抓住那小娘皮,谁第一个享用!” 有了人带头,四个喽啰的胆气一壮,便朝着青青和李义坚扑过来,青青后退几步,只见李义坚也不说话,就靠着一股血勇,挡在她前方。 他乱舞手中单刀,毫无章法,那几个喽啰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被李义坚这突然爆发逼退好几步。 “青青,我做差了。” 秃瓢少年不是笨蛋,看到青青不再发袖箭,便知道刚才青青只是在吓唬这些匪徒。 他气喘吁吁,眼中也有恐惧,但还是咬着牙,对青青说: “你快回去!叫醒沈师兄,我...我来挡住他们!” 青青也不废话。 她算年纪小,但在太行山里经历过,她知道该做什么。 此地距离营地也就十几丈远,青青快步冲向帐篷,李义坚在身后胡乱挥舞单刀,一边打一边喊,一边退。 他这算是初次作战。 青青教的那些经验被全然忘在脑后,只知道本能的用力挥刀,结果被那些废土用棍棒劈头盖脸的殴打,几招下来,秃瓢少年就有力竭之感。 这关键时刻激发的肾上腺素也不是万能的。 另一边,青青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看到师兄握着到,睡得香甜,她扑到沈秋身上,死命的摇晃。 但沈秋就是不睁开眼睛。 青青听到帐篷外那些喽啰的破口大骂,她心里一急,便抄起自己的荷包,拿出那粗大的磨制缝衣针,朝着沈秋手臂轻轻一扎。 “唰” 正在梦境中和那些“热情”的黑衣卫们切磋武艺的沈秋感觉到痛楚,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青青一脸焦急。 他也听到了帐篷外的喊杀声。 不用多问,沈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你装好汉!” 帐篷外,李义坚手里的刀被打掉,他被喽啰踹到在地,又被四个匪徒蒙头照脸的用棍棒殴打。 大概是为了折磨他,那手握单刀的喽啰没有一刀砍死这个中二少年。 “给爷爷我上眼药哈?” 狡诈似猴的土匪一脚踹在李义坚腹部,将这少年踢得蜷缩成一团。 “你这头发倒颇为奇特。” 那瘦小的土匪扬起刀,他满脸狞笑的用脚踢着秃瓢少年的脑袋,他说: “来,让爷爷给你剃个头。” 李义坚看到了土匪举起刀,心知自己可能活不了了。 他心中戚戚,没想到江湖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自己怕是成不了一代大侠了,但总算是为了救人而死,也算是不负侠义... 只可惜,自己到头来,还没能救到那被绑票的可怜人。 他并无多少后悔,也许是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与鲁莽。 在生命最后一刻,李义坚闭上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爹老娘,自己死了,便无人奉养他们。 爹,娘,孩儿不孝,此番对不起二老养育之恩了。 “尔等好胆!” 就在李义坚闭目受死时,一声暴喝从四个喽啰身后响起,那手持单刀的瘦小土匪诧异的回头,迎面就是一道匹练刀光劈下。 他举起单刀,试图格挡。 但都统大人的好刀何等锋利? 这一刀劈在那面目奸诈的土匪脖子上,连刀带手一分为二,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那激起的血洒了周围三个土匪一身一脸。 腥臭的血也如雨一样落在闭目等死的李义坚脸上,让少年人睁开双眼。 在篝火吹动间,他便看到身穿单衣的沈秋师兄手持雁翎刀,侧身轻松躲开土匪打来的棍棒,手中寒刃顺势挥起,将那恶徒开膛破肚。 他另一只手并成指剑,在收刀之时,越过几步,如电光火山,一指头戳进另一个匪徒的眼眶,有风雷之声于夜里激荡开。 眨眼之间,瞬杀三人。 这如索命恶鬼的凶狠,将最后一个喽啰吓得放声尖叫。 眼看着沈秋无情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那匪徒双腿颤抖,几欲崩尿,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实在是被吓破了胆。 可惜,没谁能来救他了。 “师兄,给!” 青青丫头双手提着手斧,一脸谄媚的递给沈秋。 后者冷哼了一声,瞥了青青一眼。 意思是,一会再和你算账! 在李义坚的注视中,沈秋师兄接过手斧,在手里掂量两下,又在一个回旋间,将手中的手斧丢出。 战斧呼啸,犹如嘶风,那沉重手斧在空中高速旋转,跨过三丈之地,正劈在踉跄逃跑的土匪背后。 鲜血激发,那恶徒就像是被人从背后一拳打中。 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一周,砸倒在地,再无生息。 “去,把斧头捡回来。” 沈秋没好气的对青青吩咐了一句。 小师妹也不敢反驳,低着头,乖巧的去捡斧头了。 他将雁翎刀上的血,在那土匪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还刀入鞘。 在快要熄灭的篝火映衬中,沈秋蹲下身,看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秃瓢少年,在火光中,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李义坚。 在血腥气冲天的营地里,他蹲在三具尸体边,对经历生死的秃瓢少年说: “少侠,这就是你想要的江湖...” “可还喜欢?” 李义坚知道,这是沈秋在讽刺他,明明不通武艺,还整天想着行侠仗义。 他握紧了拳头,回想着刚才赴死之时的软弱。 那些濒死前的回忆,父母,家人。 沈秋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对秃瓢少年说: “把这尸体收拾一下。” “看着怪恶心的。” 说完,他就要回去帐篷,继续梦中修行。 “噗通” 响声于背后响起,沈秋回过头,便看到与他一般大的秃瓢少年跪在地上,将头贴在地面。 他用混杂着无能与渴望,甚至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大声喊到: “求你教我刀法!我不想...不想如今日这待宰羔羊了!求你!” “你还想行走江湖?” 沈秋的语气变冷了一些。 面对他的问题,李义坚涩声回答到: “我既不走江湖,也要学自保之术,今日之事,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男儿无刀,怎能护住家人?” 这回答,倒是让沈秋微微颔首。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提着斧头,垂头丧气的走回来的青青丫头。 今日若无这李义坚挡住土匪,青青怕是也要受番折磨,这胆大妄为的丫头,真的是要被好好教训一下,让她长个记性。 “去找把刀。” 沈秋挥了挥手,他说: “明日教你刀法。” 李义坚满脸欣喜的抬起头,就听到沈秋说: “但只教两天,到了洛阳,我们便分开吧。” “好!” 秃瓢少年跳起来,摸了摸眼泪,捏着鼻子,和青青一起,把那几具匪徒尸体拖出了营地,被这两个家伙这么一闹,沈秋也没了睡觉的心思。 他坐在帐篷前,闭着眼睛,运起了真气内功。 刚才那在战斗中顺手用出的风雷指,倒是有点查宝内味了,他有所体悟,看来一个劲的闭门造车,果然还是不行。 一炷香之后,李义坚处理完了尸首,却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跑入黑暗中,不多时,便扛着一个麻袋回到了营地里,青青也叽叽喳喳的跑上去帮忙, 沈秋睁开眼睛,借着火光,他看到青青和李义坚打开麻袋,露出了其中装着的东西。 “嗯?” 沈秋皱起了眉头。 一个小丫头。 看上去和青青差不多大的样子,比青青瘦弱一些,留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发髻。 穿着青萝绸缎长裙,腰间佩戴着精美的玉环,脚上是精心缝制的绣花鞋,颇有点大家闺秀的感觉。 这丫头品心而论,非常漂亮,哪怕被用麻绳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白布条,但那紧闭的眼睛线条,居然也有种娇媚之意。 这让青青都忍不住撇了撇嘴,显然,是看到比自己更好看的小姐姐,有些不服气了。 她一脸昏睡状,看样子像是昏迷了。 “啊这...” 看到那被绑票的丫头的脸,秃瓢少年立刻惊呼一声。 “你认识她?” 青青好奇的问到。 “嗯。” 李义坚点了点头,他对青青和沈秋说: “这是洛阳雷爷的宝贝女儿,雷诗音大小姐。” “雷爷?” 沈秋问到: “这么霸气的名字?” “是,雷烈,洛阳第一豪商,大家都尊称他为雷爷。” 李义坚看着昏迷的丫头,他说: “雷爷除了非常非常有钱之外,他掌握着洛阳码头三分之一的商船,商号遍布中原,据说在北朝和两广也有商路。” “我父亲一直想搭上雷爷的人脉,但屡次送上拜帖,却连雷家大门都进不去。” 李义坚有些黯然的说了一句,结果引来了沈秋的疑问: “你家是商人,他家也是商人,彼此之间为何差别这么大?难道他家还有做官之人不成?” “雷爷家里没人做官,但他的权势,可比洛阳府令大多了。” 秃瓢少年解释到: “雷爷是江湖中人,而且这洛阳城里的官来上任,可都是要先给雷爷送礼的。” “只因为,他是河洛帮大龙头啊。” 24.手帕交 河洛帮,沈秋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然是碎嘴小丫头青青告诉他的,在太行山中闲来无事时,青青总会把这些江湖事翻来覆去的给师兄说,权当解闷。 而根据青青丫头的说法,这个洛阳河洛帮,与其说是江湖门派,倒更像是一个有“活力”的社会性组织。 说的简单点,就是黑道帮会。 按照沈秋的现代思维来理解,这个帮会是一个由繁华商业为核心,武装押送,抢夺地盘为外围的复杂团体。 这是它和其他武林门派最大的不同。 像是江湖五大正派宗门,和魔道七宗,都是为了练武而练武,为了支撑弟子习武,才偶尔去涉足一些商业活动。 但河洛帮刚好是反过来。 他们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才去练武的。 毕竟现在这世道不好,没一身武艺护身,做生意都不好做,总不能押运货物每次都请镖局,镖局也有斗不过的武林豪强呢。 而且绿林人士里也有硬点子。 比如齐鲁之地,天下著名的是非寨,天下第一寨,比起当地官府更像是官府做派,还接百姓击鼓鸣冤的,而是非寨寨主,更是江湖天榜高手。 不平枪,仇不平。 你说要遇到这样的强人,一群镖师能做些什么? 河洛帮从单纯的商会,混到江湖帮派,也确实是迫不得已的。 这个帮派出自洛阳,洛阳也自然是河洛帮的总部。 说实话,沈秋真的很怀疑,堂堂河洛帮帮主的女儿,真正的地头蛇,居然会被一群土匪绑架了? 这到底该说是世道坏了,土匪胆大,还是另有内情呢? “别装睡了。” 沈秋坐在篝火边,对躺在青青怀里的肉票说了一句。 那丫头眼睛动了一下,但还是充耳不闻,继续装晕。 刚才沈秋就注意到,在被从麻袋里取出来的时候,这位雷诗音大小姐的呼吸粗重了那么一瞬,手指也动了动。 她应该是早就醒了,但却颇有心计,一路装睡混过来的。 “哎呀。” 青青听师兄说,怀里的小姐姐是装睡,便伸出手,掐住雷诗音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只是短短片刻,这位装睡的大小姐就睁开了眼睛。 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睛,在睁开眼睛,那种柔媚之意便更甚。 这位落难大小姐应该是不通武艺的。 也就是说,媚骨天成啊。 “你好大的胆子!” 大小姐一把拨开青青的手,她跳起来,整了整衣服,又转过身整了整散乱的头发,这才扭头指着青青。 她用黄雀鸟一样清脆的声音,对青青说: “居然敢欺负我,我要让爹爹教训你!” “切。” 青青丫头看到这小姐姐这么漂亮,早就心怀不满了。 她别过头,发出一声冷哼,根本不去看这位大小姐。 她说: “我还救了你呢,你爹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忘恩负义吗?” “谁知道你们跟那群土匪是不是一伙的。” 雷诗音后退了一步。 她的大眼睛扫过青青,又在闭着眼睛调息的沈秋身上看了看,最后落在了秃瓢少年李义坚身上。 她歪着脑袋,打量着李义坚,后者因为古怪发型的缘故,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咦,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大小姐疑惑的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是李义坚啊。” 秃瓢少年感觉气氛尴尬,便抬起头,主动介绍到: “我爹是洛阳城贩卖草药的李家老店的店主,诗音大小姐,10天前,洛阳商会集会时,我们在偏厅里见过的。”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 看到熟人,这提心吊胆的大小姐便放松下来。 她对李义坚说: “你就是那个被其他人讥笑的傻小子,你说你要行走江湖,闯出一番事业,要成大侠呢。” “我听说你几日前离家出走了,你爹爹还求到了我爹爹那里。” 大小姐说: “他想让我爹爹动用河洛帮的资源,在潇湘之地寻你呢,你怎么又回来啦?不做大侠梦了吗?” “唔,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事啊。” 青青坐在一边,就像是听八卦一样,她从口无遮拦的雷诗音大小姐那里,得知了关于秃瓢少年的故事。 难怪李义坚这铁憨憨,要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呢。 原来是被洛阳城里同龄的富二代们讥笑了。 秃瓢少年阴着脸,不说话。 谁的糗事被爆料出来,都是这幅表情,雷诗音大小姐却走上前,她伸出手,拍了拍李义坚的肩膀,她温声说: “你放心,李家哥哥。” “你此番从山贼手里救了我,待我们回去洛阳,我肯定帮你教训那些讥笑你的酒囊饭袋们,如果你还想习武,我也可以求爹爹,收你进河洛帮里。” “只要你护我安全回到洛阳,我雷家必有重谢。” 这几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倒是让闭着眼睛的沈秋,对这个大小姐另眼相看了。 她绝对不是那种脑子空空,只知道躲在闺房里绣花的富家小姐。 这小丫头片子颇有心计,大概是看出了李义坚和自己与青青不是一路的。 在这突发情况下,她本能的就找到了自己最容易说动的人。 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看来那位雷爷也是个心思阴沉,擅长谋略之辈啊,难怪能成河洛帮龙头。 “走了,少年。” 沈秋突然站起身,提着刀,对李义坚说: “随我去练刀。” “好的,沈秋师兄。” 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诗音大小姐的秃瓢少年,这会听到这话,便喜不自胜,把这费尽心思的大小姐丢到了一边。 他抓起从土匪那里拿来的破旧单刀,就跟着沈秋离开了营帐,不多时,便有利刃破风的声音传来。 雷诗音的表情不太好看了。 这和青青一般大的丫头使劲抓着自己的裙边,她的小心思被沈秋窥破,带走了李义坚,让大小姐又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她正在思索对策,一支竹筒就被递到了眼前,把雷诗音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就看到青青一脸不在乎的对她说: “吃点东西吧,你可以去帐篷里睡一会。” 青青打了个哈欠,看雷诗音孤独一人,有些可怜,便耐心说到: “我们天亮出发,这里离洛阳也就十几里路,翻过山就到了。” 雷诗音接过那冰冷的竹筒,那是今天沈秋做竹筒饭剩下的,并不多,但对于丫头的胃口来说,肯定是够了。 大小姐在傍晚时,被从洛阳码头绑架,到现在这午夜之时,水米未进,又惊又怕,自然是饿极了。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从头顶取下一个银簪子,放入竹筒看了看,在确认无毒后,才开始吃这冰冷的饭食。 她的举动都是在青青眼前做的,没有避人。 但青青也不在意。 她从小听江湖事长大,自知行走在外,就得多个心眼,雷诗音大小姐刚刚被绑票过,不信任他们是应该的。 雷诗音还想在青青面前保留一点体面,但腹中空空,实在是饿极了。 她用竹筷将米饭拨入嘴里,往日这样的饭食,她看都不会看的,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这位大小姐还没就这么吃过白饭呢。 “这里还有点笋。” 青青倒是好心,将剩下的竹笋放在竹筒里,递给了雷诗音。 她看到大小姐有些噎住,还伸手轻轻拍打她后背,给她递水,两个同龄丫头坐在火边,低声说着话。 青青本身就是那种没有太多心机,但却很有亲和力的性格。 在她细声细语的一番安慰下,雷诗音吃着饭,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这倒是把青青吓了一跳。 “你肯定很害怕吧?” 她从兜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手忙脚乱的给雷诗音擦眼泪,她学着师兄安慰她时的语气,对雷诗音说: “被从家里绑出来,一路抹黑到这里,还有那些恶心的土匪说的怪话,我想想都怕呢,也是难为你了。” “我不怕。” 雷诗音擦了擦嘴,她别过脸,倔强的对青青说: “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他们抓我是为了威胁我爹爹,只要我爹爹还在,我就很安全。” “别装了。” 青青坐下来,她一边给自己手腕上的袖箭装上小箭,一边对雷诗音说: “我呢,我前一段时间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我师父被...我和我师兄落入山崖,被北朝狗贼困在山里。” “那一夜,师兄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在大雨里寻找能躲避的地方。” “我想,你此时的心情,肯定和我当时把师兄拖入洞穴,又生了火之后的心情是一样的。” 青青看着雷诗音,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说: “去睡吧,你安全了,有师兄在,没人能再能害你了。” “嗯。” 雷诗音揉了揉肚子,爬进帐篷里,但不过一会,她又探出头,怯生生的对青青说: “你也来嘛。” “嗯?” 青青打着盹,强撑着身体,随口说: “你去睡吧,我是江湖儿女,风餐露宿,比不得你娇生惯养,我在外面躺一晚没事的。” “你也来。” 雷诗音伸出手,主动握住青青的手,把她拉入帐篷,她小声说: “我一个人睡,害怕。” “你也会害怕啊?” 青青也实在是撑不住了,她脱去外衣,就那么摸着黑,和同龄的雷诗音躺在帐篷里,她感觉到雷诗音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 在黑暗中,她说: “你怎么会被绑架呢?你爹爹应该把你保护的很好啊。” “家中有坏人害我。” 大小姐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她这样心思灵巧的丫头,早就想通了关节。 若没有内鬼配合,就靠伏牛山那些土匪的手段,怎么可能把她从洛阳城里带出来? 但这些事,就交给爹爹去查吧,她是真的乏了。 她伸手抱住青青,就像是抱着玩偶熊一样,她嗅着青青身上的味道,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 “范青青。” 青青哈欠连天,眼皮打架,随口应了一句,不多时,便有微微鼾声响起。 黑暗里,雷诗音轻笑了一声。 这个范青青,和往日绕着她转的那些洛阳纨绔们截然不同,颇有英气,让人心安,爹爹总是说,自己要学会分辨那些纨绔接近自己的目的。 爹爹说,要和那些没有目的,不想利用她的人交朋友。 可惜,洛阳城里,哪有那样的人呢? 不过现在,兰心蕙质的雷诗音大小姐,感觉眼前这范青青丫头挺有意思,她会是爹爹说的那种人吗? 她闭上眼睛,抱着青青的手臂,就那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时,沈秋一行没有立刻动身。 他说要教李义坚刀法,就要教的用心。 秃瓢少年一夜没睡,外加一个早上,直到太阳高照,差不多午时的时候,他勉强将一套归燕刀法记牢靠了。 “这套刀法,不重招式,重在意志,重在气势,一旦出刀,必饮血而回。” 沈秋收起帐篷,解开拴马的绳子,对身边打着哈欠,黑眼圈严重的秃瓢少年说: “我自己也只是刚刚学会,教不了你太多,你以后每日练习,若得机遇,用来防身就绰绰有余。” “知道了,师兄。” 李义坚回了一句。 沈秋则摇了摇头,他说: “别叫我师兄,就叫我沈秋,你我同龄,我也没权力,更没兴趣代师收徒。” “好吧。” 秃瓢少年也不在意沈秋的冷漠。 这几天里,他已经熟了沈秋的脾气,这人就是这样的,外冷心热,除了青青姑娘之外,他基本不怎么关心其他事情。 但沈秋对青青,倒是颇为慈爱,就像是亲兄妹一样。 “我和诗音乘一匹马。” 青青丫头元气满满,她跳上马鞍,又把穿着长裙,身形纤细的雷诗音拉上马,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 她对师兄说: “你和李家哥哥骑马吧。” 沈秋被这有了“新欢”,忘了旧人的笨丫头气的不轻,他回头看一眼李义坚,后者缩了缩脖子。 “算了,你骑马吧。” 沈秋将马缰丢给秃瓢少年,他抓起雁翎刀,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说: “我跑一跑,刚好练练身法脚程。” 另一边,骑在马上的雷诗音细声细气的对青青说: “你就答应我嘛,好青青,来我家吧,以后陪着我。” “我不是让你做婢女,我去求爹爹,认你为义女,我两相见如故,我又颇喜欢你的性格,以后在洛阳繁华地一起长大,岂不比你跟着你师兄风餐露宿好得多?” “不去不去。” 青青丫头使劲摇头,不管雷诗音怎么劝,她都不答应。 最后青青烦了,她对雷诗音说: “师父走后,师兄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当然现在还有...咳咳,总之,我不会离开师兄的,” “当日最难时,他都没丢下我,我自然也不会丢下他。” “诗音,你我有缘遇到,以后做朋友就好,你又何苦求我去做不愿之事。师兄说,我等生而为人,是不可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握紧在手里的。” 她对沉默的雷诗音笑了笑,她说: “别哭丧着脸嘛,下午就能到洛阳了,你我就算分别,以后也有相见之日的。” “你可以来苏州看我啊,或者我和师兄走镖的时候,再来洛阳看你。” 大小姐看着青青的笑容,她抿着嘴,再也说不出央求之语。 她说: “我们是朋友了吗?” “当然啊。” 青青拉着马缰,对雷诗音伸出小拇指,她笑的眯起了眼睛,说: “来,拉个勾。” “师兄说,女生和女生之间要叫手帕交,那我们以后就是手帕交啦。” 25.洛阳繁华 这江湖里,是有提纵轻功的。 小青青就从师父那里学过一些,但大都是用巧力的诀窍,并无完整功法,而且武林中高明身法很罕见,大都也是门派秘传。 沈秋可以理解这种保密的意义。 身法,毕竟是“技”的组成,高明身法和高明武艺结合,是1+1大于2的效果,据说一些上等武学,还有专门的提纵篇作为补充。 可惜,如查宝那个层次,也没有寻得一篇上等提纵术。 确实让人遗憾。 就像是山鬼那样形若鬼魅的身法,更是太难寻了,不过在离开太行时,山鬼告诉了他一些提纵诀窍。 说是山鬼在寻得剑法时,偶得的一些技艺,零零散散,不成章节。 山鬼说这是因为他当初不通文字,便难以学的完整。 沈秋也不奢求,刚好趁这个机会练习一下。 说来山鬼那身法也奇怪,要控制特殊的呼吸节奏,与气力在腿部的流动,而且需长期练习才能有效果。 公孙愚感慨说,他练了整整10年,才有那一身形若鬼魅的提纵法。 而且在离别时,他拒绝了青青给他的江湖心法,山鬼只是很笼统的说,他能寻到更好的。 也不知道,他此时找到了没有。 两个女孩在驿道上纵马奔驰,秃瓢少年李义坚跟在后方,他没有离沈秋太远,打算如果沈秋师兄需要,那么就立刻把马让给他。 尽管沈秋说的明白,两人之间不存在师徒或者其他关系,但秃瓢中二少年自有一套逻辑的。 但沈秋却跟得住。 他在奔跑中调整呼吸,让体内真气也加快流动,每一次跳跃都能跨出1丈多远,但双腿很快就感觉到疲乏,肌肉有些僵硬。 他需要不断让真气流过腿部穴位,才能勉强缓解那种若隐的痛。 他也在寻找一个真气消耗与奔行速度的平衡点,让自己不至于真气耗尽,但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很多。 在奔出几里之后,他就看到三个年轻人在前方等着他。 “师兄,你快点啊。” 青青抓着马缰,不满的说: “就快到洛阳了,你看!就在前面!” 抱着青青纤腰的雷诗音,看到沈秋气喘吁吁,不停的揉着腿,冰雪聪明的她,便知道这位冷面师兄,是在初修提纵术。 她也开口说道: “沈家哥哥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若沈家哥哥需要提纵法门,我河洛帮自然会双手奉上,虽不是上等武学,但也绝对比这庄稼把式来的奇妙。” 她轻声说: “我听帮中精通武艺的叔叔说过,这提纵术不比打熬武艺,若不得窍门,就这么自己瞎练,很容易损伤躯体的。” 诗音大小姐刚说完,就被青青推了一把。 她当即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师兄的提纵术,乃是高人传授的上等法门。” 青青低声说: “你看不懂,别随便评论,师兄脾气很怪的。” 果然,下一瞬,沈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河洛帮虽然有心,但我却不敢拿,无功不受禄嘛。” 话没问题。 但这说话的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便让雷诗音有些不满,她忍不住小儿女心情,便说道: “你们救了本大小姐,爹爹要是没点表示,岂不是显得我河洛帮手面吝啬。还有,沈家哥哥,我又无心惹你,你又为何非要出言讽刺?” 沈秋恢复了一下呼吸,他走到两匹马前,从这山坡向外眺望。 在视线中,一座雄城矗立于伏牛山外的平原上,还有一条大河流过,就如玉带点缀。 那边是繁华中原的洛阳了,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城市呢。 “那我便实话说了。” 沈秋提着刀,他回头看着雷诗音,表情颇为严肃。 他说: “你身为河洛帮大小姐,却被山贼绑票,这其中颇多古怪,我猜必有内鬼协助,这是你河洛帮内斗之事,我等无意间救下你,也便被扯入其中。” “但我和青青乃苏州小门小户出身,武艺不甚出众,背后又没有靠山,卷入你河洛帮这巨兽内斗,稍不留神便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和青青一不贪恋你的权势,二不索求你的报答,三不求你办事,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交集散了便散了。”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和雷诗音握在一起的手。 他加重语气,对脸色苍白的大小姐说: “若你真把青青当朋友,那就别把我等扯入你背后的那团乱麻里,你可明白?” 沈秋明明白白的说清了关节,不但雷诗音变了脸色,就连青青丫头都有些默然。 他也没避着秃瓢少年,李义坚便知道,这也是沈秋师兄给自己的提醒。 他本还盘算着回到苏州,让老爹借诗音大小姐的关系,和雷爷搭上线呢。 现在听沈秋一说,他内心的打算便去了九成九。 李家只是贩卖药材起家的。 真如沈秋师兄所说,要是就这么贸然介入河洛帮的权力斗争里,怕也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知晓了。” 片刻之后,诗音大小姐抬起头,她那自带媚色的双眼眨了眨,郑重的对沈秋承诺到: “那便如沈家哥哥所言,入了洛阳,你等先去李家哥哥宅子里歇着。我独自回家中,待到事情解决后,再请爹爹送上请帖,邀请诸位前来赴宴,这般可好?” “我看赴宴也不必。” 沈秋摆了摆手,说: “你若有心,以后多给青青写几封信便罢了。” 诗音大小姐有些无奈,这位沈家哥哥,实在是慎重的紧。 观他也就16岁的样子,却又少年老成,还偏偏没有那种故意为之的感觉。他到底哪里来的这诸多心思? “诗音,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青青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她担忧的对雷诗音说: “那些要害你的人,万一在街市翻脸刺杀,你又要如何?” “无妨。” 雷诗音挥了挥手,她语气镇定,显然是早有谋划,她说: “爹爹与洛阳丐帮向来交好,我也曾拜过丐帮龙头为伯父。” “有他们帮助,加上我家仆从,再请洛阳大府帮助则个,这三方协力,便是贼人来上百人,也是不惧的。” “你爹爹不来接你吗?” 青青纵马前进,她诧异的说: “你爹爹乃是河洛帮龙头,必然也武艺高强吧?” “这...” 雷诗音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在她们身侧的秃瓢少年却主动小声解释到: “青青姑娘,江湖上以讹传讹,但我等洛阳土著都是知晓的,雷爷虽号令河洛帮众,但他本人却是不通武艺的。” 三人就这么聊着天,在驿道上慢行。 跟在他们身后的沈秋继续修提纵术,偶尔听一听丫头少年们的谈话,这一行四人花了1个时辰,总算是接近了洛阳城郊。 这靠近城市时,驿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还有乡民在靠近城市的驿道边做点小生意,有武侠剧里经常出现的路边茶铺,也有简陋的驿馆,还有些换马饮槽的地方。 有些乡民撑起摊子,更多的就是将货物席地而放。 在不远处还有一处泥土堆砌的草台,有戏班子在那表演,周围聚多了人,时不时还爆发一阵喧哗。 不过没看到街头卖艺,这倒是让沈秋颇为遗憾。 这些行人多穿布衣,布鞋,行色枯槁,皮肤黝黑,又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 也有体面些的,或乘轿子,或乘牛马,两者泾渭分明,贫苦人不敢靠近老爷们,老爷们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和贫农混在一起。 街边有少许吆喝声,是乡民自清晨采摘的菜果。 据李义坚说,洛阳城里也有好多坊市,迫是热闹的紧,但乡民入城却要接受兵丁检查,偶尔还会被盘剥一番。 所以这些乡民便大都聚在城外,洛阳四方都有这样的小坊市,城中府令也不怎么管。 当然,在此摆摊,税还是要交的。 “那里是何处?” 沈秋向外眺望,在城外数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处像是大宅院的地方,还有手持刀枪,带着盔甲的兵丁巡逻,看上去颇为森严,周围也无人胆敢靠近。 他问了一声,秃瓢少年如导游一般,立刻回答到: “那是天策军的洛阳大营在城外的采买处,是军爷们与城中联络之地,洛阳大营还要在往东去,在10里外的地方。” “洛阳也有天策军?” 沈秋眯起了眼睛。 李义坚便解释到: “洛阳大营乃是前朝所建,本朝国主并不喜之,洛阳府令也扬言多次要拆掉大营,但大营虽然废弛,其中也有1000兵丁驻守,就靠这洛阳本地的护卫...” 秃瓢少年摇了摇头,表情颇为不屑。 显然是很崇拜保家卫国的天策军,对洛阳城这些只知道盘剥百姓的兵卒并无好感。 “这南朝怕是药丸啊。” 沈秋低声吐槽了一句。 就他这几日所见,从上到下,不管百姓富商,对南朝朝廷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便在这里分别吧。” 众人穿过还算热闹的城外坊市,在靠近城门时,雷诗音主动向三人请辞。 大小姐在青青的帮助下下了马,她整了整衣服,对三人说: “那城门官是爹爹用银钱塞饱的,他也认得我,便不敢造次,我在这城门处等待丐帮和河洛帮来人,你们先行进城。” “事若成了,便自有请帖送到李家哥哥府上。” 说完,她又对下了马的李义坚微微俯身,她说: “李家哥哥,你要好生招待沈秋师兄和青青妹妹,务必不能怠慢。这风波过去,我会与爹爹说,你李家自会有一番前程。” 李义坚点了点头,诗音大小姐对青青挥了挥手,又对面无表情的沈秋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淑女步伐,却又气势汹汹的走向城门。 那几个护卫兵卒还不识大小姐,想要阻拦,结果被雷诗音一巴掌打在脸上。 这位大小姐气场全开,颇有气势的呵斥几声。 压得那几个兵卒畏畏缩缩,赶紧去喊城门官了,周围人群里的几个河洛帮的小卒子看到大小姐现身,二话不说,便护在雷诗音身侧。 他们急于表现,便手持棍棒,大声呵斥,驱赶周围围观的人,雷诗音也不阻拦。 既然已到洛阳,这事情就要闹大一点,威慑住帮里内鬼才方便爹爹办事。 沈秋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雷诗音虽然年幼,但确实是被那位雷爷培养出来了,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长大之后肯定是个超级心机女。 他又看了看身边担忧的青青,便不由的叹了口气。 要是这笨丫头有雷诗音一半的心计,他也不用处处都护着她了。 片刻之后,穿着一身黑色官袍,斜带着乌纱官帽,还满身酒气的城门官来到城门口,一见冷着脸的雷诗音大小姐,那酒醉便被吓醒了七分。 他不敢怠慢,一脸谄媚的将诗音大小姐迎入城市,又呵斥兵丁护在左右。 还差遣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兵骑着马赶去给大府报信,顺便把好消息告诉这两日着急上火,差点把整个洛阳翻个底朝天的雷爷。 “我等也进城吧。” 秃瓢少年对沈秋和青青说: “我爹娘肯定也等急了,刚好,我家所住,离城门并不远。” 那些兵丁忙于护卫大小姐,对入城人检查也是草草了事,免了一番盘剥。 三人顺利入城,这洛阳城城门厚重,比沈秋前世在长安所见的城墙也毫不逊色。 不愧是天下雄城,就这城墙厚度,拉来几门炮,估计也是很难轰开的。 而一入城,那繁华景象便扑面而来。 街道两侧有各色店铺,往来人群川流不息,亦比城外那小坊市还要热闹的多。 城里的“市民”,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为谈吐,也确实要比乡民们更体面。 带路的秃瓢少年也有得意之色,显然是为家乡的繁华体面而感觉到骄傲。 但青青看惯了苏州繁华,那江南之地,也不比洛阳差,至于沈秋眼里,眼前这点体面... 确实有点不太够味。 开玩笑,前世一个三线小城,都要比眼前这洛阳街道繁盛的多。 这两者根本不能比较,完全就是生产力带来的全方面碾压,沈秋更在意的,是街道两侧那鳞次栉比,古风盎然的建筑物。 这可是在什么影视城,什么仿古城里,都根本看不到的。 “这洛阳城里,住了快十几万人,自前朝起,这里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商事通衢。” 李义坚前方引路,为沈秋和青青说: “两位既然来了,就不妨多留几日,你们要去苏州,行路怕是艰难,不如走水路。” “我找爹爹说一说,寻条专走洛阳与霸都的船,你们到了霸都,再换陆路,或者继续走水路,很快就能行抵苏州。” “这接下来的路都是繁华之地,师兄和青青也不必再受行路之苦了。” 沈秋看了青青一眼,他扭头对秃瓢少年抱拳说: “那便拜托了,李兄。” “不敢,不敢。” 李义坚嘿嘿笑着,他指着前方一处堪称奢华,门外有护院行走,前后占了大半条街的宅邸,说: “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洗去风尘,我再为师兄和青青引荐我爹娘。” “师兄救我于水火,又有授艺之恩,两位不必拘束,把我家当成自家就成,以后再往来洛阳,便也不必去寻什么驿馆客栈。” “只要我李义坚还在,我李家大门,便随时为两位敞开!” 26.淬骨 之前李义坚谈起自己家,总说家中贩卖草药,是洛阳豪商。 沈秋还不以为意,觉得这秃瓢少年家中估计就是个大药房,他总把记忆中的宝芝林,和李家画上等号。 但沈秋这号外来人,在进入李家府邸之后,才算是对“豪商”这个词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眼前这,是住人的地方? 沈秋不由抿心自问。 这亭台水榭,假山楼阁,还有通幽回廊联通其间。 更让人发指的是,就他眼前那方圆数丈的人工湖,李家宅院里,就足足有3个! 各个小湖之间,还有挖通的沟壑河道连接,将整个园林连成一体。 是的,这李家宅邸,在沈秋心中已经上升到园林的位置了,和他前世见过的豫园相比也并不逊色。 只是面积稍小。 但这是在洛阳城里啊! 又不是在城外随便你造,不管哪个朝代,被城墙围起的城市中,住宅用地总是有限的。 在这繁华之地,有这样一处园林做宅邸,这李义坚家的富豪可见一斑。 其实想想也是。 虽然李义坚说,老爹数次给雷爷递拜帖,都没办法迈入雷府大门。 但雷爷那是河洛帮龙头,在整个中原地区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自家的拜帖能被雷府收下,这已经说明了李家虽然比不上雷府权势,但也绝非一般商人。 自古以来,药材买卖都是极发市利的行当,其中恶意竞争自然避免不了的,但李家能富有数十年,肯定也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分守己。 李义坚还说,自己家里有潇湘剑门的门路,那两湖之地的高门大派,大概就是李家的后台了吧。 “两位贵客,请随小俾来。” 一名穿着家人衣服的侍女,为两位风尘仆仆的江湖客带路,行走在这李家府邸迷宫一样的木质回廊中。 若无人带路,沈秋在这园林里,怕是要迷路了。 青青倒是并不在意,她蹦蹦跳跳的一边走,一边还有心情评论周围的景观。 “这小湖颇为秀气,但营造时匠气太重,算不得好的景致。” 青青扭头对师兄说: “咱们落月琴台里的花鸟园林,那在苏州都是大大有名,改日李义坚去了苏州,也要带他赏玩一番,让这中原之地的富二代,也见见咱们江南风物。” “落月琴台是你瑶琴姐姐的。” 沈秋随口说: “那又不是咱家的,咱们有的只是一处镖局小院子罢了,都没李家茅厕大。” “切,没意思。” 青青翻了个白眼,她对师兄说: “瑶琴姐姐把师父当长辈,她大小与我姐妹相称。” “我知道师兄你最近疑心越发重,但瑶琴姐姐人很好的,对待咱们如家人一样,你当初不也倾心于她吗?” “那是当初。” 沈秋耸了耸肩,轻声说: “现在你师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沈秋了。” 两人的讨论,让带路的婢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位江湖客很年轻,穿着粗糙衣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地方。 但据说自家少爷是被这两位救回来的,那可是大大的恩情,老爷夫人吩咐了,必须以贵客礼待之。 这婢女也不敢多言,快步带着沈秋和青青去了宅邸后方的一进宅院,这应当是客房,但也修整如其他地方一样富丽堂皇。 一处古风小楼,上书“听涛阁”三个字,在门口已经有数个青衣仆人在等候了。 “家中已预备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那婢女温声对沈秋和青青说: “两位贵客先行休息,老爷吩咐过了,待午后时分,有家宴预备,到时我来请两位入席。” “我家少爷也特意吩咐,两位贵客乃江湖中人,便不需拘谨,自在行事便是,若有任何需求,便告知仆从,自有人为贵客准备。” “这自然是极好。” 沈秋点了点头,对那婢女说: “替我和师妹谢过你家少爷。” “少侠不必多礼。” 这位婢女随是仆人,但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不像其他仆人那么沉默低调,应该是李家的掌事丫头一类的人物。 她抬起头,真心实意的对沈秋说: “我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少爷离家出走,我便忧心非常,老爷夫人这几日也是茶饭不思,府里压抑至极。” “今日蒙幸两位将少爷带回家中,府内上下感激异常,我也要替少爷谢谢两位少侠呢。” “你倒是和李义坚情同非常。” 青青打趣道: “刚才我还看到你站在李义坚身边,握着他的手偷偷抹泪呢,你喜欢你家少爷?” 小师妹这一记直球,打的那婢女脸颊晕红。 她低下头,小声说: “婢女名叫含香,只是少爷的贴身婢女,哪敢有这等痴心妄想,只是...只是,少爷自少年就喜动,静不下心,也不通这男女之情...” “对,那夯货就是个榆木脑袋。” 沈秋将包袱丢给眼前的青衣小厮,他活动着肩膀,对那婢女说: “我要是他,有这红袖添香在侧,两小无猜的可爱姑娘服侍着,早就乐不思蜀了,哪里还会去闯荡劳什子江湖。” 这话就更露骨了,羞的那婢女脸颊发烫。 这又是一个被封建时代洗了脑的可怜人,就如当初的青青一样。 “贵客先安歇吧。” 含香低着头,她指挥仆从为沈秋和青青引路收拾,她将两人送到小楼门前。 沈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扭头对含香说: “我想要找几味药材...” “少侠说了便是。” 含香舒了口气,她对沈秋说: “只要家中预备的,自然立刻送来。” “那好,你且记住我要的药材。” 沈秋将记忆中查宝用来淬炼手掌的药物念了一遍,含香重复了一遍,没有差错之后,她便快步离去。 不多时,就有仆人送来了一小匣药材,都是上好品质。 此时沈秋刚在一个大木桶里梳洗完毕,他谢绝了李家婢女服侍的请求。 让陌生女子给他搓背洗漱,这封建主义的腐朽文化,他真的是有些享受不来。 洗完澡,又花时间洗了长发,便一身轻松,沈秋换上了仆人准备的衣服。 那是真的绫罗绸缎。 轻便又漂亮,穿在身上很自然,但就是穿起来非常麻烦,沈秋对古代汉服的穿着也不甚了解,不得不请了一名仆人来帮忙。 在换好衣服之后,沈秋站在房中,拿着一面不甚清晰的铜镜,上下照了照。 一身蓝色长衫,袖子到手肘处。 内衬覆盖皮肤的黑色劲装,最外围还有身坎肩一样的外袍,腰中有一条黑色腰带,点缀着白玉,质地是某种处理过的兽皮,颇为坚韧。 这腰带还有暗扣,虽比不得现代腰带那么方便,但扣紧也不易脱落。 沈秋终于不用用绳子系住裤子了。 下身的长袍裙摆到小腿处,感觉有些古怪,就像是穿着裙子一样,但并不影响活动。 长袍裙摆之内,是黑色长裤。 仆人怕少侠穿不惯平底布鞋,便贴心的准备了长靴,就如高筒靴一般,坚韧的粗布制作。 但内衬皮毛,靴后还有绳子勾连系紧,穿起来倒是颇为舒服。 这一身打扮已经有了沈秋记忆中那些潇洒少侠的样子,但怎么看他都穿不出那种潇洒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长相确实不那么俊秀。 在洗去脸部尘土后,沈秋那张不甚出众的脸便倒映在镜子里。 他伸手抚摸着脸颊。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一丝过去的影子,16岁的少年郎脸颊还有些稚嫩之气,但那双眼睛却颇为平静。 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平静感觉。 沈秋将自己的一头黑发披散在两肩处,脑后束了个单马尾,用发箍箍住,又将两缕长发拨到脸颊边,算是隐隐遮住了脸颊上的细微绒毛。 他不想让其他人感觉他太年轻。 年轻人,总是要被小看欺负的,能不吃亏,为什么要吃亏? “呋...” 沈秋放下铜镜,本打算小憩一会,但一想到一会还要赴家宴,便打消了睡意。 他将剑玉束在手腕,坐在这听涛阁二楼房间的客厅里,打开仆人送来的药匣,将那一株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中药拿出来,放在眼前打量。 “七叶莲三两、半枫荷两株、黑老虎、豺皮樟、血风根,这是...虎杖?还有骨碎补。嗯,都是跌打损伤的良药,用来淬炼骨骼也是合用。” “药像都是上品,古法炮制。” 沈秋在上学时学过中医药理,但也没见过真正的古法药草,眼前这些草药应该是李家药师精心炮制过的,药效不清楚如何,总的自己试一试。 他便拿过石杵,按照查宝的记忆,将这些药材分门别类的碾碎,或者整个添加到熬药的小罐子里,又有仆人进来生了火。 不多时,一罐子药就开始熬制,味道算不得太好,沈秋便起身打开窗户,趴在窗沿,看着窗外的景致。 他还能听到隔壁青青丫头的鼾声。 那丫头,倒是睡得香甜。 青青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个脾性的,偶尔大大咧咧,偶尔又鬼灵精怪,哪怕频频惹事,也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而且这丫头运气真的不错,每一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 青青对他没有太多的怀疑,但此行若去到了苏州,见了以往路不羁的故人朋友们,自己可还瞒的过去? 沈秋脑海里不由的想到。 要不,把青青送去苏州,然后自己悄然离开? 这也算是个好办法,但就这么离开了,青青必然会伤心难过,以那丫头的性格,没准还会偷跑出来寻自己,到时又免不了一场麻烦。 再说了,自己对这古代江湖知之甚少,道路又难行,连个路边招待所都没有,离了苏州,又能去何地呢? 总不能回去太行,和山鬼作伴,当个山中野人吧? 唉,两难啊。 半个时辰后,架在小炉上的药罐子已经沸腾,沈秋看了看成色,罐子中的药材,已经被熬成一团琥珀色,这就是成了。 查宝的淬骨药膏并非是什么秘密绝学,据青青说,只要是上点档次的门派里,都有类似的淬体药物。 这些药物的作用,其实也没有修仙小说里的淬体药那么奇妙,能化腐朽为神奇。 它们更多的是辅助用。 沈秋将火熄了,待药膏冷却,又让门口小厮去取了几张专用于膏药的膏药布,裁剪合适后,沈秋用勺子将药膏细细的涂抹在手掌上。 涂满每一寸皮肤,连手指中间都不放过。 涂完后,又将药膏布缠在手上,就如拳击手们缠住手指一般,不多时,沈秋的两只手就被包的如木乃伊一样。 但包的宽松,并不影响活动。 他继续制作,又差使仆人拿来更多药材,一连做出足够月旬使用的膏药,放入药匣中,这些淬骨膏药,足够他用到返回苏州了。 仅仅是这些膏药的回报,就没白教那秃瓢少年。 沈秋带上查宝留下的黑色手套,掩住手掌异常,手指活动间,还有铁片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推开门,带着雁翎刀走出听涛阁,在小宅院前方耍了一套刀法,伴随着他活动身体,这膏药便也有隐隐热气顺延皮肤进入血肉。 沈秋按照雷公心法的真气行走,让真气在双手经络中运转,促进药效挥发。 “淬骨三月,便可使手骨坚固。” “淬骨一年,便有气力新生,两年之后,手骨坚韧,不易骨折,可提百斤之物,可挡棍棒袭击。”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这淬骨之法,是修习风雷指的必要辅助,需得每日更换草药。 他实在有点担心,在涂满2年之后,自己这双手,怕是也和熏鸡一样,自带草药香味了。 “师兄!你换了衣服,真好看啊。” 青青丫头不知何时,推开窗户,正趴在窗沿,用双手撑着下巴,在看师兄练刀。 这丫头也换了衣服,把散乱的头发弄成了和雷诗音大小姐一样的丸子发髻,似乎又回到了苏州小丫头的状态里。 “是吧?师兄也觉得这衣服挺好。” 沈秋打了个哈哈,他抬起头,对青青说: “你也下来,练练武,别偷懒。” “我穿着好看的裙子呢。” 青青嘴撅的能挂油壶,她不满的说: “再说了,我又不去打打杀杀,武功随便练练就好啦。就算遇到危险,有师兄也就够了。” “你这疲懒丫头,快下来!” 沈秋喊了一句,青青笑嘻嘻的不回答。 就在两兄妹打闹之时,婢女含香翩翩而来,她对沈秋作了一福,轻声说: “两位少侠可饿了?随我来吧。” “老爷和少爷都在偏厅等两位,还特制了洛阳本地的诸多菜色,为少侠接风洗尘呢。” 27.李家父子 沈秋这边前去赴宴,在李府偏厅,李义坚和他老爹已经在等待了。 有丝竹之音自偏厅之外传来,这是高门大户吃饭时的伴奏,很有格调,不过李家父子却在隐隐争吵。 “我儿啊,你这一趟远行,可是把你娘吓得不轻。” 李义坚父亲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着富贵衫,带着软帽,长期养尊处优,让这李老爷并不如此时代的枯槁老头一般。 他年轻时也是自己闯出了这李家的偌大家业,说话间慢悠悠的,但又带着一股家主的凛然之气。 因为是家宴的缘故,李老爷没有穿的很正式。 他此时正在数落自己这不成器,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他说: “你走的这几日,你娘一直在佛堂里为你祈求诵经,你爹我,更是求爷爷拜奶奶,使人在潇湘之地寻你,甚至还动用了潇湘剑门的关系。” 说到这里,李老爷颇为心疼的揉了揉心口。 这自古以来,人情债就是最难还的,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家业的靠山,这一次可得狠狠的出一次血了。 偏偏自家这傻小子又没去潇湘,结果这一番功夫,就都白费了。 堪称鸡飞蛋打。 做生意的人,最讨厌这种赔本买卖。 因此自李义坚一入家门,老爹就使劲的责骂他,但唯一的儿子安全归来,却也让李老爷和李夫人算是松了口气。 “我说老爹,这等小损失就别总挂在嘴边。” 李义坚戴了顶帽子,遮掩自己的秃瓢,他对老爹说: “尤其是在沈秋师兄和青青姑娘面前,千万别说,显得我李家小气,儿子可还要面子呢。” “你懂个什么,你这败家子!” 李老爷哀叹一声,他说: “我当年跟你爷爷去潇湘送药,也算是交了好运,才搭上潇湘剑门的采买管事的路子,这些年来,如果没有那武林大派在背后支持,我家哪有如今的富贵?” “你这一次肆意妄为,逼得老爹不得不用了这关系,要是事后处理不好,那可就是伤了我家根本啊。” “它潇湘剑门每年从咱家白拿那么多药材!” 秃瓢少年不服气的说: “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老爹,不是我说,那武林大派的吃相也有些太难看了...您老先别生气,听儿子说。” 李义坚低声把他和沈秋救下雷诗音大小姐的事情给老爹说了一遍。 刚才还一脸心疼的李老爷,这会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思索片刻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老怀甚慰的说: “我儿果然有福气,这诗音大小姐亲口承诺的事,怕是不会出太大波澜。以后我家和河洛帮搭上关系,这中原商路便不用再提心吊胆。” “是了,老爹。” 秃瓢少年说: “河洛帮也是商会出身,自然不会看不起我家,和他们做生意,怎么都比花银子去填那潇湘之地好多了,我看啊,索性不如断掉供应...” “不可!万万不可!” 李老爷吓了一跳,立刻打断了傻儿子的想法,他认真说: “我儿还是经验太少,这等惹人不快,留下把柄的事如何能做?” “河洛帮也许不惧潇湘剑门,但我李家一个小小商户,怎能恶于武林大派?若我家真入河洛帮,潇湘那边,每年依然供应就是了,咱家也不差那点银子。” 李老爷舒了口气,他笑眯眯的说: “儿啊,这江湖之事,为父不甚了解,但花点钱,买个平安的道理,为父总还是知道的。” “有潇湘剑门的名头震着,我李家药铺在两湖之地的商号,便可保无虞,只要进项大过出项,这便不是坏买卖。” “父亲考虑的是。” 李义坚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他少年心性,总觉得那潇湘剑门在占自家便宜,那些剑侠们从自己商号拿药都不给钱的,自己这一次也算是见了江湖人物。 虽然沈秋师兄待人冷漠,但他在秃瓢少年心里的印象,可要比潇湘剑门的剑侠们好多了。 “还有!” 李老爷被儿子带偏了话题,但终究是精明人,怎可能让李义坚就这么悄悄逃过。 他瞪着儿子,说: “这一次你肆意妄为,吓坏了你娘,又差点惹下祸端,这今后3月里,你便不要出府了!就在家中好生思过!随你娘吃斋念佛几日。” “爹啊!” 秃瓢少年一听自己被禁足,便有些着急,他说: “儿子知错了,便不提闯荡江湖之事,但我大好男儿,大好时光,怎能在家中虚度?我和娘刚都说好了,待我头发长出来,便随家中管事去历练...” “那也得等3个月之后再说!” 李老爷哼了一声,他说: “你这性子得磨一磨,以前确实是为父太骄纵你了!” 说完,看到儿子闷闷不乐,李老爷内心又有些不忍,便轻声说: “你且听为父说,为父也不是刻意要圈禁你,昨日为父去赴宴,从朋友那里听说,朝廷要抽调官军,去齐鲁之地剿灭是非寨。” “这齐鲁之地眼看就要乱了,为父让你家中思过,也是存了保护之意,而且就算3月之后,你要出去历练,便也不能去齐鲁。” “两湖,两广,江南随你去,惟独齐鲁不行!” 李老爷叹了口气,他拍着儿子肩膀,说: “儿啊,我李家子嗣艰难,两代单传,你就是为父和你娘的命根子啊。” “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行事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为父哪怕散尽这家财都不要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能给咱李家延续传承,为父也就心满意足了。” 秃瓢少年虽然有些中二,但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父亲真情实意,也让他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不再反驳,片刻之后,婢女含香带着沈秋和青青走入偏厅,李义坚当即起身迎接。 李老爷也笑呵呵的站起身,邀请两位少侠入座。 这家宴并不奢华,大概是李义坚对父亲说了沈秋的脾气,便没有去搞那些表面活,菜品也都是些实在的硬菜。 李家之前也接待过江湖人,李老爷知道这些江湖客不耐礼法,受不得约束,也享用不惯锦衣玉食,便挥手让丝竹之音停下,又只留贴心家人在侧侍奉。 这样一来,沈秋果然轻松了很多。 吃个饭都被很多人看着的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来,沈少侠,老夫替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敬你一杯。” 李老爷端起酒杯,七分真诚,三分奉承的对沈秋说: “若是没有你和青青姑娘护持着,我儿恐怕也无法平安回家,我儿定然给你惹了麻烦,这杯酒,便算我替他赔罪。” “李伯父不需如此多礼。” 沈秋思来想去,便称呼眼前的李老爷为伯父,这个称呼让李老爷的笑容更甚。 他和沈秋碰了杯酒,招呼青青吃菜,面色温和,就如邻家老伯。 这李老爷白手起家,创下这番家业,也是心思伶俐之人,待人接物自有一套。 青青丫头上了席面,也不如往日那般随便,她很有礼貌的对李老爷道谢,吃饭都慢吞吞的,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意思,看的李老爷连连点头。 如果自己这儿子,将来能娶个这样温婉的江南姑娘,那也是一桩美事。 “沈少侠,你既称老夫为伯父,老夫也便倚老卖老,唤你一声贤侄。” 李老爷放下酒杯,夹了口菜,对沈秋说: “你与我儿一见如故,又帮扶我儿甚多,我儿认你是江湖豪杰,又从贤侄那里学会很多。” “我李家和贤侄的关系,自然也要亲近一些。” 他沉吟了片刻,说: “我虽不是江湖人,但我也知道,但凡江湖豪侠,必需要药物淬体,还要预备甚多,以防不测。我听我儿说,贤侄不喜银钱,便不用那空方之物报答与你。” “我李家在苏州亦有商号,今后你若需要,便自可去取用,分文不用,若有不足,老夫也会从他地调取供给。” “这就太过了。” 沈秋放下筷子,微笑着对李老爷说: “伯父何须如此?李兄吉人天相,即便没有我,他也会平安返回的。” “再说,伯父乃是商人,要养家颇为不易,我和师妹乃是后辈,怎敢让伯父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哎呀,沈秋师兄。” 眼看着沈秋和父亲互相客套,李义坚就忍不住插嘴说到: “我爹本来想给银钱,我阻止了,我知道你和青青不是贪婪富贵之人,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山贼手下,这等大恩,我家赠药要是应有之义。” “你就不要拒绝了。” 父子两人连番劝说,沈秋也有些招架不住,他酒桌上的本事还是差了一些,便只能应下来。 李老爷脸上笑容便更多了一丝。 他想了想,又说到: “我方才听含香说,贤侄取了一些药材?” “是,为淬体之用。” 沈秋也不隐瞒,坦然回答了一句。 “那便巧了。” 李老爷笑呵呵的拍了拍手,他说: “最近几日,药铺正在为潇湘剑门的子弟们准备淬体之药,据说是剑门秘传的方子,药方老夫自然不敢给贤侄,怕犯了忌讳。” “但这成药铺子里还有一些,便赠予贤侄,据说要每日药浴,便可使筋骨强健,生出气力。” “这...” 沈秋和青青对视了一眼,沈秋是颇为心动的,而小师妹则担忧的说: “李伯父,这会不会给您惹上麻烦?毕竟是潇湘剑门秘传之物,要是被他人知道...那恐怕...” “不碍事,不碍事。” 李老爷微笑着说: “我儿从小好武,我便求了剑门管事,他告知我,这药虽名头大,但江湖中也有类似的,只要不外传药方便无碍。” “再说,之前都说了,贤侄与我儿关系匪浅,自然与我李家也有一分亲近。” 李老爷捻着自己的胡须,对沈秋说: “好东西不给自家人,难道要赠予外人不成?贤侄你说对不对?” 好家伙。 这一下子就关系三级跳,成了自家人了。 沈秋暗道,这李伯父果然有本事。 拉拢之意表面不漏丝毫,偏偏又把准了脉,让人难以拒绝,语气也温和妥帖,就如真正长辈一样。 和他交谈,如沐春风,这种人八面玲珑,哪怕在现代社会,也绝对能混得极好。 青青也一边吃菜,一边说: “确实,我在落月琴台的时候,也听瑶琴姐姐说,江湖中的淬体药物很多,如果只是给弟子们用的,那也不算是太犯忌讳的东西,师兄你就收下吧。” “且慢。” 李老爷突然看向青青,他问到: “青青姑娘,你方才说的落月琴台,是不是苏州商会的大字号‘落月商坊’?” “是啊。” 青青点了点头,她说: “我和师兄从小就是在落月琴台边长大的,商坊的主事人瑶琴姐姐也是我们的好友呢。” “呀,这边是太好啦。” 李老爷带着五分惊喜,竟站起身来。 他想了想,对沈秋微微俯身,说到: “即使如此,那老夫便有一事请求贤侄帮忙。” “伯父说了便是。” 沈秋回应了一句,他听到李老爷说: “老夫近年来,其实一直有开拓江南商路的打算。” “但江南商人喜欢抱团,外路人不通门路,便很难涉足其中,今日听到青青姑娘的话,我便想,让贤侄替我引荐一下落月商坊的门路。” 李老爷舒了口气,他说: “只是引荐便可,接下来的事自有我来操持,另外,不管事成与否,老夫都将苏州商号的干股赠予贤侄和青青姑娘,你二人算是做个少东家。” “这事本该徐徐图之,但贤侄后日就要离开洛阳,前往霸都的商船也已经准备好了,容不得老夫再犹豫,便唐突了些,还请贤侄见谅。” 沈秋当即就要拒绝,又听到李老爷继续说: “我听人说,这练武之事,迫耗钱财,我观贤侄颇有傲骨,不愿祈求施舍,这商号干股,也能给贤侄供一些银钱,亦算是全了我李家的名声。” “干股之事就算了。” 沈秋想了想,他看了一眼青青,对李老爷说: “我已从伯父这里得到太多,不敢再领,至于引荐之事,青青应该能办到。” “好,好!” 李老爷了了桩心事,他便不再多说这些,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在夜色降下时,沈秋和青青告辞,李老爷则送他们到门口。 他看着沈秋和青青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傻儿子。 他摸着胡须,颇为感慨的说: “我儿果然有福运,真应了那句吉人天相,这次的鲁莽之举,到也不全是坏事。” “这沈贤侄,倒也是个人物,不卑不亢,值得一交。” 另一边,沈秋和青青,在李义坚的陪同下,回到听涛阁。 沈秋对身后的秃瓢少年说: “李伯父真乃老江湖,你有这样的父亲,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让旁人羡煞,以后别出去乱闯了,好生在家孝敬父母吧。” “是。” 李义坚也点了点头,说: “经此一难,才知道家人可贵,这江湖啊,以后不闯也罢。” “其实还是想吧?” 沈秋突然问道: “如果有机会,还想做一做大侠梦,对吧?” “哈哈,沈秋师兄果然猜得透。” 秃瓢少年哈哈一笑,他颇为豪气的说: “若真有机会,不闯出一番名头,怎么对得起师兄教我的刀法。” “真是羡慕你。” 沈秋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打瞌睡的青青,说: “你还有的选,我可就没得选咯。” “这江湖路远,且走且看吧。” 28.雷爷之邀 沈秋站在洛阳码头的石阶上,眺望着眼前这清晨景观。 在他记忆里,洛阳应该是没有码头的,但眼前这条淮水,却不知为何硬生生拐了个弯,连接到了洛阳城郊。 淮水汤汤,船只林立,从运货的多桅商船,到在大河中捕捞鱼虾的摇橹渔船,将这码头塞得满满当当。 有青石垒成石阶,从洛阳城一路延伸到码头处。 据说这是河洛帮出资修建的,为的就是让天南海北的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转运,保证河洛帮的商业运转通畅。 而眼前码头里停靠的商船也大都在装货卸货,数百名短打扮的力工在忙碌着,喊着号子,还有纤夫,脚夫停在码头等生意。 一些小商贩的货物从船只上卸下来,干脆当场发卖,让码头后方也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坊市,城中人家的采买者起个大早,就是为了这些新鲜物。 “这码头,果真热闹。” 沈秋提着雁翎刀,感叹了一句,在他身边,穿着一袭裙子的青青抓着一把棉花糖,正吃的香甜,这洛阳城中的小吃颇合她味道。 昨天她就跟着李义坚的婢女含香,在城中逛了一天,买了很多当地特产,说是要回苏州馈赠亲友,但实际上,大都是给自己卖的小零嘴。 沈秋也不说她,孩子嘛,都是这样嘴馋的。 “沈秋师兄,那艘船就是你们要乘坐的。” 在沈秋身边,带着软帽遮住头发的李义坚指着前方石阶尽头,停靠的一艘正在装货的船,对沈秋说: “这是专为我家转运药材的船,船上都是走惯了洛阳到霸都的老人手,你们的行礼已经放入船中,今早起航,到后日黄昏时,便可抵达霸都。” 这洛阳公子哥贴心的说到: “我老爹已经给霸都的商号去了信,飞鸽传书,要比你们行船更快一些,待到霸都,那边的管事便会为你们备好前往苏州的准备。” “这真是麻烦伯父了。” 沈秋客套了一下,李义坚摆了摆手。 在昨夜沈秋答应替李家引荐苏州落月商坊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从萍水相逢更近了一步,做这些准备自然是理所应当。 “走吧,叨扰两日,也该启程了。” 沈秋推了一下还在左顾右看的青青,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她和李义坚别过,便跟着师兄踏上摇摇晃晃的木板,登上商船。 不多时,船只起航,在大纲头拉长声音的吆喝声中,船板上的船帆被放下来,借着风力,这艘船便缓缓离港。 沈秋站在船头,对码头上挥手的秃瓢少年抱拳告辞。 这古代时候,行路不便,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河道行船,不比海船,要平稳的多,这淮水宽广,是中原之地重要的商路,在离开码头后,沈秋还能看到船只两侧也有往返的船。 倒是像一条宽广大道,左右行人各走一边,倒是颇有规矩,但这风景,也就那样了。 沈秋看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中,手握剑玉,进入梦中,继续演武。 和归家心切的轻轻不同,越近苏州,他内心的担忧就越是沉重。 这万一要是被那位瑶琴姑娘认出跟脚,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连青青都感觉到,师兄和以往大有不同,对于有心人而言,这无端猜测便很难瞒住。 沈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中午时分,正在和三个“热情”黑衣卫于梦中演练风雷指时,沈秋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他听到有巨大响动,船只的摇晃行驶都被停了下来。 他本人更是被颠簸的从床铺上摔下来,好在反应快速,一手撑在地面,轻巧翻身,便重新站稳。 船舱之外,有大纲头愤怒的喊叫,混杂着本地土话,让沈秋听不真切,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单刀。 紧接着,青青便冲进船舱,对师兄喊到: “撞船了!” “啊?” 沈秋瞪大了眼睛,他问到: “这河道宽大如江面,怎会撞船?” “不知道啊。” 青青挥着手指比划道: “刚拐过河湾,就有艘货船突然出现,大纲头躲避不及,便就那么撞上了,好在,我们这船没坏,就是几个倒霉蛋被丢进水里了。” “现在大纲头爷爷,正在和对方交涉呢。” “便由他们交涉吧。” 沈秋点了点头,放下刀,对青青说: “别多管闲事。” “嗯嗯。” 青青跳上床铺,拿起自己的包袱,翻了翻,便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果干,她盘坐在船上,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但片刻之后,那位李家的大纲头,便领着一个穿青衣的中年人,走入了船舱里。 看大纲头的脸色,似乎是被吓到了。 “两位少侠。” 那青衣中年人对沈秋轻轻俯身,他说: “雷爷有请。” “嗯?” 听到这邀请,沈秋眯起了眼睛。 那日雷诗音入城之后,洛阳城里一片平静,并没有河洛帮内斗的传闻出现,在他们出发时,那位大小姐也梅送来请帖。 沈秋以为这河洛帮内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清平,却没想到,那位雷爷居然在这城外十几里的河道上等着他们。 这是这邀请的方式,倒是奇特的很,借撞船之时密会... 看来河洛帮的事情还挺大,大到这位帮会龙头,都得小心行事。 那位青衣管事,大概是看到了沈秋的怀疑,他便轻声说: “诗音大小姐也在,两位少侠不必多虑,请随我来吧。” 沈秋点了点头,他带起雁翎刀,看了一眼青青,后者也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小匕首,他伸手握住青青的手,在那管事的带领下,走出船舱。 眼看着沈秋和青青走上两船搭起的木板,他落后几步,对那低着头的大纲头说: “今日之事...” “小老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纲头擦着额头的冷汗,赔着笑脸说: “只是行船不慎,遭了难,都是小老头的错。” “嗯,那便好。” 青衣管事点了点头,他甩手将一张卷起的银票丢入大纲头手里,他温声说: “兄弟们行船不易,今日受了惊,便买些酒肉,给兄弟们压压惊吧。” 船只这边,沈秋和青青上了甲板,便有着短衫,气息沉默的力士引着他们入船舱中。 沈秋左右看去,这船只上的人都是水手打扮,但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步伐稳健,在甲板边,还有预备的武器。 显然都是习武之人,大概是那位神秘雷爷的心腹之人吧。 “青青” 走入船舱,光线一暗,但随即就有雷诗音那娇媚的声音自舱中响起,一股香风迎面而来,那换了身简朴衣服的丫头,满脸笑容的上前,拉住了青青的手。 几日不见,这两丫头倒是颇为亲密。 “沈秋大哥。” 和青青说了几句体己话,雷诗音便朝着沈秋作了一福,她细声细气的对沈秋说: “这本该不是如此密会,但请大哥体谅,现在事情还未完,不得大张旗鼓。” “理解,理解。” 沈秋点了点头。 “我爹爹在等你。” 雷诗音牵着青青的手,对沈秋说: “我和青青便不进去了,我为青青准备些行路用之物,便带她去收拾一下。” “去吧。” 沈秋对青青打了个眼色。 小师妹抿着嘴,点了点头,经历颇多事情,这青青也算是成长了一些。 但眼下这种情形,要是河洛帮龙头真存了坏心思,沈秋兄妹两能做的事情终究不多。 这种不能掌握安全的感觉,让沈秋内心颇为不喜,这个江湖凶险,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力,还真是处处受制于人。 但他表面上没有变化,跟着那青衣管事,走入了船舱内部。 这里开着窗户,光线并不黯淡,沈秋以为会看到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但却没料想,一进船舱,便有人在舱中迎接。 “哎呀,就是这位威武少侠救了我女?真是一表人才,真是少年英雄。” 沈秋眼前是一位大腹便便,满脸喜色,面容温和而市侩的中年人,他搓着手,一边说着赞美之语,一边热情的伸手,扶住沈秋的手臂。 他引着沈秋坐在船舱中的方桌边,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珍馐。 “快来快来,沈少侠,让老夫好好谢谢你。” 这位...便是河洛帮龙头雷爷? 不会吧? 沈秋内心闪过好几个问号。 他眼前这位龙头,不仅毫无江湖气,其外貌也不甚出众,打扮也不讲究,就带着四方巾,穿着粗布袍子,手里还握着一杆水烟袋。 眼睛挺大,很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肚子。 就如十月怀胎一般的将军肚,让这雷爷明明也身材高大,但一眼看去,总像是个球一般。 四方巾下虽然遮掩,但沈秋还是能看到光秃秃的头皮,大概是脱发的缘故。 雷爷这人总是笑眯眯的,还妙语连珠,不像是一位豪商,倒像是一个遛弯的老叔。 论起气度,甚至比不上李义坚的老爹。 但正因这有些邋遢的打扮,却又给了沈秋一股亲近之意。 就像是两者之间平辈交流,完全没有那种凛然之气,如和邻家叔叔在午后吹牛聊天一样。 “来来来,吃菜吃菜。” 他招呼着沈秋品尝美味,还给沈秋介绍这菜色,用的酒也是来自苏州的好酒。 “我老雷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繁琐礼节。” 在喝过两杯酒后,这位雷爷哈哈笑着,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对沈秋说: “前些年丧了发妻,诗音便是我唯一的心头肉,那伙杀千刀的土匪,居然敢掳我女儿,我正要点起帮众,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却没料想,我家女儿却自己回来了。” 雷爷瞪着眼睛,上下打量沈秋,他咕嘟咕嘟的抽了口水烟,对沈秋说: “沈少侠,我年事已高了,时常忧心诗音,我看你也是江湖好汉,将来必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不如我把诗音许配与你...” “雷爷!” 沈秋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 他急忙劝阻道: “您老喝多了。这等玩笑话便不要再提,我和师妹也是意外救下诗音,实在是不敢居功。” “如此谦逊的少年人物,近年来可真是少见了。” 雷爷放下水烟袋,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又和沈秋说了大概半刻钟的闲话。 他拍着膝盖,看了一眼窗外,那被撞的船头也修复的差不多了,他便长叹一声: “唉,我河洛帮中就没有这等英雄少年,这诗音之事,牵连甚大,我也听女儿说,你不愿牵扯其中,这确实是江湖老成之言。” “既然少侠急着返回苏州,我便也不挽留,今日只是初见,以后咱们来日方长,慢慢叙旧。” “赵管事!” 雷爷唤了一声,那青衣管事立刻上前,将一个小匣递给沈秋。 雷爷说: “这里面,装着我雷烈的私人印信,河洛帮在霸都,苏州都有分舵,若沈少侠有需求,尽可拿这印信去找当地管事,他们必竭力相助。” 沈秋推辞了一番,却被雷爷强令收下。 这位大腹便便,不似龙头的人物将沈秋和背着包裹的青青亲自送出船舱。 待两船分开后,便一艘向洛阳,一艘向霸都。 在回洛阳的船舱中,雷爷拿起水烟袋,脸上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他问到: “如何?” 侍立在他身边的青衣管家俯身说: “少年老成,心思缜密,不似小门小户出身。” “虽配着刀,大小姐也说他杀土匪用的刀,但只是伪装,我嗅到草药味,他手上也带着手套,我猜,一身功夫最强处,大概在手上。” “功夫不高,也就是初窥门径,但有股悍勇之气,应是厮杀过的。两人自太行而来,确是苏州人士。” “他们的师父叫路不羁,乃是苏州小镖局的掌事,几年前曾入过人榜。” “只是那路不羁一月前已死,死在北朝黑衣卫手里,丐帮的消息是,这一月里,北朝的一支黑衣卫恰巧在太行失踪。” 雷爷点了点头。 他吐出一缕烟气,对管事吩咐到: “让苏州分舵好生待着,这等人物,小小年纪便敢伏杀黑衣卫,为师报仇,也必是个不安分的。若是苏州有事,便去相助。” “不求热切,留分善缘也好。对了,我那兄弟回来没?” “大爷昨日到了洛阳。” 赵管事低声说: “但今早去了伏牛山...一个人去的。” “砰” 雷爷一巴掌排在桌上,他冷声说: “怎么办的事!还不赶紧派人去协助我兄长!” “我这就去。” 赵管事立刻转身出门。 他心里明的和镜一样,自家那位大爷的武艺,一人便足以屠光那伏牛山寨,何须帮忙? 只是大爷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总有落跑的小鱼小虾。 雷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居然狗胆包天的敢绑票诗音大小姐,便要这伏牛山上下... 一人不留,都下黄泉! 29.伏牛山破 “诗音送了我好多东西呢。” 在自家船上,沈秋盘坐在床铺上,青青趴在他身边,正在重新整理包裹。 雷诗音说着是给青青准备了行路用的东西,但实则非常夸张。 不管是小零嘴,衣物,还有些女孩喜欢的小玩意,足足给青青弄了四大箱。 那些箱子就堆放在船舱里,青青正如寻宝一样,在里面翻来翻去。 这丫头的新闺蜜,果然出手大方。 “呀!好多银子。” 青青惊呼一声,似乎是翻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沈秋扭头看去,便看到那箱子底部,放着两盒子银元宝,像极了武侠剧里用的那种元宝。 在盒子上面,还有几张银票。 “雷爷的手面果然够大。” 沈秋看了看,他说: “收起来吧,也是人家一片心意。” “师兄,你说诗音出落的那么漂亮,她爹爹却那么...” 青青看着师兄,用手指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以下,她小声说: “我都怀疑,诗音是不是他女儿。” “眉眼之间确是有几分像的。” 沈秋打断了青青这无妄猜想,他说: “这种事别乱说,传出去惹祸呢。” “哦。” 小师妹应了一句,她将箱子盖好,坐在师兄身边,她想了想,又问到: “师兄,你说,雷爷真的是个不通武艺的富家翁吗?我想他能坐稳河洛帮龙头之位,怎么也会点功夫吧?” “我不知道。” 沈秋闭上眼睛,随口说:“但也许会吧。” 下一刻,他进入剑玉梦境。 在他眼前,那些“热情”的黑衣卫幻影已经在这几日的对练里少了好些,但在他们,山鬼,承影剑器的老道幻影之外,却又多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 雷爷! 刚才雷爷热情的扶着沈秋入座,剑玉便微微共鸣。 沈秋在一路上已经测试过了,这剑玉,只会在遇到比自己更厉害的江湖人时,才会主动共鸣。 换句话说,这位雷爷,绝对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沈秋在梦中解下雁翎刀,他抚摸着今日来用药膏温养的手,朝着雷爷的幻影走出一步。 30秒后,沈秋在梦中重生。 他看着眼前淡薄了一些的雷爷幻影,他心中有了底。 比山鬼弱一些,但若除了承影利器加持,山鬼估计还不是雷爷的对手。 这幻影手中握着刀,大概是雷爷的合手兵器。 但打斗时,这幻影也不甚出刀,从容应对沈秋日渐娴熟的风雷指袭击,便可在数息之间掌毙沈秋。 “这是不是就是青青说的,江湖高人?” 沈秋笑了笑。 他不再去挑战雷爷送死,而是继续和梦境中的黑衣卫们对练演武,但伴随着沈秋对风雷指的掌握日渐娴熟,这种比拼也越发无聊了起来。 该去什么地方,找几个武艺相近的幻影来练招呢? -------------- “砰” 脊椎破碎的尸体,如炮弹一样砸在伏牛山山寨的聚义厅大门上,那尸体被巨力轰击,砸在门上便破碎开来。 就如一副别致的印象画,污血碎肉留在门上,抹出一抹地狱修罗图。 这偌大的伏牛山寨已经乱成一团。 小喽啰们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从四处冲来,试图阻止这凶神恶煞的入侵者,但在喊打喊杀的声音中,被困住的袭杀者,却只有一人。 一个穿着僧袍,手握佛棍,还在头上点了戒疤的中年僧人。 他脸色冷漠,视周围那些土匪山贼为无物,一手捻着胸前的檀木佛珠,一手挥动沉重佛棍。 这武器乃是精钢锻造,虽没有矛枪那锐利的枪头,但沉重至极,挥舞起来便不可阻挡。 更可怕的是,那僧人,乃是单手舞棍。 近十几斤重的佛棍在他手中如同羽毛一般。 “砰” 又一个提刀冲来,满脸狰狞的山贼首领,被黑色佛棍打断武器,砸在胸口,倒飞出去,将身后的一众喽啰打翻在地。 那僧人的僧鞋已经沾满了血渍,每向前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周围山匪不断攻来,那杆染血佛棍在他手中旋转不休,将射来的箭矢打落在地,偶尔有几支箭矢漏网,但也会被僧人身上的红色袈裟挡住。 “还不退下!” 那僧人开口大喊。 他的声音有雄厚真气加持,就如刺耳魔音,在突兀爆发时,将周身那些喊杀的喽啰弄得双眼泛白,又被沉重佛棍破风横扫,几乎就是拦腰斩断。 鲜血四溅开,残尸落地。 在那僧人周身形成了一个鲜血之环,这惨烈的一幕让后方那些喽啰呆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去。 这和尚也不去理会那些畏惧之人,他宝相庄严,迈步向前,似乎这杀人之事就如诵念佛经一样随意。 但若有人敢阻拦他,便会被那佛棍痛击,当即了账。 这小小伏牛山寨里,竟没有一个人能阻拦这位天降煞星。 “大师!” 一名首领颤颤巍巍的向和尚喊到: “我等虽做些绑票买卖,但从未冲撞过周围寺庙,也一向与各路好汉井水不犯河水。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为何又要将我等残杀殆尽?” 这问话,让那修罗僧人停下脚步。 他拄着染血佛棍,左手捻起佛珠,一边扣动,一边说: “尔等聚众为祸,扰乱苍生,这伏牛山寨之下,已不知埋了多少无辜亡骨。” “今日,贫僧便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伙恶贼,以慰怨灵!在除去你等之后,我会为各位施主诵地藏经千遍,让施主们消去业障,早入轮回。” “你等既有清白来世,便已是我佛慈悲,还有何话说?” 这话说得寒气森森,让一众匪盗面露绝望。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持刀首领又大喊到: “往日不见你来行道义,偏偏在这时出现,你和那河洛帮便脱不开关系!今日我等要死便死,爷爷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算是享的福气!” “但你要让我等做个明白鬼!你是不是雷烈老贼派来的!” “非也。” 那僧人叹了口气,他观四周修罗场面,轻声说: “雷烈还使唤不动贫僧,既然施主如此执着,贫僧便回答你的疑问罢。” 他走向那首领,后者畏惧,便催促喽啰去抵挡一二。 但那僧人杀气腾腾,但有靠近,便会被一棍打裂头颅,只是短短十几步,便有7个喽啰死在这和尚棍下。 他走到那双腿发软的首领眼前,他眼中尽是冷漠无情,他说: “贫僧是为诗音来的。” “你等这般鸡零狗碎之徒,胆敢害我侄女性命!既然众位施主已活的如此不耐烦,贫僧便来送诸位解脱了去...” 那首领向四周看去,伏牛山寨的喽啰们已经吓破了胆,朝着寨外溃散。 他自知必死,便也不再顽抗,丢下手里的刀,就那么仰起头,他对眼前的僧人说: “好歹让我下了地狱,也知道是谁杀我吧?” “将死之人,知晓那么多作甚?” 僧人冷哼一声,劈手打出一掌,正中匪首心口。 刺耳的骨裂声随之响起,那尸体飞出好几丈,砸在地上,胸前骨骼已经尽数断裂。 这狠手僧人也不去那尸体,他转身走向聚义厅,外围喽啰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但伏牛山山寨之主张肥的心腹之人还守在门口。 这伙积年老匪头脑好用,眼看着僧人袭杀,山下必有河洛帮人在守着,跑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不如就在此地拼死一搏,也许还有生机。 眼看着那些匪徒不愿退却,这僧人嘴角泛起狞笑,他挥动佛棍,在真气流转之间,狠狠敲在身边染血的石磨上。 那百斤石磨便如被手拨动,在闷响中,呼啸着砸向眼前紧闭的聚义厅。 几个匪徒躲闪不及,被石磨正面砸中,口吐鲜血,眼看着就是活不成了。 “砰” 石磨推动那匪徒尸体撞在聚义厅门前,却没撞开那朱红大门,显然是里面被重物撑住。 和尚也不恼怒。 他默念着金刚经,提着佛棍走向眼前,一路血杀,一路亡魂,那地上的鲜血脚印越发渗人。 在聚义厅里,伏牛山之主张肥就坐在披着老虎皮的交椅之上,四周架着火盆,让这大门紧闭的聚义厅火光攒动。 这张肥年纪五十,也是好勇斗狠之徒,精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在火光中倒映着汗珠的光晕。 他秃着头,手拄大环刀,脸上有数道刀疤,铜铃大眼,看上去煞气逼人。 在张肥身前,跪着一个半大孩子,14、5岁的样子。 他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爹,别硬撑了,就跟儿子一起下山吧!” “下山去!” 张肥一脚踢在儿子胸口,将他踢飞在地,又顺手从手边抓起一个包袱,丢在儿子怀中。 这匪首对自己儿子说: “阿彪,你老爹我这一辈子做尽恶事,天道不容,合该有此一劫!” “我也不怕死在这伏牛山上,自你母亲逝去之后,老爹我便不在乎了。” “只是,老爹对不起你,本想冒险给你寻个好前程,但却失了手,被人当弃子丢在这里,又引来这嗜血煞星,罢了罢了,都是我张肥做的孽。” 张肥咬着牙说: “冲出去也是死,老子便一人做事一人当,死在这里,用我的命,为我儿消弭灾祸。” “爹,你是说...绑架雷诗音之事,是他人差使你做的?” 张肥的儿子张小彪猛地抬起头,他看着自家父亲,他大喊到: “爹啊,你为何如此糊涂!那河洛帮又岂是好惹的。” “阿彪!” 张肥听到有重物撞门之声,便知时间不多,他抓着儿子的手臂,用心叮嘱到: “老爹总教你眼光要放长远,这世间要比你想的大得多。河洛帮在洛阳称雄,威风煞气,但在更高的人物眼中,也如土鸡瓦狗一般。” “此番离别,你我父子便再无见面之日,你且听好了!” 张肥咬着牙说: “下山去,当个好人家好好活着!” “寻一家小门小户的女子成婚,延续我张家血骨,行商也好,读书也罢,哪怕是操持贱业也无妨,只是有一条,你要记清楚!” “我不许你为我报仇!以后就当没我这个爹,你听到没!” “爹,我...” “别说了,走!” 张肥这心狠匪首眼眶也红了。 他抓起手边一把刀,塞进儿子怀中,推着他走入聚义厅之后,那里有密道离开山寨,他对张小彪叮嘱到: “我这一生坏事做尽,死了也活该,但我儿双手清白,切勿和你这没用的爹一样,走上一条不归邪路。” “今后只剩你自己,便要好生活着。” “走!” 张肥也是老泪横流,他咬着牙,将儿子推入密道。 又砸下火盆,使聚义厅点燃开来。 他回返前厅,便看到那被木桩顶住的大门如被攻城锤撞开,在木屑纷飞之中,门外的黄昏阳光照进燃烧的聚义厅里。 在那光中,一个全身染血的中年僧人走入厅堂,在他背后是一地尸体。 那僧人上前,手中佛棍滴着鲜血,身后也有血红脚印,虽只有一人,却带又如千军万马,那股杀气激的张肥身体都在颤抖。 武林高手! 真正的高手! 一人屠尽山寨,吓退群盗,这等手段,绝非一般人。 “出家人也杀人凶狠,这世道,还真是坏了。” 张肥嘿嘿一笑,提着大环刀上前,他已抱定死志,便也不再畏惧。 他盯着眼前的僧人,他说: “你便是那雷烈早年间的结义兄长,江湖绰号‘恨命浪僧’那个,对吧?” “有些见识。” 僧人语气平静的回了一句。 他盯着张肥,他说: “谁指使你绑架诗音的?” “嘿,就不能是爷爷我自己看不惯河洛帮的所行所为,自己想的法吗?” 张肥心中一颤,他佯装镇定的挥刀大喊: “你河洛帮是强,但爷爷我也不怕!” “砰” 张肥的刀还没落下,沉重佛棍就如矛枪一样,狠狠点在他腹部,真气爆发间,张肥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正砸在那聚义厅第一把交椅之上。 这房子已经烧起来了,温度炙热,但僧人却好似完全没感觉。 他快步掠到张肥眼前,染血佛棍抵在他脖子上,他看着嘴角喷血的张肥,他说: “你还没那个胆子!说,免得让自己多吃苦头!” “呵呵,那人已离开中原,若我不说,你们永远也别想猜到他的身份。” 张肥仰天大笑,似乎真的已经豁出去了。 但只见浪僧冷笑一声,甩手刺出一记,黑色细针直插张肥腰际穴位,疼的这山寨之主全身的肉都在颤抖。 “贫僧走遍江湖,见多了真正的硬气汉子。” 浪僧在背后火焰的跳动中,捻起那带血的针,他看着张肥,他说: “你,可不是!” 柱香之后,被折磨的只求速死的张肥,用虚弱的声音,对浪僧说: “指使我绑架诗音小姐的,是...圣火教的人。” “这恶僧,快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30.隐秘 当夜,伏牛山燃起大火,火光冲天,在洛阳城都隐约能看到。 洛阳城中,雷家宅邸。 换了套富贵衫的雷爷手握水烟袋,站在自家阁楼之上,看着黑色尽头那一抹耀天火光,他脸上笑眯眯的,就好似在看曲儿一样。 在这阁楼之上,只有赵管事一人在侍奉,但房中摆着案几,还有酒菜预备。 显然,雷爷是在等人。 “诗音睡下了吗?” 雷爷问了一句。 赵管事轻声说: “大小姐用了宵夜,已经睡下了,老爷不用担心,小姐并未受惊。” “诗音从小胆大心细,有她娘的兰心蕙质,心性极佳,我是不担心的,只是这伏牛山之事,处处透着蹊跷。” 雷爷抽了口烟,他说: “帮中那几个头目...” “已经死了。” 管事说: “是自杀,而且阖家身亡。” “啧” 雷爷弹了弹舌头,他眼中有一股忧虑之色,他说: “这么狠的手段,绝了后患,这恐并非是意外,也不知我那大哥,在伏牛山上,有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这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嘛。” “别叫我大哥,我当不起你大哥。” 就在雷爷话音落下时,阁楼房门被推开,换了套黄色僧服的恨命浪僧捻着佛珠,漫步走入阁楼里。 赵管事见大爷来了,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雷爷站在栏杆边,手扶着栏杆,头也不回的说: “也没下毒,放心吃。” “就算下了毒,你又能奈何我?” 那浪僧冷笑一声,他坐在案几边,也不拘束,拿起竹筷,便夹了块上好牛肉,放入嘴中。 他一边咀嚼,一边说: “是圣火教中人。” “啪” 雷爷扶着的栏杆猛的破碎开,真气入木三分,就像是碾为齑粉一样。 他回过头,眼中尽是森寒。 他说: “确信?” “嗯,若是那张肥在那等非人折磨之下,还有胆量说谎,贫僧也认了。” 浪僧倒是表情平静,他端起酒杯,引了杯酒,这才说到: “那人已离开中原,回去西域,应该是临时起意,听张肥的意思,他似乎也不能确定诗音的身份,所以才要掠去确认一下。” “也就是说,尚未暴露?” 雷爷走到案几边,盘坐在浪僧对面,他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 “还可转圜?” “呵,你怕是存了妄想。” 浪僧冷笑一声,他讥讽道: “怎么?舍不得你这河洛帮一身家业了?若真是如此,你且早些让我带走诗音,免得她跟着你,落得一个没有结局。” “休想!那是我女儿!” 雷爷寸步不让的说: “不是你的!” “呸!” 浪僧啐了一口,他恶狠狠的说: “若不是当年你使了手段,阿娇又怎会随你?她当年喜欢的是我!”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雷爷刚才还心思忧虑,这会却要笑出来。 他笑呵呵的为浪僧添上一杯酒,得意洋洋的拍着肚皮说: “咱老雷当年也是一表人才,阿娇一向仰慕于我,我开口求亲,阿娇也没有拒绝,至于你,你只是单相思,一厢情愿罢了。” 浪僧阴着脸,不说话。 但这事确实是他一生之憾,甚至因此遁入空门。 可惜六根不净,便又在江湖行走了。 “别扯这些!” 浪僧闭着眼睛说: “这事得有个章法,圣火教既然已经怀疑,便会源源不绝的来刺探。这洛阳城被你经营的滴水不漏,还不是生了事端,诗音不能留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又去何处?” 雷爷担忧的说: “在这洛阳城,我好歹能护着她,我经营这河洛帮,也只是为了万一有不忍之事,便能护住女儿,你带她去了别处,岂不是更沦为鱼肉?” “你以为只有你关心诗音?” 浪僧讥讽了一句,他说: “自古以来,江湖事,江湖了。圣火教在西域势大,若倾巢而来,你一个小小的河洛帮岂能抵挡?” “那魔教七宗看似分裂,但因张莫邪留下的余荫,彼此之间也存了一分旧情。想要护住诗音,靠你河洛帮是不行的,必须得找到更大的靠山!” “嗯。” 雷爷点了点头。 结义大哥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 他说: “但武林正派豪门,一向爱惜羽毛,也不甚与我河洛帮往来。” “我有办法。” 浪僧放下酒杯,他对雷爷说: “你且在苏州为我准备一套宅邸,要清静些。” “享用要朴素些,但不能落了俗套,还要备上一两架古琴,再寻些罕见曲谱,找一个擅长素斋的厨子,一定要用贴心人!” “这是为何?” 雷爷抽了口烟,说: “宅子,古琴,厨子都好说,但我得问清楚,你要这些作甚?” “自然是送人的。” 浪僧捻着佛珠,耳语说: “我这几年行走江湖,偶遇一位涅槃寺俗家弟子,为人方正,偏好琴曲,与我颇合得来,已是至交好友。” “正合盘算,必要之时,可将诗音托付于他。” 雷爷的表情变得古怪了些。 他思索片刻,问到: “涅槃寺势大,确实足以抵御圣火教,但你寻得一个俗家弟子又能作何?不是嫡传,那群秃驴和尚又怎肯冒着风险,护住诗音?” “你这便是见识浅了,谁告诉你,俗家弟子就不能是嫡传?” 浪僧用筷子点着碟盘,他说: “我那朋友,可绝非一般人,他乃是涅槃寺当代主持,圆悟禅师的亲信弟子,一身武艺已至江湖一流,只是家中有渊源,不便剃度罢了。” “还有这等人物?” 雷爷好奇的问到: “他姓甚名谁?我怎未曾听过?” “他自号芥子僧,俗家姓氏不知,只知名叫旁墨。” 浪僧语气温和的说: “自然不是真名,但我听闻与前朝有关,所以不要多问,我也不知更多。” “怕不是前朝王子?” 雷爷眯起眼睛,问了一句,但浪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雷爷有了计较,他拿出印信,递给浪僧,说: “你自去苏州,那边分舵管事,是我心腹之人,他会帮你的,一应花销,也不需担忧。” “行,我明日便启程。” 浪僧也不迟疑,接过印信就要离开,但却被雷爷唤住。 “不去看看诗音?她颇为想你呢。” “丫头怕是睡下了。” 浪僧那总是无情的,灰蒙蒙的眼中也有一抹温柔,他舒了口气,说: “那便...留一日吧,也让我与侄女说说话。” “本该这般嘛。” 雷爷笑呵呵的站起身,对浪僧说: “你我本就是兄弟,总是这么生分,不好。” “谁和你是兄弟?” 浪僧一把打开雷爷的手,咬着牙说: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若不是有诗音,你这身肥肉,早被贫僧一掌劈死了。” “阿娇是我妻子!” 雷爷也撸起袖子,不甘示弱的说: “你这贼僧,六根不净,辱我亡妻,今日便要和你做过一场!” “来!” 浪僧冷笑道: “到让我看看,当年那秋风刀的一身功夫,今日还剩下几分?” 不多时,雷家宅邸地下的演武场里,便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赵管事在一旁侍奉,他也是哀叹一声。 自家这大爷,二爷明明情同兄弟,却因一个女子反目成仇,又因诗音小姐不得不联手对敌。 这般别扭的关系,还真是造化弄人。 几刻钟后,两人罢手。 只是点到为止,也没有伤势,雷爷的脸上有个巴掌印,浪僧胸口也被踢了几脚,两人坐在演武场中,互相怒视。 雷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到: “伏牛山之事,可做的稳妥?” “我亲自出马,自然稳妥。” 浪僧揉着胸口,说: “上下五百人,在贫僧与你那些帮众的超度下,已经往生极乐,阿弥陀佛。” “你真是吃斋念佛迷了心!” 雷爷骂了一句,他讥讽的说: “当假和尚还当上瘾了,满口佛语。” 浪僧不言,雷爷又说: “我让老赵且再去伏牛山查看一二,务必保证不留隐患。” “这江湖恩怨理不清的,万一走脱一两个,以后成了气候,你我又衰老下去,将那麻烦留给诗音岂不是大大不妙?” “这等事,必须斩草除根。” 听到这话,浪僧瞥了他一眼,说: “做事如此酷烈,以后恐有报应。” “若真有报应,报应到我雷烈身上便是!” 雷爷哼了一声,他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的抽了一口,说: “这事关诗音未来,自然不可莽撞。” “随你去吧,只是过几日,我要给伏牛山亡魂做场法事。” 浪僧闭着眼睛,一边调息,一边说: “我乃出家人,见不得亡魂无所归处,既然念着佛,心里也要有佛。” “行。” 雷爷也不阻拦,他说: “做场大法事吧,就当是为诗音消弭命中业障。” ---------------- 午夜时,李义坚坐着马车,带着家中护院,从自家药铺赶回家里。 他现在虽然被禁足,但3个月之后,还要跟着管事去各处历练行商,便从今日开始学习账目。 学了一天,让秃瓢少年头晕脑胀。 若不是身边有含香丫头脑子灵活,这账目怕是要整理到明天早上。 “少爷,夫人让你明早去和她一起礼佛呢。” 含香也在马车里,对李义坚小声说: “少爷要给自己找的刀,这左右也无处寻去,好刀不易得,你得再等一段时间。” “没事,三个月呢。” 秃瓢少年盘坐在马车里,运转着真气,他摸了摸自己古怪的头发,对含香说: “一定要好生寻找,我观沈秋师兄那把刀就吹毛立断,当真好兵刃,既学了他的刀法,便不能辱没。以后要是再见了,也要请沈秋师兄观赏我的宝刀。” “少爷你就是魔障了。” 含香丫头叹了口气,她说: “沈秋少侠也劝你继承家业,你却一心想着游走江湖,不是亡命之徒,或被逼无奈,谁会去想走江湖啊。” 含香从小和李义坚一起长大,说话自然就直白了些。 这让秃瓢少年一阵不爽,但他又不是打骂女人的无能孬种,便只能摆了摆手,中二之气大发,说: “男人的事,女人别管!” “你们放开我的刀!放开!再不放开,我就要打你们了!” 一阵喧哗声从马车外传来。 李义坚拨开马车窗帘,向外看去,就看到一个落魄少年正在和小巷里冲出来的浪荡子们纠缠。 他的包袱被丢到一边,又被那偷袭之人大打倒在地。 那些人要抢这少年的刀,但少年虽然瘦弱,却有股狠气,硬是抓着刀不放手,任何那些浪荡子的棍棒打在身上,也不低头。 这一幕,让秃瓢少年陷入了强烈的既视感里。 前几日,他面对土匪时,也是这般落魄的。 “住手!” 秃瓢少年抓起手边单刀,就冲出马车,身边护院急忙跟上。 李义坚抓起带鞘的刀,使出一招秋雁南飞,打飞浪荡子手里的棍棒,又飞起一脚,将另一个相貌猥琐的家伙踹翻在地。 “噌” 李义坚抽出一截刀刃,对那几个欺负人的二流子喊到: “滚!” 那几个家伙眼看李义坚身后有护院赶来,人多势众,但仓皇而逃。 再次体验了一把行侠仗义感觉的秃瓢少年内心颇为受用,他笑呵呵的转过身,将那落魄少年搀扶起来,他对那低着头的少年说: “没事了,以后走夜路要小心点,你可有家人,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家人...” 那少年咬着牙,低着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我爹,死了,我已无处可去了。” “啊,这...” 秃瓢少年听闻这惨事,内心不忍。 他又想到,3个月后,自己出去历练,总不能带着含香去,身边总要有个伴当。父亲往日不也叮嘱,做些私密事,便要用自己人。 这少年刚才那股狠气让李义坚挺满意,但他多少留了个心思。 这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不能就随便收入府中。 他想了想,对这少年说: “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产业里当个差使,你可练过武?” “嗯,会点三脚猫功夫。” 少年抬起头,颇为感激的看着李义坚,他学着老爹的样子抱着拳,对秃瓢少年说: “东家愿意收留我,我张小...我张小虎必然竭力报答!” “好。” 秃瓢少年让护院将张小虎送去码头,李家在那里有处货栈。 而就在张小虎转身离开时,一名护院帮他捡起地上那形状稍怪的刀,却不甚让刀划出刀鞘。 那刀面云纹立刻吸引了李义坚的眼睛,让他忍不住说: “好刀!” 但秃瓢少年也有些格调,不愿夺人所好,他把玩那刀片刻,便将它递给张小虎,后者摇了摇头,心灰意冷的对秃瓢少年说: “东家既然看上了这刀,我便将它赠予东家,反正我这无用之人,也护不住父亲留下的刀。” 他捧起那把细长之刃,递给李义坚,说: “此刀乃是父亲在海路尚未断绝时,自倭国商人那里得来的,据说是名匠所铸,父亲嫌它本身的名字过于繁琐,便叫它‘伏虎’。” 张小虎悲从心来,他抹着眼泪,别过脸,将刀塞进秃瓢少年手里,跟着护院离开。 走出几步,他回头对李义坚俯身说: “我已无处可去,幸的东家收留,从此便为东家驱使,我与这刀,还望东家好生使用。” 31.苏州瑶琴 “终于到了。” 苏州城外,骑在马上的沈秋感慨一声,他身边的青青丫头更是满脸喜色。 此时距离沈秋从洛阳出发,已经是十日之后了,他们坐船到霸都,在那里休整一天,又沿淮水下长江,一路行至南通,又换陆路回苏州。 哪怕一路有李家仆从照料,却依然让人疲惫不堪。 沈秋不禁感叹古代行路之难,这姑苏之地已算繁华,但道路却依旧难行,还要翻山越岭。 幸的这里没有如太行那样的丘陵山地,一路也都是小山。 还有水流环绕,风景倒也优美。 眼前这苏州城,只看城墙便知道要比洛阳还大几分,而且苏州城附近聚落甚多,村镇林立,比起太行山一代的人间鬼蜮,这里绝对称得上富庶。 不仅人多了,行人的脸色也好了很多,这通往苏州的路上,一路沈秋见到的人,大都表情温和,也没有那么多愁苦之色。 这是片和平地方,颇有民生粗安的烟火气。 “师兄我们快回家看看。” 青青骑着马,对沈秋说: “也许师父就在家里等我们呢。” 看着青青这一脸期待,沈秋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她实情。 只能随着青青向前行进,在他们身后,有几辆骡马车,那是李家药铺的货物。 沈秋这一路得了李家很多照顾,他也算是履行了自己身为镖师的职责,护着这些货物抵达了苏州城。 “嗨!说你呢,小丫头,停下,城内不得纵马!” 守在城门的卫兵要把青青拦下来,沈秋挥手丢出一枚二两碎银,正丢到那为首士兵的怀里,他对那士兵说: “请兄弟们喝杯茶,解解乏,顺便行个方便。” “是,是。” 得了钱的士兵自然笑容满面,也不管什么城内不得骑马的话,便放了青青过去。 沈秋跟在青青后面,李家药铺的管事和那些货物是不用管的,他们在苏州城自有商号,两方已经约好,在明日,由青青引荐。 “师兄快跟上啊。” 青青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丫头,进了城就降低了速度,她回头看着师兄下了马,牵着马缰缓步而行,便忍不住喊到: “这里距离咱们镖局还远,快跟我来。” “诗音小姐送你的衣物玩意还在后面呢。” 沈秋指着身后的一辆装着箱子的马车,他对青青说: “总不能丢了它们吧?我说你,这都到苏州城了,也不急于一时,下来,别撞着人了。” 被师兄一说,青青撇了撇嘴,但还是很听话的跳下马,抓着缰绳,和师兄走在一起。 此时是清晨时分,还未到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但这苏州城里,已经相当繁华,城中道路非常宽广,还铺着青石,很是讲究。 城中富人不似北地那边多穿锦缎,而是穿着丝质衣服的多一些,这姑苏之地,本就生产丝绸,自然和中原风光不太一样。 这城里还有水道,有石桥,水道宽广,还有蚱蜢小舟来来回回,或是运送货物,或是贩卖商品。 城中多杨柳,被秋风一吹,便有杨柳枝舞起。 沈秋走在城中,四边都是低声细气的吴邪乡音,听不甚真切,但那些说话的语气倒是温柔。 这城里也有女眷,在沈秋视线尽头,还有些穿着鲜艳的姑娘,在小楼上打扇轻歌。 街道上有商人摆出摊子,还有小二沿街叫卖,大概是有卖酒的,迎着风就有股香甜气吹来。 真是一片繁华景观。 沈秋暗叹了一声。 这不是现代风物,但古代城市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虽然街道也不甚干净,他刚才还看到,大概是一晚酗酒的醉汉,在小巷边解手呢。 怎么说呢? 这座城沈秋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便是了。 “师兄!你看那边作甚。” 青青顺着沈秋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些小楼姑娘之后,她脸色一红,跺了跺脚,张牙舞爪的对沈秋说: “你也想去那青楼烟花柳巷转转?” “我不想。” 沈秋当即收回目光,跟着青青继续向前。 这苏州城确实挺大的,有十七八个坊区,这一城估计住了近三十万人,周围一府之地,也有近两百万人。 这比起现代城市自然不值一提。 但在这古代,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大城了。 沈秋跟着青青走马观花,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达落月商坊所在的坊市。 不愧是苏州的大字号,专做南货北运的生意,光是铺面,就占了整整一条街,各家都有招牌,此时正是一天开门做生意的时候,这条街道也挺热闹。 “哟,青青丫头回来了。” “多日不见,青青越发漂亮了。” “青青,怎么不叫你刘叔叔,是生分了吗?” 青青在这条街的知名度似乎很高的样子,看她牵着马过来,两侧的商铺便有人唤着她的名字,颇为熟络。 小师妹也很有礼貌,和各位叔叔伯伯见了礼,又说是家中有事,便带着沈秋一路穿越街道,最后来到了边缘的一处宅子前。 这也是一处商铺,门前挂着招牌。 “路家镖局” 沈秋看着招牌上的几个字,上面已经有了略微灰尘,而且大门紧闭,上面落着大锁,显然已经是好久没人居住过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青青。 小师妹瘪着嘴,大眼睛里都是失望。 师父没回来。 “别哭。” 沈秋伸手放在青青肩膀上,他说: “没准师父在你瑶琴姐姐那里,别忘了,分别时,他可是受了伤的。” 沈秋编了个谎话。 他实在是没办法应付哭闹的青青,便拖延一下,把这苦差事交给那位他记忆中的瑶琴姑娘。 反正她和青青情同姐妹,让她来劝说也更方便一些。 “是吗?” 青青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她抓着师兄的手,说: “师父真的在落月琴台那边吗?” 她语气轻微,就像是捧着最后的希望,生怕希望破灭了一样,乞求着沈秋给她个回答。 沈秋是知道青青和路不羁之间的感情,在这丫头心里,师父真的如父亲一样,将她从小养大。 “嗯,应该是。” 沈秋摸了摸青青的头发,他对青青说: “先打开门,我们把东西收拾一下,给你瑶琴姐姐准备几份礼物,吃了饭后,师兄带你过去拜访。” 两人在太行遇险,大门钥匙早就丢了,青青抓起一块石头就要砸锁子,却被沈秋拦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闹出动静不好。 他伸出手,用查宝那副点缀着精钢护指的手套捏住锈蚀的锁头,运气真气,手指用力。 “咔擦” 锁头连接的细铁链断开,沈秋推开门,又差遣青青去打开侧边院子的门,让帮他们赶着车的李家伙计,把青青的随身物品送回院子里。 在青青离开后,沈秋一个人在这宅子里行走。 在走入这宅子之后,脑海里的零散记忆便不断涌现,他还记得自己被路不羁从燕郊捡回来之后,和青青在这院子里成长的过往。 那时候他是个万事都不出众的闷葫芦,和聪慧伶俐的青青刚好是两个极端,但师兄妹关系融洽。 原本的沈秋,也是把青青当妹妹一样。 他循着记忆,在前堂做生意的房子里走了几圈,又沿着过道,走入了宅子后面,那是他,青青还有师父住的地方。 几间房子挨在一起,刷白的墙,青黑色的瓦,还挂着竹子做的门帘。 就像是一个不太规整的四合院,从厨房走出小圆门,便是宽敞的院子,青青正在那里帮李家的伙计卸货,在这院子后方,摆着个武器架子。 有两把黑色的手斧被放在架子上。 那是路不羁的兵刃。 沈秋走过去,抚摸着那斧头,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大概有雨冲刷,让这斧子表面都有了锈蚀,得磨一磨才能重新用。 这两把斧子用的枣木杆,已经被磨出了包浆,而且挺沉重。 比山鬼为沈秋带回的斧子更沉重。 “师父...” 沈秋默念了一句,他将斧子提着走入自己房中,寻找磨刀石。 这自己住的房子里还摆着杂物,看来自己过去在路不羁这镖局里,过的实在是算不上悠闲。 沈秋笑了笑,他循着记忆翻箱倒柜,结果磨刀石没找到,反而在床铺之下,找到了一个被藏得很好的木盒子。 这应该是原本的沈秋留下的...遗物? 他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东西,几两银子,一个荷包,这是青青初学女红时为他做的。 还有一本黑皮册子,沈秋打开看了看,发现那是路不羁手写的斧法,就是那套破军斧,又叫黑风斧十八式。 一张叠起的纸从册子里掉下来。 沈秋打开看了一眼,便满脸黑线的将其撕碎。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原本沈秋写的又酸又糟糕的情诗,而情诗寄托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位瑶琴姑娘了。 之前和青青拌嘴时,青青嘲笑沈秋暗恋瑶琴,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但你这屌丝男,又怎么配和人家白富美在一起呢?” 沈秋叹了一声,将那盒子合起,放回了床下,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还能记起沈秋在这里的生活。 他在这屋子里生活了4年多。 比起那个早已遗忘的燕郊故乡,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一个茫然少年在人生路上唯一的安身之处。 “沈秋啊沈秋,我承你姓名,便承下你这份寄托。那瑶琴姑娘我是追不到,也不想追,至于青青...我便护她长大就是。” 沈秋坐在椅子上,将两把斧头放在桌子上,他闭着眼睛,对这空屋子说: “师父的仇,也算是报了,以你的名义报的,你就安心去吧。” “你也别恼。” “我占了你的身体,你没准也在我‘老家’那边重生了呢,若真是如此,那对你而言,那里便是真正的天堂吧。” “师兄!你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啥呢。” 青青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她说: “快来做饭,吃了饭,我们还要去见瑶琴姐姐呢。” “这就来了。” 沈秋提起斧头,走出门,将斧头交给青青丫头,让她去寻磨刀石,把斧头上的锈迹抹掉,自己则去了厨房。 米粮有,但菜没了。 他又出门,去隔壁那贩卖肉菜的商铺里买了点。 在吃了饭后,青青就急不可耐的提着几份礼物,催着沈秋去落月琴台。 那琴台不在苏州城里,在郊外的一处园林中,乃是那位瑶琴姑娘的父亲留下的产业,那可就是真正的江南园林了。 只是一处宅邸,便有村落大小了。 而且这风景秀丽之地也不止这一处园林,有好几座,用现代的话说,那里就是苏州别墅区,都是达官贵人的别馆。 青青走惯了这里,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就跟回家一样。 琴台的管事也唤青青为二小姐,看来青青说她和瑶琴姑娘情同姐妹,真不是在吹牛。 沈秋跟着青青来到一处湖边小筑,侍女为他们推开门,在那临湖小筑里,已经有一位姑娘在等待他们了。 那边是瑶琴姑娘。 身如拂柳,纤腰盈盈,身材高挑,应该最少有175。 她穿着青萝长裙,头戴步摇,脸上带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就斜依在小筑窗前,左手捏着美人扇,右手低垂。 青葱手边还放着一把古琴,在桌子上摆着檀香小炉。 湖面的风吹过来,吹的这位姑娘长发飘起,也吹起了脸上轻纱,是圆脸姑娘,并不妖媚,端的大方。 果然是如画美女,难怪前沈秋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在饱经沙雕网友们发的那些P图美照轰炸过的沈秋看来...也就那样了。 惊艳确实惊艳。 但说起喜欢,远远谈不上。 “青青来了。” 这女子说的一口官话,略带吴地口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她对青青招了招手,说: “快过来,丫头,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青青快步上前,握住瑶琴的手,她与姐姐颇为熟络,与她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便开口问到: “瑶琴姐姐,我师父...他是不是在你这?” 瑶琴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一直观察的沈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便听到瑶琴对青青说: “路叔叔,确实在我这。但,他已经去了。” 青青瞪大了眼睛,她表情变得呆滞,似是想要哭出来,但一时情急冲心,刚站起身,便感觉天旋地转,在瑶琴的惊呼声中,倒向地面。 沈秋眼疾手快,将青青抱在怀里,青青抓着沈秋的手,低声说: “师兄,师父走了...我没有家人了,呜呜...师兄。” “傻丫头。” 沈秋将青青抱在怀中,他眼睛也有些酸酸的,他轻拍着青青后背,说: “你还有我呢。” “别怕,师兄就在这,师兄不会离开你的。” 32.身世 “这丫头是气急攻心,一时悲痛,但青青从小身体健康,亦无伤病,因此没有大碍。” 在落月琴台,瑶琴的闺房中,青青躺在床铺上,脸色苍白,眉头皱起,似在昏睡,又好像着了梦魇。 时不时喊一句师父,或者喊一句师兄快跑。 应该是做了噩梦。 一位老年医者将手指从青青手腕上移开,他摸着胡须,对坐在床边,担忧不已的瑶琴姑娘说: “老朽开副药方,给青青姑娘服用,两三日便见效,此后静养一月,便不会落下病根。” “麻烦您了,苏管事。” 瑶琴对那医者说: “这几日便劳烦您照看青青,这丫头如我亲生妹妹一般,我实在不忍见她受苦。” “无妨。” 苏管事站起身,背了药箱,对瑶琴说: “老朽本就是苏家世代医护,从小看着你和青青长大,这鬼机灵的丫头也如我后辈一般,老朽自会用心。” “只是,瑶琴姑娘,你切莫因为青青丫头的病症就忧思过度。” 苏管事提醒到: “你从小体弱,现在又要管理整个落月商坊的大小事务,本就劳心费力,老朽担心,你要是多想其他,怕是也要受疾病之苦了。” “我晓得了,苏管事。” 瑶琴点了点头,她说: “你去休息吧,顺便请沈秋师兄在外间稍等,我要等青青稍好一些,再出去与他说话。” 苏管事快步离开,瑶琴坐在床边,拿起手帕,帮青青擦拭额头汗水。 她颇为心疼的说: “真是可怜的丫头,从小便家人离散,有个心疼你的师父,却还一走了之,你又不知你身世,唉...真是命运多舛。” “山鬼哥哥,快杀了那狗贼!” 青青又在迷糊中喊了一句。 这倒让为她擦汗的瑶琴愣了一下。 这丫头喊师父,师兄,她都能理解,毕竟路家镖局三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但这山鬼,又是何人? 听青青的语气,似乎对那山鬼颇为信任。 这一趟她跟着路叔叔去太行山,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瑶琴心中疑惑,但此时青青也无法回答,她便想到在外间等候的沈秋,也许,那位师兄会知道一些事情。 说起来,沈秋师兄这一次回来,似乎变化甚大。 瑶琴站起身,她重新带上面纱,拿起美人扇,一边向外间走,一边想到,莫非是因为路叔遭难,让凡事碌碌的沈秋师兄发了奋? 但也不太像啊。 这只是短短两月,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沈秋师兄。” 瑶琴走出闺房,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小湖的沈秋,后者站的笔直,左手握着一把雁翎刀,右手扶在木质栏杆上。 风吹起他的长衫,让沈秋的单马尾头发也顺着风摇曳。 瑶琴注意到,沈秋的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像是江湖中人用的,其上点缀着精钢护指。 倒是有几分江湖少侠的气质了。 “瑶琴姑娘。” 沈秋听到有人唤他,便回过头,对瑶琴小姐微微俯身。 青青可以和瑶琴互称姐妹,但他不行,路家镖局是挂靠在落月商坊下的商铺,瑶琴姑娘,理论上就是沈秋的老板。 该有的尊重必须有。 而沈秋此时心中也颇为诧异,这位瑶琴姑娘,怎么走路没声啊? “不必如此客气,沈秋师兄。” 瑶琴指了指手边,她说: “坐下说话吧,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沈秋走入房子,坐在椅子上,便有侍女送来茶水,瑶琴则坐在上方的锦榻上,她摇着美人扇,思索片刻,对沈秋说: “路叔叔去太行大半月,未有书信传回,我心里担忧,便找了城里的易家镖局去寻访,十日前,他们带回了陆叔叔的尸体。” 瑶琴叹了口气,她说: “我去看过,伤口甚多,死状极惨。” “那镖头易柯猜测,应是路叔叔被亲近之人暗算身死,我便想问,关于路叔叔的死因,你有何看法?” “瑶琴姑娘不必多虑。” 沈秋端起茶杯,借喝茶低下头,轻声说: “是他的结义兄弟,洛阳侠客查宝,勾结北朝黑衣卫谋害的他,我和青青得遇江湖豪侠相助,已经除掉了查宝。” “师父的仇已经报了。他若九泉之下有知,大概也会安息的。” “哦?江湖豪侠?” 瑶琴握扇的手动了动,她沉默了片刻,问到: “是山鬼?” 沈秋的眼睛立刻眯起。 然后就听到瑶琴解释到: “是青青在梦中说的,她似乎对那山鬼颇为信任。” “是。” 沈秋暗道笨丫头坏事,但脸上非常平静,他对瑶琴说: “确实是自称山鬼的豪侠帮了我和青青,但他与我们立下约定,不能将他的事告知其他人,所以,还望瑶琴姑娘不要再询问了,可好?” “嗯,那便如此吧。” 瑶琴似乎对江湖事并不感兴趣。 她不再追问山鬼的事情,而是对沈秋说: “路叔叔与我父亲乃是故交,他是我家中长辈,路叔叔为人正气,不愿叨扰我家,便自己开了镖局,我作为晚辈,也不便劝说。” “但现在,路叔叔与我父亲皆已亡故,沈秋师兄,不如便和青青一起,搬到这落月琴台来。” “我从父亲那里接手偌大的商坊,时而感觉力不从心。” 瑶琴摆着手中扇子,轻声说: “若师兄愿意助我,我便在商坊为你谋个差事...” “不必了,瑶琴姑娘。”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让青青住过来吧,她与瑶琴姑娘情深义重,住在这里我也放心,但我,我便继续开镖局,不忍让师父的一番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我想,以青青丫头的伶俐劲,也是可以帮上瑶琴小姐的,我自小鲁钝,怕是会坏了商坊事务。 瑶琴姑娘乃是商坊之主,随意安插亲近之人,怕是会坏了规矩。 我和青青,还有师父,已经得了苏家太多恩惠,却又无以为报,但也只能谢绝姑娘厚爱了。” 沈秋这番话说的通透,又不损瑶琴面子,他去意已决,让瑶琴也有些无话可说。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沈秋喝了口茶,他想了想,便又问到: “说起来,我这里有件事确实需要瑶琴姑娘帮忙。” “说吧。” 瑶琴摆了摆扇子,说: “你是路叔叔的弟子,我们之间不是外人。” “我想问瑶琴姑娘,对我师父年轻时的事情可曾了解?” 沈秋问到: “我和青青在太行遇险,从那位山鬼大侠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师父教我的武艺的消息,他告诉我,那是军中武学,而且只有天策军才有传承。 莫非,师父年轻时,也是天策军人?” “这...” 沈秋这个问题,让瑶琴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她的眼睛里有一抹为难。 沈秋见状,便说道: “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也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他看了眼门外,便起身告辞。 “今日天色已晚,我将青青留在瑶琴姑娘这里,便先回镖局去了。” 说完,他握起刀,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瑶琴唤住了他。 “师兄且慢。” 瑶琴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们说: “你们都退出去,这房子三十丈之内,不许留人!” “是,小姐。” 一应丫鬟快步离开,还将房门关起。 在她们走后,瑶琴坐回锦榻,对站在原地的沈秋说: “师兄既是青青信赖之人,又是路叔叔的亲传弟子,便也是我所信任之人,但路叔叔的过往,牵扯到前朝旧事,那些事情的余波,今日都还尚未消散。” 瑶琴带着面纱,那双大眼睛盯着沈秋,身为落月商坊的主人,这姑苏之地有名的豪商,被她严肃盯着的压力是有的。 她盯着沈秋,认真的说: “师兄,你若是得知此事,便也逃不开了,若事出不详,还会有杀身之祸,你还愿听吗?” 沈秋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然后看着瑶琴,说: “我猜,和青青的身世有关?” “你!” 瑶琴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她指着沈秋,很怀疑沈秋是不是从路叔叔那里听到了什么。 但沈秋却面色如常,他说: “天策军,老镖师,又牵扯前朝之事,这很容易猜,瑶琴姑娘,师父并没有告诉我这些,实际上,我们当时被迫分开时,根本没时间说这些。 师父让我拼了性命,也要保护青青,这说明,在他眼里,他和我的命,都没有青青的命重要。” “那丫头才不是什么苏州弃婴...” 沈秋拉过椅子,坐在瑶琴对面,背靠着房门,运气真气,让耳目轻灵,他对瑶琴说: “说吧,瑶琴姑娘。” “你一个弱女子,都愿意冒险为青青隐瞒,我大好男儿,又岂会退缩?我今日敢来,便不怕什么杀身之祸。” 瑶琴上下打量着沈秋。 这位师兄确实是不一样了,也许行走江湖有奇遇? 总不能是鬼魅附身吧? 在好几分钟的思索之后,瑶琴打定了注意。 她对沈秋说: “首先一点,我父族,和青青母族有数代姻亲关系,所以法理而言,青青确实是我妹妹。我苏家上下对青青只有关切,没有利用,这一点师兄可以放心。”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一直很怀疑,青青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是怎么和落月商坊的少主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这个谜团算是解开了。 琴台管事的那声“二小姐”,不是白叫的。 “其次,路叔叔确实是天策军人,而且还曾是骁勇都尉,天策大将李守国麾下的心腹之一。” 瑶琴又说到: “二十多年前,正定初年3月,天策军于大散关大败北朝先锋,重挫其锐,又以天策大将李守国,都尉路不羁以下3000精锐星夜追袭。 天策军大破北朝汉中大营,夺回长安关中。那一战里,路叔叔乃是天策先锋,也是他带着部署,破开了长安城门!” “路叔叔乃是当世英雄,你切不可将他视为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沈秋点了点头。 他猜到便宜师父有故事,却没成想,那老头年轻时居然有如此风光。 真的是很难将百战英雄的形象,和那怪脾气老头的脸联系在一起。 瑶琴摇着扇子,继续说: “前朝大楚的国度本在燕京,但被北朝入侵后,楚少帝便带着嫔妃妻女移驾到临安行宫。” “23年前,赵虎入临安前,少帝便感觉赵虎有不臣之心,向各地发出求援,天策军响应了少帝的求援,当时长安已经夺回,李守国将军便请求少帝移驾长安。” “他所派来临安的心腹,便是路叔叔。” 瑶琴叹了口气,她说: “赵虎那厮入临安前夜,临安行宫失火,楚少帝不幸遇难,但他的儿子与儿媳却被路叔叔和各路忠贞之士拼死救了出来。 那时我尚未出生,是我父亲接应他们,因我家乃是前朝皇商,世受皇恩,无以为报。可惜,事情终究是出了差错。 赵虎勾连江湖人士,在临安夜里,对少帝儿子和儿媳加以刺杀,在混乱中,路叔叔只能护的少帝之子和他妻子冲出临安,其他王室成员皆被杀害。 路叔叔带着两位楚国血裔赶往长安,路上也遭刺杀,但侥幸生还,自那之后,他们便在西北生活。 然后,正定10年,也就是13年前,那位前朝后人带着妻子回返临安祭祖,在路上遭到魔教中人残害,路叔带人赶到时,只救下了青青的母亲。” 瑶琴舒了口气,她的故事说完了。 “第二年6月,青青出生,她母亲也因忧思过度离世了,就葬在落月琴台外的湖畔,路叔的坟茔也在那里。 天策军中有南朝国主的眼线,路叔叔不敢带青青回去,便只能在苏州落脚。 从那之后到现在,13年前里,路叔叔从不提及过去,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一切的。” 她站起身,看着沉默的沈秋。 她加重语气,对沈秋说: “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就连青青问起,你也千万不能说! 沈秋师兄,这事关联甚大,一旦泄露,那就是灭顶之灾。 你知路叔为何要带着青青去太行? 不仅仅是因为什么仙家遗迹,而是因为南朝巡捕在3月前入了苏州,他带青青去,是避祸的。” 沈秋闻言一惊,他看着瑶琴,他说: “那我此番带青青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倒不是。”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摆着扇子说: “这天下间,又有多少如路叔叔一样的忠贞之士?” “那些巡捕在苏州借国主之令,行贪贿之事,他们大肆敛财,吃的满嘴流油,已于半月前,回去临安了。” 沈秋这才放下心。 他看了一眼瑶琴的闺房,他站起身,问到: “青青的生父,真的死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瑶琴摇了摇头,她感慨的说: “我父亲生前,一直在寻找,但也一无所获,若那前朝后人真的在世,今年也得有快40了吧?” “那我便将青青放在这里了。” 沈秋今日听了太多事,他需要独处来消化一下,他对瑶琴姑娘抱拳行礼,说: “我便告辞了,改日再来看青青。” “嗯,沈秋师兄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瑶琴送沈秋到门口,她说: “在苏州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来这落月琴台,我自会竭力相助。” PS: 今日兄弟的书上架,书名《硬核厨爸》,乃是如今这浮躁时节中少有的都市温馨流作品,这本书绝对值得一看,今日上架20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读者兄弟们书荒的话,不妨前去看看,老路在此替兄弟拜谢。 33.信与回信 沈秋孤身骑马从落月琴台赶回苏州城,紧赶慢赶,还是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当然临近深夜归来,自然要被城门口的士兵们盘剥一番,于是沈秋又付出了几两碎银,请“兄弟们”喝了杯茶。 看来银钱开路这道理,古往今来都是适用的。 入城之后,沈秋便骑马快行,这苏州城的夜市也挺繁华。 以前听青青说,一些勾栏坊市要开门到凌晨时分的,尤其是青楼烟花地这种地方,夜里才是客来的好时间。 说真的,在路过那条脂粉气十足的街道时,沈秋有那么一丝想法,想去看一看。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习武要紧。 青青丫头的身世非同小可,尽管瑶琴说只有她和沈秋两人知道,但南朝可是一直没放松寻找前朝后人的。 这万一出了差错,沈秋就得带着青青亡命天涯了。 一想到这种极端的后果,沈秋内心就越发紧迫。 他和青青一路从太行回苏州,见多了古时江湖的无序和残忍,想来那官府行事,可能还要比江湖中人酷烈的多。 那种极端的坏事可能不会发生。 但万一发生了,沈秋就得保证自己,必须有反手一击的能力。 武艺。 这是沈秋可以选择的所有方式中,最简单,最实用,最可靠,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以后万一要带着青青杀出苏州,去太行避难,手中刀也需得足够锋利才行。 若能有山鬼那一身鬼神莫测的剑法,这天下之大,他和青青又何处去不得? 沈秋回到了路家镖局,锁好了门,又做了点宵夜吃,在填饱肚子后,便在这苏州月下,在院子里舞起了斧头。 耍完几趟破军斧,又温习了一下刀法,最后演练风雷指。 就像是健身锻炼前的热身,在身体完全热起来后,沈秋盘坐在月下,手握剑玉,遁入梦境。 梦中的黑衣卫幻影在长久消耗后,还有7人之多。 沈秋手提手斧,感受着比之前更沉重一些的武器,他挥斧砍向其中3人,那3个幻影便一起出刀,结成团阵,与沈秋打成一团。 刀光乱舞,煞是逼人,但沈秋应付的非常妥帖,显然是习惯了以少对多。 对手的质量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在缠斗数十招后,沈秋连破三人,那幻影破碎,化作光点,但沈秋并没有去触摸,而是转身调息,片刻后又和剩下四人交战。 多了一人,便压力徒增。 他不再进攻,而是重在防御,捕捉破绽,时而反击。 在数百招的纠缠之后,他耗光了气力与真气,才堪堪将这擅长结阵合击的黑衣卫四人击败。 这差不多就是沈秋现在的极限了。 他已疲惫不堪,便举起斧头,在脖子上轻轻一抹,熟悉的痛苦涌上躯体,他眼前一黑,下一瞬,便又在梦中复苏。 而在他眼前,那被击破的七人幻影,也一起复苏。 这是沈秋找到的,关于剑玉的另一个规则,击破敌人,只要不拿取那些武学记忆,在自身复苏之时,那些被击破的光点,也会恢复到幻影状态。 在得知这一特性后,沈秋便非常后悔。 也许当日不该将查宝的武学拿取,这样他就会多出一个人榜武者,用以厮杀对抗,这于习武之人必然大有裨益。 但仔细想想,若当日不拿取查宝的武学记忆,沈秋也就学不会风雷指和雷公心法。 这也算是取舍之间,有得有失吧。 “下一次遇到人榜武者,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沈秋抽出雁翎刀,在手中舞了个刀花,一边如此想到,一边挥刀看向眼前四人。 乱斗再起。 至于黑衣卫幻影周围的山鬼、老道与雷爷的幻影,沈秋碰也不碰。 这些临时幻影有挑战限制,而且沈秋猜测,即便不是真实幻影,它们在被击破后,应该也会有些“掉落”。 可能不多,但绝对弥足珍贵。 他在想到万全的击破方法前,是不会消耗宝贵的“挑战次数”的。 “若能寻得一把如承影般的宝兵...” 沈秋躲闪四周刀光,脑中浮现如此想法。 结果这一个失神,便被眼前结阵的四人寻得破绽,刹那间就是三把刀封锁躲闪,又被一把刀当头劈下。 血光四溅,沈秋重生。 他抹了抹脖子,又看了看手中雁翎刀。 “这归燕刀法还是不甚娴熟,得继续演练,接下来便试试风雷指。” 一夜便如此过去。 在清晨时分,有鸟儿于小院树枝上鸣叫,沈秋睁开眼睛,发现身上湿漉漉的,就如水气侵袭,这江南气候,果真湿润。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打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又回屋换了身衣服。 雷诗音大小姐不愧是冰雪聪明,她给青青的礼物里,也为沈秋备上了数套衣物,但大都浮夸的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穿的。 那精美又繁琐的绫罗绸缎,沈秋这现代灵魂可确实穿不惯,他只能找一套不那么浮夸的衣服换上。 中午时分,沈秋出了门,按照约定,带着李家药铺在苏州的管事,去落月琴台拜访瑶琴姑娘,顺便看看青青。 两家的合作沈秋不插手,但回程时,看那李家管事喜上眉梢的表情,大约是合作挺顺利吧。 两人骑在马上,向苏州回返,过了一处山坳,沈秋便开口问到: “李管事,我欲送一些东西,去太行山麓,但昨日问了瑶琴小姐,这落月商坊在那里并无商号,便使我为难。 你长居于苏州,又是中原人士,可知这苏州城里,有哪家信得过的大字号在太行附近有商号,又能代为转送的?” “太行啊。” 李管事40多岁,如这时的很多人一样,留着长须,听到沈秋的话,他捻着胡须说: “那地方前些年糟了兵灾,又有疫病,这么些年也没能恢复元气,堪称民生凋敝,谁家做生意会去那种地方呢? 更何况这苏州距太行数千里之遥,据我所知,也少有人开拓那里的商路。” “如此吗?” 沈秋一阵失望。 他答应安顿下来后,会送一些开蒙书籍给山鬼,但这原本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显得如此困难。 李管事是个伶俐人,他看到沈秋的失落之色,便思索片刻,对沈秋说: “沈少侠,你若信得过我李家,便把你要送的东西交予我,随货船送回洛阳,再附上书信,说明地点,总号那边自然为你办妥的。” “这...据我所知,李家在太行附近也没有商号吧?” 沈秋说: “如此劳烦,我心不安。” “少侠你这就是太见外了。” 李管家哈哈笑了一声,他对沈秋说: “且不提你与我家少爷的亲昵关系,就说这苏州商号得以和落月商坊搭上线,那也是你引荐的功劳。 老爷书信中已经吩咐我等,予你一成干股,那你和青青姑娘便是这苏州商号的少东家。这本就是自家产业,何来为难劳烦之说? 左右不过是派个得力之人,往太行多跑几趟就是了。” 沈秋想了想,他和山鬼这信件往来又不是一次两次,总拜托李家人也不太好。 他便对李管事说道: “不如这样,由我出资,托李家药铺在太行山麓建个货栈,从山中收些草药,若是赔了,我贴给总号,若是赚了,我分文不取。 我再写封信给李义坚,请他派个得力人常驻货栈,专为我接送书信,转运礼物,你看如何?” “这到也不是不行。” 李管事有些犹豫,他劝说道: “但沈少侠何须如此呢? 听老夫劝说一句,为了几封书信就下这么大本钱,实在是太过隆重,你在太行山中有亲友?还是那人对你异常重要?” 沈秋抿了抿嘴,低声说: “救命之恩,犹如再造。” “啊,这样啊。” 李管事听了这话,便知道沈秋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 他在马上给沈秋算了笔账,在太行那里建个货栈,又要添置人手,买些骡马,再请护卫,零零总总算下来,得几百两银子。 沈秋毫不在意。 银钱,他手里多得是。 山鬼送的一大包碎银子就不提了,光是雷爷在船上馈赠的银两银票,就有千两之巨。 他请李管事去了趟路家镖局,又给了银票,还写了封信给李义坚,请那秃瓢少年协助此事,他对李管事说: “货栈内务我不懂,便由李义坚操持便可,我只有两个要求。” “少东家请说。” 李管家坚持用这个称呼唤沈秋,来表达两家亲近之意,沈秋也不在意,他将李管事送出镖局,叮嘱到: “其一,那货栈里除了管事外,需都用太行中的山民做伙计,我在山中的那位朋友自会安排此事。 其二,我信任李家伯父和李义坚,但若我发现,我的私人信件被他人拆开查阅...” “少东家放心!” 李管事打断了沈秋的话,他拍着胸口保证说: “我李家素来注重商誉,此等丑事若是真有,不需东家吩咐,便是舍尽家财,我等也必然会给少东家一个说法的。” “嗯,那便好。” 沈秋点了点头,送了李管事离开。 他已经在落月商坊的书铺子里,买了一整套少儿开蒙识字的书典,便回到房子,拿起从活禽店里找来的宽大鹅毛,如蘸水笔一样,开始为那书籍添上音标音符。 还写了封信给山鬼,说明情况。 太行山中山民,敬畏山鬼,只要公孙愚发话,他们必然奉若神明,保密这一点是不需担忧的。 那些山民也不识字。 但这一路上的书信转接却是个问题,想来想去,沈秋也只能与公孙愚约定,以后写重要信件时,用密码来代替。 这些事情花了沈秋差不多三天的工夫,才将第一封信和那些书籍送去了李家商号。 ------------------- “公孙兄: 一别数月,你可还好?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得多久才能送到你手里,但若你见了信,便可知晓,我在太行山下,建了座货栈,平日里收些草药,以做掩饰。 这便是你我兄弟二人以后传信的方式,你且记好,如是我或青青亲自写信,便有以下特征....” 太行山里,在那山坡的屋子之外,山鬼坐在瘸腿椅子上,手里握着今日从山外山神庙里取来的书信。 他读的挺慢,每个字都要拼一下音标。 沈秋的信里说了很多要点,让山鬼读的眉头紧皱。 尤其是那些保密用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让山鬼感觉外面的世界真的人心鬼蜮,颇为可怕。 他继续读了下去。 “若没有那些特征,便不是我两写的。 另,青青安好,她甚是想念你,也不知你识字进度如何,随信附赠一套开蒙书籍,都以用拼音标注,若有不懂之处,便可回信询问。 山中生活清苦,你又行危险之事,若是有所需求药物或是日用品,便差人告知山下货栈,自有人帮你准备。 那处货栈乃是我友人心腹之人,若是有难,还望看护一二。但隐藏自己最为重要,实在不便出面,便任它毁去便是。 ---沈秋,正定二十三年九月,于苏州。” 读完了信,山鬼抿了抿嘴,今日已是十月初了,这封信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他抹了抹额头,似是在内心思考该如何回信,那不甚出众的脸上,也有一抹怀念之色。 在无人之时,他也不是时时都带那山鬼面具的。 在傍晚时,山鬼在屋子中点起烛火,自己坐在桌子边,眼前是摊开的信纸,这是随信送来的,好几厚沓,足够山鬼使用了。 公孙愚也不太会用毛笔,所以沈秋还送来了几支处理过的白鹅羽毛,在信里也教了山鬼如何使用。 这是他第一次写信。 内心有些紧张,就如当年初学剑术,第一次伏杀北朝贼人时一般。 他调整呼吸,又看了看眼前那摊开的书,将几个字的比划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烛火跳动间,公孙愚在信纸上写到: “沈秋: 你的信,我手到了。 我廷好,你和青青不用旦心,我也很相你两人,得知你门回了苏州,我边很高兴。 我已找到合用心法,只是有几个问提不甚里接,正好借这信,问问你。” PS: 今日兄弟新书上架,书名《谁动了我的韭菜》,乃是之前爆火的《我是幕后大佬》作者一刀斩非常给力的新书,内容极其丰富,正是时下流行。 若是读者兄弟们遇到书荒,不妨前去一观。 老路在此替兄弟拜谢读者老爷们。 34.生意开张 正定二十三年11月末,已经是近冬时节。 这江南之地的苏州也有了些许寒意,就连沈秋都要在外衣上多加一件薄衣。 青青也回了苏州城。 她在落月琴台住了一个月,身体无碍后,便闹着要回苏州,瑶琴劝说也无果,小师妹就是想和师兄待在一起。 沈秋拗不过她,便只能把她接回小镖局里。 这日沈秋起床后,在院子里练了套刀法,便听到青青丫头大呼小叫的从门口冲进来。 这丫头似乎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她手里挥舞着一个小包裹,满脸笑容的对师兄说: “师兄,山鬼哥哥寄来了信。” “是吗?” 沈秋收起刀,擦了擦汗水,走入镖局前厅,就看到青青趴在椅子上,已经把那包裹拆开了。 “山鬼哥哥的字真丑,狗爬一样的。” 这丫头瘪着嘴,挥舞着手里的信纸,对沈秋说: “但比之前好多了,看来最近确实在勤加练习。” “你总不能对他要求太多吧。” 沈秋倒是不甚在意。 他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和青青那一手蝇头小楷比起来,也和狗爬的差不多,不过用鹅毛笔写硬体字,沈秋就要比青青更擅长了。 兄妹两人各坐一边,将山鬼的信摊开,放在桌子上。 结果读了几句,那满篇错别字让沈秋也不忍直视,拼音识字的坏处就在这,初学者遇到多音字和近音字就很容易抓瞎。 不过大概意思却能理解。 他们从太行离开后,山鬼的日子过得很清闲,北朝人折损了一队黑衣卫,也不见反应,似乎并不打算派更多人来太行山找死。 只是这仙家遗物的消息,不知为何传扬了出来,最近倒是有很多北朝武林人士,频频进入太行。 他们的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敢闯入山鬼的地盘,那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山鬼还叮嘱沈秋和青青照顾好身体,若是以后有机会,不妨来太行山逛一逛。 “山鬼哥哥这是寂寞了。” 青青兴致不高,她低声对师兄说: “他其实很想让我们去看他,对吧?” “也许吧。” 沈秋伸手摸了摸青青的头,他说: “他呀,就是山中的精灵,只能生活在那里,要是随我们来了这人间,精灵也就不是精灵了。” “精灵,就是你昨晚对我说的小矮人吗?七个小矮人和公主之类的。” 青青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沈秋,她问到: “那个王子真的只是亲了一下,公主就醒了吗?” “是,那是魔法。” 沈秋拿起山鬼的第二封信,他随口说: “你可以理解为上乘内功。” “哦。” 青青点了点头,她说: “那位王子的武艺肯定非常高强咯?毕竟能杀死用毒术的巫婆皇后呢,皇后的武艺肯定也很高,没准是那个世界的江湖高手。” “但江湖高手怎么能当皇后呢?国王不怕吗?还是说,国王也是武林高手?” “呃,这个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 沈秋被青青这层出不穷的怪问题弄得有些懵,他只能糊弄过去。 他看了一眼信纸,将那信递给青青,然后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硬纸板,上面有很多排列混乱的方格,是被故意刻出来的。 “师兄,这封信怎么回事?” 青青抓着那封信,她满脸茫然的对沈秋说: “这字根本读不通啊,就像是山鬼哥哥随便乱写的一样。” “要用这个!” 沈秋将手中的硬纸板贴在那信上,换过方向,给青青看,他指着那硬纸板刻出的方格里露出的字迹,对青青说: “你把这些字摘抄一遍,然后再读一下看看。” “哦。” 青青丫头应了一句,便拿着信纸和纸板去了前厅的书房,沈秋待在镖局前厅的柜台后,有些无聊的翻着一本青青卖回来的“流行小说”。 都是些三侠五义的故事,半文半白,青青看得很起劲,但沈秋就觉得有些枯燥,刻板。 都是一个套路。 完全没有前世那些屠神灭佛,又脑洞大开的网文看起来舒服。 这个时代确实缺少娱乐,青青又不许沈秋去青楼烟花地寻欢作乐,每一晚在练完武艺后,兄妹两个坐在院子里讲故事,就成为了沈秋唯一的夜生活。 他这两个月,已经把脑海里所有的故事都讲了一遍,甚至都开始讲童话了。 青青听的很开心,兴高采烈的。 但对沈秋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苏州城的生活很安逸,但沈秋却开始怀念太行山中的日子,这慢节奏的生活真的太无聊。 他感觉自己快要生锈了。 沈秋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盘算着是不是给青青讲一讲什么斗气剑仙之类的故事,就在等待青青翻译密信的无聊中,便有客上门。 “呦,这不是刘家叔叔吗?” 沈秋抬起头,便看到同一条街上,开杂货铺的刘老头面色难看的走入大门,他便起身相迎,又倒上一杯粗茶,请刘老头坐下。 这条街上的商铺都是落月商坊的商户,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关系也还算融洽。 路不羁的小镖局平日里也不接外路活,做的都是熟人买卖,帮这些邻近商户送些货物,或者是送些家书之类的,少有长途走镖。 今日看刘老头来了镖局,沈秋便知道,在闲了两个多月后,总算是有活干了。 刘老头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喝着茶,也不说话,沈秋主动问到: “刘叔,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如给我说说。” 老头看了一眼沈秋,又摇了摇头,半晌之后,他才犹犹豫豫的说: “小秋儿啊。” “叫我沈秋就行,刘叔。” 沈秋说了一句,这个小秋儿的外号,大概是旁人称呼亲近人的说法,但他真的是无福消受。 “好吧,沈秋。” 老头哀叹一声,他说: “我这铺子,前几日从城外采买货物,被一伙贼劫了,这事你可知道?” “嗯,我听说了。” 沈秋喝了口茶,他大概知道老头来意了。 刘家杂货铺,虽说是个杂货铺,但铺面不小,在这个坊区也算是大字号, 他家专为城里几座酒楼提供各色杂货,生意很是兴隆。 这生意好了,原材料供应就必须赶上,因此刘老头铺子里,专门有伙计在苏州城附近采买,他家大儿子也是专管这事的。 以往也没出什么事,但前几天,刘家大儿子押送的一批从城外采购的货,却在回程时,被劫了。 那伙贼劫走了货物,还打算劫人绑票。 只是刘家大儿机灵,趁乱跑了。 这事在这条街算是大新闻,青青丫头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还跑回来给师兄大肆转述,颇有些香港记者的风范。 “大刘没啥事吧?” 沈秋问到。 刘老头又叹了口气,说: “我儿没事,只是有些擦伤,被惊到了,这几日都在静养。 货物嘛,丢就丢了,无非就是损些银钱,但让老夫我为难的是,那几个被劫走的伙计。他们家人这几日一直在我商铺里闹将,要让我出钱赎人。” 这老头满腹忧思,哀声对沈秋说: “我请了城里专平事的丐帮人,去和那伙贼说合,若是赎一人几两银子,给也就给了,毕竟都是用熟的伙计,但那伙杀千刀的贼...” “他们要价太高?” 沈秋放下茶杯,说: “还是收了钱,不肯放人?” “两者皆是!” 老头义愤填胸的对沈秋说: “小秋儿,你来评评理,初次说好一人十两,钱我当夜就给了,但他们却不放人,还狮子大开口,提到一人一百两! 老夫也不是舍不得钱,只是怕再给了,那伙贼又要加价,这可怎么办?” “啧啧,这伙贼胃口真大。” 沈秋眯起了眼睛,他说: “也不懂江湖规矩,看来是一伙新贼。” “是了。” 老头说: “我去易家镖局问过,那易柯镖头也是这般告诉我的,我请他们帮忙救人,但易家镖局那是苏州城大字号,这等事要价也不低。” “我懂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知道刘老头的意思了。 他对刘老头说: “刘叔你且回去等着,我出城去盘查一回,若是方便,我这几日便动身。至于价钱嘛,我师父在时需要多少,你便给多少便是。” “小秋儿!” 沈秋起身,却被刘老头拦住,他一脸担忧的对沈秋说: “你师父老路头的武艺,这街坊们都是放心的,但你年纪轻轻...我也不是看低了你,但就是怕你这孤身前去,要是也被那伙贼害了性命,这可怎么得了?” “刘叔不必担心。” 沈秋也不恼怒。 他安抚道: “我要先去事发地看看,了解一下,要是贼人势大,我也不敢接你这活,我也是惜命的,还有青青丫头要照顾呢。 但若是贼人羸弱,老叔便在家中静待,看我沈秋手段便是。” 刘老头看沈秋信心满满,也不便相劝。 他满腹担忧的离开了镖局,心想着自己这事是不是做差了。 老路头在外路不幸染病死去的事情,街坊们都知道了,只留下小秋儿和青青两个年轻人撑着镖局。 这万一要是小秋儿学艺不精,出了事,他老刘头怕是要被商坊管事训斥责罚的。 在刘老头走后,青青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师兄,她鬼鬼祟祟的凑过去,对师兄说: “师兄,你要去救人啊?” “对,我下午就出发。” “带我一起去呗。” 青青摇晃着脑袋,对沈秋说: “我虽不能帮你打架,但踩点子,打下手这事还是能做的。” “不行。” 沈秋瞥了一眼青青,他说: “我要是带你去冒这险,要是被瑶琴知道了,她怕是要把我赶出苏州的,你就在这镖局里好好等着。” 他看着青青噘着嘴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说: “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给山鬼的回信就你来写,那密信,翻译出来没?” “嗯,抄写出来了。” 青青将信纸递给沈秋,后者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他说: “这是功法名词?” “是!” 青青点着头,对沈秋说: “而且都是很晦涩难懂的词,看这个,师兄,这个词代表的,乃是人胸腹的一处死穴,寻常功法根本不敢使真气冲这等穴位。 山鬼哥哥,必是要修行难得的上等功法,才会询问这个词的含义。” “嗯。” 沈秋点了点头,青青分析的不错。 他估计,在他们离开之后,山鬼可能是在太行的仙家遗迹里,找到了与承影剑术合用的内功。 从那剑法就能看出来,这套内功必然是上等。 甚至是武林绝品。 说实话,沈秋内心有点小小的嫉妒,很是羡慕山鬼的大奇遇,但他看了一眼手中剑玉,那点小嫉妒很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仙缘剑玉在手,只要沈秋不是中途惨死,他总有一天能登上武林巅峰。 不需要去羡慕别人。 他沈秋,有自己的路走。 “你看,山鬼初学内功,必然有很多疑惑。” 沈秋摸着青青的脑袋,对她循循善诱的说: “他在太行山中,又无法寻人指点,便只有你能帮他,你是山鬼信任的人,便不能辜负他的信任,这修行上等内功,稍有偏差就是大祸。 你这几日,便好生为山鬼解答这些疑问,一定要足够准确,才能助他修行。丫头,你可明白?” 青青抬起头,看着师兄严肃的目光。 她一时有些惴惴,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好!” 沈秋拍了拍青青的肩膀,他说: “你便安心等在镖局,等师兄得胜归来便是。” 沈秋下午出了城,在第二天傍晚才回到镖局,他让青青请来刘老头,两人在前厅商议。 “刘叔,我寻到那伙贼的藏身地了。” 风尘仆仆的沈秋,对刘老头说: “就在城外十几外的荒山中,也不讲究隐藏,还掠了女子,整日饮酒作乐,就是一伙没经验的小毛贼罢了。 他们把你的伙计关在山洞里,并未加伤害,这趟救人,我有七分把握。 只是需刘叔拍几个得力人手给我,在我袭杀毛贼时,需得让人去救那些伙计。” “行。” 刘老头思考片刻,便咬着牙点了点头,他这几日,被那些哭闹的家属弄得不厌其烦,还影响了生意,心中盼着这事赶紧解决。 “还有一事,刘叔,你得给我透个底。” 沈秋喝了口茶,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对刘老头耳语到: “要是救人中,有伙计不幸丧生的话...” “小秋儿,你放手去做便是。” 刘老头也下得了决断,他对沈秋说: “若真有人不幸蒙难,我便将那一百两赎身银,给他做丧葬银子,还管他家属生计,当然,最好是没有伤亡。 若是一切顺利,你刘叔我这里,自然也有给你的好处。” 沈秋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对刘老头说: “事不宜迟,刘叔你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我便启程,最晚到后天清晨,这事便有结果了。” PS: 兄弟们如果看得还不错,还请投几张推荐票给老路~这个对新书非常重要啦~谢谢咯~ 35.走江湖 苏州城外十几里,有一座无名小山,是偏僻之地。 这姑苏地虽然是平原地形,多水,但山也是有的,但不如北地山脉那么苍莽,就如这苏杭女子一样,少了些凶悍,多了些清秀。 夕阳之时,沈秋正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高大汉子,在山中行走。 他们按着沈秋前几日来侦查时,走的山中小路,人人带着面巾,缓步行走,不发出太多声音。 “那山坡下有处山洞,便是那伙毛贼藏身之地。” 沈秋趴在山脊上,指着下方的一处河湾,对身后几个汉子说: “待夕阳落下,你等便从侧面潜过去,不要靠的太近,在百丈之外等候。我起身袭杀时,你们便冲入山洞,带着几个伙计离开,在山外等我。” “秋哥,不是兄弟们看不起你。” 沈秋身边的一个汉子稍有些紧张,他低声对沈秋说: “你也说了,那伙贼有10人之多,你只有一个人,要不要我随你一起去?” “你不怕?” 沈秋回头看着这方脸汉子,这是刘老头铺子里的伙计,生的膀大腰圆,有一股蛮力。颇有勇气,但却不通武艺。 面对沈秋的询问,那汉子有些发憷。 毕竟是好人家出身,从未做过好勇斗狠之事,要与山贼正面搏斗,心里紧张也是正常的。 他握紧棍棒,对沈秋说: “我...不怕!” “你家中还有妻子父母呢,一家人都要靠你养活。” 沈秋摇了摇头,他摸了摸手边雁翎刀,说: “便是你要跟我去,我也不会带你,诸位兄弟,我是习武之人,知晓那些毛贼根底。我问过山下居民,那伙贼也不过是外路来的乞儿,见此地繁华,生了歹心罢了。 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不过是比常人更多的作恶之心,论起体魄,怕还没有你等健壮,只要心中有股勇气,何须怕他们?” 沈秋轻笑一声,说到: “我此行乃是行杀人之事,但你等要救人,人人皆知,救人可比杀人难多了。 诸位兄弟,我这是把困难之事交给你们,所以,做好自己的事便行了。” 这一番话说的其他人纷纷轻笑。 伙计们都知道,这是沈秋在宽慰他们内心的紧张,但这一笑之后,紧张感却也消散几分,眼看着夕阳滑落,沈秋抓着刀,朝着山脊之下行去。 他对身后的伙计们说: “救人之事,便拜托各位了,今日,我等便让那伙毛贼,瞧瞧我苏州男儿的勇武!” 伙计们齐声应诺,这行人分成两拨,从两个方向靠近山下河谷,沈秋躲在茂盛的草丛中,学着山鬼在山中移动的姿态,快速靠近那处河谷。 那伙毛贼饮多了酒,几个还躺在河边呼呼大睡,在另一侧,几个贼正在调戏被掳来的山下女子。 喝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这伙贼别说和太行山中的黑衣卫比了,连洛阳城外的伏牛山土匪都比不得。 沈秋潜入那河谷,距离那伙贼只有十丈不到。 但天色渐晚,这毛贼又没有哨卫警戒,完全没能发现沈秋的踪迹。 他从手边抓起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叼着,就如拒绝口香糖一样。 沈秋躲在一棵树下,观察着眼前那伙贼人,眼中尽是不屑。 “毕竟是第一桩生意。” 沈秋双手抚上腰间斧柄,手指挪移,他眯起眼睛,轻声说: “那就借诸位人头一用,为我镖局打响名头。唉,有手有脚,奈何做贼啊...” “哗啦” 沈秋自藏身地跳将出来,快走几步,吐气开声,身体旋转一周,左手手斧呼啸而出。 破军斧法-索命斧! 眼前贼人有个刚爽了一把,身边还有女子低声哭泣,他骂骂咧咧的正要提起裤子,就看到有人在前方跳出来,他本能的感觉不妙。 正要大喊,然后就看到一把斧子旋转着砸过来。 那斧子的速度似乎很慢,这家伙甚至能看到斧子旋转的轨迹。 似乎伸手就能接住。 于是他伸出手... “砰” 利斧直入心口,携带的巨力推着他离开地面,在空中翻滚一周,砸在地上,鲜血四溅。 这一幕惊呆了那些匪徒。 一个机灵的家伙抓起破旧的刀就要冲出去,迎面又是一把斧头飞来。 这一次沈秋手气不错,飞斧砍断了那家伙的脖子,带着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那几个在呼呼大睡的家伙也被惊动,他们茫然的爬起来,就看到一人提着雪亮的刀冲杀过来。 他们还想抵抗。 但沈秋眼神似冰,心如铁石,掠到那几人身边,手起刀落。 归燕刀术。 匹练刀光在空中交错斩出,沈秋一连砍出三刀,将两个慌乱的家伙砍翻在地,又挥动手腕,在身前斩出一个大圆弧。 那刀刃滑落,砍入逃跑的家伙背后,斩开血肉,斩断脊骨,又是一条人命。 短短片刻,连杀五人。 沈秋的凶悍吓坏了剩下的匪徒,而几个伙计在另一侧打起火把,大声喊杀,冲入山洞,也惊得剩下匪徒狂躁不安。 那几个被掠来的女子也趁机抱着脑袋逃跑,她们发出刺耳尖叫,让本就混乱的夜色变得更加惊惶。 剩下的五个毛贼聚在一起。 他们穿着破烂衣裳,手里抓着竹枪棍棒,畏惧的看着持刀而来的沈秋。 在夜色中,他们看不到沈秋的脸,只能看到他手中的刀。 有鲜血从那刀刃上滴下。 “放下武器吧。” 沈秋说: “放下,我便不杀你们。” 没人回答他。 一声尖叫从旁边的山洞里传来,在看守俘虏的瘦小匪盗连滚带爬的冲出山洞,两个伙计在后追打他。 同伴被这伙毛贼折磨的不轻,因此他们下手很重。 棍棒没头没脑的打下去,那匪盗的惨叫声越发低沉,片刻之后便没了声息。 “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沈秋看也不看那被打死的土匪,他看着眼前还在顽抗的五个人,他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说: “投降吧,和我去见官,你们又没杀人,左右不过是在牢房里蹲个几年,也就没事了。何必顽抗到底?” 那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但沈秋感觉到,他们的抵抗之意却是越发顽固。 “哦,原来杀过人啊。” 夜色中,沈秋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变冷了一些,说: “那可就不无辜了。” “嗖” 机簧声起,一道黑色小箭从沈秋左手手腕刺出,正打在眼前持竹枪的土匪胸口,疼得他大声尖叫,连连后退,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以为沈秋要连发暗器,便赶紧散开。 “噗” 在散开的瞬间,沈秋运气真气,突入其中,一刀砍翻一个,回身一记风雷指,点在另一个混蛋的太阳穴上。 手指没入血肉,鲜血四溅中,那家伙哼都不哼一声,翻身就倒。 那个被黑色小箭刺中胸口的家伙还在哀嚎,在剩下两个匪盗颤抖的注视中,沈秋踩在他胸口,反手握刀,向下直刺。 那家伙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便再无生息。 剩下的两个人吓死了快,他们也再不敢抵挡,转身就跑。 这反应让沈秋摇了摇头,他回身几步,抓起地上飞斧,丢出一记,打中逃跑家伙的腿,又把手中刀丢给赶来帮忙的三个伙计。 他说: “贼人胆气已丧,不敢对敌,他们杀过人,乃十恶不赦之徒。” “追吧,追上去,打死他们!” 伙计正是热血上涌之时,眼见毛贼只剩一个,便嚎叫着扑了出去,那贼已经被吓坏,腿脚发软,又怎是这些身强体壮的伙计们的对手。 不多时,两个逃跑的家伙便被抓了回来。 沈秋在这土匪营地里点起篝火,那几个逃跑的女子也被收拢回来。 这虽是小山,但山中也有野兽,就放任她们这么没头没脑的跑,也是喂了野兽的下场。 那几个被绑票的伙计,被同伴扶着坐在篝火边。 毛贼要用他们索要赎金,但没有伤害他们,但被泄愤痛打是避免不了的,一个体弱些的,连走路都困难,手被打折,毛贼自然不可能给他治伤。 沈秋帮他看了看,这今后,怕是要落下残疾了。 人命如草芥啊。 沈秋暗叹到,这江南富庶地也少不了山贼土匪,官府行政能力底下的不行,欺压民众,捞取好处倒是一把好手。 自然不可能有官兵为了这几个伙计来山里剿匪。 若是没有沈秋赶来,这几个伙计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了。 那几个被救出来的伙计对沈秋感恩戴德,甚至要下跪感谢,但却被沈秋扶住,他差使那几个哭泣不休的女子,为众人煮了些吃食。 又看到天色已晚,便决定在山里过上一夜。 亲眼看到沈秋大发神威,一人打死了8个土匪,众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当下便去准备过夜。 沈秋一个人坐在河道边,洗了刀和斧头,又把染血的外衣浆洗了一下,便握着剑玉,进入梦境。 在入睡之前,他听到身后绑着两个土匪的地方传来女子恨极的尖叫,还有匪人的惨叫,如夜枭一般。 那应该是那几个被欺辱的女子,在报仇吧。 沈秋叹了口气,也不去管她们。 两个毛贼而已,死就死了罢。 那几个女子怕是也有深仇大恨,此番被掠来欺辱,即便被解救,以这个时代的风气,怕是也很难再回到正常生活了。 她们绝对有足够的理由去泄愤。 这时代天道不公,无人管束,心得硬一点,才能活得舒坦。 沈秋入了梦,在眼前的梦境中,那八个匪徒的幻影也赫然在列,沈秋提不起对付他们的心思,这几个人手段太差,就算击破也没什么用。 留着他们还碍眼,沈秋便接着对抗的机会,抓着一个幻影的脖子,提着他走向梦境边缘。 这处梦境边缘,乃是一片模糊不清,如流沙翻滚的地带,沈秋试了不少次,他是无法跨出去的,就像是地图边界一样。 他将手中挣扎的山贼幻影推出边界,那幻影模糊的脸上满是惊恐,但还是如坠入泥沙,在挣扎中被一点一点的吞没。 这是沈秋第一次行这种事,那些黑衣卫的幻影可是珍惜的很,沈秋还要拿他们练武艺呢,自然不能消耗到这种无厘头的尝试里。 在梦境边缘吞没了一个幻影后,沈秋回头看去,梦境并无变化。 这让他有些失望。 但在回到梦境中心时,他却发现了,眼前被挑战过一次的雷爷幻影,那轻薄的躯体似乎凝实了一些。 “这是...充能!” 沈秋瞪大了眼睛。 他二话不说,将剩下的7个毛贼幻影统统丢入梦境边缘,再回头看去,雷爷的幻影已经凝实如初。 “大善!” 沈秋拍着手,喜上眉梢。 他又发现了剑玉的一种用法,可喜可贺。 这一趟,没白来! ----------------- “小秋儿,这事,办的真漂亮!” 第二日下午时,沈秋带着被救下的伙计回到苏州,立刻在落月街坊这里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轰动,除了一桩心事的刘老头喜滋滋的登门拜访。 刚进门,就对沈秋比起大拇指,他说: “你果然得了老路头真传,我听伙计说了,片刻间连杀数人,真是好俊的功夫。” “刘叔谬赞了,杀人手段,算不得本事。” 沈秋请刘老头坐入椅子,逢喜事,精神爽的老头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从袖子里抽出两张银票,放在沈秋眼前。 “这是两百两银子,一百两是救票的钱,另一百两是老夫的谢礼。” “刘叔,这是作甚?” 沈秋皱着眉头说: “大家都是街坊,我师父在世时,也没有这等规矩,你给一百两就行了,这活也不是很难,收这么多,不合规矩。” “哎呀,小秋儿啊,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刘老头呵呵笑着说: “你知道,你说不难的这事,在易家镖局那边,人家要收多少吗?” 沈秋丢了个询问的眼色,刘老头伸出两根手指,他语气夸张的说: “光是出人,就得200两,若有镖师折损,还得额外加钱,再算上悬红打赏之类的,这事没有300两办不下来的。” “这么贵?” 沈秋反问到: “这苏州寻常人家,一年到头花销,也就不过20两银子罢了,只是救人,对手又不是什么难缠之辈。” “大字号嘛,就这样。” 刘老头倒是没什么不满,他摇着头说: “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确实公正,管你对手是小毛贼,还是江湖大盗,都是这个价格。 前些年,苏州城外,太湖上有一伙大盗行不义之事,府令许了易家镖局处理。 我听说光是镖师就折损了30多人,但最后算账,还是这个价,只是丧葬抚恤,悬红封赏多了些。” 刘老头对沈秋印象大好,便也劝说道: “小秋儿啊,你要继承老路头家业,继续做镖局这一行,就要向人家易家镖局学习一二,规矩就是规矩,规矩不能乱的。” “你师父就是太重人情,这镖局开了好些年,也没个光景。” “嗯,刘叔说的是。” 沈秋收下两张银票,交给小掌柜青青收好,他想了想,又对刘老头说: “刘叔,我托你件事。” “你说,小秋儿,咱不是外人,有话就说。” 刘老头答应的很干脆。 “我想让你帮我在街坊们这边宣传一下。” 沈秋摩挲着手指,温声说到: “镖局生意刚开张,这铺子里就我和青青两人,走镖是走不了的,便只能寻些其他活。我的意思是,像这次的事情,还有街坊家人被土匪害了性命,想要报仇之类的。” “您老都替我接下来,只要在这苏州之地,只要我能处理,只要不违天地伦理,不反江湖道义,我便不会拒绝。” 刘老头瞪大了眼睛,他劝阻道: “小秋儿啊,这可是走亡命的买卖,你还年轻,又不急用钱,老夫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些。招些人手,和你师父一样安分走镖它不好吗?” “我有分寸的,刘叔。” 沈秋轻声说: “我既已入了江湖,见血之事就是避不开的,踏上这条路,便要走到底。” “您老帮我就是。” 1.沈秋的新差事 “砰” 焦灼夜里一声闷响,燃烧的房子便倒塌下来。 沉重的房梁也被引燃,砸在火海里,溅起了漫天火花。 在火光的映衬下,几名惊醒的家伙大喊大叫着,有的试图救火,有的心知劫难将来,便没命的向外跑,试图跑出这将死之地。 但就在他们跑到这并不大的寨子外围时,便看到眼前木制的栏杆上,正斜依着一个古怪家伙。 他坐在栏杆上,两腿悬空,还前后拨动,就像是孩童游戏一般。 这深夜里,借着身后的冲天火光,这几个人能看到眼前这人穿着黑色长衫,带着手套,手里还提着把雁翎刀。 他身体消瘦些,但也算健壮,脸上还有笑容,只是那笑容颇多玩味,在这杀人夜里,颇有些猫戏耗子的阴冷。 “哟,小老弟们,来了呀。” 他扬起手,对几个惊慌匪盗,如此打着招呼。 一时间竟无人回答。 “我杀了你们老大,烧了你们这破山寨,还杀了你们的两条恶狗,不要怀疑,今晚的事都是我干的。” 沈秋跳下栏杆,提着沾血的刀,对眼前几个赤手空拳的山匪说: “区区十几个不通武艺的外路人,就敢在这南通城郊外占山为王,奸淫掳掠,前几日还抢了落月商坊南通号的货栈... 你们抢东西也就抢了,大家也要生活,我能理解。但为何要杀人?谁人不是父母养的,被你们一刀砍了那就是万事成空,又要多出几家披麻戴孝。 你等这些匪人,当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并肩子上!” 一个汉子眼见不妙,便尖叫一声,从腰间拔出手叉,嚎叫着朝着沈秋扑了上去。 只是一腔血勇,又被夜里大火一激,脚下便有些踉跄。 其他人还没动作,就看到一抹刀光亮起。 带头大哥被那煞星一刀枭首,大号头颅飞落出去,正在地上,无头尸体喷出鲜血,摇晃两下,倒在地上。 重物落地,惊起林中几只乌鸦,嘎嘎乱叫的阴森声音,再加上身后燃烧剥离的大火,给这夜色平添一分萧索。 剩下两人立刻后退。 沈秋提刀向前,他的语气越发冷,他说: “南通号死了5个人,我杀了你们14个,还差一个。一赔三,你们的报应来了。” 听到沈秋冰冷的话,眼前两人中机灵的那个猛地把同伴推了一把,然后转身就跑。 被他推动的同伴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倒下,双臂手舞足蹈,结果迎面就是一把雪亮的刀,照亮了那双惊恐双眼。 “噗” 刀刃从前胸刺入,从后背刺出,鲜血顺着刀刃滑落在这家伙精赤的上身,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沈秋怀中。 沈秋看也不看他,伸手抓着他的头发,将刀抽出,随手一甩,便将那尸体扔在地上。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逃跑的那家伙身上。 沈秋是潜入山寨的,没带笨重的斧子,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像是在酒馆玩飞镖游戏,用索命斧的手法,将匕首向前丢出。 “嗖” 匕首刺入逃跑家伙的腰间,疼得他翻倒在地。 “15个!你已经杀了15个,够了!够了!” 他躺在地上,双腿不断的推着身体后退,他感觉到死亡到来,便全身颤抖的尖叫到: “我是前天刚入伙的,没参与过抢劫杀人!放了我,放了我,求你!” “嘁。” 沈秋蹲下身,扼住他脖子,在背后火焰焚烧间,沈秋语气冷冽。 他说: “真是难得,这肮脏龌龊的山寨里,还有你这样纯真的匪盗...你还真是可爱啊,莫非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人挣扎着,想要说话,但喉咙被死死扼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沈秋慢条斯理的丢下刀,从腰包里取出一张纸,借着背后的火光,他轻声念到: “南通号被抢当日,往来贼子16名。你这寨子总共就16个人,你说你是刚入伙的,没杀过人? 那便让你死个明白!” “擦咔” 风雷指力涌动,喉骨碎开。 那人还未立刻死去,沈秋便拖着他的手臂,如拖着挣扎的死狗一样,走向燃烧的寨子,随手一挥,便将那贼子丢入火中。 他转过身,借着火光,拿出碳木条,将纸上的那行字划掉。 在这张纸上,同样被划掉的字迹有6个,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要料理。 沈秋收起纸张,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山寨。 他摇了摇头,捡起刀,在那贼子衣服上擦拭干净,归刀入鞘,大步走入被照亮的黑夜里。 此时春去秋来,已是正定二十四年四月份,距离沈秋回到苏州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在当日救下刘老头的伙计之后,沈秋在落月街坊那里算是打响了名声,之后生意便络绎不绝。 但大都是寻他走镖,并没有太多救人寻仇之事。 想想也是。 普通人家,安纪守法的情况下,没有那么多深仇大恨要请他料理。 这世界上坏人虽多,但永远是好人占多数。 纲纪法理再怎么败坏,基本的社会秩序还是有的,就算真有仇恨之事,普通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找官府。 沈秋又不愿意舍下心肠,去做个不问道理,不讲底线的杀手。 一来二去,重新开张的路家镖局能接的活也并不多。 结果年前时分,瑶琴姑娘从青青那里听说了沈秋的烦恼,便将他找去。 瑶琴以落月商坊的名义,雇佣路家镖局,准确的说,雇佣沈秋,专门寻访商坊在苏州附近的商号,处理他们遇到的麻烦。 这是老板吩咐的活,打工仔自然要认真对待。 沈秋便骑着一匹快马,绕着苏州的大小分号跑了一圈,结果发现,落月商坊家大业大,分号众多,麻烦也多。 这大半年里,沈秋追过盗贼,杀过水匪,还帮商号驱赶过山中野兽,就如今夜这为死伤者复仇之事,也干了两次。 近年来南朝官府压迫甚重,在前任国主赵虎染病去世后,新任的国主完全就是个傀儡,朝廷苛政,让很多偏远地的良民都没了活路。 这山贼水匪便越发多了。 大都是十几人结伙,人数不多,四处作乱,遇到进剿就往山中一躲,两次三番之后,官府也懒得去管。 各地乡民只能结寨自保,甚至有些阔绰的乡族还组建了团练。 像是这一次落月商坊南通分号被抢劫杀人,还有沈秋来管,来为无辜者报仇,但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们遭了难,就只能忍气吞声。 “世道真是越发乱了。” 沈秋骑在马上,如这时代的人一样发出一声感慨。 他朝着山下的货栈去,南通分号是他这次巡查的倒数第二站,明日再往常熟分号去,若无事发生,便可以返回苏州了。 出来快2个月了,也不知青青在苏州可还好? 小半个时辰后,沈秋回到了山下货栈里,这货栈距离南通城还有段距离,当日被抢劫时还被放了把火,如今正在重建。 “我把那山寨烧了,十六匪徒也已经除去,给死难的伙计报了仇,你们可以放心了。” 沈秋跳下马,对等待他的管事说了一句。 那管事抹了抹眼泪,当即就向沈秋鞠了一躬,沈秋坦然受之。 他对管事说: “这事你也不用担心,瑶琴小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今后好生做事便是。 还有,不是我说你们。” 沈秋本不打算多说,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他皱着眉头,对那唯唯诺诺的管事说: “这货栈里,算上采买,也有二十多人,那山匪只有十六人,又没有弓箭使用,就算你们手持棍棒,借着货栈防御,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最不济,拖到城里兵丁来援,那南通府令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做生意是要务,我能理解,但以后你们也要为自己小命想想。 实在不行,雇几个护院武师总可以吧?那五个伙计死的实在冤屈。” 管事知道沈秋乃是瑶琴小姐信任之人,便也不敢和沈秋争辩,在他说完后,那管事才低声说: “我已请了护院,少侠教训的是。” “我也不是教训你,你不用往心里去。” 沈秋摆了摆手,只觉得内心一阵烦躁,这和他想象中的江湖路可截然不同。 他对那管事说: “我休息一晚,明日便去常熟了,那边最近可还安定?” “大体还安定吧。” 管事和沈秋走入预备的客房,他对沈秋说: “但常熟商号也有些麻烦,虽不如我这严重,但也还不太好处理。” “怎么说?” 沈秋问到,那管事左右看了看,他低声说: “那边正在闹贼,还是采花贼。 我听闻,常熟那边有与我商坊熟络的商人,家中女眷便遭了难,那商人请了镖师去处理,但却越闹越大。 去追捕贼人的几名镖师去了便没了声信,怕是遇难了,过了几日,那几名镖师家中也连连遭难。” 说打这里,掌柜也是唏嘘一声,说: “那些女眷不堪受辱,有几个性情刚烈的,便自行了断了。 还有那请镖师的商人家也是,采花贼二次前去,杀了护院,还掳走了他女儿,扬言要把那可怜的闺女买去别地的窑子里。” “这般凶狠?” 沈秋眯起眼睛,他问到: “可知那贼人姓名?” “这个倒是不知道。” 管事说: “但有人传说,那贼自称‘厉鬼周七’,也不知道是江湖诨号,还是姓名。” 沈秋顿时冷笑一声,想起了山鬼,便说: “自称厉鬼?他也配?遭难的即是与商坊有旧的商人,那便也是自己人,我便去常熟会一会这厉鬼周七。” 第二日一早,沈秋骑马出发,在中午时过了长江,朝着苏州方向一路疾驰。 常熟商号正好在南通和苏州中间,处理了常熟之事,回苏州也很方便。 两日后,沈秋到达常熟商号,一进门就看到商号里闹哄哄,似是有事发生。 “我奉瑶琴姑娘之命,前来常熟商号寻访。” 沈秋找了个伙计,对他说: “你们管事应该提前收到信了,让他来见见我。” “少侠!我们掌柜遭难了!” 那伙计看了沈秋的印信,便一脸畏惧的指着商号里混乱的人群,对沈秋说: “掌柜连同他妻子,还有闺女都被那厉鬼周七掠去城外虞山里了,今早还有书信传来,说是要商号准备赎金五百两,否则今晚就撕票。” “嗯?” 沈秋当下皱起眉头,这采花贼行事真是嚣张。 他对那伙计说: “把无关人等清出去!只留商号之人,另外,我听闻城里的镖局也被那周七害了几名镖师?” “是。” 机灵些的伙计低声说: “他们可是大大的损了名声,丢了脸面,这几日被同行挤兑,买卖都快做不下去了。” “那把那家镖局的镖头也请来。” 沈秋想了想,说: “那周七能深夜入城掳人,提纵轻功想必极佳,再去准备几张渔网,有倒刺的那种更好!商号中可备有弓箭?” “少侠,那是犯忌的。” 伙计一脸害怕,他小声说: “官府向来不许藏匿弓箭盔甲。” “没有就去买!买不到就去寻!” 沈秋左右看了看,伸手放在那伙计肩膀上,他轻声说: “眼下商号遭难,掌柜失踪,正是你等表现之时,你若能搞来弓箭,我便给掌柜替你美言几句。” 他看了一眼那伙计,他拉长声音说: “你要是甘心大半辈子做个跑腿伙计,那就当我没说吧。” 沈秋施施然背着手走入商号。 在他的指挥下,混乱的商号很快恢复了秩序,城中镖局的镖头也被请了过来,沈秋与他谈了一刻钟,那镖头便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在镖头离开后,之前被沈秋询问的伙计,鬼鬼祟祟走到沈秋身边,压低声音说: “少侠,我有个朋友的二叔家是猎户,兴许能找来几张猎弓,还有弩机。还有,您吩咐的渔网也已经找到了,都是城外渔家捕大鱼用的,分外结实。” “很好,那便去找吧。” 沈秋坐在前厅椅子上,笑眯眯的对那伙计说: “镖师们也会准备弓弩,但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另外,猎户家中总有药物吧?若有的话,给箭都涂上毒...” “对付那等下作的采花贼,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小伙子,你说对吧?” 2.采花恶贼 当夜,常熟城郊外,虞山山口。 沈秋拄着火把,背着包袱,提着刀,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火光只能照亮眼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今夜也阴云遮挡,无月无星,没有火光,就是一片漆黑。 这周七还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周围稀疏的林子里有虫鸣声,还有不知道什么鸟在叫,声音嘶哑难听,给这夜色增添了一分惊惧。 正常人是不会选在这时候入山的。 哪怕是最精明的猎户,也会避免夜里在山中乱走,遇到野兽是一方面,冲撞了山神就是另一方面了。 沈秋调整着呼吸。 人在黑夜里的感官,会变得敏锐一些,尤其是视线受阻的时候,这是人体本能的调整。 他运作真气,流淌全身,让五感更敏锐。 但越是修行江湖心法,沈秋对这心法的缺陷就越是明辨。 它能给武者带来的强化实在太少,难怪江湖中人渴求上等心法,胜过上等武艺。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雷公心法名头霸气,但实际上也就比江湖心法好的有限,这大半年的苦修,也让沈秋体内真气厚重了一些。 距离形成质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周七!出来吧!” 沈秋站在林子尽头,他对眼前的黑夜大喊到: “我是送赎金的,也是来谈判的!” “嗖” 一道黑影激射而来,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沈秋左手双指并拢,探在手中火把前方,夹住了射来的暗器。 药膏涂抹手掌,又修炼风雷指,让沈秋的手指异常灵活,风雷指法里,也有专门应对暗器的法门。 另外,周七这一手暗器,说实话,也不算高明。 那是一把飞刀。 黑黝黝的,在火光下有古怪的光。 他将那飞刀放在鼻孔下嗅了嗅,有股怪异的腥甜气,这明显是淬了毒的。 沈秋抬头看向眼前,在黑夜中,有隐隐歌声传来。 “伸哪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阿姊头上桂花香~” 这首歌沈秋听过。 在苏州城的花街柳巷里,总有浪荡子唱这个,好像叫《十八摸》之类的,但好好一首歌,被周七这破锣嗓子一唱,实在是倒人胃口。 “周兄真是好兴致。” 沈秋朗声说: “现身一见吧,你要拿银子,也得出面,对吧?” “你把那银子放地上。” 周七不再唱歌。 他的声音似是从黑夜的好几个角落里传过来,影影幢幢的听不真切,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古怪的法门。 他对沈秋说: “然后就滚回去吧,明日肉票就会回家了,休要再纠缠,要是惹得爷爷不高兴,今晚就取用了那水灵灵的姑娘!” 沈秋也不恼。 他将背后包裹丢在脚下,后退了一步,他高声说: “你得先让我见见我家掌柜吧?你是江湖中人,要讲点道义。” “道义?” 周七哈哈大笑,他说: “那道义又不是爷爷订的,爷爷凭什么遵守?快滚快滚!你家掌柜好着呢。” 这一次的声音依然模糊,但沈秋的耳朵动了动,这一次比上次似乎更近了些,也更真切了些。 “你不让我见掌柜,我回去没办法交代。” 沈秋说: “钱扔水里,也得听个响吧?” 这番纠缠,让周七似乎恼怒,他的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你生生死死,与爷爷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你老爹不成?还得管你生老病死?” “你是不用管,只是...” 沈秋握住身后斧柄,他吐气开声,大喊到: “你这龟孙骂谁呢!” “哗啦” 沉重手斧呼啸飞出,朝着周七声音响起的方向砸去。 这一斧子又快又狠,正撞在沈秋左侧两丈远的树枝上,惊得飞鸟攒动,有个人影也狼狈的从树枝上落下来。 “好胆!” 那家伙大喊一声,在利器交鸣声中,便飞快的朝着沈秋扑来。 这家伙果然擅长提纵轻功,两丈远的距离,几乎是眨眼便至,那手中握着的柳叶短刀寒气逼人,直刺沈秋眼眶。 “铛” 短刀被沈秋右手举起的手斧挡住。 他空着的左手抬起,朝着眼前射出一记小箭,又急又快,只见眼前周七的头颅后仰,就好像是被打到一般。 但下一刻,那采花贼便直起头颅。 借着手边散落的火光,沈秋能看到这满脸狞笑的家伙,嘴里正叼着那枚黑色小箭。 反应居然如此快? “脏不脏啊!有毒啊,兄弟!” 沈秋大喊一声,将手斧向前劈去,被周七灵活闪开,那货脚尖点地,后退几步,急忙将嘴里叼着的小箭吐到地上。 这一耽搁的功夫,这近距离上,又是一把呼啸的索命斧飞过来。 身材和沈秋差不多高的周七向后倒下,就像是表演杂技,腰部向后弯曲,双手撑地,险之又险的躲开了飞来的斧头。 沈秋持刀砍来,那家伙双臂撑起身体,借着翻滚的力道,双脚一前一后踢向沈秋。 “砰、砰” 两声轻响,沈秋被击退一步,但周七的左脚也被风雷指打中穴位,在重新站起后,采花贼的身姿就变得踉跄起来。 他左脚麻痹无比,无法用力,只能如独木人一样勉强站在原地。 “废掉了脚,你还飞的起来吗?” 沈秋揉了揉被踢得生疼的下巴,他握起刀,耍了个刀花,对眼前的周七说: “来,和我的宝贝打个招呼。” “哗” 匹练刀光向前劈砍,刀式大开大合,刀刃舞的虎虎生风。 周七被逼得不断后退。 他也不敢用手中短刀去硬憾那把雁翎刀,只能用诡异灵巧的身法躲闪沈秋手中长刀。 眼前沈秋出刀狠辣,气势已成,就如沙场死斗,而且极有搏杀经验。 周七被压制的挺狠,连说骚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是这采花恶贼,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穿着青色长衫,黑发飘飘间也颇为潇洒,可惜走了邪路,心都黑了。 今日之事很显然无法善了。 周七看着眼前出刀凶狠的年轻人,他一边后退急掠,一边咬着牙说: “你这多管闲事的混蛋,你根本不是那家商号的人!为何趟这浑水?” “爷爷愿意,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大老爷们,却专欺负女人,不行吗?” 沈秋回了一句,挥刀更急。 一手归燕刀练了大半年,在梦境中无数次厮杀,已经颇有大家风范,刀光如雨如潮,一波接一波,压得周七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的左脚还没恢复,在躲闪之间不甚被刀光卷中,左手衣袖都被砍开大半。 “你可知我为谁做事的!” 周七咬着牙,硬踩左脚,跳出一丈,他踉跄落地,对沈秋说: “那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是吗?” 沈秋收刀而立,他看着周七,似乎被吸引了注意。 周七眼见沈秋收刀,便悄悄抬起右手,他平息了语气,对沈秋说: “我可是为...” “唰” 下一秒,相对而立的两人同时丢出手中暗器。 周七丢出的是一条青花小蛇,而沈秋丢出的,是周七之前丢过来的飞刀。 这两人倒是挺有默契。 “啪” 那青花小蛇在空中被沈秋一刀砍断,而他丢出去的飞刀,也被周七闪身躲过,只是这一耽搁,周七已经向后掠出丈远。 他如飞鸟一样跃上树枝,窜向山里方向,又带着恨意大喊到: “你的掌柜死定了!他女儿爷爷我睡定了!还有他那老妻,也算是风韵犹存,爷爷今天就吃一回亏! 记着,是你害死了他们!” “周兄好俊的轻功!但你可知,我为何在这和你浪费时间?” 沈秋也不追击,他运气真气,大声喊到: “诸位好汉!还不动手?” “唰、唰、唰” 在沈秋和周七缠斗的时间里,已经绕到周七身后林子口的三个膀大腰圆的镖师吐气开声,双手扬起。 三张大渔网在空中铺开,几乎将周七飞掠的空间彻底封死。 那采花贼是最遭人恨的。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被人用渔网补过,自有应对方法。 周七在空中被罩住,被扯向地面,他在落地时挥起手中短刀,那短刀也颇为锋利,轻松割开了罩下来的渔网。 但可惜,在渔网丢出去的时候,沈秋也将手中火把扔向天空。 火光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在了周七脚下。 也照亮了周七眼前的黑夜。 在这采花贼眼前,面带恨意的十几名镖师手握弓弩,那阴寒的十几只箭头已经对准了他。 他又不是江湖豪侠或者魔教魔君,哪来的深厚内力格挡如此近距离的弓箭攒射? 只是一瞬不到,身上插满了箭的周七就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弓弩都是临时找来的,猎户们用的猎弓软小无力,弩机也不甚强横,周七身上插满了箭,看似可怕,却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他还要挣扎,恨极他的镖师冲上前,举起齐眉长棍,一棍子敲在这采花贼小腿上。 骨骼破裂的声音在夜里响起,他的双腿被废掉了。 对于上次提纵轻功的人而言,这就意味着行走江湖的职业生涯彻底毁了。 “起来!” 镖局的镖头满脸煞气,上前将哀嚎的周七一把拽起,又在下巴上轻轻一使劲,便将周七的下巴卸了下来,让他无法发声。 只能如败犬一样呜咽。 沈秋慢悠悠的走上前,周七被几名镖师压着跪在那里,周围又点起火把,照亮了那张狼狈的脸。 沈秋蹲下身,看着眼前一脸不忿的周七,他看到了这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 他伸出手,帮周七整了整散乱的头发,他说: “多好的一张脸啊,周兄,可惜走岔了路。我听我家师妹说,这江湖中匪盗多如牛毛,但最遭人恨的,便是采花贼。 你既走了这条路,便应该知道采花贼被苦主抓住之后,会有什么招待吧?” 沈秋笑眯眯的看着周七,周七眼中的绝望已经掩饰不住。 “好,看来你知道。” 沈秋拍了拍他的脸,站起身,对身边的镖师说: “就按我等约定,他归你们了。但也别忘了我们说好的,最后一刀,留给我!” “那是自然。” 手握一把解骨刀的镖头,对沈秋抱拳说: “今日之事,若没有少侠相助,也不会如此顺利。少侠于我镖局有大恩,日后定有回报。” 他看了看周七,他露出一抹狞,挽起袖子,就如要杀猪宰羊的屠户。 “只是接下来的场面,怕是会污了少侠的眼睛,还请暂离片刻。” “唔。” 沈秋瞥了一眼挣扎不休的周七,又看到镖师们褪下了这采花贼的裤子,嗯,不愧是采花大盗,本钱当真雄厚。 沈秋不想看这苦主报仇的场面。 他和商号里的伙计们打着火把,进了山。 这虞山山口里,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在小半个时辰的搜索之后,他们找到了被绑起来的掌柜和他的妻女。 那名机灵的伙计急忙跑来对沈秋汇报,他低声说: “少侠,找到掌柜了,但他女儿,已经被那采花贼...” “胡说!” 沈秋冷声打断伙计的话,他伸手放在那伙计肩膀上,一字一顿的说: “掌柜的闺女非常幸运,我等来得及时,她还没有被周七糟蹋,还是完璧待嫁之身,你说...是不是?” “是,是,我一时急昏了头。” 那伙计额头布满冷汗,急忙说道: “掌柜和家人吉人天相,一切安好。” “嗯。” 沈秋应了一声,提着刀走入眼前藏匿肉票的山洞里,伙计跟在他身后,不断的擦着汗。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虽不如沈秋记忆中那般严苛,像是瑶琴这样的贵女,还能出任大商号的掌柜,受人尊敬。 但封建时代,终究是个吃人的时代。 若是掌柜贵女被采花贼糟蹋的消息传扬出去,这女孩这一辈子,怕是都要活在他人的闲言碎语里了。 不过让沈秋惊讶的是,这山洞中绑的并不只是掌柜一家人。 还有十多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起初沈秋以为这周七胃口很大,而且口味很重,喜欢多人运动。 但在仔细询问之后,他却发现,这十多个女子,都是周七从常熟附近掳来的,而且他所染指的,也只有一两个。 根据那些女子的说法,周七是要把她们送给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 “这是...” 沈秋记起刚才缠斗时,周七对他的威胁,现在看来确有其事。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沈秋吩咐随他而来的伙计们照管好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又吩咐他们先把掌柜一家送下山去,尤其要重保密。 忙完后,沈秋快步回到山下林中。 镖师们正举在一旁,摆了香案,点了粗香,为死去的同僚祭拜。 而那采花贼,则倒在后方地上,双腿之间满是血渍,那活儿被硬生生剜了下来,只剩下了一口气在。 “采花恶贼。” 沈秋抽出雁翎刀,看着脚下的周七,他轻声说: “先别急着下黄泉。” “你我以后,来日方长,还要多亲近亲近呢。” 3.回家 第二日一早,在大仇得报的镖师们的护送下。 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还有一脸灰白的落月商号的掌柜,他的家人,伙计们,坐着快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返回常熟城。 城里镖局被周七这厮害的不轻。 在重视商誉的时代,采花恶贼的所作所为几乎是砸了这家镖局的招牌,他们急需重整声望,便将周七的尸体架在板车上,也要带回城中。 这样一来,镖局的声望会被挽回。 格杀闹得人心惶惶的采花贼的义举,兴许还会让镖局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这是出发前,沈秋就和镖头说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在镖师们骑马护送的马车里,沈秋对身边的商号掌柜小声说: “还在为你闺女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老掌柜痛苦的捂着脸,他声音颤抖的说: “老夫那可怜的闺女这一辈子,就被那杀千刀的贼毁了!” “倒也不必如此绝望。” 沈秋安慰着掌柜,他想了想,对掌柜耳语说: “你闺女之事,只有我,你,还有那淫贼,与你铺子里的一个伙计知道,洞中女子你妥善安置一下,这消息便传不出去。 只要无人说起此事,便当它没发生过,这没发生过的事情,旁人再乱说,那就是造谣污蔑! 整治几个碎嘴的,掌柜便不用担心你闺女名节了。” 掌柜脸色变化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问到: “哪个伙计?” 沈秋将那伙计的相貌对掌柜描述了一番,他说: “商号中那小伙颇是机灵,这一次救你,他也出了大力,这等忠心,又有能力的人,应该嘉奖才是。” “少侠说的是。” 老掌柜眯起眼睛,似在思索。 原本女儿被糟蹋,他的天都塌了,但现在听沈秋的话,这精明的商人觉得此事也并非无可挽回。 只是需好好运作一番。 沈秋见老掌柜有了考量,也不去管他,便在这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他手握剑玉,昨夜小憩时已经确认,采花贼周七的幻影已在梦境之中。 这周七武艺一般,但身法提纵却相当擅长。 若是击破这幻影,沈秋应该能得到一套不错的提纵术,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查宝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沈秋打算将周七作为近一段时间的演练对手,在榨干他所有用处之后,再从这幻影中,提取自己需要的身法提纵。 这世间的任何东西,一张厕纸,一条袭裤都有用处,就连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恶贼,也一样。 一个时辰之后,车队返回常熟城,已提前有镖师赶回城里送信,顺带大肆宣传。 于是众人进城时,街道两侧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沈秋听到阵阵喧哗,他向马车外看去,那些百姓们朝着架周七尸体的板车丢菜叶,叫骂不止,显得异常激动。 这朴素直白的善恶观让沈秋看的直摇头。 “这事已了。” 沈秋回头对老掌柜说: “我今日就要离开常熟,回返苏州。” “少侠可否多待一日?” 老掌柜在马车中微微俯身,低声说: “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不多时,马车载着一行人回到落月商号里,掌柜护着妻女回了家,沈秋则从马车上跳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对那机灵的,前后忙碌的伙计招了招手。 “嘿,那个谁,你过来!” 那伙计快步走到沈秋眼前,沈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他到商号对面的茶铺里。 两人坐下,要了壶茶,他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对伙计低声说: “你家掌柜刚才求了我一件事,他请我为他闺女做个媒人,寻一户可托付终身的良家...你叫小四,对吧?” 伙计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但他的心却跳的剧烈了一些。 这机灵的小伙,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走鸿运了。 沈秋端起茶碗,他看着小四,他说: “那么小四,你看掌柜家闺女如何?你见过那姑娘吗?” 沈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四要再不明白,可就真的白瞎了那老掌柜的一番心意。 这小伙咬了咬牙,便站起身,对沈秋弯腰鞠躬。 他说: “沈少侠,我小四虽然出身低贱,也没什么本事,但承蒙您看得起我,助我成事。 我小四愿娶掌柜女儿,日后必用心对待掌柜家小姐,若有丝毫欺凌,便让我天打雷劈,下了地府,也不得解脱。” “好!” 沈秋哈哈一笑,他说: “你既有上进之心,我便做一回媒人,求掌柜将他闺女许配与你,也不要你入赘他家,还有大笔陪嫁送上,你两过几日便成婚! 但有一事。” 沈秋压低声音,对小四说: “今后你要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别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你可明白?” 小四怔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沈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他这贫苦出身的孩子来说,能娶掌柜的女儿,还不要入赘,这就算是平步青云了。 至于名节... 和前程相比,名节又算什么? 了不起以后发了家,再娶一房合眼的小妾便是。 他当即正色说道: “小四我可从未听过,关于我那将过门妻子的什么风言风语。 我听人说,掌柜家大小姐,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一向贤良淑德,少侠你可千万不要胡说呀,被旁人听去可不得了。” “你这小子!” 沈秋瞪了一眼小四,后者急忙抱拳道歉。 他也不恼,抓着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小四说: “常熟事已了,我这便要走了,你把我的马牵来,还有,这壶茶,你请客!还有,新郎官,务必好好待你妻子,都是苦命人。” 不多时,沈秋骑上快马,带上斗笠,将刀放入马兜。 他抓起马缰,回头看了看。 小四还站在商号外,保持着鞠躬送别的姿势,沈秋嘴角笑了笑,拉起缰绳,黑马嘶鸣一声,便载着沈秋扬尘而去。 他要把今日的事情给青青丫头好好说一说。 那丫头片子最喜欢这样的江湖事了,最妙的是,这一次,她师兄就是那江湖事的主角。 第一人称吹牛什么的,感觉可太棒了。 ---------------- 就在沈秋从常熟赶往苏州的路上,在苏州城里,最热闹的坊市中,有一家宾客盈门的四层高楼,占地颇大,修缮精美,就像是一座城中别院。 这里唤作“烟雨楼”。 做的是酒店加娱乐场所的生意,虽然脂粉气很重,但却并非是一般的青楼生意。 这烟雨楼号称“苏州三绝”。 姑娘跳舞是一绝,歌姬弹唱是一绝,还有楼中菜品是一绝,乃是苏州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城里文人墨客相交,上流人物宴饮也多在此处。 在整个苏杭地界也是大大有名,当真算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而这里的女子虽也接客,但却不是靠卖皮肉为生,她们大多都号称卖艺不卖身,也多有一技傍身,自然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格调不够的寻常客人,哪怕豪掷白银千两,想见仰慕的姑娘一面都很难。 烟雨楼里有数位被追捧的歌姬,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位沈大家。 据说绝色无双,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弹唱歌舞,都冠绝江南。 很多文人骚客都以和沈大家坐而论书为荣,每月逢三,沈大家便会在烟雨楼演唱歌舞,每到那一日,这烟雨楼便是座无虚席,如过节一样热闹。 沈大家是不接客的,也无人敢让她接客,这烟雨楼的管事得把沈大家当姑奶奶一样供着。 一旦沈大家说要另寻他处居住,整个苏杭之地的同行怕是能抢破头。 说实话,做歌姬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位沈大家当真不愧是江南奇女子了。 烟雨楼四层,只装点了三个房间,都为沈大家所有。 今日清晨,这位无数浪荡子心中的“女神”,穿着素白长裙,正坐在装点优雅,毫无俗气的琴房里练琴。 悠扬的琴声自房中传扬。 时而如小溪浣流,清静出尘。 时而如雨打芭蕉,轻抚人心。 时而如乱石飘雪,飘然物外。 时而如寒潭映月,清寒孤寂。 那琴声将落,便越发急促,但乱中有序,从平缓到急促间,就如金戈铁马席卷而来,让倾听之人的心都随之提起。 “锵” 琴曲最急时,戛然而止,一曲终了,哪怕那带着指套的纤纤手指,已离开琴弦,但依然有余音渺渺,绕梁不绝。 但是这琴艺,这位女子当真已入当世大家行列了。 “唉。” 这穿着长裙的女子站起身,斜依在琴房锦榻上,她那不施粉黛,却依然美丽的脸上尤有不甘,似乎对这一曲并不十分满意。 “小姐,该用粥了。” 一名身材娇小些的贴身丫鬟,用红木盘端着一小碗粥走入琴房,她对面带忧伤的沈大家说: “今日厨房做了你最爱的七宝莲子粥,快趁热喝吧。” 沈大家却不理会那飘香的粥,她微闭着眼睛,轻声问到: “秀禾,你说,为何我总弹不出这曲子的真意呢?” “小姐,你弹得已经足够好了。” 那名为秀禾的丫鬟将粥饭放在一边,跪伏在小姐身侧,为小姐揉着手指,她安慰说: “昨日那花青公子过来,不也称赞你这首曲子已得其中三味了吗? 他只是个负着师门使命,来此闯荡江湖,历练红尘的。就和那往日纠缠我的张岚一样,就算有潇洒之气,也不过流于表面。” 沈大家捻起芊芊手指,语气平静,却有不甘的轻声说: “他们这些俗人,懂个甚的琴曲?” “自那一日拜访落月琴台,听瑶琴姑娘弹了这一曲后,我这几日便似着了魔一样,秀禾,你说,那瑶琴弹得出此曲,为何我就弹不出?” 秀禾丫鬟无奈的回答说: “小姐,你这是问错了人,我又不通琴艺。”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不过小姐的苦恼我也有办法。 不如我去杀了那瑶琴姑娘,没有了能把此曲弹到最好的,那小姐你便是这苏州城里,琴艺第一了。” “总耍小聪明,该打!” 沈大家颇为妩媚的轻笑一声,从手边拿起美人扇,在嬉笑的丫鬟头上轻打了一下。 她说: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弹琴歌舞毕竟只是娱乐,我并未忘记我真正的来处...秀禾,近几日,那伙谄媚之人,准备献于我恩师的‘孝敬’,可曾备齐?” “禀报小姐。” 秀禾丫鬟轻声说: “我听他们说,那周晟手中只差数人,便可凑齐72名,都是颇有灵气的女子,此等大礼,想必宗主定会满意的。” “满意?” 沈大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说: “要想让我那恩师满意,我怕是还得把自己也加进去,把自己剥光了,送入他床榻上才行,唉... 我这苦命人,为何生的女儿身?” 秀禾听到了小姐的抱怨,但她不敢插话。 小姐乃是宗主亲传大弟子,她可以讽刺宗主,无人敢管。 但秀禾这样的普通门人敢这么说,怕是当夜就要被割断喉咙,死于非命了。 “小姐,还有件事。” 秀禾等到沈大家吐槽完毕后,才轻声汇报说: “周七死了,昨日死的。他在常熟为师门准备的‘孝敬’,也都被落月商号收容,据说很快就会被遣散回家。” “那是谁?” 沈大家一脸茫然的看着秀禾,那样子,颇有些天然呆的感觉。 秀禾知道自家小姐向来不耐烦这些小事,便不得不解释到: “周七呀,那常熟一代的采花贼。 他宿来仰慕我等宗门,还有个哥哥,正是那个一向和你不对付的周晟。 三月前周晟来拜访过你,说是想要引荐他弟弟加入宗门。你便打发那周七去筹备孝敬,若是做得好,便许他入门来着。” “哼,一个采花贼,也妄想入我五行门?” 沈大家摇着手里的美人扇,她语气不耐的说: “死便死了,蚊虫一般的人,何须向我禀报?你自去处理吧。” “是,小姐。” 秀禾起身,她对沈大家耳语说: “周七倒无所谓,他哥哥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冲撞您,但那些被他收拢的女子?” “这天杀的世道啊,还真是为难我等女子。” 这沈大家抬起手指,一边赏玩,一边轻声说: “都是可怜人,便由她们去吧。 说起来,那周七的武艺稀烂,但提纵轻功还勉强入的眼,寻常江湖客也杀不得他,是又有豪侠路过吗?” “并非。” 秀禾说: “那采花贼,是被一位少侠擒住的。听说,还和落月琴台,以及那小姐念念不忘的瑶琴姑娘有几分关系呢。” “哦?” 沈大家顿时来了兴趣。 她坐直身体,也没有那股出尘之气,很是八卦的问到: “是瑶琴姑娘的入幕之宾?还是其他什么关系?那少侠叫什么名字?” 秀禾看到小姐一脸八卦,顿时掩嘴轻笑,她说: “那少侠与小姐一个姓,叫沈秋呢。据说是和瑶琴姑娘的妹妹一起长大的,倒不是什么亲近关系。” “那就没意思了。” 沈大家顿时失了兴趣。 她摇着美人扇,像是百变妖女,又回到之前的出尘之气,她看着窗外张灯结彩,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慵懒的对秀禾说: “过几日就是游园会了,你且去准备几套寻常人家的衣服。 我在这烟雨楼,整日和那些酸子土豪打交道,真是让人生厌,几欲按捺不住杀心。便趁着游园会,也去舒舒心,解解乏吧。” 4.游园会 沈秋回了苏州,刚进门就被凶巴巴的青青训了一顿。 丫头嫌他出门太久,也不写封信回来,又嫌他出去逛了一圈,没给自家师妹带点礼物,哪怕有点好吃的都行啊。 沈秋也是忙忘了,他不得不安抚暴躁的青青,并且承诺近几日带她去吃点好的。 这才让暴怒的师妹安静下来。 “师兄,快来帮忙,明日就是游园会啦!我们得赶紧做好自己的灯笼。” 待沈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之后,就看到青青坐在院子里,正在用纸和浆糊,做灯笼。 这丫头心灵手巧,在沈秋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做好了几个灯。 有莲花状的,还有宫灯样式,都是用细竹弯起,糊上各种颜色的纸,还装着流苏飘絮,看上去煞是漂亮。 “怎么不做个猴子灯?” 沈秋打趣到: “你不是喜欢猴子吗?孙悟空你也喜欢,大金刚你也喜欢。” “猴子灯太难做啦。” 青青瘪着嘴,指着院子角落堆放的一堆失败品,说: “我试了好几次,但没做成。” 她指着手边的几个灯,对沈秋说: “你自己挑一个吧,剩下的我要给瑶琴姐姐送过去。 她虽然不喜人多心烦,也不去游园会,但琴台那边总要布置一下的,往年我都会送的。” “好的。” 沈秋应了一声。 来这苏州也大半年了,沈秋对这个时代的一些风物也有所了解。 这游园会,是本地习俗,在整个苏杭之地都很盛行。 每年两次,分别在端午之前,和中秋时节,就像是特大号的庙会一样。 沈秋早上入城的时候,就看到整个苏州城的商户都在忙碌着给铺面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 据说那一夜里,苏州城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出门,观赏城中灯景,一些懂得经营的商铺还会搞点活动。 城中烟花柳巷更是上心,还会借着游园会争争花魁之类的名头。 总之就是盛事。 据说游园会的兴起,是因楚国王室祭祀神灵,又传到民间,便流行开来。 只是这大楚的江山,已经在20多年前亡了,人们却还有这种风俗,沈秋随便拿起一盏宫灯,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青。 这丫头,若是知道了自己身世,心里怕是对这游园会的感觉,也会不同吧。 “青青啊,师兄这一次虽然忙忘了,没给你带东西。” 沈秋坐在青青身边,为她调浆糊,又说到: “但我这一趟出去,可迫是见了些事情呢,还杀了个采花贼,当了回媒人。” “啊,还有这等事,师兄与我说说呗。” 青青顿时来了兴趣,她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师兄,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沈秋把玩着手中灯笼,便将常熟之事娓娓道来。 青青听的兴高采烈,不过在沈秋说到,那周七从常熟四周掳了很多无辜女子的事,青青却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沈秋注意到小师妹的表情,他便问道: “有什么不妥吗?” “师兄,你离开苏州两个月,自然是不知道的。” 青青坐在小板凳上,低声对师兄说: “这一个多月里,苏州城里也失踪了好些女子,还有城外几处镇子里,也有女子被掠走的传闻。 我听隔壁刘叔说,他大儿子半月前回镇江老家省亲,那边也有女子失踪呢。” “嗯?” 沈秋也皱起了眉头。 这古代社会,地方不靖,有贼人绑票的事情并不罕见,但在两个月之内,如此多的地方频发女子失踪的事情,这实属罕见。 这时代的人贩子这么猖狂? 也不对啊。 沈秋揉了揉额头,明明他离开苏州前,还未曾听闻有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是突发情况? “师兄,我怀疑,那采花贼周七...” 青青神神秘秘的说: “很可能就是这事里的一环,在苏州附近,肯定也有如周七那样的人在活动。也许我们可以...啊!” 小师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无表情的师兄一手指打在额头上,她顿时抱着脑袋痛呼一声,又气呼呼的看着沈秋。 后者站起身,打算开始练武,他对青青说: “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这些事,我们不管,也管不了。” 沈秋拿起刀,开始演练刀法,脑海里却想着周七与他缠斗时说的那番话。 那些女子,是周七准备送给某个江湖大人物的,那苏州城里的女子们失踪,是不是真如青青所猜测,也是处于同样原因失踪的呢? 虽说江湖中人有善有恶,也有正派魔教的区分,但这样的事...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也未免有些太伤天和了吧? 这时代的人都迷信,练武之人也一样。 沈秋虽然没见过太多江湖豪侠,但,谁又敢做如此伤天道的事情? 莫非真是魔教中人? 带着这种混乱的思考,沈秋在家中待了一夜。 他不喜欢这种身处漩涡的感觉,现在能收集到的可用信息实在太少,这片江湖他了解的也太少了。 层次不够,自然看不穿其中阴谋。 第二日黄昏时,换了套青萝长裙,又扎起了红色发带的青青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拉着提不起兴趣的沈秋,冲出了家。 两人也不骑马,就那么沿街走动。 街道上很热闹,在这苏州城里偏僻的坊区中都已经满是点亮的灯笼了。 不但街道两侧的房檐上有悬挂的灯,行人们手中,也如沈秋和青青一样,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夜色之下,这古代城市这一晚就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一般。 官府也提前为游园会做了准备,在街道两边都安置了大水缸,一边走水失火,便能就近扑灭。 那些官差骑着马,在人潮湍流的街道上行走。 据说苏州府令今晚要“与民同乐”,在城中心那边最热闹的地方,还有府令亲手题字的大灯笼。 “我们可说好了啊,青青。” 沈秋一边打量着四周灯景,那些灯火倒影在城中水道中,就如星点一样。 水流里的蚱蜢小舟上,也有租船巡游城市的游人,在小舟前方,也点着灯,那些嬉笑声,感叹声,还有酸子们吟诗的声音,不由让沈秋想起了威尼斯的景观。 尽管他从未去过。 他对身边兴高采烈的小师妹说: “咱们就在这坊市周围转转,午夜时就要回去。” “知道啦。” 青青也不恼怒。 往年她和师父在游园会里玩,也是一样的要求,路不羁从不让她去最热闹的几个坊市里,那里人太多了,万一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不过即便是这苏州中央“二环”之外的坊市,今夜也是非常热闹。 落月商坊一条街的商户,还凑钱请了戏班子和舞龙队伍,让这街道热闹非凡,附近几个坊市的游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小姐,你看!” 在坊市外围,一条停在水道边的蚱蜢小舟上,穿着青衣扮做小厮的秀禾,对身边女扮男装,还带着一个精致狐妖面具的沈大家说: “那边舞龙呢,舞的真好,我们小时候,在云贵那边就看不到这等繁华盛景。” “那等边疆偏僻之地,岂能和这繁华苏州相比?” 沈大家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她如男子一般用扇子拍打手心,轻声说: “若以后我执掌了五行门,便要把宗门搬到这苏杭之地来,不仅方便弟子行走,就连做生意都妥帖的多。” “小姐,禁声!” 秀禾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带着后怕,低声对小姐说: “宗主正值壮年,近年来又对小姐颇有猜忌,这话要是传扬出去,可就是大大的祸事了。” “我怕他作甚!” 沈大家咬着牙说: “那等觊觎弟子清白之躯的疯子!我岂会怕他,莫说是什么魔教宗主,这总有一天,我必要亲手...” 秀禾不说话了。 她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知道小姐心里的苦楚。 小姐乃是五行门的天才,从小修行暗杀之术,年纪轻轻便入江湖地榜,乃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一等一的绝顶杀手,从小就被宗主喜爱。 但自从数年前,宗主开始修行那阴阳邪术,便将主意打到了小姐身上。 那老不修不顾人伦宗理,数次试图对小姐下手,若不是小姐应对得体,怕是早就被那老东西玷污了。 小姐到这苏杭之地,说是主持此地要务。 其实是求了魔门七宗的另一位宗主相助,这才逃出来的,但那位宗主也不可能永远护着小姐。 更何况,这还是五行门家事,魔教中人又阴毒狠辣,行事狂乱,总有一天,自己这苦命的小姐,是要去面对她师父的。 但... 那可是赤练魔君啊,行刺过南北两朝国主的刺客,小姐势单力薄,又岂是那老魔头的对手? “罢了,这夜景也就这样,这便回去吧。” 沈大家失了兴致,对秀禾吩咐了一句,便要回去小舟舱中,不过又被秀禾唤住。 “小姐,你看!” 秀禾丫鬟握着沈大家的手,指向前方的街道。 沈大家顺着秀禾的手指看去,便看到有个年轻人,正提着灯,牵着一个半大丫头的手,走过眼前的石桥。 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对年轻人说着什么,那握着刀的年轻人却面无表情。 “那便是沈秋,杀了周七的少侠。” 秀禾在小姐耳边耳语到: “旁边那丫头,是他师妹,范青青。” “范青青...” 沈大家的目光根本没有在沈秋身上停留,在面具之下,她的眼睛盯着天真烂漫的青青,她说: “灵气充盈,兰心蕙质,步伐轻快,身体柔韧...这丫头,倒是真有好根骨,就如当年的我一样,就连那发髻,也像极了当时的我。” “门主自然也喜欢这等灵气少女。” 秀禾悄声说: “若我等将她献于宗主,说不得那老不修便能不再觊觎于你…” “秀禾!” 沈兰沈大家的语气骤然变冷,她对身边的丫鬟说: “这样的好孩子,怎能送给那老魔?你我还是留点好心肠,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咱们魔教中人,污了手不要紧,反正我等名声从来没好过,但要是污了本心,可就真入魔了。 不许动她!你可明白?” “是。” 秀禾被小姐冷漠的话,吓得脸色煞白。 她也是五行门弟子,武艺也不错,但论起暗杀术造诣,又岂是小姐的对手。 小姐要杀她,也不过是挥挥手指的工夫罢了。 “但小姐,这苏州城里的五行门弟子,可不止我两。” 秀禾跟在沈兰身后,她轻声说: “就算我两放过这那丫头,那些想要向宗主献媚的弟子,比如周晟,也不会放过这等出众女子的,我之前在这坊市看到数个宗门标记。 再加上周七死于沈秋之手,恐怕,那范青青,已经被周晟那等欺下媚上的狗贼盯上了。” “那不是更好?” 沈大家坐在小舟船舱中,她拿起酒杯,解去面具,放在唇边,她眯起眼睛,如狐媚一般。 她轻声说: “这沈秋少侠已经杀了一个周七,想必对那采花贼们是恨极的。再让这少年英雄去铲除几个魔教中人,为苏州城除去一害,岂不美哉?” “就他?” 秀禾诧异的说: “他怕不是周晟的对手。” “有人帮不就行了?” 沈兰瞥了一眼秀禾,她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 “秀禾啊,你的眼光还得练练,这落月琴台啊,可是苏州累世豪商。那位身如拂柳的瑶琴姑娘,也有手段,我猜她也来历不凡呢。 小小周晟,若行错事情,便注定要死在这苏州繁华之地。罢了,回烟雨楼吧,我乏了。还有,让那惜花公子张岚,今晚别来烦我! 若是敢来,小心他狗头不保!” --------------- “师兄,我去买点胭脂。” 青青站在一处铺子前,将手里的灯递给沈秋,她对沈秋说: “你要不要帮我去看看?” “化妆品啊,算了吧。” 沈秋想起了前世陪前女友逛街的情景,他摇了摇头,对青青说: “你自己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好。” 青青嬉笑了一声,拿着荷包就走进了商铺,今晚这商铺的生意也好的出奇,青青丫头的身影被那些姑娘们一挤,就如淹没在潮水里了。 沈秋倒也不着急,他站在商铺门口,眺望着眼前的苏州夜景。 这灯火飘荡的景观,在前世那水泥森林里,也是极少见的。 他的心似乎也因此静了下来,直到一刻钟之后。 “这丫头怎么还不出来?” 沈秋回头看着人潮涌动的胭脂铺子,便将手中灯熄灭,放在地面,走入铺子里。 片刻后,沈秋脸色苍白,他看着眼前的香风摇曳的姑娘们在挑选各色胭脂,但其中惟独没有青青。 青青丫头... 丢了。 5.宋乞丐 “饶了我等,饶了我等,苏管事,我是府中老人啊,我怎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不是我做的!不是!饶命啊!” 落月琴台,临湖小筑之外,落月商坊的胭脂铺掌柜,被几名家丁压在椅子上,在他身后,还有手持棍棒的汉子。 那日为青青诊治的苏管事,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待人和气,但今日却满脸寒意。 他捻着胡须,站在那杀猪一样嚎叫的掌柜身前,他冷声说: “何管事,老夫再问你一次,青青姑娘去了哪?” “我不知道啊!” 那胖胖的管事已经吓得快魂飞魄散了,他挣扎着尖叫到: “我看到青青姑娘走出门去...” “唉。” 苏管事摇了摇头。 他后退了一步,对身边的两个持棍的汉子说: “何管事受了惊吓,有些失魂了,你等帮他清醒一下...别打死了,瑶琴姑娘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是。” 两名汉子走上前,就如公门中人打板子一样,举起棍棒就朝着何管事的背部与臀部打去。 这管事刚要开口嚎叫,就被另一个家丁往嘴里塞入核桃。 他身体颤抖,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落月商坊的主家,这苏家在苏州世代豪商,还是前朝皇商,家大业大,府内自有一套规则。 青青在自家胭脂铺里失踪,这可谓是一巴掌打在落月商坊脸上,更别提商坊主人,瑶琴姑娘与青青情同姐妹。 这事算是闹大了。 尽管对外封锁了消息,但查找之事,从今早便已经开始了。 何管事不是第一个被用私刑的,那铺子里的所有伙计,都已经体验一遍苏府的棍棒滋味了。 临湖小筑里,瑶琴带着面纱,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冷意。 这位执掌整个落月琴台的姑娘,在等消息。 能把如此大的产业管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一心,瑶琴姑娘自然不只是心思聪慧,她只是看起来娇弱,但也有自己的手段。 这商场如战场,在该狠心的时候,她亦不会留情面。 而在房间角落,沈秋正坐在那里。 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而又呆滞,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手里死死的抓着雁翎刀,就像是怒极的野兽,随时会亮出爪牙。 “沈秋师兄,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吧。” 瑶琴轻声说: “若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我睡不着。” 沈秋声音枯槁又沙哑,他说: “师父临死前,让我保护好她...我还答应了那太行故人,会护住她,我失信了。我把青青弄丢了...” 沈秋的拳头攥紧,骨节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前世看到的那些被人贩子拐走的女孩的遭遇,杀周七时见到的那些女子的惨状,一遍一遍的在沈秋脑海里翻腾。 他怎么能睡得着? “这也不怪你,沈秋师兄。” 瑶琴叹了口气,她内心也如刀绞一般,她强打起精神,对沈秋说: “我已请了苏州丐帮的老掌事,去商铺街上寻访,这事透着古怪,你先别急。” “丐帮?” 沈秋回头看着瑶琴,他满含杀气的说: “你怀疑,是那些叫花子做的?” “不,不是他们。” 瑶琴解释到: “我落月商坊与苏州丐帮一向交好,此地的老管事与我父亲有旧,当年也参与过临安之事,是忠义之士,也是信得过的人。 我已差人询问过他,他向我保证,青青失踪,和本地丐帮没有关系。”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他回忆着青青告诉他的,关于丐帮的传闻。 这个丐帮,和沈秋记忆中的武侠剧里的江湖大派没有关系。 它更像是一个松散的社会组织。 各地都有掌事,统管一城乞丐,偶尔会配合官府寻些犯了事的凶徒,但更多的时候,是约束帮众,不去做一些违法之事,以免牵连到其他乞丐。 他们还管和江湖好汉们“平事”的买卖。 就如之前刘老头的伙计被绑架了,便是请丐帮出面,去和山中匪徒交谈平事。 这城里的城狐社鼠,浪荡子们闹出事情,不好出面解决,也多是由丐帮出面,反正叫花子们不在乎脸面,很多事反而好说。 历朝历代的丐帮都是这样的,都是一群没了生计的穷苦人,就算声势大些,也只是混得温饱。 但事情在这一代的丐帮大龙头上位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位大龙头在上位后,开始让丐帮遍布天下的帮众,开展另一项业务。 收集,流通,贩卖消息。 还有哪个势力比丐帮更合适做这个? 所以这几年,丐帮靠着在各方势力之间买卖消息的活,越是越发起势了。 按照青青丫头的描述,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年,原本无人关注的丐帮叫花子们,绝对会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势力。 “小姐,丐帮宋掌事来了。” 不多时,便有丫鬟进房,对瑶琴汇报了一声。 “快请!” 瑶琴挥了挥手,片刻后,便有一名穿着破烂长衫,拄着棍子,腰间还挂着破葫芦的老乞丐被请了进来。 他连鞋子都没穿,就那么赤着脚。 身上虽然没有散发臭味,但这副打扮,毫无疑问确是丐帮中人了。 这老头面容枯槁,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但一双眼睛却颇为锐利且明亮,他进了房子,便俯下身,做了个罗圈揖,这才对瑶琴说: “瑶琴姑娘,老朽已经看完那条街上了,也有了些猜测,特来禀报。” “宋叔说了便是,不用隐瞒。” 瑶琴说: “沈秋乃是青青师兄,情同兄妹,还是…” “老路头的弟子,我知道。” 这宋乞丐回头看着萧瑟的沈秋,他拄着拐杖,发出一声怪笑,他说: “若是老路头还在,怎会出这等的事情!你这少侠学艺不精,丢了师妹,枉称江湖中人,你师父生前,难道没教你这江湖暗门的规矩吗?” “没教!” 沈秋心情不好,便回怼到: “我怎么不知道,我师父还有个乞丐朋友?” “你这黄口小儿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宋乞丐毫不客气,他哼了一声,从破烂袖子里取出几张纸,丢给沈秋,他说: “这是老朽在你家镖局墙边,还有街边暗巷找到的,你且看看!” 沈秋拿起纸,看了一眼,发现那纸上是一些拓印下的,古古怪怪的标记,就如涂鸦一般。 “瑶琴姑娘,这青青失踪之事,是江湖中人做的。” 宋乞丐也不理沈秋,他扭头对瑶琴说: “这些记号,都是江湖暗门的标记,老朽去分辨过,最初的几个,乃是在半月前就留下的,那伙贼人早已盯上了青青姑娘。” 他瞥了一眼沈秋,说: “若是某些‘少侠’凡事多长个心眼,青青丫头也不会遭此大祸。” “宋叔,这事怪不得沈秋师兄。” 瑶琴解释到: “沈秋师兄是前日才回苏州的,他之前都在我苏州商号间行走呢。” “老朽知道!” 宋乞丐点了点棍子,他恨铁不成钢的说: “老朽还知道,这老路头的弟子在南通烧了处贼人山寨,在常熟打杀了个采花贼,做的好大事。但你这少侠,在外行侠仗义,可曾想过家中还有妹妹?” 老乞丐叹了口气,他对沈秋说: “老朽来的路上还在想,如你师父那般谨慎的人,怎会不教你江湖规矩? 那些贼人杀便杀了,他们死有余辜,但江湖事讲求不留隐患,你杀了那周七,怎能不去探究他背后之事? 行事又如此粗心大意,以后岂能成事?” 这话说出来,沈秋和瑶琴同时瞪圆了眼睛。 那宋乞丐哀叹一声,继续说道: “老夫方才说了,这几个暗记,最早是半月前留下的,但之后便没有新的,那伙贼人大概是查明了青青和落月号的关系。 落月商坊乃是本地大字号,整个苏州也有名,寻常江湖人不愿招惹也是常理。 他们应是觉得棘手,便放弃了,只是这沈秋一回苏州,第二日青青丫头便失踪了。按老朽的猜测,要么,是那伙贼人下了决心。” “要么...” 宋乞丐伸手指着沈秋,冷声说: “就是你行事粗心,自持侠义,被周七同伙衔尾找上门来,这才掳走了青青。” 沈秋如遭雷击。 他看着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宋乞丐,他说: “是我害了青青?” 看到沈秋面色惨白,那双眼尽是血丝,宋乞丐也不便再呵斥,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拄着棍子说到: “老朽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罢了。但如今事发,说这些也晚了,沈秋,你可知道,这纸上暗记是江湖哪一家的?” 沈秋摇了摇头。 他对这些江湖暗门的细节完全不懂,而宋乞丐冷笑了一声,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到: “是五行门!” “魔教七宗?” 沈秋当即站起身,他问到: “专司暗杀的五行门?” “是。” 宋乞丐点了点头,他转身看向瑶琴,他俯身作揖,沉声说: “老朽虽不知那周七和五行门是否有关系,但青青丫头被五行门人掳走已经可以确定,那何管事和一众伙计大概是无辜的。 那等江湖魔道行事隐匿,颇有章法,他们一众普通人也无力阻拦。 另外,瑶琴姑娘,这五行门不比其他江湖门派,乃是正宗魔教。其门人行事疯狂,无视礼法。 又擅长易容潜影,杀人于无形,你若下定决心要介入这事,就得早做打算。” 瑶琴点了点头。 她也有些紧张,对宋乞丐说: “宋叔见教的是,但青青如我妹妹一般,我不能任由她被掳走,这事,我必须介入。我这便让人去请天机阁的墨侠们前来协助。” “嗯,如此甚好。” 宋乞丐微微颔首,他说: “我丐帮近日里就得知,苏州附近有一伙贼人掠夺女子,现在看来,也应该是五行门人做的。但他们为何这么做,又为何非要掳走青青。 老朽想来想去,也没个念头,老朽这就回城去,往隐楼那边走一趟。” 他说: “隐楼中人对江湖事更加了解,尤其是江湖密事,比我等这些底层乞丐要精通的多,兴许在那里,老朽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向隐楼买情报,花费颇多,老朽这身无长物...” 瑶琴当即了然。 她摇动手铃,唤来贴身丫鬟,说: “去取黄金百两,交给宋叔使用。” 黄金百两,约合白银千两,这已是一笔巨资。 如果不是宋乞丐想趁机贪墨的话,就说明那个隐楼的情报收费,确实昂贵。 “我和你一起去。” 沈秋对宋乞丐说了一句。 后者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颇为冷漠的说: “就不麻烦少侠了,少侠心在江湖,便去管江湖事吧。” “你为何对我如此厌烦?” 沈秋咬着牙说: “我也未曾惹你吧?” “老乞丐我是尘土一样的低贱人,怎敢厌烦年少有为的沈少侠?” 宋乞丐回了一句。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他走出临湖小筑,沈秋对瑶琴告辞,也跟了出去。 他跟着老乞丐坐上从琴台驶出的马车,马车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百两黄金,还有护院护送。 在马车中,宋乞丐看着追来的沈秋。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变回了那张冷漠的脸。 就这么沉闷的走了半个时辰,快到苏州城时,老乞丐拿起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这才开口对沈秋说到: “我知我为何要三番两次挑衅于你?” “不知。” 沈秋低着头,回了一句。 “老朽和你师父乃是莫逆之交,早年间也是一起做过大事的。” 宋乞丐轻声说: “我知你师父背后有秘密,却从不探寻,他在苏州捡回青青丫头那一年,我也来帮过忙。 他不告诉你和青青,关于老乞丐我的事,大约也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过去的事。你师父是当世豪杰。” 老乞丐叹了口气,说: “他被结义兄弟查宝骗杀的事,老朽也是知道的,易家镖局找到老路头的尸体,也是中原丐帮帮的忙,老朽还去他墓前上过香。 我且问你,沈秋,那勾结北朝人,暗害结义兄弟的查宝,当真的死了吗?” 老乞丐问了一句,沈秋点了点头,说: “我亲手杀的。” “好。” 宋乞丐喝了一大口酒,他也不自称“老朽”了,很直白的对沈秋说: “我恼你,便是我之前所说的缘故。 你想走江湖路,这没问题,我也乐见老路头的弟子,在江湖闯出一番名望,光宗耀祖。 但老路头爱煞了青青丫头,他还在时,偶尔与我饮酒,便对我说,青青就如他己出的闺女,是他的命根子一般的宝物。 老路头死了,他把青青托付给你,你就要照顾好青青,所谓长兄如父!但你近来所作所为,是一个兄长该有的吗?” 宋乞丐骂到: “自己跑出去行侠仗义,把青青丫头一个人丢在苏州,你就不想想,她万一遇到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杀了周七,我也要称你一声少侠,为民除害,乃是侠客所为,但你可曾想过,青青会因你糟祸? 这行走江湖,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若只是杀人就能成名,这天下早乱了!江湖人物,勾心斗角,下黑手,使绊子多得是。” “你年纪不大,经验不足,这次便是个教训。” 老乞丐长叹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沈秋的肩膀,说: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讲究祸不及妻儿。你要当侠客,就得先护好青青,你可明白?” “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刀鞘,他确实明白了。 “好,那便打起精神!” 宋乞丐说: “青青还等着你去救呢,我还要问你,与江湖人闻声色变的魔教中人厮杀,你可怕了?” “不怕!” 沈秋抬起头,拨了拨头发,他眯起眼睛,摸着手中雁翎刀,咬牙说: “谁敢拦我,我便杀谁!” 6.隐楼密事 “杀性太重了。” 落月商坊的马车驶入苏州城,在马车里,宋乞丐皱着眉头,对沈秋说: “这江湖事,单靠杀人是解决不了的,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杀人,那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沈秋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又开口问道: “宋叔,在这隐楼能得到消息吗?” “应该是可以的。” 宋乞丐抓着葫芦,对沈秋说: “我丐帮最近几年才开始贩卖江湖情报,胜在量大,事无巨细,但层次不高,而隐楼早年间就开始做这行买卖了。 我之前去洛阳拜访大龙头,听他说,这隐楼卖消息的传统,已经有数百年了,眼下这个江湖,就是在隐楼眼皮底下发展的。 若是他们那里也没有消息,那这事可就真不是我等能管的了。” 沈秋皱着眉头,问到: “这隐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听青青说,江湖榜也是他们制的?” “是。” 宋乞丐年纪大了,这一路行来有些疲乏,便摇头晃脑的解释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这些,但我年岁大点,是经历过的,江湖榜自正定十年那场武林大会后出现,真是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行走江湖的人,本就是求名求利,大家谁也不服谁,隐楼弄出一个江湖榜,又大肆宣传,在被江湖豪侠们认可之后,那一场风波就酝酿起来。” 老乞丐哼了一声,他说: “12天榜,24地榜还好些,能上天地两榜的,都是江湖中的前辈高人,大门大派,纵使心有不服,行事也有章法。 但72人榜就不一样了,各路侠客,绿林好汉,乃至朝廷鹰犬,魔道中人,都以上榜为荣。 而这隐楼做事,也讲求公正,凡人榜之人,自有上榜理由,大家都是服气的。 但沈秋啊,人榜一共就72个位置,多少人在争抢?” 老乞丐闭着眼睛,似乎回忆起了往年之事,他轻声说: “从江湖榜发布到现在,天地两榜定位几乎不变,但人榜三月修订一次,每一次公布的72人都有变化。 那些被挤下榜去的江湖客,幸运点的还能东山再起,但大部分都死在了刀光剑影的争雄里。 我就说两件事吧。” 宋乞丐的手指点在自己的棍子上,对用心倾听的沈秋说: “正定十三年,前任武林盟主陆文山独子,江湖少侠陆归藏守孝期满,初入江湖。 3月之内败尽江湖豪客四十三人,从寂寂无名,一路杀穿人榜,直登地榜前十,一时间江湖云动。 威不威风?煞不煞气?但死在他手下的三十多名江湖客又有谁去关注?” 宋乞丐的语调提起,他说: “时至今日,归藏山庄几乎每月都有刺客,或试图踩着陆归藏上位的江湖客登门,都是那些死在陆归藏手中的江湖人的亲朋好友。 那可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但已过了十年,那些人的恨,可曾消弭? 陆归藏少年天才,正值壮年,却为何要隐居起来,你好好想想其中缘由。” 沈秋点了点头。 宋乞丐又说到: “正定十七年,三月惊蛰,剑君刘卓然时年十七岁岁,携古剑凌虚拜访南海清薇,自那之后,2个月的时间,三十七位江湖高手死在剑君剑下。 那刘卓然一路踩着人头登上地榜第三,又是一个陆归藏,其行事风格比陆归藏更无情,那又如何? 次年2月,刘卓然老家失火,群盗皆至。 纵有剑君持剑杀戮,杀的人头滚滚,但富贵之家也因此蒙难,连累了小半个南海城,无数人死在火中。 刘家自此一蹶不振,那剑君也由此隐于武林,低调行事,至今已有七年没太大动静了。” 老乞丐睁开眼睛,看着若有所思的沈秋,他加重语气,说: “这还是自江湖榜发布以来,唯二两个当世天才的遭遇、 他们扬了名,被人所知,但你可知道,多少模仿他们的少年人,在初入江湖时,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江湖榜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用血写的! 一张江湖榜,一百零八人,背后是多少孤坟凄凉,多少家破人亡。你师父曾对我说,隐楼制江湖榜,不怀好意。” 老乞丐轻声说: “你师父也曾登人榜,不过人榜六十五位,已经是很靠后的名次了。 但那一段时间,他走镖二十七次,却被劫了近百次,连他自己都差点死在一伙山贼的毒烟里。 自那之后,你师父便不愿登榜,查宝也是因那张榜和你师父结交,也可以说是这张榜害了他,沈秋,我不知道你得了你师父多少真传。 但听我倚老卖老一句劝,就算有机会,也别登榜。多为青青和瑶琴姑娘想想,莫要连累了她们。” 沈秋点了点头。 他又难以置信的问到: “这种事,江湖侠客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如何?” 老乞丐轻笑一声,他说: “人活一世,没点野心枉为人。 你若登了人榜,便自有各方势力出大价钱招揽你,若是登了地榜那就更不得了了,登高一呼,便有群雄响应,那时荣华富贵,财帛美人,唾手可得。 练了一辈子武艺,不就为了这个吗?谁又能不动心呢?” “就说老乞丐我,若不是武艺低微,年轻气盛时,也想去冲一冲那江湖人榜呢。你若对万丈红尘不动心,那你练武也没意义了,对吧?”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那些东西距离我太远了,我不过初学乍练罢了。” 宋乞丐哼了一声,他说: “我从常熟丐帮那边听到一些消息,那边的掌事和周七对过招,他说周七一身武艺也算是三流高手,你能擒杀他,证明你在武道上颇有天赋。” “兴许是老路头看走了眼也说不定。更何况,你才虚岁十七,自然是大有可为,若再有奇遇,几年后登榜也不是不可能。 但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到时候,要好生思量。” 马车停了下来,老乞丐拄着棍子,对沈秋说: “到了,带上箱子随我来,一会别说话,隐楼中人颇多禁忌,跟着我便是。” 两人下了车,沈秋扛着黄金百两,很是沉重,他抬头看去,眼前分明就是一座三层茶楼,门脸也不阔绰,往来客人也很少。 这样的建筑在苏州城遍地都是,一点都不起眼。 他跟着老乞丐走入茶楼中,站在柜台前,宋乞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牌,放在柜台,那柜台后的中年人看一眼,便点了点头,做个了手势。 宋乞丐示意沈秋将箱子放在地上,便有伙计上前查看,沈秋抗的很费力的箱子,那青衣伙计单手提着就走。 是个高手! “黄金百两,出手阔绰。” 那柜台后的中年人呵呵笑着,捻须问到: “两位客官是求取信息?还是要悬红干湿活?” “信息。” 宋乞丐说了一句,那中年人便从柜台里取出一把铜钥匙,递给老乞丐,轻声说: “天字七号房。” 宋乞丐接过钥匙,便朝着楼上走去,沈秋跟在身后,他低声问到: “这隐楼还接杀人的活?业务倒是广泛的紧。” “自然是接的。” 老乞丐回答说: “但隐楼只接对寻常人的湿活,从不涉及武林高层暗杀,那是五行门的买卖,隐楼也不想坏了规矩。” “寻常人?”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问到: “这两朝国主,达官显贵也是寻常人吗?” “是,隐楼还杀过皇帝呢。” 老乞丐头也不回的说: “百多年前,大楚16任和21任皇帝死因奇诡,大概都是隐楼的手笔吧,不过在大楚江山亡故后,隐楼就少有暗杀王室的举动了。 反倒是五行门接了这些活,多的就不要问了,你若对这些江湖往事有兴趣,这事情了了,听我与你慢慢说。” 两人上了三楼,此地颇为清静,来往来的伙计都没有。 宋乞丐用钥匙开了天字七号房的门,带着沈秋走了进去,这房间里昏昏沉沉的,还有股似是檀香的味道,没有窗户,也不点蜡烛。 中央隔着一层珠帘,在两人身前,隐有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似乎在阅读一些书籍。 老乞丐坐在椅子上,他直截了当的问到: “苏州附近,这女子失踪的事,是不是五行门做的?” “是。” 那背对着两人的人翻了一页书,轻声回答说: “这点事,丐帮掌事还猜不到吗?莫不是花了钱,刻意来消遣我隐楼的?” “别说无用的话。” 宋乞丐也不客气,他说: “我等花了银钱,也不是来听你说书的!五行门为何要在苏州暗中掠夺女子?” 那人翻书的动作停了停,他用那阴柔的声音说: “这个情报我若答了,你们那黄金百两也就耗光了,确定要问这个?” 宋乞丐和沈秋对视了一眼,他说: “就问这个。” “好。” 那人继续翻书,语气平静的说: “五行门主,魔教七柱之一,地榜第一的赤练魔君曲邪,两月后过大寿。 他本人所练的阴阳邪功也到了要紧关头,能不能破开先天,得入天榜就看这一糟了,他门下众人便要为师父准备‘孝敬’。 那阴阳邪功走的是双修采补的路子,自然需要灵气足够的女子做炉鼎之用。 一两个女子怕是不够的,去掠夺内功深厚的江湖女侠也来不及,便只能以量取胜。这些女子,统共72人,都是五行门人在江南之地寻的,精心挑选的灵气女子。 虽说还有两月之期,但从苏州千里迢迢送到云贵,路上也要耽搁许久。” 那人轻笑了一声,语气玩味的说: “算来算去,留给你等救人的时间,左右不过七八日了。” 说完之后,那人便站起身,带着书要离开。 却被沈秋唤住。 “阁下,若我们再加银钱,还能问更多吗?” 沈秋问到。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思考片刻,说: “我隐楼一向没这规矩。 但近日组织高层说要和丐帮亲近亲近,以来取用丐帮的消息渠道,贵帮帮众遍天下,耳目众多,实在是让我隐楼羡慕不已。 罢了,今日便看在宋掌事的面子上,破一回例。” 那人在珠帘之后,对沈秋说: “一个问题,500两白银,我只许你多问两次。” “那些女子被藏在哪?” 沈秋直入主题。 那人摇了摇头,说: “我只能告诉你,她们就在苏州,被五行门人严加看守,至于地点嘛,也不是不能说,但有个要求。” “你且说!” 沈秋说了一句,便听到那隐楼中人说: “沈少侠少年意气,武艺高强,不如这样。 我近几日看那苏州府令颇不顺眼,你去把他脑袋提来,我便告诉你那些女子被藏在何处,如何?” 这要求让沈秋恨得牙痒痒,这分明是就是在打趣他。 “怎么?做不到?” 那人笑了一声,反问到: “你看,少侠,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却又为何要为难我呢?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少侠要明白这个道理。” “好了,欺负少年人算什么本事!” 宋乞丐扬了扬手里的木棍,他想了想,问到: “营救之事若要做成,难度多大?” “瞧,这才是你该问的,少侠。” 那人放下手中书,先对沈秋说了一句,然后对老乞丐回应到: “若五行门在苏州的高手不出面,便是初入人榜的难度,这苏杭之地,向来不属魔教势力,五行门在这里根基孱弱,门人实力也就那样。 但若你们运气不好,惹得那位五行门高手出面...这可就是地榜难度了。” 那人停了停,又说到: “听我句劝,宋掌事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沈少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在此时死磕魔教? 不如缓一缓,等到武功大成再去报仇,岂不美哉?若是执意要去,怕是街角那老朱家棺材铺,就要多出几单生意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不管是宋乞丐,还是沈秋,都没心情再和他斗嘴。 问题已经问完,两人便退出房间,那人也不阻拦。 但走出房间几步,沈秋突然停下,他对宋乞丐说: “宋叔你且稍等,我把东西忘在房子里了。” 说完,沈秋转身,又推开了天字七号房的门,那其中的隐楼中人,已经躺在了房子的床榻上,似是准备休息了。 看到沈秋走进来,他颇为诧异的问到: “少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才那个问题,你其实并没有回答吧?” 沈秋说: “我能不能换一个?” “呵呵,少侠倒是颇为有趣呢。” 那人笑的前仰后合,片刻之后,他正色说: “我今日心情烦闷,但却被少侠这个要求弄得开朗起来,既然已经破了一回例,就索性再破一回。 不过这一次,你不能再问和五行门相关的问题了。” “好。” 沈秋应了一声,便沉声问到: “我师妹被抓,是不是和我杀了周七有关系?” 7.信 “这你让我如何回答你呢?” 天字七号房,那人诧异的说: “我都不知道周七是谁?我隐楼颇多传说,但那只是传说,少侠,我也不是开了天眼,能看到世间万物的。” 这回答让沈秋有些失望。 但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人却突然说: “但若你非要问,那…确实是! 你杀了周七,坏了周七掳来的‘孝敬’,让与周七在五行门里的大兄恼怒异常,再算上献给赤练魔君的72女本已齐备。 但现在因你的义举,却又却凭空少了几位。 他们本不想得罪落月商坊,便放过了范青青,但你和周七的恩怨,却最终落在了你师妹身上。 我猜,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解内心疑惑。 那我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少侠,确实是你害了你师妹!” 这个回答让沈秋握紧了手中刀鞘。 他内心颇不是滋味。 他对那人抱了抱拳,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唤住。 “不过,沈少侠,你还有挽回的机会。 若你愿意将你手中那块玉换給隐楼,我可保证,2个时辰之内,你师妹就能平安回家。我也可保证,那五行门人,从此之后,绝不敢再对范青青起邪念。 甚至是少侠愿意,让那作恶多端的五行门灭门也不是难事。” “如何?要换吗?” 沈秋内心大震,下意识的抽出刀。 剑玉可是他心中最大秘密。 但一声轻响,锐利气劲凌空而来,正砸在沈秋刀上。 让这把好刀应声而断,刀刃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如蝴蝶飞舞般悬在沈秋周身。 那人又轻弹手指。 那些碎片尚未坠落,便被震离沈秋周身,如飞镖一般插在墙壁上,那股温和气劲,则如手一样推着沈秋后退数步,坐在了椅子上。 “敢在隐楼拔刀,少侠倒是好胆量。” 那人风轻云淡的收回手指,他距离沈秋最少有丈远,这等内力... 那人看着沈秋,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问你,那块玉,换不换?” “不换!” 沈秋感觉自己体内真气一阵混乱,他强忍着躯体酸麻,对那人说: “我自己惹下的事,我自己处理,不会假手于人!纵使死了,那便死了吧!” “好!” 那人也不强迫,他对沈秋说: “便记住你今日所说,我倒要看看,这自张莫邪失踪后,通天剑玉之主,该怎么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 你且去吧,若你死了,自有人帮你收尸!” 沈秋看了一眼地上断裂的刀,他也不去收拾,扶着门走出去。 这把宋乞丐吓了一跳,后者急忙搀扶着他,走下二楼,坐在椅子上休息。 而在沈秋离开之后,天字七号房的那人坐回椅子上,他伸手捻起修整的颇为得体的胡须,又从脚边捞起一物。 那玩意圆滚滚的,入手松软温暖,还有条尾巴,皮毛油光发亮。 赫然是一只狸猫。 嗯,大橘猫。 他将那橘猫抱入怀中,一边为它顺毛,一边说: “武艺稀松、真气松散、身无灵光、天赋平平,真不知道,通天剑玉为何要选他做主人...我还想借着这机会,把那仙缘合情合理的拿回手里。 不过那小子心性倒是尚可,就是骨子里有股骄纵轻狂,若无人引导,若能成长起来,将来也必是魔君一样的人物。” 他抱起慵懒的橘猫,走向房间之后,他对怀里的橘猫说: “你说,我五年前,依照约定,将通天剑玉交给他,是对,还是错?” “喵~” 橘猫软糯的叫了一声,那人便轻声一笑,说: “是了,你说得有理。 仙家之物,自有灵气,自择主人,多想无用,我们便慢慢看吧,看看这沈秋少年,到底是不是那能重开天门之人。 唉,这苏州颇为无趣,一群小辈勾心斗角,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还让人心烦。 这曲邪也是,都快10年了,也没个长进,还在玩糟蹋女人那一套,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走了,左右无事,我们先去洛阳逛逛吧。” 另一边。 沈秋在二楼调息一刻钟,这才让真气勉强恢复流动。 那人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随手一指,只靠气劲,便打断了沈秋的雁翎刀,那刀可是极为难得之物,落月商坊的几位锻刀师父也连声称赞的。 而且那人无意伤沈秋性命,那一指也许只是随手为之。 “你到底问了什么?” 宋乞丐没好气的说: “你可知,在这隐楼里动武,下场极惨的。” “是我孟浪了。” 沈秋心里有些乱,便随口回了一句。 两人说话间,就看到在柜台后的那中年人急匆匆的走上二楼,朝他们走过来,那中年人作了个揖,低声问到: “两位在天字七号房可求得信息?” “问了,也得到答案了。” 宋乞丐说: “怎么回事?看你们急匆匆的,出了事了?” 那中年人也顾不得捻起胡须,他用袖子擦着额头冷汗,说: “方才发现,一位师傅在后院晕倒了,被人点了睡穴,现在还没醒。” 他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和宋乞丐,他说: “正是本该在天字七号房的师傅。” “嗯?” 宋乞丐当即反应过来,他厉声问道: “刚才我们见那人,不是你们的隐楼的?这就是你们隐楼的规矩?让不知底细的人就这么混进来?” “是,是,这是我等的失误。” 那中年人颇为尴尬,他一边回话,一边说: “我等必然为两位做出补偿。”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要问了。” 沈秋盯着那管事,他说: “五行门在苏州的分舵在哪?” “这等机密事情,我等怎能知晓?” 那管事瞪大眼睛,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又无辜的对沈秋说: “隐楼消息灵通是不假,但我等也不是无所不知。更何况,这和魔教中人有关的事务,你们在我等这苏州隐楼分号,也是问不出答案的。 非要答案,还必须去临安,或者燕京总号才行。” 沈秋和宋乞丐对视了一眼。 他们当即了然,刚才那人虽不是隐楼中人,但他的消息渠道,看上去要比隐楼厉害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前辈闲来无事,要和沈秋玩这一出? 他一边在管事的道歉声中,快步走出隐楼,一边把玩手中剑玉。 若那位前辈真要抢夺这剑玉,沈秋肯定是阻拦不了的。 他又为何不动强?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不断回荡,让沈秋脑壳生疼。 最麻烦的是,青青被关到哪,现在还没个说法,只是知道那地方有初入人榜的高手守卫着。 这苏州城里,还有个五行门的地榜高手在隐藏。 一时间,这繁华苏州,在沈秋眼里,也变得如阴森鬼蜮一样危险了。 落月商坊的马车离开茶楼,沈秋和宋乞丐相顾无言,他们脚下放着一个箱子,那是隐楼的歉意补偿。 “带了100两黄金过来,却又带着200两黄金离开。” 宋乞丐摸着下巴,苦中作乐的说: “这左右算算,我们还赚了100两,那隐楼管事还说,要赔你一把好刀呢。” “要那些有什么用?” 沈秋挥了挥手,他说: “我只求青青平安,宋叔,你先回落月琴台吧,我要回一趟家里。” 他对宋乞丐说: “那里还有师父留下的兵刃,我且去取来,今晚,我等在琴台相见,商议一下营救计划。” 宋乞丐点了点头,他对沈秋叮嘱到: “嗯,去吧。” “你也不用太过焦心,若那人给我们的情报是对的,区区几个人榜高手,还奈何不了落月商坊。 只要找到五行门分舵,这事便大有可为。” 沈秋点了点头,他骑着一匹马,穿越过苏州城,回到了路家镖局。 青青不在这里,这宅子都变得冷清了很多。 沈秋拿起两把手斧,装入包裹中,就要出门,但在离开之前,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镖局的柜台上。 那里,放着一封信。 “这是?” 沈秋背着包袱,走上前,他带着查宝的护指手套,并不担心接触中毒。 他将那信封拆开,抖了抖,一张叠起来的信纸落在沈秋眼前,那信纸上还带着一股若有如无的脂粉气。 沈秋看向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城外十里,寒山别馆,尚无觉察,兵贵神速。五日后,将离苏州。” “唰” 沈秋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也不浪费时间,抓起那张纸,塞进怀里,便策马出门,连镖局门都没关。 他策马跑过刘家杂货铺,看到刘老头正在遛弯,便将大门钥匙丢给一脸愕然的老头,还叮嘱了一声。 “刘叔,帮我照看家!我几日便回。” 一路策马奔腾,沈秋不断的挥起马鞭,快要把胯下骏马累死了,总算是在小半个时辰中,赶到了落月琴台。 他将缰绳丢给门口的家丁,便快步走入琴台,他一把推开临湖小筑的门,就看到瑶琴姑娘正惊讶的从锦榻上坐起来。 她应该是在小憩,脸上没带轻纱,那张脸落入沈秋眼中,确实是国色天香。 但现在沈秋没心情评论姑娘的容颜。 他从怀里取出那张信纸,递给瑶琴,他说: “我找到青青了,就在寒山别馆!” “?” 瑶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请面纱戴在脸上,这才低头看向沈秋带来的信纸,但这一看之下,瑶琴姑娘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将那信纸放在桌子上,关切的对沈秋说: “沈秋师兄,我知青青失踪让你压力颇大,但还请安心等待,这事一定会解决的。” “你在说什么啊?” 沈秋疑惑的看着瑶琴,后者指了指那张纸,说: “你带来这信纸上,可什么都没有。” “嗯?” 沈秋低头看去。 果然,刚才还写了字的信纸,此刻一片空白。 就连那信纸上的脂粉气,都消散开了。 “不对,我绝对没看错!” 沈秋皱着眉头,将自己发现这张纸的过程,给瑶琴说了一遍。 瑶琴越听越是狐疑,沈秋的样子不似作伪,她想了想,差人将正在休息的宋乞丐叫了过来,又将那纸,递给江湖经验很多的老乞丐。 后者听了一遍沈秋的描述,他摩挲着手里的信纸,半晌后,他问到: “沈秋,你确信闻到了一股脂粉味?” “是。” 沈秋说: “我确信不会记错。” “那不是脂粉味!” 宋乞丐将信纸放在桌子上,他对沈秋和瑶琴说: “那是墨汁的味道,我早年间行走江湖时,听过这样的门道。 用特制的墨汁写下文字,但要小心存放于油纸信封中,一旦开封,接触到外界之气,那墨汁连同文字,便会很快消弭。” 沈秋和瑶琴点了点头,这江湖九流之中,果然都是门道。 “沈秋师兄,你还记得信里的内容吗?” 瑶琴问到。 沈秋说: “记得。城外十里,寒山别馆,尚无觉察,兵贵神速。五日后,将离苏州。” 瑶琴微微颔首,她扭头看着宋乞丐,后者舒了口气,说: “我这就差人去查看。” “身为丐帮中人,唯一的好处怕是就在这里了。” 老乞丐见事情走入正轨,但也恢复了往日的性情。 他对沈秋挤了挤眼睛,自嘲着说: “没人会闲的无事,去怀疑门口往来的叫花子,寒山别馆附近就是寒山寺,那里也有很多乞丐扎堆,祈求和尚们施舍的一口粥饭。” “放心吧,最多一天的工夫,就会有消息的。但沈秋...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搏杀,乃至送命的准备了。 记得你与我说过的话,老路头正在天上看着呢!” 8.天机墨侠 夜深了。 沈秋独自站在落月琴台的湖畔边。 以往此时,他本该在剑玉梦境中修行武艺,但今夜沈秋却毫无睡意。 青青被掳走,宋乞丐的责骂,还有隐楼中的遭遇。 这两日的事在沈秋脑海中不断翻腾,让他难以入睡。 今夜有星光,还有一缕皎洁月光,下弦月的光晕照在湖面上,就好像是湖泊下点燃了一盏跳动不休的灯。 还有风吹过来,吹在沈秋脸上,颇为舒爽。 他的心情挺复杂。 自来这世界已经快一年,哪怕在太行山中最凄惨时,沈秋的心情也未有如此时般沉重。 在以前,他总是自持智慧和见识,以高人一等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但你不尊重什么东西,那东西就会狠狠的唾弃你。 现在眼前这世界便挥来一掌,狠狠的打了沈秋一个耳光。 青青被掳走的事情,彻底击碎了沈秋内心的骄傲,前世的经验和见识,在这件事里,可完全帮不上忙。 他太小看这片江湖了。 仔细想来,他说着要行走江湖,却甚至从没有踏进去过。 不过,这是好事。 “承认问题存在,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沈秋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 说给自己听。 “沈秋,你为何不去休息?” 温婉的声音在沈秋侧边响起,他回过头,就看到在小湖上方的木桥上,瑶琴姑娘正站在那里,她身后有两个侍女。 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抱着古琴。 “我,在想些事情。”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对瑶琴说: “心中也是邪思难溢,便出来走走,瑶琴姑娘为何也不睡?熬夜可对皮肤不好。” “难怪青青总说你喜欢说些怪话。” 瑶琴姑娘轻笑了一声。 她挥了挥手中美人扇,两个侍女便快走几步,将谈话空间留给小姐和这沈秋少侠,在侍女离开后,瑶琴也舒展了一下身体。 她趴在栏杆上,还带着面纱,一边轻摇扇子,一边说: “可是在担心青青?” “嗯。” 沈秋点了点头,也不隐瞒,他和瑶琴保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两人往日虽因身份而不亲近,但却是可以信赖之人。 “我从宋叔那里听说了,你们在隐楼打探的消息。” 瑶琴看着湖面映月,她轻声说: “那伙五行门人,既是要将青青和那些无辜女子献于魔教魔君做孝敬,自然不会虐待于她们,反而要好生照看。 所以青青丫头不但不会有危险,而且这会没准还在胡吃海喝,她那个性子是不服输的,也颇为聪慧,不会让自己受苦。” 沈秋知道这是瑶琴在安慰他,他沉默了片刻,说: “但青青现在肯定很害怕。就如我和她落难太行,我昏迷时,让那丫头在雨夜里为我寻找一处避难地一般。 她在豪雨山林中行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到了一处山洞,又冒着雨将我拖进那里。” 沈秋低下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那丫头救过我,两次!” 瑶琴趴在栏杆上,耐心的听着沈秋说他和青青在太行山的经历。 她这等聪慧,自然知道沈秋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神秘的山鬼,但她并没有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贸然探究他人的秘密,是会遭人恨,也是很危险的。 “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沈秋看着湖面,他似是对瑶琴,又是对自己说: “以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既已下定决心,便不需再胡思乱想。” 瑶琴轻摇着手中扇子,风吹起她的面纱,她说: “去睡吧,沈秋。” “要不再聊一会?” 沈秋抬起头,看着瑶琴,心中之事说出来,让他轻松很多,他便开玩笑说: “这等月色,又有美人相伴,去睡觉也有些太可惜了。” “你这轻薄浪子。” 瑶琴也佯装生气,这平日落落大方,自有气度的姑娘也做小儿女态,跺了跺脚,对沈秋说: “今日你偷看我容貌之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是我不对。” 沈秋装模作样的抱拳俯身,对瑶琴说: “小生知错了。不过说起来,瑶琴姑娘,我自见你起,你便一直带着面纱,这是苏州风俗?还是其他缘故?” 看到瑶琴沉默,沈秋感觉自己这问题有些孟浪,便又说到: “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倒也不是。” 瑶琴抬头看着天空星月,她叹了口气,把玩着美人扇下的流苏珠子,说: “只是我娘故去时,交待于我的,她说我这张脸与她颇为相似,怕以后会有不详。自少时起,我便一直带着面纱,也画地为牢,再不出这落月琴台。” “这样吗?” 沈秋点了点头。 这瑶琴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又有婉约之态,自古红颜祸水,不想给她自己和这偌大的商坊招惹是非,是可以理解的。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问,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问到: “我在太行山中,就听青青一直说关于你的事,那时起,我便有疑问。瑶琴姑娘,为何大家都不称呼你的姓氏,而要直呼其名?你不是该叫苏瑶琴吗?” “不。” 瑶琴姑娘笑了笑,似乎不是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了。 她语气温和的说: “我就叫瑶琴。不冠父姓,乃是我父亲定下的。” “他一生爱极了我母亲,在母亲因病故去后,便依着母亲的遗愿,将我的名字改成了瑶琴,这也是我母亲的乳名。 她...出身边地,乃外族女子,本就是没有姓氏的。” “原来如此。” 沈秋了然,他不禁感叹到: “苏伯父真乃用情至深之人。” “是啊。” 瑶琴摆了摆扇子,沈秋也停下了问话。 两人之间似乎还没有这么深谈过。 “夜深了,瑶琴姑娘,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秋对瑶琴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开。 “沈秋,等等。” 但没走出几步,却又被瑶琴唤住,那姑娘站直身体,她似在思索,在沈秋回头时,就看到瑶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其实,路叔叔当年带回青青时,还带回了一样东西。” 瑶琴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 “但那东西并非寻常之物,一旦随意显露,必然会招来祸端。 路叔叔与我父亲都说,那样东西只能留给青青未来的夫婿,或者是大楚王室的其他血裔。” 瑶琴停了停,她对沈秋说: “但这段时间我也观察过,今日又听你说起太行旧事,我便知你与青青感情深厚,真如兄妹一般。 你明日要去营救青青,乃是九死一生之事。或许,带上那东西能让你逢凶化吉。 你且随我来!” 瑶琴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温婉,就如前世的女强人一样,带上凛然之气,语气也变得肃穆了些。 这让沈秋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凝重。 他跟着瑶琴走入琴台走廊,这走廊通往琴台后山,青青之前还叮嘱过沈秋,那里是琴台禁地,是苏家祖地,不能随便入内的。 沈秋注意到,走出走廊后,通往小山石径上,有些身穿黑衣,配着武器,带着黑色面具的人在巡逻。 那些人各个气息肃杀,行动之间颇有章法,不似江湖中人,却如训练精良的行伍中人。 这莫非是苏府的私兵? “这些是墨门中人。” 瑶琴走上石阶,对沈秋解释到: “他们一向远离江湖,本是楚国内卫,在楚国江山亡故后,受我父亲资助,便也转行做起了生意。 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肯定听说过天机阁吧?”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我听青青说起过,据说天机阁专门贩卖精巧机关,为人营造宅邸,还做当铺的买卖,在各地都有分号,且信誉过硬,乃是江湖中人存放秘宝财物的最好选择。” “就像是这时代的银行一样。” 这后半句话,是沈秋在心里说的。 瑶琴体弱,登山路有些气喘吁吁,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对沈秋说: “这天机阁,便是墨家经营的商坊。” “墨家这一任钜子颇善经营,天机阁的生意便越做越大。墨门中人重义轻利,因我父亲帮助过他们,便与我落月商坊长年交好。 这一次你去救青青,我也求了本地墨侠援助,但人数不多,宋叔虽也请了易家镖局助拳,但我们不知那别馆内情,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 沈秋看瑶琴登山步履艰难,便想去搀扶,却被瑶琴婉拒。 她不是江湖儿女,对这男女大防还是颇为看重的。 两人在山中走了一刻钟,瑶琴已是气息散乱,这娇弱女子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好在他们已经到了。 在这小山半山腰上,开凿了一个石洞,方方正正,还有铁质大门封锁,在那大门前,盘坐着一个穿黑衣,戴面具,配着剑的墨家侠客。 眼看着沈秋和瑶琴走来,那侠客抬起头,看了沈秋一眼。 沈秋感觉那道眼神锐利,自己似乎都被看穿了。 “黑叔,多日不见了。” 瑶琴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对盘坐在山洞门口的墨家侠客说: “我来取此处之物。” 那侠客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刻行动。 他又看了看沈秋,对瑶琴说: “他便是你所选的人?” “并非。” 瑶琴说: “只是事出突然,沈秋需要那东西来防身,在事情结束后,还会将它放回此地。” “他不行!” 那墨门中人摇着头,直截了当的对瑶琴说: “他真气与武艺差的太远,根本压制不住那东西的凶气。无法压制,便难以握持使用,强行去使,反而会被凶气反冲。 你这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这当面打脸,让沈秋颇为尴尬。 但他却无话可说,他的武艺在高手眼中确实一般,而眼前这人,毫无疑问是个高手,虽然比隐楼中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差很多。 这位“黑叔”给沈秋的感觉,甚至要比面对查宝更危险的多。 已经有种山鬼手持承影剑时的气势了。 “黑叔你便信我一次。” 瑶琴劝说道: “且让沈秋试上一试,若他真的不行,我便再不提此事,如何?” 那墨门中人犹豫了一下,他站起身,拍打身上尘土,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 他说: “既是你的请求,我也不便拒绝,这本就是你家传宝物,我只是奉师尊之命代为看护,你要让他试,那便试吧。 我就在门口,一旦出事,我会立刻将你等二人带出山洞。” 那黑叔叮嘱到: “你这年轻人也有有分寸,若感觉自己不能降服,便不要贸然尝试。受了伤事小,被那凶物毁了根基,那你的武道之路,可就要在今夜断了。” “咔” 他转动钥匙,在齿轮,杠杆与机簧的跳动声中,眼前这封住山洞的黑色铁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这让沈秋颇为诧异。 这墨家所铸的机关铁门,和前世的自动门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被江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机关术吗? “随我来。” 瑶琴打断了沈秋观察机关门的好奇,她迈步走入眼前山洞,沈秋跟在身后,这山壁内部,两侧石壁上有灯火悬挂照耀。 在沿着方方正正的山洞走了数百步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山洞中有处水潭,而在水潭中央的石块上,摆放着一个红色木台,沈秋看向木台之上。 那里,放着一把寒气森森,似有星光汇聚的刀。 “楚国至宝,七星摇光。” 瑶琴止步于通道出口,她对沈秋说: “此刀又名破军,乃大凶之物。 是隐楼兵器谱上‘无上十二器’之一,外界传闻,临安行宫焚毁时,摇光刀便失落了,除了正定十年那一次意外,这把凶刀已有十四年未曾现于江湖。” 瑶琴加重了语气,她提醒到: “这刀,乃是天生属于青青的宝物,但丫头不善武道,便注定要有个人,持此刀以护卫青青一生。 沈秋,你若要握刀去救青青,我便要你在此灵刀前发下誓言,护她一生,这也定然是路叔的心愿。” 她冷声说: “若有违背,便死于此刀之下!” “你可敢?” 9.大凶之物 北斗之七,名为摇光。 顺则祥瑞,逆则破军。 摇光,匹夫之勇也,悍勇无双,乃大凶之刃,刀主激怒,天下素缟。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七星摇光,隐楼著。 沈秋看着眼前的刀。 刀长三尺六寸。 刀身宽大,有如弦月,利于劈砍。 刀镡有北斗铭刻,刀刃幽寒,锋锐无双,能切金断玉,亦能破军杀敌。 只是细看,那雪白刀刃上,便有一股凶杀之气传来,激的沈秋双眼刺痛。 就好像眼前站着一名绝世刀客。 在他打量那位刀客的时候,那刀客也在冷冷的看着他。 “此物乃是楚国至宝,据传铸于战国,又因当时诸侯以佩剑为身份象征,宝刀为人不喜,难等大雅之堂,在秦灭楚后,便下落不明。” 在沈秋身后,那潭水边缘,带着面纱的瑶琴轻声说: “据我家祖先手札记载,摇光刀第二次出现,便是楚国后裔,霸王项羽与汉主刘邦争雄时。 西楚霸王手持宝刀横行天下,但不修君王之道,最终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据说勇冠天下的项羽,便是用这摇光刀自刎的。 自那之后,宝刀便再次下落不明。 三百年前,前朝大楚王室,开国君主持此刀出潇湘,于乱世争雄,横扫天下,打下楚国江山。 为了正其根本,溯其血缘,便将摇光宝刀作为镇国宝器,藏于燕京皇宫中。” 说到这里,瑶琴的语气变得萧索了一些,她说: “可惜,那楚高宗后人再无能驾驭摇光者,赵虎篡位后,一直在民间寻访摇光,试图用这刀来证明南朝的正统。 但那篡国之人不配!” 瑶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说: “今日,我带你来见这七星摇光刀,便是要为摇光刀寻位刀主,以护青青这最后一支楚国血裔。” “青青知道吗?” 沈秋问了一句。 刚问出来,他便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 青青丫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摇光刀的存在呢? “我听常年护卫此刀的黑叔说,这摇光刀凶性异常,非冠绝天下的勇武者不能用,寻常人只要触碰宝刀,便会被凶气反冲。” 瑶琴稍显担忧的看了一眼沈秋,她叮嘱到: “它乃有灵之物,据说还能自己择主。” “这么唯心吗?” 沈秋吐槽了一句,他看着眼前的刀,反问到: “瑶琴姑娘,你也信这等江湖传说?莫非这刀里,还有个器灵在?” “那是什么?” 瑶琴疑惑的问了一句,见沈秋摇头不语,她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一本正经的说: “我其实也不信这宝刀择主的说法,但我从一些古籍上看到,在春秋战国时,多有修行得道的仙人在凡世行走,就算是现在,也不时就有仙人仙缘的传说呢。 我猜,摇光刀之所以这般通灵,大概是因为它并非是凡人锻师锻造的,极有可能来自那些修行仙人。 如果是仙家手段锻造的,那么这摇光刀有种种神奇之处,自然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沈秋抿了抿嘴。 瑶琴的猜测,让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另一物。 山鬼手中那把黑不溜秋的承影剑。 不,应该叫承影道器。 他又摸了摸手中剑玉,在剑玉梦境里,现在还有那个驾驭承影的神秘老道的幻影在呢。 是了。 沈秋心中一动。 这个世界在千年前,是有仙人的! 这一点,不管是青青的说法,还是山鬼的奇遇,都已经证明了。 就连现在这江湖武道,也是由那些仙法降级衍化而来的,既然有真仙,那么眼前出现一把能通灵择主的绝世凶刀,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我连承影都使过呢。” 沈秋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把散发凶气的利刃,他似乎能感觉到,这把刀在讥讽于他,他便轻声说: “你也不见得就比承影更厉害...它可比你高冷多了。” “啪” 一股锐利刀气自摇光刀上激发而出,打在沈秋脚下,激的水潭中的水四处晃动。 摇光刀似是被激怒了,有若虎啸的阵阵风声在这山洞中回荡。 这玩意果然通灵。 这方奇异景象被瑶琴看在眼中,她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以前路叔叔也来尝试过握刀,但并没有这样的景象出现啊。 她正要询问,就看到沈秋转过身,左手并起,举在身前。 他脸色严肃,眼中尽是执拗。 他说: “我沈秋,今日在七星摇光刀前,立下誓言。” “自此之后,我必以此身性命,护我妹范青青一生无碍,若有凶险,先加我身,想伤我妹,必先跨过我沈秋遗骸。” “若有违背,便让我沈秋死于摇光刀下!” “苏家瑶琴,证我誓言。” “天地星穹,证我誓言。” “黄泉碧落,证我誓言。” “诸般鬼神,证我誓言。” 这般誓言说的干脆利落,快到瑶琴都来不及阻止,便看到沈秋转身,抬起左手,将五指放在摇光刀的刀柄上。 他的誓言,还有最后一句。 “通灵摇光,证我誓言!” “哗” 话音落下,就如水落热油,在沈秋手指和摇光刀接触的瞬间,狂暴刀意冲天而起,将沈秋的长发和马尾吹的猎猎飞舞。 那无形刀气,更是从这宝刀嗡鸣不休的利刃上激射而出。 就如刀客挥刀乱斩,让那水潭四周激发起如狂风漫卷的波浪。 “唰” 瑶琴的脸被一缕刀光擦过,她险之又险的避过脸颊,脸上轻纱却被一分为二。 还有头顶步摇,手中扇子,耳边耳坠,都在那乱舞的刀意刀光中被切开,就像是被卷入无尽利刃催发的风暴中。 吓得瑶琴连连后退,一直退入那山间通道中。 她趴在山洞边缘,摸着自己圆圆脸颊上被切开的微微伤痕,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沈秋就站在摇光刀前。 他的左手死死的攥着摇光刀的刀柄,那锐利狂躁的刀意加身,让他身上衣物片片破碎,皮肤上也被切开细碎伤口。 虽并不严重,但鲜血渗出,将沈秋脸颊染红,看上去也是着实骇人。 沈秋自己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丢进了十级飓风里,尽管他还站在原地,但那种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无处落脚的感觉真是糟糕。 他能感觉到皮肤被切开的痛楚,而摇光刀在他手中颤栗不休。 这凶物隐隐发出咆哮,就如不驯服的山中猛兽,要用摄人凶性,逼迫沈秋放开它。 那股凶戾之气也如翻滚海潮一般,冲入沈秋体内,体内真气一触即溃,被那凶气轻松斩裂开,有痛楚在沈秋体内四处横行。 就如一支野蛮军队在攻城掠地,搅得沈秋气血紊乱,就如武侠剧里的走火入魔一般。 他喉部感觉腥甜,张口便喷出一缕血。 这一幕被瑶琴看在眼里,她疾呼到: “沈秋,快放开!” “不!” 口中满是鲜血的沈秋固执的回了一句。 有这把刀在手,他去营救青青的成功率就更大。 是他弄丢了与他相依为命的青青,是他没照顾好救了他两次的小师妹。 这是他犯下的错。 自然要由他来弥补! 他还发下誓言,要护的青青周全,那丫头身世坎坷,也许未来还要因此面对南朝追杀,若是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 沈秋还怎么去履行自己的誓言? 他又不是小孩子,会相信正义永远胜利的童话。 在这现实的世界里,没有力量和行动支撑的誓言,便连谎言都不如。 “就这点程度吗?” 沈秋全身是血,他左手扣着摇光刀柄,嘴中牙齿尽是鲜血,却又面露狞笑,脸上肌肉扭曲,就如那炼狱修罗一般。 他抹了抹嘴边血渍,对嗡鸣不休的摇光刀大喊到: “我今日便就要收用你!摇光小妞,便从了你沈秋大爷吧!” 这咬牙喊出的调戏之语,让那通灵宝刀越是激愤,它嗡鸣更甚,甚至在被切碎的木台上震动起来,将更多的凶气打入沈秋体内,逼他屈服。 这凶气越来越狂妄,一路顺着沈秋的左臂横冲直撞,就如山丘压来,让沈秋的骨骼都被压得咔咔作响。 他喘不过气,眼前甚至出现了走马灯似的幻影。 几息之后,沈秋左腿后移,被压得半跪在地。 但他仍然咬着牙,不放开那刀柄。 直到沈秋感觉自己确实是顶不住了,身体内外都越发剧痛,神智都有了恍惚,摇光的凶戾真的超乎他想象。 不过,就在摇光刀的凶气冲破某个程度之后,沈秋身上的另一件东西被惊醒。 挂在他手腕上的剑玉就像是睡得香甜的人,被吵闹声惊醒一般。 通天剑玉嗡鸣了一声,正虐沈秋虐的很爽的摇光刀,就像是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到一样,猛地一颤。 打入沈秋身体的凶气,也在这一刻尽数溃散。 “哈!” 沈秋注意到了这变化,他扭头啐出一口鲜血,左手晃动,将剑玉贴在摇光刀柄上,摇光刀的嘶吼,便立刻变成了嘤嘤乱叫的惶恐。 它似乎很怕沈秋手中的剑玉。 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瑶琴也听到了沈秋的呐喊,但并不知道沈秋那边发生的事,她瞪大眼睛,觉得沈秋怕是因青青之事,落入魔怔了。 她急忙转身朝着山洞外喊到: “黑叔,黑叔!快来!沈秋魔怔了。” 守在洞外的墨黑听闻瑶琴呼唤,但立刻起身掠入山洞,在几个起落中便赶到了瑶琴身侧。 他看了一眼沈秋的方向,面具下的双眼便瞪大了。 墨黑守卫摇光已有数年,也偷偷尝试过握持摇光,但今日这景象,他也未曾见过,这山洞中的石壁上,都布满了摇光刀气砍出的裂痕。 那凶物似是失控了,正要摆脱枷锁。 “后退!” 墨黑对身边瑶琴喊了一句,便抽出腰间长剑。 这墨家长剑倒也奇特,长约三尺,无锋无刃,通体黝黑,就如铁尺一般。 墨黑踮起脚尖,引动提纵,如大鹏展翅,在剑影急促间,冲向沈秋。 他体内真气流转,缠绕于墨剑之上,要用真气碰撞沈秋,使他放开失控的摇光刀,但在墨黑持剑拍向沈秋的同时,这墨家剑侠突然注意到。 沈秋手中的摇光刀,嗡鸣的有些不正常。 “撒手!” 墨黑运起真气,大喊一声,如低沉雷鸣。 剑影急速拍向半跪于眼前的沈秋,但后者似是感知到墨剑拍来,在墨黑诧异的注视中,沈秋转身辟出一刀。 凶戾的虎吼声自宝刀鸣响,墨黑刺出的这一剑被摇光锋锐的刀刃破开,连带着沉重墨剑一起破开。 那场面就像是砍柴刀正面破入竹子。 墨黑手中的精钢墨剑在刺耳的撕裂声中,被一分为二,凶莽刀气扑面而来,墨黑悚然一惊,他丢掉破碎的墨剑,举起双臂,挡在身前。 有机簧声自墨黑双臂响起,扣在他手腕上的隐秘手环当即展开,就如两面小圆盾挡在身前。 “砰” 摇光刀与墨黑的机关小盾碰在一起,精密的机关小盾被一分为二。 有破碎齿轮从裂口飞出,就像是天女散花的暗器一样。 墨黑被重击一次,他向后翻倒,但毕竟武艺高强,他在空中轻巧的翻滚一次,如鹞子翻身。 他以真气流转卸去力道,步履轻巧的落回瑶琴身侧。 这墨家侠客双手十指颤抖不休,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击打的生痛。 “砰” 沈秋左手拄着摇光刀,勉强撑起身体,他抬起头,在布满鲜血的脸上,那双眼睛尽是一片赤红,看上去煞是渗人。 “小心。” 墨黑伸出手,护在瑶琴身前,他低声说: “这少侠,可能被凶刀操纵了神智...” “不,没有。” 沈秋用沙哑疲惫的声音说: “我很清醒,只是心中有怒火翻腾...这把刀,真是古怪。” “你竟没被影响?” 墨黑惊讶的反问到: “你武艺低微,体内真气更是不值一提,又是如何收服这凶刀的?” 面对这个问题,沈秋咧开嘴,轻笑了一声,他说: “你猜。” 说完这话,沈秋眼睛一翻,便倒在地上。 瑶琴立刻上前查看,但靠近沈秋一步,便见摇光刀寒光四溅,之前那股凶莽刀意又扑面而来,迫使他停在原地。 “宝刀护体,勿要靠近。” 墨黑走上前,甩手丢出一根细细的钢丝,正缠在沈秋手腕上。 这墨家侠客闭着眼睛,左手手指搭在钢丝上,用这种不接触的方式,感知沈秋脉搏。 片刻后,墨黑睁开眼睛,撤去钢丝,对瑶琴说: “无妨。 他脉搏有力,并未受创,只是脱力晕倒,睡上一夜,明日便可复原了。” 瑶琴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墨家剑侠看了一眼身边破碎成片的墨剑,有揉了揉手指,他感慨的说: “我墨黑自诩行走江湖数年,也算有些见识,却不想今日却是看走眼了。这沈秋根骨昏聩,却又偏偏能压服七星摇光,真是世间奇事。” 在墨黑身边,瑶琴轻声说: “黑叔,沈秋现在已是摇光刀主了吗?” “不,他还不是。” 墨黑摇了摇头,说: “能用刀,和成为刀主,那可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10.摇光袭寒山 所谓刀主,剑主,是这方江湖的传言。 江湖中有很多名刃兵器,颇有灵性,要通灵宝兵与持刀人心意相通,才能如臂指使。 换句话说,正常情况下的摇光刀主,要用真正的实力,让桀骜宝刀心服口服,甘愿为之驱使。 但沈秋不是这样的。 他能收用摇光,只是通天剑玉帮他做了弊。 具体情况沈秋也不甚了解,自己手里这块剑玉的秘密太多,沈秋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但他可以肯定,若是今日自己没带剑玉来,怕是要被摇光凶刀活生生折磨死。 这把刀是很高傲的。 只有绝世刀客才配挥舞它。 梦境之中,沈秋盘坐在原地,摇光刀被放在他膝盖上。 这把刀虽然迫于剑玉压力,愿意被沈秋使用,但神物自晦,沈秋没达到它择主的要求,它便不会主动配合沈秋。 也就是说,沈秋可以用摇光去砍人,但别指望能激发出摇光刀的神妙之处。 比如那无形刀气。 再比如凶莽如狂战匹夫一般的刀意。 这些真正宝贵的特质,靠作弊通过考试的沈秋,便是想也不要想了。 唯有神异,便是握住此刀时,凶气加身,狂怒不止。 “我知道你不服气。” 沈秋的手指在摇光刀的寒刃上轻轻抚摸,就如抚摸如玉美人的肌肤,他脸上有笑容。 他颇为轻佻的说: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没关系,摇光小妞,我暂时不需要得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也就够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山鬼幻影。 他摩挲着下巴,自娱自乐的说: “公孙兄,我曾羡慕你手中承影,但现在,我也有了。” 说完,沈秋站起身,将摇光刀提在手中。 这把刀颇为沉重,比沈秋之前那把雁翎刀要重得多,但它的样式却是单手刀。 竖起来,沈秋自如江湖,边也有疑惑,在这江湖里,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有人用,但少见双手武器,比如双手大剑,上手刀之类的。 想来,也许是因为不够飘逸吧。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脸面,一手持剑,一手握着剑诀,多潇洒,对吧? 但倘若这画风变成一名白衣飘飘的侠客,双手握住黑铁大剑,那可就谈不上什么飘逸了。 就算是沈秋前世看过的武侠剧里,有豪侠用重剑,也得先因故毁去一臂。 不过沈秋不在乎。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他目前最擅长的归燕刀法也是军中武学,不重招式,用这沉重的凶刀使来。 虽失了几分灵活,但威力却是更大。 更何况,这在梦中,也无人能看到这不甚飘逸的姿态。 沈秋双手握住摇光刀,他看着眼前众人,寻找着试刀的目标,最终,沈秋的目光落在了那道圆滚滚的幻影身上。 他说: “那么,便得罪了,雷爷。” 这河洛帮大龙头雷烈的那一手精妙刀法,沈秋早已经是眼馋的很了。 ---------------- 第二日黄昏时,沈秋和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墨家侠客将离琴台,带着面纱的瑶琴和带着面具的墨黑将他们送到门口。 沈秋背后背着一个布袋,其中装着摇光刀,他手里却握着另一把带鞘长刀,那是从落月琴台的武库里随便找来的。 当然马兜里还有两把手斧预备。 “沈秋,摇光刀凶性逼人,你亦是初用它,气力也不足,便难以长久挥舞。” 墨黑要在琴台保卫瑶琴一众人,并不跟随沈秋去救人,他瓮声瓮气对沈秋叮嘱到: “厮杀时便先用普通兵刃,若遇劲敌,再用摇光,必须速战速战。 昨夜我观你使刀脱力,便大概算出,你握摇光死斗,最多一炷香,气力便无以为继,若不能得胜,便要立刻撤出战场。” 瑶琴也对沈秋叮嘱到: “此行去乃为救人,只要救出青青便可,切不要太过好勇斗狠。宋叔也请了易家镖局的镖师相助,他们会在别馆外引走守卫,接应你们。” “嗯。” 沈秋骑在马上,点了点头。 他也如其他墨门中人一样,将一副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呼吸的孔洞。 他抓起马缰,对瑶琴说: “我要么死在那里,要么便一定会带青青回来。” 说完,沈秋调转马头,跟着那些墨侠冲出琴台,朝着苏州城外的寒山别馆赶去。 那地方在一处小山上,虽然附近也确实有座寒山寺。 但和沈秋记忆中那首古诗所描述的并不一致,那处小山便叫寒山罢了。 它距离苏州城只有十里,真是难以想象,那五行门魔教中人,居然会把分舵选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沈秋本要趁着夜色突袭,但这个计划被墨黑否决了。 他常年走江湖,对魔教中人也有所了解,五行门最善潜影刺杀,黑夜里乃是他们的主场,选在黄昏时分更好,那正是一天中寒山别馆最放松的时候。 这处别馆之前是一位苏州富商的宅院,占地颇大,但并没有落月琴台那么夸张,它修在半山腰处,正是能欣赏寒山风光的绝佳之地。 黄昏时分,别馆门外有伪装成护院的五行门人转来转去。 他们似是颇为轻松,献给宗主大寿的“孝敬”已经准备妥当了,再有几日,便可押运上路。 这些孝敬都是精心挑选的,送入门中,宗主必然大喜,到那时发下赏赐,苏州分舵的众人都能雨露均沾。 这乃是大大的好事,也不枉这些五行门人数月操劳。 就在一轮巡逻完毕,这些五行门人准备回宅院里休息一下,但只听闻一声尖锐哨响,紧接着便有一队人马从旁边山路冲上前来。 他们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箭矢乱飞,那些五行门人猝不及防,当下便被射倒几个。 为首突袭的,是苏州城大字号,易家镖局的大镖头易柯。 他是被落月商坊雇佣来救人的,瑶琴姑娘出手阔绰,再加上落月商坊在苏州大大有名,这一次救人,易家镖局几乎是倾巢而出。 几十个劲装大汉从四处冲杀而来,寒山别馆前门处一片混乱,但被突袭的五行门人只是稍稍混乱,便恢复了安定。 他们藏匿孝敬于此,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这些魔教人个个都是凶悍之徒,很快便持起武器,与那袭击的镖师们打成一团,别馆中还源源不断有五行门人前去助战。 在前门开战几分钟后,别馆后院,十几个黑衣侠士翻过高墙,其中就有沈秋。 “散开寻找!” 沈秋喊了一句,便朝着这花园尽头的一众房子冲了过去。 前院遇袭,大部分五行门人都赶去支援,这后院的防守便非常空虚,那些墨家侠客三人一组,动作飞快,偶尔有几声喊杀,也是很快就会平息。 众人争分夺秒,这些墨家门徒又很擅长机关术,在近十分钟后,便在一处小湖边找到了端倪。 “下面有密道!” 一名墨侠对沈秋说: “这处宅院是关不了72人的,我等已经找到了一些无辜女子,那些的那些,必然都藏匿在地下。” “唰” 沈秋二话不说就顺着那假山外开启的密道跳了下去,这处密道颇为阴暗,在沈秋落地时,便有锐利破风声从眼前袭来。 沈秋来不及拔刀,眼前那隐匿的五行门杀手也发出一声冷笑。 他显然就在这等着伏击的。 但沈秋也不用拔刀... “砰” 一声闷响,照脸刺来的匕首,被沈秋双指稳稳夹住,他带着查宝的护指手套,这锐利的刀破不开护指防御。 风雷声起,沈秋的右手并成指剑。 在这方寸之地,狠狠的点在眼前那刺客的心口。 手指没入血肉,还有真气于指尖刺出,杀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便破碎开来。 “嗖嗖嗖” 眼前又有利箭射出的声音,沈秋抓着眼前断气的刺客,将他作为人肉盾牌,就那么举在身前,向前猛冲。 藏在密道暗里的几名杀手跳将出来,挥刀便砍。 沈秋侧身躲避,扬起双手,手腕上的机簧声起,黑色小箭窜入眼前,却没打中目标。 这些五行门人,竟都如那采花恶贼周七一样,擅长提纵功夫,一个个都滑不留手,如泥鳅一样。 但这密道就这么大,他们躲不开! “哗啦” 两把飞斧激射而出,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刺客砍翻在地,另一把斧头砸在墙壁上,嵌入其中。 沈秋抽出单刀,势若疯虎,扑向眼前的两个五行门杀手。 这些刺客擅长暗杀,但正面对抗就弱一些。 沈秋也就不信了。 这五行门里,还能个个都是绝世天才? 事实证明,沈秋的想法是对的。 天才没有那么多。 高手也没有那么多。 逼仄狭窄的密道里,那些刺客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正面应敌。 而沈秋凭着一腔血勇,杀气迸发,用刀之间毫不留情,归燕刀法虎虎生风。 那些刺客的小匕首又怎能抵挡。 只是数息之间,两个刺客便被沈秋砍死当场,他从墙上抓下手斧,侧耳倾听,在眼前那拐角处有脚步声,沈秋耐心等待。 他调整着呼吸,在那拐角人影显现的瞬间,索命斧便呼啸而出。 沈秋提着刀,跟在斧头之后,埋头前冲,丢出的斧头被五行门人用小锤砸开,但迎面而来的刀却是再也躲不开了。 “噗”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无头尸体倒在地面。 沈秋扬了扬手中刀刃上的血,他向前看去,密道到此便豁然开朗,眼前是个地下大厅,却犹如地牢一般,遍布着牢房笼子。 里面都关押着一众畏惧的女子。 “砰” 沈秋从血泊中提起斧子,一斧破开手边的牢房锁子,对其中躲在墙角的三名女子喊到: “你等可见过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她叫范青青。” 但没人回答,这些女子都被吓坏了。 沈秋无奈,只能对她们指了指身后密道,他说: “快逃吧,外面有人接应。” “谢谢恩公!” 一名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想要跪倒拜谢,却被沈秋喝止: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救人。” 沈秋一连破开数个囚笼,放出十几个女子,他连番询问,终于有个短发姑娘给了他消息。 “我那日见那些贼人,带着一个哭闹不休的丫头去了这地牢深处,那里还有其他如我等一样被关押的人。” 那女子一边跑出囚笼,一边对沈秋说: “那些贼人说她们是上等鼎炉...” “小心!” 那女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秋一把推向身后。 “铛” 某种利器擦着沈秋的肩膀,撞入身后墙壁,那是一把黑色短刀,齐根没入墙壁之中,而那短刀的样式,也让沈秋眯起了眼睛。 周七也用这种短刀。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看着眼前那个从地牢深处冲出来的高瘦人影。 后者手里提着一把柳叶长刀,刀刃只有两指宽,非常薄,颇为轻盈。 这种不善格挡的兵器,只有对自己武艺非常自信的人才敢用。 来者是个高手。 “你是周七的什么人?便是你抓了青青?” 沈秋舒了口气,看着眼前那人,后者长了一张大众脸,小眼睛,眼中精光四射。 面对沈秋的问题,那人冷声说: “我弟就是死在你手中? 你可知,我弟一心上进,本可以加入五行门,成就一番事业,但如今,却落得个千里孤坟的凄凉下场。” “呸!” 沈秋啐了一口,扬起手中单刀,他说: “什么狗屁事业! 既然做了恶事,还要和婊.子一样,给脸上贴金不成?那等恶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说得好!” 那五行门人也抬起手中柳叶长刀,他说: “那你这少侠赶来此地,死也死了,自怪不得旁人。五行门弟子十七位,人榜六十九,‘刺心刀’周晟,今日便要替我弟报仇! 便许你说出自家名号,来日我为我弟上坟时,也好告慰怨灵。” 沈秋持刀上前,每走一步,气势便上升一分,他冷声说: “江湖散人,路羁弟子,沈秋!” “废话少说,进招吧!” 两人手中双刀同时舞起。 刀光剑影,寒气四溢。 了结恩怨,便在此时。 11.狂勇 地牢深处,青青丫头百无聊赖的坐在简陋的床铺上。 她被掠来此地已经三天了,也尝试过逃跑。 但面对五行门人,她一个武艺稀疏的半大丫头,能耍的小聪明实在太少。 不过那些人也没虐待她,甚至没有责打辱骂,而是好生看待。 每日都有人定时为她送来饭菜,还颇为可口,并且没有什么古怪药物,除了居住环境差一点,被限制自由之外,青青丫头这几日过的并不糟糕。 但她心中有恐惧。 她知道,这伙贼人不怀好意,那个送饭的家伙,昨天还吓唬她。 说什么要把她送去五行门,送给赤练魔君当鼎炉,被采补双修之后,没准还会被赏给门人当玩物。 这话吓得青青一晚上都没睡好。 不过今天都这会了,晚饭还没送来,青青便感觉到有问题。 她眼珠子转了转,左右看了看,对房间另一边床铺上躺着的少年说: “小铁,你帮我看着,有人来告诉我。” 那被青青唤做小铁的少年应了一声。 他这几日和青青已经熟了,两人都是被严加看管的,同为囚徒,自然要互相照应。 这少年比青青大一岁,也只是虚岁十五,但却生的体魄健壮,如蛮牛一般,身高也惊人,只比沈秋稍矮一些。 而且这五行门人,对待小铁,要比对待青青凶狠的多。 他们为了不让这少年闹事,给他饭食中加了药物,让他软弱无力,连奔跑都难。 青青趴在床上,将耳朵贴在墙边,用心倾听。 这地牢是一体的,其他处的声响,很容易顺着墙壁传过来,片刻之后,青青隐约听到了喊杀声,还有女子的尖叫。 她立刻喜上眉梢。 她扭头对警惕的看着囚笼外的小铁说: “这必是有人来救我们了,肯定是师兄找到我了,他那么疼爱我,肯定是要来和这些恶徒拼命的。” 青青丫头拍着胸口,对那少年说: “别怕,小铁,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嘘,有人来了!” 小铁紧张的说了一句,青青一愣,便抢先将头上插着的发簪取下来,抓在手中,这是她能在这囚笼中找到的,唯一带点尖锐的东西了。 但指望这玩意自保,显然是不可能的。 小铁看到了青青的动作,他对青青摇了摇头,又对她招了招手,青青抿了抿嘴,便将手中簪子丢给小铁。 下一瞬,一个慌慌张张的五行门人冲入囚笼,手中抓着短刀,语气严厉的对青青和小铁说: “起来!都起来,快随我走!” 这肯定是要趁乱把青青和小铁转移出去了。 这说明外面情况很糟。 青青慢腾腾的站起身,对小铁打了个眼色。 她跟着那慌张的五行门人走出几步,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大叫到: “啊,肚子疼!好疼啊。” “嚎什么嚎!快起来!” 那门人又急又气,分舵中最强的周晟师兄,被人缠住了,前门口也开始溃败,还有那些黑衣墨侠在趁乱救人。 整个分舵已经一团糟,务必要赶在分舵被破开前,把这两个最重要的“孝敬”带出去。 他看着青青在地上乱滚耍赖,便气不打一出来,弯下腰就要把胡闹的青青抓在手里,但在他身后,虚弱的小铁却已站起身。 他双手攥着锐利的簪子,趁着那恶徒弯腰时,便猛地扑到那家伙背后,将手中簪子刺入这门人脖颈。 顷刻间,血流如注。 “啊” 突遭袭击,这五行门人反应迅速,回身一掌就把小铁打翻在地,他拔出脖子上带血的簪子,丢在地上,就要去教训小铁。 而青青则一把抱住那家伙的小腿,张开嘴,似发狠的小狗一样,狠狠咬在他小腿上。 “啊!” 那门人发出一声惨叫,一脚将青青甩开。 而眼前小铁又一次合身扑来,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抓着那贼人手中短刀,嚎叫着将刀刃刺向他脖子。 但小铁虚弱,又怎是这贼人的对手。 两人角力之间,小铁眼看着就要落败。 灰头土脸的青青急得爬起身,四处寻找可用之物,这囚笼里什么都没有... 簪子! 那簪子! 青青眼前一亮,抓起那弯曲的簪子,就扑向被压在地上的贼人,她跪倒在地,双手抓着簪子,一边尖叫,一边劈头盖脸的将弯曲的簪子刺在那贼人脸上。 剧痛传来,眼睛被刺穿,让那贼人的气力徒然变弱。 在哀嚎之间,小铁抓住机会,手指下压,锋利的黑色短刀便刺穿了那贼人的脖子。 鲜血流动,五行门人的身体不住颤抖,他也不是武艺高强之人,在这分舵里,只分到一个看管囚犯的任务。 但谁能料想,他竟会死在两个半大孩子手里? “走!快走!” 青青顾不得擦脸上的血,她扶起抓着短刀的小铁,两人便冲出囚笼,只留下了一具尸体。 另一边,在通往地牢深处的大厅中,沈秋正在和刺心刀周晟鏖战,他使一手大开大合的归燕刀,虎虎生风,杀气惊人。 而周晟则完全是另一幅姿态。 他根本不和沈秋缠斗,凭借着鬼魅的身法来回躲闪,每一次沈秋的刀锋眼看着要接近周晟,都会被对方在最后关头闪开。 这家伙的关节极其灵活,他的身体可以做出各种各样诡异的姿态,让沈秋的刀处处落空。 他手中的柳叶轻刃却如毒蛇一般,每次挥刀都有两三道残影,真真假假分不真切。 且每每抓住破绽的凌厉反击,都会恶毒的在沈秋身上留下一个见血伤口。 就像软刀割肉,他在故意折磨眼前这杀弟凶手。 “气势不错啊。” 周晟单手持剑,一边躲闪,一边讥讽道: “倒是有股蛮力,但你可知,我五行门最擅什么?” “唰” 又是一刀迎面砍来,刺心刀讥笑一声,矮身躲开,运起真气,速度突然加快三分,若飘忽鬼影一般。 掠入沈秋身侧,他反手一刀,撩过沈秋肩膀,那柳叶长刀锋锐异常,就如毒蛇开口,在沈秋前胸划开一刀血痕。 在沈秋的吼声中,周晟形若鬼魅,左右后跳两次,轻松跃出战圈。 他的手腕轻抖,颤抖的柳叶刀嗡鸣着归于一条直线,刀刃上的血滴也被弹开。 他冷眼看着沈秋,他说: “我却不知,我那兄弟是怎么死在你这样的废物手里的?” 沈秋闭口不言,他提着刀冲上前去,又是之前那般大开大合,但好像是气力不足,让这挥刀时的动作也慢了一丝。 “破绽!” 周晟眼前一亮,他运起真气,如之前一般,身形骤然加快三分。 手中柳叶刀在空中偏转,分化三道残影,真真假假的直刺沈秋心口,周晟眼中已尽是一抹绝命寒意。 沈秋这一刀去势已紧,根本来不及回防。 他死定了! “呼” 风雷声动,在周晟眼前,沈秋猛地抬头,松开手中刀,露出了一丝狞笑。 不好! 刺心刀心知不妙。 但眼前两只手臂快速滑动,一左一右并成剑指,他手中柳叶刀变了方向,砍向左侧,逼退沈秋左手。 但右手的风雷指却悄然落在他如闪电般踢起的左腿正面。 “噗” 鲜血四溅。 周晟大叫一声,挥刀避开空手的沈秋,踉跄后退。 他左腿上多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孔洞,鲜血直流,已伤到经脉! 五行门人这身法诡秘。 但伤了腿,身法再好,也如被断去一臂,就如当日周七被废掉左脚,便落了下风。 沈秋身上多了道伤痕,他后退一步,伸手握住固定在背后的长布条。 手指触碰摇光的瞬间,那股凶戾之气便从身上爆发,就如猛虎呲牙,他双眼中的血丝骤然变多。 那凶戾的刀意让眼前周晟顾不得伤痛,甩手丢出两枚飞刀,想要逼退沈秋。 但后者横起摇光宽大的刀身,将那飞刀挡住。 他双手握刀,便如猛虎一般,朝着眼前周晟猛砍而去。 摇光入手,凶性激发,愤怒点燃,就如透支气力,这把宝刀让沈秋的力量速度都有增长。 只是几招之内,躲闪不灵的周晟就被逼入绝境,难以反击。 “周晟师兄!我等来助你!” 从密道四周又有喊声响起,本已绝望的周晟立刻面露喜色,他竭力躲闪宝刀劈砍,也不顾手中刀不善格挡,挥刀便砍。 那轻薄之刃又怎么能是摇光的对手,在接触的瞬间就被一刀而断,连带着周晟的左臂也差一点就被宝刀砍断。 刺心刀无比狼狈,他拼了命的压榨内力。 但摇光与承影一样锋利,破开这等并不浑厚的真气,完全不比破开血肉更难。 数息之后,四个五行门人冲入大厅,迎面而来的就是势若疯虎的沈秋,他心中有火在烧,已经血红的眼前,这些贼人分外丑恶。 杀! 杀!! “唰” 摇光宝刀连挥三次,秋燕回风,又如寒蝉嘶鸣,将眼前的五行门人砍成三段。 沈秋回身又是一刀,正砍在一个要闪开的家伙头顶,他本是能躲开的,但摇光加身,让沈秋挥刀更刚猛。 一道血线从那人头顶滑落,竟是被从头到脚,整个砍成两半。 大砍大杀之间,赶来帮助周晟的四个家伙就在瞬间便尽数砍死,任他们武艺精妙又如何? 手中摇光,天下至凶,无物不破,杀人见血! “死来!” 一声厉喝在沈秋身后暴起。 全身是血的周晟合身扑来,双手握着黑色短刀,五行门暗杀术竭力施展,一时间,沈秋眼前尽是飞舞的寒芒。 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被扎出无数血洞,鲜血狂喷而出,用摇光宽大刀面,护着心脏的沈秋被打的后退一步。 但那满是血污的脸上,却也尽是一抹狂笑。 他左手唤起风雷,扣住周晟抽离不及的手,眼中尽是阴森杀意。 “看你还怎么躲!” “噗” 在沈秋的吼声中,摇光上斩,犹如月光泼洒,紧接着就是鲜血四溅,周晟的左臂,被整个劈砍下来。 他痛呼着倒在地上,受伤的左腿根本用不上劲。 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秋拖着刀,朝他走来。 “你不是问,周七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吗?” 沈秋伸手抓住刺入左肩的短刀,随手拔出,以索命斧的手法丢向周晟,须臾之间,血光四溅,又废掉他另一条胳膊。 他看着在地面上用两只腿不断后退爬动的周晟,看着那条刺眼血线,他说: “现在你知道了。 你弟弟现在颇为孤单,不如你也来陪他吧?” 沈秋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举起手中摇光,一脚踩在周晟受伤的左腿上,双手握刀,向下猛刺。 “噗” 宝刀透体而过,鲜血四处飞溅,脚下人体猛地一抖,便安静下来。 沈秋后退一步,任由摇光刀刺穿周晟,插在地面。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血泊中,周晟那死不瞑目的双眼,他啐了一口满是血的口水,轻声吐槽道: “人榜六九...也不过如此!” “少侠说得好!”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沈秋左边的密道中响起,有些失血过多的沈秋摇晃了一下脑袋,回头看去。 便看到一个健壮汉子,正提着一把剑,大步走过来。 他身上黑色镖衣染血,显然也是一路厮杀过来的。 他看了一眼这大厅里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那些被摇光砍断的尸首颇为骇人,这大厅血气冲天,犹如修罗地狱。 他又看了看脱力的沈秋,又将目光放在插在周晟尸体上的摇光刀上。 这汉子眼中顿时亮起一抹贪婪。 他咳嗽了几声,对沈秋说: “在下乃是易家镖局大镖头易柯,受瑶琴姑娘的邀请,前来助拳,少侠当真好武艺,在下佩服,只是你看...” 这易柯抬起手中剑,他颇为惋惜的说: “易某这把剑也是破损不堪了,正欲换得一把好兵刃,我看少侠这把刀与我颇为有缘。 不知少侠可愿意割爱?” “在下必有重礼送上。” 这句话前面还温和,说到后面几个字,已经是咬着牙说出来了。 若是沈秋不给面子,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了。 自古宝物,难道不是有德者居之吗? 这密道里,也只有他两,让脱力的沈秋“被战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想要就拿去吧。” 沈秋一番恶战,已经是力竭。 他根本不认识易柯,也不在乎易柯的威胁,甩了甩手,对那大镖头说: “不用问我,那玩意也是我借来的,它落到谁手里,都与我无关。” “少侠倒是颇为豪气。” 眼看沈秋很给面子,易柯便哈哈大笑。 他也不管沈秋,自顾自走向插在那里的摇光宝刀,这把刀今日饱饮鲜血,刀刃上却一片雪白,不沾一丝血渍。 真乃宝物。 “那易某便不客气了。” 易柯眼中满是贪婪,伸手抓向摇光刀柄。 在他身后,沈秋盘坐在那里,用左手撑着下巴,满是血污的脸上,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易柯的手指碰触到摇光的瞬间,那股凶戾之气便如开闸猛虎,吼叫着扑入他左手经络中。 冲天刀气嘶鸣,匹夫刀意咆哮。 只是眨眼间,易柯就如被卷入狂风刀阵,身上镖衣寸寸破开,就如一枚炸弹在体内爆炸,撕裂皮肤,让鲜血狂喷而出。 他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便是心脉已断,活不成了。 “你...你害我!” 易柯咬着牙,死死瞪着扶着墙站起身的沈秋,满脸怨毒。 “你们这些人啊...” 沈秋颤颤巍巍的走到摇光刀前,在易柯的注视中,轻轻松松的握住刀柄,稍显艰难的将宝刀抬起。 那毁了易柯的凶刀,在沈秋手中温顺如猫。 沈秋看着倒在地上的易柯,他语气不耐的说: “就是没点自知之明,我能做到,你就一定能做到吗? 本就是贪我宝刀,自受其害,还反过来咬我一口,我听闻你易家镖局也是江湖正道...呵呵,这就是江湖正道的做派? 你看,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现在你弄得大家都很尴尬,下不来台了。” 沈秋提起摇光,抵在易柯脖子上,他轻声说: “我还能怎么办呢? 小弟便只能送你上路,笑一笑呗,无耻老哥。” “噗” 刀刃轻划,连血带骨一起砍开。 这摇光刀牵连甚大,瑶琴反复叮嘱,千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摇光出世。 易柯自寻死路,怪不得沈秋狠手无情。 “师兄!” 熟悉的尖叫声在沈秋身后响起,他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他丢开宝刀,任由宝物摔落在地,转过身,对扑来的青青张开双臂。 青青满脸泪水,扑到师兄怀中,她能闻到师兄身上那刺鼻的血腥味,但她并不在乎。 她现在很安心。 “师兄来了,小青青。” 沈秋很累,他将脑袋架在青青肩膀上,他抚摸着青青长发,他轻声说: “对不起,师兄无能,把你弄丢了,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发誓,以后不会了。” 修罗地狱里,满是残尸断臂,鲜血染红了密道地面。 在这尸山血海里,沈秋半跪在地,抱着哭泣不休的青青,他此时也很安心。 好累啊。 头好晕啊。 且先便睡一觉吧... 12.火焚邪窟 “师兄,师兄!” 在血腥刺鼻的密道里,青青看着晕过去的沈秋,她一脸焦急,连连推动师兄。 在她身后,观这修罗景象,面色惨白的小铁低声说: “你别动他,青青,他身上都是伤口,我来把他背出去。” “哦,好,麻烦你了,小铁。” 青青急忙站起身,帮着小铁将沈秋扛起来,这小铁少年很虚弱,但本身体魄强健,扛着沈秋,拄着一根棍子,勉强还能行走。 “师兄的刀!” 青青之前看到沈秋用刀干掉易柯,便知道摇光刀是沈秋带来的。 她快跑几步,走到易柯尸体边。 虽然不认识这个大叔,但既然师兄杀他,就说明这也是个坏人。 青青踢了那尸体一脚,然后弯下腰,要把摇光刀抬起来。 说来也怪。 落在他人手里,总会以凶气伤人,桀骜不驯的摇光刀,被青青抓着刀柄提起来,却异常温顺,就好像是一把普通刀具一样。 “咦,这刀好漂亮啊。” 青青丫头看着刀镡上点缀的北斗七星的图案,又看了看不沾一丝血气的雪白刀刃,她颇为欣喜。 看来师兄找了把真正的好刀呢。 青青丫头一边为师兄开心,一边从旁边找来几张破布,将这宝刀包起来,稍显费力的抱在怀中。 师兄给她讲过很多故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聪慧的青青丫头,也是懂得。 她和小铁走过满是尸体的密道,这一路行来,密道中最少有二十多具尸体,她还找到了师兄丢在地上的两把斧头。 那是师父用过的。 青青便也把斧头带上,两个半大年轻人向前行走,在看到密道拐角处那被无头尸体后,小铁终于忍不住问到: “青青,你师兄到底是什么人?” “师兄走江湖啊。”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看到这满地尸体也有些怕,但还是给自家师兄吹牛说: “是真正的江湖侠客呢。” “江湖侠客可不会这么杀人。” 小铁咕哝了一句: “师父也不是这么教我的。” “你说什么?” 青青没听到小铁的咕哝,她回身问了一句,小铁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继续向前,走出几步,便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青青有些畏惧,躲在小铁身后,转瞬间,眼前那伙人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是一个拄着木棍的老乞丐,还有一名带着面具,穿黑衣的人。 “青青?你便是青青?” 宋乞丐一眼就看到被小铁扛在肩上的沈秋,这家伙现在的姿态真的是太惨了,全身都是血,他又看到了躲在小铁身后的清秀丫头。 宋乞丐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拄着木棍,对青青招了招手,他说: “我是你师父老路头的好友,这次跟你师兄来救你,快随我来,你瑶琴姐姐还在琴台等着你和你师兄呢。” “真得吗?” 青青从小铁身后弹出一个头,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老乞丐,她说: “师父可没说过,他有个乞丐朋友。” 这宋乞丐一时间也有些抓瞎,他身边的那墨家侠客便开口说: “青青小姐,你在落月琴台应该见过我们,我们就守在琴台后山那边,确实是瑶琴小姐派我等来的,快随我们离开吧。” “哦,你们就是守着禁地的那些怪人!” 青青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黑衣人,她舒了口气,总算是相信了眼前这两人。 她跟着宋乞丐走出密道,宋乞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青青说: “易家镖局大镖头刚才下去了,他们也是来帮忙的,你们见到他了吗?” 青青内心突然一颤。 她想到了刚才被师兄砍断脖子的那个大叔。 既然是来帮忙的,师兄为何要杀他? 面对宋乞丐的询问,青青抿了抿嘴,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师兄,便一脸悲痛的对老乞丐说: “地道里有坏人,那大叔被坏人杀了,师兄给他报了仇,也晕倒了。” “啊?” 宋乞丐面色大变。 这易家镖局在苏州乃是大字号,大镖头易柯也是人榜中人,虽然排在七十二位,乃是人榜末流,但也是一方人物。 今日却死在了这五行门的密道里。 这些魔教中人,竟凶狠如此? “快!” 宋乞丐一边将青青扶上马,一边对身后人说: “去告诉易家镖局的人,说大镖头战死了,让他们下去收殓尸体。” “走水啦,走水啦!”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声从别馆前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一团火苗攀上了别馆房屋,前院那边,居然失火了? 这,竟然这般巧合... ------------------- “唰” 寒山山顶上,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在黑蒙蒙的夜色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轻巧的从黑夜里闪出,落在了沈兰沈大家身边。 此时的沈兰没穿那繁琐的长裙,而是穿着黑衣夜行服,头发也扎在脑后,颇为爽利。 她把玩着一把精巧的细长匕首,对身边人说: “办好了?” “嗯。” 丫鬟秀禾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山腰处燃起的大火,她说: “周晟死了,易柯也死了,据说是两人对拼,同归于尽。 院子里的‘孝敬’都被丐帮和易家镖局的人救出去了,那范青青也被救走了,沈秋嘛,脱力晕倒。” “呵呵” 沈兰捂嘴轻笑了一声,颇为妩媚的说: “还真是银样镴枪头,杀几个人就晕了,这位沈秋少侠,真是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啊。” 她笑完之后,回头看向身后半跪在地面上的十几个人。 她语气变冷了一些,但依然语气妩媚的问到: “你们这些人,自打来苏州,便跟在周晟身后,对我的命令不理不睬,是打定了主意追随于他。 我且来问问,你们真觉得,那个傲慢无能的周晟,以后能有大作为吗?” “大师姐,我等并非跟定了那周晟。” 跪在上的五行门人中,一个不敢抬头的女人,低声回话说: “只是宗主下了命令,我等也不能不从。” “哦,我懂了。” 沈兰手中的细长匕首翻来翻去,如蝴蝶串花,她说: “你们的意思是,师尊不信任我咯?” 没人回答。 赤练魔君对大弟子沈兰的觊觎,在五行门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但眼下这情况,他们失了靠山,怎么还敢和沈兰正面顶撞? “秀禾。” 沈兰轻声问到: “按我五行门中规矩,挑拨门中同袍关系,该当何罪啊?” “禀告小姐。” 秀禾丫鬟冷笑一声,语气阴沉的说: “敢议论高层是非,当废去双腿,刺破双耳,逐出门去!” “那你等为何还不动手?” 沈兰看着其他人,她活动纤细的手指,轻声说: “莫非,是要我亲自执行刑罚不成?” 下一秒,在那女子的尖叫声中,她身边的数个人同时出手。 利刃破空声骤响,只是眨眼间,那敢搭话的女子,便被挑断脚筋,刺穿耳膜,刺瞎双眼,还被丢下山去。 这一幕如皱起寒风,将剩下那些人吓得惊若寒蝉,更是低下头,不敢搭话了。 “你们在门中敬畏师尊,这是人之常理,但到了苏州地界,就得听我的...师尊许我总管江南之事,便是许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兰立完了威,便随手一挥,对剩下的人说: “从今日起,五行门分舵转移到苏州烟雨楼,凡事听我吩咐,你等可明白了?” 众人无人回应,但齐声下拜。 “好了,下去吧。” 沈兰随口说: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秀禾,带他们去城中。” “是,小姐。” 秀禾丫鬟打了个呼哨,一众五行门人便齐刷刷的消失在这寒山山顶上,他们在夜色中奔驰快若奔马,又静若灵猫。 果然,黑夜之地,才是五行门的主场。 沈兰一人留在山顶上,她站在山崖边,左手叉着腰,右手把玩着长指甲,身上的夜行衣是贴身劲装,贴在沈兰躯体上,将她完美的身形衬托了出来。 夜风吹来,半山腰的火势是越发大了。 “你若再敢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沈兰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下一瞬,便有破风声自沈兰身后响起,但并不是袭击。 一位身穿长衫,外套锦缎衣裳,配着牛皮玉带,扎着武士髻的俊秀年轻人,如猫头鹰一样,轻飘飘的落在沈兰身侧。 这位公子哥手里抓着折扇,折扇下点缀着玉环,这大晚上的,还把那画着美人出浴图的折扇摇来摇去,颇有种文人做派。 他确实是英俊。 瓜子脸,大眼睛,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缕黑发垂在脸边,皮肤也如玉一样。 这般翩翩如玉美少年,走在街上,怕是要引得姐儿们放声尖叫的。 “哎呀,兰儿,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了,看看又怎么了嘛。” 这公子哥似乎与沈兰颇为熟悉。 他一脸无所谓的笑着说: “你忘啦,当日你借着桐棠夫人的帮助,狼狈逃出五行门时,还是我为你换的药呢。不过兰儿,你穿这夜行衣,倒是与往日不同,颇有一番韵味呢。” “张岚!” 沈兰眯起眼睛,她语气冷冽的说: “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想要两腿之间的活儿吗?” “哎呀。” 这威胁,倒是把那如玉公子吓了一跳。 他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让自己离这朵带刺的兰花远一点,他轻咳了几声,说: “兰儿...” “嗯?” 沈兰发出了一声鼻音。 后者立刻改了称呼。 “咳咳,沈兰,我且问你,这场闹剧是不是你暗中筹划的?” 那公子不再开玩笑,他看着山腰别院燃起的火,他说: “我素来知道你和你师父的龃龉,想来你也不愿意让那老色鬼阴阳邪术大成,便利用了那落月琴台,来破掉这次的‘孝敬’。 真是一场好阴谋,但问题是,沈兰,你可曾想过,那曲邪的怒火降下,谁来帮你挡?”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沈兰一脸诧异的反问到: “周晟,是他们杀得。人,是他们放的。消息,是隐楼和丐帮给的...就算我那师父怪罪下来,我最多就是一个救援不利的罪。 再说了,那老不死自己不也不信我吗? 专程让这周晟舔狗来主管江南事,你看,是周晟自持武力,又因弟弟惨死,怒火攻心,办砸了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身边如玉公子,她妩媚的笑着说: “张岚啊张岚,你我关系虽好,但你要胡说八道,我这手中鱼肠刺,可是认不得你的。小心说话哦~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 “嘁。” 张岚公子嗤笑一声,他说: “这话,你说给你师尊听吧,看看他饶不饶你。 你是救了那72个无辜少女,但要是那赤练魔君曲邪一怒之下来了苏州,你这清白之躯,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你救了人,谁来救你?你可曾想过?” 沈兰阴沉着脸,没有回应。 她身边公子哥看着沈兰皱眉,便有些心疼,他向来都是珍惜美人的多情人,否则也不会给自己取个“惜花公子”的外号了。 “唉,算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 张岚劝解到: “眼下你师父会怎么办其实不是最大的麻烦,你更该担心,要怎么应付青阳门那边。” “啊?” 沈兰的思考被打断,她茫然的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到: “这事怎么又和青阳门扯上关系了?”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的。” 张岚轻声说: “这寒山别馆里,存放的可不只是献给你家那老不修师尊的‘孝敬’,还有通巫教前段时间,自辽东那边捉来的一个奇特之人。” “那人据说是通巫教主,送给青阳魔君的礼物。 你我生在魔教中,自然是知道那青阳魔君的癖好,但现在,寒山别馆被烧了,那‘礼物’也不知所踪。” 惜花公子对面色难看的沈兰说: “你想想那青阳魔君的暴脾气,他要是知道这事,准会头一个闹到你苏州分舵来。那夯货软硬不吃,又有一身通天机关邪术,又是天榜中人,可比你师父难对付多了。” 沈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件事,那周晟本事不行,隐瞒要事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 看到沈兰纠结,张岚嘿嘿笑了一声,他悄悄伸出手,放在沈兰纤腰上,他温柔的说: “兰儿啊,若是你知我心意,助我圆梦,我也可帮你谋划一二。” “啪” 张岚的手被沈兰一把打开,她瞪了一眼张岚,没好气的说: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若是有办法,还会被你那霸道的哥哥逼到苏州来躲藏?你若有办法,早就是七绝门少主了,还用整日留恋烟花柳巷? 不是我说你,张岚,你好歹也是一代奇人张莫邪的儿子!怎么就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真是虎父犬子!” “嘿!” 张岚也不高兴了。 他收起折扇,满脸寒霜的对沈兰说: “你说我可以,别带我父亲,小心我也与你为难!这雪中送炭之事难,落井下石可简单的很呢!” “是吗?” 沈兰手指张开,鱼肠刺旋转着反扣在手中,她看着张岚,对这位惜花公子勾了勾手,她说: “那就来做过一场啊,看看你手头的本事,比不比得上你那条舌头!” “嘁,好男不和恶女斗。” 张岚后退了一步,他嬉皮笑脸的对沈兰说: “还有,兰儿,你发怒的样子,真好看。” “唰” 这公子哥运起提纵,身形奇诡,在沈兰的飞刀刺来前,便大笑着隐没在黑夜中。 赶走了口花花的张岚,沈大家一人站在寒山山顶,夜里的风吹来,让她颤抖了一下,似是感觉到寒冷,便蜷起身体,蹲了下来。 就如她儿时流浪那般。 这苏州夜色里啊,也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呢。 PS:正在读的兄弟们,求点推荐票,谢啦~ 13.少年人 剑玉梦境,常熟林中,沈秋正和采花贼周七缠斗。 他手中没有兵刃,就靠着双手指剑,以搏命换伤的打法,将周七不断逼退。 就如当日与之作战的套路,先用风雷指力废去周七左腿,让他无法提纵躲闪,然后合身压上,与其近战。 十招后,沈秋染血的手指如电光火石,激射而出。 “砰” 并拢的剑指没入周七额头,真气爆发间,颅骨破裂。 那幻影颤抖了一下,便化作光点聚散于沈秋眼前。 这一次,沈秋没有犹豫。 他伸手探入那光点中,周七习武的记忆如流水淌入沈秋脑海。 这采花贼其他工夫平平无奇,沈秋根本看不上,他最重视的,乃是周七那一手提纵轻功。 “你家老哥对你还真是好。” 沈秋揉着额头,盘坐在梦境中,他自言自语的说: “虽没传你五行门秘传的武艺,但除了这个之外,该教的都教了。” 他一边查看记忆中那些提纵术运行时,真气在腿部流转的轨迹,一边抬起头,看着眼前梦境中多出的十几道幻影,那些被他杀死的五行门杀手们。 还有人榜六十九位的刺心刀周晟,以及那持剑而立,颇有风度的易家镖头易柯。 “击破刺心刀,便能得到五行门那诡异的提纵功法,按照周七的记忆,应该叫‘魅影步法’,还有那能分出幻影的诡秘手法。” 沈秋摩挲着下巴,在内心盘算着。 “据说这易柯也是人榜中人,虽然是七十二位的吊车尾,但也能得到一套剑术,这还是我得到的第一门剑术呢。” 他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又回忆起在寒山别馆密道中的鏖战,就如作战结束后总结经验教训一般。 他想到: “这大半年的时间,没日没夜苦修对战,风雷指法已经快要完全吃透了。 归燕刀虽然凶狠凌厉,但到底是下等武学,技艺不足,失了精巧,已经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要是在遇到周晟这样的使刀高手,怕是会翻车。” 他抬起头,又看向眼前那圆滚滚的身影。 河洛帮大龙头,雷烈雷爷。 在取用摇光刀后,沈秋手持宝刃,挑战过雷爷,但即便是摇光在手,他依然不是这个幻影的对手。 靠着宝兵劈碎了雷爷手中刀,但那雷烈只靠一双肉掌,也能在三十招内掌毙沈秋。 这说明,他和雷爷的武艺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差距大到,连摇光这样的无上十二器都弥补不了。 雷爷显然不是人榜实力。 按照沈秋对江湖武艺的粗浅了解,他能断定,雷爷的实力,应该在江湖地榜之上。 除了那些隐于江湖,不愿登榜的闲散高手外,河洛帮大龙头,应是这江湖明面上最强的三十六人之一。 还真是藏得深。 “决定了!” 沈秋在梦中一拍大腿,他看着刺心刀周晟,他说: “待我练练轻功,下一个便‘临幸’你。 周兄,你那提纵轻功,还有那套幻影刀法,沈某要定了!” 沈秋正要起身,按照周七的记忆,练一练提纵术,便听到耳边隐有青青丫头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要醒了。 “算了,下次再说。” 沈秋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眼前幻影,这些新的对练对手,是他这一次鏖战最大的收获。 就像是一批新的韭菜,在风中摇曳不休,正等着沈秋去收割呢。 “多好的韭菜啊。” 沈秋说着这句话,便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红色的轻曼罗纱,还有精致雕工的床榻,这应该是在落月琴台,看上像是青青的房间。 他躺在枕头上,在恢复神智的瞬间,全身的痛疼便一股脑的涌上来,让沈秋一下子疼的呲牙咧嘴,已有恢复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呀,师兄,你终于醒了!你难受吗?我这就喊苏管事过来。” 青青正坐在床边,拿着毛巾为沈秋擦拭脸颊,看到沈秋睁大眼睛,一脸痛苦,她便立刻起身,要唤医者进来。 却被沈秋拦住。 “等等。” 沈秋语气干涩,喉咙干渴,在青青的搀扶下,他坐起身,靠在这女式床榻的床头,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壶。 青青便转身为师兄倒水喝。 身上的痛疼还在延续,但适应了也就那样。 自得到剑玉以来,沈秋在梦境中惨死已经不下数百次,尤其是在挑战强敌时,那死法一个赛一个惨。 若死亡的感知都能承受,那身上这点小伤小痛,毛毛雨啦,忍一下就好了。 “来,师兄喝水。” 青青端着一杯茶,很殷勤的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用毛巾垫着茶杯,放在沈秋嘴边,喂他喝水。 这画面还真有些温馨呢... “噗” 沈秋一口水喷了出来,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烫熟了。 那股温馨立刻就远去了。 “笨!” 沈秋艰难的抬起手,蜷起手指,打在青青额头,他脸上青筋暴起,说: “换点凉下来的茶水呀,你是烫死你师兄吗?” “哎呀,莫要打了,你不是总说要多喝热水嘛!” 青青的温婉伪装也被打破,她抱着脑袋后退了一步,将茶杯丢在桌上,双手叉腰,凶巴巴的对怒视她的沈秋说: “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位黑叔说,如果不是我们把你送回来的早,你就要流血太多死掉了!” 青青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她交错着手指,咕哝着说: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还不都是为了救你?” 沈秋咳嗽了一声,梦中一切安好,但回到现实,这疲惫的身体还真是虚弱,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闭目调息了片刻,又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眼中多了丝温柔。 “过来。” 沈秋对青青招了招手,后者靠近师兄,坐在床边,任由沈秋的手放在她脑袋上。 “这一次是师兄不好。” 他对青青说: “师兄这几个月太忙于自己的事,忽略了你,又粗心大意,把你弄丢了。师父死前,让我保护好你,师兄没能做到,这是师兄的错。” “以后不会了,青青。” 他努力对青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说: “等我好些,我便向瑶琴辞掉这份差使。 我们和以前一样,守着那家半死不活的镖局过日子吧。反正李家药铺每月都送银子过来,维持生计总是没问题的。” “师兄。” 青青拉长了声音,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她说: “是我不好,我乱跑,结果被贼人绑了,如果我武功高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我家青青最乖了。” 沈秋呵呵笑着,在青青脑袋上拍了拍,他想到那些五行门人颇为出色的暗器功夫,他对青青说: “你要学武吗?” “我学不了啊。” 青青无奈的摊手说: “我体弱,气力不足,学不来师父的斧法和你的刀法。” “没事,只学提纵轻功,和暗器功夫就好了。” 沈秋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对青青说: “告诉你个秘密,丫头,师兄其实有一项神奇的本领,这江湖上的任何武艺,只要师兄看过一遍,便能记住。 等我好些,便教你。” “师兄又吹牛!不害臊!” 青青压根就不信沈秋的鬼话,她对沈秋做了个鬼脸,觉得沈秋肯定是在逗她玩。 “唰” 风雷声起,青青只感觉劲风拂面,眼前有手指幻影,下一瞬,她便看到,自己头顶的发簪,正在师兄握在指间把玩。 青青丫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的嘴巴张开,一脸惊讶,好几息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尖叫到: “这是...这是查宝的风雷指!我小时候见查宝耍过。” “现在相信了吗?” 沈秋还虚弱,又提气运动,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一边咳嗽着将发簪还给青青,一边挥了挥手,对青青说: “这事不要乱说,你知我知就行,对了,摇光刀呢?” “摇光?” 青青还在震惊之中,反应慢了一拍,她看着沈秋,一脸茫然,沈秋便对她说: “就是我救你时用的刀,是我从瑶琴那里借来的,还要还回去呢。你不会把它丢下了吧?” “哦,那把漂亮的刀啊,就在那!” 青青站起身,走向屋子角落,沈秋看到青青伸手要去提那布袋装的摇光刀,便立刻联想到易柯的下场,他阻止到: “别碰它!” “啊?” 青青双手拖着沉重的刀,一脸疑惑的回头看着沈秋,后者脸上也是颇为惊讶。 这摇光刀桀骜不驯,凶气冲天,若没有通天剑玉,沈秋也压不住它,那易柯只是碰触几息,便被破开血肉防御。 只是这等凶器,在青青手中却温顺如猫。 难道,是血脉的缘故? 这刀乃是楚国至宝,而青青是楚国王室最后血裔,这凶刀也因此不伤她吗? “摇光刀主。” 沈秋看着青青费劲的将刀拖过来,他脑海里冒出一个词,但很快又被否决掉。 青青丫头体弱,不善武艺,气力弱小,连举起摇光都做不到,怎么会是摇光刀主呢?应该确实是血脉的缘故。 “把它放在我手边。” 沈秋对青青说了一句,他说: “你且去玩,师兄乏了,要睡上一觉。” “行,你好好休息。” 青青对沈秋挥了挥手,她说: “我去找小铁玩,他也还在治伤呢。” “小铁是谁?” 带着这个疑问,沈秋再次进入梦境。 眼前光景一转,手持摇光刀的沈秋在梦中睁开眼睛,他感受着梦中完全健康的躯体,然后双手握住宝刀,对眼前幻影中的刺心刀周晟说: “周兄,良宵苦短,我两人,这就亲近亲近吧。” --------------- “你中了毒。” 在沈秋梦中鏖战的同时,落月琴台的另一处厢房里。 墨家侠客墨黑,正将手指从小铁手腕上移开。 这位带着面具,又精通医术的侠客,对眼前这块头极大,又显得沉默憨厚的年轻人说: “并非致命毒素,只是使你体弱,束你气力,阻你真气。这毒我也曾见过,只要不再摄入,便无大碍,半月之后,毒素自消。” 在这厢房中,墨黑打量着眼前少年,他说: “我观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健的体魄气力,体内虽然真气枯竭,但也能大略判断,你修有特异功法,还有不俗武艺。 我便要问你,折铁少年,你究竟自何处来?又为何被五行门人困在那别馆中?” 墨黑这直来直去的问题,让眼前少年低下头。 前文已说,他虽只有14岁,只比青青大一岁,但却生的筋骨强健,个头颇大,已近八尺,肩膀又极宽,看上去就像是个行走江湖的筋肉大汉。 偏偏那张脸却又稚气未脱。 这小伙眼睛挺大,脸部轮廓却颇为方正,再搭配那憨厚淳朴的气质,不由让人心生好感。但面对墨黑的问题,他却并未立刻回答。 墨黑是墨家中人,他见少年折铁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 这片江湖里,人人都有秘密。 他收起自己的小药箱,对眼前少年说: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但我须告诫你,青青丫头与瑶琴姑娘情同姐妹,我墨门与苏府也颇有交情。 若你心怀不轨,我定不能容你!” “不!不是!” 折铁抬起头,一脸慌忙,他不善言辞,但还是诚恳的对墨黑说: “我没有恶意,真没有,大叔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说我的来历,只是师父交待过,关于师门的事情,不能随便说起。我只能告诉你,我七个月前离了师门,想要来中原寻我生父。 但在辽东行走时,被那通巫教恶贼盯上。” 折铁少年抓了抓板寸头发,颇为不解的对墨黑说: “他们说我天生神力,乃是什么上好的‘制器材料’,便要抓我,说是要送去给什么魔君当礼物... 我与他们相斗,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是对手。我一直被关在沈阳城中,大概是一个月前被送到苏州的。” 他老老实实的对墨黑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送我去哪,偶遇到了青青姑娘,我没有想做坏事的念头,我只是想等我康复了,便离开苏州,去中原寻我父亲。” “你方才说,制器材料?” 墨黑面具下的双眼眯起,他伸出手,在折铁少年手臂,肩膀,以及腰腹上几个地方揉捏了几下,便沉默不语。 几息之后,墨黑面具下的双眼闪过凝重。 他说: “确实是块制器的绝好料子。我且问你,那些通巫教门人,嘴里所说的魔君,是不是...青阳魔君?” “是!” 折铁少年猛地点头,他说: “就是这个名字。” “那你便不能离开苏州了。” 墨黑站起身,他语气冷冽的说: “不但不能离开,还得好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要回墨城一趟,请我师尊过来苏州,才有可能护住你... 你这少年,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14.可愿扬名? 一周之后,琴台后山。 体表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沈秋,将手中摇光,放回了山洞水潭中央的石台上。 在他身后,带着面纱的瑶琴姑娘轻声说: “沈秋,你若需要,便可带着它。不需要还回来,我听黑叔说,行走江湖,有把好兵刃是异常难得的。” “确实。” 沈秋伸手抚摸着眼前寒光四溢的摇光刀,他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宝刀在手,胆气也壮,问题是,这摇光虽好,但我还留不住它。” 他抽回手指,再无留恋,转身对瑶琴说: “一旦摇光出世的消息传扬出去,必然有各路江湖客来寻我,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多了我也应付不来。 更何况,还有青青呢。” 他摸着手腕说: “这次的事,是个教训。在真正变强之前,我还是低调一点更好。” “嗯。” 瑶琴也是聪慧之人,便不再劝说。 她和沈秋并肩走出山洞,从袖中取出一把奇形怪状的机关钥匙,递给沈秋,说: “黑叔回了墨门,说是要请他师尊过来苏州,据说是为了件重要的事情。这些时日他不在,摇光便放在此地,你若需要,随时来取便是。” “墨黑的师尊?” 沈秋颇为好奇的问到: “这墨黑虽然沉默,但我观他武艺惊人,又听你说,他乃是墨门嫡传弟子,他的师尊,莫非就是这一任的墨家钜子?” “是的。” 瑶琴轻摇着手中美人扇,回答说: “黑衣墨侠五九,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说过这位前辈的事迹,我听人说,五九前辈,乃是天榜高手。” “五九?这个名字倒是奇特。” 沈秋笑了笑。 “那不是名字,枉你还是江湖客呢。” 瑶琴笑了笑,她用如琴声一般的声音解释到: “墨家传承隐秘,每一任钜子都会舍去名字,以传承序列代称,五九前辈,就是墨家第五十九代钜子。 至于他凡俗姓名叫什么,现在已经无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 沈秋被瑶琴善意嘲笑,他也不恼怒。 他摩挲着下巴,轻声说: “能劳动一位天榜高手来苏州,怕是天大的事情吧。” 瑶琴摇了摇头,她有些无奈的说: “我不知道,黑叔没说,墨家中人行事就是这样,非常隐秘。但黑叔离开前,叮嘱我要照看好那位折铁少年。” “就是那个小铁?” 沈秋皱起眉头,他说: “他好像和青青玩的很好。” “是。” 瑶琴说: “他和青青在五行门邪窟里共患难过,据说还一起杀死了一名贼人,自然是关系莫逆,我知你在担心什么。 但我观那折铁少年淳朴老实,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就是这少年块头有些惊人,他若不说,若是再带上面具遮掩稚嫩,谁能想到,这八尺男儿,竟只有十四岁呢?” 沈秋也笑了笑。 和瑶琴亲近之后,他发现这位掌家姑娘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而且见识颇广,又温婉可人,像极了前世那些独立自主的都市女性。 她身上还有一股女强人的风范,确实是非常吸引人,难怪前任沈秋对她情根深种。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秋每次看到瑶琴的眉眼,总会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罢了。” 沈秋和瑶琴走下山中石阶,他对瑶琴说: “我便把这折铁少年和青青一起带回苏州城吧。 这琴台里颇多女眷,你自己又是待嫁闺中,执掌商坊本就有流言蜚语,再让一个半大小子长久住在这,于你名声有害无益。” 瑶琴没有立刻回答,她思考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 “这样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自然是互相帮助的。” 沈秋随口回了一句,走出几步之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瑶琴说: “易家镖局那边?” “打点好了。” 瑶琴也用耳语的声音说: “你不用担心,镖师这一行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很常见,大镖头易柯虽然武艺出众,但这次是去剿灭魔教中人,战死于那里也相当正常。 我已使人送去了吊唁银钱,又让商坊书号和说书人们,竭力宣扬易柯镖头独力杀死江湖人榜六十九位的贼子,为易家镖局大大扬名。” 掌家姑娘叹了口气,她看向山下琴台,她说: “死了个有名气的镖头,却拓宽了生意,那镖局掌柜,心里怕也是喜悦的。” “那人是死有余辜罢了。” 沈秋冷声说: “瑶琴不必感伤。” “我只是有些感悟罢了,这江湖中人,真是命比草芥,为了些虚名便葬身死地,好好活着不好吗?自由行事多可贵啊,却非要寻死。” 瑶琴回头看着沈秋,她说: “沈秋,你还要走江湖吗?” 沈秋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轻声说: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个回答让瑶琴并不满意,这位心思聪慧的姑娘摆着扇子,她语气冷漠的说: “你心中确是想走,嘴上却非要说不由自主。 若不想走江湖,放下手中刀便是,我落月商坊虽只是一介商人,但也会庇护你和青青。你这人,真不老实!” 和瑶琴交谈,不欢而散。 沈秋心情也并不怎么好,他带着青青和折铁少年上了一辆马车,朝着苏州城回返,但他既然把摇光刀放回了山洞里,就代表着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昨夜,沈秋手持七星摇光,靠着搏命打法,又以真气爆发做杀招,将周晟再次击破。 五行门提纵秘术魅影步法到手。 不过让沈秋诧异的是,周晟那一手可以分出虚幻刀影的技法,并非是刀术,而是五行门的暗杀术。 唤做绝影七杀。 它不仅可以用于刀,还能用在其他武器,甚至是暗器上,但除了手法之外,还需要真气支持。 在作战时以真气包裹武器,使之高速震动,按照特定技法挥舞武器,便可以分出幻影,诡异莫测。 但这玩意在沈秋看来有些鸡肋。 难怪周晟要用那种不擅格挡的柳叶轻刃,那些刺客也多用匕首短兵,毕竟只有这种轻薄的武器,才能在使用时高速震动,配合真气散出刀影。 像是摇光刀那种沉重兵刃,肯定是甩不出刀影的。 此外还有套五行门人用的内功心法,名字奇怪,叫鱼肠功,应该是取自专诸刺王僚的典故。 不过五行门乃魔教七宗,内部传承严密。 这鱼肠功也按照境界,被分为三等。 周晟的鱼肠功还未突破第一等,便不能学习下一阶段的内功心法,但即便是只有第一等的鱼肠功,也要比沈秋现在用的雷公心法好太多。 这江湖大门派的传承,果然不同。 内功外功,加上提纵轻身术,还有专用的武艺技法,一应俱全,其弟子完全不需要自己摸索,按照定下的武艺按部就班的学习就行。 这待遇可比沈秋这样的江湖散人好太多了。 沈秋坐在马车中,不由的一阵感叹。 青青则坐在沈秋身边,颇为喜爱的把玩着一套卷在布中的飞刀,那是落月琴台的锻造师按照沈秋的要求,为她制作的。 “这修行暗器,也并非多么轻松。” 沈秋对青青说: “从今日起,你每天都要随我练武,锻炼手臂,手臂的力量,那查宝的药膏,你也要开始给手掌敷用,还要锻炼腿部肌肉,以修行魅影步法。” “知道啦。” 青青往日提起练武就满腹抱怨,这丫头也挺懒的。 但在经历过被掳走的事情之后,她也见识了江湖险恶,便也升起了用心习武的想法。 “还有那折铁少年。” 沈秋看了一眼马车之后,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骑在马上,跟在马车之后,他倒是颇为轻松,一路好奇的打量风景,一副没有压力的样子。 “他身上有秘密。” 沈秋对青青叮嘱到: “你要长个心眼,懂吗?” “小铁人很好的。” 青青皱着眉头说: “他与我一起杀敌,还是他把你从地道里背出来的呢,他是可以信赖的。” “在你眼里,谁都可以信赖!” 沈秋训了一句,青青瘪着嘴不说话。 便只能摇了摇头,好在家中镖局就那么大,他已向瑶琴辞去了在商号之间寻访的工作,以后有的是时间观察这来历不明的折铁少年。 刚回到路家镖局,沈秋差使青青把他的被褥拿出去晒晒,紧接着,就有客人登门拜访。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胡须的中年人。 那是苏州隐楼的掌柜。 “沈少侠,老夫前来送赔礼。” 这掌柜笑呵呵的,一副生意人的样子,他对沈秋抱拳微躬,在他身后,有个穿青衣的伙计,将一个长条木盒,放在了镖局前厅的桌子上。 沈秋将那木盒打开,其中放着一把带鞘长刀。 刀柄朴素,以黑布缠绕,又点缀皮革,不易脱手。 刀镡浑圆,呈黑色,又有篆字刻纹。 曰“鸿鸣”。 沈秋将那刀拿起,入手轻便,比起摇光刀可轻太多了,和之前那把雁翎刀重量差不多,单手挥用正合适。 “噌” 他将刀刃拔出,一抹雪白映入眼中,刀身雪亮,还有黑色云纹,煞是漂亮。 这把刀长三尺七寸,刀身平滑,三指宽。 并非是直刃刀,在刀身最前方,有如皎月弯起,外形极为朴素大方,刀刃锋锐,平衡性也极其完美。 “好刀!” 沈秋赞叹了一句,这把刀比之前的雁翎刀不差。 虽不如无上宝器七星摇光,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名刃,但在这市井江湖里,也是颇为难得的好兵刃。 “呵呵,少侠在我隐楼中失了兵器,我等自然要用心寻找,表达歉意。 恰好长安分号上月,在和西域相关的一单生意里,寻得这把好刀,老夫便舍了老脸,向同僚讨要过来,为少侠做赔付。” 那隐楼掌柜看到沈秋很满意,他便露出笑容。 隐楼这行情报买卖的生意,名声是非常重要的,名声一旦坏了,生意就很难继续做下去了。 他坐在桌边椅子上,端起茶碗,也不顾那茶水粗劣,饮了一口,对沈秋说: “少侠可满意这鸣鸿刀?” “满意!” 沈秋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他对隐楼掌柜抱了抱拳,他说: “隐楼当真不凡,一诺千金,在下佩服。” “哈哈,那此事便了了。” 隐楼掌柜笑了一声,他对沈秋说: “那日乌龙,还望少侠代为保密。” “这是自然。” 沈秋得了好刀,心情不错,当即应下,他又问到: “那日伪装之人,还没寻到踪迹吗?” 隐楼掌柜摇了摇头,面色难看,大约是那人手段高超,让隐楼寻不得跟脚,大大的丢了面子。 他不欲多说此丑事,便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掌柜放下茶碗,对沈秋问到: “老夫今日前来,还有另一事询问少侠,少侠可愿入我隐楼所制的江湖人榜?替代那刺心刀周晟,位列六十九位?” “嗯?” 沈秋眯起了眼睛,他思索片刻,轻声说: “掌柜怕是想差了,这苏州城里,如今人人知晓,是易家镖局的大镖头,七十二位的易柯易大侠,拼死杀了那魔教妖人,易大侠也不幸身死。 掌柜又为何要问我是否登榜? 我只是江湖散人,武艺低微,又怎么能入这名声显赫的江湖榜呢?” “呵呵” 隐楼掌柜听到沈秋这般说,便笑了一声,他说: “这人人都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若我隐楼办事,都靠坊间传言,那这江湖榜也不用制了。 周晟腿部受伤,被废掉经络。 左臂失却,伤口平滑,身上二十七处伤,都经我隐楼积年仵作查看过,都是刀伤。” 隐楼掌柜看了一眼沈秋的双手,他轻声说: “那易柯善用长剑,一手夺命快剑颇为传神,但却不通刀术...少侠还需要老夫继续说吗?” “兴许是易大侠也会精妙刀法,只是不视于人罢了。” 沈秋端着茶碗,慢悠悠的说: “这江湖中人,总要留上几手,以备搏命之用。 我当日就在密道中,可是亲眼看到易大侠杀死周晟的,掌柜就不要信谣传谣了。” 他看着掌柜,认真的说: “周晟,就是易柯杀的!掌柜,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好吧。” 隐楼掌柜已明白沈秋心意。 他也不再纠缠,起身对沈秋说: “少侠淡泊名利,不愿扬名,那就罢了。 但老夫观少侠颇有侠胆,这以后必然还有扬名之事,会名动江湖,那是,我便再来问吧。” “掌柜也不必来了。” 沈秋起身,将隐楼掌柜送到门口,他轻声说: “我家中还有亲人,不愿扬名,就想守着这镖局过日子,还望掌柜行个方便。” 隐楼掌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他捻着胡须,对沈秋说: “少侠啊,老夫见惯了江湖事,也知你心意。” “但且听老夫劝一句,有些事情,避是避不过去的,与其被其他人踩着脑袋,不如先行一步,踩着他们的脑袋,直入青云。 这江湖啊,多的是那等求名求利之人,就如豺狼一般。 你若扮猪,豺狼便凶神恶煞,你若是虎啸山林,他们便避退三舍。” 那掌柜伸出手,在沈秋手臂上拍了拍,他意味深长的说: “老夫的意思是,虎豹就该和同类亲近,猛兽相聚时,有怎会有猪豚的位置?若以后有了想法,江湖榜上,自有少侠的名字,扬名天下,也是须臾之间。 少侠好生思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