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欣然季氏 乾元二年十一月。 “太后,该喝药了。”季欣然端着药碗来到太后榻边,缓缓吹动药汤,一勺一勺慢慢喂予太后喝下。 “以后这些事让你孙姑姑做就是了。” “儿臣愿意服侍太后,太后莫不是嫌弃儿臣,不喜欢儿臣在旁伺候?” 说完服侍了太后漱口,又调皮的拿了一枚金桔蜜饯快速塞进太后嘴里。“太后,甜么? “你这丫头,还像小时候一般顽皮,记得那会儿你刚来哀家身边,那时哀家刚刚失去惠宁,看着你就好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你聪明伶俐,虽然年纪小却懂得时常逗哀家开心,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握着季欣然的手,满目温柔,“哀家哪里是嫌弃你伺候的不好,只是再过两年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哪里还能成日待在哀家身边呢?” 季欣然晃着太后的手撒娇,“儿臣才不呢,儿臣要一直在太后身边陪着太后。” 太后伸手点了点季欣然的鼻尖,笑道,“哀家的阿昔自是孝顺懂事的,只怕是到时候皇上等不及朝哀家来要人呢。” 说罢季欣然小脸一红,“四哥最是孝敬太后了。” 太后身边的孙姑姑也在一旁陪笑。说笑了一阵,太后觉得乏了,季欣然便服侍太后小憩下,悄悄退出殿外。 孙竹息陪着季欣然一同走到殿外,“郡主伺候太后想必也累了,太后这里有奴婢伺候着,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过是服侍太后吃药罢了,哪里就能累着我,倒是姑姑伺候了太后这许多年,也该好好注意身子才是。” 竹息忙称不敢,“郡主自小便是如此,小小年纪便懂得关心旁人,这宫里不知道多少宫人受过小主恩惠了。” “哪里有这般夸张,姑姑言重了。既如此,我先出去逛逛,姑姑快回去吧。天气越发凉下来了,还请姑姑记得多为太后加衣。” “是,奴婢记下了,郡主慢走。” *************** 上林苑。 “听说娴妃姐姐的嫡姐进宫了?” “回小姐话,三日前便进宫了,现住在娴妃娘娘的栖梧宫中。说是因着娴妃娘娘有孕,来照顾娴妃娘娘的。”身旁的宫女月晴与星露与季欣然所住的致芳殿中的云舒、彩梦皆是入宫便带进来的。 “朱家大小姐还是未嫁之身,如何懂得怎样照顾有孕之人?” “大概是太后念及娴妃娘娘入宫两年都未见过家人,所以特意让朱大小姐进宫陪伴吧……” 星露未说完,月晴便暗地里碰了下她手臂,小姐入宫时间比娴妃娘娘还要久,也从未见过家人啊。 星露也知道自己嘴快惹了祸,“小姐恕罪,奴婢失言了。” “有家人陪着真好。”季欣然想到自己自幼入宫,儿时的玩伴都已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季家祖籍江南,祖辈皆是习武之人,季欣然的祖父季寻更是先帝在时的镇西大将军,封季国公,威名赫赫。到了季欣然父亲季卓恩这一辈,纵然比不得自家父亲的英勇盖世,但也未逊色几分,先帝封其为安阳侯,娶的是其父亲帐下副将之女袁氏。安阳侯与袁氏婚后夫妻恩爱,不曾纳妾,季欣然又是安阳侯唯一的孩子,自是百般娇宠。 然月满则亏,季欣然五岁那年,赫赫举兵来犯,镇西将军奋勇御敌,战死沙场。之后不久,摄政王微服下江南遇刺,安阳侯夫妻二人为护摄政王双双殒命,只留下年幼的季欣然。摄政王感季家大义,收季欣然为义女,将其带回京城。摄政王无女,更将季欣然视为亲女一般对待,上书请封其为郡主。帝允,是为永安郡主,身份更不可同日而语。 后三年摄政王旧疾复发薨逝,太后便将季欣然接进宫中教养,到如今4年过去了,季欣然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诗书礼乐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 “小姐可是想念王爷了?”月晴、星露、云舒、彩梦四人在王府时就跟着季欣然了,对季欣然自是忠心耿耿。 “我想念义父也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我5岁时父母便不在了,他们的模样我都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父亲待母亲极好,母亲总是温柔的笑着。义父待我恩重如山,父母不在了之后,便是义父一手教导我,他带我骑马打猎,教我下棋作画,可天不遂人愿,只有短短三年就……” “小姐别伤心,虽然王爷不在了,但月晴相信他在天上也会保佑小姐平安喜乐的,而且小姐还有太后和皇上啊,太后对小姐就如亲生女儿一般,皇上更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小姐……” “不错,”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季欣然转过头,看见玄凌带着一群内侍走过来,“这丫头说的不错啊,朕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们阿昔嘛。” “给四哥请安,四哥就是爱欺负阿昔,到这里看见人家也不赶紧出来,倒把人家吓了一跳。”季欣然边说边扯了玄凌腰间挂着的玉佩络子。 玄凌低头看着腰间被季欣然扯的越发凌乱的络子,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季欣然的额头,“你这丫头,在朕面前一向没规矩惯了的,倒不似初见朕是那般拘谨了,既是吓着了我们阿昔,那朕便给阿昔赔罪可好?” 说着握上了季欣然的手,“怎的这般凉?若是染了风寒,吃药的时候可不许闹脾气。” “哪有,”季欣然见玄凌身后的李长和小太监们都偷偷笑,一时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李长,取朕的大氅来。” “嗻。” 李长恭敬的递上大氅,玄凌温柔的披在季欣然身上,牵过她的手。 “这样可好了?走吧,朕陪我们阿昔逛逛。” 季欣然笑得很甜,扬起一脸明媚,满眼只容得下玄凌一人。 “好。” 第二章 初遇柔则 雪地里,一女子翩翩起舞,口中吟唱凤凰于飞,舞姿曼妙,声音甜美,又着一袭红衣,当真为这白茫茫的园子增色不少。玄凌牵着季欣然刚走到太液池边,入眼便是这幅景象。 “这是哪个宫的宫女啊?跳得倒是不错。” “阿昔怎知她是宫女?” “乐府的伶人未得传召自是不能进宫,而宫里的妃嫔且不论家世如何,却也都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如何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太液池当众高歌起舞呢?” “嗯,阿昔说的不错。”玄凌心里想着不论是哪个宫的宫女都要过来伺候阿昔,没事唱曲儿跳舞给她解解闷。 “只是这衣服……似乎是昭仪的服制啊,这宫女竟如此大胆,这是大不敬!”季欣然眼睛一眯,觉得这小宫女实在是嫌命长了,便是想要吸引皇上,也不该这般放肆。 季欣然这厢因为愤怒,说话声音不觉大了些,那女子听到声响,立刻停了歌舞转头看过来,只是这目光却是直直望向玄凌的,好似知道玄凌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那女子走上前来柔柔一拜。 “还有永安郡主。”玄凌面无表情的提醒道,心道这女子真是没规矩,阿昔在宫中多年,除了太后,谁敢这般不敬,便是娴妃也是以礼待之。这般想着又觉得若把这宫女放在阿昔身边,实在是给阿昔添堵。 那女子脸上一讪,便又向季欣然行礼,“永安郡主万安。” 季欣然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宫女演戏也演不全,即便是真成了小主,宫里嫔妃只会越来越多,高位也会越来越多,这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又能活到几时。便也不叫起,“你是何人?” “臣女是朱家长女柔则,奉旨进宫陪伴娴妃娘娘。”说着便是把头更低一些,但一双眼睛却不住的瞟向玄凌,眼底的野心更是藏不住。 玄凌此时却已不再看她,只随意的看着周围雪景。朱柔则转过头来的第一眼确实让他惊艳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且不说季欣然与齐月宾年纪虽小,却也都是亭亭玉立,娴妃虽美貌不甚,也是温和端庄,更何况玄凌自幼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且刚和季欣然讨论道正经的官家小姐纵然会歌舞,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展现,一时又觉得这朱家大小姐当着这么多人又歌又舞的,也与伶人一般,心里已是不喜。 季欣然更是对这种没规矩的人没什么好脸色,幽幽说道,“你一个无阶无品的大臣之女,怎能穿二品昭仪的服制!” “这……臣女,臣女……” 一臣子之女胆敢穿昭仪服制,自然是朱柔则生母陶夫人的主意,她一向自诩是承恩公夫人,又因太后的缘故,即便哪里犯了忌讳,太后看在朱家的份上也会宽恕,便更是有恃无恐。而且她早已不满宜修居然成为皇妃,玄凌若不是皇上也就罢了,凭宜修的身份最多也不过是个侧室,可玄凌已经继位成了皇上,宜修封了妃,她怎能让她的女儿只嫁个普通的臣子,屈居于那个庶女之下? 而朱柔则尽管知道私自穿了宫嫔服制是大不敬,更何况还是二等昭仪的服制,但她不断被陶夫人灌输这些想法,一想到她堂堂嫡女,处处都在宜修之上,却即将要嫁与臣子为妇,日后年节进宫朝拜还要向宜修这个庶女磕头请安,她不甘心。二来也是这衣服实在很美,红衣在雪地里更能衬得她肌肤胜雪,楚楚动人,再加之精心练了许久的歌舞,一定能让皇上倾心,让她顺利进宫为后,到时尊贵的地位,至高无上的权利就都是自己的。至于宜修,早入宫如何,有孕又如何,庶女就是庶女,永远都要在她朱柔则之下。 朱柔则和陶夫人计划得倒是好,奈何玄凌根本不配合。这厢因为穿了宫嫔服制又被季欣然指出而心中惶恐,且这身衣服本就单薄,朱柔则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加之玄凌和季欣然迟迟未让她起身,现下整个人早已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跪不稳了。 “罢了,朕今日心情好,就不治你的罪了,回你的住处,换下这身衣裳,从哪里来的,就好好的还回去,明日便出宫吧。” 天寒地冻,玄凌也不欲与她纠缠,朱柔则不嫌冷,他还怕阿昔冻着呢,携了阿昔的手便往前走。 “冷不冷?站了许久,是不是冻坏了……” 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啊”的一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朱柔则整个人已落入水中。 “月晴,快把朱大小姐救上来。”因着月晴会水,且朱柔则又是女子,季欣然便当机立断让月晴去救,而不是让玄凌身边的太监去救。在季欣然看来,太监虽不算男人,却也有许多不便之处。 虽说湖面还未结冰,但到底下了几场雪,是以两人上来之后都冻得不成样子,朱柔则更是惨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衣服则完全贴在身上,衬出她良好的曲线。 “星露,你带两个人把朱大小姐送回凤仪宫吧,李长,你立刻去请太医到凤仪宫。”满宫里除了太后和皇上,也就只有季欣然能这样指使李长了。 “是,郡主。” “月晴,你也是,快回宫换身衣服,再喝一碗浓浓的姜汤,快去。” “是,谢郡主,奴婢告退。” “四哥,我听娴妃姐姐说,朱大小姐是有婚约的。”季欣然皱着眉看着朱柔则远去的背影,毕竟未出阁的女子这般被其他男子看到,也是有损清誉的,纵然另一个当事人是皇上,传出去也是一桩麻烦事。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掉下去?有谁看到了?” “奴才们也没看清,皇上赎罪。” 玄凌也是头疼得很。本对朱柔则无心,也不欲纳她入宫,如今这般便觉得是朱柔则自己为进宫做的戏,更不想着了算计。 “你们把嘴都闭紧了,今日的是胆敢泄露一个字,朕就宰了你们。” “奴才不敢。” “让太医好好给她诊治吧,病一好,马上把她送出宫。” “四哥放心吧。” 然而有时,越想掩盖的事情,越容易被人放大化。宫里宫外都渐渐传出了流言,说道朱家大小姐进宫陪伴有孕的妹妹娴妃,在太液池旁遇见皇上,一舞令皇上倾心不已,后不慎落水,更是被皇上看见了身形,又亲自传太医诊治,对其关爱有加。 一时间皇上中意朱家大小姐,欲纳其入宫的传闻四散开来。 第三章 入宫册封 颐宁宫中。 “朕不同意!朕本来对她就无意,又怕有损她的清誉,还特意吩咐了人封口,结果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这明摆着就是她,或者是朱家想要算计朕!这是拿朕当傻子么!” “皇帝,哀家也姓朱!你身体里也流着朱家的血!”季欣然在一旁给太后顺着气。 “母后可知道朱柔则已经和薛绍定亲了?把她纳进宫是让朕去抢臣子的妻子么?” “这个哀家也想过了,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柔则的将军夫人定是做不成了,便把淮阳王家的宗姬嫁给薛家小子吧,也算是补偿。只是柔则毕竟是朱家的女儿,是哀家的侄女,便是看在哀家的份上,也不要让她去庵里孤苦一生吧。” 季欣然自入宫以来,就没见过太后这般低姿态,看来朱柔则进宫是势在必行了。但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别人倒也罢了,朱柔则这样的人着实让人看不上眼,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宜修已在宫里了,又有了身孕,朱家犹嫌不足!” 太后脸上一讪,“这不会是你舅舅的意思,大约是陶氏私自出的主意。” “哼……”皇上不置可否。 “既然入宫,皇上准备给个什么位份?”太后见玄凌不再反驳,心里也想给朱柔则争取个高点的位份。 “这样上杆子求来的,给个常在朕也嫌她不配!” “皇帝!便是柔则再有不是,她也是朱家的嫡女,是你的表姐!”皇上一再贬低朱家和柔则,太后脸上终于挂不住。“毕竟是承恩公的嫡女,依哀家看给个容华吧。” “做个良娣已属勉强,否则就不必入宫了!” 玄凌说完便怒气冲冲走了,太后随手便砸碎了手中的茶杯。 “太后息怒。”竹息带着一屋子的人呼啦啦跪下请罪。 “太后消消气,身子要紧,四哥毕竟还是要面子的,且当时儿臣也在,要怪太后就怪儿臣吧。”季欣然作势便要跪下请罪。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好孩子,哀家怪你做什么?罢了,都是哀家那个侄女自己惹的祸。只是皇帝那边你还要多劝劝。” “阿昔知道,太后放心吧,阿昔先告退了。” “陶氏没脑子,柔则也跟着胡闹,一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没有,净学会了这些下作的把戏。哀家和朱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季欣然走后,太后才敢跟竹息抱怨。玄凌在时,她只能以强硬的态度逼迫玄凌纳柔则入宫,即使这种事不光彩,即使被算计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也不得不帮着柔则,帮着朱家。皇帝年岁渐渐大了,越发有自己的想法,有事也越发不再同她商量,若再不扶持朱家,她在这后宫怕是形同虚设了,朱家就更没指望了。季欣然在时,她一样不能贬低柔则,即便她待季欣然很好,可到底朱柔则才是她的亲侄女,她必须要维持朱家的脸面。虽然她知道,即使朱柔则进宫,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 ***************** “小姐不是不喜欢朱家大小姐么,如今她既已入宫,为何小姐还要帮着她向皇上讨要位份?”出了颐宁宫,季欣然带着星露和云舒去往仪元殿。 “太后不是说了嘛,朱柔则再如何,也是朱家的女儿,太后又岂会让朱家的脸面掉在地上?朱氏进宫既已是必然,我若没点表示,太后定会认为我容不下她入宫,往后也定会对我心存不满,也让皇上与太后之间更加不睦。” “怎会?太后视小姐为亲女呢。”云舒不解。 “视为亲女?终究也不是亲女,且我不过是长在太后身边罢了,朱柔则才是真正与太后有血缘关系的人。” ***************** 仪元殿。 “阿昔怎的来了?” “四哥明知故问。”季欣然狡黠一笑。 “朕知道母后的意思,只是朱氏为了荣宠这般不择手段,着实让人厌恶。且朕也知你不喜她,让她入宫已是委屈你了,又怎能让她再居于高位呢?位份上朕不会再升,若不是因着母后,且早些年朕也不知你对朕是否有情,朕总不愿意勉强了你,否则又何至于把皇后之位应了宜修,朕原本是想让你做皇后的。” “四哥慎言。阿昔没有肖想后位之心,阿昔只要能一直在四哥身边就好。” “原本因着你年纪小,朕是打算待宜修生下孩子再给你册封的,如今既然朱氏也入宫了,朕便现在一道册封于你。” “阿昔知道四哥的心,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只是阿昔既已来了,必然要有所收获才是,不然阿昔也无法向太后交差啊,四哥就当可怜可怜阿昔吧。” “那阿昔便说说吧。”玄凌无奈一笑。 “朱氏是承恩公嫡女,又是太后的侄女,入宫给从五品的位份确实不算高,但四哥又说不肯升朱氏的位份,阿昔也不愿四哥朝令夕改,只是从五品上四个位份也是略有不同的,以朱氏的家世,一个小仪也是当得的。” ***************** 隔天,四道旨意一同下发。 “乾元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娴妃朱氏自进宫以来深得朕心……丕昭淑慧,敬慎持躬,仰承皇太后慈谕晋为娴贵妃。” “乾元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封已故摄政王之义女、已故安阳侯之嫡女季欣然为正四品容华,封号熙,赐居未央宫漪澜殿。” “乾元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封虎贲将军之嫡女齐月宾为从四品婉仪,赐居衍庆宫披香殿。” “乾元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封承恩公之嫡女朱柔则为从五品小仪,赐居棠梨宫心海居。” 第四章 未央漪澜 颐宁宫中,玄凌与太后正谈论着此次封位。 “阿昔封容华倒是合适,只是阿昔年纪还小,不如等两年……” “无妨,齐氏也才十三,只是等过两年及笄了再临幸也就是了,如今宜修有孕,阿昔向来聪慧,也让她帮着宜修,学着料理宫务。”玄凌可不愿亏待了季欣然。 “这样也好,阿昔确实懂事知礼,小小年纪很是沉稳大气,让她帮着贵妃也好。”朱柔则能成为小仪,皆是季欣然在玄凌面前进言的缘故,虽然依旧是从五品,但是从五品之首却比从五品之末好很多,太后也念季欣然这份情。 “贵妃的册封礼皇帝预备怎么办?”太后又问到宜修的事。 季欣然、齐月宾与朱柔则此次册封皆不是主位,只要一纸圣旨,再迁宫,配齐伺候的人也就是了。娴妃晋贵妃却是要行册封礼的,且贵妃更不同于一般主位,自是要好好来办。 “儿子想宜修如今有孕两月,还是不稳的时候,待到过了三月胎气稳固了再行册封礼,也好让礼部好好准备。儿子也让宜修先挪到凤仪宫去住着了,左不过宜修生产之后也是要封后的,先去住着,也让她安心养着身子。” “嗯,皇帝考虑的很周到。” “既然如此,那母后先好好歇息吧,儿子去看看宜修。” “去吧,路上小心。” “是,儿子告退。” “竹息,皇帝到底是因为柔则的事与哀家生分了。这是告诉哀家,现在的后宫哀家已经不能管了么?”太后一拍桌子,碰倒了手边的茶杯。 “太后消消气,容华小主年纪虽小,却也很识大体,且又是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的,自是会与太后一条心的。” “即便与哀家一条心,却也不会与朱家一条心。皇帝……更是如此。” ***************** 凤仪宫昭阳殿。 “皇上喝杯茶吧。”玄凌自继位后勤于政务,空闲时间也多数都陪着季欣然,能来宜修这的时候,她自是侍奉殷勤。 “你有身孕,快坐下。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你有了朕的孩儿,还要操持宫中大小事务,辛苦你了。” “臣妾不辛苦,这是臣妾应该做的。”宜修受宠若惊,大概是自进宫以来,玄凌对她都是以礼待之,不曾用这样关怀的语气与她说过话。 “朕知道你姐姐的事难为你了,只是太后既然让她进宫,朕也不便太过于违逆太后,只能委屈你一些。”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委屈,以姐姐之姿进宫也是应当,臣妾能为皇上诞育孩儿,臣妾已经很满足了。只是臣妾如今只是贵妃皇上便让臣妾入住了凤仪宫,臣妾很是惶恐。” “无妨,朕与母后说过了,你生下孩儿朕便封你为皇后,早一点住进来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朱氏虽是你姐姐,但你贵为贵妃,她只是小仪,她若有不敬之处,你也该拿出贵妃的身份约束她。朕也会让她在你有孕期间少来打扰你。” “是,臣妾谢皇上关怀。”朱宜修笑意款款。 “你好好保重身子,有什么事就让熙容华去做,她年纪虽小,却也该历练历练。” “季妹妹最是聪慧知礼,有她帮着臣妾,臣妾自然放心。” ***************** 未央宫漪澜殿。 “奴婢(奴才)给容华小主请安,小主吉祥。”殿内一众奴才向坐在主位上的季欣然行礼跪拜。 “你们既是皇上安排给我的,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如今既是跟了我,那便只能视我一人为主,听我一人差遣。若有那眼皮子浅的背主忘恩,到时不只是丢我的脸,也是丢皇上的脸,敢让皇上丢脸,后果便自己想吧。”季欣然喝着茶,幽幽说道。 “奴婢(奴才)不敢,奴婢(奴才)誓死效忠小主。” “都起来吧。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奴婢芊玉,给小主请安。” “奴才乔亦安,给小主请安。” 季欣然抬头看着左边这个穿着浅蓝色宫装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姑姑可是在御前服侍过?我仿佛见过你。” “回小主的话,奴婢刚进宫时在御前做过奉茶宫女,这两年一直伺候皇上的朝服,皇上觉得奴婢做事还算妥帖,所以指了奴婢来侍奉小主。”芊玉满脸柔和的样子,季欣然看了便觉亲切。 “公公之前在哪里当差?” “奴才自进宫便一直在行宫伺候,两年前升为行宫副总管,因着小主册封之喜,皇上便把奴才调过来伺候小主。”乔亦安人长得喜庆,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把季欣然也逗乐了。 季欣然亲自起身扶了两人起来,“姑姑和公公且起来说话,我年纪小,我这几个丫头又毛躁,往后我这漪澜殿可有劳二位帮我打理了。” “奴婢(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小主。”季欣然让月晴给二人递了打赏。 “你们呢?都叫什么?”季欣然让芊玉和乔亦安二人立在一侧,接着问其他的人。 “奴婢四人之前都是在仪元殿侍奉的,还请小主赐名。” 季欣然看着面前这四个着青色宫装的小丫头,长相皆是秀丽清雅。 “从左边起,分别叫依琴,思棋,玉书,如画。” “奴婢们谢小主赐名,奴婢依琴(思棋、玉书、如画)给小主请安。” “好了,都起来吧,你四人便先做二等宫女,”季欣然又指了指月晴她们,“她们是月晴、星露,云舒,彩梦。便为一等宫女。” 季欣然每点到一个名字,她们便出来与芊玉,乔亦安见礼。 “姑娘们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芊玉乔亦安慌忙扶起她们。 “无妨,你们品级本就在她们之上,合该好好教导她们。” 说完之后,乔亦安又向季欣然引荐了自己的徒弟小成子,小成子嘴甜人又机灵,季欣然便让小成子先跟着乔亦安做着跑腿和打探消息的活计,之后也依例给了各人赏赐。 “皇上大约也跟你们说了我的脾性,我平日里是最爱玩笑的,在我这里,不必那么拘束,但我也是最看不惯仗着主子恩宠便狐假虎威的那起子人,我未央宫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你们自己都要想清楚。” “奴婢(奴才)明白。” “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月晴扶我去榻上歇会。” “小主,如今您封了容华,皇上更是宠爱您了。皇上知道您素来畏寒,咱们宫里的红萝碳和银炭足足加了一倍呢,皇上又赐了您椒房的恩典,这可是宫里独一份,便是贵妃宫里都没有呢。” “你这丫头,我本以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是最稳重的,如今我既已成为了宫嫔,该守的规矩自然也和做郡主时不同了,我知你是为我高兴,只是这话在咱们宫里说说也就是了,出去可不能乱说,让太后知道了可有你好看的。” “阿昔这是要谁好看了?”正说着,玄凌与便笑着走进来。 “给四哥请安。”季欣然嘴里说着请安,身子却慢吞吞的动作,不愿离开软榻。 “好了,你这鬼精灵,给朕请安就没有恭恭敬敬的时候,换作别人早该责罚了。” “都是四哥惯的,可不能怪阿昔。阿昔还要谢过四哥给阿昔的椒房之喜呢,可是贵妃姐姐都没有,且阿昔不是主位,却居于主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太后会怪罪的。” “朕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朕最心爱之人,朕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你,若不是因着你年纪还小尚未侍寝,朕便直接封你为九嫔了,又岂会只是一个容华之位,朕觉得已经很委屈你了。” “四哥净胡说,”季欣然扯着玄凌的手指,“阿昔有四哥就已经很幸福了。” “傻阿昔,跟朕还这么客气,罚你陪朕一同用膳。” “嫔妾遵命!” 第五章 柔则冲撞 乾元三年春。 太后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朱宜修的身孕也已经五个多月了。季欣然虽然奉旨协理六宫,但宫中人少事也少,时间倒也空闲得很,便时常去凤仪宫陪朱宜修聊天解闷,或是与齐月宾一同下棋品茶。三人这般相处下来,倒是很和谐,也不觉得日子过得乏味。 “如今册封的旨意下了已有三月了,贵妃怀有身孕侍寝不方便,阿昔与月宾年岁尚小,柔则身子康健,又正是可以生育的好年纪,皇帝也该多去瞧瞧她。” 一番话说完,太后都不免觉得脸热,不是害臊,而是难堪。 朱柔则进宫已经三个月了,皇上却从未去过她宫里,也从未让她侍寝。即便说皇上刚继位不久,勤于政务,却不也至于忙到连后宫都不进的程度,但贵妃有孕,季欣然和齐月宾年纪又小,便只剩朱柔则可以侍寝,可皇上却迟迟不传召,这只能说明皇上根本就不想碰朱柔则。这样的话这三个月里太后明里暗里不知跟玄凌说了几回了,可玄凌每次都以国事繁忙为由推诿。太后心里也暗自气恼,柔则也是个没本事的,进宫前看着是个好的,怎的进宫后反倒还不如以前了?侍寝这种事难道还要自己豁出老脸替她去向皇上求来么? “前朝事忙,儿子无暇分身。” “皇帝,皇嗣也是国事,宫里眼下只有她们几人,你纵然不喜柔则,为着皇嗣也不能这样一直冷落她……” “母后,”未等太后说完,玄凌的语调已冷硬了起来,“儿子已听从母后之意让朱氏进宫做了宫嫔,难道何时临幸她,母后也要过问么?” 太后的话虽被玄凌打断了,却也不能再继续说了,否则即使玄凌依着孝道去了柔则宫里,怕也只会让玄凌更加厌恶柔则,且她和玄凌母子间的矛盾会愈加无法收拾,若再因为这事使玄凌对朱家更加不满,万一牵连到宜修即将到手的后位也丢了,那就更得不偿失了。毕竟要封宜修为后的事,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又没有昭告天下,最后到底给不给还不是玄凌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太后也不打算揪着不放了,来日方长,左不过现在宫里人少,玄凌迟早都会宠幸柔则的。 “罢了,你若真不喜欢柔则,哀家也不勉强你,只是皇帝忙于政事,便让熙容华和齐婉仪好好照顾着吧。”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儿子还有折子要批就先走了。” 皇帝走后,太后唤竹息上前,“过两日请贵妃来一趟。” “太后可是想让贵妃帮小仪在皇上跟前说说话?” “不是这事,”太后摇头,“今日皇帝摆明了不待见柔则,哀家也不必一意孤行,柔则是个不中用的,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只要宜修能成为皇后,哀家届时也能为朱家好好的筹谋。只是子嗣问题却是延缓不得,皇帝又取消了今年的选秀,便让宜修帮着看看,先从世家里选出几个好的吧。” “是,奴婢这便去凤仪宫传话。” ***************** 天气渐好,这天季欣然陪着朱宜修在上林苑散步。 “熙妹妹,这两日真是辛苦你了,本宫身子不爽,选人入宫的事还要你帮本宫操持。”季欣然带着玉书和如画,朱宜修的大宫女剪秋绘春也陪在身旁,抬着贵妃轿辇的仪仗远远跟在后面。 “贵妃姐姐客气了,嫔妾奉旨协理六宫,这都是嫔妾该做的。” “本宫看过你拟的名单,太后的意思是选进宫的人贵在懂事知礼,且又不是选秀,数量上便不必过多,本宫便择了中书令之女甘氏和武威将军之女苗氏。” “贵妃姐姐的眼光自然是极佳的。” “那便让钦天监择个吉日迎她二人入宫吧。” “贵妃与熙容华真是好兴致。”季欣然与朱宜修二人正说笑着,便听见朱柔则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贵妃姐姐走的久了,不如咱们去前面凉亭坐会儿吧。”季欣然对朱柔则没什么好感,也不欲接她的话。 二人进入凉亭坐下,朱柔则也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直接便坐在了一旁。季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柔则,朱宜修虽未说话,表情却也不好。 朱柔则被季欣然看得有些不自在,“熙容华怎的这般看着嫔妾?” “原本以为朱小仪进宫这么久了规矩会好些,不想还是这么不长进。” “不知熙容华是何意?”朱柔则面色登时变得难看。 “且不说娴贵妃姐姐是正一品贵妃,我是四品容华,而你只是从五品的小仪,见到我二人不行礼不问安,进了这亭子未经允许便直接坐下,我倒想知道你这规矩都学哪去了?”季欣然和朱宜修身后的几个侍女对朱柔则面上仿若充耳未闻,但眼里皆是鄙视。 朱柔则不服气的反驳,“嫔妾自幼与贵妃妹妹一同长大,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又何必让这些规矩束缚了呢。妹妹你说对么?” “朱小仪说得是,若你我只是身在朱府的闺阁女儿,自是不必这般,只是你我二人如今既以进宫,身为宫嫔理当遵守宫中的规矩,否则传出去便是丢了朱家的脸,也丢了太后的脸。”朱宜修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却还是强撑着与朱柔则讲明利害关系。 “朱宜修!你不要以为你成了贵妃就能对我趾高气昂了,我才是朱家嫡女,你只是庶出,有什么资格让我向你请安?”朱柔则位分在朱宜修之下,本就觉得屈辱,如今被季欣然和朱宜修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便再也压制不住火气。 “朱小仪,你放肆……” “娘娘!” 季欣然话未说完,便听到朱宜修身边的侍女惊呼。季欣然顾不上朱柔则,便匆忙过去看朱宜修。 “贵妃姐姐,你怎么样?” 朱宜修表情痛苦,“本宫肚子好疼。” “剪秋,快让轿辇过来,立刻将娘娘送回凤仪宫。绘春,你去请太医。如画去仪元殿请皇上至凤仪宫,至于你……”季欣然狠狠看了朱柔则一眼,“玉书押着她一同去凤仪宫,等皇上处置!” ***************** 昭阳殿正殿。 “贵妃如何了?”玄凌人未至声先到。 “回皇上话,贵妃娘娘素来有宫寒之症,这胎本就有早产之相,只是娘娘胎气大动,以致胎位不正,如今看来怕是有难产之势啊!”为朱宜修安胎的章太医也是一脸急切。 “皇上,皇上,嫔妾不是有意冲撞贵妃娘娘的,嫔妾只是与贵妃娘娘玩笑,嫔妾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请皇上恕罪。”被玉书押在一旁的朱柔则一听这话便冲到玄凌面前声泪俱下。 “玩笑?贵妃和皇嗣若有半点不测,朕便赐你三尺白绫给贵妃赔罪!”如画办事利索,来时路上已把事情经过全数告知玄凌,这时再听朱柔则砌词狡辩,玄凌便觉得更为恼火,抬脚便踢了过去。 太后接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刚进昭阳殿便看到这幅情景。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如今重要的是贵妃和皇嗣,竹息,你再去请几位太医来,与章太医一同助贵妃生产。” “是。” “皇帝切勿动气,保重身体才是。朱小仪便不要在这里了,先去凤仪宫外砖地上跪着吧。” 太后心里气恼朱家怎会教导出这样愚蠢的女子。朱柔则近几年被陶氏教导的越发没有眼界了,只知道拿自己在朱府的那点子身份地位沾沾自喜,也不想想,京城里比她身份贵重的女子多了去了,只有个太后姑母又能怎样?不把心思用在皇帝身上,只知道和自家姐妹论长短,进了宫还论什么嫡庶,且太后与皇上也都是庶出,焉不知她这一句话可是连太后加皇上都一并骂进去了。太后此时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宜修和皇嗣无事,否则柔则怕是也难保住性命啊。 第六章 宜修产女 朱宜修从午膳时分就已被送至侧殿的产房,如今已是黄昏时分,胎位还没有正过来。季欣然早已与齐月宾一起去宝华殿为朱宜修和即将到来的小皇子或小帝姬祈福,只把小成子留在凤仪宫,等待消息。 殿外有侍女来报,朱柔则已晕了过去。太后想着如今这种情况,若朱宜修能顺利生产且诞下皇子,那一切都好说。可倘若诞下的是个女儿,或是万一朱宜修挺不过这一关,那她就更要保全朱柔则。 “先把朱小仪送回宫去,等她醒了便让她在宫里禁足吧,罚抄一百遍宫规,也好让她涨涨记性。”又趁着玄凌不注意,吩咐竹息悄悄去给朱柔则请个太医看看,毕竟朱宜修如今这幅样子,她也不敢大张旗鼓给朱柔则这个始作俑者请太医,万一惹得皇帝再动怒,怕是直接就能在凤仪宫砍了朱柔则。 直到第二日晨起,小成子才带回消息,朱宜修在天擦亮时诞下帝姬,这胎生的着实困难,加之产后大出血,虽性命保住了,但却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了,帝姬也因着在母体时间太久,自出生便十分虚弱,只能汤药不离口好生将养着。玄凌当场给帝姬拟定封号和嘉,是为和嘉帝姬,赐名承欢,她的母亲今生就只有她一个孩子了,希望她能永远在她母亲膝下承欢,册封朱宜修为后,待贵妃出月后请钦天监择吉日举行封后大典,并将朱宜修生母孟氏升为平妻。 ***************** 漪澜殿。 “小主,喝点燕窝粥吧。”芊玉端了一小碗粥并一小碟桂花糖糕。 “昭阳殿那边什么情况?”季欣然搅动着碗里的粥。 “小成子已经在殿外侯着了。” “让他进来吧。” 彩梦站在季欣然身后为她揉着头,思棋则坐在脚踏上为她捶着腿。季欣然从昨日午时便一直在宝华殿为朱宜修祈福,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回到漪澜殿也没睡上多久,实在乏得很。 “给小主请安,”小成子进来打了个千,“皇上昨日在凤仪宫住下了,现下已经去上朝了,太后身子不好,昨日晚膳时分便回颐宁宫了,只派了身边服侍的春茂在昭阳殿等消息。贵妃娘娘产后脱力晕过去了,到奴才回来之时还未清醒。” “皇上已经封贵妃为后了,虽还未行册封礼,但到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以后不要再称呼错了。”季欣然向来不愿在礼节上给人留把柄。 “是,奴才记住了。” “如今皇后娘娘虽说生下了帝姬,但是坏了身子,往后也不能再有子嗣了,皇上不知会如何处置朱小仪呢。”思棋抬头看向季欣然。 “处置?太后不是已经处置了么?”季欣然讽刺一笑。 “只是禁足和抄写宫规这般轻轻放过?”月晴不解。 “朱柔则是朱家人,若贵妃身体好好的,太后或许还会权衡一下,如今皇后已然不能再孕,没有皇子的皇后,在太后眼里已是不中用了,所以太后才更会保下朱柔则。且太后本来也不甚喜欢皇后,如何会为了她而放弃朱柔则?何况皇后母女皆已平安,那就注定了这件事一定会轻轻揭过,皇上便是再怎样,也不会罚的太重。只是不知道咱们的皇后娘娘醒了之后知道了这一切,该会是怎样的心情?”季欣然看着碗里的粥,不知在想着什么。 很快又有对朱柔则处置的消息传来,除了太后当日在昭阳殿做出的处罚之外,再降朱柔则为常在,禁足半年,罚俸一年,禁足期间每日需再额外抄写百遍经文为皇后和帝姬祈福。 “意料之中,只是这件事也委屈了四哥,四哥怕是也没好好用膳,芊玉去吩咐小厨房做一碗莲子百合羹,咱们去瞧瞧四哥。” ***************** 仪元殿,李长躬身行礼。 “启禀皇上,熙容华来了。” “阿昔来了,快进来。”李长心道,皇上心里还是熙容华分量重,皇上这脸都绷一天了,如今熙容华来了才有些柔和之色。 “给四哥请安。”季欣然迈步进殿。 “你昨日也累了一日,怎的不好好歇息?”看着季欣然眼下的乌青,皱眉说道。 “阿昔放心不下四哥,这事说到底委屈了皇后娘娘,也委屈了四哥,阿昔想着四哥定是没好好用膳,便给四哥带了一盏莲子百合羹,莲子清热去火,四哥用一些吧。” “你总是这样为朕着想,这件事确实委屈了皇后,朕不明白同样都是朱家人,为何母后竟偏心至此?罢了,母后既然想让朱氏留在宫里,朕便只当养个闲人,不会再给她高位,亦不会宠幸她,皇后那里,朕会多补偿她一些。这次皇后的事,事发突然,多亏有你临危不乱,调度有序,朕听说齐婉仪与你一同在宝华殿祈福,月宾也有心了,等封后大典一过,朕也给你们提提位分。” “四哥不必如此,嫔妾本就帮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事务,这些都是嫔妾作为妃嫔的本分。” “朕知道,你不在意名利富贵。”玄凌把季欣然抱在怀里,只有和他的阿昔在一起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阿昔总跟四哥在一起的。” ***************** 五月十八,大吉。 这天朱宜修穿着厚重的中宫服制,迎来了她盼望已久的皇后之位,凤仪宫昭阳殿,她总算是可以住的名正言顺了。可是这些荣耀,都是用她女儿的健康和再也无法孕育子嗣的痛苦换来的。 若这些都是一场梦,她宁愿不要皇后之位,只要和嘉有个健康的身体,只要她还能再有子嗣。但这些都不是梦,所以她不得不笑容满面的完成封后大典,她必须做这个皇后,有了绝对的权利,才能向拿走她一切的人一一讨要回来。如今她的生母是平妻,她也算是嫡女了,朱柔则,那便看看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吧。 朱宜修封后第二天,季欣然晋为婕妤,齐月宾晋为容华。如今中宫有主,后宫妃嫔便需要每日晨昏定省了。这日季欣然与齐月宾正在昭阳殿向皇后请安。 “本宫生产那日,多亏两位妹妹了,还未向两位妹妹道谢。”皇后果然是伤了身子,自生产之日起已过了两月,皇后面上还是一副青白之色。 “嫔妾不敢,皇后娘娘客气了。”季欣然与齐月宾忙起身施了一礼。 “两位妹妹快坐下吧,昨儿钦天监来人说,六月初八是吉日,本宫想着便在那日迎甘妹妹和苗妹妹入宫吧。” “都听皇后娘娘的。” “本宫拟定好了宫殿和位分会让人送去给熙妹妹看的。” “是。” 季欣然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皇后依旧温和从容,但她知道皇后心里此时必是苦不堪言。朱柔则害得皇后九死一生才生下和嘉帝姬,且帝姬身子孱弱,这一生怕都是个药罐子了,而太后却依旧百般庇护朱柔则,只给了些不痛不痒的惩罚,皇后心里岂能不恨?而另一方面皇后刚做好月子,还要忍着不能再孕的痛苦去给皇上纳新妃,纵然心里滴血,面上也要装的大度。季欣然这般想着又觉得人人都盼望的后位,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第七章 陶氏献礼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岁吉祥。” 六月初九,新进宫的甘静姝和苗月华一同至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甘嫔年十六,苗小媛年十五,二人正是妍丽娇俏的年纪,且两人自幼便交好,是以皇后给她二人拟定的宫殿距离也近,因苗氏闺名为月华,皇后便让她住在瑶华宫,甘氏居于秋来宫。 “两位妹妹快起来吧。本该早迎两位妹妹入宫的,只因着本宫的事情,竟推迟了这么久。”皇后面上一片和蔼。 “嫔妾不敢,能入宫侍奉在皇上皇后身边已是嫔妾几世得来的造化了,皇后娘娘不嫌弃嫔妾蠢钝,就是嫔妾的福气了。”甘氏嘴甜,盈盈一笑更显活泼伶俐。 “妹妹可真会说话,果然懂事知礼。这两位是熙婕妤季氏,容华齐氏,两位妹妹也认识一下吧。”皇后说着又指向季欣然与齐月宾。 “嫔妾见过婕妤姐姐,容华姐姐,两位姐姐万安。” “两位妹妹快起来吧,初次见面,我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便按自己的想法准备了见面礼,都是些小玩意,两位妹妹随意拿着赏玩吧。”季欣然示意月晴呈上给二人的见面礼,随后齐月宾也送上见面礼。 “好了,两位妹妹快坐下吧,两位妹妹既以入宫,咱们也多了些作伴之人,只望妹妹们今后都能和睦相处。”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四人一同起身。 “都坐下吧,熙妹妹和齐妹妹年纪还小,甘妹妹和苗妹妹却正是好年纪,估摸着皇上不出几日便会传召你们侍寝,两位妹妹回去之后也要开始预备着了。” “是。”甘静姝与苗月华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娇羞,眼底却都跃跃欲试。 本来帝后大婚该同宿一月,方显帝后感情和睦亲厚,这是历来的规矩。只是朱宜修封后时正值刚刚产育,做月子尚且不说,如今过了两月身子还是弱,经不起劳累,别说服侍皇上了,多走两步都喘的厉害。太后选人入宫,本就是服侍玄凌的,又岂能因为皇后而让新人迟迟等着,谁知道皇后什么时候才能好,难不成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其他人就都不侍寝了?所以这一项规矩太后很痛快的就取消了。 季欣然心想如果朱宜修早知道做皇后还不如做贵妃时风光,还会不会这般拼了命的也要成为皇后。 ***************** 七月初四,和嘉帝姬百日宴。 因着和嘉帝姬体弱,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玄凌便决定和嘉百日的时候遍请宗亲风光大办一场,宴席设在了凤仪宫。 乳母抱着大红锦缎包裹着的帝姬,跟随皇后一同进入侧殿,许多宗室亲眷等在这里给皇后和帝姬请安,之后便是一派恭贺之语,皇后的嫡母陶氏也在其中。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母亲快起。”皇后虚扶了一把。 “臣妇今日前来一是恭贺皇后娘娘诞育帝姬之喜,二来也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姐姐。你那姐姐都是被臣妇给惯坏了,进了宫也不知道收敛,半分规矩也没有,千错万错都是臣妇的错,还请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念在你们都是朱家女儿的份上,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陶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 “母亲不必如此,朱常在只要真心悔过,迟早会出来的。”朱宜修面上淡淡,眼底也是一片冰冷,这陶氏与朱柔则还真是亲母女,脑子里都不知装了些什么,她与和嘉如今被朱柔则害成这个样子,陶氏究竟是怎样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番话。 陶氏脸色讪讪,本想让朱宜修松口去为柔则求情,主动表示不再追究此事,柔则定会被放出来,如今朱宜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得陶氏心里暗恨,果然当了皇后也改不了庶出的小家子气。此刻她早已忘了朱宜修已为嫡女,也不想想若是同样的事发生在她亲女儿身上,她又会不会轻易原谅害她之人。 季欣然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陶氏矫情做作的很,且陶氏是个比朱柔则还傲慢的人,从来都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即便朱宜修如今虽是皇后,但生了帝姬后却再不能有子嗣了,这样的一个皇后对于朱柔则来说已是没有任何威胁,况且还有太后在一旁相助,陶氏又缘何对着朱宜修这般伏低做小?季欣然脑里突然闪现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正想着,便见陶氏拿出一块包得整齐的锦帕,里面放了一块银锁。 “皇后娘娘,这块银锁是臣妇的陪嫁,合该是与帝姬有缘,如今恰逢帝姬百日,臣妇特意拿去寺里请大师开了光,便想献给帝姬,还望娘娘和帝姬不要嫌弃。” 虽是陶氏送的东西,可这银锁做工精致,又很轻巧,正适合和嘉这样的小婴儿佩戴,且大庭广众之下,朱宜修也不好驳了陶氏的面子,便吩咐乳母给帝姬戴上。又来人禀报宴会即将开始,请皇后带领各位嫔妃及夫人们移步正殿。 季欣然一时也未看出什么,又想着陶氏与皇后毕竟是一家人,人家的事自己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便也不再费心去想,与齐月宾一道步入正殿。 ***************** 这一个月里甘氏和苗氏接连侍寝,如今甘氏已为婉仪,苗氏已为嫔。甘氏嘴甜又活泼,苗氏诗书上却很通,两人倒也颇得玄凌喜爱。 只是玄凌却知道自己对甘苗二人不过是因着前朝,且二人刚刚进宫亦没有什么过错,他心中至爱依旧只有他的阿昔,季欣然虽年少不能侍寝,玄凌便白日多与季欣然在一处,要么是季欣然到仪元殿陪着玄凌看书说话,要么是玄凌到漪澜殿与季欣然用膳下棋。甘苗二人深知季欣然在玄凌心中的分量,平日里对季欣然也是恭敬有加。 转眼八月十五中秋夜宴。 如今宫里虽人少,但适逢今岁有添丁之喜,玄凌也下令要好好操办。太后身体渐好,连带着几位太妃话也比平时说的多了,又是恭喜太后,又是夸赞帝姬。玄凌又邀了几位王爷携各自内眷。一时间殿内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乳母抱了帝姬站在太后身边,太后正逗着帝姬与太妃们说话,如今帝姬已四五个月大了,正是可爱的时候,身体慢慢调养的也不想刚出生时那般瘦弱了,此时的和嘉帝姬正转着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季欣然看得心痒,便带着玉书走上前去。 “给太后请安,给众位太妃请安。嫔妾见帝姬生的可爱,便忍不住想离近些看看,太后可别怪嫔妾莽撞。” “你这丫头,哀家看你倒是喜欢孩子,再过两年你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太后打趣道。 “太后笑话阿昔,阿昔可不依。”季欣然作小女儿状惹得太后和几位太妃笑语不断。偷偷看了玄凌一眼,而玄凌正巧也在温柔的看着她,季欣然霎时面上通红一片,她自是想快些长大,能和玄凌有一个属于她二人的孩子。一想到此,心中便如吃了蜜糖般甜。 ***************** 漪澜殿。 “这可是天大的事,你可要仔细着!”季欣然听着玉书的回报,瞪大了眼睛。 “是,奴婢幼时家中是从医的,所以奴婢也懂些医理。奴婢刚才正站在乳母身边,闻到了一丝与宫妃们所用的脂粉香料不同的味道,这个味道奴婢在家时看父亲配药曾闻到过,但具体是什么奴婢有些忘了,还需要再查。奴婢想太后礼佛是不用香料的,颐宁宫中也素来燃檀香,太妃们所用之物大多都是内务府统一制得,而小主您素来用的脂粉香料也从未有这个味道……” 玉书未说完,季欣然便接道,“而皇后身子现在这般情况,更是不可能再用什么香料了,所以问题只能出在帝姬或乳母身上。而帝姬和乳母身上偏偏是最不该有任何脂粉香气的。” “娘娘睿智。” “这宫中到处都是阴私,我可不觉得这种香气到了帝姬身上会有什么益处。” “那娘娘预备怎么做?” “我们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香气就是有问题的,倘若真有人要暗害,贸然指出也只会打草惊蛇,同时也会把我们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玉书,你去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是,奴婢这就去。”说完便退了出去。殿内只余季欣然和芊玉。 “小主可真是心善,这般为帝姬着想。” “我在意的是四哥,那毕竟是四哥的孩子,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四哥也会很难过的。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季欣然微笑示意芊玉。 “奴婢听说皇后也是懂医术的,帝姬有异,皇后身为母亲,怎会没有察觉?” 芊玉这么一说,季欣然也想到了,是啊,皇后也懂医术,且自己的亲女儿必是要日日抱在跟前哄着疼着的,倘若真有问题,皇后不会不知道,可她若知道,又怎会不告知皇上和太后呢?除非…… 第八章 柔则有孕 玄凌指派了心腹调查,不出三日便查出了确是帝姬百日宴当天陶氏进献给帝姬的银锁出了问题。玄凌翌日带着和嘉帝姬到颐宁宫给太后请安,又以担忧太后和帝姬身子为由,命自己的心腹李太医为太后和帝姬诊脉,近一炷香的时间,太医才道帝姬身子表面看着尚好,内里确是愈发虚弱,恐是被人下了慢毒。太后听后勃然大怒,下令务必彻查此事,一旦查出真相,绝不轻纵。 玄凌即刻便下令将和嘉帝姬所住的凤仪宫偏殿封锁,派了李太医将整个屋子和帝姬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仔仔细细查验一番,又将伺候帝姬的乳母和宫人都送入慎刑司严刑拷问。皇后听闻此事,直接呕出两口血,昏了过去,玄凌便一直在昭阳殿陪着她。太后也一直在凤仪宫等着结果,即便和嘉帝姬是个女儿,却也是皇帝的孩子,是皇家子嗣,她不允许任何人将主意打到皇嗣身上。 直到黄昏时分,李太医终于查出,毒是被抹在了帝姬平日所带的银锁上,长期佩戴便可透过皮肤进到帝姬体内,且这种毒味道很轻,不熟识医理的人轻易分辨不出。 “皇后每日照看帝姬,是否也中了此毒?” “回皇上话,因此毒为慢毒,只有长时间接触的人才会中毒较深,其他接触不多的人只需要喝几副药便没事了,臣会为皇后娘娘开个方子,只是帝姬……” “帝姬如何?”这是玄凌的第一个孩子,他自是不希望有任何差池的。 “帝姬每日佩戴银锁,体内毒素已有沉积,虽为慢毒,但帝姬太过年幼,臣……臣只能尽力医治。”说完便叩首在地。 太后闭了闭眼,朱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娶到陶氏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过门!好好的女儿教导成这个样子不说,还要暗害自己的孙女,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顾惜什么情分,一早处置了她也就罢了。 “母后,事到如今,您也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希望儿子做出任何决定,母后都不要阻拦。” “皇帝,切莫过于冲动,陶氏罪不可恕,但是前朝还需要承恩公,如今宜修又已经这样了,柔则她,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啊。”太后害怕玄凌一气之下把柔则也杀了,连忙劝阻。 “母后怎知她不知情?陶氏心如蛇蝎,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来人,传朕旨意,陶氏毒妇,意图戕害皇后与帝姬,著令承恩公即刻休妻,陶氏贬为庶人,赐毒酒,陶氏一族流放岭南。皇后生母孟氏升为正室,为承恩公之嫡妻,加封正一品诰命夫人。常在朱氏,德行有亏,著降为更衣,迁居永巷,永不晋封。”玄凌终究还是给了太后脸面,且也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朱柔则参与此事。 “母后,这是儿子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说完便带着李长离开了昭阳殿。 太后身子不稳踉跄了一下,竹息一把扶住。太后自然知道这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如今已是最末的更衣了,若再有差池,怕是连冷宫都没得进了。朱家,看来也只剩宜修了。 ***************** 经过几位太医一月的细心诊治,和嘉帝姬身体里的毒素已拔出大半了,余下的只能慢慢调养,只是帝姬自出生便较一般孩子体弱,如今这般更是伤了根本,只能更加细心的养着,否则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要了帝姬的命。 此消息一经传出,各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 甘苗两家本就位高权重,如今朱家已然倒了一半,两个女儿一个遭皇上厌弃,另一个病殃殃的没有儿子又不能再孕,唯一的女儿能不能养大都未可知,如此这般,皇后之位就剩个空架子,只待他们慢慢筹谋,自家女儿成为皇后不是没可能。 齐家是忠实的保皇党,齐月宾和季欣然年纪一样大,人虽美貌,素日里却安静的很,且她进宫这几年与谁都淡淡的,只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万事不参与。 季欣然想的是朱宜修终究是被朱家和太后逼急了,生不了儿子便连女儿都豁得出去,到底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换作是她,再怎样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人都该有底线,玄凌和孩子便是自己的底线,只是这底线,朱宜修怕是已然没有了。她想不明白,当初那个温柔娴静的朱宜修,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而太后则想的是如今玄凌怕是已经放弃了朱家,朱家到这一代除了祖上的福荫,也就靠她这个太后在撑着,她的兄长承恩公是个没本事的,只靠着爵位吃俸禄。但是朱家不能倒,朱宜修不能再生养了,皇后也就变成了空架子,朱柔则倒是能生,可玄凌根本就不会临幸她,只怕是见到她就能立刻掐死她,还是得想个法子,若是朱柔则能生下皇子,便可以抱养到朱宜修膝下充作嫡子,有了嫡子的皇后便能稳坐后位了,届时朱柔则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反正只要能保全朱家,牺牲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到了除夕夜宴,按祖制玄凌应当宿在凤仪宫,但皇后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又怕打扰了和嘉的休息,玄凌便独宿在仪元殿。深夜,趁侍卫交班之际,守卫松懈,一个身影悄悄溜进了仪元殿。 ***************** “李长,昨晚有谁来过么?” “回皇上,您昨晚让奴才去未央宫给婕妤小主送解酒汤,奴才回来的时候您是自己一个人睡着的,没见有什么人来过。可是有什么不对?要不要奴才去查查?” “不用了,许是朕做的梦。”玄凌醒后总觉得昨晚有些什么事忘了,却又记不起来。听李长这么说,也以为或许真是自己做了梦,便抛到脑后不再去想。 “告诉熙婕妤,等下朕过去看她。”想到季欣然玄凌便觉得心情不错。 “是。” 说完便示意徒弟小厦子去未央宫传话。 ***************** 漪澜殿。 “皇上驾到。”季欣然抬头便见玄凌春风满面的走进来。 “给四哥请安。四哥怎么这么高兴?” “过段时间就是你的生辰了,朕想给你好好办一办。” “四哥不必铺张,如今太后、皇后和帝姬的身子都不好,嫔妾也不想太高调。左不过是个生辰罢了,嫔妾到时请几位姐妹来宫中吃个便饭也就是了。” “也罢,今年也是多事之秋,委屈你了,待到来年,朕定给阿昔好好筹办。那日你便让她们白日来吧,朕晚些时候来陪你用晚膳。阿昔想要什么礼物?” “四哥送什么,阿昔都喜欢。” “那我们阿昔就快快长大,朕便送你一个孩儿。朕与阿昔的孩儿一定是最优秀的孩子,若是男孩便像朕一样英勇,若是女孩便像阿昔一样漂亮。” 身后的侍女都捂着嘴偷偷笑,季欣然也被玄凌说的不好意思。 “四哥尽是胡说八道,快吃点东西吧,堵住你的嘴。” 玄凌这一阵子的烦闷仿佛都被季欣然治愈了,只留下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转眼间季欣然的生辰已过,皇后和和嘉的身体也渐渐有了些起色,这段日子是季欣然和玄凌这一年来最轻松惬意的日子。直到三月,永巷传来的一个消息,打破了这种宁静。 朱柔则有孕了。 第九章 欣然难孕 漪澜殿。 听完小成子的回话,整个殿内的人都惊讶不已。 “小成子,你确定没听错?是朱更衣?住在永巷的朱柔则?”在季欣然看来,朱柔则怀孕的几率比皇后再孕的可能性还小,毕竟皇上有多不待见朱柔则是满宫都知道的事。 “是,奴才确定没错,是住在永巷的朱更衣无疑,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可有听说皇上什么时候翻的牌子?”季欣然转头问向一旁的芊玉。 “奴婢未曾听闻。” “继续说。”季欣然看了一眼小成子。 “奴才听御前的人说,皇上一听闻此消息,连带着批阅的奏折和笔墨纸砚都砸了,李公公也因此受了责罚,之后皇上便让人熬了一剂浓浓的红花,直接送去了永巷。” “皇上这么做,想来不是主动临幸的,莫非朱柔则还有这胆子算计皇上第二次?” “小主英明,听说朱更衣当日似乎是趁着仪元殿两班侍卫交接时防守松懈,才混进仪元殿去的。”小成子又凑近一步说,“奴才还听小厦子说,当日小主离宴之后,皇上又喝了一壶酒,便有些烦躁不适,似乎是有些醉了。”季欣然虽还未经历男女之事,但是宫中的阴私自幼嬷嬷便都教导过,这摆明了就是被下了药。只是不知是朱柔则一人所为还是另有帮手。 “你接着说。” “带着红花去永巷的人还没见到朱更衣的面,就被太后的人拦下了,太后又去了仪元殿,依着太后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朱更衣把皇嗣生下来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皇上这回可是生了大气了,当着太后的面砸了药碗,下令将伺候朱更衣的宫人和在永巷驻守的侍卫全部杖杀,仪元殿当日交班的那两班侍卫全部降级发落去了行宫。” “那朱更衣现在如何?” “太后已经发话让朱更衣挪回了棠梨宫,说是永巷阴冷潮湿,不利于安胎,内务府重新安排了人去伺候,皇上下旨让朱更衣禁足,生下孩子后……赐死。” “朱柔则也是够悲哀的,进宫一年有余,皇上从未正眼看过她不说,这一年里宫中发生的哪件事不是她和她母亲弄出来的,位分也是一降再降,如今怀着皇嗣也不过是个更衣,若当初不算计进宫,而是嫁到宫外,做个将军夫人,如今不知该有多风光。”季欣然感叹,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 转眼春去夏至,季欣然带了月晴和思棋在上林苑闲逛。因着前线战事紧急,今年夏日虽热,却也没有去行宫避暑,玄凌便下旨今年分配给各宫的冰块按往年三倍之数发放。季欣然向来畏寒畏热,除了用冰,还需日日不断的冰碗和宫女摇着纳凉的风轮才能勉强度日。 季欣然主仆三人不知不觉走到太液池边,远远看见对面有个身影,季欣然走过去才发现竟是朱柔则。 “给熙婕妤请安。”朱柔则缓缓行礼。 “朱更衣有孕后,规矩倒是好了许多,只是本宫记得朱更衣如今应当还在禁足,怎会到这里来?朱更衣可知不遵圣谕的罪名可不小呢。”季欣然幽幽说道。 “嫔妾不敢,只是嫔妾到这里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哦?炎炎夏日,更衣如今又正身怀有孕,即便皇上召你也该是去仪元殿,何故到这里来?” “嫔妾料想娘娘不会信,嫔妾开始时也是不明白,可是来传话的公公拿着御前的腰牌,也就由不得嫔妾不信了。嫔妾想许是皇上知道了嫔妾肚子里怀着男胎,又想着这太液池是嫔妾与皇上初遇之地,因而皇上想在这里见见嫔妾吧。”朱柔则搭着宫女的手洋洋自得。 “既然如此,那朱更衣就自便吧。”季欣然只觉得可笑,不知道朱柔则在得意些什么,也不欲与她多说,便转身要走。 “熙婕妤且等等,嫔妾……” 季欣然刚要离开,便听见身后朱柔则让她留步,季欣然刚转过身就看见朱柔则直接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上前想要扶住朱柔则,谁料朱柔则慌乱间竟将她推开,季欣然本来站的位置就靠近池边,思棋更是站在她身后,猛然间被朱柔则大力一推,主仆二人直接栽进太液池。朱柔则则是肚子朝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月晴会水,本想下水将季欣然救起,却不知被谁踩住衣角,摔倒在地。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上林苑洒扫的宫女太监,一时间扶人的扶人,传太医的传太医,七手八脚的把两位小主送回宫中。 ***************** 玄凌听闻立刻赶至漪澜殿,殿内芊玉几人刚刚为季欣然换好寝衣,季欣然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玄凌看着心痛不已。 “太医怎的还未到?”话音刚落,素日为季欣然请脉的许太医便走进殿内。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这些虚礼,快来给婕妤诊脉。” “是。”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许太医战战兢兢的向玄凌复命。 “小主素来体弱,如今虽已夏日,但小主恰逢月信初至,兼之在水中时间过长,寒气入体,伤了身子,恐将来在子息上会照常人困难一些,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小主调养。” 听完太医的回禀,玄凌沉默许久。 “这件事不要告诉熙婕妤,你只管用心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用,不必回朕。” “是,微臣遵旨。那微臣先去为小主开药方。” “退下吧。” 玄凌想到季欣然平时活蹦乱跳,娇艳明媚的模样,如今却仿佛了无生气般躺着这里一动不动,他的阿昔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却受了这样大的罪,尽管他知道在这宫里何来真正轻松的日子,可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他只是想保得阿昔这几年能够快乐无忧,却依然没有做到。一想到这些玄凌就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朕会给她一个交待。” “是,奴婢恭送皇上。” 芊玉刚才在一旁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小主年纪还小,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子嗣,只希望皇上待小主能始终如一。又想着一会交代下边的人把嘴巴闭紧,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小主知道。 ***************** 棠梨宫。 太后端坐于主位上默念经文,竹息姑姑在一旁侍立,面上也是一片焦急之色。皇后带着齐月宾,苗月华与甘静茹也陪侍在一旁。太医已报,朱柔则这胎已然是保不住了,只能尽力保住大人。 殿内惨叫声不绝,这边玄凌怒气冲冲走进来。 “朕要杀了朱氏这个贱妇!” “皇帝!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你就这么喊打喊杀的,别忘了你是皇帝,怎能如此草率?何况柔则刚刚失去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竟也不问一句!” “哼!朕的孩子?怎样得来的孩子她自己知道!” 苗甘二人站在一旁,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欢喜的是,经此一事,朱柔则恐怕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敢让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受委屈,便是没做什么皇上都能扒了她一层皮,何况皇上这般厌恶她。惶恐的是,她们虽都打听过大概皇上不是自愿宠幸朱柔则的,但最多也不过以为就是皇上喝醉了酒认错了人,可听皇上刚才的意思,怕是还有内情啊。这样的密辛被她们听到了,不会被一道处置了吧?不由得暗恨自己为何要来棠梨宫看这热闹。 太后听到玄凌这话,脸上也是一阵难堪,便转移了话题。 “熙婕妤如何?” 玄凌刚要说话,看见旁边还有几人,“皇后身子不好,不必守在这儿了,回去休息吧。你们几个也都回去吧。” “臣妾(嫔妾)告退。” 看着几人走远,玄凌才向太后说道,“阿昔身子受损,太医说以后在子嗣上怕是不易得。” 太后也是静默,没想过事情竟会弄成这个样子,一个两个的怎都于儿女上这般无缘。 “朕已下旨令她禁足,贱妇胆敢违抗圣旨跑去太液池害朕的爱妃,若不是她这个贱妇推阿昔下水,阿昔怎会如此?”玄凌手指着内室,满眼痛苦。 “皇帝!你要冷静!柔则怀上这个孩子,她有多珍惜,哀家比你知道,她又怎会利用自己的孩子去害阿昔?她如何去得太液池尚且需要调查,不过阿昔又为何那个时辰会在那里?” “母后!”玄凌满脸惊讶,“你在怀疑阿昔么?阿昔自小在您身边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更何况,阿昔尚未侍寝,又无子嗣,为何要去害一个小小的更衣?只因她怀了孩子?那倒不如一早去害了和嘉岂不更省事!” “皇帝!你身为皇帝这般口无遮拦,是要气死哀家么?哀家何时说过怀疑阿昔?只是这件事尚且需要调查。”太后被玄凌气得不轻。 “朕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朕已经派人去寻了当时陪着朱氏的那两个婢女,但是无论事情最终如何,朱氏朕都绝不会再留。除夕之夜的事,母后当真以为朕查不到么?”玄凌看着太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皇帝!”太后知道皇帝这是在警告她,朱柔则怕是保不下了。 玄凌又吩咐李长,语带讽刺,“去告诉太医,若保不住性命,便抬去乱葬岗,若尚能留着一口气,朕便看在太后的份上,不赐死,让她冷宫安置吧。” 太后倒退了两步,一下栽倒在椅子上,冷宫安置?倒还不如直接赐死,进了冷宫,最可怕的不是缺衣少食,毕竟有她在,冷宫那起子小人还不敢,反而是那种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感觉更折磨人的心智,而朱柔则,怕是要比其他被打入冷宫的人还不如,玄凌如今怕是狠毒了她,又怎会放过她。 第十章 欣然侍寝 三日后,季欣然清醒。靠在软榻上,就着芊玉的手喝了盏蜜水。殿中央,乔亦安正在躬身回禀。 “朱更衣已小产,虽然保住了性命,皇上却叫挪入了冷宫。太后又病了,皇后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皇上便让端容华先帮着协理六宫,又晋了端容华为婕妤。因着小主此次落水,皇上说小主受了委屈,便晋小主为贵嫔。小主如今已是正经的主位娘娘了。” “奴婢(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安。”芊玉带着众人一同给季欣然行礼。 “好了,都起来吧,我这一病你们也都辛苦了,看赏吧。” “谢娘娘赏。” 自家主子成了一宫主位,众人俱是喜上眉梢。季欣然又道自己乏了,打发了众人出去,只留了芊玉在殿内服侍。 “芊玉,你我主仆一场,我信任你,你也莫要对我扯谎,玉书总怕我知道什么似的,一味的强调我身子休养几日便会好,到底年纪小,这般刻意隐藏,反而露了痕迹。你告诉我实话,我的身子可有不妥?你不必说好话糊弄我,我义父曾有恩于许太医,本宫若问他,他也不敢隐瞒。”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娘娘落水当日恰逢初来月事,所以体内受寒气影响颇深,于子嗣上确是不同于常人一般……”芊玉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才能让季欣然容易接受一些。 沉默许久,季欣然抬头看着芊玉,眼角挂着一滴泪,“无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本宫自幼失去父母,又失去义父,自然比旁人更加懂得,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便能不发生的。况且只是较常人困难些,也不是不能有,对吧?” “是,只要娘娘好好调养,一定会有子嗣的。”芊玉眼中含泪,只觉得现在的娘娘更让人心疼。 乔亦安在殿门外禀报,“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快请皇上进来。” “阿昔快躺好,不必多礼,你身子还未恢复好,好好歇着才是。”季欣然刚要请安,玄凌便止住了她动作,坐在榻边陪她说话,芊玉请安后便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季欣然与玄凌两人。 “四哥瘦了些,这几日阿昔病着,没有督促你用膳,四哥可是又不乖了?” 玄凌心中愧疚,关于当日落水之事,他已收集到些线索,幕后之人的目标虽不是季欣然,却到底也是连累了她,将来他的阿昔能不能成为母亲都未可知。 “四哥怎的这样看着我?我自己的身子我已知道了,四哥不必太过忧心。至于这次事件的主导者,阿昔也相信四哥有自己的考量,四哥的苦衷,阿昔都明白。” “你都知道?”季欣然的识大体让玄凌心里愈发愧疚。 “是,我知道。朱更衣当时如何有孕的,我也多少听说些,她这般费尽心机的想要一个孩子,自然该是无比珍视的,因为这孩子或许是她能翻身的唯一筹码,何况我素日与她并无来往,若说是因着四哥对我的宠爱,便想要害我,其实说起来,宫里只怕谁都比她更有宠爱,且我既无子嗣,又无母家可倚仗,她害我对她并无益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还有幕后之人,朱更衣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大概是被买通了,太液池边本就湿滑,不慎落水也是难免的。且当时已有传言道朱更衣腹中乃是男胎,若凑巧能拉上某个嫔妃,那便可直接把责任推出去,让人以为是那人嫉妒她怀有龙裔而下手暗害。” “阿昔分析的不错,那两个宫女,事发当日朕便派人去寻了,只是到了她们的住处她们已经自尽了,只留下遗书称是朱更衣平时对她们多有打骂,所以才蓄意报复。明面上虽是断了线索,但实际上朕已查到些蛛丝马迹,只是朕还需等待时机。但是阿昔,你放心,朕向你保证,这只是暂时的,迟早,朕会还你一个公道。”玄凌说的很急切,只怕季欣然不再相信他,对他失望。 “四哥,阿昔知道,阿昔相信四哥。” 玄凌把阿昔搂在怀里,暗暗下定决心。 ***************** 落水一事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宫里人也都渐渐再不提及朱柔则,仿佛宫中从未有过这个人。 乾元五年,二月初六,季欣然及笄。 二月初九一早,小厦子急急忙忙赶到漪澜殿。 “娘娘大喜,皇上赐娘娘汤泉宫浴,请芊玉姑姑随侍,娘娘还可再择一位姑姑与芊玉姑姑同去,午后马车会停在宫门外,还请娘娘早些准备。”季欣然身边的丫鬟除了芊玉皆是和季欣然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有比她更小的,宫里的宫女要到了二十岁以上且有些身份脸面的,才会被资历浅的太监宫女尊称一声姑姑,小厦子却称季欣然宫里这些十几岁的小丫头们为姑姑,可见是季欣然得宠,他这话也带着尊敬和讨好。 “你去回皇上,就说本宫知道了。” “是,奴才告退。” 季欣然知道今晚大概是要侍寝了,相处多年,季欣然自是不会在玄凌面前紧张,她很高兴,高兴自己可以成为玄凌名正言顺的女人了,也可以开始盼望将来会有个属于她与玄凌的孩子。 **************** 夜晚,沐浴更衣后,芊玉引着季欣然走进殿中。一进殿顿感暖香扑鼻,香气淡雅,不是很甜,闻起来却让人感觉很舒服。殿内一切布置皆是大红色,床边两侧燃着龙凤花烛,季欣然立时呆住了。 “阿昔还喜欢么?”季欣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响起那人的温柔的声音。芊玉早已退下,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二人。 “四哥,大红的洞房,龙凤花烛,这是大婚方有的规矩,阿昔怎能……” “如何不能?我想给你最好的,皇后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但我心里真正的妻子,是你。阿昔,今夜就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来,阿昔,你看。”说着,牵着季欣然的手,走到床边。季欣然掀开绣着鸳鸯图样的锦被,底下铺着密密麻麻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我听说民间娶亲有撒帐习俗,便命李长依样办来的。” “四哥……”季欣然没想到玄凌会为她做到这样,从进宫起她就知道她没有母家依靠,今后也当不成皇后,即使玄凌真心待她,她亦不愿给他添麻烦,在宫中谨言慎行,谨守妃嫔的本分。她以为她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洞房花烛夜。 “阿昔是不是饿了?我准备了份点心,阿昔先尝尝。”李长端来一碗饺子躬身走到季欣然面前。 “怎得只有一碗?四哥先吃吧。”季欣然见李长只端来一碗,便欲让给玄凌。 “阿昔今日怎么如此客气?小时候咱们在一处吃点心,阿昔从来都不客气的,每次都吃的最多。你快吃吧,我来时吃过了。”玄凌笑着哄她。 “生的!”季欣然咬了一口,发现竟是未熟的,而身边的玄凌和李长都用意味深长目光的看着自己,一时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忙把碗放回托盘,转向一旁不肯说话。李长笑着退下。 “阿昔可是生气了?”玄凌搂过她。 “四哥戏弄人家。”季欣然觉得有些害羞,自己私心里想有孩子是一回事,被玄凌拿到面上来说便觉得不好意思。 “好阿昔,我是真的很盼望能和阿昔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阿昔也是。”季欣然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里面包裹着两枚鸳鸯佩。“四哥今日为阿昔准备这样好的礼物,阿昔也想送四哥一份礼物。这对鸳鸯佩,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这是她与爹爹的定情信物,娘说希望我将来可以找到爱我护我的夫君,把其中一枚送给他,她和爹爹便会保佑我们如他们一般恩爱一世。” 玄凌慎之又慎的接过其中一枚鸳鸯佩系在腰间,又举起右手抬头说道,“小婿周玄凌在此向岳父岳母发誓,定会尽全力爱护阿昔,与她举案齐眉,相守一世,”又把目光缓缓转向季欣然,看着她的眼睛深情道,“永生不负。” 季欣然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有些看不清玄凌的脸了,但是却止不住想哭,她心里在呐喊,爹爹,娘亲,义父,孩儿有了真心相待的人,你们看见了么? “阿昔,别哭,我在这里。”玄凌温柔的吻上她的泪,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小心呵护。这一夜玄凌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朕”,因为这一夜,他只是她的玄凌,是她的丈夫,是她愿意相守一生的爱人。 这一夜,只有两只龙凤红烛在偷偷听他们诉衷肠。 ***************** 次日,季欣然往凤仪宫中请安。行了叩拜大礼之后,便坐在皇后下首说话。 “熙妹妹进宫多年,如今侍寝了也算是正经的妃嫔了,本宫眼瞧着妹妹将这宫中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本宫心中甚是欢喜。” “皇后娘娘谬赞了,嫔妾年纪小,做事毛躁,全赖娘娘肯教导嫔妾罢了,如今娘娘既以大好,嫔妾也可功成身退了。”季欣然一脸窃喜的样子,仿佛心中放下千斤重担般向皇后推辞。 “本宫这副身子也是不中用的,时好时坏,今日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一会子话,不过是因着如今时气好些,何况本宫还有和嘉要照看,出了当日的事情,本宫也不放心把她完全交给乳母照看,所以这宫务上,还得靠妹妹多帮本宫打理了。”皇后心里对于季欣然这样的表现很满意,毕竟她也不想一个有宠的女子还跟自己夺权,那她这个皇后就真不用当了,只是面上不显,嘴上依然苦口婆心的挽留着。 “娘娘客气了,娘娘是中宫之主,需要打理的事自是千头万绪,娘娘若有吩咐,嫔妾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劳,而且还有端妹妹,甘妹妹和苗妹妹,都是各有所长,嫔妾蒲柳之质跟她们一比啊,实在是惭愧。” “妹妹们俱是能干之人。好了,你昨儿才侍寝,今日又陪本宫说了这一会子话,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嫔妾告退。” ***************** 漪澜殿。 季欣然像没骨头般斜倚在床头,如画坐在脚踏上正轻轻为她捶着腿,芊玉站在一旁陪着说话。 “娘娘,刚才在凤仪宫,娘娘为何要拒绝协理六宫之权呢?” “皇上当日下旨让本宫协理六宫是因着皇后病着,如今皇后身子渐好,我再握着这协理六宫的名头不放手,不单皇后容不下我,太后也容不下我。” “奴婢不明白。” “皇后当年身子弱,无非是因生产伤了身,当日和嘉帝姬中毒一事,虽说皇后对外称也沾染了少量毒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即便她真的中毒了,当年生产的虚亏在那时也早已好了大半,何至于养了几年都不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有朱柔则在。太后一贯是偏爱朱柔则,而对皇后却不是那么喜爱,否则又何至于当年皇后正怀着孕,就急着让朱柔则入宫,何况当日宫中只有皇后、本宫与齐婕妤三人,而我二人还是不能侍寝的,也完全谈不上让朱柔则进宫固宠一说,若说为了皇上,那倒不如直接选秀,还不是想有一个貌美又听话的人抓在手里。” “照娘娘这么说,皇后当初是为避锋芒?” “不错,即使后来有苗氏和甘氏进宫,她二人也不成气候,虽说她两家势力颇大,皇上会为了安抚臣子而宠爱她们,却不会让她们成为皇后,否则一旦他们的势力盖过了皇上,那皇位便是岌岌可危了,何况太后也不会容许除朱家之外的人登上后位。所以当日皇后的对手其实只有朱柔则一人,但皇后却只生了一个帝姬,且再无生育的可能,若贸然与朱柔则对上,只会让太后更加不喜,只怕必要时候甚至会把她从后位上拉下来。”季欣然抚摸着手上的护甲,“咱们这位皇后啊,城府颇深,既然不能与朱柔则直接对上,便索性干脆病着,隐藏实力,也怪朱柔则自己命不好,入宫的方式已经那般不堪了,竟学不会收敛,仗着太后是她的姑母,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宫中之人怕是没有她没得罪过的吧。这时皇后再出手,也不会把自己暴露出去,毕竟朱柔则得罪的人太多了,谁都有可能想让她死。你可还记得当日你说过皇后懂医术,却没有发现帝姬的银锁有异之事?” “是,奴婢记得。奴婢当时便觉得奇怪,皇后素来心细,如何会察觉不到帝姬的异样……”芊玉说着霎时瞪大双眼,“莫不是……” “你很聪明。”季欣然看了她一眼,“当日陶氏想害皇后和帝姬不假,只是皇后也不是傻的,她早发现了那块银锁有问题,朱柔则当年对皇后屡次不敬,太后却还坐视不理,只怕是把皇后逼急了,帝姬本就体弱,每日汤药不离口,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刚开始皇上可能会因为怜惜而多些疼爱,可时间久了,皇上看着也是难受,也渐渐不常去了。这事若换作是本宫,大概宁愿终其一生守着她,爱护她,也不愿弃她不顾。但皇后不是本宫,想必在皇后看来,与其养着一个不被皇上喜欢的女儿,还要受到朱柔则的挑衅,还不如好好利用,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果然这件事发,陶氏被赐死,朱更衣降位,反倒是皇后的生母扶为正室,又得诰命,皇上对皇后和帝姬也多番怜惜。”芊玉只觉不敢想象,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芊玉,你在宫中多年,该知道在宫里,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所以你不必如此。往后这宫里年复一年的进人,如今皇后又‘病愈’了,咱们更得打起精神来。” “是,娘娘。” “那……”芊玉犹豫着想问当日落水之事,却又觉得是个禁忌,怕娘娘想到会难过。 “你可是想问当日朱柔则小产和本宫落水之事?”季欣然好似知道芊玉心中所想,不在意的笑道。 “是。”芊玉尴尬一笑。 “无妨,本宫不是说了,只是生育困难,又不是完全不能生,本宫还是觉得有希望的。当初那件事,大抵也有皇后的手笔,只是本宫没有确实的证据。” “只是奴婢听说太后当时已暗地里告知皇后,朱更衣腹中之子是要归于皇后名下的,她怎么反而会去害朱更衣呢?” “太后那般说一则是想要皇后帮忙保住那个孩子,二来给皇后吃个定心丸,免得物极必反,使得皇后先下手除了朱柔则。只是皇后早就不是当年在朱府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了,怎会任由太后这般摆布,朱柔则害了她的孩子,却让她养着朱柔则的孩子?”季欣然冷笑一声,“怕是换了谁都不愿吧?何况如果朱柔则的孩子生下来,太后必定会尽全力扶持这个孩子成为太子,那将来待皇上百年后,朱柔则势必会被追封为太后,朱宜修怎么会肯?” “可这样一来皇后还是没有皇子啊?” “你可别忘了,这宫里可不是只有朱柔则一人会生孩子。如今朱家只剩朱宜修一个女儿,太后便是以前再不喜欢她,如今也要尽全力支持她,保住她的后位,本宫若这时候争权,太后对我就不只是有隔阂这般简单了。我不否认权利是个好东西,可有的时候越想抓紧,失去的就越快,更何况,若想要权利,位分高了,自然就易得,本宫何必急在这一时。” “娘娘英明。” 季欣然知道当日之事自己虽是被无意牵连,可结果却令自己难以有孕,朱宜修这算是误打误撞一箭双雕了,玄凌虽查出了结果却不能责罚,一是因着当日推自己下水的是朱柔则,朱柔则尚且不是故意,朱宜修就更未计算到这步了,这样比较来看,朱宜修的责任简直是小之又小,二来是朱柔则已入冷宫,朱家女儿如今只剩朱宜修一人,太后又病着,玄凌就算处罚朱宜修又能罚些什么?禁足?罚俸?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且不说这件事根本不到废后的程度,即便玄凌因着爱重自己而想要废后,除了前朝御史的上谏和对自己的口诛笔伐,怕是太后也直接能被玄凌给气死。季欣然知道她迟早会和朱宜修对上,所以如今处不处罚都不要紧,来日方长,她不急。 第十一章 厌胜之术 自十月开始,天气渐渐冷下来,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玄凌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季欣然只好时常往颐宁宫去代替玄凌尽孝。 这日,季欣然刚从颐宁宫出来,依琴便迎上来低声说道,“娘娘,凤仪宫出事了。” “怎么回事?” “听说皇上今日下朝原本要往颐宁宫去,走到半路凤仪宫的人来报说是和嘉帝姬发热了,皇上便转道去了凤仪宫,谁知道刚进殿内还没说上几句话,皇后娘娘就昏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咱们去看看。”季欣然边说便带着侍女往凤仪宫方向去。 进了昭阳殿,皇上端坐在主位上,一脸不虞,两位太医跪在下方。 “嫔妾给皇上请安。”当着外人的面,季欣然自是规规矩矩的。 “阿昔来了,坐吧。” “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和帝姬不大好,便过来看看。” “阿昔有心了,进去看看皇后吧。” “你们是素日为皇后和帝姬诊脉的,皇后和帝姬的情况你们最清楚,怎的今日倒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季欣然走后,皇上看着底下两个太医,气就不打一处来。 “皇上恕罪,臣等为娘娘与帝姬诊脉,却实在未发现能致使娘娘和帝姬有恙的原因啊,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和帝姬的身体都是逐渐好转的。” “皇后和帝姬今日都吃了些什么?”皇上看着侍立在一旁的绘春。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早只吃了小半碗粥便觉得胸闷,奴婢陪娘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之后休息了一会,娘娘又觉得胸闷,然后皇上您就来了,之后……”之后说着话就晕了,玄凌也就知道了。 “去把乳母叫来。” 没一会,和嘉帝姬的乳母张氏进到殿内。 “奴婢给皇上请安,今日帝姬起初一切正常,只是醒的早了些,奴婢给帝姬喂了奶,又陪着帝姬玩了会,帝姬便有些困倦,奴婢便哄帝姬睡下,待到快午膳帝姬还未醒,奴婢这才发现帝姬发热了。” 正殿里玄凌正问着话,内室里,季欣然看过了皇后和帝姬,帝姬小脸红红的,刚用了疏散的药,睡得不大安稳,倒的确是病了的样子,可皇后脸色红润,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却始终不醒,季欣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季欣然回到正殿,此时凤仪宫几乎所有侍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玄凌正在问皇后和帝姬这几日的日常,宫人回复都说皇后和帝姬身子并无不妥,如今突然同时有恙,不免玄凌多想一些。 “再去传几个太医来,协助章太医和胡太医再把这昭阳殿内外,不,把整个凤仪宫每一寸都给朕仔仔细细的查验一遍,看看还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另外再传两个医女,查查皇后和帝姬身边伺候的人身上,衣服,头饰,香包都有无问题。” “是。”玄凌吩咐完,便有人退出昭阳殿去请太医和医女。 过了一会齐月宾,苗月华和甘静茹也都陆续赶过来,和季欣然一起坐在皇上下首,等待太医查验的结果。季欣然突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过了约两个时辰,几位太医与医女来回禀,凤仪宫并未有任何不利于娘娘和帝姬的东西。“荒唐!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来告诉朕,皇后和帝姬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太医们只一味磕头求饶,查不出原因被责罚倒也罢了,皇后和帝姬若有不测,掉的怕不只是他们自己的脑袋。喧闹间,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太医似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玄凌道,“微臣斗胆,若无任何病因,皇后娘娘和帝姬恐是……” “是什么?”玄凌瞟了他一眼。 “恐是……被人施了厌胜之术。”说完跪倒在地,整个上身匍匐在地上。 立时间,整个殿内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放肆!”玄凌猛然站起身将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划过了年轻太医的额头,也擦破了甘静茹的手。年轻太医脸上的伤口似乎很深,血水混着汗水一起流过半张脸,他也不敢抬手去擦,甘静茹饶是从小娇生惯养,这时候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出一点声响。皇上雷霆之怒未减,这时候谁敢再惹了皇上不痛快,管你有罪没罪都得陪着一起死。 季欣然看着自己裙边被茶水沾染上的痕迹,忽然明白了她那种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原来就是在这,厌胜之术。宫里现在只有她,齐月宾,苗月华和甘静茹四个嫔妃,季欣然自己没做过自是清楚,且她宫里除了自己带进宫的心腹,其余都是皇上指派的人,自是不会有内鬼,谁想害她也害不到。齐月宾行事一样低调,又无宠无子,平日也是老实本分,应该也不会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吧?又有谁会去害这样一个存在感极弱的人?那么只剩苗甘二人了!季欣然脑里又突然闪现皇后红润的脸色和帝姬不安的睡容,一时只觉得有许多谜团缠绕在一起,迫使她想要解开看一看源头在哪里。 沉默许久,玄凌终于开口,“李长派人去各宫,查!掘地三尺也给朕找出来!只是你们……”玄凌看了一圈在殿内的几个嫔妃,看到季欣然时,突然纠结起来,查,会不会让阿昔觉得他不信她,虽然玄凌也知道,无论谁是幕后之人,阿昔都不会是,他的阿昔自是坦坦荡荡之人,便是真与谁不和,也不屑于做这种不齿之事。可若是所有人都查,却只不查她,且不说会让旁人对她心有芥蒂,以后若再有什么,阿昔也会被人诟病。 “那便先从嫔妾宫里查起吧。”季欣然心里明白玄凌的纠结,刚要开口表示自己宫里也要查,便听到一旁传来这一句。 是齐月宾,似要为玄凌和她解围一般,季欣然冲她微微一笑,转头对玄凌说,“不拘是谁的宫,都要仔细查,除了我们姐妹几个住着的,便是那些没有住人的,荒废了的,都要查,只是太后宫里是不用查的。” “没错,熙贵嫔说的对,李长,你多带些人,给朕仔仔细细的查!只是为避嫌疑,这殿内之人就都不要随意走动了,只在此等着结果便是。”而后又看向李长说,“记得,悄悄的办,别惊扰了太后。” “是,奴才遵旨。”说完,便带着小厦子吩咐侍卫一齐去查。 这一等便等到了月上梢头,季欣然只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李长带人回来了。殿内之人,除了玄凌和季欣然,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有些人的性命很有可能今天就会交待在这了。 “皇上,”李长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连说话也不是以往那般有底气,“奴才奉皇上之命搜查各宫,已搜查完毕,特来向皇上复命。” “说。” 李长咽了下口水,又看了看几位嫔妃,“奴才在瑶华宫后殿的杨树下发现了写有皇后生辰八字的布偶,在冷宫的后墙根发现了写有和嘉帝姬生辰八字的布偶,又在秋来宫西茶房的房梁上发现了写有……写有……”李长每说一句,玄凌的脸就黑一分。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太后生辰八字的布偶。”李长说到最后只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胸膛里,示意身后的宫人把放着布偶的托盘呈给皇上。 “放肆!”玄凌暴跳如雷,直接冲到甘静茹面前把布偶砸向她,“甘静茹,你有几个脑袋,你们甘家有几个脑袋,竟敢诅咒太后!” 甘静茹和苗月华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哭着喊冤。季欣然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这宫里果真是一刻都消停不得,这两年宫里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甘静茹和苗月华一向是以做皇后为目标的,尤其是甘家。朱柔则从一开始就到处蹦跶妄图富贵与荣宠,皇后更是心计十足,深藏不露,宫里一共六个天子妻妾,四个都是不安分的,季欣然觉得这几年自己着实过的辛苦,明年选秀定要选些安分守己的才是。 “其他宫室可有发现?”玄凌瞪着苗甘二人向李长问道。 “奴才敢确保绝无遗漏。” 季欣然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这么巧皇后平日都好好的,在皇上来看望帝姬时突然晕厥,这么巧突然有个脸生的太医怀疑有巫蛊之事,这么巧李长带着人不费力的就找到了证物。季欣然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局面,背后之人可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果然玄凌开口说道,“贵嫔和容华便先回宫吧,李长带上这两个毒妇回仪元殿,再去让人把冷宫那个贱妇给朕带过来!”说罢,起身便先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 ***************** 漪澜殿。 “娘娘,在想刚才的事么?”芊玉给季欣然奉了盏茶。 “本宫在想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甘婉仪和苗嫔做的?” “本宫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且不说她们才进宫多久,如何会懂这些?本宫虽年纪小些,但自小在宫中长大,许多事倒是也明白,若厌胜之术真的有用,只怕朱柔则早就是皇后了,何必还等到现在?何况若换作是你,你会把这等重要的东西随意埋在墙根和树下?”季欣然嗤笑一声。 “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幕后之人,娘娘可有猜测?” “事实早晚都会浮出水面。只是宫中怕是又会不平静了。” “可若不是她们……” “自大周开国以来,就没出过几桩巫蛊之事,但凡有,那就必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布偶上只是后宫嫔妃,兴许前朝大臣上书求情,皇上尚且能调查一番,可是此次事情涉及到了太后,谁不知道皇上最是孝顺,这种事自然是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的。更何况有些人既已做好了陷害的打算,自然会把尾巴都扫清,即使调查了怕也是无迹可寻。”只是她倒真敢这般牵连太后,就不怕太后察觉么? 第二天一早仪元殿传来消息,有甘氏和苗氏宫中的宫女指认二人都曾有几日只和心腹待在内室,不让旁人进入主殿,而制作布偶的料子经查也只有两人宫中领过,且在甘氏宫中还寻到了未用完的碎料。两日后玄凌下旨:正五品嫔苗氏与婉仪甘氏对皇后与和嘉帝姬施厌胜之术,戕害中宫,谋夺后位,祸乱后宫,更衣朱氏妄图暗害太后,罪不容诛,三人皆贬为庶人,赐死。甘苗两家三族之内皆斩首,三族之外皆贬为庶人,流放漠北。朱氏一门贬为庶人,迁出京城。 “四哥,写有太后生辰八字的布偶是在秋来宫找到的,为何圣旨上却言是朱更衣暗害太后?且嫔妾觉着此事还尚存许多疑点。”季欣然在仪元殿与玄凌谈论此事。 “朕知道此事证据并不完全充分,但是若不是甘苗二人做的,便只能是月宾或皇后,然而却没有一丝线索,要么真的是甘苗二人,要么是另外之人手脚太干净,这事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若朕迟迟不下旨意,只怕天下人都认为朕是包庇罪魁祸首。且甘苗两家也并不干净,甘苗两家贪墨军饷,盗卖前线战马,这件事朕之前便有所耳闻,只是前两日才刚刚收集到证据,朕还没来得及办他们,他们的女儿便先给朕弄出这样的事!且朕下旨诛杀甘苗二人,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之前你落水一事,也有甘氏的手笔在,那两个宫女,其中有一个便是甘氏安插但朱氏身边的。至于圣旨上写朱氏暗害太后,这个罪名要比暗害皇后更大,朕要铲除朱家,就必须要把这个罪名按在朱柔则身上。” 太后收到消息时,玄凌已将旨意下发。太后万想不到玄凌竟会对朱家动手,顿时气得仰倒,忙命人寻了玄凌过来。 “皇帝如今眼中还有哀家么?不如连带着哀家一并贬为庶人的好!”玄凌脚刚踏进颐宁宫,便听到太后的斥责。 玄凌并不说话,只是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太后。 “皇帝只一味看着哀家做什么?就没有什么要对哀家解释的么?” “朕有话说,但却不是向母后解释,朕并不觉得需要对母后解释什么。朕看着母后也只是在想朕是否真的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皇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你该对母后说话的态度么?你若不是母后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这是玄凌第一次对着太后自称“朕”,太后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得无以复加。 “若是母后的儿子,朕怎么觉得朕连那些外戚都比不过呢?” 玄凌语气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太后此时不知是气愤多还是惊惧多。 “皇帝怎么会这么想?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朕?先是让朕封宜修为妃,后又逼着朕封朱柔则为小仪,母后明知她算计朕,明知朕厌恶她,却还在除夕夜宴给朕的酒中下了药,令她有孕。旁人算计朕也罢了,您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帮着旁人一起算计您的亲儿子!朕早就知道,只碍着您是朕的母后,朕也没有说过什么。皇后与和嘉,纵有朱氏与陶氏陷害,您百般包庇,朕也依旧未置一词。朕想和嘉若精心照顾,身子许是慢慢会好,朕也会给宜修皇后的尊位,况且这毕竟是后宫之事,朕也不想驳了您的颜面,只是您依旧不满足。朕一向对您孝顺有加,但想来母后也并在意朕的孝顺。后宫也就罢了,前朝的事母后竟也想要插手。朱家,仗着是母后的娘家,横行无忌,欺男霸女,与民争利,这些事母后当朕不知道么?朕一直在给他们机会,给母后体面,但是母后身为大周的太后,竟对娘家的所作所为毫无规劝之心。就在昨日,朕竟然接到消息说承恩公之子,您的侄子,朕那名分上的表哥朱衡铭强抢民女欲纳为妾,竟将那女子全家都打死了。事后那朱衡铭竟还不屑一顾,承恩公更是一味溺爱自己的儿子,利用自己的身份势力将此事强行压下。” 玄凌目光直直盯着太后,苦笑一声,“这件事母后也知道吧?为了帮朱家,便当作从未发生过一般瞒着朕。若不是朕手下人查到了此事,母后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母后这般为了朱家,竟是连朕在百姓心中的声名都不顾了么!如今朕只是将朱家一门贬为庶人,迁居永州,朕已是宽仁至极!母后放心,朱衡铭虽突发疾病而亡,但朕定会好好保全您太后的尊荣,如今事情既已了了,后宫之事交给熙贵嫔便是,母后就好好的在颐宁宫颐养天年吧!” 玄凌拂袖而去,太后却仿佛依旧能看见方才玄凌冰冷的眼神,皇帝已经知晓了朱家的所作所为,后宫的事都交给熙贵嫔,这是什么意思?她被架空了?那她这个太后又与那些个太妃有何区别?谁还会把她放在眼中?她要的不是只龟缩在这小小一宫里,她才是后宫之主,她要有无上的权利!太后怒极攻心,顿时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一时间颐宁宫慌乱不堪。 第十二章 和嘉薨逝 乾元五年十二月二十七。 季欣然正在用早膳,想着用完膳后再传内务府总管来核对一下除夕夜宴的各种布置和菜品。自巫蛊事件后,皇后身子又不好了,也取消了晨昏定省,季欣然又重掌协理六宫之权。 月晴进来禀报,“娘娘,皇上身边的厦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娘娘,和嘉帝姬怕是不好了!”小厦子快步进来,一脸焦急。 “皇上知道了么?” “皇上刚刚下朝,正往凤仪宫去。” “你先去吧,本宫更衣之后即刻就去。”季欣然心里只剩惋惜。 “娘娘……”小厦子打了个千忙着赶往凤仪宫去了,芊玉也是一脸焦急。 “芊玉给我换件颜色素些的衣裳,月晴也吩咐下去,让咱们宫里的人都换上颜色素淡的衣裳。”季欣然心道和嘉帝姬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 ***************** 凤仪宫中。 朱宜修瘫坐在和嘉帝姬所住的偏殿内室门口哭的不能自已,剪秋和绘春亦是眼圈红红在一旁劝着。玄凌低着头呆坐在主位上,内室中三位太医正在施救。 季欣然进殿施礼,“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阿昔来了,坐吧。”玄凌声音低沉,听起来很是疲惫。 季欣然觉得自己大概能够体会玄凌的心情,和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自然是不同的。如今纵为天子,执掌皇权,面对女儿重病缠身却也无能为力。季欣然也不在意皇后是否理会她,径直走到玄凌身边,握住他的手,她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 随后齐月宾也到了,请了安之后也陪侍在一旁。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太医急急出来跪地叩首,“微臣医术不精,和嘉帝姬……薨了。” 殿内宫人纷纷跪下小声啜泣,外面执事太监口中喊着“和嘉帝姬薨”,声音远远的传出去响彻紫奥城上方。整个凤仪宫的人跟着一起哀悼这位尚不足三岁的帝姬。季欣然的手背有些湿润,她知是玄凌落泪了,此时玄凌只是一个父亲,他的女儿不到三年的生命里始终缠绵病榻,每日与汤药为伍,玄凌每次去凤仪宫,她都是病着,睡着,他甚至没有听过她叫一声父皇,但这些并不妨碍他爱这个女儿,他甚至想哪怕这一生和嘉都是病殃殃的,但是宫里什么稀奇的药材没有呢,他想看着和嘉嫁人,生子,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玄凌心痛难当,季欣然也不比他好受多少,一方面是她自从那日侍寝后,他们也算真正交了心,她实不忍玄凌这般难过,另一方面,她也为和嘉帝姬难过,即使她平日与凤仪宫没什么交集,但是和嘉毕竟是玄凌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何女人间的争斗,一定要涉及到孩子,稚子无辜,更何况和嘉是皇后亲女。此时皇后哭的撕心裂肺,季欣然可不觉得皇后是后悔于她的所作所为,巫蛊事件后,季欣然愈发觉得皇后才是幕后黑手,于是不惜动用了摄政王生前埋在宫中的势力,总算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这几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看上去皇后都是受害者,实际上所有的事情恰恰都是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当年一心以为自己怀着的是儿子,可生下来却是女儿,且又体弱多病,皇后便不甚喜爱,按说生产伤了身子不能再孕,自是该十分宝贝这唯一的女儿,但皇后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只想用这个病弱的女儿为她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陶夫人送的银锁有毒,皇后自己懂医理,自然早就知道,但皇后非但没有早为帝姬医治,反而任由公主继续佩戴,直至事发,以此扳倒了陶夫人。这件事之后和嘉帝姬的身体已经脆弱到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她的命,而皇后这时发现了甘静茹动用了甘氏一族早先埋在凤仪宫里钉子欲下药害她,她深知甘氏一早就有觊觎后位的野心,遂秘密处理了那个下药之人,又命人做了布偶,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反将了甘氏一军,还顺带除去了苗氏和冷宫里的朱氏。而和嘉帝姬当日的症状,是皇后利用两位太医的家眷威胁太医给帝姬下了发热的药,帝姬接二连三身体受损,自是回天无力了。皇后真是好谋算,用一个体弱且不知道能否养大的公主,一举除掉了朱氏母女和甘苗两族。如今朱家只余她一个女儿,太后更会想方设法保全她坐稳皇后之位。 季欣然不知玄凌是否知晓这一切,但是她知道,倘若没有能一击必中的把握,那皇后的位子便始终会稳如磐石。只是,朱宜修,无论你日后再如何算计,若你再令四哥伤心,我绝不饶你。 和嘉帝姬薨逝,太后与皇后病着,宫中其他人亦没有心情再庆贺除夕。本就是冬天,宫人们又都换了丧服,整个宫中真正都被一片白色覆盖了。 由于和嘉帝姬年纪尚小,便只停灵二十七天,正月二十五,玄凌下旨封和嘉帝姬为和嘉固伦公主,葬于皇陵。 之后几日章太医和胡太医便以未能保全帝姬之由向玄凌请辞还乡,而当日在昭阳殿为皇后和帝姬说话的年轻太医替代了他们的位置,逐渐成为皇后身边最信赖的太医。 ***************** 乾元六年三月,宫里低迷的氛围渐渐散去,玄凌一如既往地上朝,批折子,见大臣,闲暇时也去季欣然和齐月宾的宫中走走,可二人还都未有身孕。太后虽也为和嘉帝姬伤怀,但总还是要顾全大局,便时常派了身边的姑姑去凤仪宫宽慰皇后。这日又叫了玄凌下朝后到颐宁宫说话。 “皇帝,哀家知道你心里还为和嘉那孩子难过,但你是皇帝,首先想到的是天下,要把大周朝延续下去,就要有更多的子嗣,如今已是你继位的第六个年头了,膝下连一个皇嗣都没有,宫里人又少,三年的时候你因刚继位念着国库不丰,不想劳师动众,便取消了选秀,按祖宗规矩应是三年一选秀,今年选秀无论如何便是不能再推脱了,也该选进来些可心的人为皇帝开枝散叶了。” “儿子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皇后病着,选秀的事便交给阿昔去办吧,齐容华从旁协助。”玄凌自当日与太后争吵之后,任何时候与太后说话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也好,那便让她们去办吧。” “你得闲便亲自去凤仪宫告诉皇后,之前的事便也罢了,如今新人要入宫了,她也该有个皇后的样子,一味的这么病着,真病也好,假病也罢,当年帝后大婚,皇后便因病未能让皇帝与她同宿一月,如今这般,难道新人阖宫觐见的规矩也要取消么?若是这样,不如她这个皇后之位也早日让贤了的好!”玄凌走后,太后吩咐竹息。 “太后息怒,奴婢明日便去说与皇后听,想来皇后念着太后您惦记,身子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太后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以朱宜修的心计和头脑才适合当皇后,朱柔则在这方面确实是不如朱宜修,即使勉强成为皇后,也迟早被人拉下来。所以无论朱宜修做了什么,她若无力阻止,也只能在事后帮她抹去痕迹。 六月起,各州府开始了三年一度的大选。秀女们需要层层选拔,通过前几轮筛选,各项指标都完全合格的,才能进入到最后的殿选。 宫里,季欣然和齐月宾也开始忙着最后的殿选事宜。因着本朝从未选秀过,便命礼部和内务府将一切仪制都比照先帝在时的选秀仪制进行。云意殿内各殿的桌椅陈设,香炉用品,当日的茶水点心,各色果子,伺候的太监宫女,甚至于庭院中的花草,季欣然要求每一样都要做到事无巨细。这是她第一次操持选秀之事,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脸面,自然不能有一丝差错。 ***************** 漪澜殿。 八月里天气愈发炎热,因着选秀,便不能去行宫避暑。芊玉呈上一盏冰碗,各式时鲜瓜果浇了蜂蜜,再撒上些细碎的冰,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夏日里用上一盏最是清凉解暑。 “各州府提交的名单都齐全了么?这冰碗不错,让人去给四哥送一盏。”季欣然边吃着冰碗边和芊玉说话。 “回娘娘,都已经到了,此次各州府推选的秀女共计一百一十八位。”说完又吩咐小成子去给皇上送冰碗。 “再过几日就是殿选了,你得空再去云意殿看看,另外再让内务府派两个年长些的姑姑过去,选秀那日,若有不安分的,也好及时来回禀。” “是,娘娘。” 第十三章 初次选秀 选秀当日,玄凌带着季欣然坐于殿上。依照季欣然如今的位分,本是没资格陪同皇上一起选秀的,只是如今太后与皇后尚未病愈,而季欣然本就得宠,玄凌自是不会在意这些。而齐月宾位份更是只在容华,连主位都不是,便更不能来了。 一百一十八名秀女,皆等待于云意殿侧殿,六人分为一组,叫到名字的随引路公公一同进到云意殿正殿等待皇上挑选,选中即留牌子,赐香囊,暂居本家等宫中下旨赐位分,或指给某位宗室亲王,赐教引姑姑教授宫中礼仪。未选中的撂牌子,赐花,便可归家自行婚配。 “嫔妾看这些秀女各具特色,四哥可有喜欢的?”季欣然偏头看向玄凌。 “阿昔可是醋了?”玄凌笑道。 “宫里多些人,也好有人陪嫔妾说说话,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既是这样,不妨阿昔帮朕看看,可有你中意的?”玄凌笑着与季欣然打趣道。 正说着,又进来一组秀女,只听司礼太监念到,“齐州知府冯参之女冯若昭,年十七。” 冯若昭盈盈下拜,“臣女冯若昭参见皇上,参见贵嫔娘娘,愿皇上万福金安,娘娘安康吉祥。” “可都会些什么?” “臣女愚钝,只略识得几个字。” “礼仪倒是不错,可与贵嫔比肩了。”玄凌看起来还算满意。 “臣女怎配与贵嫔娘娘相较。”冯若昭低头恭敬道。 “倒是知礼,”玄凌虽夸赞一句,却也不觉得谁能比得上季欣然,冯若昭若是顺杆子爬,玄凌肯定不会留牌子,反倒她这样谦逊,玄凌倒觉得还算懂事,又问季欣然,“阿昔觉得怎样?” “四哥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臣妾也觉得这位秀女很是端庄。” “那便留牌子吧。” “齐州知府冯参之女冯若昭,留牌子,赐香囊。”这可是今日看过这么多秀女中第一个被皇上留牌子的人,司礼太监都觉得高兴,声音也更洪亮了些。 “谢皇上隆恩。”冯若昭眼中稍有喜色,却依然规矩行礼。 “蜀州参领吕兴合之女吕盈风,年十六。” “臣女吕盈风参见皇上,参见贵嫔娘娘。愿皇上万福金安,娘娘安康吉祥。” 季欣然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位秀女声音清脆响亮,举止飒爽干脆,宫中倒是少见这样的女子。” “确实如此。你都读过哪些书?” “回皇上话,臣女于诗书上不甚通晓,只会写自个儿的名字罢了。”吕盈风不卑不亢的回道。 “那你都会些什么?”玄凌倒觉得有点意思,这秀女不通诗书,但说起来非但不觉得惭愧,反而好似还有些骄傲。 “臣女喜欢舞剑。” “只是如今这大殿上自是没法子让你舞了,待日后有机会再让朕与贵嫔看看吧。” 季欣然看出来玄凌对吕盈风挺感兴趣的,她也不吃醋,因为她也觉得很有趣,她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着实喜欢这样有些英气的女孩子。 便看向司礼太监,“还不记名留用。” 司礼太监便又喊到,“蜀州参领吕兴合之女吕盈风,留牌子,赐香囊。” 又看了两组,有一粉色衣裳长相娇媚的女子,颜色也算是此届秀女里拔尖的,季欣然便也让玄凌留下了。 “长安侯汤伯约之女汤静言,留牌子,赐香囊。” 一直到黄昏,才把所有的秀女都看完,最终,除了冯若昭,吕盈风,汤静言三人外,又有陆茵,秦如萱,李岫云三人,共计六人入选。 ***************** 漪澜殿。 “娘娘也累了一天了,先用些点心,歇息一会,马上就能用膳了。”芊玉呈上点心又为季欣然揉着肩。 “饶是长得再漂亮的美人,连着看了一整天也是累得慌。四哥本来是要来漪澜殿和本宫一起用膳的,结果半路听说有大臣求见,又去了仪元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膳呢。芊玉,你吩咐小厨房再做些点心,让玉书给四哥送去。” “是。” “对了,你明天派人去凤仪宫问问,入选秀女的宫苑和位分,请皇后给个章程。” “是,奴婢记下了。” 翌日。 “给熙贵嫔娘娘请安。”剪秋施礼一拜。 “快起来吧,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回贵嫔娘娘,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今尚未完全恢复,太医说切忌操劳,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拟定入选秀女的宫苑和位分,还要请娘娘您多多费心。”剪秋面带微笑很是恭敬。 “皇后娘娘言重了,为娘娘分忧本就是妾妃之责,何谈费心呢。原本本宫也正要让芊玉去请示皇后娘娘呢,如今倒劳烦你跑了这一趟。” “娘娘折煞奴婢了,娘娘若无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芊玉去送送。” “娘娘,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月晴在一旁问道。 “不过是想给此次入选的秀女们一个下马威,若你是她们,知道了关于你此次进宫的宫苑和位分,皇后根本无心理会,你会怎样想?” 月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皇后娘娘是想让众位小主知道,皇后娘娘根本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不错,以此凸显她皇后之位的高不可攀,真不懂她,皇后之位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何必演这一出,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容不得人。” 这话月晴便不能接了,只道“娘娘先小憩一会儿吧,左右还要过几天才去各位小主府上传旨呢,也不比急在这一时。” “也罢,先扶我去睡会,下午先把这些拟定出来,晚上拿去给皇上过目,之后还得让内务府指派教引姑姑不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可不能拖拖拉拉的。” “是。” ***************** 仪元殿。 “皇上,熙贵嫔娘娘来了。” “快,请贵嫔进来。” 季欣然扶着芊玉的手走进殿内,“给四哥请安。”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可用了晚膳?” “嫔妾未曾用膳,皇后娘娘交由嫔妾拟定了此次入选秀女的宫殿和位分,嫔妾想着拿来给四哥过目,顺便再蹭顿晚膳。” “朕便知道你定是想朕这的吃食了。”说完笑着吩咐李长去传膳,“阿昔便给朕念念吧。” “此次入选的秀女家世都差不多,嫔妾便把她们的位分排的也都近了些。冯氏为小仪,居畅安宫毓灵斋;陆氏为小媛,居景阳宫漱玉苑;汤氏为良娣,居长春宫玉笙楼;吕氏为贵人,居翠微宫枕霞阁;李氏为才人,居钟粹宫凌菡苑;秦氏为美人,居延福宫晴芳阁。” “嗯,不错,这几个宫殿距离都不算太远,让她们聚在一起也热闹些。” “只是六人都没有封号,皇上可要给哪位妹妹赐号么?”宫里论资排辈向来是看位分,所以即使有的秀女年龄大于她,也一样要称为妹妹。 “暂且不必,待进宫后再看看,若有好的再赐号吧。” “也好,听四哥的。阿昔这般为四哥分忧,四哥拿什么赏我啊?” “这不是给你做好吃的去了嘛。” “那还不快着,人家都饿扁了。”季欣然抱着肚子装可怜。 “你个小馋猫。” 第十四章 汤氏有孕 乾元六年九月十五,六位入选秀女进宫。 漪澜殿。 “秀女们都进宫了么?”季欣然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抚摸着指甲上的丹蔻。 “回娘娘,辰时都已进宫了。”芊玉在一旁回禀。 “要派发的赏赐都打点好了么?” “都已妥当了,按娘娘的意思,冯小仪和吕贵人各多一成,其余小主皆是按位分高低备下的。” “很好,待凤仪宫的赏赐送去后,再让月晴彩梦她们去吧,可别抢了皇后娘娘的风头。” 季欣然很不屑皇后的这番作为,选秀时一直以病为借口,大事不问,小事不理的,如今秀女进宫了,皇后的病就奇迹般的好了,还真是怕彰显不出她皇后的威仪。 ***************** 三日后,昭阳殿,阖宫觐见。 皇后一身正红色朝服,端坐在正殿主位。季欣然和齐月宾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下首。殿中央六位新入宫的嫔妃正在向皇后行礼。 “几位妹妹起来吧,如今你们既已进宫,定要好好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嫔妾们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她身边的总领太监江福海又继续说道,“众位小主向熙贵嫔娘娘请安。” “给熙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众位妹妹都起来吧,”季欣然可用不着给新人下马威,很快就便叫了起,又转头看向皇后说,“嫔妾看这些妹妹只觉得亲切,往后这宫中可要热闹了。” “是啊。”皇后又向众位新人引见齐月宾。 “敬事房那边已制好众位妹妹的绿头牌,今日开始你们便可预备着侍寝了,各自都回去好好准备吧。” 如此这般又说了几句,皇后便让众人散了。季欣然走在最前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邀请众人有空到漪澜殿走走。 当夜原本该是新晋妃嫔侍寝的日子,玄凌却来了季欣然这里。 “四哥怎得没传召新妹妹,反而来了阿昔这里?阿昔还以为有了新妹妹,四哥就该把阿昔忘了呢。”季欣然知道玄凌在本该是新妃侍寝的头天到她这里来,是在向众人展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季欣然心里很甜,嘴上却依然不饶人。 “朕的阿昔这么好,朕哪里舍得忘了。”玄凌也不恼,抱过季欣然吻上她鬓边。 季欣然红了脸,殿内众人极有眼色的退下。“那四哥怎得没去皇后娘娘宫里?” “朕懒得应付她。”一提到皇后,玄凌表情便透着不耐烦。皇后这招坐收渔翁之利他自然知晓,只觉得皇后如今越来越没有中宫的气度了。但因着皇后为中宫,也不好太给她没脸,却也只在初一十五才去皇后那里,其余时间几乎不会踏足凤仪宫。 “今夜朕是来陪我们阿昔的,何必提旁人扫了兴致,阿昔这些日子也劳累了,便让朕来服侍阿昔就寝如何?”说罢,便打横抱起季欣然往床边走去,季欣然羞涩的将脸埋入他的怀中。 红纱帐暖,一室春色。 ***************** 之后三天,玄凌才开始陆续召新人侍寝,第一个翻的便是冯若昭的牌子。对于冯若昭,玄凌还算满意,虽然诗书上不如季欣然一样精通,但是稳重识大体却如季欣然一般,侍寝之后便晋位嫔,赐号敬。 翌日,季欣然午睡刚醒,依琴便进来禀报,“娘娘,敬嫔前来拜见,人已在正殿。” “请去西暖阁,本宫梳妆后即刻过来。” “是。”依琴依言退下。 季欣然一踏入西暖阁,冯若昭便起身行礼,“嫔妾参见熙贵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快些起来,”季欣然上前虚扶一把,“让妹妹久等了。” “嫔妾不敢。” “妹妹快请坐,本宫一直都盼望能多几位妹妹相伴,平日也能说说话解个闷,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便只有本宫和齐容华二人,实在是无聊的很,如今妹妹入宫了,往后可要多来漪澜殿坐坐才好。” “是,嫔妾初入宫,人又愚笨,日后若有失仪之处,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妹妹客气了,本宫能有什么指教的呢,不过是入宫时日久了,慢慢也就懂了,只是皇后身子时有病痛,本宫奉旨协理六宫,妹妹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本宫说就是了。”说完又回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芊玉说道,“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前些日子山东巡抚进献的东阿阿胶,去拿两盒来给敬嫔小主带回去。”芊玉微笑退下。 “娘娘,嫔妾如何当得起呢?进宫当日,娘娘给的赏赐已比其他姐妹多出许多了,嫔妾怎好再拿娘娘的东西呢?” “你既知本宫给你的东西比旁人多,便也该知道本宫看重你,本宫向来喜欢守规矩礼仪之人,你做得很好,又有何担待不起的呢?” “是,嫔妾多谢娘娘。” 敬嫔走后,芊玉侍立在一旁问道,“娘娘是要拉拢敬嫔?” “如今皇后身子有所恢复,既有新人入宫,我自该寻些好的收为己用,既保全了她们也是保全了我,否则在这宫中亦是如履薄冰。” 直到一月后,新人都已侍寝完毕,玄凌给每个人依例晋封了位分,汤静言为汤嫔,陆茵为陆嫔,吕盈风为吕小仪,李岫云为李贵人,秦如萱为秦贵人,只是六人中唯有冯若昭有封号。 因着吕盈风爽利的性子,季欣然也愿意时常多和她聊上几句,闲暇时间,总是季欣然,齐月宾,冯若昭,吕盈风四人聚在一起。是以每月侍寝,除了按规矩初一十五去到皇后那里,再有几天玄凌独宿,嫔妃之中,季欣然依旧是最得盛宠,独占了七八日,齐月宾,冯若昭,吕盈风各占两三日,其余各人,每人能余一两日。 汤静言虽样貌出挑,刚进宫也着实颇得了些宠爱,但却不太会为人处世,时常仗着玄凌的宠爱恃宠而骄,对与她同时进宫的嫔妃很是不屑一顾,敬嫔位分虽与她相当,但是因着有封号,所以地位也在她之上,她一贯不服气敬嫔不如她貌美,却又偏偏是几人中唯一有封号的,因此对敬嫔也是不假辞色,更遑论同级的陆嫔和位分在她之下的几人了。 渐渐地玄凌对汤静言召幸的也少了,而季欣然则觉得这种空有美貌的人还是不要结交为好,否则迟早被她坑惨。若是性子好些,再加上姿色上佳,便是诗书不通,文辞不明,至少也会多得一段时间恩宠,便是再有个孩子,人生也就圆满了。可这刚入宫不久便把同进宫的几人都得罪个遍,这样无脑之人还不如性子跳脱的秦贵人,怕是日后也不会再多得青眼了。 **************** 日子不慌不忙的过,转眼到了乾元七年。 四月里,有消息传来,长春宫汤嫔已有孕三个月。玄凌得了消息很是高兴,这是继五年和嘉帝姬薨逝后他得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直接晋封汤嫔为容华,太后一向盼着玄凌子嗣充盈,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更是赏赐了许多东西。季欣然一方面为玄凌感到高兴,一方面想着汤静言有孕已满三月消息才爆出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后者,这位汤容华倒也有些小聪明。 到六月,太医已向玄凌禀报汤容华此胎应为男胎,玄凌这两年很是看不上皇后,也不想把长子交给她,便来和季欣然商量,想让季欣然抚养。季欣然开始很诧异,后又说希望孩子能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长大,且汤容华若真生下长子,那便是玄凌的第一个皇子,这样大的功劳,封为贵嫔也是应当,到时即为一宫主位,抚养自己的孩子也顺理成章,玄凌考虑之后倒也觉得可以。其实季欣然还有点私心,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有孩子,何必要养别人的孩子,另一方面,即便真去抚养旁人的孩子,生母如敬嫔,吕小仪这般倒还无妨,若像汤静言这般少根筋的人,往后不定会有什么乱子呢。 因着汤静言怀着的是玄凌的第一个皇子,太后便特意指派了两位嬷嬷过去照料汤容华和腹中皇嗣,而汤静言有孕后也渐渐多了些母性的温情,倒不似初入宫时般毛躁,玄凌渐渐的也对她也多了些宠爱,时常去长春宫陪她说话,宫中众人一时倒也不敢妄动。 十月初,汤静言于长春宫诞下皇长子,汤容华晋为贵嫔,赐号悫,出月后便搬到长春宫正殿去住。这一旨意,直接断了太后欲让皇后抚养皇长子的念头。太后事先并不知晓玄凌打算在汤容华生产后加封贵嫔,毕竟初有孕时,已经越级晋封了,便以为生产后顶多晋一级封为婕妤,而生母非主位是不可以抚养皇子的,这样皇长子自然而然就要交给皇后来养,哪知玄凌甚至没有知会她一声,直接就下旨封了贵嫔。如今旨意已下,也不能让玄凌再收回去了,一时间,太后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恼。 趁着这股欢喜劲,玄凌又下一旨,皇长子百日宴上,会亲自赐名,同时大封六宫。众妃皆道,原本以为熙贵嫔看重敬嫔和吕小仪,皇上又多加青眼,本以为会是她二人拔得头筹,不承想,竟是汤静言率先有孕且一举得男,入宫不过一年就坐上了主位,如今又有了儿子,往后的福气怕是无人可及了。季欣然听到这话,不过是一笑置之,汤静言最好能长点脑子好好照看皇长子,否则将来也不知会便宜谁。 第十五章 欣嫔有孕 乾元八年正月,皇长子赐名予漓。封熙贵嫔为昭仪,齐容华为婕妤,敬嫔为婉仪,陆嫔为芬仪,吕小仪为嫔,赐号欣,李贵人为小媛,秦贵人为良媛。 宫中有了皇子,太后和皇上的脸上笑容都多了起来。太后也时常派人带予漓到颐宁宫玩耍,季欣然觉得太后和皇后大约还是没有放弃要抚养皇长子的念头,只是如今悫贵嫔已经坐稳了主位,皇后若要抚养皇长子,该会如何算计悫贵嫔呢? 四月里,季欣然邀请了齐婕妤,敬婉仪和欣嫔到漪澜殿喝茶说话,几人正说着话,芊玉呈上了一碟牛乳菱粉糕。 “几位妹妹快尝尝芊玉的手艺,这牛乳菱粉糕我这两日吃着,倒觉得不错。” 众人都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吃着,“恰如娘娘所说,果然不错。”冯婉仪很喜欢这种香甜不腻的糕点。 “你既吃着好,一会走时便包一份带走。” “那就多谢娘娘了。”冯婉仪笑着谢恩,齐婕妤也觉得不错,便也向季欣然讨要了一份。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欣嫔刚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季欣然问道。 “嫔妾失仪了,还请娘娘恕罪。”欣嫔一脸歉意。 “无妨,”又叫了星露进来,“去请许太医来一趟,若有人问起便说本宫有些不舒服。” “是。” “多谢娘娘,倒是嫔妾不好,浪费了娘娘的心意。” “客气这个做什么,咱们姐妹还在意这点子点心不成?你快先去榻上躺好,等着太医来为你诊脉。” 不多时,星露便带着许太医到了。 “微臣给熙昭仪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 “许太医快起吧,欣嫔小主身子不虞,你且来诊脉看看。”季欣然说着便从榻边起身,坐到了一旁的绣墩上。 过了片刻,许太医眼睛一亮,起身作揖,“恭喜小主,小主已有两月的身孕了。” 欣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季欣然等人也很是为她高兴。又吩咐许太医,“你先去把有孕之人的各项禁忌写下来,再给欣嫔小主开些上好的安胎药,切记,这件事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微臣知道。” 等许太医出了殿门,季欣然又对众人说道,“如今欣嫔妹妹怀孕不满三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未免遭了旁人的算计,这件事还是先瞒下比较好,下个月便是要去行宫避暑了,而那时欣嫔的胎气也稳固了,到了行宫之后再爆出有孕,也更安心些。” 又对欣嫔说,“许太医是我的人,你放心,这些日子你的安胎药我会让他开好之后悄悄托人给你送去,避免旁人知晓素日服侍我的太医突然间去服侍了你,会有所怀疑。你的绿头牌这一个月我会先通知敬事房撤下来,对外便称你身子不适,不宜侍寝。” 这个“旁人”季欣然大部分是指皇后,毕竟皇后当年可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利用到死,谁知会不会去害别人的孩子,在宫中这些年她早看透了,皇后就是一条毒蛇,多加防范总不会错。 ***************** 五月中,玄凌带着一众妃嫔,去往太平行宫避暑。太后身子不爽,又向来不喜这般兴师动众,便留在宫中。 太平行宫依山傍水,园子颇多,景色又好,确为夏日避暑胜地。因着如今宫中妃嫔不足十人,此次玄凌便是带上所有人一同来了,又嘱咐了行宫亭台楼阁众多,也不必特意安排,各人喜欢哪里便住在哪里。 玄凌择了清凉宁静的水绿南薰殿,皇后便住了仪制可与之比肩的光风霁月殿。季欣然往年随玄凌来过行宫,便是住在靠着荷花池畔的宜芙馆,凉风习习吹过,荷叶随风摆动,十分惬意。悫贵嫔携皇长子一同住在宽敞华丽的慎德堂,齐婕妤住在雨花阁,敬婉仪住在玉润堂,欣嫔住在繁英阁,陆芬仪住在烟爽斋,李小媛住在飞雨馆,秦良媛住在松风轩。 季欣然一走进宜芙馆,便见院内摆放了百十盆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鲜花,香味怡人,又见正殿内摆放着风轮纳凉,便知是玄凌的心意。内务府总管姜至奂是季欣然的人,自是要侍奉殷勤,一路随着到了宜芙馆,见季欣然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便又上前询问是否还需要再填些什么。 “本宫觉得很好,有劳你了。”季欣然觉得宜芙馆布置得当,很是满意。 “小的不敢,只要娘娘满意,就是奴才的福分了。”姜至奂嘴甜,办事却牢靠。 “一入夏日,用冰的地方就多了,你掌管着内务府,可别像那起子小人一般见风使舵,若惹怒了皇上,本宫也保不了你。” “是,奴才明白。” “你明白就好,姜公公在宫中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拜高踩低之事虽说历来皆有,但如今既然本宫协理六宫,就得提点你,谁得宠谁不得宠,那是皇上说了算,但按照位分发放份例里的东西便是你们的事,本宫可不想听谁议论本宫治下不严,你是本宫的人,可别给本宫丢脸。”季欣然幽幽说着,仿佛就想说天气好坏一般,但听到姜至奂耳里就如同圣旨一般。 “是,娘娘,小的记住了。若娘娘无旁的事,请容小的先退下了。” 季欣然抬抬手,示意他退下。季欣然向来是大方的很,无论是否得宠的妃嫔,她一向不会任由内务府克扣份例,反正每个品级的份例就是那么多,不发给嫔妃,也都被内务府的人自己留下了,还不如物尽其用,这样一来既能让六宫众人信服,又能得了好名声,六宫之人没有抱怨,上面的人也会觉得她管理有方。 而皇后却恰恰相反,一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底下人每月来报,份例按时发放了就是,至于发了多少,发给谁了,她向来不管,是以玄凌在许久未去李小媛宫里的某一天,突发奇想去看了看,竟发现冬季里她殿内竟不比外面暖多少,原是内务府因着玄凌许久不去李小媛处,以为她失了宠,便克扣了其份例里的炭火。玄凌便吩咐李长去内务府领足了李小媛份例里的炭,又撤去了当时内务府总管的职位,而发放份例之事原本是由皇后主理,季欣然协理,变为了季欣然全权管理,玄凌更是申斥了皇后,这才能让季欣然提调姜至奂做内务府总管。 ***************** 这一日,玄凌在扶荔殿设宴,皇后坐在他的左手边,季欣然与悫贵嫔分坐在帝后下首,其余嫔妃按位分依次落座。悫贵嫔自生育了玄凌的长子,又成了一宫主位,俨然有了和季欣然并肩的趋势,只是碍于玄凌对季欣然的宠爱,也不敢太过张狂。 季欣然抬头看着对面的悫贵嫔抱着予漓走到皇后旁边陪着皇后说话,皇后直笑得把予漓抱到自己膝上逗着,仿佛是自己生得一般。悫贵嫔自打到行宫以来,便时常带着予漓出入皇后所居的光风霁月殿,皇后也好似极喜欢予漓,三两日便赐下些赏玩之物给予漓,看来悫贵嫔已和皇后站在同一阵线了。季欣然冷眼看着只觉得皇后还真是运气好,正打瞌睡,就有人给递了枕头,但愿日后悫贵嫔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席间笑声晏晏,季欣然正吃着月晴为她挑好的鱼肉,隔了一个座位的欣嫔便呕吐不止,一旁宫女在为她擦拭嘴角。玄凌看到了这边状况,问道,“欣嫔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回皇上话,嫔妾适才问着鱼腥味,便觉得不适。”欣嫔吐的脸色苍白。 “皇上,嫔妾看欣嫔妹妹脸色不好,不如传太医来看看吧。”季欣然抬头看向玄凌。 “也好,李长,快去传太医来。” 季欣然低头,嘴角微微上扬。这便是她们几人早先排好的一出戏,利用鱼腥味引出欣嫔有孕之事,最初发现欣嫔有孕时,欣嫔的胎只有两月,纵然她与玄凌相爱,却也不能直接告诉玄凌她不预备在胎气未稳时公布是怕皇后会害了欣嫔这样的话,而现在欣嫔的胎已过三月,胎气已经稳固,再过两月就能知道男女了,但无论男女,她都会尽全力保住欣嫔的孩子,焉知这不会成为她自己或是她未来孩子的一个助力。 等了一会,李长带了太医进殿,先向玄凌请了安,又为欣嫔把脉,片刻,太医便起身至殿中央躬身行礼,“微臣恭喜皇上,小主有孕已三月有余。” “好!赏,通通有赏!欣嫔有孕,著晋为芳仪。”玄凌是真心高兴,去年刚得了皇长子,今年吕氏又有孕。说完又让人传消息回宫去知晓太后。 “嫔妾谢皇上。”欣芳仪脸上显出温和的笑容。 季欣然看到皇后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后才又挂上大方得体的笑容,嘱咐欣芳仪要多注意休息,莫要贪凉云云。季欣然想着自己只是怀孕较难,却不是不能有孕,而皇后却是彻彻底底的不能再孕,也难怪看着旁人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子,心里能痛快才怪。 因着欣芳仪有孕,而悫贵嫔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照顾予漓,而玄凌除了偶尔去皇后和齐婕妤,敬婉仪处几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和季欣然在一起,到如今俨然已成独宠。且不论其余嫔妃是何想法,留在宫中的太后听到消息,便已开始心生不满。 第十六章 太后打压 九月,御驾回銮。 如今欣芳仪的身孕已七月有余,太医已诊断出是个女儿,她也不在意男女,只要平安便好。此时的欣芳仪腹部高耸,加之在行宫风景好,心情好,人也丰腴了些。季欣然,齐月宾与冯若昭时常来看她,只待再过两月孩子便可降生。 季欣然回到昭阳殿,彩梦便迎上来,“太后宫里的竹息姑姑才来过,说是太后让娘娘未时到颐宁宫去。” “本宫知道了。” “娘娘,您才刚回宫,太后就传召您去颐宁宫,这……”芊玉知道自朱家被贬为庶人之后太后就很少过问后宫之事,平日除非是娘娘去颐宁宫请安,否则从不特意传召哪位嫔妃去,今日太后竟主动传召,芊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妨,得太后传召是我的福气,去就是了。”以季欣然这些年对太后的了解,她能猜得到,今日太后有话要说。 ***************** 颐宁宫。 竹息引着季欣然来到内室,屋内檀香阵阵,太后正在榻上阂眼默诵经文。 “嫔妾给太后请安。” 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太后缓缓睁开眼睛,似是才看到一般,“阿昔来了,快起来,年纪大了耳力不行了,你来了竟未听到,竹息也不知道提醒哀家,白叫昭仪跪了这许久。” 季欣然知道太后虽嘴上斥责竹息,实则却是为了警告她,便顺着太后的话说,“太后可错怪姑姑了,是阿昔见太后念经虔诚,便不想打扰太后。” “你这丫头,自小便是嘴巴甜,”太后笑着点着季欣然的额头,“去行宫玩的可好?哀家知道你最是怕拘束的。” “回太后,嫔妾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想念太后,太后身子可还好么?” “哀家无事,这些年都是一样的。如今欣芳仪也快生了吧?” “是,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太后又能抱孙女了。” “嗯,欣芳仪也是个好孩子,这宫中啊,就得是孩子多才热闹,子嗣充盈才是咱们大周之福。”季欣然听着太后似是感慨的话,心中明白太后传她来的目的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后宫众位妹妹都正当妙龄,定是都会为皇上诞下子嗣的,太后以后怕是抱孙儿都抱不过来了。” “这些日子,哀家总想着你幼时为哀家抄经的样子,人儿虽小,字写的却大方,哀家那时看的经文便都是你抄写的,你孙姑姑抄的便不如你多了,哀家想着,如今皇后身子也大好了,宫里的事就让她去操心吧,阿昔不妨留在颐宁宫为哀家多抄几本经卷可好?” “是,嫔妾谨遵太后懿旨。” “既是潜心抄经,便该不受外界打扰,今日你且先回去,明日开始便在哀家这委屈一阵子吧。” “嫔妾不敢,能为太后抄经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何来委屈呢?” “你这孩子,就会哄哀家高兴,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吧。”太后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多留季欣然。 “是,嫔妾告退。” 季欣然这回彻底明白了,太后这是既不满在行宫时玄凌专宠于她,也不满她分化皇后权利已久,如今这样一来,既能让玄凌雨露均沾,多去看看其他妃嫔,又能把宫权还给皇后。 “娘娘,太后让您抄经可是一应吃住都在颐宁宫?”月晴脸上带着急切。 “自然是这样。” “可是太后又没给个期限,这是不欲娘娘与皇上相见么?” “无妨,再怎样,除夕之前太后都会让本宫出来的。” “这……到除夕还有三月有余,娘娘……” “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我想……应该不会太久。” ***************** 玄凌本以为太后几月不见季欣然,有些想念,便将其留在颐宁宫小住几日。但当他数日后再去漪澜殿,得到的回答仍是娘娘在颐宁宫,他便坐不住了。 这日早朝后玄凌去到颐宁宫,是给太后请安,也想顺道看看季欣然。 “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帝来了,快坐吧。” “母后近来身子可好,前几日前朝有些事分不开身,儿子便未来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莫怪罪。” “无妨,皇帝应以国事为重。哀家这里,有你孙姑姑,你就放心处理政事。” “是。儿子今日除了来给母后请安,也是顺便来接阿昔回去。” “皇帝政事再忙也要多注意休息,时常去看看予漓和悫贵嫔,到底是你的长子,你要多关心一些,如今皇后身子也大好了,后宫之事便让皇后去操心吧,欣芳仪也快要生产了,让皇后多看顾些。后宫嫔妃多有子嗣才是要紧,皇帝要切记雨露均沾啊。”太后知晓玄凌的来意,但却顾左右而言他。 “是,儿子谨遵母后教诲。只是皇后身子不好,还是让阿昔继续管理宫中事务吧。”玄凌终于明白太后留季欣然在这里的目的了,但是自他知晓太后包庇朱家而不顾自己这个儿子的时候,他便已对太后彻底失望。 “皇帝,皇后才是国母,熙昭仪只是妃妾,宫务自然该由皇后负责打理,且哀家只是令熙昭仪为哀家抄写佛经,皇帝难道还怕哀家委屈了她不成?” “母后多虑了,只是太医说过,皇后的病时常反复,如今身子尚虚,若此时因打理宫务再行劳累,怕是三五年也好不了了,倒不如待身子彻底好了再说吧。”玄凌四两拨千斤,不说担忧季欣然,却只说皇后。 “皇帝!”太后听出玄凌语气中隐隐带有威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再劳累便三五年也好不了?不过是变相威胁她,皇后是否能执掌宫务,都在玄凌一念之间。待要再说,被一旁的竹息暗地里拉了一下袖子。太后心中明白,她此时与玄凌对上并得不到什么好处,她不能一辈子扣着季欣然不放,但皇上却能一直只让皇后空有名头,这样想着,也渐渐冷静下来。 “罢了,阿昔这孩子也确实在哀家这待了几天了,明日哀家便让她回去。” “是,既如此,儿子前朝还有事,便也不打扰母后休息了。”说完行礼便走。 玄凌走后,太后便砸了手边的茶杯,“皇帝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哀家了,为着个女人竟这般忤逆哀家。” 一旁的竹息心里默默叹气,皇上忤逆太后岂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的很清楚,皇上已经很是孝顺了,只是太后太过于看重权利和自己的利益,想要完全把控后宫,如今朱家已被贬,太后依旧不放弃,甚至想连皇上都握在手里,皇上自然心生不满。但是太后终究是自己的主子,除了从中劝和,还能怎样? “太后息怒,皇上心里还是在意太后的,再说,熙昭仪也是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 “那又如何?她小时候影响不到哀家的权利,哀家自然不差她一口饭,如今仗着皇上宠爱翅膀硬了,也开始妄想削弱哀家,哀家决不允许!”竹息话未说完便被太后粗暴打断,此时太后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自身的利益,季欣然对她来说似乎已不再有自小抚养的情谊,只是一个与她争利的女人。 ***************** 漪澜殿。 “娘娘可回来了,奴才们这些日子可挂念娘娘了,还以为娘娘跟着太后成神仙去了。”小成子嘴最甜,季欣然甫一入殿便跟在后面说着吉利话。 “你这油嘴,少不了你的赏。”季欣然让芊玉打赏他们,算是赏赐她这些日子未在未央宫,他们依旧精心打理上下的功劳。 “娘娘这些日子陪伴太后抄经可是辛苦了。”季欣然未让芊玉随她一道去颐宁宫,因着并不知晓会去多久,外面还需要芊玉来打理,便只带了月晴一人。 “倒是不辛苦,只是我之前却并未意识到其实太后对我早已多有不满,竟也开始明里暗里的打压我了。”季欣然虽知晓自己终是比不过皇后在太后心里的地位,但是一想到自己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与太后相处颇为亲密融洽,如今却到了这般田地,不免还是有些心痛。 “皇上对娘娘一向宠爱非常,如今太后既已对娘娘有所不满,娘娘往后便要更加小心了。” 季欣然只觉得自己怎样倒还是其次,只怕玄凌为难。而玄凌也在想着,该如何才能既不让旁人觉得季欣然失宠,又能不让她站在风口浪尖上。 第十七章 慕容世兰 转眼到了十一月,欣芳仪在翠微宫生下了玄凌的第二女,玄凌赐名云霏,封号和彤,欣芳仪晋位容华。玄凌如今有子有女,且都十分健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太后也很是欣慰,又赏赐了欣容华许多东西,连带着除夕夜宴都办的很是盛大。 这天,季欣然邀冯若昭,齐月宾一同往翠微宫去看欣容华与和彤帝姬。 “如今你可是咱们几人中最是得意的了,和彤这么可爱,你便是梦里也能乐醒了吧?”冯若昭向来风趣,才一入殿便开始打趣欣容华。 “几位姐姐皆是盛宠优渥,只怕和彤也快要有弟弟妹妹了。”欣容华只着了一件里衣,怀里抱着和彤,头发只松松挽起,鬓边贴了两朵小巧的宫花作装饰,钗环皆是一件也无。 几人互相见了礼各自落座,欣容华解释道,“让姐姐们见笑了,嫔妾在自己宫中向来无拘束惯了,和彤又小,皮肤娇嫩,嫔妾怕佩戴钗环饰品会无意间弄伤她,便让人都卸了去。” 齐月宾一向喜爱孩子,便接过和彤抱在自己怀里,“你这样做才是真真为和彤好。”季欣然感慨,这才是慈母之心,爱女情切。 几人又聊了一会,便说到选秀之事,“嫔妾还记得当日自个儿选秀时的情景,如今一晃三年了,再过几月又该选秀了。” “是啊,这每三年一选秀,宫中人越发的多,算计也源源不断。”齐月宾感慨道。 “只要宫里有人便会一直有阴谋,有算计,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相互扶持,才能在这宫里活的长久。”季欣然逗着和彤,缓缓说道。 “几位姐姐何必说那些不开心的话,姐姐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有了姐姐们在,嫔妾与和彤往后也便有了依靠了。”欣容华见话题越发沉重,便笑嘻嘻的在一旁打岔。 “你便是最会躲懒的人了。”冯若昭作势要掐她的脸,欣容华挣扎着躲开,一时间笑语不断。 ***************** 乾元九年八月,云意殿迎来了第二次殿选。太后如今愈加对季欣然不满,虽有玄凌在太后和季欣然中间周旋,但季欣然念着养育之恩,不想与太后矛盾加深,便劝说玄凌给太后些体面,因此此次便是玄凌与皇后一同甄选秀女,季欣然并未跟随。 傍晚,季欣然一边吃着燕窝,一边听着小成子在下方回禀。玄凌因着三年前的选秀是和季欣然一起,纵然是从早选到晚,两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太过疲惫。如今只和皇后坐在一处,玄凌忽然觉得选秀是件极其无聊的事,便是怎么坐着都不舒服,看了几组秀女,越发觉得困倦,直到太监念到慕容氏的秀女慕容世兰的时候,玄凌算是提起些兴致,与慕容氏你来我往聊了许久,根本没给皇后问话的机会,皇后本就心里不痛快,岂料玄凌选了慕容氏之后,就道前朝还有事,余下便由皇后做主,直接起身走了,皇后脸上便再也挂不住了,之后草草选了几个秀女,便结束了此次选秀。 季欣然听得一脸错愕,玄凌竟这般在众人面前不给皇后脸面。芊玉却担心皇上对慕容氏另眼相看。 “娘娘,此次选秀只有慕容氏一人是皇上亲选,这……” “我知你要说什么,”季欣然看着芊玉说道,“慕容氏的父亲慕容迥是骠骑将军,皇上如今在前朝要用到他,自然需要他女儿进宫来给慕容氏一些荣光,这些皇上已私下与我说过,你不必担心,况且若慕容氏真是个出色的,能让咱们暂且避一避风头也好,免得太后总把眼睛盯在本宫身上,本宫也实在头疼的紧。” 季欣然希望慕容氏能多得宠些,帮她转移视线,而玄凌这边则也是这样想,选慕容世兰进宫本就是内定,且她本人确实很是明艳活泼,玄凌倒也想为季欣然立个靶子,多保护她一些。 三日后,圣旨下,此次选秀进五人。 骠骑将军慕容迥之女慕容世兰为正五品嫔,赐号华,赐居宓秀宫华穆苑。盐运使司费聿怀之女费云烟为从五品小媛,赐居延福宫蓼风轩。徐州通判曹景之女曹琴默为正六品贵人,赐居景阳宫和煦堂。五品典仪程方之女程淑妍为从六品才人,赐居棠梨宫绛雪轩。直隶州州同史万明之女史移芸为从七品选侍,赐居棠梨宫斜阳斋。 圣旨一出,后宫众人皆是议论这慕容氏到底是何许人也,初封便为嫔,便是熙昭仪当年初封容华那也是和皇上相处多年,情谊深厚,方得了正四品的位分,而这慕容氏才在选秀与皇上见过一面,即为正五品,又是本届入选秀女中唯一一个赐号的,不禁都想快些到阖宫觐见的日子,好好看看这位能使得皇上如此上心之人。 ***************** 九月十五秀女入宫,九月十八阖宫觐见。 皇后依然着正红色朝服,端坐于主位,左右下首分别是季欣然与悫贵嫔,接下来是齐婕妤与欣容华,其余嫔妃往后依次排开。殿中央以慕容世兰为首,五位秀女按位分站好,向皇后与一众妃嫔见礼,后宫众人也总算见到了初入宫便一鸣惊人的慕容世兰,只见她一身橘红色绣裙,裙上大片大片的芍药,恰如选秀当日一样张扬热烈,刺痛了在座嫔妃们的眼,也刺痛了皇后的眼,唯有季欣然一人用心品茶,低头瞬间掩盖了嘴角一丝笑意。皇后心中无论作何感想,面上只作不觉,依旧笑意款款。 “诸位妹妹起来吧,你们能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自是不凡,如今既以进宫,便要恪守宫中的礼仪,用心侍奉皇上,也好早日为皇上诞下子嗣。” “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新人侍寝当天,玄凌还是去了季欣然的漪澜殿。 “四哥怎得又到嫔妾这里来了?如今有华妹妹明艳动人,四哥还能想起嫔妾这个旧人?”季欣然笑着打趣玄凌。 “你这妮子最是牙尖嘴利,”玄凌笑道,“朕来也是有事和你说。如今太后已不满朕对你过于宠爱,朕亦有意抬举慕容一族,往后明面上便会多宠幸于华嫔,另一方面她若能与皇后对立,这样也间接的保护了你,毕竟太后是朕的母后,只要不触及朕的底线,朕也不想与太后撕破脸,只能暂时先用这样的方式,朕不希望你误会了朕,以为朕变了心,所以要提前知会你一下。” “四哥放心,阿昔明白。”季欣然握住玄凌的手,他们之间早已心意相通,她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第二日玄凌便翻了华嫔的牌子,之后更是一连五日都流连于宓秀宫,后宫众人皆道,慕容氏是要成为第二个熙昭仪了。季欣然听到这话,只是一笑了之,宫里从来不缺这些酸话,自己不得宠又见不得别人得宠的大有人在,譬如秦良媛之流。之后又告诫未央宫众人,对于慕容世兰得宠一事,不许出去议论,谁若议论便自己去仪元殿请罪。 ***************** 两月间,新人们都已侍寝完毕,其中以慕容世兰宠爱最盛,如今已晋为芳仪,费云烟虽容貌仅在季欣然与慕容世兰之下,但却与悫贵嫔是一类人,虽有美貌,脑子并不活泛,而曹琴默家世不显,姿色平平,又诗书不通,与玄凌在一起时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是以二人并不多得圣宠,只在侍寝后依例晋封一级,费云烟为嫔,赐号丽,曹琴默为小仪。反倒是程淑妍和史移芸两人各有特色,程淑妍姿色上佳,且棋艺精湛,被玄凌夸赞可与熙昭仪一比,如今已为贵人,史移芸姿色中等,但胜在鼻子长的很美,又一樱桃小口十分精致,便也晋为常在。 这一日,众人到皇后宫中请安。华芳仪却姗姗来迟,皇后面上依旧温和大度,季欣然却看出了她眼底的不耐,华芳仪给皇后行礼后,皇后并未多说什么,便让她入座,一旁悫贵嫔却耐不住性子问道,“华芳仪一向起的很早,怎得今日迟到了?” 华芳仪一向自诩是将门嫡女,母家又在前朝颇有建树,自是看不上皇后庶女出身还能做得一国之母,平日里也不甚恭敬,遂妩媚一笑,“昨日皇上在嫔妾那里看折子看得晚了,嫔妾就陪的晚了点,可今日皇上还偏偏不让嫔妾起得早,嫔妾卑微之躯,怎敢不听皇上的呢?”说着看向悫贵嫔挑衅一笑,“贵嫔姐姐你说是吧?” 悫贵嫔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皇上不让你早起,你就不早起了?向皇后晨昏定省是历来的规矩,这般做派不就是恃宠而骄么!她是这般想的,便也这么说了,奈何华芳仪根本没理会她,只看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与皇上一贯恩爱,嫔妾今日情形料想皇后娘娘也是有的,皇后该是会体谅嫔妾的吧?” 这回不止悫贵嫔,皇后也是差点被华芳仪气得仰倒,宫中老人谁不知自乾元六年以来皇上对皇后不过就是面上的情分而已,一贯恩爱?这不是故意讽刺皇后嘛,是以每个人都低着头,用手死死捏住手中的帕子,生怕自己笑出来或有什么不该露的表情被皇后看到直接发落了。 皇后心里暗恨悫贵嫔没脑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论宠争不过华芳仪,嘴皮子也不如人家利索,自己没本事不说,还把矛头引到她身上来,皇后此时虽气得恨不得冲过去给慕容世兰两巴掌,但她必须要保持中宫的端庄与宽和,遂迅速调整了表情,扬起一抹笑容说道,“这些都是小节,无妨。皇上近来朝政繁忙,难免疏忽妹妹,自然是要格外疼妹妹一些,妹妹也应当好好保重身体啊。” 季欣然在座位上听着两人打机锋,早就习以为常,这宫中自来争端不断,今日是你,明日是她,何曾有过太平? 第十八章 月宾小产 乾元十年三月,端婕妤查出已有两月身孕。玄凌下旨晋封齐月宾为贵嫔。 “端姐姐入宫多年,一朝有喜,嫔妾只觉得这天儿都亮堂了。”敬婉仪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和彤就要有弟弟了。”欣容华也在一旁附和着。 “如今才两个月,哪里就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本宫倒希望是个女孩,像和彤一样乖巧贴心。”端贵嫔手覆在尚未显怀的小腹上,眉眼温柔。 “是男是女都好,咱们都会一样疼爱。”季欣然和端贵嫔是同年册封的,如今端贵嫔也有孕了,不知她的孩子何时会来。 五月中,玄凌带着后宫众人去往行宫避暑。此次除了皇后,玄凌只带了季欣然和华芳仪并几位皇子帝姬与各自生母,是以冯若昭便为留下的妃嫔中位分最高的,玄凌便让她暂且行使管理后宫之职,并借此升了她的位分为容华。而悫贵嫔和欣容华也在予漓与和彤的周岁宴上分别晋为修仪和婕妤。 行宫仪制如旧,嫔妃们还是住在各自此前的住处,玄凌又为华芳仪安排住进了碧桐书院。至七月里,端贵嫔已有孕六个月,因着玄凌如今子嗣尚少,端贵嫔又是跟随玄凌近十年的老人儿,且素日多有几分恩宠,因此玄凌格外重视这胎。 这日季欣然正与玄凌一道用着午膳,便听李长来报,端贵嫔小产了。 这一消息直接炸懵了玄凌和季欣然,端贵嫔的胎一向十分稳固,怎么会突然小产呢?玄凌更是直接摔了筷子,问李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长也说不清事情的具体经过,只道仿佛是端贵嫔喝了碗梅子汤便觉得不舒服了,之后更是见了红,等太医到时胎儿已然保不住了。 玄凌带着季欣然匆匆赶到端贵嫔所住的雨花阁,皇后及其他嫔妃都已经到了,端贵嫔正躺着床上昏迷不醒,互相见礼后,玄凌和皇后居于正殿主位,季欣然三人分别坐于下首,殿中央两位太医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微臣为贵嫔娘娘诊脉,发现娘娘似乎是服食了极阴寒之物,对胎儿及母体都大为不利。” “贵嫔如何?”玄凌皱眉问道。 “贵嫔娘娘猝然小产,对身体损伤极大,且贵嫔娘娘身子素来孱弱,日后……怕是……”太医说罢重重叩首。 季欣然心里一阵伤感,月宾那样喜欢孩子,她仿佛还记得她温柔抚摸小腹的样子,她甚至想过将来月宾的孩子会如和彤一样乖巧懂事,会甜甜的叫她熙母妃,如今一夕之间孩子没了,月宾也不能再孕了,她醒了若知道又该是何等的痛苦。玄凌闭着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如果顺利的话,这会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他会像予漓一样对着他笑,也会叫他父皇,他的孩子怎就如此艰难,皇后不能再孕,端贵嫔也不能再孕了,究竟是何缘故。 “端贵嫔的贴身宫女何在?”沉默许久,玄凌睁开眼睛问道。 “奴婢在。”端贵嫔的贴身宫女吉祥和如意上前回话。 “你们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一遍。” “早膳娘娘只吃了一碗小米粥,便没有再吃旁的东西,午膳时娘娘说没有胃口,只喝了御膳房送来的梅子汤,因着娘娘有孕后喜食酸的,这梅子汤是每日都要用一盏的,娘娘往日喝着并无问题,谁知今日才喝下就……” “李长,去查,今日都有谁去过御膳房。” “是,奴才这就去。” 不多时,李长回来禀报,“皇上,奴才问过了御膳房众人,皆说今日只有华芳仪宫中的灵芝去过御膳房为华芳仪拿蟹粉酥。” “皇上,嫔妾只是因着天气炎热,没有食欲,便让灵芝去取些蟹粉酥来,未曾命人害过贵嫔娘娘。”华芳仪一脸急切的说道。 “除了华芳仪当真便再无旁人去过御膳房么?” “回皇上,确无旁人。” “既如此,虽无确凿的证据,但只有芳仪身边的人去过御膳房,那芳仪也免不了有些嫌疑,便先暂且禁足吧。待朕查明真相后,若真不是你做的,朕必会还你清白。” “是。”纵然华芳仪觉得冤枉,却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便也不得不先听皇上的安排。 “至于其他人,把给端贵嫔做汤的以及送汤的奴才交由慎刑司严加审问,至于御膳房其他人和端贵嫔宫里的人,便交由皇后和熙昭仪调查审问吧。” “是,臣妾一定会和熙妹妹好好调查此事。” 皇后一脸贤惠的模样,她心里所想的只是想让玄凌相信她,而季欣然想得则是,究竟是谁要害齐月宾。齐月宾每日都喝的梅子汤,太医只在今日的汤中发现了大量阴寒之物,若说是巧合,她可是一万个不信。这样的东西能进到齐月宾的汤里,可不单单只一个普通的御膳房御厨或是送膳太监能做到的,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被收买,要么是御厨做汤时下进去的,要么是送膳太监在路上下进去的,无论是哪一种这个幕后黑手的目的都是要齐月宾落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欣婕妤怀和彤帝姬时候好好的,没遭一点算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和彤帝姬是女儿,而齐月宾怀着的是男胎。只是这个消息只有她们几人知晓,太医又是齐月宾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齐月宾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 这样一来,季欣然首先便确定了一个嫌疑人,悫修仪。满宫里只有她有儿子,且予漓刚出生时,皇上和太后可谓是把她们母子捧上天了,虽如今玄凌对她恩宠不如以往,看在予漓的份上每月也会去她那里三两日,可如今端贵嫔也怀了儿子,且端贵嫔一向恩宠多于她,若再生下儿子,不但位份上会超过她,说不准予漓的恩宠也会被分淡了。这样想来,悫修仪确实有害端贵嫔的嫌疑。 这只是一种可能,季欣然又想端贵嫔每日都要喝碗梅子汤到如今也一月有余了,为何往日没事,偏偏今日就小产了呢?这阴寒之物是每日放进去一点点,到今日积累的多了一并爆发还是单单只有今日才加进去的?若是前者,太医为何之前都没有发现?是幕后黑手太小心还是太医已被收买?若是后者,又为何偏偏选在今日呢?季欣然突然想到了华芳仪,对了,今日午膳之时华芳仪身边的宫女也去了御膳房,这样一来,借由这件事不但能打掉端贵嫔的胎,还能牵连上华芳仪,一箭双雕的做法,倒有些像皇后。而第三种,若说是华芳仪做的,也同样有可能,予漓与和彤皆是在她进宫之前便已生下,端贵嫔的孩子却是她进宫之后才怀上的,若是说怕端贵嫔生下孩子后会分去玄凌更多注意力进而使她的恩宠变少,继而生怨,便想提早下手,防患于未然,倒也合情合理。 季欣然脑子实在太乱了,她着实需要去跟玄凌讨论一下。虽说玄凌让她协助皇后调查那些宫人,但她知道皇后是怎样的人,配合皇后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内里的东西她还是只会和玄凌说。 而玄凌这厢,直至子时,慎刑司的人来报,御膳房的厨子和送膳太监皆因受不住刑而咬舌自尽了,却至死未招出幕后主使,只一味说自己并不知情。而皇后身边的人也来回禀,御膳房其他的人和端贵嫔身边的宫人并无问题。 这件事到这便断了线索,很多人有嫌疑,却无证据证明到底与谁有关系,玄凌便只对外说是灵芝仗着自己主子得宠,素日对宫中其他宫女太监颐指气使,那送膳的太监也时常被训斥,便怀恨在心,便在梅子汤中下药,只想假装孝敬给灵芝,以图报复,不想心中慌乱,错送到了端贵嫔处。玄凌便又以华芳仪御下不严为由,命华芳仪禁足半月,罚俸三月,又将灵芝发配到了浣衣局,而齐月宾则被晋位昭容以示补偿。 这一切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但凡有心的人都会想到,一个送膳的小太监如何会有这样阴寒的药,便是要贿赂太医或管事,也要看银子是否足够。况且这样的心思大多出自于后宫女眷之手,宫人们若要互相陷害,倒不如设计偷了主子的东西更直接。且此事处罚这样轻,便是玄凌心中也知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且慕容世兰只刚进宫一年,他倒不觉得这事与她有关,他也不觉得她或者慕容氏现阶段有这么大的本事把这件事的痕迹抹的这么平。且以他了解慕容世兰的性格,若她真要害齐月宾,与其费时间费心力的想这样的方法,倒不如直接伸腿绊她一跤来得更有效。眼下虽没有线索继续往下查,但玄凌却打心里觉得此事与皇后或是悫修仪有莫大的关系,日后虽仍时常去看望予漓,却也慢慢对悫修仪冷了下来,此为后话。 齐月宾醒来后知晓自己已经小产且不会再有孕了,默默哭了许久,九嫔之位又能怎样?用她儿子和往后的生育能力来换,她宁可不要,她这一刻突然理解了皇后当年的心情。可皇后当日尚且还有和嘉帝姬,她如今却什么都没有。这厢慕容世兰刚解了禁足,便带着颂芝直接去了端昭容的雨花阁。 “娘娘,华芳仪非要见您,奴婢实在拦不住。”雨花阁内室,贴身宫女吉祥正在服侍端昭容喝药,慕容世兰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小宫女紧跟在后面跑进来向端昭容请罪。 “吉祥,你带她们先下去吧。”齐月宾喝完药便示意吉祥先退下。 “颂芝你也先出去。” “不是我害你的!”待宫女们都退下后,慕容世兰迫不及待的说道。 “本宫知道。”齐月宾仿佛早已知情般缓缓说道。 “你相信我?”慕容世兰设想了无数种到这里来之后会发生的情况,却万万没想到齐月宾会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觉得依你的性格不会也不屑做出这种事,你入宫这一年来我冷眼旁观,你的一喜一怒皆表现在明面上,若真要害我,自是会明刀明枪的来,这样阴狠的手段,倒不像你。且若真是你做的,便是皇上再宠爱你,也不会只这般轻轻揭过,即便你父亲为将军,但我也生于将门,纵然我父如今因伤致仕,但前朝的威名依然还在。” “谢昭容姐姐信任。妹妹今日唐突了,还请姐姐原谅。” 两人聊了许久,慕容世兰方才离去。 ***************** 如今国库充盈,此次来行宫之前玄凌便命人将扶荔殿进行扩建。天气炎热,许多工匠中暑,一时人力不够,又恰巧赶上端昭容小产,皇上心情不虞,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便触霉头去请示皇上,因而便指使了几个新来的小太监暂时帮忙打下手。 慕容世兰自雨花阁出来便漫无目的的走到这里,只让颂芝在后面远远跟着,扶荔殿阁楼正预备重新更换围栏,顶上的工匠一时不稳碰倒了一旁的圆木,底下新来的小太监们只能合力接住一根,眼看另一根便要砸到慕容世兰,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太监一把推开慕容世兰,却被掉下的圆木砸到腿。 颂芝等人慌忙跑过来,扶起慕容世兰,一边检查她是否被伤到,一边不住的请罪。慕容世兰只觉得刚才有人推了她一把才救了她,回头便看到一个太监被圆木砸到了腿,忙指挥周围的宫人把他救了出来,又让人去请了太医。 “是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周宁海。” “今日你救了我,我自是要报答你,你有什么想要的,金银珠宝或者田地庄子,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奴才想跟随小主。” “为何?” “奴才自9岁便入宫了,一直在行宫扶荔殿侍奉,到如今已近20年了,小主也知道太监不比宫女,一辈子都出不了宫的,奴才只想跟个好主,也不白活一场。” 慕容世兰刚进宫一年,根基未稳,身旁除了颂芝和灵芝二人便再无可信任之人,周宁海这人倒也算机灵,如今又救了她,若真能收为己用倒也是一个助力,这般想着,便道,“你若真想跟着我,倒也可以,倘若你忠心不二,我自不会亏待你,倘若你有异心,我也有的是办法了结你。” “是,奴才定会尽心竭力侍奉好小主,绝无二心。” 正说着太医也赶了过来,给慕容世兰见了礼,慕容世兰便让太医好好给他医治,随后指挥着人说,“你们几个把他抬回他屋子去,”又看向周宁海,“待你腿好后,便到碧桐书院来吧。” “是,奴才谢娘娘。” 第十九章 芳嫔小产 自那日慕容世兰去了雨花阁之后,倒是和齐月宾关系慢慢好起来,回宫之后更是越发亲密,只慕容世兰向来很是骄傲,虽与齐月宾关系好,却不因着齐月宾位分高而趋于奉承,对与齐月宾关系不错的季欣然等人也不多理会,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另外因着慕容迥在前朝为玄凌办事勤谨,玄凌为表嘉许,九月御驾回銮时已晋慕容世兰为容华。 转眼十一年除夕,玄凌与太后商议,预备大封六宫,只是这一年多来,虽说玄凌较为宠爱慕容世兰,但对季欣然的爱意依旧是未减当年,太后素来忌惮季欣然之于玄凌的影响,因而也刻意压着她的位分,只道熙昭仪如今尚未有子嗣,便位列九嫔之首,已是前所未有,不如将来有子时再行晋封,也顺理成章,对于端昭容亦是此说法。玄凌考虑过后也为着不让太后和六宫再增加对季欣然的忌惮,便也同意了太后的说法,只想着再找机会晋封季欣然便是了。至于端昭容,待有低等妃嫔诞下子嗣便给她抚养,届时便可封妃。 齐月宾一向不争宠,也不在意名分地位,而季欣然则是觉得该有的迟早都有,如今既有玄凌的爱,又有新晋嫔妃挡在前面作幌子,日子再惬意不过。 是以此次晋封,悫修仪晋为悫昭媛,欣婕妤晋为欣贵嫔,敬容华晋为敬婕妤,华容华晋为华婕妤,丽嫔晋为丽婉仪,陆芬仪晋为陆容华,曹小仪晋为曹嫔,李小媛晋为李嫔,秦良媛晋为秦嫔,程贵人晋为程小媛,史常在晋为史美人。汤静言虽生有长子,玄凌却始终不想让其他人的位分越过季欣然,便只是将汤静言九嫔下三位升为上三位,也着实让汤静言气恼许久。 到了夏日依旧是行宫避暑,待到九月回銮时,程小媛查出有孕一月,晋为嫔,赐号芳。芳嫔进宫两年,只在最开始几月里得宠些,之后始终是恩宠平平,一月能承宠一两日已是不易,如今一朝有喜,自是得意非常。玄凌看重子嗣,故而也时常去看望芳嫔,芳嫔便仗着怀有子嗣恃宠而骄。 漪澜殿。 “娘娘,如今这芳嫔虽有孕,可娘娘是昭仪,她只是嫔位,皇上对娘娘的恩宠又远在她之上,娘娘为何还要处处避让她呢?”思棋一边为季欣然捶腿,一边抱怨。 “如今本宫无子,且太后对本宫颇有忌惮,芳嫔有孕,自是有炫耀的资本,本宫便是再重规矩,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如何责罚她。纵然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只要她不闹的太过分,本宫也不必去讨这个嫌。” ***************** 十一月,有消息传来,芳嫔在上林苑散步,滑了脚摔倒,小产了。 “倒是意料之中,以芳嫔这样的性子,若真保得住皇嗣,本宫才意外呢。” “现在宫里都在传是华婕妤害了芳嫔的,连芳嫔自己也这样说,整日在宫里哭闹。”月晴在一旁回禀。 “为何会传是华婕妤?”季欣然觉得慕容世兰一贯只是逞口舌之快,却从不在子嗣上做文章,且因着之前齐月宾的事,她倒不觉得会是慕容世兰做的。 “芳嫔当日有孕时总是挤兑同一宫的史美人和早入宫的李嫔,秦嫔几位小主,便是连位分高于她的陆容华和与华婕妤交好的丽婉仪与曹嫔都一样不放在眼里,宫里各位小主们只碍着她有身孕不好发作,偏只有华婕妤不给她脸面,多次数落的她下不来台。” “本以为悫昭媛当日就够没脑子的了,不想芳嫔更是愚蠢不堪,有了身孕不懂韬光养晦,恨不得主动送到人家面前让人算计,如今失了孩子,亦不反思自身,追查真凶,只会一味哭闹发疯,当真是没指望啊。”季欣然感慨有这样的额娘,便是孩子生下来怕也落不着什么好。 “可不嘛,听说她当日有孕时经常从旁的嫔妃那里请走皇上,和她同宫的史美人自她有孕以来,便再未侍过寝,奴婢听小厦子说,有一次皇上在皇后娘娘宫里,芳嫔也着人去请过皇上。” 季欣然听了只觉得再没有话评价芳嫔了,普通嫔妃也就罢了,连皇后的脸面都这般不顾,能有今日处境也不觉为奇了。没过几日又传来芳嫔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芳嫔被打入冷宫?”季欣然正绣着锦帕,月晴来报,惊的差点下错了针。怎得刚失子就被打入冷宫了? “是,听闻芳嫔小产后皇上去看过几次,每次芳嫔都哭闹不休,嚷着是华婕妤害了她腹中之子,要皇上给她做主。可皇上只是安慰芳嫔,并未惩处华婕妤。” 季欣然心道当然不会惩处慕容世兰了,本来主谋就另有其人,否则皇后又怎会突然头风发作,让她与华婕妤,敬婕妤一同协理六宫呢。 “接着说。” “今日皇上下朝之后又去看芳嫔了,只是芳嫔对皇上冷言冷语,只道皇上一味纵容慕容氏,便是连自己的孩子被华婕妤害了都不在意,又道……又道皇上薄情寡义,倚仗慕容一族……”月晴说到最后只瑟瑟发抖,不敢再言。 “程氏放肆!”季欣然拍案而起,连芳嫔的位分也不再称呼,“皇上岂是她能议论的,此等大不敬之罪,皇上没有问罪她程氏一族已是仁慈,便是将她打入冷宫也是便宜她了!” 季欣然此人虽看重规矩,却最是护短,身边亲近之人更是旁人连说都说不得的,更何况是玄凌,芳嫔此番做法,确实也是惹怒了她。 “娘娘息怒,皇上如今已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况且除了娘娘,谁又敢给皇上脸色瞧呢?”芊玉给季欣然顺着气,月晴则在一旁逗着季欣然。 “死丫头,这是看准了本宫不敢罚你呢,今日的点心没有了,看你还敢再胡沁。”季欣然倒也不真的生气,只伸手去捏月晴的脸,再加上芊玉在一旁陪着说话,如此欢欢笑笑的,倒也逗乐了季欣然。而芳嫔则成了乾元朝第二位打入冷宫的嫔妃。 十二月,曹嫔查出已有孕三月,玄凌高兴之余便直接将曹嫔晋为德仪。而曹德仪一向是华婕妤一派之人,华婕妤未免曹德仪腹中子嗣有损,请求玄凌将其暂时迁入宓秀宫同住。玄凌随即想起芳嫔小产一事,便同意了曹德仪迁宫,并晋封华婕妤为贵嫔,嘱咐华贵嫔务必照料好此胎。 皇后此时在昭阳殿中暗自懊恼,芳嫔小产一事,玄凌已经对她有所怀疑,若不是她推说自己头风发作,又夸赞了季欣然打理六宫妥帖,意图让皇上知道她没有急于夺权之心,只怕玄凌未必肯轻易放过她,如今芳嫔前脚才刚入冷宫,还未容得她松一口气,曹德仪这边就查出有喜,这下她怕是假病也要变成真病了。 而皇后虽也忌惮华贵嫔,不想再使她增添助力,但却因着华贵嫔跋扈的性子一时倒也动不得曹德仪的胎。华贵嫔此人一向是爱憎分明,一喜一怒皆在面上,自曹德仪有孕迁宫后,便只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照顾曹德仪的饮食,旁的嫔妃送去的吃食和礼物,一概不让曹德仪碰,便是连皇后送去的补品也当着来人的面直接让人锁进库房,口中称曹德仪如今有孕心火大,太医嘱咐忌用大补之物,偏皇后还不能以此责怪于她,又不能追着太医问何时曹德仪心火能消,再命人去看着曹德仪吃下。是以曹德仪这一胎在华贵嫔不按常理出牌的保护下,也算是坐稳了。 第二十章 欣然有孕 乾元十二年三月,季欣然有孕两月。 “阿昔,你可还好?朕听到宫人来报说你晕倒时可真是吓坏了。”玄凌大步走进殿内,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嫔妾只是近日来身上有些乏,便以为是春困,不曾想竟是有喜了。”季欣然面上却是藏不住的喜悦。 “果真么?”玄凌张大了眼睛,愣了许久,才激动的抱住季欣然,“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 “四哥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怎得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季欣然看着玄凌语无伦次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这是朕与阿昔的孩子,自是不同的。还好你和孩子都没事,当年你被那恶毒之人推入水中,太医说你不易有孕,朕真的很心痛,每每其他人有身孕时,朕总想着若那是我们的孩儿该多好,如今我们当真有了自己的孩儿,阿昔,你可知朕有多高兴么?” “四哥高兴,阿昔也高兴,嫔妾入宫十年方才得此孩儿,嫔妾……”季欣然说着便激动的哭出来。原本最开始的期待随着时间也慢慢变淡了,她甚至已经做好不会有孕的准备了,不想上天见怜,竟让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阿昔莫哭,朕都明白,朕必定会竭尽所有保你与孩子平安。”玄凌一脸郑重。 “嫔妾也会好好照顾他,不论男女,都是我们的心头宝。”季欣然眼中一片温情。 “如今你既以有孕,晋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便封为熙妃。阿昔,你可喜欢?” “四哥恩赏,嫔妾自是喜不自胜。” “你现在已是妃位,可以自称臣妾了。以前若不是太后压制,你合该早就是妃位。没准如今都已位列四妃了。”玄凌不高兴的抱怨道。 “四哥又胡说了,太后思虑周全,当日臣妾无子便忝居九嫔之首的昭仪,连已有子嗣的悫妹妹和欣妹妹都位在臣妾之下,臣妾已觉不安,哪里还能为妃位呢?”季欣然虽也不满太后压制,但抱怨的话玄凌能说,她若跟着一起说便是大不敬。 “你总是这般体谅。”玄凌很是心疼季欣然。 “四哥,臣妾还有一事同四哥商量,如今曹妹妹和臣妾都已有了身孕,不如趁此机会也给后宫姐妹升升位分,算是添点喜气。”季欣然这般做也有些私心,有好大家分,一来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二来也给皇后添点堵,省得皇后没事做,总瞄着自己。 “也好,那便照你说的做,只是你如今胎气未稳,这些事先不用操心,宫务的事便也多让敬婕妤帮你去打理就是了。” “是,四哥放心吧。” “朕前朝还有些事,你先好好休息,晚间朕再来看你。”外面李长来报,有大臣已在御书房等候。 “恭送四哥。” 玄凌走后,各宫嫔妃的贺礼便陆续送到,季欣然并未亲自细看,只让月晴带着彩梦如画她们一一登记造册,收入库房。不多时,齐月宾,冯若昭,吕盈风也都来恭贺季欣然。 “嫔妾们恭喜熙妃娘娘。”三人进殿一同行礼。 “妹妹们快起来吧,谢过妹妹们了,快坐吧。” “熙妃姐姐一向福泽深厚,如今又有了身孕,依嫔妾看啊,这胎定是个小阿哥。”吕盈风仿佛自己有孕般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便承妹妹吉言了,我倒不在意是男是女,只要健康平安也就是了。端妹妹身子还未大好,怎得也过来了?咱们之间本不用这么客气。” “姐姐不必担心,嫔妾身子虽弱些,只要不太过劳累,走走路什么的都无妨。况且姐姐今日大喜,妹妹如何能不来恭贺姐姐。” 几人又聊了一会,见季欣然有些困乏,便告辞散去。 翌日,玄凌下旨大封六宫。晋熙昭仪为熙妃,为三妃之首,端昭容为端妃,悫昭媛为悫妃,华贵嫔为昭仪,欣贵嫔为昭容,敬婕妤为淑仪,陆容华为婕妤,丽婉仪为婕妤,李嫔为婉仪,秦嫔为芳仪,史美人为贵人,赐号康。另赐华昭仪与敬淑仪协助熙妃管理六宫之权。而曹德仪因着几月前查出身孕时已晋封,不出几月便要生产,届时按祖制仍需再次晋封,故此次不在晋封之列。 时值六月,曹德仪在宓秀宫皓月轩发动了。尽管整个孕期,华昭仪都精心的照料着,生产之时依旧是胎位不正。整个后宫,除了称病的皇后和有孕的季欣然,全都聚集到了宓秀宫。终于在难产了一天一夜之后,六月十九,曹德仪生下了玄凌的第三女,玄凌赐名良玉,封号和仪,曹德仪晋为容华。 ***************** 八月二十,云意殿迎来了乾元朝第三次选秀,季欣然与敬淑仪也在一旁陪同。尽管季欣然已经身怀有孕,但是玄凌的说法是“你初次有孕,又恰逢选秀,朕怕你孕中多思,加之你如今胎像稳固,也该出去走走,不若同朕一起去看看热闹,让敬淑仪也去,她也能照顾你些,若有疲累,便早些回来”。此次太后也出席了,言道选秀本该是皇上与皇后同行才是,只是皇后既然身子不好,她便代替皇后来看看,也算不辱没了皇后的脸面。其实皇后的脸面岂是因着这样的事就能辱没的?不过是因着玄凌始终没有让皇后重掌宫权,她又不愿季欣然一味坐大,是以想用自己太后的身份来提醒季欣然,后宫并非是她季欣然的天下。 季欣然也知道太后的心思,只是她打心眼里并未想与太后为敌,即使有孕之后,她也时常去给太后请安,反而是太后对她不再如从前那般热情,总是淡淡的,每次说不上几句话就打发她离开,她虽烦恼却也知道,她与太后的隔阂并不是她归还宫务就能消除的,反而若真的让皇后重新掌权了,只怕后宫更无宁日了。玄凌也不愿因这等小事与太后较真,不过是选几个女人进宫罢了,太后愿意来就来。 此次应选秀女人数众多,玄凌与太后端坐于上首,季欣然与敬淑仪分坐在左右下首,看着秀女们一列列出入,都是花骨朵一样,便说笑着觉得自己年岁大了。 一组秀女入殿,便听司礼太监念到“新涪司士参军夏威之女夏玉菁,年十八。” 季欣然转头便看见其中一个秀女穿着墨绿色绣裙,头上簪了无数的玉饰琳琅,正缓缓下拜,季欣然见她面上虽恭敬,眼角眉梢却皆是骄傲。 “新涪司士参军在前朝炙手可热,养出来的女儿也难免娇贵。”季欣然看到夏月菁便想到了曾经的朱柔则和芳嫔,一个也是倚仗家世自以为可以得蒙恩宠节节高升,一个怀有身孕时也如夏氏今日这般洋洋得意,只不过她二人结局都不怎么好。 “进了宫磨一磨性子也好。”玄凌看季欣然的样子便知她不喜夏氏,便也恶趣味的想看看夏氏在后宫是如何被磨掉棱角的。 司礼太监看玄凌点头,便道“夏玉菁留牌子,赐香囊。”果然夏玉菁听到自己被留了牌子,顿时喜上眉梢,不住的拜谢玄凌。 待到下一组秀女进殿,季欣然一眼便瞧见了一个着青色衣裳的秀女,头上只插了两支素银簪子,容貌虽不出众,一双眼睛却楚楚动人,鬓边一朵秋海棠,更称得她清丽可人。 玄凌看季欣然的眼神便知她感兴趣,手一指问到,“那个秀女是哪家的?” 司礼太监一听皇上开口了,立刻念到“松阳县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五。” 安陵容却是未曾想到会被突然叫到名字,一时紧张无措,跪下给上首四人行礼问安。玄凌叫了起,又看向太后问到,“朕觉得此女不错,母后觉得如何?” “家世低微了些,小门小户出来的,怕是伺候不好皇帝。” “家世低些才更会谨言慎行,否则纵然是著姓大族出身的女儿,若只会一味算计,也是让人不喜。”玄凌这一句话暗讽了太后和曾经的朱柔则与皇后朱宜修,这朱家三人在宫中都是满腹心计,她们这样又比谁高贵了? 一句话气得太后脸色铁青,玄凌并未多理会她,转头看向季欣然,“阿昔觉得可还好?” 季欣然与玄凌同一阵线,更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让玄凌没脸,加之她本来也喜欢安陵容这般素雅之人,便称,“皇上的眼光极佳,臣妾也很是喜欢这位秀女。” “阿昔如今有孕,正是最挑剔不过的时候,能得你一句喜欢,这个安氏也算是有福气了。”玄凌打趣的说到,敬淑仪也陪在一旁说笑。 “安陵容留牌子,赐香囊。”司礼太监自是有眼色的讨皇上与季欣然的好。 “朕与熙妃都觉得你不错,进宫之后更要谨言慎行。”玄凌看向安陵容说到。 “是,臣女谢皇上太后,谢熙妃娘娘恩赏,谢淑仪娘娘。”一旁的秀女都惊诧不已,早听说熙妃得宠,却不想皇上竟这般偏爱,选秀女不问诗书礼仪,只因熙妃一句喜欢,便进了宫,这得有多大的运气啊。 安陵容也不曾想过,自己竟会入选,且还得了皇上与熙妃娘娘的夸赞,原以为自己家世甚微,又相貌平平,一定会被撂牌子,待得归家后再随便配个什么人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想竟有如此际遇。她今日也看出太后对她不甚满意,便想着进宫后一定好好侍奉熙妃娘娘,只要娘娘肯庇护一二,母亲在家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江苏盐道邺简之女邺芳春,年十八。” “苏州织造孙长合之妹孙妙青,年十七。” “宣州知府傅书平之女傅小棠,年十三。” “沛国公尤柏舟之女尤静娴,年十六。” 玄凌点了几人,司礼太监依次念到,秀女们一一下拜。 “老六今年也二十二了,朕在他这个年纪都有予漓与和彤了,他也该成家了,老九也十七了,身边是该有人照顾着了。尤氏不错,邺简也教女有方,朕今日便做主赐婚,将沛国公之女尤氏赐予清河王为正妃,邺简之女邺氏赐予平阳王为正妃。让钦天监选定吉日,由礼部与内务府一同好好办吧。” 先帝隆庆帝除玄凌外还有四子,分别是岐山王玄洵,汝南王玄济,清河王玄清和平阳王玄汾。尤静娴与邺芳春谢恩后便随内侍退出殿外。 待到黄昏之际,大部分秀女已选看完毕,只剩三四组秀女,玄凌怕季欣然身子撑不住,便欲带着季欣然一同先行离开。 “皇帝!选秀这样大的事你如何能还未结束就先行离开?熙妃若身子不虞,便让敬淑仪陪同回去便是了。”太后见玄凌竟为了熙妃连选秀都不顾了,立时面色不好。 “朕正好还有些政事,送熙妃回去之后便顺道回仪元殿处理政事了,母后可是觉得选秀比前朝政事更重要?且上次选秀后半段也是皇后独自选了,母后既是来为皇后撑腰的,便也一并做主替朕选了吧,敬淑仪留下陪母后吧,若是母后也觉得疲乏,那剩下的便都撂了牌子就是了!”玄凌一句话连嘲带讽,直说的太后气得不行,她给皇后撑腰本就是应该的,但是玄凌这般大喇喇的说出来,也是等于在打她的脸。还有什么叫剩下的都撂了牌子?选秀岂是这般儿戏的?还好殿中此时没有秀女在,否则太后的脸面便是更不用要了。 玄凌说完便带着季欣然走了,太后也无法,只得带着敬淑仪继续选下去。 待下一组秀女进来,司礼太监继续念到“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六。”下方一秀女徐徐下拜,“臣女沈眉庄拜见太后,淑仪娘娘,愿太后与淑仪娘娘安康吉祥。” 太后问到“可曾读过什么书?” 沈眉庄从容应答,“臣女愚钝,只读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 “女儿家多以针线女红为主,你能识得几个字已是很好了。”太后点头表示满意,便看向司礼太监吩咐道,“还不快记名字留用。” 沈眉庄拜谢后依礼退下,只嘴角微微扬起,面上依旧矜持恭敬。 她退下后,司礼太监又念到,“吏部侍郎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五。” 冯若昭看着下方正在行礼的秀女,不似旁人装扮娇俏,一身浅蓝色衣裳却掩盖不了上佳的容貌,只是这种场合人人都是花红柳绿装饰一新,偏是打扮越素净的越容易出风头,冯若昭只觉此女野心不小。 太后便问,“甄嬛?是哪个字?” 甄嬛脱口而出,“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冯若昭听罢,“噗哧”一声笑出来,太后看向她,“淑仪为何发笑?” “嫔妾失仪,只是嫔妾记得这字在此词中该读xuān,若说是“琅嬛福地”便是读huán了。” “淑仪常日与熙妃在一处,学问倒是也见长。”太后说完又看了冯若昭一眼,冯若昭素日与季欣然相交甚密,她自是也不大看得上,此时玄凌又不在,更是不用给她脸面了。 “太后谬赞,嫔妾不敢。”冯若昭也知太后因着季欣然对她也不喜,便不再做声。 此时甄嬛尴尬的满脸通红,本想给皇上留个好印象,只是皇上如今不在也罢了,怎料自己一时语误,反让一个从二品的淑仪嘲笑了一通。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甄嬛略微扬起头,只目光并不敢直视太后,只是停留在太后的下巴处。而太后看到甄嬛的样貌时,惊得差点砸了手里的茶杯,这甄氏与朱柔则竟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处简直是如出一辙。而敬淑仪没见过朱柔则自然也不知太后为何这般失态,但即便她见过,太后想选谁,又岂是她能置喙的。太后愣了许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敬淑仪便在一旁小声唤了几句太后,才使太后醒过神来。 “相貌不错,人也雅清,哀家见了便心生欢喜,便留在宫中多陪陪哀家吧。” 司礼太监便又念到,“吏部侍郎甄远道之女甄嬛,留牌子,赐香囊。” 太后留了甄嬛的牌子,心情很好,之后又留下了一个秀女,其余的则是撂牌子。全部相看完已是月上柳梢,太后却不显疲累,也未让敬淑仪相送,只扶了竹息的手,颇有些神清气爽的回了颐宁宫。敬淑仪看着太后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这后宫又要热闹了。 第二十一章 秀女入宫 翌日下朝之后,玄凌带了入选秀女的册子到漪澜殿给季欣然。 “你先看看,拟定了宫苑和位分吧,明日朕让人去传旨。” “四哥,往年是皇后娘娘病着,臣妾才帮着看的,如今皇后娘娘身子日渐好起来了,合该是皇后娘娘拟定才是啊。”选秀已经完毕,不出一月秀女进宫还需要阖宫觐见,太后便让玄凌给皇后些体面,作为交换,也不再寻包括季欣然在内的得宠妃嫔的错处了,只让皇后能渐渐“病愈”,不缺席各宫觐见便是。太后如今虽是心中有筹谋,只是皇后不配合,总是小动作频频,又总是扫不干净尾巴,太后也不得不每次都舍下老脸去求玄凌,这让她觉得十分憋屈。 “无妨,皇后的身子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等你拟定完,晚些时候朕再让人拿给她看看也就是了。”玄凌近年来越发不待见皇后,对太后的态度上也只是不缺礼数罢了。 “是,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欣然办事很有效率,未时便把入选秀女的宫苑及位分根据各人家世拟定好交给了玄凌。 “沈眉庄为小仪,居畅安宫常熙堂;赵仙蕙为贵人,居翠微宫茉风苑;刘令娴为贵人,居钟粹宫祺帆阁;孙妙青为才人,居景阳宫月影轩;梁彦秋为才人,居秋来宫阅微轩;甄嬛为美人,居棠梨宫莹心堂;夏月菁为美人,居延福宫琴韵阁;杜佩筠为美人,居长杨宫谨兰苑;安陵容为常在,居长杨宫明瑟居;方淳意为常在,居棠梨宫藕香榭。” “沈氏位分最高?”玄凌沉吟道。 “是,沈氏父亲的官位较其他人来说也是最高的。还有安氏,虽然她父亲官位不高,但是她很懂规矩,又识礼,臣妾便也给了常在的位分。” “嗯,无妨,这是小事,你决定便是。反正在朕心里,你和咱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傍晚,玄凌将拟好的秀女位分和宫殿拿给皇后看过,第二日便让太监到各家去宣旨。 ***************** 漪澜殿。 “本宫让小成子打听的事如何了?”季欣然吃着燕窝,月晴在下方回话。 “回娘娘,听说安常在入京最早是住在客栈里,昨儿便被甄美人接到甄府上居住了。” “甄美人?她们之前认识?”季欣然听选秀那日一直陪到最后的敬淑仪提到过此人。 “听说殿选那日安常在与夏美人发生了龃龉,甄美人便出手帮了安常在。” “让内务府指派一个资历深厚的姑姑去教导安常在,告诉姑姑,务必要使安常在的规矩丝毫不差。”季欣然既然看中了安陵容,便想着把安陵容划到自己麾下,自然是不能与夏氏那种没规矩的人一样。 “安常在有几个贴身丫鬟?” “回娘娘,安常在只是与一个姨娘一起来京城,并未带丫鬟。” “本宫知道了,你先去吧。” 而另一边,宓秀宫,华昭仪也在问关于秀女的事。 “听说选秀那日,夏氏和梁氏都很是骄纵,夏氏更差点与安常在动起手来。”颂芝一边为华昭仪打着扇子,一边向华昭仪回禀。 “那安氏是什么来头?” “安氏的父亲是松阳县丞,只是熙妃娘娘很看重她,殿选那日还夸赞了她。” “既是熙妃要的人,就不必咱们多操心了,夏氏和梁氏既是不安分,也不必让教引姑姑太费心力。”华昭仪若有所指的说道。 “是,奴婢明白。” ***************** 九月十五入选秀女进宫。 “沈小仪那里都只有从家带入宫的两个大宫女,怎得甄美人那里却有一个姑姑?”季欣然看着立在下方的内务府总管姜至奂问到。 “娘娘恕罪,奴才这几日忙着检查给各位新晋小主宫里的陈设布置,选宫人这事便交给了下头人去办,待奴才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分到棠梨宫了,听说是太后娘娘亲自指了去的。”姜至奂小心翼翼的答到,生怕得罪了季欣然,被撸了内务府总管的职务。 “太后指去的?那个宫人是什么来历?” “那人名叫崔槿汐,早先是庶人朱氏宫里的宫女,庶人朱氏入冷宫之后,她宫中的宫人都被发配到浣衣局了。” “若是当日朱氏身边的人忠心得力,太后大可以放到自己身边使唤,为何会赐给甄美人?”季欣然有些疑惑。 “奴才听闻,甄美人与庶人朱氏相貌上有几分相似。” 季欣然沉默一瞬,“你先下去吧,注意着些内务府里有没有与崔槿汐或是昔日朱氏宫中其余旧人有联系之人,趁早打发了。”季欣然可不想自己管辖的内务府有别人暗中做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姜至奂走后,季欣然沉思良久,“太后明知皇上不喜朱氏,为何又选了一个和朱氏长相相似的秀女呢?” 一旁芊玉回到,“许是太后有所筹谋,要以甄美人为棋子吧,甄美人与朱家非亲非故,况且又有皇后在,太后也不会如何扶持她,且皇上当年那样厌恶朱氏,这位甄美人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恩宠。娘娘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产了,还是多多注意身子为好,莫要思虑太多了。” 季欣然虽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知道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也听芊玉的话,先顾好肚里的孩子才是要紧。 ***************** 明瑟居,季欣然安排的凝霜,凝寒早已等在那里。既然要把安陵容变成自己人,自然要让她身边有可信赖的人。 “奴婢凝霜、凝寒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凝霜凝寒见到安陵容由引路太监带进来,便立刻上前行礼。 “两位姑娘快起来吧。”或许是安陵容之前没有受到过对她这样客气的人,一时也觉得受宠若惊。 “小主太客气了,奴婢二人往后便是服侍小主的宫女。小主一路辛苦了,快先进殿里歇息吧。您的行李内务府一早便派人送来了。” 两人边说边将安陵容引进殿内歇着,沏茶摆上点心,又问到殿内的陈设是否满意,可否需要着人重新布置。 “我只是个刚进宫的小小常在,怎能劳烦内务府的人来重新布置?”安陵容不知凝霜何出此言,且不说明瑟居按一般常在仪制来说已经要好上许多了,便是差些,又有谁会在意她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常在呢。 “小主受熙妃娘娘喜爱,自然与旁人不同。” “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让旁人听去免不了一场风波。且熙妃娘娘尊贵非凡,哪是我能胡乱攀扯的。” “是,奴婢记住了。”凝霜凝寒二人只觉得自家小主的确是很懂规矩的人,若真是那种顺杆向上爬的人,她们才真要担心脖子上的脑袋能保多久。 “长杨宫可有主位娘娘么?”安陵容喝了口茶水复又问到。 “回小主,长杨宫没有主位,除了小主,只对面谨兰苑住着杜美人,是与小主同一批的秀女,比小主早一刻钟入宫的。” “哦,那午后凝霜随我过去请安。” “是。”凝霜凝寒虽名字读起来冰冷,但人却很是喜气,总是笑眯眯的,凝霜伶俐,凝寒稳重,是以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回着话,倒是让安陵容心里安稳了些。 接下来便是自皇后起,各宫娘娘小主给新人送赏,季欣然也派了乔亦安带着小成子往各宫送赏,只安陵容的赏赐多了一成,其余皆是按位分而定。之后又有太监告知三日后于凤仪宫觐见。 第二十二章 请安风波 三日后,凤仪宫昭阳殿。 妃嫔们早已落座,听说今年秀女佼佼者众多,也想赶着看看能不能收拢一两个帮自己固宠。殿中央十位秀女皆按分位站好,主位上皇后依旧是一身正红色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的是雍容华贵,只看向甄嬛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皇后知道太后把甄嬛选进宫的意图,但同时她也明白在太后心里根本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在意过她,扶持她做稳皇后位不过是因为她也姓朱,否则明知道她与朱柔则不睦,还要选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来成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殊不知恶心了皇上与熙妃的时候,也同样恶心了她。 右侧下首与左侧第二位皆是空位,皇后眼风一扫身边的首领太监江福海,江福海忙道,“熙妃娘娘今儿许是不会来了。” “熙妃下月便要临产,如今身子重些,自是该好好保养,妹妹们日后总会有机会见的,不必急在这一时。”皇后笑容可掬,一副温和大度的模样。 “华昭仪娘娘到!”正说着,殿外响起通报声。 华昭仪扶着宫女颂芝的手,婀娜的走进殿内,浅浅向皇后行一礼,便坐在左侧第二位上。又仿佛才看到众人般道,”哟,众位姐妹都到了,倒像是本宫怠慢了似的。” “华昭仪平日倒也罢了,怎得今日各宫觐见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来得这么迟?”悫妃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恩宠比不过华昭仪,却总想在口头上争先。话音刚落便被皇后睇了一眼,连忙闭了嘴。 “这几日熙妃姐姐不大舒服,皇上便把账册都交给本宫了,本宫昨儿看得晚了些,今儿来的就有些迟了,皇后娘娘不生气吧?”华昭仪风情万种的一笑,当真让底下站着的新人们不敢抬眼,听闻在后宫华昭仪与熙妃是平分春色,华昭仪已如此耀眼,不知熙妃娘娘会是怎样的气度高华? “本宫身子总是不大好,熙妃妹妹又有孕,真的是辛苦华妹妹了。”皇后一贯在外人面前表现宽和,一句话说的好似真的对华昭仪抱有歉意一般。 华昭仪复又看向悫妃,“不怪悫姐姐误会,悫姐姐自进宫起便没打理过宫务,自是不能体会其中的不易。”一句话既表明了自己得到重用,又打击了悫妃。 正说着,殿门口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本宫来得不算晚吧?” 众人回头一看,原是季欣然一手搭了芊玉的手,一手温柔的覆在凸起的腹部,缓步进殿。众秀女快速向两旁散开,将中间的过道完全让出来,皆怕自己一时不稳碰到了熙妃,那可不是磕头请罪就能赔得了的。趁熙妃经过时众人皆又飞快的抬头扫了一眼,只见熙妃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莹润,面若桃花带露,神情似喜似嗔,万缕青丝如泼墨般黑亮,只是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高髻,发髻上只插两支碧玉簪子,并几朵绒花,却依旧挡不住其明艳大方的气质。 “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臣妾不能行大礼了。”季欣然月份大了,蹲不下身,只微笑着向皇后点点头。 “妹妹快些坐下,你如今月份大了,不来也是应当,何必巴巴赶来呢。” “今儿是与新妹妹们头一次见面,臣妾怎能失了礼数?”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皇后依旧笑意温柔。 江福海引着众人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温和叫起,又命人赐下礼物。 江福海又引着众人向季欣然行礼,“众小主参见熙妃娘娘。” “诸位妹妹都起吧,妹妹们果然都是容色倾城,往后闲暇时,多来本宫的未央宫走走。” 说完江福海又引着众人向其他各妃行礼,待到华昭仪时,华昭仪只“嗯”了一声,也不叫起,便转头与皇后和熙妃说上话了,“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可真是一点也不通翠。” “回去本宫便传姜至奂来问问,只是皇上一向心疼妹妹,内务府那起子人又怎敢不给妹妹好东西,若妹妹都是这般,只怕是旁人那里的更不能看了。”季欣然知是华昭仪欲给众人一个下马威,想跟着看热闹,便也顺着她的话说。 “熙妃妹妹说得是,两位妹妹皆是盛宠优渥,内务府又怎敢怠慢呢?还是先让各位妹妹起来吧。”皇后微微一笑打着圆场。 华昭仪这时才故作后知后觉的说道,“哟,都是本宫糊涂,只顾着和两位娘娘说话,倒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呢,妹妹们可别怪本宫,快起来吧。” 众人口中皆道“不敢”。 华昭仪又问道,“沈小仪和甄美人是哪两位?” 季欣然抬眼见其中两位秀女又下跪行礼,“嫔妾小仪沈眉庄。” “嫔妾美人甄嬛参见华昭仪娘娘,愿娘娘吉祥。”季欣然终于看清了甄嬛的样貌,果然有几分像朱柔则,只是到底不是同一人,但愿这个甄美人比朱柔则好命。 “皇上果然是慧眼独具,两位妹妹可真是姿色动人啊。”季欣然只觉得华昭仪这话酸的很。 “华昭仪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才真是令人瞩目。”沈小仪面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 “沈妹妹嘴可真甜啊,只是说到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这不是形容皇后的词么?况且本宫之上还有熙妃姐姐呢?”这一句话极尽挑拨之意,季欣然不管皇后如何想,她却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沈小仪端的是大方得体,气质如菊。 “皇后娘娘凤仪万千,熙妃娘娘天人之姿,华昭仪娘娘雍容华贵,嫔妾等望尘莫及。”却是甄嬛复又出声补了一句,倒也还算勉强过了。 华昭仪“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又坐了一会,颐宁宫又来人说太后要静心礼佛,众小主便不必过去请安了,皇后便吩咐散了。 季欣然扶着芊玉的手懒洋洋的走着,刚出凤仪宫门,便听见前面一群人吵吵闹闹,季欣然只觉头疼。 “宫道上吵吵嚷嚷,何人这般没规矩,乔亦安去看看。”季欣然命乔亦安上前制止。 待走得近了,季欣然才看清原是此次新进宫的梁才人,正拦着沈小仪,甄美人和安陵容在说话,只听得安陵容说,“听闻姐姐出生书香门第,妹妹好生敬仰!” 梁才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家乃是浔阳有名的书香门第,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 安陵容依旧不恼,“今日若不是见了姐姐,妹妹只以为姐姐的家世是讹传呢。” 梁才人仍未听出话音,“你若不信便去浔阳一带打听就是……”季欣然听得极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早知梁氏是这等蠢笨之人,又怎会封她为才人,真是可笑!身后跟着的人都低头憋笑,那边沈小仪甄美人与安陵容等一干人都捂着嘴偷笑,梁才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气的通红,举手便要向安陵容脸上打去,甄美人抬起一臂挡开她的巴掌,她便作势举起另一只手,又欲掌掴甄美人,甄美人已闭眼欲承受这躲不过的一巴掌,季欣然已命乔亦安制住梁才人。 几人见是季欣然,忙齐齐下拜,“给熙妃娘娘请安。” “秋来上林苑风景如画,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当真是可惜了。”季欣然扫了几人一眼,又看向梁才人,面露讽刺,“梁才人不是书香世家么,怎得要动起武来?” “安常在出言不逊,嫔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训诫而已。”梁才人喏喏说道。 “是么?本宫倒平白担了个协理六宫的名头,却不知皇上何时把这宫务交给了你,本宫真怕辛苦了你。”季欣然已然面色不好,安陵容是她看重的人,梁才人说打就打,这何尝不也是在打她的脸面。况且即便是其他嫔妃,又何时轮到梁才人来管教了。 “熙妃娘娘恕罪,嫔妾知错,嫔妾再也不敢了,请娘娘恕罪。”梁才人不住的磕头请罪。 “梁才人如此没有分寸,想来是教引姑姑没有教不会你,那本宫也不必与你废话了,来人,”后面便有两个内侍走上前来,“将梁才人拖去慎刑司打五十板子,迁到永巷去吧。” “娘娘饶命,嫔妾再也不敢了……”内侍们堵了梁才人的嘴,拉下去行刑了。 “姐姐真是好脾性,若换了嫔妾,定赏她一丈红方才算完。”华昭仪从后面走上来说道。 “本宫如今怀有子嗣,小惩大诫也算是为腹中孩儿积福了。”季欣然笑着说道。 “姐姐还真是仁善,时候不早了,妹妹就先回宫了。”华昭仪说完便行礼离去。 季欣然又看向安陵容三人漫不经心的说到,“几位妹妹今日也受惊了,梁氏不安分,是以本宫发落了她,你们不必介怀,回宫好好歇息吧。安常在,无事便来漪澜殿坐坐。” “是,恭送熙妃娘娘。” 待到熙妃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远了,几人方才松了一口气,梁氏方才还在她们面前张牙舞爪,这会便已经被发落到慎刑司了,怕是梁氏在这宫里也没有以后了。她们在昭阳殿里才受了华昭仪的刁难,这会儿又见识了熙妃的果决,一时间只觉得在这深宫里真是前路漫漫。 第二十三章 生产惊变 当晚,本该是传召新人的玄凌又来到漪澜殿。连续三次选秀后传召新人的日子,玄凌都是先来漪澜殿,这也无疑是玄凌向新入宫的嫔妃们表明的季欣然在他心中的地位。 “臣妾以为有了新妹妹们,四哥就不记得阿昔了。”季欣然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 “阿昔可有闻到一股醋味?”玄凌调笑道,“朕哪里会不记得我们阿昔?阿昔在朕心中的分量岂是旁人能比的。” “四哥惯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家。”两人虽早已交了心,可哪有人不享受被心爱之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呢。玄凌这样说,季欣然心里像吃了蜜一般。 “你下个月就临产了,稳婆与乳母朕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出不了岔子,阿昔放心便是。明日朕便让她们过来。” “有四哥处处为阿昔安排好,阿昔自然放心。” ***************** 皇后在阖宫觐见之后又深居简出了,而季欣然尽管已经快要临产,玄凌还是让她掌管宫务,究其原因也是怕若旁人管理宫务会对季欣然不敬或趁机安插和收买各处的人,以后季欣然再重新掌管便会麻烦许多,是以如今宫务还是由季欣然主理,华昭仪与敬淑仪从旁协助。 这日太医院来报棠梨宫的甄美人突发时疾,心悸受惊,需隔断静养。季欣然看着下方的太医,沉默许久,自己才在她们面前发落了梁氏,甄嬛便受了惊吓,其他两人都没事,偏她病了,身子便弱到这般地步么?且她只是吩咐人打了梁氏板子,又不是赐死,甄嬛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季欣然懒得去追究原因,只是如此一来,甄嬛给她的印象继选秀那日之后,又差了一些。 “既如此,那便吩咐敬事房将她的绿头牌挂起来,再让和她同一宫的康贵人和淳常在迁宫避疾吧。”又吩咐芊玉将淳常在迁去长春宫跟着悫妃住,悫妃那有皇长子,淳常在年纪又小,想来会愿意陪着皇长子玩,康贵人迁去翠微宫跟着欣昭容住,康贵人这两年恩宠颇淡,经常两三个月见不到玄凌一面,欣昭容有和彤帝姬,欣昭容为人大方爽利,又不惹是生非,一向很得宠爱,跟着欣昭容兴许还能得点恩宠。 季欣然对甄嬛实在没有多少好感,许是因为甄嬛与朱柔则有几分相似,她不喜欢朱柔则,自然看着和朱柔则相似的甄嬛也喜欢不起来。又听闻选秀当日只有甄嬛穿得极为素雅,云意殿上又当着太后的面念了诗词解释名字,便觉得此人颇有野心,怕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虽然她也知道甄嬛不是朱柔则,但她就是想恶趣味的气气甄嬛,她总觉得甄嬛的病来的太巧了些,既如此,若是她知道当初和她同宫的人都得了宠,唯有她还没有恩宠,会不会抱怨自己病的不是时候。 玄凌在漪澜殿宿了三日,又去了华昭仪的宓秀宫宿了三日,之后又去了几个有子嗣的嫔妃那里每人各一日。如此九日之后才开始传召新晋妃嫔,至于梁氏,玄凌知道了那日的事,只是吩咐将她贬为常在,其余未加理会。 因着众秀女中季欣然只挑中了安陵容,玄凌便想先翻安陵容的牌子,也给季欣然长些脸面,季欣然却婉拒了,玄凌便也明白她的心思,于是新晋嫔妃里翻的第一个牌子便改为了沈小仪。沈小仪端庄淑慧,又通诗书,很得盛宠,侍寝后晋位嫔,半月后又得了“惠”字封号,称为惠嫔。 “娘娘,听说皇上亲自给惠嫔小主的居所赐了名,将之前的‘常熙堂’改为‘存菊堂’,说是一来为着常熙堂里有个‘熙’字,冲撞了娘娘的封号,二来惠嫔小主很是喜欢菊花。”玉书从花房拿来花插瓶,又向季欣然回禀打听来的消息。 “惠嫔是不错,进退得宜,皇上喜欢就好。你去长杨宫看看安常在在不在?若是得闲,请她过来说说话。” “是。”玉书依言退下。 不多时,玉书引着安陵容进到殿内,季欣然正懒懒的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嫔妾常在安氏给熙妃娘娘请安,愿娘娘吉祥。”安陵容走上前缓缓下拜,礼仪得体。 “安妹妹快起来吧,过来坐。玉书上茶上点心。”季欣然看着安陵容规矩的样子很是欣喜,看来教引姑姑果然是用心教导了。 “选秀那日远远见了妹妹,便觉妹妹十分清雅,顿生欢喜,前几日在上林苑宫道上只顾着教训梁氏,也未好好与妹妹说话,今日便特意请妹妹过来一叙。”季欣然笑的温和。 “谢娘娘。本是早该来给娘娘请安的,只是娘娘临产在即,嫔妾怕扰了娘娘安胎,故而如今得了娘娘传召才敢来拜见,还望娘娘勿怪。”安陵容低头致歉。 “无妨,你才进宫,未得主位传召,又哪里能贸然到各宫拜访呢。你做的很好,这才是懂规矩的。在宫里,最重要的便是懂规矩,只要守着规矩,纵然未必得宠,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死了,那起子不懂规矩的,好比梁氏,下场你也看到了。” “是,嫔妾明白,多谢娘娘教诲。”安陵容神色十分恭敬。 “其实当日,皇上本想先翻你的牌子,可本宫拒绝了,你可知为何?” “娘娘这样做,自是有娘娘的道理,嫔妾遵从娘娘的安排。” “你很懂事,不过本宫既挑了你进宫,自然不会让你默默无闻,你侍寝是迟早的事,只是也要提防枪打出头鸟,本宫如今已近临产,在这期间,有些事情上难免会疏忽。” “是,嫔妾明白了。只是,娘娘……嫔妾……” “你是想问为何本宫会看重你?”季欣然仿佛知道安陵容要说的话,安陵容低着头,默认了季欣然的想法,“本宫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合眼缘,且本宫向来觉得英雄不问出处,所以你不必因为你的家世不显而自卑,你既以进了宫就要时刻牢记你已是皇上的嫔妃,宫里向来只以位分定尊卑。” “嫔妾谢娘娘指点。” “安妹妹可都会些什么?” “嫔妾跟随嫔妾母亲学会刺绣,嫔妾还有唱些曲子。” “可否能给本宫唱一曲听听?”季欣然显得颇有兴趣。 一曲罢了,季欣然听得如痴如醉,“安妹妹声如空谷幽兰,果然美妙。” “谢娘娘夸奖,嫔妾愧不敢当。”安陵容谦虚的说道。 “但是安常在需谨记,身为宫妃,若是唱曲只能唱给皇上一人听,切莫在旁人面前高歌。不过,本宫除外。”说罢又狡黠的眨了眨眼,颇有一种唯我与旁人不同的小骄傲。 安陵容愣了一下,她这两次见到熙妃,印象中都是严肃高贵的,未曾想过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一时间有些想笑。 “除了唱曲,不若本人再着人教你些别的,合宫宴饮时也可表演一番。过几日本宫会安排你侍寝,你可要把握住机会,这段时间若有事,可让你身边的凝霜凝寒去找敬淑仪。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乏了,你便先回去吧。” “是,多谢娘娘为嫔妾筹谋,嫔妾告退。” 之后几日,玄凌先后翻了赵贵人和刘才人的牌子,之后才是安陵容。十月二十五,季欣然在漪澜殿发动了。 季欣然是第一次生子,急得玄凌整日坐在漪澜殿正殿,宫中从二品以上的几位妃嫔也都陪在正殿。内室里,季欣然正就着芊玉的手喝着燕窝,她知道等下生产需要耗费很大体力,便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 不多时,季欣然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命人撤了吃食,又对稳婆说,“你们都是皇上选的人,本宫自是相信你们,一会生产过程中,若有本宫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大声指出来,一切以皇嗣为先,明白么?” 稳婆早听说熙妃娘娘最得盛宠,还怕这位是娇气厉害的性子,现下听得季欣然这样说,心里便也踏实了许多,也不再有所顾忌,尽心为季欣然接生。 漪澜殿正殿,太后身边的竹息带着一个小宫女正给玄凌行礼。“太后听闻熙妃娘娘发动了,特命奴婢来看看。” “熙妃这会还没有生下来,姑姑去内室看看吧。” 竹息进到内室便见到季欣然强忍疼痛,认真听着稳婆的指挥,又不敢靠近,怕影响了季欣然生产,便站在进门处,大声说到,“熙妃娘娘,太后派奴婢过来,希望娘娘生产顺利。” “还请姑姑代为回禀,臣妾多谢太后。”季欣然纵然疼痛难忍,依旧不忘规矩。说完话只觉得浑身更没力气,只抓着芊玉的手,“本宫使不出力。”恰逢玉书端了水进来,刚要张口让玉书去寻太医想法子,却见玉书一把扯住与竹息同来的小宫女,“她身上有附子!” “什么?难怪娘娘突然使不出力气,你竟敢谋害娘娘与皇嗣!”芊玉原本是蹲在床边陪着季欣然,一听到这宫女身上有附子这般对有孕之人不利的东西,豁然起身训斥开来。 “玉书,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本宫押出去,请皇上发落!”季欣然只觉得心中一团怒火,气得甚至不觉得疼痛了。而竹息在一旁整个人都傻了,这宫女是太后指了跟她一起来的,她以为太后心里还是心疼熙妃娘娘的,因而才派了她到漪澜殿来等消息,怎么会有附子呢? 正殿里,玄凌听闻此事,直气得摔了茶杯,又踢翻了凳子。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人是太后宫里的,他可不觉得谁能在太后宫里安插人,便是要害熙妃,谁又敢拿太后做筏子?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没人敢做,所以只能是太后自己的意思。但是看竹息面上的惊讶不似作伪,竹息是看着季欣然从小长起来的,对她一向多有疼爱,想来太后也是怕此事交给竹息去办,会阳奉阴违,便瞒着竹息偷偷遣了别人来做。 玄凌连忙命太医进去为季欣然诊治,又说必要时候务必保住熙妃。一旁陪同等待的妃子看到这样的事都傻了。玄凌此时很是疲惫,他一向对太后孝顺有加,即使太后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不利于他的事,他都看着母子情分上,不欲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但是太后一再挑战他的底线,此次更是让人公然带了附子这样的脏东西到漪澜殿。他正是因为想维护太后的颜面,才没有让人检查竹息和那个宫女,因为她们是颐宁宫的人,可正是这样,差点害了阿昔和他们的孩子。那也是太后的亲孙儿啊,他不知道记忆里那样温柔的母后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样子,不过他也着实不能再忍了。 “来人!把这个胆敢谋害娘娘与皇嗣的贱婢拉出去杖毙,满门抄斩!”说罢又看着竹息说到,“颐宁宫所有伺候的宫人皆发落到慎刑司去!姑姑便回去好好伺候母后吧!” 玄凌眯了眯眼,“母后”二字说的极重,在竹息听来,幽幽的声音冰冷刺骨,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自己如何走回颐宁宫的都不知道。 而季欣然这边,许是许太医医术精湛,又许是季欣然孕期保养的好,加之是足月生产,虽中间有这一番波折,一时倒也没有太大问题,到黄昏时刻便平安生下了玄凌的第二子,玄凌大喜,当即赐名予湛,又晋季欣然为夫人,赐号元熙。各妃嫔也是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其他人倒也罢了,只悫妃脸色很是扭曲,当着玄凌的面她又不敢不陪着笑脸,只是季欣然生产之前,宫里只有她一人有皇子,即使玄凌对她日渐冷淡,到底她心里也觉得自己跟旁人是不一样的,如今季欣然生了二皇子,她也不再是独一份了,只怕以后玄凌更不会在意她了。 季欣然生产之后,玄凌亲自去了一趟颐宁宫,与太后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只是从那之后颐宁宫的宫人全部换了一遍,太后也开始闭门不出了。 予湛的洗三和满月都办的格外盛大,季欣然出月后行册封礼,成为了乾元朝第一位夫人。直到十二月,新晋嫔妃除了在病中的甄嬛,年纪尚小的淳常在和已被发配到永巷的梁常在之外,其余嫔妃皆已侍寝,每人皆按祖制晋了一级。 沈眉庄为惠嫔,赵仙蕙为良娣,刘令娴为良媛,夏月菁为贵人,孙妙青为贵人,杜佩筠为恬贵人,安陵容为谦美人。 第二十四章 甄嬛心思 除夕夜宴,觥筹交错。 玄清与玄汾也已成婚,如今也各自携了自家王妃同坐席间。玄凌看着他们夫妻和睦倒是很高兴,觉得自己指了两桩好姻缘。又不时的与季欣然说着话,下方嫔妃们敬酒也都很给面子的一一喝下。 皇后的面上虽用胭脂极力掩盖,季欣然还是能看出底下的苍白,倒一时分辨不出是装病还是真病了。皇后看着季欣然笑着说,“元熙夫人刚出了月子,身子可还好?” “托娘娘的福,臣妾一切都好。”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演好妻妾和睦的戏码的。 “那就好,本宫身子如此不济,宫务上还要劳妹妹继续帮本宫操持了,年赏都已发下去了么?” “娘娘放心就是,年赏早已发放下去了,绝无错漏。”季欣然管理内务府一向公正,即便是不得宠的嫔妃也从无苛待,甚至于居于永巷的梁常在,份例也是丝毫不差的,因而宫中之人对季欣然还是很服气的。 宫中宴饮向来都是丝竹管弦,毫无新意,季欣然看玄凌似乎有些醉意,便命人上了些瓜果来解酒。玄凌看着歌舞表演愈发烦躁,便携了季欣然一同出殿散步。两人手挽手一路走到倚梅园,刚一入园便听的有人念到,“惟愿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季欣然吓了一跳,玄凌刚要出声呵斥,季欣然拍了拍他的手,微笑示意自己无事,又高声唤道,“谁在那里?”随后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没了响动,一时倚梅园中寂静万分。 季欣然便道,“想来可能是在倚梅园中祈福的小宫女,四哥,咱们回去吧。” 玄凌赶忙帮季欣然紧了紧斗篷,“你向来畏寒,又才出月子,可别冻着了,朕送你回宫吧。”按祖制,除夕之夜,除非后宫没有皇后,否则皇上是一定要在凤仪宫中留宿的。若按以往,季欣然定会劝玄凌去皇后宫中。只是当日她生产,太后那般害她和予湛,若她死了,宫中除了皇后再无比她位分高的嫔妃,而低位嫔妃是不能抚养高位嫔妃的子嗣的,予湛势必要抱给皇后抚养。而予湛若是生不下来,怕是她也要一蹶不振了。无论哪种情形,对太后和皇后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一想到这些,她便也不想再隐忍着给皇后什么脸面了,便也顺势将玄凌留在了漪澜殿。 翌日,皇后带着众嫔妃去颐宁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只道身子不好,便让竹息出来遣了众人回去。季欣然看着竹息面色憔悴,一见到她便躲躲闪闪的眼神,心道即便竹息姑姑没有与太后一同害她,但如今毕竟也彻底成为两路人了,太后既然已经出手欲置她于死地了,那二人也算是公开撕破脸了,她也不必再巴着那点子养育之恩不放了。 没几日,有消息称玄凌封了倚梅园的宫女余氏为官女子,赐居钟粹宫虹霓阁。彼时,季欣然正在漪澜殿暖阁修剪花枝。 “可是当日念诗句的女子?”季欣然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奴才不知,只听说是皇上去了倚梅园,正见到了倚梅园管事欺压余氏,便发落了那管事,又与余氏说了几句话,便带回了御前侍奉。”乔亦安在一旁回禀。 “也罢,等皇上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当晚,玄凌便来到漪澜殿。 “四哥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季欣然一副揶揄的模样。 “阿昔可是醋了?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阿昔莫气,朕只是觉得她骨子里有几分倔强的性子,倒很像你。” “臣妾才没有生气呢,臣妾知道四哥心中有臣妾,自是不会那般小气。那余官女子可是那晚在倚梅园之人?” “余氏说她自幼便进了宫,也未曾读过书,想来不会是那晚的女子。无妨,不过是两句诗罢了,有阿昔珠玉在前,旁人再如何都比不过你。”玄凌夸赞着季欣然,自己也与有荣焉般骄傲,又抱了予湛逗着一会,便和季欣然一同安寝了。 不出半月,传来华昭仪有孕的消息。玄凌很是高兴,随即封了华昭仪为华妃。华昭仪进宫也有四年了,如今有了身孕,自是激动不已,连带着宓秀宫的宫人们都得了不少赏赐。 如今华妃有孕,季欣然又要忙着照顾予湛,宫中最得宠的便是安陵容和余官女子,惠嫔与恬贵人次之。安陵容和余官女子皆会唱曲,但安陵容却并未表露,反而是季欣然着人教她弹筝,她也勤加练习,让玄凌觉得她很是上进,闲暇时也教她写字,而余官女子昆曲唱的甚好,又极尽小意奉承,是以到了二月里,安陵容已晋为贵人,而余官女子则是连迁采女选侍两级,晋为娘子,又得“妙音”称号。二人风头一时无两。 只余氏不若安陵容一般温顺稳重,自得宠后便愈发恃宠而骄,一些位分比她高却又不得宠的嫔妃,都多番受她奚落,且余氏得宠后又投靠了华妃,更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一日,传来消息,妙音娘子与康贵人发生口角,竟一怒之下把康贵人关进了慎刑司,如今季欣然协理六宫,自是不能干看着不管,便着人即刻放康贵人出宫,加以抚慰,又请了玄凌的旨意,褫夺了余氏妙音娘子的封号,如今只称余娘子。 ***************** 安陵容在进宫前便在甄嬛府中住了一段时间,是以二人关系也算不错,甄嬛称病之后,安陵容便与沈眉庄时常去看望,只是在宫中向来是能共苦,不能同甘。刚进宫都未得宠时,三人关系似乎情比金坚,如今入宫已半年,沈眉庄已为惠嫔,安陵容已为贵人,独甄嬛一人未得宠幸,心里自是不好受。 且太后如今已是这般,更是没心思调教甄嬛了。玄凌自季欣然生产之后,对太后便不再如以往一般温和亲近,一两个月也去不上一趟颐宁宫,偶尔去一次,太后言道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怕是过了病气给玄凌不予相见,其实私心里想着玄凌素来心软,许是能看在她病重的份上,与她关系有所缓和,虽然她依旧是太后,但是一个不受皇帝敬重的太后,和那些在先帝殡天后被随便往寿康宫一塞的太妃们有何区别?只是玄凌如今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他的心已经被太后这些年打磨的硬了,听闻太后病了,只嘱咐太医好好医治,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 甄嬛虽与沈眉庄一同长大,但如今沈眉庄正是风光无限,每每来看她,穿的戴的总是皇上御赐的好物,她虽知道沈眉庄并不是要故意向她炫耀,但看得多了也觉内心十分酸楚。而安陵容原本样貌家世都不及她,刚进宫也不知如何就搭上了元熙夫人,不过半年,竟已越过自己成了贵人,她反而要向安陵容行礼,这让她心中更是不平衡,原本称病是怕做了出头鸟被人算计,又想着男人历来都是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太后又在选秀时对她很是赞扬,想着若能背靠太后这棵大树,让她一鸣惊人,也好令皇上念念不忘。没想到太后如今与皇上反目,她自是不能指望太后了,自己如今进宫这么久还未承宠,而其他人都过得比她好,皇上似乎根本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元熙夫人有了二皇子,华妃也有了身孕,眉庄与陵容又这样得宠,听说如今皇上身边还有个妙音娘子。早知如此,不如不避宠,没准现在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了。 甄嬛心里这样想着,便对沈眉庄和安陵容态度淡淡的,彼此说话间也总是敷衍了事,实在敷衍不过去便道自己乏了,沈眉庄只道甄嬛还未病愈,精神差些,也不多加计较,但安陵容心思细腻,她总觉得甄嬛怕是对她或是对她与沈眉庄都有了隔阂,便也渐渐去的少了。反倒是越发亲近季欣然,时常带了她绣的肚兜和虎头帽去漪澜殿看予湛,季欣然对她也愈发提携,此为后话。 却道甄嬛看到沈眉庄和安陵容如今的风光,越发想要自己承宠,便和崔槿汐一起商量看是否有办法让皇上注意到自己。崔槿汐本就是太后派到甄嬛身边的,她深知太后当年有多喜爱朱柔则,而甄嬛因着长得与朱柔则相似,倒也能得太后几分帮扶。虽说太后如今与皇上有龃龉,但是母子间哪有隔夜仇,待过段时间,兴许太后一如从前那般威风。若是甄嬛在太后的帮助下得宠了,那她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棠梨宫里不只是甄嬛有野心,崔槿汐也是有野心的,她可知道跟着宠妃的好处是什么,且看元熙夫人身边的芊玉姑姑和那些个大宫女,走到哪不是被一堆人奉承着,便是如乔亦安和小成子这样的阉人,对于她来说也是高高在上的,她过够了浣衣局那种没白天没黑夜只是一味劳作的日子了,她要成为奴才中的主子,就一定要帮甄嬛努力得宠爬上高位。 崔槿汐想到,除夕之夜,甄嬛去了倚梅园,而妙音娘子也是皇上从倚梅园带回御前又册封的,不知这其中可有联系,甄嬛若从这方面入手,兴许会挤掉妙音娘子的恩宠,并取而代之。甄嬛猛然间想起除夕之夜自己带了小像去祈福,若是小像被皇上拾到,他又怎会不知妙音娘子并不是当日倚梅园与他说话的人,只是如今妙音娘子仍旧这般得宠,难道小像没有被皇上拾到?若是被旁人拾到,往后不知会有多少波澜,只希望小像是被风刮走,没有人被任何人拾到。再想到余氏,便觉得宫中从不乏想要鲤鱼跃龙门之人,这样不知所谓的人都能承幸,自己若想出人头地,着实该好好筹谋才是,便传来身边的小允子,嘱咐他进行了一番布置。 第二十五章 贬斥余氏 三月里,天气渐暖,玄凌带着李长一同往上林苑散步。走的久了正要回仪元殿,便听到了一阵箫声,曲调虽不错,却不如季欣然吹的那般精妙,只是自季欣然有孕以来也许久不曾听到了,遂吩咐了李长原地等候,自己踱步顺着箫声寻去。 至上林苑深处,便看见一穿着素雅衣衫的女子,坐在秋千上闭目而奏。那女子便是甄嬛。今日来此吹奏,也是提早命人打探好了玄凌要来上林苑,便提前等在这里。玄凌只静静听着,待到一曲奏完,甄嬛睁开眼睛,仿佛刚知晓玄凌在此一般,吓了一跳,便立时从秋千上下来,站定瞧了玄凌一会,施了一礼,玄凌仿佛愣神一般,静默许久,甄嬛屈膝许久,只觉双腿酸痛,又不敢抬头去看,口中便说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玄凌看到面前女子的相貌,便知是当日选秀他提前离开后太后的手笔,心下一阵冷笑,太后的路数如今竟以拙劣到如此地步。又仿若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哦”了一声,却没有回答甄嬛的话,也好似不在意她是谁,只随口问到,“你会吹箫?” 甄嬛微一点头,“只懂些皮毛,闺中无聊,打发时间罢了。”说完便身形已有些晃动了。 玄凌似是才注意到甄嬛还蹲着行礼,便开口道,“起吧。不知能否再听佳人吹奏一曲?” 甄嬛心中自是欢喜,面上却矜持到,“妾身并不精于此艺,只怕有辱清听。”甄嬛着重说出“妾身”二字,只盼望玄凌能明白她是他尚未临幸的嫔妃。 玄凌却好似未听见一般,“无妨,今日春光甚美,只吹一段来配合这般美景自是再好不过。” 甄嬛见玄凌依旧没有开口问她是何人,只还沉醉箫声,很是失落,却也无可奈何,便又吹了一曲《杏花天影》。曲毕,复又向玄凌行了一礼,“妾身献丑了,还请尊驾指教。” “虽是比元熙夫人差上许多,却也勉强听得。”说罢,便转身走了。只留甄嬛一人在身后垮了脸,连侍女流朱上来扶她,都被甩开了手。甄嬛心里暗恨季欣然,难道要所有人都给她做陪衬才好么?她甄嬛偏就要成为最瞩目的那一个。 ***************** 这厢,余娘子正在宓秀宫向华妃哭诉。 “还请娘娘帮帮嫔妾,宫里人都知道元熙夫人脾性最是和善,偏嫔妾一时不稳,便被夫人抓到了把柄。如今皇上已半月未曾传召嫔妾了,嫔妾人微言轻又无母家可依靠,只怕是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彻底忘了嫔妾的。” 华妃自有孕以来本就心烦气躁,这会听着余娘子一味的哭着,更是觉得头疼的很,心中早已不耐。只是曹容华自生了和仪帝姬后,恩宠已是日益淡薄,丽婕妤更是没有头脑的,皇上早就不喜了,若不是此时需要人帮她固宠,何至于选了余氏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换了以前,余氏便是给她提鞋都不配,如今却不得不敷衍着。 “妹妹也该知道,元熙夫人最是重规矩的,你当日与康贵人争执,已是以下犯上,更何况你还命人将康贵人关进了慎刑司,这般不分尊卑,元熙夫人只是褫夺了你的封号,已算是给本宫面子了。” “娘娘,嫔妾已经知错了,求娘娘帮帮嫔妾吧,嫔妾不想被遣回倚梅园再供人差遣了。” “罢了,本宫也没什么别的能教妹妹的,只能告诉妹妹,妹妹擅长什么,便去做就是了。” 余娘子起先还有些迷茫,忽的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擦干眼泪,笑意款款的谢过华妃。余氏走后,颂芝不解的问华妃,“余氏失宠,正少了个跟娘娘争宠之人,娘娘为何还要教她?” 华妃眯了眯眼,“毕竟只是元熙夫人依照宫规处置,又不是皇上真心要罚她,若皇上肯原谅她,迟早还会有复宠的一天,本宫教她是让她记得本宫的好,往后便更能死心塌地的为本宫效力,帮本宫分掉惠嫔的恩宠,安氏也便罢了,元熙夫人的人,总得给些颜面,那沈眉庄算什么东西,听说皇上最近已经有意让她帮着元熙夫人协理宫务了,本宫入宫四年,也才将将沾到宫权的边儿,她进宫不到一年,就能这样得皇上青眼,凭她也配?” 华妃这边抱怨着,余娘子却直接去了仪元殿,在殿外跪着唱了一夜,玄凌虽没说宽恕她,却也召她进殿说了几句话。季欣然知道余氏虽意在攀龙附凤,却也算肯对玄凌用心,便也不欲太过为难她,也算是给了华妃一点脸面。是以余娘子虽未恢复妙音娘子的封号,却也重获恩宠。 ***************** 余娘子自重新得宠后,更是一心想拢住玄凌的心,便也着意打听了玄凌的行踪,想时时陪在玄凌身边,知道玄凌时常会到上林苑散步,便早早来此等待。 刚进到上林苑没有多远,便听见有嬉笑的女声,走近一看,便见两个穿着素淡的女子于秋千上嬉闹。余娘子一抬下巴,侍女花穗便会意,厉声喝道,“何人在秋千上,怎得看见余娘子还不过来?” 秋千上之人正是甄嬛,身后是陪嫁侍女流朱,此刻听到小小一宫女竟对自己这样说话,已是不快,却竭力忍耐,转头去看,只见余娘子一身粉色宫装,头上满是珠翠,一脸骄矜的看着她,心中更为恼怒。一旁流朱皱眉说道,“我家小主是棠梨宫甄美人。” 余娘子不在意的笑道,“宫中有甄美人么?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身旁侍女似是极力想了一会,“小主,宫中确有一位甄美人,只是得了顽疾,甚少出门。” 余娘子慢步上前,却并未按规矩行礼,只稍稍点头,“甄美人好。” 甄嬛见余娘子对自己如此不恭,面上已是有些挂不住,却依旧淡淡微笑,“余娘子怎么这般有雅兴出来走走?” 余娘子轻蔑一笑,“妹妹要服侍皇上,哪像姐姐这般空闲?”顿了一下又说,“且妹妹想奉劝姐姐一句,若有顽疾,就不要出来,免得带来晦气,凭白惹人嫌。” 甄嬛面上已是恼怒,流朱更是欲上前与余娘子理论,甄嬛静默一下复又说,“妹妹说的是,只是姐姐也有一事要告知妹妹。” 余娘子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得甄嬛开口,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知姐姐有何指教?” “听闻皇上向来喜欢礼仪周全之人,可是方才余娘子见到我并未向我行大礼,想来是对宫中礼仪还不熟悉,不如让我的宫女为余娘子示范一次。”说罢眼风向后一扫,“流朱。” 流朱走上前两步,向余娘子福了一福,“请余娘子看好。”说完便向甄嬛行了大礼,“嫔妾虹霓阁娘子余氏见过甄美人,愿甄美人安康吉祥。” 甄嬛面带微笑说,“还请余娘子按方才流朱示范的再向我行一次礼吧。” “你不过是个幽居无宠的美人,也敢让我向你行礼,凭你也配?我告诉你,皇上宠爱谁,谁就为尊,否则位分再高也只是卑贱之躯,更何况你的位分不过只比我高了一级,你有何资格让我向你行大礼?”余氏面目扭曲的向甄嬛讽刺道。 “朕竟不知道余娘子一想都是这般威风啊。”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从余氏身后冷冷传来。 余氏顿时愣住,慌忙转身跪在地上,“皇上万安。” “你这老毛病没改,朕已经原谅过你一次了,康贵人之事过去不过一月,你便已忘了朕说过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余氏此时已是瑟瑟,玄凌却未多理会她,目光看向甄嬛,甄嬛却仿佛才知道玄凌身份一般呆愣住,口中道,“您是皇上?您居然是皇上?” “是朕。” 甄嬛身后的流朱用力拉扯她一下,甄嬛才如梦初醒般跪下向玄凌行礼,“嫔妾棠梨宫美人甄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吧。” 玄凌叫了起,又回头看向余氏,余氏嘴里不住的求饶,玄凌便道,“你是冲撞了甄美人,不是朕,若甄美人不原谅你,你便也不必再出现在朕面前了。” 余氏旋即又向甄嬛道歉,甄嬛心里巴不得玄凌以后再也不见余氏,只是在玄凌面前自要表现的大度,便温和的说到,“嫔妾看余妹妹是真心悔过了,皇上便饶过她这次吧。” 玄凌实际早已厌烦了余氏成日撒娇弄痴,前几日安陵容侍寝时也唱了曲,声音之妙更在余氏之上,且安陵容为人一向守规矩又温顺,相比之下,余氏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玄凌此次不过是想借由此事发落余氏罢了,便道,“既然甄美人开口了,朕也不便驳了她面子,”又看向李长说,“即刻降余氏为选侍,迁出虹霓阁,住到永巷去。” 余氏听罢不住的求饶,却已被李长命人拉了下去。甄嬛以为她受了这样的委屈,皇上定会好好安抚她。不料玄凌只是让她早些回宫,好好养病,得空再去看她,便回了仪元殿。 甄嬛看着玄凌的背影,只觉得今日的一番布置都白费了,本是为了再见到玄凌才来上林苑等着的,谁料竟见到了余氏,被她一通奚落,又怕玄凌随时会出现,也不好和余氏争执,本以为这番苦心下来,玄凌至少会安慰她几句,再送她回宫,玄凌若问她病情如何,她便可以顺势表示如今已近大好,这样很快她就会侍寝,继而得宠。只是如今一切都跟她设计的相距甚远,怎么会是这样呢?得空再去看她?谁知皇上怎样才算得空?看来眼下她只能主动病愈,让敬事房将绿头牌重新挂上去,她安慰自己好事多磨,待她侍寝后,定会恩宠不断的。 这样想着,便携了流朱回棠梨宫去,准备与槿汐再重新谋划。 第二十六章 侍寝遭责 到了四月,华妃的身孕已有五个月。与华妃整日笑意满满不同,玄凌则是闷闷不乐。这日季欣然让人炖了汤,送至仪元殿。 “四哥近日有烦心事?如今华妃有喜,当是该高兴才是啊?” “不瞒你说,朕正是为着华妃有孕一事。如今慕容一族势力渐起,颇为居功自傲,张狂跋扈,慕容迥在西北一带颇有声望,手下兵将更是只知慕容将军,不知朕为天子!”说着又拿起几本奏折,“这些都是近日西北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报。慕容迥在朝堂武将之中也颇具威信,又与汝南王多有来往,如此便更是目中无人,且汝南王一向拥兵自重,慕容迥此人又是狼子野心,如今更值华妃有孕,朕不得不早做准备。” “四哥的意思是?” “若此胎为男胎,朕恐怕慕容迥会拥兵造反,以朕眼下的势力,与其对抗也只有三四分把握,所以华妃此胎朕必得除之,方能保得大周平安。你来之前朕刚刚让人假借安胎药的名义送药去了宓秀宫。” “四哥!”季欣然大惊,“臣妾刚才来时,正遇上了给华妃安胎的太医,太医说华妃此胎或为女胎。只是华妃因着不是男胎,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一时还没有让人传出消息。且华妃自进宫以来,虽有些张扬,却也未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复又语带伤感道,“许是臣妾如今已为人母,也着实明白孩子对母亲的重要性,若是当日生产时湛儿离臣妾而去了,想必臣妾也是要跟着去了。” 玄凌也沉默了,他亦知晓华妃并无错,若是男胎,他为了江山虽不得不除,但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心里自然也是不舍得,只是若是女儿,慕容迥自也不会谋反,为何不留下给华妃一个念想呢。遂立刻吩咐李长,“快去着人追回来!” 李长立刻带人去追那碗药,季欣然则在一旁轻声安慰玄凌。不多时,李长带着药回来了,“皇上,奴才带人将药追回来了,奴才追上送药之人上,尚未进入宓秀宫,华妃娘娘并不知情。” “如此便好,你退下吧。”玄凌接过药倒进身侧的花盆中,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眼下已经无事,那臣妾也告退了。” “你若有空便代朕去看看华妃吧。”玄凌显得很是疲惫。 “是。” 出了仪元殿,季欣然便带着人往宓秀宫去,到了门口,正看见齐月宾。 两人见了礼,季欣然问到,“端妹妹也在这里?” “是,嫔妾来与华妃说说话,刚皇上送了安胎药来,华妃预备喝药了,嫔妾便先回去。” 季欣然听了这话猛然觉得不对,自己刚从仪元殿出来,玄凌已经将药追了回来,又当着自己的面倒掉了,哪里又来的药?立时大步上前推开华穆殿的大门,便看见华妃正要喝药,忙挥手打落了药碗,“别喝!” “元熙夫人这是做什么?嫔妾与您素无恩怨,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夫人这般?”华妃登时面色有些不好。 “并非你想的那样,”季欣然也不与她客套,直接便说了,“本宫刚从仪元殿过来,皇上忙于朝政,便让本宫过来看看你,皇上并未吩咐人给你送过药!”她自然不能说本来送了,只是半路被追回去了,便只能说从未送过。 “那这是……不是皇上吩咐的,谁有胆子假传圣旨?”华妃一听顿时惊讶万分,齐月宾跟在季欣然后面走进来,听见此话也是吓得够呛。 “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这药是否有恙吧。”季欣然又派了人去请太医。 “这药正是嫔妾刚到宓秀宫门口时,遇见一个小太监,他自称是御药房的人,奉皇上之命,给华妃送药,恰逢御药房今日事忙,着急赶回去,见嫔妾正要来看华妃,便托我将药拿了进来,我当是举手之劳,便也未多加在意……”齐月宾面色逐渐变得惨白,“若是这样,华妃若喝了这药而出事,便会认为是我害了她。” “不错,毕竟皇上不会去害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便只有你的嫌疑最大。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用一碗药,既能除掉华妃的身孕,又能嫁祸给月宾你,毕竟之前你小产之事,华妃也是有嫌疑的,那么你借此机会除掉华妃的孩子来报仇,也是合理的。之后便会是你二人相斗,反而把幕后之人撇得干干净净。”一番话说得二人皆是后怕。 此时许太医也到了宓秀宫,查验过残余的汤药,里面确有能致人小产的药物。季欣然便命许太医先去回禀玄凌。 许太医走后,季欣然突然又想到,幕后之人又怎么知道齐月宾会来的这么巧呢?如果齐月宾今日不来,那又会嫁祸给谁呢?复又问齐月宾,“你今日为何会来宓秀宫?” “是我身边的如意说我整日待在宫中,怕我烦闷,又道如今华妃有孕,我与她也算有交情,不如多走动走动……”齐月宾说着猛然僵住,“是如意!可她是在我身边服侍了多年的贴身宫女啊!” “若不是早年就安插在你身边的,便是被人收买了。”季欣然声音沉重,“这般看来,你当日小产之事,不知是否也与她有关?” 齐月宾今日连遭打击,此时已然坐不住了,“两位娘娘恕罪,嫔妾先行回宫清理门户。” “幕后之人出手,想必是因为你如今已有孕五月,却不知男女,便想先下手为强,不如把女胎之事透露出去,也好保得你孩子的平安,往后你的吃食定要格外小心。”季欣然说完又吩咐华妃身边的宫女好好安慰她,便又折回了仪元殿。 此事一出,玄凌即刻便命人追查送药的小太监,只是找到时人已死了,且一碗药经过太多人之手,根本无迹可寻,便只能将御药房的人皆打十板子,又罚俸一年,以示警戒。而齐月宾那边,待她回到衍庆宫时,如意已悬梁自尽,只留下遗书说一时糊涂,对不起娘娘,只能以死谢罪,却也没有在她房内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且如意又是无亲无友的孤儿,这边线索也断了。 齐月宾又以治下不严为由,自请罚俸一年,禁足半年,玄凌自是知道此事与齐月宾无关,只是齐月宾执意如此,玄凌便让她罚俸半年,禁足三月。之后又日日去宓秀宫看望华妃,给她诸多补偿,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 而此时的甄嬛正与为她诊脉的温实初商量着要尽快“痊愈”,温实初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又钟情于她,自然愿意帮她,便为她拟好方子,着人炖了调养身子且助孕的药膳,只是半月的药喝下去,非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越发疲惫嗜睡,温实初细查之下才发现他的方子中被人下了药。 甄嬛气恼非常,若不是被下了药,兴许此时她的身子早已好了,眼下又要重新调理,又不知要等多久了。气愤之下,便让崔槿汐和小允子仔细盯着棠梨宫里每一个人,终于几日之后发现了新分来的宫女中有一形迹可疑的人。细审之下才知道,那宫女原是余氏为娘子时服侍在身边的,后来因着余氏被贬斥,身边裁人便被分出来了,又被内务府重新分配到她这里,只是那宫女咬死了说不知是何人指使,只是在一日回房时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包金银首饰并一个小药包,纸条上称只要将这药包按时下到甄美人的药中便可,那宫女一时贪财,便应了下来,之后每隔两日便有一药包放在她枕头边。 甄嬛一时有些混乱,余氏虽是因为顶撞自己而被皇上贬斥,但到底自己也为她求了请,不然只会比现在更惨,她应该感谢自己才是,又怎会反过头来害自己?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呢?余氏原是华妃的人,如今因自己遭到降位迁宫,惹得皇上不喜,也让华妃失去了帮助固宠之人,莫非是华妃?而人是内务府送来的,内务府素来又是由元熙夫人掌管,难道会是元熙夫人么?只元熙夫人与她并无交集,更无仇怨,在她称病期间也无苛待,她便排除了季欣然,只觉得华妃针对她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眼下她并无证据证明是华妃指使,又不能对那宫女动用私刑,便让温实初带着那宫女与加了料的药膳一同去了仪元殿回禀皇上,只盼望皇上能重视此事,为她做主。只是玄凌虽知晓了此事,但因甄嬛没有十足的证据,又素日无宠,且太医回禀,下药时间不长,于甄嬛身子也无大碍,只细心调养些日子便是。玄凌也不愿浪费时间去查,便只杖毙了那小宫女,又因着那宫女是余氏身边出来的,且玄凌本也厌恶了余氏,便顺带赐死了余氏,只称是余氏挟私报复。之后赐了许多补品给甄嬛,嘱咐温实初为她好好医治,这件事便过去了。 甄嬛听到只是这样的结果,几乎要把莹心堂所有的物件都砸碎,余氏死活她不在意,宫女出身,纵然不死也终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要紧是的华妃,树大根深,又有娘家撑腰,如今又身怀有孕,更是轻易动不得。而在记恨华妃的同时也更感受到了恩宠的重要性,若她如今有宠,像眉庄或是安陵容那般,玄凌也不会这般草率决策。想到这里,甄嬛便一面让温实初重新帮她调理身体,一面又与崔槿汐继续谋划如何对付华妃。 到了五月中旬,甄嬛的身子终于彻底好了。季欣然便在行宫避暑的嫔妃名单中填上了甄嬛,又叫敬事房重新挂上了甄嬛的牌子。此次去行宫,玄凌只带了几位有子的妃嫔并新晋得宠的几人。华妃还是住在宽敞华丽的碧桐书院,沈眉庄住在了整洁大方的闲月阁,甄嬛住在了景色怡人的漫春园,而安陵容,季欣然将她安排在了清新雅致的潇湘馆。端妃与敬淑仪留在宫里,玄凌命她们暂领后宫事宜。而玄凌则在到达行宫的第四日召幸了甄嬛。 当晚凤鸾春恩车载着甄嬛去往水绿南薰殿,一路上甄嬛心情复杂,从十二年九月入宫,到如今已是十三年五月,进宫大半年才终于迎来第一次侍寝,她既紧张又欣喜,不禁开始想象侍寝之后,皇上对她的眷顾,她的恩宠定会超过眉庄与安陵容,毕竟她的家世不低,容貌更是胜于她二人,且她诗书礼乐都有涉猎,定能与皇上琴瑟和谐。这般想着竟不觉笑出声来,车外一众内侍都只当未曾听见,一旁随侍的崔槿汐,心道自家小主确是有野心,不甘于平庸的,如今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只希望今晚一切顺利才好。 到了水绿南薰殿先去了后殿围房沐浴更衣,待得内侍们把甄嬛抬到寝殿时,玄凌已等候多时,正闭目小憩,听得声音,睁眼便见甄嬛红着脸羞涩的看着自己,一时情动,挥手放下纱帐,掩去烛光正红。 夜里半睡半醒间,玄凌仿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甄嬛正立于那一对蜡烛前,玄凌便开口问到,“你在做什么?”还未清醒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甄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来看见玄凌正看着她,便浅浅微笑,“嫔妾在看那蜡烛。” “蜡烛有什么好看,竟能引得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玄凌话中已有不耐,明日还要和大臣们议事,谁有功夫陪她在这看什么蜡烛,便是季欣然夜里睡觉也甚是乖巧。 只甄嬛还沉浸在这情致里,未曾听出玄凌的话音,“嫔妾未进宫时便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内燃一对红烛直到天明,这样夫妻才会恩爱长久,白首与共。”玄凌听罢已开始皱眉,甄嬛却未曾察觉,还在继续说着,“只是民间燃的是龙凤花烛,眼前的红烛,也勉强算是了。” 说完转头微笑着看向玄凌,期盼玄凌也能说着闺房情话,方不辜负她的“新婚之夜”。只是未曾想玄凌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直看到她不自在的想要说着什么,玄凌便先于她开了口,“你是何人?” “嫔妾……美人甄氏。”一句话问的甄嬛不知何意,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你也知你只是个小小美人,有何资格与朕夫妻白首,便是华妃也不敢这样讲,大胆贱人,竟妄图后位!”实际上玄凌心里想的是只有季欣然才能跟他白首与共,只是他不能斥责甄嬛妄图想要取代季欣然,不然这话传出去,前朝御史们的口水都能把季欣然淹死。 甄嬛脸色陡然一变,本是想借此与玄凌更亲密些,让玄凌感受到她想与他长久相伴的心,不想竟被玄凌误会她有僭越之心,慌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嫔妾并无此意,嫔妾只是想多和皇上在一起,并无谋夺后位之心啊,请皇上明鉴!” 寝殿外守夜的李长和崔槿汐听见殿内的斥责声,一时也是面面相觑,李长想着,但凡嫔妃侍寝,从未有过此种情况发生啊,甄美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般恼怒?而崔槿汐则是想着自家小主几次机会都把握不住,往后可该如何是好。 殿内的玄凌可不管外面的人心里做如何想,他只觉得头疼的紧,又困倦,只想赶快睡觉,也懒得理会还在跪着的甄嬛,便自顾自的闭眼睡去。直到天擦亮时,门外李长轻声提醒大臣们已等在前殿了,玄凌才缓缓醒来,唤了李长进来服侍自己起身。李长躬身进来,看见甄美人跪在地上,想必昨晚便是这样了,看来皇上是气得不轻,便收敛了心神,仔细的服侍皇上穿戴。 待到要出门之时,玄凌终于开口对李长说,“封甄美人为贵人,着人送她回去吧。”说完便出了殿门。 等玄凌走了,甄嬛才整个人瘫在地上,崔槿汐急忙跑进来扶她,李长又派了一顶小轿送甄嬛回了住处。甄嬛才刚承宠,便在地上跪了一夜,受了凉,且又一夜未合眼,是而一回到漫春园便病倒了。 玄凌也嘱咐了人封口,没人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是以在后宫众人看来,甄嬛是非常得宠的,便是元熙夫人也从未有过侍寝之后被软轿抬回宫的待遇啊,一时间行宫中除了季欣然,沈眉庄和安陵容,其他人都恨得牙根痒痒,甄嬛在不觉间,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玄凌下朝后,便到宜芙馆去看了季欣然和予湛,同时也把昨夜之事告诉了季欣然。季欣然听后惊讶许久,这甄嬛到底该说她大胆还是没脑子?皇后与皇上大婚才叫“嫁娶”,其他嫔妃说白了都是妾,只能算“纳”。这样的话连当年的朱柔则也未曾说过,甄嬛倒是敢。只是玄凌斥责归斥责,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对甄嬛有些宠爱的,毕竟太后明知他厌恶朱柔则,还敢让甄嬛入宫,他也知道太后是利用甄嬛表达自己的不满,只是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反间计他会得很。 整整一日一夜后甄嬛才清醒过来,沈眉庄便到漫春园去看她,又问她侍寝那晚究竟发生何事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待崔槿汐把众人都带下去,寝殿里只剩她二人,甄嬛才扑进沈眉庄怀里哭了许久,断断续续的说出那晚的事。沈眉庄听完只觉得甄嬛实在是太大胆了,宫中女子谁不希望与皇上恩爱长久呢,却唯有甄嬛敢这般宣之于口,但她二人是自幼的情谊,又觉得甄嬛因此跪了一夜已是受到教训了,便又安慰了她许久。 没过几日,玄凌又以甄嬛侍奉得宜为由赐了甄嬛“玉”的封号,又赐下了许多东西。季欣然听了直想笑,她在选秀之后着意打听过甄嬛,也知道甄嬛原名甄玉嬛,只因不喜玉字,觉得俗气,才改为甄嬛,季欣然也将此事告诉过玄凌,如今玄凌却用“玉”字给甄嬛做封号,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整她。而沈眉庄在知道甄嬛虽经历了那一夜罚跪,但之后皇上并未再有任何迁怒,反而又赐了封号,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 第二十七章 惊鸿未成 自甄嬛侍寝被罚之后,玄凌又传召了她几次,她都谨守本分,又着意表现的很是知礼懂事,玄凌倒也还算满意,一时间也是赏赐不断。只是对于“玉”字封号,甄嬛确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玉”字本是她最不喜的字眼,只是皇上既赐了封号,再如何也是恩典,谁敢挑三拣四的,这样一来,甄嬛倒也不敢有怨言,只专心做她的宠妃。 六月里,有传行宫里闹鬼,据说已经有几个小太监被吓病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季欣然向来不信鬼神,便即刻派人镇压,又命人调查散布谣言之人,只是传言未有递减之势,反而愈演愈烈。传言说这是余氏的鬼魂,之前给玉贵人下药之事,实际上是华妃指使的,余氏是替华妃做了替死鬼,便怨气冲天,才来行宫吵闹的。没过几日,有宫人来报,恬贵人在夜晚游园时被吓着了,人已昏迷,被送回了住处。诸如此类事件,频有发生,直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 又过两日,底下人来报,道是华妃早产了,季欣然便忙带人赶去碧桐书院,玄凌与欣昭容皆在殿内,互相行礼后,季欣然便问及原因,玄凌也是气的不轻,便示意欣昭容讲给季欣然听。原是和彤帝姬几日未见父皇,有些想念,欣昭容便带和彤去见玄凌,一同用过晚膳后,玄凌和欣昭容一同散步,正看见逛完园子要回宫的华妃和丽婕妤,正欲上前叫她们过来一道走走,就见丽婕妤忽然惨叫一声,又夹带着哭声,玄凌刚要派人上前去看看发生何事,丽婕妤便慌不择路的撞到了华妃身上,华妃已有七月的身孕,就被撞的早产了。 季欣然便想到了连日来行宫闹鬼的传闻,欣昭容又说,华妃被撞后就有小宫女说看见了有鬼魂从华妃身边飘过,华妃一时未察觉,反而是丽婕妤看见了,只是仿佛那鬼魂在烛火之下有影子,玄凌当即便派人去查了,而丽婕妤被吓得不轻,已被拘在自己的住处,让太医去诊治了。 也幸好华妃素来得宠,此次来行宫,玄凌便特意吩咐了稳婆和奶娘都跟着,以防万一,没想到“万一”真的发生了。产房内传来华妃的阵阵惨叫,听得季欣然和欣昭容二人心里也是乱的很,她二人生产时皆算是顺利,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突发状况,也不知华妃此胎能不能顺利降生。 一直到深夜,华妃还是没有生下来,季欣然便劝玄凌先回去休息,而自己则安排星露和乳母照顾好予湛,便留在碧桐书院看顾,欣昭容也留下来陪着季欣然,又派了身边的宫女回去照顾和彤帝姬。直到第二日寅时,华妃才诞下一个瘦弱的帝姬,玄凌赐名福慧,封号和雅。又晋华妃为夫人,赐号皙华。 与此同时,派去查闹鬼一事的人也传来消息,已在漫春园后院找到了尚未烧尽的假发,白纱一类装神弄鬼的工具,玄凌即刻下令将漫春园中除甄嬛外的所有人等皆抓起来刑讯,直至傍晚,从棠梨宫一道跟随甄嬛来行宫服侍的太监小连子招供是他所为,但却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只是因为丽婕妤一贯看不起太监,也曾侮辱过他,他便心怀记恨,只想吓唬丽婕妤,并没有想吓华妃,说完便咬舌自尽了,其他宫人皆一无所获,只称不知。 这件事便以小连子之死而告终,其他证据皆被销毁,一时也没有其他线索。只是尽管甄嬛反复强调对于此事并不知情,玄凌依旧还是以她管理不善为由,降为美人,又罚她禁足一月,罚俸半年。而丽婕妤虽不是故意冲撞华妃,但到底也有间接责任,便以行为不端为由,降为容华,罚俸一年。 华妃诞下和雅帝姬没几日,便是和仪帝姬的生辰,因着先前闹鬼之事使得宫里的气氛着实压抑的很,玄凌便吩咐和仪帝姬的生辰定要大办,也好使宫里热闹一些,去去晦气。宴席开在扶荔殿,自去岁扩建以来,玄凌也是第一次到这新修好的扶荔殿中来,殿宇借用白螺石砌成,四畔雕镂阑槛,玲珑莹徹。因为临湖不远,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翻月湖的水阁上传来,声音清亮悠远又少了嘈杂之声。只华妃刚刚生产,仍在月中,并未出席,只遣人送来贺礼。 席间沈眉庄与甄嬛坐在一处,沈眉庄一碗接一碗不停地喝着梅子汤,甄嬛只觉奇怪,“姐姐,这是怎么了?小心喝多了伤胃。” “许是近来天热,我没什么胃口,用膳不多,倒就爱喝这个,又酸又凉的,喝着很是开胃,你也来一碗?” “姐姐忘了,我素日不爱吃酸的。” “我一时倒忘了,那我也不与妹妹客气了。”说罢,又喝了一碗。 “姐姐这样不思饮食有几日了?我听槿汐说有孕之人便是这样,说来姐姐承宠也快一年了,也该有好消息了。” “我倒一时没往那处去想,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这月的月事已是迟了半月了,只是我之前也是月事不调,倒也没在意,且我刚到行宫时便请太医为我写了一个助孕的药方,我也吃了一月了,感觉还不错,这阵子宫里事多,也忘了同你说。” “是哪位太医开的啊?” “就是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江穆炀啊。” “可我听说,他弟弟江穆伊是素日给曹婕妤母女请脉的太医。”因着今日是和仪帝姬周岁宴,生母曹容华刚刚已被封为婕妤。而皙华夫人素来看不惯她们这些新晋得宠的妃嫔,曹婕妤又是皙华夫人的人,是而甄嬛有些担心。 “这个我也调查过了,他两兄弟并未一母所生,二人也早已面和心不和了,而这个方子我也是翻查了许多医书,确实是个好方,所以我才敢用。” “不管怎样,姐姐还是小心些的好。”甄嬛总觉得有些不对,一面为沈眉庄担心,一面又觉得她八成是有孕了,心里不免有些嫉妒,若是她也从一开始就承宠,兴许这会也能有孕了。 甄嬛这般想着,一时心绪不稳,便口称更衣,携了侍女走出殿去。过了许久,甄嬛方回到席上,玄凌便看向甄嬛说道,“你的侍女说你去更衣了,怎得去了这么久?” “嫔妾酒醉,在偏殿睡了一会才醒。”甄嬛冲着玄凌娇柔一笑。 “嗯,这么一说,朕也觉得有些醉意了,便叫人上些瓜果。”又转头对季欣然说,“阿昔最是爱吃这进贡的蜜瓜,便多吃些。” 季欣然也回以一笑,“是,谢皇上。” 说罢,曹婕妤走过来盈盈浅笑道,“今日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刻板了些,在座的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可好啊?” 玄凌道,“今儿你是正主,你若有什么好主意,只管说来便是。” “嫔妾想宫中姐妹们侍奉圣驾必然皆身有所长,不如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抓到了什么便表演一番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可好?” 玄凌转头看向季欣然,“阿昔觉得如何?” “这想法倒是新鲜,臣妾觉得不错。” “那便去准备吧。”季欣然既觉得好,玄凌也没异议。 不多时,曹婕妤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不如这抓阄行令的差事就交给嫔妾吧。” “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却不表演一段?” 曹婕妤歉意一笑,“嫔妾向来身无所长,只会打个珠络儿玩,嫔妾已想好了,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嫔妾都送上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 玄凌哈哈一笑,季欣然也捂着嘴笑,“也算勉强的过了。” 筵席已来了半日,歌舞早已看得腻了,一见曹婕妤提了这个主意,便都跃跃欲试。嫔妃们向来为争宠使尽百宝,且这又是在玄凌面前得脸的事,自是想着能大放异彩。 不一会,已有几位妃嫔皆表演了作诗,填词,弹奏之类,待到甄嬛时,曹婕妤抽了一枚纸签念到,“请玉贵人作《惊鸿舞》一曲。”又转头对甄嬛一笑,“妹妹之姿本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姐姐又抽到这一签,合该由妹妹一舞呢,妹妹可万不要推辞才好啊。” 惊鸿舞本就不是易学之舞,欣昭容只觉得曹婕妤这般实属为难,刚欲说话,余光看见季欣然端坐在上首面上毫无波澜,又一时拿不准季欣然是什么心思,便也不再出声。而坐在甄嬛对面的恬贵人看着甄嬛不屑道,“听闻惊鸿舞极难学成,对身段体型皆有严格要求,没有三五年功底是不行的,且要学透学精,更是要七八年以上方才能成。舞得好是惊为天人,舞得不好便是贻笑大方了。” 沈眉庄在一旁也是皱眉,劝说道,“玉美人适才酒醉,怕是不宜跳舞吧。” 玄凌则静默片刻,“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玉美人随意一舞即可。”季欣然想起当年在太液池边初见朱柔则,她跳的便是惊鸿舞,只是季欣然当然不会觉得玄凌是在思念朱柔则,但却一时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便也想先跟着看玉美人作舞吧。 甄嬛刚要下去准备,沈眉庄却起身说道,“寻常丝竹管弦太过俗气,不如嫔妾抚琴为玉美人助兴吧。”见玄凌不说话,季欣然便颔首以示同意。 舞一起,季欣然便已看出甄嬛的惊鸿舞比朱柔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只是玄凌不叫停,她便也只当个乐子看就是了。这厢甄嬛正舞到兴头上,突然琴声断断续续,沈眉庄似身子不适般转头到一边呕吐起来,季欣然赶忙命她身边宫女将其扶到偏殿,又宣太医来为沈眉庄诊脉,如此这般,甄嬛舞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下来。过了一会,太医诊完脉跪于殿中央回禀,“恭喜皇上,惠嫔小主已有孕一月。”玄凌高兴的连说了三个好,季欣然让人取了彤史看过,时间也是对得上。一时间众人都纷纷向玄凌和惠嫔道喜。玄凌随即又封惠嫔为容华,让人将惠容华先行送回闲月阁修养。 此时席上的妃嫔看向甄嬛不免都有些嘲笑之意,甄嬛一时也有些怨怪沈眉庄偏要抚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乐师抚琴伴奏,至少能让她舞完,何必像现在这样尴尬,自己没表现完不说,反倒为她人作了嫁衣。 甄嬛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的沈眉庄在她眼里已成了“她人”,她只觉得此时自己心里满满都是嫉妒,明明她二人一同入宫,她各方面都不比沈眉庄差,偏是沈眉庄先得宠,而她得宠之后,沈眉庄的恩宠也不见减少,如今更是有了身孕,身份一涨再涨,她心里说不出是怨怼还是心酸。只是她已完全忘了,当初是她主动避宠,而侍寝后也是因一番夫妻言论才遭到了玄凌申斥。 宴席结束后,一众嫔妃都去闲月阁恭贺惠容华有孕之喜,甄嬛虽不愿去,但是玄凌也在,她不得不去,对于沈眉庄歉意的表示搅了她的舞,她虽气恼,也不得不强撑起一张笑脸,表示没关系。她见众人言笑晏晏,只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见玄凌温言软语的问及沈眉庄,她只觉该坐在那的应是自己。 季欣然在一旁冷眼瞧着甄嬛那完全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觉得甄嬛不仅有野心,嫉妒心也是一绝,根本就是个徒有其表的人,再好的姐妹也会被这权势恩宠迷了眼,这还只是刚开始呢,且瞧着吧,往后更有好看的呢。 第二十八章 假孕事发 八月,和雅帝姬满月,玄凌也是大办了一场。太后听闻皙华夫人产育,也派人从紫奥城里送来了许多赏赐,又听说了惠容华有孕,也着人送来了赤金和合如意簪。 季欣然看着大红锦被包裹的帝姬,帝姬甫一生下来看着很是瘦弱,不比小猫大多少。如今这一个月倒是让皙华夫人调理的小脸红扑扑的,虽还是比一般婴儿瘦弱一些,但看着也很是健康,一时也感念皙华夫人的慈母之心。 宴席结束后,沈眉庄与甄嬛结伴而行,见前方皙华夫人和曹婕妤带了各自的帝姬正在赏花,便快走几步到近前行礼。皙华夫人自生产以来便不再提携丽容华,虽说当日丽容华并非故意撞到皙华夫人,但使得帝姬一出生便体弱,喝了许多汤药,受尽苦楚,丽容华也是有间接责任的,且皙华夫人也觉得丽容华的莽撞性子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以如今倒是更为亲近曹婕妤。 皙华夫人与曹婕妤回头见是她二人,一时也没了笑容,原本因她二人的得宠,皙华夫人就很是不待见,又因着之前闹鬼事件是甄嬛宫中人所起,才致她的女儿变成如今这般,纵然没有抓到与甄嬛有关的证据,她还是觉得此事与甄嬛脱不了干系,是而更加憎恶甄嬛。 见了她二人也是懒得理会,曹婕妤便叫了起,“惠容华如今荣宠正盛,还能与昔日的姐妹常在一处,当真是情谊深厚。” 甄嬛近日心中本已不虞,如今见曹婕妤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婕妤姐姐侍奉圣驾已久,可知非礼勿言四字?”又见曹婕妤脸色有些难堪,便又道,“妹妹入宫不久,凡事不太懂得,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姐姐大度,莫要见怪。” 曹婕妤本就不擅口舌之争,一番话说的她更是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皙华夫人见她这般样子,不免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甄嬛说到,“玉美人近来清闲的很,不知有没有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论语》,也好时时提醒后宫众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 甄嬛如今倒是不敢明着反抗皙华夫人,便低头回道,“娘娘吩咐,嫔妾自当遵从,只是不知娘娘何时要?” “那便后日吧,本宫自会派人去取。” “是。”甄嬛顿时气怒,今日吩咐,后日便要,这两日便是不眠不休也未必完成的了,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应下。 皙华夫人见甄嬛吃瘪,心里一阵痛快,“玉美人瞧着似乎清减了些,可是皇上近来没有召你的缘故?” 甄嬛脸色不好,“娘娘见笑了,不过是近日天气炎热,有些吃不下东西,故而显得瘦了些。” “原来如此,玉美人与惠容华一向交好,本宫还以为是近来惠容华盛宠优渥,玉美人心里不自在呢。” 皙华夫人句句挑拨,沈眉庄听得也心里大震,连日来,皇上的确常来看她,又日日赏赐不断,听说除了元熙夫人那里,其他来行宫的嫔妃那里,见皇上的次数都少了许多,不知嬛儿会不会听了皙华夫人的挑拨之语与她生分了去。 甄嬛淡淡一笑,她知这是皙华夫人在挑拨她二人,虽然她心里也确实对眉庄有孕还整日霸着皇上有所不满,但在皙华夫人面前也不想被看了笑话,便道,“娘娘说笑了,娘娘让嫔妾抄录《女论语》训示后宫女眷,嫔妾又岂能不知嫉妒怨恨乃女子德行之大亏,嫔妾万万不敢明知故犯。” “话虽如此,只是本宫在宫中多年,人心凉薄反复无常的事可是见得多了。罢了,耽搁了这么久,想来和雅与和仪都该困了,”又回头看向曹婕妤道,“婕妤妹妹,咱们且回去吧。”说完也不理沈眉庄与甄嬛二人,带着人便走了。 待人走远了,沈眉庄便对甄嬛道,“嬛儿,如今皙华夫人倒也罢了,只是你可怪我?” 甄嬛心道,怪你又如何?你难道舍得把皇上推到我这里来么?只面上却不显,“姐姐何以说这样的话,你我姐妹相处多年,我自是替你高兴的,只是姐姐如今有孕,妹妹亦不是盛宠,也该是找个人帮我们才是。” “你说的也有理,今日皙华夫人的厉害你也算见识了,我如今有孕,不能侍寝,你一个人怕是也不好与她对抗,只是你可有人选?谦贵人虽说进宫前与你同住一段时间,但如今受了元熙夫人的庇护,到底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姐姐觉得淳儿如何?” “方常在?” “是,淳儿刚入宫时与我同住一宫,单纯善良,人又活泼,性子也好,想来皇上会喜欢的。如今她也到了及笄之年,也是可以侍寝了。” “嗯,我与她交情不深,只是你若觉得好,我便向皇上提议,把她接来应该不难。” 几日后,一顶小轿便从紫奥城接了方淳意来。 季欣然原本打算给方常在另安排一个住处,只是甄嬛说她二人合得来,请求让她二人处在一处,季欣然便把方常在安排在了漫春园侧殿。方常在年少活泼,又天真烂漫,很得玄凌喜欢,又因着与甄嬛住在一处,倒也让甄嬛多得了几分宠幸。待到八月中,方常在已晋为方美人,甄嬛晋为玉贵人。 ***************** 这一日,玄凌与季欣然用过晚膳后,便相携欲往闲月阁去看望惠容华。进到殿内便看见皙华夫人,悫妃,欣昭容,曹婕妤与甄嬛,方美人皆在,众人见到玄凌与季欣然皆忙起身行礼。 玄凌忙按住欲要起身行礼的惠容华,又牵着季欣然坐到他身边,“今天倒是巧,怎得各位爱妃都在?” 皙华夫人调笑着说,“惠容华有孕,嫔妾几人又俱是生产过的,合该来给惠容华传授些经验。” 众人一时言笑晏晏,又吃了些瓜果,坐了一会,玄凌欲带着季欣然回去,众人便一齐恭送二人。才出殿门口,季欣然便见一人影闪过,便厉声喝道,“什么人!” 立刻便有内侍过去从花丛后扯出一个人,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在闲月阁服侍的宫女茯苓。那宫女瑟瑟发抖,手里抱着的东西也趁机被内侍扯下,顿时散落一地,却非金银珠宝,只是些衣裤。玄凌一扬头,李长会意,便大声呵斥茯苓,“这是要夹带小主的东西私逃么?” 沈眉庄立时气得面色通红,“这等没出息的奴才,快拖出去。” 众人见这等情景,一时都呆愣住,一旁方美人的声音传来,“若是偷东西,有谁会只偷些衣裤啊?”说着又大胆的拿了灯笼上前翻看,“呀,这裤子有血。”说完颤抖着跑回甄嬛身边。 欣昭容仔细看了看,“这仿佛是惠容华的,只是怎会沾了血?” 曹婕妤在一旁小声说道,“莫不是见了红?” 众人一时犹疑不定,皆看向沈眉庄,沈眉庄又惊又气,“没有呀!” 皙华夫人看向玄凌道,“臣妾觉得还是将这宫女送去慎刑司严加审问的好。” 一听要被送去慎刑司,那宫女立时尖叫起来,“小主救救奴婢啊,奴婢为您办事,您不能弃奴婢于不顾啊!” “你这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有何脸面还让我救你?快把她拖下去!”沈眉庄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一时尴尬不已。 茯苓见沈眉庄不为她说情,脸上顿时呈现失望之色,“小主既不在意奴婢的死活,那奴婢也不必再帮小主隐瞒了。”说罢向玄凌重重磕了个头,“事到如今,奴婢不敢再欺瞒皇上了,其实小主本无身孕,只是为了争宠想出的手段,日前,小主来了月事,未免旁人发现,便让奴婢去毁了这些衣物,这些都是证据啊!” 沈眉庄听罢,面色苍白,几欲晕厥过去,“皇上,嫔妾没有,是这贱婢污蔑嫔妾。” 季欣然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便向玄凌建议道,“不如请太医来再把一次脉吧,到时黑白自会分明。” 玄凌点头表示同意,“去请。” 沈眉庄赶忙说道,“还请李公公去请平日为我诊脉的刘畚刘太医吧。” 李长回道,“今日不是刘太医当值……” 话音未落,玄凌便开口,“无妨,太医都是一样的。” 太医能进太医院便都是医术精湛,沈眉庄难道能说其他太医都不如刘太医么?便一时也不再言语,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很快太医到了,搭了脉,眉头越皱越紧,不多时,向玄凌叩首说道,“请皇上恕罪,容华小主并无胎像。”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沈眉庄豁然起身,“怎么会?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胎像了?” 一旁太医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许是断脉有误,为求慎重,可请江穆炀江太医一同审定,只是江太医刚至行宫没几日便已回家丁忧……” “去请!”玄凌眯了眯眼,面若冰霜,季欣然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八成已经相信沈眉庄是假孕争宠了。 等了一会,江穆炀进殿来,把完脉之后便道,“小主并无身孕,不只是哪位太医说了有孕的。” 沈眉庄听后,直接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殿内众妃也都明白了这必是假孕无疑了。 沈眉庄身后的宫女却道,“可是小主这段时间一直未来月事,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有孕的症状么?” 江穆炀镇定说到,“刚到行宫时,小主曾向微臣要过一张推迟月事的方子,说是信期不准,不易有孕,微臣本觉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为子嗣着想,微臣也只好给了,至于食酸和呕吐是何缘故,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沈眉庄哭着说,“嫔妾是向江太医要过一张方子,但却是为了助孕,并非是推迟月信啊!” 玄凌面无表情的看向她,“方子在哪?白纸黑字一看便知。” 沈眉庄连忙让侍女去捧了妆匣来,却里外翻了个遍也未找到半点纸片。 玄凌此时已勃然大怒,青筋暴起,“别找了!”又回头对李长说,“去把给沈氏诊脉的刘畚给朕抓来!” 李长满脸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时,也去找过刘太医,只是刘太医家中已是人去楼空了!” 玄凌怒极反笑,“好一个人去楼空!”又看向沈眉庄,“当日可是你一力举荐的刘畚,又说是你同乡,才让他给你诊脉的,是也不是?朕原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不曾想竟如此不堪,”又一把扯下她头上戴的赤金和合如意簪,“如此欺骗朕,你还有脸戴着这簪子!” 沈眉庄此刻浑身颤抖,也不敢辩解,口中只一味说着“冤枉”。 殿中众人皆大气不敢喘,方美人也被玄凌吓的要哭,又连忙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却见甄嬛忽的跪在沈眉庄身侧,“还请皇上原谅姐姐一回吧,纵然如今姐姐有大错,还请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姐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就当姐姐是一时糊涂吧。” 沈眉庄听到甄嬛这样说,顿时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叫有大错?她分明是被人冤枉的,且她当日也和甄嬛说过方子的事,甄嬛该是知道的,如今若为自保,不替她求情,倒也无妨,但是甄嬛这般说,仿佛坐实了她假孕一事是真的,嬛儿为何会这样? 季欣然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玉贵人仿佛是怕玄凌不肯赐死沈眉庄一般火上浇油。便牵了玄凌的手,小声道,“四哥,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合该好好调查。” 玄凌看了季欣然一眼,又沉默半晌,说到“容华沈氏,言行无状,著降为常在,幽禁闲月阁,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违者同罪论处。”说完便携了季欣然欲一同离去。 李长跟在后面问到,“请皇上旨意,刘畚与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便是追到天边,也要把刘畚给朕找回来,至于那个宫女,杀!” 第二十九章 晋为淑妃 玄凌带着季欣然回到了宜芙馆,依旧是面色阴沉。宜芙馆众人见玄凌怒气冲冲,但又仿佛不像是与季欣然起了龃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季欣然吩咐芊玉上了茶,又命众人退下,自己坐到玄凌身旁。 “今日之事,四哥可想听阿昔说几句?” “你说吧。”玄凌虽是气恼今日之事,不愿再提,终究也不忍驳了季欣然的面子。 “臣妾作为旁观者只觉得此事颇有疑点。”玄凌挑眉看向季欣然,示意她继续说。“且不说四哥一向觉得沈常在端庄贤良,对她也颇有宠爱,照此下去,沈常在迟早会有孕,便是宫中许多不甚得宠的嫔妃都未有以假孕争宠的,何况是沈常在这素来恩宠不断的,又何必要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呢?” “其次,沈常在适才提到药方一事,偏到要时就找不见了,若真是本就没有,沈常在无端提起岂非愚蠢?还有那些沾了血的衣裤,若真是沈氏月事来了,什么时候不能处理,偏要在四哥在时处理,还那么轻易就被众人发现。且刘畚此人,臣妾在宫中这些年从未听说过,偏赶在沈常在有了孕期症状时便出现为沈常在请脉了,如此桩桩件件实在是太过凑巧。” 玄凌听罢沉下心来细想,也觉得许多地方有解释不通之处,“这番看来,那宫女也是有人着意安排好的,此事朕还需仔细调查,”又转头看向季欣然,“阿昔素来与欣昭容她们交好,为何会为沈氏求情?” 季欣然笑笑说,“臣妾在一开始乍听此事,也与四哥一般气恼,气恼沈氏如何敢用皇嗣之名争宠,但越到后来,臣妾便越觉得这一系列事情都仿佛一环扣一环,故意摆在人眼前生怕别人看不到,有些事越是这般凑巧,越令人生疑。臣妾不是圣人,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知道四哥对我的心意,但看着四哥宠爱别人,也会吃醋,会生气,会难过,会抱怨,臣妾不是皇后,做不来那么大度,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甚至也想过若是后宫只有臣妾一人就好了。”说着撅起嘴,像小孩子吃不到糖一般,惹的玄凌一把把她提到自己腿上抱着。 季欣然抱住玄凌的脖子又说,“但是臣妾知道,为着大周枝繁叶茂也好,为着平衡前朝势力也罢,后宫之人只会多不会少,阿昔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给四哥增添烦恼。其实沈常在怎样臣妾并不关心,臣妾只是不想四哥被人蒙骗,且臣妾看沈常在有孕以来,四哥也是满心期盼孩子的到来,如今一朝梦成空,四哥的心里落差,阿昔怎能体会不到,阿昔只是不想看四哥难过,亦不想在暗处那人以皇嗣作筏子来伤害四哥。” “朕都知道,阿昔的心意,朕都明白。”玄凌紧紧的抱住季欣然,这个时候只有阿昔能明白,他的伤心多过气怒,纵然此时也觉得沈眉庄多半是中了旁人的算计,但也气她一点防备之心也无,一心只顾着求子,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也合该涨涨教训。只是出了这样的事,玄凌也没心情在行宫游玩了,便让季欣然吩咐下去,三日后启程回宫。 待到回宫,玄凌也命沈眉庄在存菊堂继续禁足,又派了几个粗使嬷嬷在畅安宫看守,出入人等皆要全面搜查。而季欣然则悄悄使了消息给敬淑仪,让她好生照顾着沈常在,也怕幕后之人趁机暗害,便也让她素日多注意沈常在的饮食。内务府那边,季欣然也重申了一遍,对待任何宫嫔,不许苛扣,不许慢待,是以沈眉庄虽被禁足,却衣食无忧,一时也是很感念季欣然这番雪中送炭。至于刘畚,事发当晚,季欣然已派人大力去追捕了,务必要把他抓回来揪出幕后之人。 有了季欣然的嘱咐,敬淑仪也时常到存菊堂开导沈眉庄,只是沈眉庄整日垂泪,不思饮食,人也日渐消沉。 “妹妹,莫要太伤心了,还是用些饭吧。” “敬姐姐,我不曾想,我竟会有这一日。皇上真是薄情啊,昔年尚在闺中之时,不过是期望将来嫁得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共结连理。纵然我知道一朝要嫁与君王,不敢奢求能得如何宠爱,却也希望他能信我怜我。只是如今……罢了,但愿嬛儿不会如我这般。” “妹妹,你毕竟是我宫中人,咱们姐妹素日相处融洽,姐姐不妨跟你说句实话,你也无需怨怪皇上薄情,需知当日假孕一日,皇上也不明真相啊,况且以假孕这般欺君罔上的罪名,皇上没有问罪你沈氏一族已是格外开恩了。”一句话说的沈眉庄冷汗连连。“且如今我听元熙夫人说,她与皇上都在极力彻查此事,想来皇上多半已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只是眼下没有证据,一时还不能放你出去。” “真的是这样么,敬姐姐?皇上他真的相信我么?”沈眉庄听敬淑仪这般说来,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放心吧,妹妹。只是有句话做姐姐的也要提醒你,如今你被禁足尚且惦念着玉贵人,可姐姐我得到的消息却是自你禁足以来,玉贵人半点表示也无,皇上是说过不许旁人来畅安宫探视,我虽是得了元熙夫人的旨意,能偶尔来看看你,可皇上却也没说不许人送东西来,不瞒你说,你这存菊堂的东西,除了元熙夫人告诫了内务府不许苛扣,皆按常在仪制发放的份例之外,其余全是谦贵人差人送来的,玉贵人却是一件东西都没有送来过。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这姐妹之间也不遑多让,妹妹你啊,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完叹着气走了,独沈眉庄一人静坐许久。 ***************** 入秋之后,玄凌又晋了安陵容为小媛。 这日,玄凌来到漪澜殿。 “四哥这是怎么了?” “后日便是咱们予湛周岁,朕想着当日晋你为贵妃。只是早朝时,却有数名大臣同时上书说朕过于宠信妾室,又言道希望朕能恢复皇后的宫权。” 季欣然一下子明白了,定是太后私下里动用了自己的势力联络朝臣想要压制她,太后虽自她生产之后表面上不理后宫之事,也不在明面上再与她为难,其实心里还是忌惮她的,如今季欣然已为夫人,又有子有宠有宫权,深受玄凌喜爱,而皇后名义上为皇后,实则并不讨皇上喜欢,又没有子嗣,还总是三病两痛的,尤其一到了秋冬季,恨不得连个宴席都参加不了,说白了除了个皇后的名头,几乎就是什么都不剩了,太后如何还能让季欣然继续做大,若今日让她做了贵妃,兴许明天就是皇贵妃,再过不了多久,皇后就真可以让贤了。 季欣然不欲玄凌为难,便说,“四哥的心意阿昔明白,不愿在名位上多计较,只要四哥心里时刻想着阿昔和予湛就好。” “你总是肯这般体谅,这些年你为了朕已受了太多委屈,朕不想再委屈你,太后如今竟又把手伸到前朝,只是朕如今忙于西南西北的战事,一时腾不出手来料理此事,待得朕再多收集些证据,定把太后这方势力连根拔起。不过如今贵妃虽暂且做不得,但朕亦可封你为淑妃,如今你已有予湛,又教导的他乖巧懂事,这些年管理宫务,调停各处,做的极好,这些都是后宫众人有目共睹的,一个淑妃之位也使得。你也不必再推辞,便就这么定了,就在予湛生辰当天宣旨。” 既然玄凌都这么说了,季欣然再推辞就是矫情了,虽说她不在意名分地位,但是没有的话另当别论,若有且又送上门来谁会不要啊,当下便也爽快谢恩。 十一月二十五,予湛周岁。元熙夫人晋淑妃,成为了乾元朝的第一个淑妃,也是第一个登上四妃之位的人。 十二月中,马上临近新年,敬淑仪查出已有两月身孕。有了之前沈眉庄之事,玄凌这次可是一再小心,指了两位太医诊脉,确是有孕无疑,大喜之下,晋敬淑仪为敬妃。敬妃更是喜极而泣,她是乾元六年入宫的,到如今已有七年之久,原本已不抱幻想了,不想却竟有孕了。 大年初一,皇后仍是拖着病体,一脸苍白的带着众妃去往颐宁宫给太后行礼拜年。太后此次倒是没有推脱不见众人,毕竟季欣然如今已为淑妃了,她再不扶植些人手,后宫真要成了季欣然的天下了。 太后宛如平常人家的祖母一样慈祥的笑着,叫了皇嗣们到近前挨个看了看,各自赏了红封,便叫乳母们带去了暖阁玩耍。 “玉贵人是哪一个?”待到众人行礼之后,太后便叫了甄嬛到近前来。虽说选秀时远远瞧见过,但因着去年入宫不久甄嬛便称病了,而太后因着对季欣然下手一事,这一年都几乎不踏出颐宁宫半步,是而这是太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甄嬛。 “嫔妾棠梨宫贵人甄氏,拜见太后,愿太后安康千岁。” “嗯,规矩倒是不错。” “臣妾多谢太后夸奖,臣妾愚钝,只盼着太后闲暇时能指点了臣妾,也就是臣妾的福气了。”甄嬛话虽说的漂亮,但是眼里的野心藏不住,如今沈眉庄依旧在禁足,而方淳意虽起初得了玄凌喜欢,时间一长也慢慢淡了下来,自回宫后,反而是宠幸入宫年久的嫔妃多些。是以她如今也算是孤立无援了,又想到选秀时太后对她另眼相待,加之如今太后身子好转,便打起了太后的主意。 但太后在宫中几十年,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太后深知入宫的嫔妃每个人都有野心,既然甄嬛本就是她选进来的,她自然会好好利用。想那安氏与甄嬛同时入宫,且安氏入宫时位分还不如甄嬛,如今都以为小媛了,而甄嬛进宫一年多却只晋了一级,可见也不是个得宠的,若想与季欣然对抗,她还要好好筹谋。 “嗯,你倒是懂规矩。平日若无事,便多来颐宁宫为哀家抄经吧。” “是,只是嫔妾字迹拙劣,还望太后不嫌弃。”甄嬛很是高兴,心想纵然如今太后与皇上不如从前亲密,但是有太后帮衬,也比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的好。 季欣然在一旁表情淡淡的,仿佛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一般,只是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甄嬛若真上了太后的船,才真是自寻死路。 二月起,皇后的身子渐渐有所好转,众妃便又开始了晨昏定省。这日众人正在昭阳殿里陪皇后说着话,一旁恬贵人眉头一皱,扭过头干呕了几下。皇后忙问道,“恬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东西。” 恬贵人只是红着脸微笑,站在她身后服侍的宫女欢喜的回道,“回皇后娘娘,我家小主并未吃坏东西,而是有喜了……” 话音未落,恬贵人忙羞涩的斥责道,“不许浑说!” 皇后先是一愣,又笑逐颜开道,“哦?是真的么?这可当是喜事啊!该向皇上贺喜了。” 众人皆向恬贵人道喜,坐在皇后右下首的皙华夫人幽幽说道,“可让太医查仔细了?可别弄错了又是白高兴一场。” 恬贵人知道皙华夫人此说是因着先前沈眉庄一事,便回道,“两位太医都已诊过脉,确是有孕无疑,我可不是那起子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之人,有便是有,无便是无,皇嗣之事怎可作假?”复又看向甄嬛,“玉贵人,你说是不是?” 甄嬛心中大恼,沈眉庄假孕与她有何干系,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来看她的笑话,只是恬贵人眼下有孕,这又是在昭阳殿,总不能当着皇后的面与她争执,便淡淡一笑,“是呢,到底是恬贵人有福气,不过几日间就有喜了。” 此话一出,旁边几位嫔妃都低低笑起来,恬贵人虽刚入宫时颇有些恩宠,只是恬贵人此人一向张扬肤浅,又总爱撒娇撒痴,时间一长,玄凌也觉得厌烦,渐渐地恩宠便淡了许多,自从去岁八月末回宫,到如今五个多月里,玄凌总共也不过就召幸恬贵人三四次。 只是讽刺归讽刺,再如何恬贵人如今有孕是事实,却也比她们这些恩宠淡薄且又无子嗣的嫔妃好上许多。 玄凌很快也知道了恬贵人有孕一事,便按例晋为良媛。只是恬良媛此胎并未带来多少祥瑞,初春时节,一场严重的时疫在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来,最初始于做杂役的宫女内侍,开始只是头痛,继而发热肿痛,呓语不断,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宫。宫中开始遍烧艾叶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第三十章 时疫之事 玄凌在前朝忙于传召太医,共商良方解决时疫之事,太后带着皇后及后宫里无子嗣的高位嫔妃一同在宝华殿焚香祷告,季欣然一面照顾予湛,一面调停后宫,指挥着太监们在宫中各处焚烧艾叶与苍术,遍撒烧酒与食醋驱疫,又吩咐所有有子嗣的嫔妃宫中除了每日三次由宫人焚烧艾叶,其他时间一律暂停出入,以免传染皇嗣。之后又指了月晴星露等人专门照顾予湛。 只是这般防避,禁足于存菊堂的沈眉庄依旧感染上了时疫。 季欣然赶到畅安宫时,敬妃已十分焦急,“昨日还好好的,今早沈常在身边的采星来报,说是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人也烧的厉害,到了午间就开始说胡话了。” “太医呢?去请了没有?” “这种时候,哪个太医敢来呢?且不说沈常在如今得宠与否,便只得了时疫这一条,太医们便是宁可被皇上怪罪,也是不敢来送死的。”敬妃也是一脸无奈。 季欣然担忧沈眉庄,却也担心敬妃,“你如今有孕,沈常在又得了时疫,你便不能留在畅安宫养胎了,否则便是将你母子二人置于危险中,”又吩咐敬妃身边的宫女,“即刻收拾你家主子的东西,暂且搬去未央宫。” “臣妾怎能扰了娘娘……”敬妃忙欲推辞,季欣然便截下她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本宫客气什么,且不说你我已相交多年,便是其他嫔妃,难道本宫还能把她留在这里么?如今便是你腹中之子最重要。” 安排了敬妃先住到未央宫,又派了许太医为沈眉庄诊治,畅安宫除了只开个角门,供日常消毒驱疫及送来每日三餐,几乎等同于封宫。 而偏是在这种人人忧心的情况下,季欣然却得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事这样着急?”季欣然带着人连夜去了仪元殿,玄凌忙迎上来。 季欣然施了一礼,“刘畚找到了,如今人已在殿外。” “当真?把他带上来。” 季欣然转头示意乔亦安,侯在门外的小成子便提了刘畚进来,此时的刘畚已满面尘霜,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妾派出的人是在永州边境找到他的,当时他已混入乞丐堆里,好不凄惨,茯苓已被杖杀,看来当日沈氏假孕之事,是否有隐情,刘太医也多少知道一些。” 玄凌冷冷的对刘畚说到,“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但是你今日说的话若有一句不实,朕会叫你比死还难受。” “微臣不敢,”刘畚忙叩首道,“其实惠容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没有身孕,微臣为小主安胎是已明确无月事,且呕吐嗜酸也是服用了药物后的症状,但微臣当时已奉命无论小主是何脉象,均报喜脉。” “奉命?奉谁的命?”玄凌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可以不说,只是你现在不说,本宫就会把你丢到得了时疫的人中间,让你生不如死。”季欣然见刘畚犹豫再三,吞吞吐吐,便冷笑说道。 刘畚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吐出三个字,“丽、容、华。” 玄凌猛得一拍桌子,“放肆!在朕面前也敢胡言,丽容华如今连话都说不完整,如何能指派你去陷害惠容华?” 丽容华自行宫闹鬼一事之后便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时常自言自语,时常又惊声尖叫,太医看过说是惊吓所致,宝华殿日夜祈福也是无用,玄凌便命人先把她关在屋子里,让太医慢慢诊治。 “微臣岂敢欺骗皇上,与臣传话的虽不是丽容华本人,但给臣银两的却是丽容华身边的贴身宫女无误。” 玄凌盯着刘畚良久,“你若敢有半句虚言……” “微臣不敢,那宫女说当日丽容华不满皇上对惠容华和玉贵人的宠爱,便想设计两位小主失宠,便给了微臣许多金银,念在惠容华求子心切,想借微臣之手陷害惠容华假孕,又买通了容华小主身边的宫女,待得假孕事发,便可一朝打落惠容华的恩宠,而玉贵人一向与惠容华交好,说不准此事也会牵连玉贵人。之后又安排微臣离开京城避险,哪知微臣一出京城便遇追杀,逼得微臣如丧家之犬一般,这才混进乞丐中以保性命啊。” 季欣然待他说完便让小成子将他带下去妥当安置,“四哥。” 玄凌脸色铁青,闭眼缓了许久,“丽容华……” “四哥觉得刘畚的说法可有不尽不实之处?丽容华如今连话都说不明白,如何能这般细致的吩咐宫女去传话害人呢?” “朕当日一怒之下杖杀了茯苓确有些草率,刘畚先留住活口,”复又叫了李长进来,“传朕旨意,江穆炀江穆伊二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给朕扔到慎刑司去,务必让他们给朕吐出东西来,丽容华先行禁足,沈氏复位容华,放她出来吧。” “惠容华怕是一时出不来了。”待李长下去后季欣然在一旁说到。 “怎么?难不成她……”玄凌乍一听闻以为沈眉庄是想不开寻了短见。 “并不是,只是惠容华染上了时疫,臣妾已派许太医去医治了。敬妃臣妾已让她先到臣妾宫中了。” “阿昔,还好有你,不然朕恐怕要冤了惠容华了。” ***************** 回漪澜殿的路上,季欣然一直默不作声。 “娘娘可有烦心事?”芊玉在一旁问到。 “这宫里可不日日都是烦心事嘛。本宫在想,敬妃与惠容华同在畅安宫,且敬妃有孕,畅安宫的药材更应该是给了足足的量。可有孕的敬妃没有感染时疫,反而是素来体健的惠容华染了时疫,你不觉得蹊跷么?” “娘娘的意思是……杀人灭口?” “若是惠容华死了,便是抓到了刘畚又能如何?反而能顺便栽赃到丽容华身上去,反正她如今这般,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了。只是如今惠容华没死,江氏两兄弟那里怕也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翌日,季欣然正在仪元殿与玄凌说话,慎刑司来报,江穆伊受不过重刑已死,而江穆炀吐出是曹婕妤指使后也咬舌自尽了。玄凌大怒,一个说是丽容华所为,一个又说是曹婕妤,两个都是皙华夫人的人,表面上看来是想除了有宠的沈眉庄的同时又想断了皙华夫人的羽翼,后宫之中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她有这心思,旁人未必没有,当日宫中论恩宠,除了臣妾与皙华夫人,便就是惠容华与玉贵人了,若说旁人半点不嫉妒,臣妾是不信的。”季欣然在一旁劝到,她当然知道谁最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根本动不了她分毫。 “将刘畚杖毙。丽容华如今疯疯癫癫的也不成样子,先把她挪入冷宫吧。至于曹婕妤,让她搬回和煦堂好好照顾和仪,以后少出来吧。” “四哥莫要气坏了身子。”季欣然在一旁劝道。 “有朝一日若让朕抓住把柄,朕一定不会放过她!”玄凌又沉默半晌说到,“另外有一事,朕要知会你一声,皙华夫人那里朕会赐给她一味欢宜香。” “欢宜香?” “慕容一族如今在前朝越发居功自傲,日渐猖狂,只是朕现在在前朝还用得到他,但也要提早防范。你以后尽量不要涉足宓秀宫。”玄凌眼中一片冰冷。 季欣然虽不完全知道欢宜香的成分和用途,但这么听来也知道慕容世兰怕是往后不会有孕了。 “只是和雅帝姬还养在宓秀宫。” “和雅的乳母是朕这边的人,朕会着人给她解药,和雅不会有事的。” 这边正说着,外面李长来报,“玉贵人带着温太医来了。” “让他们进来。” “给皇上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二人进殿后一同行礼。 “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么?” “皇上大喜,嫔妾原本忧心时疫之事,便想去太医院看看是否有能帮忙的地方,谁知正遇到温太医研制出了治愈时疫的药方,所以特意带温太医来回禀皇上。”甄嬛言笑晏晏的看向玄凌。 “真的么?”玄凌听罢眼神一亮。 甄嬛笑吟吟的说道,“是啊,只是医道上嫔妾不通,还是请温太医说与皇上听吧。” 温太医解释了一通制成药方之法,又说到,“已给几个患病的内侍用过,证实有效。” 玄凌大喜过望,“好!好!赶快熬了药给惠容华送去。” 季欣然也很是高兴,“恭喜皇上了。” “惠容华?皇上复了眉姐姐的位分?”甄嬛面上显得很是兴奋。 “是啊,那件事是朕冤枉了她。” 正说话间,甄嬛“哎哟”一声,身子一晃,几欲昏倒,后面服侍的宫女连忙扶住。 “贵人这是怎么了?” “嫔妾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 一旁温实初见机说到,“小主听微臣等说起,古书中或许有治疗时疫的方子,便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助微臣查找典籍。” “嫔妾忧心皇上连日忙于时疫之事,担心皇上因此伤了身子,又听闻眉姐姐感染了时疫,心下焦急,嫔妾蒲柳之质,不能解皇上燃眉之急,也不能助眉姐姐脱离困境,只能做些小事聊表心意。” 甄嬛一番话说的楚楚动人,玄凌闻言点了点头,“爱妃辛苦了,如此也算是为朕,为时疫之事出了一份力,便晋玉贵人为小仪。温太医赐白银百两。” “谢皇上恩典。” ***************** “玉小仪倒真是好手段,温太医劳苦功高研制出药方,倒让她捡个便宜,几句话就升了位分。”回漪澜殿的路上,如画不屑的念叨着甄嬛。 “背后这样议论小主,忘了本宫的规矩了?”季欣然瞥了一眼如画,面上却不见怒容。 “奴婢知错了。” “回去自去找你芊玉姑姑领罚。”季欣然嗔了如画一句,复又说到,“她使什么手段上位不要紧,这后宫之中谁没有点手段和野心?要紧的是要有底线和良知。”季欣然说着面上闪过一丝嘲讽,这两样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第三十一章 欣然发怒 安陵容自从与季欣然交好后,越发学得季欣然的恬淡,虽有宠却依旧低调内敛,平日里除了到未央宫看望季欣然和敬妃,便是在自己宫里练琴练字,相比旁人为争宠不择手段,明争暗斗,安陵容却是如溪水般柔和淡然,不争不抢,更得了玄凌几分爱护。 而安陵容的父亲安比槐,早年只是个卖香料的生意人,因着安陵容的母亲卖绣品,给他捐了个芝麻小官。如今因着安陵容在宫里得皇上恩宠,又兼之淑妃娘娘的看重,愈发的让安比槐重视起这个女儿来,也连带着对安陵容的母亲越来越好,反倒不太理会那些个妾侍了。安陵容得宠之后更知宫中求存不易,时常给安比槐的家书中也告诫父亲要戒之慎之,安比槐也老老实实听女儿的话,做事更加勤勤恳恳,唯恐一着不慎就连累了女儿失了恩宠,那安家只怕比之前更不如。 恰逢西南用兵,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军粮,安比槐协同。不想半路遇上敌军流兵,妄图劫走军粮,蒋文庆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一看这种情形,立刻卷了些银两便要逃跑。安比槐这一年来在任上兢兢业业,再不是昔日偷奸耍滑之流,况且是押送军粮这样天大的事,自然明白若是军粮出了一丁点的纰漏,他也难逃一死。遂当机立断命侍卫全力抵御敌军流兵,又派随从亲信去追拿蒋文庆,最终不但军粮得保,安比槐也立下了大功。 消息传来时,安陵容正抱了予湛在漪澜殿陪着季欣然与敬妃说话。安陵容乍一听此事还以为是讹传,她素日只求父亲能安分守己,不惹出祸端便是,未曾想竟还有这立功之时,一时喜极而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瞧瞧,这是好事呢,怎得妹妹还哭了呢?”敬妃在一旁劝道。 “让姐姐见笑了,妹妹这是为父亲高兴,功劳倒也罢了,只是不知父亲是否受了伤,嫔妾心里也是焦急的很。”说罢又看向季欣然。 “你放心好了,没有消息传来那便说明你父亲并没有危险。依本宫看,如今你父亲这功劳也合该有你一半,若不是你时常传家书告诫你父亲,怕是还没有这一日呢。”季欣然柔声安慰着安陵容。 “嫔妾初进宫时,只觉得自己家世卑微,时刻小心翼翼,多亏娘娘提拔,悉心教导嫔妾,方才能有嫔妾与父亲如今的好日子。”说罢便要向季欣然起身行礼。 季欣然忙按住她,“都是姐妹,说这个做什么,更何况本宫虽有意提拔你,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肯用心,得皇上喜欢,你父亲又争气,往后啊,说不准有大福气呢。” 几人正说着,玄凌便走了进来,几人行礼过后,玄凌便抱过予湛,看向季欣然说,“几位爱妃在聊什么呢?予湛今天可有淘气?” “臣妾等正说着安妹妹父亲之事,安妹妹方才还担心她父亲是否受了伤,如今倒不如直接问问皇上的好。” 玄凌听了点点头,笑着看向安陵容说,“你父亲没受伤,你放心。安比槐这次可谓是功不可没,朕特嘉许他为翰林院编修,下个月便进京赴任吧。小媛也知礼懂事,便晋为谦嫔吧。” “嫔妾谢皇上恩典。” 安陵容从前只想着自己要安守本分,不惹皇上厌恶,才能保得住父亲的官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着父亲在前朝的功劳,而使自己在后宫晋位。而如今父亲又成了京官,虽只是六品,但京官无论如何也比偏远之地的县丞好太多,这让她突然觉得她如今也是有家族能依靠的了。 玄凌复又问了问敬妃的胎像才起身回了仪元殿。 ***************** 时疫渐渐清退,后宫众人素日也不再小心翼翼。敬妃如今已怀孕五月,胎像稳固,太医诊出此胎为女胎。敬妃不在意男女,只盼着能是个健健康康,如和彤和仪一般活泼可爱的便是了。又因着在未央宫,季欣然对她颇多照拂,无事便陪她说话解闷,心情自然极好,便一味安心养胎。 而与敬妃截然相反的便是恬良媛。四月中,恬良媛再度被晋封为恬嫔。因有孕而晋封两次,是乾元朝从未有过的事,因而后宫之人议论纷纷,私下揣测此胎或为男胎。恬嫔有孕前便是爱撒娇争宠的,如今有孕了更是倚仗皇嗣恃宠而骄,每每玄凌素在旁人宫里时,便以胎动不安将玄凌请去自己宫中。时常如此,后宫众人都颇为不满,但又念着她有孕在身,也只能私下里抱怨。 是夜,玄凌宿在漪澜殿。夜半时分,听得外面吵吵嚷嚷,季欣然睡觉时最忌有响动,如今这般吵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玄凌在一旁醒来也是面露不耐。 “谁在外面?”季欣然没好气的问到。 月晴推了门进来,“回娘娘,是恬嫔宫里的桑儿,说是恬嫔胎动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看看,奴婢们已回了她皇上与娘娘已然睡下,可桑儿却依旧在外面不肯离去。” 季欣然本就觉得恬嫔平日里有些过分,不曾想今日竟然敢到自己宫里来请人,“不舒服就让她去请太医,谁给她的胆子大半夜到本宫的未央宫来撒野?打扰了皇上休息,她有几个脑袋能担待!” 回头便见玄凌揶揄的看着她笑,“阿昔吃醋了?” “哼,恬嫔也忒是过分,成日里挨个宫去请你,后宫姐妹诸多抱怨,臣妾多少也知道些,只想着她年纪小初次有孕许是害怕,偶尔几次也就罢了,偏她还没完没了了,只当臣妾平日温声细语就拿臣妾当软柿子捏么?何况敬妃也有孕了,怎得敬妃就不说胎动不适请你过来呢。” 玄凌听了也觉得有理,敬妃也是初次有孕,却从未见过她从旁人宫里请了自己去,到底还是恬嫔太不识大体了,正欲说话,星露进来禀报,“皇上,娘娘,二皇子被吵闹声吓着了。” 星露自予湛出生后,便被季欣然拨给予湛做了姑姑,是以平日都是她在照顾予湛。星露这一句话可真是彻底把季欣然心里的火点着了,“放肆!立刻着人拿了棒子把外面吵闹之人给本宫打出去,告诉恬嫔,但凡予湛有何不妥,本宫让她整个谨兰苑都丢了脑袋!” 而玄凌若说刚才还觉得是女人间争风吃醋小打小闹,眼下听说予湛吓着了,也是真生了气了,遂唤了李长,“去把来请朕的宫女扔到慎刑司去杖毙,再着人告诉恬嫔,若再不收敛,便也去慎刑司陪那宫女吧。”李长依言退下。 这厢季欣然已跑到偏殿抱了予湛在怀里温声哄着,她平日虽多忙于宫务,但对予湛的爱护与养育不可谓是不精心,这是她入宫十年才得来的孩子,自是疼到心坎里都不够,有了今晚这番,季欣然已与恬嫔结下梁子了。 玄凌也随后赶到了予湛若住的偏殿,看着在季欣然怀里慢慢止住哭声的予湛,心下柔软,长臂一张,将母子二人一同拥入怀里,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和最爱的孩子,他愿意付出一切,让她们过得幸福快乐。 次日晨起,季欣然去往昭阳殿给皇后请安,皇后自春日以来,身子好了不少。季欣然到的晚些,皇后正与众妃嫔们闲聊。 季欣然请安落座后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身子渐好了,想来是太医们尽心侍奉的缘故。” 皇后已知昨夜的事,予湛就是季欣然的命根子,且恬嫔这般做法也实在惹人厌烦,知道季欣然要出这口气,因此也配合季欣然说下去。 “是啊,太医们很是尽心,本宫也觉得这身子确实好了不少。” 此话一出,底下嫔妃俱是一阵奉承之语。 季欣然又故作不解般看向恬嫔说道,“既然太医院的太医这般得用,怎得恬嫔身子不适却不传太医诊治?一定要深夜叨扰皇上安眠呢?” 恬嫔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撒娇争宠,昨夜听了李长传来玄凌的话,又听说因着派人去请皇上,吓着了二皇子,连派去的宫女也发配到了慎刑司,早已吓得不轻,如今见季欣然这般,更是语无伦次。 “嫔妾,嫔妾不敢。” “不敢?恬嫔已然这般做了,又有何不敢?”季欣然一拍桌子,“恬嫔任由自己的宫女大半夜跑到本宫宫中哭闹,你拿我未央宫当什么地方!” 殿中众妃都吓的一抖,入宫这些年,何时见过淑妃这般疾言厉色。身后服侍的月晴赶忙给季欣然揉着手。 恬嫔登时跪在地上附身叩首,“淑妃娘娘恕罪。” 皇后看到这般情形,不得不做起和事佬,一边是多年盛宠不衰,一边是怀有子嗣的妃嫔,哪一方在她宫中出事,她都讨不到好,便劝道,“你要生气,就罚一罚,出出气也就好了,便是不顾恬嫔,也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吧。” 皇后这话说的,让季欣然心里冷笑一声,什么叫不顾恬嫔,如今恬嫔还身怀有孕呢,不顾皇嗣,那她成什么了? 坐在皇后右下首的皙华夫人幽幽说到,“淑妃姐姐这还是好脾气的,若是臣妾,定要把那宫女背后的主子也一并发落了才是。” 季欣然向月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的手没事,又看向皇后说到,“皇上与臣妾都睡下了,偏被人哭哭啼啼的吵醒,若只是臣妾也就罢了,那宫女竟大声叫嚷的吵醒了皇上,又吓着了予湛,皇后娘娘您说,臣妾如何能不气?” 之后也不等皇后接话,便又说道,“本宫今日把话撂这了,若日后还有谁敢再半夜三更的到本宫宫中请皇上前去‘照看’”,她的眼睛虽一直盯在恬嫔身上,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那本宫自当让她好好体会了本宫的‘照看’。” 坐于上首的皇后面色一僵,此时她颇有一种季欣然已为后宫之主的压迫感,季欣然在她的凤仪宫这般越俎代庖,训示宫嫔,已是扫了她的颜面,原本打算在一旁看戏,竟不想自己已快要没有看戏的位置了,刚要说些什么,季欣然便笑吟吟的说,“皇后娘娘可别怪臣妾逾矩,臣妾也着实是为了皇上着想。” 皇后一口气憋在心里,又不得不保持微笑,“妹妹说的很是,那妹妹打算如何发落呢?” 季欣然笑着说,“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皇后此时恨死了季欣然,她出气了倒是痛快,得罪人的事却让自己来。但她是皇后,该做主的时候不做主,只会更让人瞧不起。 “念在恬嫔如今有孕,便罚恬嫔禁足半月,抄写宫规十遍,小惩大诫吧。” “谢皇后娘娘,谢淑妃娘娘。”恬嫔颤颤巍巍的被宫女扶到座位上,再不见往日那张狂之色。众妃心想经此一事,这恬嫔也是能安稳好一阵子了。 “说了这许多话,臣妾也乏了,皇后娘娘若无其他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季欣然懒懒的说到。 “既乏了便先回去吧,”皇后巴不得季欣然赶紧走,“众位妹妹也都散了吧。” “臣妾告退。” 第三十二章 甄嬛有孕 五月里,春光正盛,皇后遍请后宫嫔妃于凤仪宫内赏花。 如今宫中自是以敬妃与恬嫔最为风头大盛,二人皆怀有子嗣,又是头胎,自是格外小心。皇后便许二人坐于廊下,又赐了鹅羽软垫。因着敬妃已诊出此胎为帝姬,本人又一向温和低调,倒也没人对她有嫉妒之心。反之恬嫔为人素来张扬,加之近来素爱食酸,按照民间酸儿辣女的说法,虽如今有孕刚刚四月,尚还不能诊出男女,却也一味认为自己怀有男胎,便又觉得自己有了骄纵的资本。 季欣然携了端妃,欣昭容与谦嫔一同陪伴敬妃坐于廊下闲聊。恬嫔自上次昭阳殿被季欣然训斥之后便对季欣然唯恐避之不及,见季欣然也在此坐下,便找了借口去了另一边的凉亭纳凉。 “几位姐妹怎得不去赏花,臣妾自己在这里也是无碍,何必扫了姐妹们的兴致?”敬妃见众人一直陪着她说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花什么时候不能看?况且宫中一年四季不总是那些花,倒不如咱们姐妹坐在一处说说话来得惬意。”季欣然倒是不愿跟皇后虚与委蛇,皇后乐意演戏,她可嫌累得慌。 “给几位姐姐请安。”正说着,甄嬛与沈眉庄一齐笑着走过来,沈眉庄禁足时虽有些怨怪甄嬛没有理会她,但后来解禁之后甄嬛又特意去存菊堂解释了一通,自己在沈眉庄得时疫时,为了要救她,便一直在与温实初研制药方,沈眉庄也感念她这份情谊,两人便逐渐关系又亲密起来。 “两位妹妹起来吧。可是遇见了什么高兴事?” “方才过来时遇见了恬嫔姐姐,听说皇上御赐了孕期可用的香粉,便聊了一会。” “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自去赏花吧。”季欣然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了两人离开。 而另一边皙华夫人以芍药牡丹暗喻自己与皇后,两人之间一阵明枪暗箭,硝烟四起,而甄嬛正过去给皇后请安,便趁此机会念了首诗,既展现了自己才学,又讨好了皇后。 “这皙华夫人一向厉害,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为何却从不见她与淑妃娘娘有过龃龉,反而偶尔还会暗里帮娘娘一二?”安陵容对此很是不解。 “她有什么资本敢对淑妃娘娘不敬?淑妃娘娘自幼入宫,又是最早伴在皇上身边的人,十数年恩宠不断,与皇上情谊深厚,皙华夫人不过是倚仗着家里的军功,倘若淑妃娘娘的母家还在,哪里轮得到她慕容家?”欣昭容一向心直口快。 端妃怕贸然提起季欣然的母家让她伤心,便急忙扯了欣昭容一下,示意她噤声,又打趣道,“说这些做什么,她又没有哪里得罪你?偏你嘴巴这样毒。” “我就是看不惯她总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欣昭容不服气的小声嘟囔。 季欣然与端妃相视一笑,复对安陵容说,“早年宫里人少,皙华夫人倒也不似如今这般,且之前皙华夫人有孕时,差点着了旁人的算计,本宫恰巧提醒了她,方保下了和雅帝姬。这事你不是也知道嘛。” “不想皙华夫人竟这般知恩图报,也是娘娘有善心。” “什么善心,这世上的人没有绝对的良善,有善心就会有恶意,本宫不过是觉得成年人的恩怨不必牵扯到下一辈,更何况又都是皇上的孩子。” 几人正说着,就听见皇后那边响起一阵惊呼声又夹杂了猫叫声。季欣然先是嘱咐了敬妃坐着不要动,便携了其他几人走近前去看发生了何事,却见恬嫔与甄嬛身下各压着一个宫女,倒在了满地的珍珠上,甄嬛的左侧脸颊正流着血,看样子像是被猫抓伤的。皇后似乎也被吓到了,面色焦急的唤了宫女将二人扶进侧殿,又去请了太医。 不多时,章太医进来请脉。玄凌与太后接到消息也忙赶了过来。 “恬嫔与玉小仪如何?”玄凌刚一进门,众妃便皆跪下请安 “回皇上,太医正在为她二人诊脉。”皇后抬首说到。 “怎么好好的会摔了呢?”玄凌语气严厉,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皇上息怒,臣妾今日本是请各位妹妹一同赏花,不知怎得华妃的珍珠链子断了,散落在地,正被恬嫔妹妹踩到滑了脚。”皇后在一旁温言解释。 “珍珠链子?既不会做那便以后都不用做了,”又吩咐李长,“去把做珍珠链子的工匠打上二十板子赶出宫去,再吩咐下去,若再有此种情况发生,那便不用留着脑袋了。”说完又让众人平身。 “是玉小仪扑出去救了恬嫔。”李长依言退下,皇后又道。 玄凌又问,“玉小仪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悫妃在一旁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玄凌话音刚落,她便立刻又跪下回到,“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的护甲不知怎得刮到了松子的猫,许是扯痛了它,才让它差点伤了恬嫔妹妹,松子又抓伤了臣妾的手,臣妾一时抱不稳,才使它扑了出去。”说罢又伸出养的细嫩的手给玄凌看,果然有两道抓痕。 “那畜生是谁养的?” 皇后垂首道,“臣妾有罪,那畜生叫松子,是悫妃送给臣妾的,臣妾只是养着它来玩,松子平日一向温驯,不知今日为何会这般狂躁。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恕罪。” 未及玄凌开口,太后便在一旁说到,“罢了,畜生向来不受约束,也不全是皇后的过错,打发人去找那畜生,处理掉吧。” 太后这般说,玄凌倒也不能说什么了,便只罚了悫妃半年俸禄,让她回宫思过。不多时,太医出来禀报,“回皇上话,恬嫔小主身子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待微臣开个方子,喝几副药就不打紧了,”复又向皇上太后施了一礼,“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玉小仪有喜已近两月。” “此话当真?”玄凌眼里闪出光彩。 “微臣已行医数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只是小主刚摔了一跤,胎气略有不稳,微臣稍后便会为小主配好安胎药,好生将养着便无大碍。”章太医话音一落,殿中众妃皆行礼恭贺皇上。 “玉小仪既已有孕又救了恬嫔腹中子,如此功劳便晋为顺仪吧。”因着太后在场,玄凌便故意越级晋了甄嬛的位分,只让人觉得她很得宠。太后听了却是满头雾水,前阵子还只是贵人,如今竟已是顺仪了,若说甄嬛得宠,即便婉仪与芳仪已不能再封,也还有芬仪和德仪,却偏偏只封了个五仪之末的顺仪,可若说她不得宠,却也着实是越级晋封,太后一时也弄不明白玄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章太医,那本宫便把玉顺仪这一胎交到你手上了。”皇后面上也十分高兴,仿佛自己有喜般,看得玄凌对她也有了些好脸色。 ***************** 甄嬛有喜的消息一经传出,后宫众妃皆送去了贺礼。又听闻甄嬛此胎是为着要救摔倒的恬嫔才查出的,众人更是各具心思,甄嬛宫以来本就有些恩宠,此次前是救了龙裔,后又查出自己身怀有孕,想来更是要盛宠不断了。 甄嬛因着胎有些不稳,玄凌便免了她的请安,只让她好生将养,待过了几日身子好些便去了昭阳殿请安。 “皇上已免了你的请安,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还这样来回奔波,快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皇上与娘娘虽有恩典,但是太医说嫔妾身子如今尚好,嫔妾自该来给娘娘请安。”甄嬛如今态度很是谦卑,即便怀有身孕也并不恃宠而骄,反而时常劝皇上多去其他宫里,这样一来,众人倒也说不出什么。 闲聊几句便各自散了,皇后又带着甄嬛去了太后处,因着甄嬛有孕了,太后如今对她的态度更显得温和,只希望甄嬛能生出个皇子,也好抱给皇后抚养,好巩固她与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又将当日惠容华假孕之时玄凌一气之下扔坏了的赤金和合如意簪,命人用宝石重新镶嵌好,赠与甄嬛。 待甄嬛回宫后,又见玄凌命人送来的瓶瓶罐罐,皆是助她消去疤痕,恢复容颜的。甄嬛心下一喜,虽整日在人前做出恭敬大度的样子,又时常劝玄凌去旁人宫中,但她心下却苦涩无比,只是当日爆出有孕的方式实在是太招眼,若再不摆出这样贤良的姿态,只怕更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如今见到玄凌这般把她放在心上,心里也觉得甜蜜。 午睡醒来,却是方美人已坐在殿中等待许久。 “姐姐好睡,妹妹便不敢打扰。”方淳意笑嘻嘻的说,甄嬛同她一向交好,见她来也是高兴。 “你今日倒是难得,能安静的坐在这里,怎得没有疯跑出去玩?”甄嬛边让槿汐帮她梳妆,便与方美人打趣道。 “姐姐惯会笑话我,妹妹是来给姐姐贺喜的。姐姐如今有孕了,等将来生了小娃娃,可能让我做她姨娘?”方美人便吃着糕点边兴奋的说到。 “你这丫头,这样着急想着做姨娘,还怕来日没人叫你母妃不成?” “有姐姐的孩子就好了,我可是给姐姐带了贺礼来的。姐姐脸上的伤可好些了么?” 甄嬛摸着脸上的伤口道,“没什么大事,皇上也赏了药下来,想来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方淳意看了看皇上赏的药膏道,“皇上赏赐的自然是好,不过一来姐姐有孕,这些药膏未必都能用,二来皇上赏的药有些是番邦进贡的,也未必适合咱们的体质,姐姐你说是不是?” 甄嬛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你说的倒也不错。” 方淳意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珐琅描花圆钵,“这便是我给姐姐的贺礼。此药膏名为舒痕胶,据说当年吴主孙和的爱妃邓夫人被玉如意伤了脸就是以此复原的。按照古方以鱼骨胶、琥珀、珍珠粉、白獭髓、玉屑和蜂蜜兑了淘澄净了的桃花汁子调制成。”她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桃花和珍珠粉悦泽人面,令人好颜色;鱼骨胶、蜂蜜使肌肤光滑;玉屑、琥珀都能愈合伤口,平复疤痕,尤以白獭髓最为珍贵,使疤痕褪色,光复如新。” 甄嬛见这药膏味道清香扑鼻,膏体透明,又沁肤生凉,且那白獭髓极为难得,却是名贵无比,便是她自认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心动,只口中却还退却道,“这样好的东西,姐姐如何能收?” “姐姐与我还客气什么?我与姐姐交好,我的便是姐姐的。药膏里面又用了鲜花汁子调和气味,既不伤胎,又不会有药味。我自小调皮,母亲怕我受伤,进宫之前便给了我好些,姐姐只管放心用便是,待用完后,我再给姐姐拿些。” 甄嬛这样听来,心下也踏实许多,便也不再推辞,“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姐姐喜欢便好,姐姐这样美,将来生下的小皇子和小帝姬一定也如姐姐一般漂亮。” 两人又说笑一会,见甄嬛有些疲惫,方淳意便告辞离去。 甄嬛如今觉得既欣慰又焦虑,如今她为顺仪,若生下女儿应是封为容华,若生下皇子,即便皇上再如何宠爱,也不能一下子跳三级晋她为贵嫔。历来祖制,贵嫔便可为一宫主位,可以抚养皇子,若是生了帝姬,只需为嫔位便可自己抚养。虽然她也知道生了皇子或许对自己和家族更为有利,但是与其生下就要放在别人身边抚养,她倒是希望这胎能是个女儿,至少也算暂时有个依靠,待得来日位分升上去了,再谋皇子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