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同台飚戏谁怕谁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全靠着敏锐的直觉,迅速贴地一滚,避开了踹过来的一脚。 男人怒吼了一声:“你还敢躲!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急追两步,又踹了过来。 有个软软的小身体,一下子扑到了她身上。 男童的声音嘶哑的哭叫着:“别打了!爹!你要打死阿姐了!” 下一刻,男人的脚毫不迟疑的踹了过来,连唐时锦都被他踹的向后一仰。 男孩哑叫出声,直痛的全身抽紧,却张开细细的小胳膊,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情况?! 唐时锦急张开眼睛,一下子就触到了这孩子通红的眼。 他明明才五六岁大,可是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和悲怆……竟叫她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段陌生的记忆,闷棍一般打了过来,唐时锦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她成了一个叫唐二丫的古代小村姑。 今年才十岁, 亲娘已经死了。 怀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弟弟磊哥儿。 就在刚才,唐二丫被她的亲爹,一脚一脚的,活生生踹死了…… 所以,她就来了。 唐时锦搂紧了磊哥儿,手撑着地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坐了起来,透过滴着血的乱发,她看清了眼前的渣爹唐有德。 他犹满面愤怒,猛的一振衣襟:“我唐有德自幼读圣贤书,一生清清白白,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穿着绿色襦裙的妇人,她的好后娘朱氏,过来扶着他:“当家的,你消消气,快别打了,我看着心都疼了……二丫她还小呢,她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她抽泣起来。 “十岁了还不懂事呢!”一个尖厉的娘子声音道:“二丫偷鸡摸狗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们也得好生教教了!” “就是啊!偷点菜什么的大家不跟她计较,偷人家嫁妆就过份了!” “要不是林娘子恰好看到了,岂不是丢了都不知道怎么找!” “说句不好听的,二丫这孩子啊,从根儿上就坏透了!” 很好。 看来原主的名声,真的是烂到家了。 趁着渣爹没动手,唐时锦迅速寻思破局之法。 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这个银钗,绝对是她那个熊到家的继弟偷的! 熊孩子干什么都是她给背黑锅,她都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可是因为她的好后娘演的好,她心甘情愿的把她当亲娘,从不辩解,名声当然烂大街。 更别说今天,是林娘子找上门之后,渣爹愤怒的把她拖出来质问,后娘搂抱阻止……然后从原主的袖中掉出了银钗。 所以才说啊,好后娘真的是机关算尽,演技绝佳。 真真正正的抓贼拿赃,百口莫辩! 这才是真·地狱开局!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名声又差,辩解也没人信,她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磊哥儿忽然抱住了她,声音直发抖:“阿姐,我们跑吧……” 唐时锦看了看他。 磊哥儿瘦的可怜,右脸上明显的一道疤,眼睛又大又黑,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成一络一络的,看着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她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软,心疼极了。 她轻声道:“跑哪里去?” “哪里都好,”他的声音极小极小,有些飘忽,“怎么都比被人打死好。” 唐时锦微愕。 她搂紧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垂眼思忖。 一般的人,对于别人的记忆,哪怕接收了也如一个梦。 但是对唐时锦来说,她可以瞬间把一段信息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表格,人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段数据,优点、弱点、长板、短板……归纳总结,然后“对症下药”。 几秒之后,她双目一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亲了亲磊哥儿的小耳朵:“不怕,阿姐有办法。” 渣爹还在痛心疾首的喷粪:“这孩子从娘胎一出来就是个坏胚子,我耗费了诺大心血,也教不好她……竟让她成为村里的害群之马,是我教女无方,对不住你们!” 喷吧,喷吧,老子一定要叫你把喷出来的粪,一口一口的吃回去! 毕竟东西找着了,大家也不为已甚,说了几句就要散,唐时锦捏了捏磊哥儿小手,轻轻推开了他。 此时渣爹一声吼:“逆女!还不进来跪下!” “爹!”唐时锦一声长叫,声音含泪,满是不可置信:“女儿没有做过!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渣爹一瞪眼:“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啊!”唐时锦大哭道:“爹爹!您自小教我克已重义、贫贱不移、松寒不改……我句句都记在心里,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我敬仰爹爹君子端方,一心孝顺爹爹,我听闻爹爹要何首乌,我不要命的跑进深山里挖了来,我一心全为了孝顺爹爹,您怎么能不信我啊……” 她伏地大哭。 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句句都有门道。 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一听几句文绉绉的,顿时就信了。 而渣爹,他极其爱面子,极其自私,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一直在图谋里正的位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县丞大人交往,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曾提过,县丞想求一根二十年以上的何首乌,若是能找到,里正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面子,老子给你! 利益,也给你!! 就不信你丫的不上钩!! 果然渣爹当时就瞪了眼:“你挖到了何首乌?真的?” “是!我挖到了,”唐时锦哭道:“好大的两个,一赤一白……” 唐有德眼睛都瞪大了。 何首乌生必相对,赤者雄,白者雌……难道是阴阳一对!那可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唐有德急道:“真的?在哪?” 唐时锦哭道:“女儿从来没撒过谎……” 磊哥儿一直偎在她肩头,忽然来了一句:“阿姐给我看过,有一个长了小鸟鸟。” 嗯??唐时锦的情绪都差点被打断。 这孩子这一句,真神来之笔!! 唐有德登时就信了,惊喜交集:“在哪儿!快拿来!”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唐时锦仰起了头。 她全身是土,满头是血,血泪从眼中不断滑下,伤心欲绝:“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疼我,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巨大的利益面前,唐有德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和颜悦色,急迫的道:“爹这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会不疼你!” “我不信!我不信!”唐时锦“用尽全力”大呼,却根本没有力气,声音仍旧嘶哑极了:“你不疼我,不相信我!爹!我今天一天都没出过门儿啊!我从来没偷过东西!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唐有德皱了皱眉。 他是知道这个闺女的,其实真不会说谎。 他为了找何首乌都快疯魔了,今天才被县丞大人骂了一顿,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下脚这么重!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绝对不甘心放弃。 他只权衡了一瞬,就转头冲着朱氏吼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何二丫儿说她没出过门!” 第002章 天下后娘一般黑 朱氏张口结舌。 她倒也不是怀疑唐时锦说谎,可是事情这发展,仍旧叫她应接不暇:“我……我不知道啊!” 她深觉不妙,惊慌的看了一眼外头。 刚要散去的村民早又聚了起来。 她刚才觉得人多才好泼脏水,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都不方便。 朱氏强笑着道:“不如我们回屋慢慢说,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才不会散呢。 村里就这样,聚族而居,一大家子,谁家有事情,也得从头看到尾,顺便帮忙论论是非短长。 林娘子立刻道:“敢情偷我钗儿的不是二丫?那是谁?你们可别糊弄我!” “就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唐有德沉着脸。 他也发现当着人这事儿不好解决,他犹豫的向唐时锦看过去,想着要不命令她进屋说。 谁知道一别眼,竟看到唐时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悲声道:“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信我了!”一边猛的向石头上撞了过去。 唐有德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接在了怀里,居然还被她带的身子一斜! 就看这力气,就知道她寻死的决心有多么大! 村民也都看到了,登时轰然一声。 啥事情都讲究个入乡随俗,在村里这种地方,寻死绝对是最最有效的方式,豁出去以死自证的,大家一下子就能信十成十。 有人急出声道:“二丫儿!你可别想不开哟!有什么事情咱说清楚就行了!” “我说了,可是没人信我啊!”唐时锦演技全开,声音悲凉:“我一次一次的说,可是从来没有人信过我,你放开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又有人道:“快别这样!乡亲们都给你做证!小小年纪万不要做这种糊涂事啊!” 事已至此,唐有德一咬牙,回身就吼了出来:“朱氏!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说!”他指着朱氏,凶神恶煞一般:“银钗到底是谁偷的!为何要赖给二丫儿!你快说!” 瞧,对渣爹这种人来说,利益就跟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样,不怕他不听话。 而且,朱氏看重的“名声”,在唐有德心里还不如一个屁……对,他自己极其重视自己的名声,但别人的名声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反正唐有德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朱氏终于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啊,钗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是谁,一时贪心,就想昧下,没想到是林娘子的,我就……我就一时想左了,还以为是二丫儿偷的……” 这个说词,连淳朴的乡民都不信。 毕竟林娘子是亲眼看到一个小孩蹿进了他们家的。 可是不管怎么问,朱氏咬死了就是这样,他们也就没有再问。 但心里谁不心知肚明? 唐家几个孩子,老大珩哥儿十六了,已经算大人了,大丫虽只比二丫大一岁,却高出半个头,再刨开年幼的磊哥儿……只有瑞哥儿跟二丫儿个头相似,身量也像,二丫的衣服也都是捡他的穿。 所以这事儿肯定是唐时瑞干的! 这事儿是他干的,那之前那些事呢? 朱氏天天温温柔柔的,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阴毒!果然天下后娘一般黑! 大家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朱氏心头暗恨! 她扯惯了顺风篷,这还是头一次翻船!她都不敢想大家背地里怎么嚼她的舌根子! 好歹等着人走了,唐有德亲自动手,把唐时锦抱回了屋。 门一关,朱氏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当家的,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是这么一闹,村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唐时锦懒的理她话里的机锋,只静静的坐着。 唐有德也觉得丢人现眼,黑着一张脸坐下,重重的咳了一声。 要是平时,他这架势一摆,原主早就吓哆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壳子里换了人,唐时锦做为一个身家几百亿的大总裁,什么场面没见过? 渣爹这蛆一样的气场,她手底下最小的小喽啰都比他强一万倍。 唐有德不得已主动开口:“还不说?” 唐时锦全当这话不是跟她说的。 渣爹怒了,叫了她的大名:“唐时锦!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何首乌到底在哪!” “我不会说的。”唐时锦倔强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打死我也不说!” 唐有德气的一瞪眼。 朱氏柔柔的道:“二丫儿呀,你就别惹你爹生气了!胳膊折在袖子里,不管怎么着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别闹腾了!” 唐时锦道:“二娘,你没念过书,大概不懂,爹爹饱读诗书,才华满腹,一定明白我的……我要的是清白!我不怕死,可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看着唐有德:“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想做像您一样的君子,您把清白给我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唐时珩,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回头。 她拽文并不崩人设。 因为家里有两个读书人,而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爱“读”书的,所以家里人个个都能背两句诗出来,只是有时弄不清意思,经常张冠李戴。 而这次因为用的恰当,登时就跟自命清高的唐有德拉进了距离。 唐有德沉声道:“没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威严的看向朱氏:“如今没有外人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朱氏的面皮都抽了抽。 她不知道这个继女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难缠。 唐大丫忍不住出声:“二丫儿!你就非得搅和的家宅不宁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爹娘吗?” 唐时锦道:“姐姐,这是文人的节操,你不明白的!” 这口吻,冠冕堂皇,活脱又一个唐有德。 唐大丫险些没叫她给噎死。 朱氏眼见抵赖不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瑞哥儿顽皮……” “二娘!”唐时锦瞬间挂上了演技buff:“你这是往我爹心上捅刀子哇!瑞哥儿可是男丁!他代表着爹爹的脸面!爹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一个女儿家行差踏错,爹爹都恨不得把我打死,瑞哥儿……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直接把渣爹高高的架了起来。 唐有德焦躁极了。 但他明白她心里有气! 看她这一头一脸的血,刚才都气的要自尽,此事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必须赶紧处理完了,叫她满意了,才好叫她把何首乌拿回来! 不拿在手里,他怎么都不放心! 唐有德也没考虑多久,直接站了起来:“把瑞哥儿叫过来!” 朱氏这下是真的急了:“当家的!瑞哥儿他……” 唐有德一瞪眼:“叫过来!” 朱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多说,只得去东屋把孩子抱了过来,瑞哥儿睡的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阿娘,那些人走了没有?是不是要吃饭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有德一尺子就抽了下来。 第003章 人在做天在看 瑞哥儿当时就是嗷的一嗓子。 然后唐有德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抽他。 他性子本就凉薄,又急着想让唐时锦满意,下手极重。 瑞哥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一时疼的满地打滚,一边道:“爹!爹!你打我干啥!” 唐时锦淡定拱火:“爹不是在打你,是在教你呀!” 唐有德骂道:“偷鸡摸狗,没出息的东西!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瑞哥儿哭叫道:“不就是个钗么!又不值钱!我偷了怎么了!嗷嗷!不是有那个死丫头么!啊……爹啊!你别打了!疼死我了!是阿娘!是阿娘说没事的,她说反正有死丫头顶缸我干啥都行……爹!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敢打我!你连秀才都不是你才没出息!你敢打我我非弄死你不可!” 唐时锦的嘴角翘了翘。 瑞哥儿招出朱氏,唐有德其实根本不在意。 但是他骂他,尤其又骂他连秀才都不是……那绝对是直戳渣爹的雷点,唐有德能把他揍出屎。 朱氏哭叫着,一遍遍的扑上去,然后被渣爹一次次的踹开,最后唐大丫也扑了上去,一时间满屋婊飞狗跳,莲哭熊嚎。 唐时锦低头,跟怀里的磊哥儿交换了一个视线。 磊哥儿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互相这么一看,他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小脸儿埋在她身上。 等结束的时候熊孩子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朱氏的眼里浑似长了刀子,要将她活剐了。 等朱氏把人一抱走,唐时锦就道:“爹!玉不琢不成器,您满腔爱子之心,瑞哥儿一定会明白的!” 唐有德冷冷的嗯了声,扔开尺子。 唐时锦主动道:“我把何首乌用草包了,放在了旧祠堂的东南角。” 一听这话,唐有德怒色全收,立刻叫了珩哥儿,两人就去了。 旧祠堂是一个倒塌了的老祠堂,因为还有一部分没有塌,村里孩子经常过去玩,但是很低矮,相当于要钻狗洞,两个自诩斯文的读书人,那场面,啧啧……不敢想。 唐时锦伤势极重,走路都困难,不过暴风雨还没结束,要做好准备。 她就把磊哥儿放下来,两人牵着手儿,扶着墙,慢慢的去了灶房。 磊哥儿见周围没人,小声道:“阿姐,何首乌……” “嘘!”唐时锦冲他眨了下眼睛:“我骗他们的……对了,你怎么知道何首乌长小鸟鸟,磊哥儿可真聪明,帮了阿姐的大忙!” 磊哥儿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忸怩的道:“听人家说的呀,一个长小鸟鸟一个长小馍馍。” 小家伙长的萌,一对黑黑的葡萄眼,睫毛长的跟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很少有人知道,唐总裁是个深度睫毛控,一看之下,就按捺不住洪荒之力,抱着他脑袋亲了一口。 小团子更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唐时锦蹲下来,艰难的拿着烧火棍,捅了一下灶膛。 她没用过这种土灶,幸好原身是个熟练工,很快就把火催旺了。 她也不淘米了,直接丢进去一大把熬粥,看旁边有和好的面,就在锅上架上笼屉,捏了一笼三合面窝头。 朱氏从屋里出来,指着她恶狠狠的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脸没皮的扫把星!就遂你那死了的娘!” “可不敢跟你比,”唐时锦轻笑道:“自己儿子偷了东西,顺手就栽赃给别人,塞人袖子的表演可真是棒棒的……” 她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一次又一次的,你自觉得手段高明,占足了便宜,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就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 朱氏当时就打了个哆嗦。 她又恨又慌,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全不在意。 朱氏是个身量娇小的小脚妇人,她一向动嘴不动手,走软刀子磋磨人的路线,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要不动手,她无所畏惧。 至于崩人设,她也不担心,毕竟她和原主可是无缝衔接的,不符合借尸还魂的条件。 而且原主本来也不是包子,而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嘴皮子溜的很,只是蠢了些,把朱氏当成了亲娘,天天为她冲锋陷阵。 还不兴她幡然醒悟了?所以这种差别,根本算不上小辫子。 最终朱氏愤愤的走了。 拜原主的愚蠢所赐,哪怕她刚吃了大亏,也不觉得她敢偷吃。 但她当然敢。 熬出粥来,她立刻跟小团子一人喝了半碗,又一人吃了半拉窝头,把余下的移了移,又摆成一笼,抹抹嘴儿出来等着。 两父子直到天黑才回来,一头一身的草灰,唐有德愤怒不已:“没有!没找着!你确定你放那了?” 唐时锦道:“我放了啊!我和磊哥儿一起去的!难道是叫别人摸走了?” 唐有德大怒道:“挖着东西不拿回家!塞外头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 “就是啊!”朱氏凉凉的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还防着谁不成!” “对啊!就是防着啊!”唐时锦哭道:“我防着瑞哥儿呢!我拿回什么来他都又踩又跺,我知道这个对爹很重要,我怕瑞哥儿给毁了,所以想先藏好,然后悄悄的跟爹说的……” 朱氏猛的一窒。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等着她! 唐时瑞是个极其熊的熊孩子,而二丫儿是他的沙包,他向来以欺负她为乐,她挖野菜采蘑菇,哪一会不叫他踩的稀巴烂?不光家里人,外人也都知道! 唐有德也是脸色铁青,瞪着一双牛眼就想发作。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又放下了一个饵:“爹爹,你别急,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再去找找,兴许还有呢?” 唐有德一顿,然后他转身怒骂道:“瑞哥儿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欺负幼妹!糟践东西,不知好歹的混世魔王……” 鸡飞狗跳之中,吃完了晚饭。 唐进锦两人提前吃过一顿,又在渣爹的关怀中吃了一顿,吃的饱饱的,然后被抱回房睡觉。 家里有三间正屋,正屋东边睡着两口子,西边本来是唐时珩睡的,后来因为东西放不开,就搬到了东屋,现在是大丫儿在睡,西屋是瑞哥儿和磊哥儿。 而她,唐二丫儿,睡!柴!房! 今天朱氏不放心瑞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睡了,磊哥儿就直接陪着她睡柴房了。 唐时锦受的伤不轻,全身上下,到处都痛,尤其肺腑之间,疼的喘气都不匀实……但现在也没办法,他们不会给她请大夫,她又不懂医术,只能平心静气,努力睡着,徐徐图之。 才刚有了一丝睡意,耳边,忽然传来了潺潺的流水之声。 唐时锦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再闭上眼时,眼前却好像多了一汪小小的泉眼,只有脸盆那么大,边缘竟似乎白玉雕成,精致漂亮极了,清澈的泉水从下面不断的奔涌而出,泛着水花…… 唐时锦反复试了好几次,还试着取出一点来,这才发现,这眼泉水似乎是扎根在她的意识里的。 她旗下有娱乐公司,也是看过不少网文,拍过不少玄幻剧的,灵泉什么的她也听说过,不由得又惊又喜。 她对这眼泉水,有一种本能亲近的感觉,就想掬一口尝尝。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靠直觉做事的人,谨慎的那根弦儿崩了崩,她还是决定先做个试验再说。 第004章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时候没有小白鼠,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鸡上。 唐家养了好几只下蛋鸡,平时都是原主在喂,原主还给每一只鸡都取了名字。 唐时锦去厨房抓了把小米,用灵泉水泡了泡,然后把黑翅子给抓了出来。 鸡夜里一般不吃食,但大概是因为跟她关系好,晃了半天之后,给面子哆了一口……然后它小眼睛一睁,瞬间精神起来,整只鸡扑进碗里,哆哆哆的全部吃光。 吃完还抬头看着她,一副“再来点儿”的样子。 唐时锦真的是目瞪口呆。 她第一反应是这鸡成精了??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心说看来这泉水,真的是好东西。 连鸡都知道!! 唐时锦把鸡放回去,犹豫了一下,就蹲在地上,先用泉水,洗干净了头上的伤口。 这是当务之急。 这泉水就算只是普通泉水,用水清洗伤口,在酒精没发明之前,也算是正常操作,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后她艰难的挪回去,往稻草垫子上一躺,就睡死了过去。 早上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嘈杂,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有人进来,晃了晃她:“二丫儿?二丫儿!?” 她张了张眼,眼前人影直晃,却看不清楚。 唐有德又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提着袍子就跑了出去:“朱氏!赶紧请大夫!二丫儿发热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就是朱氏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恶狠狠的往她嘴里灌,唐时锦被烫的一个激灵,呛咳起来。 磊哥儿急的抓着她膝盖:“二娘,我喂阿姐!你让我喂阿姐!” 唐时锦眼睫一垂。 她声音虚弱,低低的道:“二娘,你可悠着点儿!药洒了,可又是一份儿钱呐……” 朱氏怒瞪着她。 唐时锦眯眼靠在她怀里,甚至还腾出手来,安抚的拍了拍磊哥儿小手。 朱氏气的全身发抖。 可她是真不敢摔了碗或者烫死她,只咬牙切齿的道:“祸害还用吃药?祸害活千年!” 她轻笑道:“谢您吉言了!” 朱氏气的直打哆嗦,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把碗凑过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喝吧!怎么没喝死你!” 唐时锦慢慢的喝完,朱氏摔袖子就走了。 外头大夫的话陆陆续续传过来:“内脏蓄血,十分严重,定要好好调养……倒是头上的伤,并不太严重,我看着已是生了新肌,可是请甚么名医治了?” 唐有德道:“这孩子十分性急,日日催促,你有什么快些的治法……” 呵!这个渣爹,渣的程度真叫人叹为观止! 对他来说,她的存在意义只限于何首乌,所以等再上山之后,不管找到找不到,她的死活他就不在乎了。 这个饵,跟之前那个饵不一样。 它属于“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那种,这个度要把握好。 所以唐有德一进来,唐时锦就乖巧的道:“爹爹,我不用吃药……吃药花钱!等我缓缓,头不晕了,就让大哥背我上山找药……” 唐有德登时就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唐时锦期盼的道:“那爹爹以后就疼我了吗?” 唐有德雍容道:“你是爹的闺女,爹当然疼。” 这个全心全意只为讨爹爹喜欢的人设,正常来说能刷天下八成爹的好感度,但就算这样,渣爹也没正面回答。 他随即转身出去了。 她这会儿是躺在堂屋,平时爹娘睡的榻上。 唐时锦听了听屋里没人,就捋起碎发,低声问磊哥儿:“我头上的伤,真的好了?” 磊哥儿爬上来看了看:“有个坑坑,那么长,”他比了比:“旁边的肉白白的,一大道白白的,这么长。”他又比了比。 唐时锦缓缓点头。 从出血量来看,昨天的伤口应该不小,如果真的用泉水洗洗,一晚上就能愈合这么多,那这泉水,起码对外伤来说,是个顶级的好东西,剩下的就看鸡肉了。 她想了想,问磊哥儿:“帮阿姐办件事,敢不敢?” 磊哥儿点头,她就附了耳低声道:“咱们家的鸡,那个黑翅子……” 乡下鸡大多散养,白天就散到家附近,自己找草籽虫子吃,晚上再赶回窝。 以朱氏的抠门儿,就算瑞哥儿有伤,吃个鸡蛋顶天了,杀鸡那是过年才干的事儿,但要是鸡本来就死了呢? 两人正咬耳朵,就听到有人说着话走近,大丫儿撒娇的叫了一声:“哥~~” 然后两人就拉拉扯扯的,绕过顶箱柜进来了。 磊哥儿萌萌哒小脸儿,登时就皱了起来,怒瞪着他。 唐时锦伸手捂住了磊哥儿的眼睛,在他耳边道:“出去玩吧!” 磊哥儿低头从两人身边挤了过去。 唐时锦抬起头来。 唐时珩一身青衫,负手站着,神色不豫,大丫儿抱着他胳膊,示威似的冲她一抬下巴。 二丫儿平时最见不得她这样。 只要她一跟唐时珩亲近,她就会被刺激到,疯了似的大叫大闹,无数次扯着唐时珩的胳膊,哭的一脸眼泪鼻涕:“你是我哥啊!你是我的亲哥!你怎么能不理我……求求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啊!” 爹最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一见到,是必定要骂的。 大丫儿有些期待,又往唐时珩身上靠了靠。 唐时锦果然开口了,她微笑着道:“兄长,有句话我不大懂,请兄长帮我解一下。” 唐时珩正要说话,被她说的一愣:“什么话?” 她慢慢的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何解??” 唐时珩一怔,脸色微变,迅速从大丫儿手里抽回了手臂。 大丫儿也愣了愣,小脸儿憋的通红。 然后她眼圈儿一红,就掉下泪来:“二丫儿,我跟哥哥好心来看你,你为何如此羞辱我,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直说便是……” 唐时锦欣赏了两眼:“兄长啊,我伤病在榻,你们过来看望,长姐数次伸手触摸你身体,又双臂交缠,相偎相依,我身为幼妹,见此情形觉得不妥,委婉提醒两位,长姐却视之为羞辱,居然哭了起来……此事何解?” 她顿了一顿:“唯恼!羞!成!怒!可解!你们若不认同,我们现在就出门找人评评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塌。 第005章 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珩脸都绿了,急上前按住她,一边回头道:“珍儿,你也大了,以后不可如此!”他习惯的伸手要摸摸她头,又迅速收住:“你先回去!我与二丫聊聊!” 大丫儿不傻,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平时一刺激就炸的蠢货,居然学会了含沙射影?? 她又急又气,挂着两滴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转回头,深思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抖被子,把他的手抖开,躺回枕上,闭上了眼睛。 唐时珩愣了愣。 他习惯了这个妹妹对他的依赖与纠缠,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露出这样嫌弃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坐到床边,略俯身,声音极低的道:“二丫,你素来糊涂胡闹……如今终于能明白过来,为兄很欣慰。” 唐时锦一怔。 她张开眼晴,看着他。 说真的,唐家人都长的不丑,渣爹和便宜兄长,磊哥儿,甚至包括熊到家的瑞哥儿,都长的挺好的,尤其唐时珩,真真是眉清目秀,朗月清风一般的长相,尤其还簪着花,更显得古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风雅。 他双眼盯着她,掏心掏肺似的:“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再闹腾了,你应该明白,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 阿娘,叫的好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娘! 唐时锦垂下眼,迅速搜罗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她道:“我不懂。” 唐时珩道:“你无须懂。” 唐时锦:“……??” 他一脸严肃的道:“你只须记住,见好就收,不可再胡闹了,万不要得罪阿娘,让她寒了心,更不要欺负瑞哥儿,这是阿娘最不能容之事!你若再胡闹,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帮不了你。” 唐时锦笑出声:“你不是读书人么?” 他没明白,“嗯?” “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说的就跟你帮过我似的?难道是在我落井的时候帮忙下过石??” 唐时珩脸色一整,他略直起腰,“我只当你清醒了,不想你还是如此糊涂!!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我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 呵呵! 唐时锦哧笑一声:“兄长,事不辩不明,理不争不清,你倒是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咱掰扯掰扯?你说的出来,小妹我磕头给你道歉!” 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唐时珩迅速起身,一边快速道:“我不与你争辩。二丫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住我们兄妹!你……你也该体谅我的苦心!” 他拂袖走了。 磊哥儿跑了进来,跟他走了个对脸儿。 他随即小猴子一样利索的爬上榻,委屈的道:“阿姐,不要理他。” “放心,”唐时锦安抚的跟他顶了顶鼻尖儿:“阿姐只喜欢磊哥儿一个。” “我也是,”磊哥儿一对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磊哥儿不喜欢所有人,只喜欢阿姐一个。” 他猛的抱住她。 他每一次抱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的她有点疼,好像抱着救命稻草。 其实原身待他也不算多好,顶多只是偷偷送了几回吃的……可是在这个六岁的小团子心里,大概就是全部的温暖了吧! 唐时锦是真的心酸,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大会儿,外头有人嚷嚷了一句:“老唐家的!我看着你家的鸡好像叫人打死了!” “什么?”朱氏赶紧迎出去:“在哪儿?” 两人说着话出去,不一会儿,朱氏就拎着鸡回来了,一边走一边骂:“是哪个丧良心的小崽子!打杀了我家的下蛋鸡!哎哟哟,老大一只老母鸡,一天一个鸡蛋没断过哟,黑心的小毛崽子,别叫我逮着你……” 唐时锦赞许的亲了一口小团子的脑门儿,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不了多大会儿,唐有德便道:“行了,既然死了,就炖了给大家补补身体!” 朱氏心疼的直骂,一边也就烧了水,退了毛,放了一把干蘑菇,做了蘑菇炖鸡,而唐时锦只需要在起锅的时候,扶着墙出去,惊喜的道:“爹爹!这是给我炖的吗?” 她充分利用了原主的身高,仰起小脸,满眼惊喜的看着他:“谢谢爹爹,爹爹你真好。” 她刚才已经试验过了,唐有德对于“女儿的爱和崇拜”都反应平平,所以这番表演,并不是为了刷唐有德的。 果然朱氏当时就忍不住了,她尖声道:“你闹够了没有!这是给……给你爹补身子的!” 给他补身子?呵……昨天活活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锦转回头,“真的是给爹爹的?那别人都不吃?瑞哥儿也不吃?” 朱氏平时是走白莲花路线的,可是这一回,是真的被她气炸了:“你……你这个没人味儿的畜生!你弟弟病的下不来床,吃口鸡肉怎么了?你当姐姐的咋还攀他?你也不看看你一个丫头片子配不配!” “不在这个。”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爹爹向来赏罚分明,昨日瑞哥儿犯了盗窃,辱骂父亲,构陷姐姐,不孝不悌……这是大过!故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爹爹你说对吗?” 唐有德一双下三白眼,静静的看了看她,缓缓道:“二丫在念书上,倒有几分天份。” 他沉吟了一下,转向朱氏:“二丫说的没错,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 朱氏当时就爆哭起来,扑倒在地:“当家的!瑞哥儿疼的厉害,他才八岁啊,身子骨还没长好呢,这要是落下病怎么办,瑞哥儿可是男丁啊……” 再一次在鸡飞狗跳中吃了饭。 唐时锦和磊哥儿,都分到了半碗鸡肉。 晚上睡觉时,唐时锦被挪回柴房,两人又把留下的鸡汤倒出来一些,两人一人喝了一碗。 所以说原身真的是被朱氏洗脑了,不然她住在柴房,要偷吃个东西,是多么容易!何至于身子骨亏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碗鸡汤喝下去,她就觉得胸腑的疼的轻了好些,问了问磊哥儿,小家伙傻乎乎的躺在地上,晾着小肚皮直点头儿:“舒服呀!真的,阿姐,吃饱了好舒服!”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瘦的凸出来的肋巴骨儿,一边也放了心,拿了一碗水过来,兑进去五分之一的灵泉水,跟他一起喝了。 喝完两人舒舒服服的睡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吱哑一声。 唐时锦一下子张了眼。 第006章 深藏功与名 稻草垫铺在地上,听的格外清楚,有人从西屋出来,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急翻身坐起,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从身量看,不是朱氏,是瑞哥儿! 看来朱氏肯定给她儿子偷鸡汤喝了,瑞哥儿看着动作居然还挺灵活!这是准备出来揍她? 唐时锦心思飞转。 她忽然轻声哼起歌来:“小呀郎呀不玩火,玩火尿了炕窝窝,小两口儿不玩火,青竹林烧成炭窝窝……” 这是一首当地的童谣,竹林村的小孩儿就没有不会唱的。 这童谣还跟着一个民间传说,也是竹林村从小听到大的。 传说两百多年之前,有小两口儿上山,不小心把整片山林都烧了,然后小两口也堵在山洞里出不来,被活活的烧死了,惨叫声几里外都听的到,至今山上还有个“火焰头”的石碑。 她唱歌,一是表示我还没睡,二是……会有两个结果。 如果瑞哥儿蠢,就会想起民间传说,吓哭,回去找妈妈。 如果他够聪明,或者够坏……那就正中她下怀! 瑞哥儿果然听到了,迅速往地上一蹲,唐时锦轻轻柔柔的唱了两遍,一边还道:“磊哥儿睡了睡了……” 下一刻,瑞哥儿就站起来,往灶房走了过去。 他长到八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干过灶房的活儿,摸索着进去,去墙边摸火折子。 火折子其实是一种卷紧的纸筒,先用火把纸筒点燃,然后再吹灭,最后在用盖子把它盖起来,想用的时候,拿出来轻轻一吹,纸筒就会复燃。 虽然说起来不值钱,但是乡下人还真的很少用,都是在灶下直接留火种。 所以瑞哥儿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只能学着他阿娘的样子,用树枝伸进灶下,拨了半天才终于拨到了一点火星,他立刻拿着火星往旁边的稻草上戳去,戳了半天,稻草就缓缓的燃烧起来。 脚底下忽然一绊。 瑞哥儿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一个狗吃屎,伏跌了出去,直接扑到了稻草堆上。 而且还不知怎么碰翻了豆油碗,豆油倒进了火堆里,轰的一下燃了起来,瑞哥儿尖叫了一声,想爬起来,可是脚下再一次踩到了棍子,一下子滑了脚,整张脸都栽进了火里。 黑暗之中,唐时锦迅速转身,回到了旁边的柴房里,深藏功与名。 下一刻,瑞哥儿尖声号哭起来。 不几声,屋里的朱氏就被惊醒,急奔了出来:“瑞哥儿!瑞哥儿,你在哪!” 连左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纷纷点亮了灯。 乡下人都热心,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在外头问道:“出啥事了?咋听着孩子哭的声儿不对呢?” “可是害了什么症候?要不要我跑一趟叫村医过来?” 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披衣从屋里出来,点亮了灯笼,瑞哥儿被朱氏从灶房抱出来,犹在尖声号哭,声音凄厉。 灯笼往他脸上这么一照……朱氏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外头也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天爷啊!咋烧成这样了?” 瑞哥儿半张脸全是黑灰,都看不出长啥样了,一边的发髻都被烧散了,灯笼一打,活鬼一样。 连唐时锦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烧的这么重! 朱氏尖声道:“请大夫!快请大夫!” 早有人跑着去请了村医。 村医到了,大家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巳时正(十点),上镇上买烫伤药的人,才驾着牛车回来:“来了来了!贺大夫,是这个不?” 村医接过瓷罐,闻了闻:“对,快些涂上!” 之前他已经把瑞哥儿的脸洗干净,半边头发也都剃了,这时候就轻轻的抹上了药膏。 瑞哥儿已经哭的昏睡了过去,倚在朱氏身上。 正所谓总角之年,唐时瑞今年八岁,头发就是两个包包,现在一边全剃光了,另一边也烧的七零八落,随便扎着,甚至连这一边的眉毛都剃了,脸上烧的又红又黑,看着实在可怖。 有人就道:“这烧的,怕要留疤了。” 村医道:“看着严重,其实只烧了一层浮皮……千万莫沾水,莫吃发物,更莫要用手抓,运气好可能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头发生长。” 大家都道:“那还好!” 就有人道:“老唐家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就是啊,大半夜的,瑞哥儿是咋烧着的?莫不是倒了蜡烛?” 朱氏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一听这话,她猛的转回头,声音都劈了:“唐二丫!你这个黑心肝烂舌头,不得不好死的下作东西!我跟你拼了!” 她乍着手就要冲出来,早被村里婶子一把抱住。 唐时锦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全身都不疼了。 但她衣服没换,头上脸上又是土又是血,模样仍旧十分狼狈。 她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朱氏都快气疯了,什么仪态都不顾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就是你!你少跟老娘混赖!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没人心的混帐王八崽子!有什么你冲着老娘来,为啥要害老娘的心肝肝……” 唐时锦姐弟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家顿时就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是不是弄错了?二丫儿这个样子,可打不过瑞哥儿啊!” 朱氏怒道:“就她住在柴房,不是她们还会是谁!”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眼神儿就有点微妙了。 二丫儿住柴房? 哪怕孩子多住不开,在屋里架个竹床也是那么回事儿啊……居然住柴房? 可是唐有德这会儿不在,而朱氏只顾了心疼儿子,哪里还能想到这个。 大家也觉着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就有人岔开话题道:“二丫儿,你昨晚可见瑞哥儿了?” 唐时锦摇摇头,茫然的样子十分可怜,“我全身都疼的很,爹爹把我抱过来,我跟磊哥儿就睡了,后来听着瑞哥儿哭,把我们吓醒了。” 朱氏大怒道:“你还敢装模作样!打量老娘是傻子呢!” 不想村医却道:“昨儿我才给二丫儿诊过脉,她伤的极重,命都未必能保全……慢慢挪几步还可,跑跑跳跳,那是做不了的。” 村医姓贺,七十来岁的人了,医术很好,人也十分和气慈善,在村里威望很高。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登时就信了。 朱氏都快气疯了,可她一个小脚妇人,好几个村妇抱着她,她怎么都挣扎不开,怒道:“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呢!就是她害我瑞哥儿!你们想包庇这个狗.杂.种么!” 有人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的?说谁不识好歹呢!” “我们帮了一夜的忙,还是我们当家的去请的大夫呢!” “就是啊!你非得把锅栽到二丫身上是不是,这一回一回的,栽顺手了是吧!” “后娘就是后娘!” 朱氏猛的一噎,脸色剧变。 有了之前那一出,她再说什么,人家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了! 又有人道:“瑞哥儿不也在这儿?问问瑞哥儿不就是了!” 第007章 活生生的报应 朱氏气急败坏:“我的瑞哥儿命都烧没了半条,你们还要折腾他!” 立刻就有人反驳,“又不是我们要折腾他的,问清楚了对谁都好!不然还任凭你们栽赃不成!” 一边说着,就有人推他:“瑞哥儿!瑞哥儿你醒醒!” 瑞哥儿刚哭累了迷糊睡着,就被人推醒,顿时破口大骂:“推你娘啊推!”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那村妇哧了一声,更推的狠了些:“瑞哥儿,你醒醒!有事儿问你!” 她们硬把他推醒,然后问他:“昨天是咋回事儿?你是咋烧着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之下,瑞哥儿登时火气上头,瞪着眼道:“是那个死丫头!唐二丫!全都是那个死丫头!” 大家一静。 朱氏尖声道:“我就说是那个死丫头你们还不信!” 磊哥儿一把攥住了唐时锦的手。 唐时锦安抚的回握了一下,一边上前一步:“瑞哥儿!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瑞哥儿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哪里会怕她,瞪着眼道:“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跟爹告状,爹能打我么?” 唐时锦道:“明明是你先偷了人家的钗,还偷放到我袖儿里,害我被爹爹打!” “你活该!你是个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打死白饶!我可是家里的男丁!” 要知道,瑞哥儿才八岁,胖乎乎的,平时就算顽皮些,也还是个孩子样儿,可现在秃着半片头,药涂了半张脸,脸孔狰狞,说出这种话来,格外显的面目可憎。 朱氏一看情形不妙,连叫了几声,瑞哥儿都没听到。 她不得已强挣开手,推了他一把:“别扯前头!说昨晚的事!是谁烧的你!” “就是啊,瑞哥儿,你昨晚不睡觉出来干啥了?” “昨晚?”瑞哥儿一下子想起来,伸手就去摸头,然后嗷的一声喊,大家赶着拉开他手,再把浸出来的血水擦了,把药膏重新涂上……又是一番折腾。 瑞哥儿疼的嗷嗷的,一边怒道:“全怪她!她这么害我,我能饶她?我非弄死她不可!要不是她唱歌,我怎么会想着点火?” 大家听蒙了:“唱歌?唱啥歌?” “她唱不玩火!” 大家面面相觑。 再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大家简直都无语了。 半夜想出来杀人,结果人家正在唱儿歌哄弟弟睡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就起了歹心,居然想把亲姐姐亲弟弟活活烧死?结果操作不当,打翻了豆油碗,把自己烧的不轻……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活生生的报应! 其实谁家都是看重男丁的,可也不能不把闺女当人看啊!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叫谁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再看他全然不知悔改,还在榻上蹦跶,骂骂咧咧的,几个村妇交换了个视线,纷纷道:“我想起来鸡还没喂,我得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呢……” 大家就纷纷走了。 朱氏赶紧安抚儿子,一转头时,却瞥到了外头,几个人正指指点点,满脸厌恶。 朱氏猛的一惊。 平时,这副模样,都是在说唐二丫儿。 可现在,却是在说她儿子! 她一下子就慌了,落下了这样的名声,她儿子……这辈子要怎么办! 唐时锦早带着磊哥儿躲了出来,却见贺大夫走了过来,弯腰道:“孩子,我帮你把把脉吧?” 唐时锦这会儿不敢让他把,就假装害怕的摇头退了退,贺大夫也没坚持,就叹道:“你这孩子……”一边摸了摸她的头,手放下来时,却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低声道:“每日早起空腹化水服!” 一边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人都散了,才悄悄张手,手心里是纸包的两丸药。 唐时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老人家竟有这样的慈心。 近晌午的时候,门口来了辆驴车,是唐有德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有人老远叫他:“唐大郎!” 然后就小跑着过来,跟他嘀咕起来。 不远处看到的人也都往这走,一听确实是在说这个事儿,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村里人就这样,说热心也是,八卦也没错,反正出点啥事儿,肯定有无数的人跟你说。 唐有德今儿是为啥出门呢? 他想了个好招儿,他想他丢了何首乌,他找不着,就让里正去找么! 里正找着了,是他的功劳,反正是他闺女挖的,里正找不着,是里正无能,那他想取而代之,不是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结果去找里正,人家压根就不理他这个茬儿,唐有德一气之下就去找县丞了。 但县丞又不是个傻子,他是放出风声要何首乌,但就算你找着了,给他,他也不可能认啊……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心照不宣,你让我大张旗鼓的替你找何首乌?莫不是想害死我? 于是县丞大骂了他一顿。 唐有德这会儿憋着一肚子火,结果家门儿还没进,就又听了一耳朵。 他最好面子,直气的面青唇白,一进门看到唐时锦,他气极冲上几步    ,扬手就要打下来。 唐时锦一声尖叫,拼命一躲,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立刻的,就有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二丫儿,咋的了?” “唐大郎,你可不能再打二丫儿了……” “就是啊,这孩子也太可怜了,都成你们父子俩的出气筒了!” 唐有德脸色剧变。 他猛然发现,他被架起来了。 现在但凡唐时锦掉一根寒毛,在村民眼中,都是他们家在磋磨她! 唐有德恨的攥拳,却只能讪讪的道:“周二叔说哪里话,我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谢谢周爷爷,”唐时锦也站起来,怯怯的道:“爹爹没有打我,谢谢您老,唐三叔,刘二婶儿,二丫谢谢你们一片慈心。” 几个人都连连摆手,一边还在门口伸头看着,随时准备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唐有德气无可泄,甩袖就进了屋,下一刻,就听朱氏和瑞哥儿哭叫起来,杂着唐有德义正辞严的怒斥:“世上竟有你这等狼心狼肺之人!我唐有德没你这样的儿子!” 直到饭点儿,大家才陆续散去。 唐时锦刚去了灶下要烧火,身后就是一阵风卷了过来,然后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扔了出去。 第008章 毒蘑菇 唐时锦痛的闷哼了一声。 一抬头,就见朱氏站在门口,恨的两眼发红,像要当场生吃了她似的。 唐时锦垂了垂眼。 她今年十岁,这个身体又非常瘦弱,是肯定打不过大人的。 朱氏对他们刻薄伪善,对瑞哥儿,却真的是疼如心肝肉眼珠子,一片慈母之心,所以她现在就是头母狮子,完全没有理智,她暂时还是不宜跟她对上。 于是她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慢慢的挪远了。 晌午饭没她们的份儿,唐有德也没开口,朱氏搬着个凳子坐在西屋门口,显然是跟她们杠上了。 这会儿,唐时锦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装做虚弱,拿竹篾子,慢慢的编着篮子。 这是原身的技能,竹林村多竹,村里的小孩儿都会编这个,原身的竹器个个编的精致无比,唐大丫怕伤了手儿,编的极少,都是学绣,也没见她绣出个啥来,但外头却天天说唐大丫心灵手巧。 这里头的事儿一望而知,也就原身想不明白。 磊哥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进了柴房,小声叫她:“阿姐!” 唐时锦问他:“怎么了?” 他看看外头,把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你看!” 唐时锦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巨大的,盖面直径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香菇。 唐时锦问:“哪来的?” 磊哥儿悄声道:“在那边儿,采的,还有好几个哪!” 他问她:“这个是香菇么?能吃吗?”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牵住他手:“过去看看。” 两人就过去看了看,就看柴房外墙那边,朽了的木头上,生着一丛香菇,磊哥儿采了一个最大的,但其它的也有巴掌大,足有七八个。 唐时锦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天晚上自己的动作,确认这就是她用泉水洗头上伤口的地方。 所以这水流到地上,居然能催生出这么大的香菇? 这泉水简直万能啊! 她的财运一向超级无敌好,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利器,她得好生想想!多做一点试验! 用好了这玩意儿绝对称的上神器!这就是老子富甲天下的小翅膀啊! 她脑子里哗啦啦的,跑过了无数个营销方案…… 唐·霸道总裁在意念中仰天大笑! 然后花了五秒钟,才从星辰大海里回来,重新回到了蘑菇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二三四步:“你等等,我去问问爹爹。” 磊哥儿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小嘴:“阿姐!” 她点了他脑门儿一下:“傻小子,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就拿着香菇进去了,一脸惊喜的:“爹!我找到一个大香菇!” 果然,唐有德不敢吃。 蘑菇有很多有毒的,山林里长的人都知道,长的异常的没有人敢吃。 而且这个香菇因为太大,所以上头的纹理就格外明显,显的有点可怕。唐有德连碰都不敢碰,瞪着眼晴斥责她:“还不快些丢掉!蠢材!这种东西都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她去厨房拿了一点盐,一点胡椒粉,又拿了一根柴,就走了。 朱氏眼睁睁的看着,满脸快意,没有阻止。 她知道唐有德这会儿用的着她,可她就是想让她死,赶紧死透了,好给她的瑞哥儿出口气! 所以她自己作死吃毒蘑菇,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管她? 于是唐时锦又采了一个大蘑菇,两人找了个背风头,生起一点火来,把大蘑菇切成片儿,洒上盐和胡椒粉,串起来烤。 才刚烤了一会儿,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溢了出来。 香菇慢慢的往下滴着水,连火里都似乎有股香味儿。 磊哥儿馋的直咽唾沫:“幸好没在家吃,不然他们闻到肯定就要吃的!我们把余下的也采了吧,不然他们看我们吃完没死,肯定要来抢的!” 唐时锦愣了一下,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才六岁啊!这得是什么环境下长出来的,才能这么从容的说出“吃完没死”啊! 唐时锦轻声道:“傻小子,你听阿姐说。” 她搂过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磊哥儿的眼睛亮的不行:“我就知道!阿姐最聪明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 磊哥儿早熟,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教,要真是个傻小子,那她也不介意罩着他。 她把烤熟的香菇片递给他一串,一边给他讲解:“磊哥儿,在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的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像唐有德这种爹,非常少,但像朱红花这种后娘,其实并不稀奇。她对瑞哥儿疼进心坎坎,对唐时珍也有几分疼爱,不疼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家里的东西不多,资源有限,她压榨我们一分,她的儿女就多一分,你明白吗?” 他一边吃一边猛点头,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唐时锦看的馋了,自己也拿了一串儿吃。 香菇片被烧的微微卷边儿,明明没放油,可一咬,就跟要滋出油来似的,盐和胡椒粉在舌尖微微炸开,里头却是鲜美嫩滑,浓香满口,微微带点韧劲儿,比肉都好吃。 唐时锦连说话都忘了,两人你一串我一串,迅速把两个大香菇都吃光,全都吃的肚儿圆,意犹未尽的对视,眼里都是幸福的小泪光。 回味了半天,唐时锦才拣回刚才的话题:“还有,你要记住,讨厌一个人,不一定要横眉冷对,除非你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尤其爹娘,你再讨厌他,脸上也不能带出来的。” 磊哥儿忽然一抬头,眼睛张的大大的。 她问:“怎么了?” 磊哥儿认真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见唐时珩时,就对他笑。” 唐时锦愣了愣,看小团子满脸决心,不由得一阵心虚……她是不是把小团子带到了奇奇怪怪的方向?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唐时锦把火灭了,把灰仔细的拌上土,挑了个地方洒匀,两人就回去了。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活着出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朱氏脸上失望的表情。 她仍是霸着灶房,不许她们进,然后唐时锦两个人,就又摘了三朵香菇,烤着吃了。 确认那木头上不会再发了,她就跟瑞哥儿一起,抱着仅余的两朵香菇,去找村医了。 第009章 抢药的大坏蛋 正是饭点儿,有不少人端着碗,蹲在各自的院子门口吃饭,一看到这么大的香菇,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 有的说有毒,有的说没毒,一听说是要拿去给贺大夫看的,顿时就都跟着看,不少人端着碗边走边扒饭,还有人走着走着从旁边菜地里撸根葱,把皮一剥就去旁人碗里蘸菜汤。 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贺大夫家。 贺大夫也是刚吃完饭,一看到这香菇,顿时吃了一惊,急拿出帕子垫着手,道:“给我看看!” 磊哥儿就给了他,贺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甚至还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才道:“这就是香菇,无毒,只是不知为何,竟生的这么大!” 他和颜悦色的问他:“磊哥儿,这是从哪儿采来的?” 磊哥儿道:“这个卖给你行吗?” 贺大夫就笑了,“为何要卖?” 磊哥儿下意识的看了唐时锦一眼,然后道:“反正,反正你不买,我就不带你去看!” 贺大夫笑着摸摸他头:“好罢,那你要卖多少钱?” 磊哥儿举着两根小手指,道:“一个要卖两文钱!” 大家不由得轰笑起来,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 普通香菇当然不值这个价儿,可是这么大的香菇,是个稀罕物儿,只怕二百文都能卖得。 贺大夫笑着抓了两把铜钱,道:“那就沾你们便宜了。” 唐时锦只从他手中取了四文,在他耳边低声道:“谢药。” 贺大夫一愣,眼睫微跳,没有回答。 然后唐时锦才道:“说起来怪巧的,昨儿家中没饭,我着实饿的紧,又疼的厉害,后来磊哥儿找着这个,我拿去给爹爹看,爹爹说有毒,我与磊哥儿就烤着吃了,谁知道今早醒来,竟是没死,伤反倒好了许多,贺伯伯你把把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伸出手,给贺大夫把脉。 贺大夫一把之下,顿时惊愕不已:“怎么可能?这也太离奇了!居然真的好了!” 大家愕然,七嘴八舌的道:“真的好了?” 要知道,之前贺大夫才把过,说她小命都难全,大家也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才一天,就好了? 再回过头来琢磨一下,啥叫家里没饭?分明是不让她吃! 她爹说有毒,他们姐弟俩就吃了,分明是在求死!结果不但没死,还百病全消? 亲眼见证了奇迹,大家一个个瞪着眼,一肚子话简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对,这就是唐时锦的目的之一。 不然病忽然好了,要掩饰也麻烦,她也不耐烦一直装病,正好有这样的神物,不如推到它头上。 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唐家。 唐家人正在吃饭呢,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磊哥儿带着他们去找了那一处朽木,上头的香菇都已经采没了,贺大夫撩袍蹲下,仔细的研究着。 唐有德迎出门来,没好气的道:“又有什么事?”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唐有德一听之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这样的神异之物,你不拿来孝敬长辈,居然自己偷偷吃了?” “我一采到就拿来给你了呀!”唐时锦一脸茫然的道:“你说有毒,叫我快快丢掉的。” 唐有德一噎。 旁人也七嘴八舌的驳他:“就是,孩子给你,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怪孩子!” “我看这是老天疼憨人,真要叫他吃了也未必有用!” “不给孩子饭吃,逼的孩子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意思说!” 唐有德简直气的不行。 然后他强压着火气道:“好,就算是我眼拙不曾认出,那东西在何处?毕竟是在我的院中长出的,也该还给我了。” 唐时锦无辜的道:“可是我们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呀!” 众人顿时:“就是啊!卖都卖了,你又赖帐!” “东西已经是贺大夫的了!你休想抢回去!” 贺大夫看了一眼唐时锦,微微沉吟。 他在想,他们非要“卖”给他,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着?怕唐有德要讨,所以提前把路给堵上了。 她一个小孩儿,真能有这样的心机? 可是再一想她那句“谢药”,他心里就有数了,到了嘴边的“还给你”就咽了回去,只道:“这木头极是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竟会长出如此神异之物!” 大家顿时得到了确认似的:“还用说吗!这是老天爷给二丫儿送药!” “我早就说了,老天疼憨人!这是特意来救二丫儿一条小命呢!” 唐有德直气的面青唇白。 朱氏听明白了,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动的着一句老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前日里险些把人打死,今儿就活蹦乱跳,这木头多少年没长出过半个蘑菇,这会儿突然长出蘑菇,还这么老大!别的不说,我就问你这么大的蘑菇有谁见过?而且居然还能治病!这不是老天送药是什么?你倒说说是什么!” 这么一说,连唐时锦自己都想点头! 这才叫有理有据!我真的无话可说! 却听唐有德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慢慢的踱步出来,背着手,架势十足,“但不管是不是福气,都是长在我唐家院子里的,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东西,是我说了才算!没得一个小丫头说卖就卖的,你们说是不是?” 渣爹不愧是念过书的人,考秀才虽然不够用,跟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吵架倒是第一名。 磊哥儿有点坐不住,不住的回头看她,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出手。 但她也不必出手,绝对会有人推动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 而且,村医选择把药偷偷给她,而不是明着给她,说明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的人,相反他非常通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贺氏族长就被人扶着,赶了过来,遥遥就道:“甘霖啊!出啥事了?” 竹林村有两个大姓,贺、周。 尤以姓贺的最多,占了五分之三,姓唐的只有三家,其它姓氏也都寥寥。 而村医姓贺名甘霖,是贺氏族长的亲弟弟。 就冲这个关系,贺氏族长怎么可能不帮他?同族人又怎么会把送上门来的神药,轻轻放过? 就算不姓贺,你就想想吧,这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是放在唐家让唐家人自己吃,旁人连味儿也闻不着,还是放在村医那里,偶尔遇上事,说不定就能救命? 这世上谁没私心?谁又是傻子呢? 只要这药在人前一亮,药效一说,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唐有德气死也没用! 而且这样一来,情份全记到她们姐弟头上,而唐有德则是试图抢药的大坏蛋!村民公敌! 第0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贺氏族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坐下,一脸**的问了问事情。 然后他看了那木头,坐回来才道:“磊哥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香菇的?” 磊哥儿眨了眨大眼睛。 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唐有德,还有人和颜悦色道:“没事,磊哥儿,你照实说。” “小孩儿不能说谎!你照实说就成!” 磊哥儿就道:“昨日晌午,你们走了……阿姐要去做饭,二娘把阿姐扔了出来,阿姐疼的半天没爬起来,然后爬进了柴房编篮儿,我心里急,又饿,就想去找吃的,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大蘑菇!” 有人道:“你之前没看到?” “没有,”磊哥儿摇摇头:“我天天在这儿,昨儿还没看到呢!” 人群登时哗然,连贺氏族长都面露惊愕。 大家都激动极了,无数张嘴在互相说话,但啥也听不清。 好一阵嘈杂之后,才有人道:“那之后呢?” 磊哥儿道:“我就摘了一朵给阿姐,说想吃,然后阿姐说给爹爹吃……爹爹把阿姐骂了出来,阿姐就说,那我们吃了吧。” 有人道:“爹爹骂什么?” 磊哥儿学着唐有德的样子:“蠢材!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众人:“……” 唐时锦是真的明白了啥叫萌到深处自然黑…… 反正这下是真没人怀疑,她们姐弟俩是一心求死的了……就算怀疑的,也是觉得俩人肯定是饿急了,不知道轻重。 连贺氏族长庄.严的架势都收了收,然后他转头问:“二丫儿,你是真心把这卖给贺大夫的?” 人群后的唐有德,厉声叫了一声二丫,然而根本挤不进来。 唐时锦抬起眼,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溢出了泪,她轻声道:“其实,其实……” 旁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咳了一声想要阻止…… 小女孩儿猝然垂下眼,眼泪滚过脸颊,“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贺伯伯的。” 众人一静。 她抽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贺伯伯昨儿给瑞哥儿治病,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两丸药,叫我吃了治伤……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药,不过应该很贵吧,贺伯伯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抽泣了一声,抱着那药,身影伶仃,“我没有银子,但我听人说,在大夫手上,纵是有毒的东西,也可治病,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就把这给了贺伯伯吧……但我又想,爹爹养我一场,难不成一文银子也落不下?故此,就同贺伯伯讨了几文钱……” 大家一时哑然。 只瞧着那小小的姑娘颤抖流泪。 有心软的妇人,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虽然的确是孩子话,却是如此的无助凄凉,又是如此的天真纯善,这样的小姑娘,之前那一身恶名,到底是哪来的? 忽然有人大声道:“贺大夫是好人有好报!” “对啊!好人有好报!” “唐有德,你当真不配为人父!” “就是!你怎么有脸讨这药的!不配为人父!” 唐时锦被妇人抱着,低头垂泪,内心很冷静的想“对,就是这样。” 她是商人。 相比起情感,她更相信利益。 她很擅长操纵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军。 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利益,唐有德必须“不配为人父”,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他真的父爱如山,在利益面前,也很有可能“不配为人父”! 下头的事情,就是大人的事了。 唐时锦和磊哥儿,被贺氏族长的小儿媳窦氏带回了家,窦氏烧水给两人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细细的帮她梳了丱发。 这种发型跟瑞哥儿的总角有点像,但是两边都会垂下一小络儿,还挺好看的。 两人手牵手回去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贺氏族长扶着拐杖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卖出之物,已经与你无关,那木头再生出什么,我们也绝不会贪你的,就这么两清了!” 他顿了顿拐杖,起身往外走,遇上唐时锦两人,还停下来道:“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窦氏撒开手,一边又小声道:“他若打你,你们就跑!” 唐时锦点头应了,他们这才走了。 古代的宗族族长,权势是很大的,反正唐有德是真惹不起,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门一关,唐有德就阴沉沉的看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的道:“好!好!好!我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出来!” 唐时锦两人一声不吭,唐有德恨怒交加,半晌才道:“既然好了,明日就上山!” 唐时锦点头应了。 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内,并不意外。 身体好了,就得想办法摆脱这一家子单飞,所以撕破脸在所难免。 她手伸进袖中,摸着唐有德不曾收走的四枚铜钱,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钱是人的胆儿啊! 她小时候,曾是个混街面的大姐大,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到后来,哪怕身家几百亿,身上不揣点儿钱,就觉得不安心,而且特爱用现金支付,还曾经因为用一百多万现金买车,上过八卦新闻榜,被称为最接地气大总裁。 所以,起码得先实现出入自由,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她就可以想办法赚钱了,一想到金元宝银元宝……这种真金白银握在手里,那感觉,得多爽啊! 想想她就耳热心跳! 磊哥儿扯她手臂:“阿姐!阿姐!” 唐总裁回神:“嗯?” 他仰着小脸儿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对啊,吃啥? 唐时锦想了想:“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先绕过去看了看烤香菇的灰堆,就见一堆村里的鸡聚在那里,还挤来挤去,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鸡山。 这就是她的底气有木有? 不过以后要用,切记要稀释了才能用了!效果有点惊悚啊!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沿着山边边走了走,挖了一大堆灰灰菜,后来碰上一个姓贺的婶子,还送了她们一个竹篓子,背着竹篓子下山时,又被一个婶子塞了一个熟鸡蛋。 唐时锦一脸感激的谢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旮旯,把鸡蛋敲开,一分两半。 然后她顺便教育磊哥儿:“情份这种东西,就得趁热,不能自己讨,要叫人家主动给你,而且不宜大事,顺手的最好……如果真的万不得已要求人,也要挑那些一直帮你的人。” 磊哥儿张着小嘴儿:“啊!”一边用力点头。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行,把半个鸡蛋塞进他嘴里,想了想,又把另半个也给他。 磊哥儿一手捂着嘴,一手把那半个推过去,唐时锦失笑,也没坚持,就吃了下去。 贺大夫跟族长从旁边走,就看到了两姐弟分吃鸡蛋这一幕,两个人蹲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笑,叫人看着,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暖。 贺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011章 第一桶金 第二天一早,唐有德便叫了唐时珩,三个人一起上山。 唐有德惜命的很,听她说在深山,还叫了一个村里的猎户跟着。 既然安全有保障,唐时锦当然就顺便把这边走了一圈儿,摸摸情况。 竹林村不愧是竹林村,一上山就到处都是竹子,山外围还有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走过来,她看到了两眼泉子,流水潺潺而下,不时有各色鸟儿在林间飞过,仰天看时,无数青竹直指长空,景色真的是超级美。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依遁着原身的本能,割了两个竹笋,唐有德不耐烦的催她:“快点儿!磨蹭什么!” 唐时锦答应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就这么不时的表演一遭,直到走累了,她才指了一处,然后两个人来回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唐时锦和那个姓贺的大叔,就在旁边挖野菜采蘑菇,等他们终于放弃时,他们的竹篓子都满了。 然后唐有德气急败坏的过来:“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唐时锦一指前头:“我记的很清楚,两边各有三根竹子离的很近,就是这儿!” “那为何没有!” 贺大叔忍不住道:“何首乌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见,又不是一种种一亩,没有不才对?有了才是稀奇吧?” 唐有德气的直喘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多少回了!”贺大叔不凉不热的道:“就上山之前我还说过一回,你倒是听啊!” 唐有德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珩急向那猎户拱手:“贺大叔,我爹爹有些着急了,还请不要见怪。” 贺大叔道:“是啊,啥都不干,光想着天上掉馅饼,掉不下来肯定急啊!叫我我也急啊!” 唐时锦险些笑出声。 心说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珩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勉强笑道:“大叔说笑了。” 贺大叔道:“行了,找不着那就走吧!还磨矶啥啊!”一边转身就走。 唐有德虽然很想有气节的一拂袖,与他道不同不想为谋,可深山老林的,他还真没这个胆儿,只能提着袍子跟上。 贺大叔看到了,还叨叨了一句:“要进山还穿个大长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山神唱戏。” 噗哈哈! 唐时锦艰难的忍笑。 唐家父子黑着脸在后头跟着,一下了山,唐有德抬腿就走,唐时珩急向贺大叔拱手:“对不住,我爹有事在身……今日多谢你陪我们跑这一趟了!” “不用谢,”贺大叔道:“我不差你这一声谢,我就是可怜二丫儿!” 唐时珩一窒,扫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多谢贺大叔啦!我觉着您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特威风特讲义气。” 贺大叔本来叨着根草棍儿,被她给说笑了,一侧头吐掉草棍儿,反手抓了一枝竹笋,直接扔进她的竹篓里,笑道:“行了,别哄你叔了,快回家吧!” 唐时锦弯了眼睛冲他一笑,这才同着唐时珩走了。 看旁边没人,唐时珩冷笑道:“我着实不知你想干什么!敢是疯魔了么!?踩着亲生父亲的名头,妆你的机灵,你真以为能落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不懂?” 唐时锦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儿,哄好你的珍儿就行!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干了不知道多少遭了,又装个屁的好兄长呢?” 因为她口吻太平静了,完全没啥起伏,所以唐时珩愣了一愣,才醒悟她在骂人,登时气的一瞪眼,怒道:“不可理喻!” 他甩手就走了。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 嗯,村骂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她就自己慢悠悠的往家走。 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臭气,她侧头看时,却是村里豆腐坊的人,正拿坏掉的豆腐往外走,应该是拿去给人喂猪。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跳。 她属于那种不赚钱就坐不住的人,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只能在家跟渣爹后娘窝里斗,要是能足不出户赚点儿钱? 她就走了过去。 这家人也是姓贺的,之前也看过她们家的热闹。 所以一见她过来,那家的媳妇儿小周氏就招呼道:“二丫儿来了?柱子,切块豆腐叫二丫吃!” “不用不用,”唐时锦笑道:“婶儿在家吗?” 那家的婆婆就出来了,笑道:“二丫儿,你这是刚下山?” 唐时锦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一边拉了拉她袖子,附耳道:“婶儿,我看你们倒豆腐,我就想起来,我听人说过一个豆腐菜,总比你们喂猪强。” 周婆子问:“啥菜啊?” 唐时锦就跟她说了说。 其实就是糟豆腐,这东西跟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 一般这个菜立春前后才做,但是竹林村气候很凉爽,平时做也可以。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豆腐切块,然后把豆腐块错落的摆碗里,中间留点儿空隙,方便发酵,当地方言叫“丝脑”。 然后盖上布放在阴凉的地方,一般来说,大约四五天,表面就会有一层黏黏的东西,再等个七八天,表面的粘液就会微微发红,甚至长出白毛,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然后加盐、加花椒,加清水煮开。 放凉了之后,再倒进发酵好的豆腐碗,放点儿姜丝,泡一天就能吃了。吃的时候拿葱一蘸,味儿香极了。 周婆子问:“真么?” “当然真啦,”唐时锦笑道:“不信你们试试,反正也不费事儿,要能成,你们拿罐子装了卖这个,也是一门生意嘛!这东西配馒头面饼都是一绝,还可以打鸡蛋下油煎,你吃吃就知道了。” 周婆子半信半疑,但她说的也没错,家里经常剩豆腐,又不费劲。 周婆子就笑道:“闺女,那我试试,你放心,要能成,婶儿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菜谱,是极其值钱的,除非周婆子真的不要脸,否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但是从原主的印象,以及她的观察来看,这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她就走了。 然后周婆子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 没想到贺老爹当时就拍板了:“试试!做一板豆腐咱试试!” 周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用吧?剩多少先少做一点儿!” “没事儿!听着不麻烦!”贺老爹道:“这孩子身上,我瞅着有股子运气在,听我的没错!” 于是大家只能提心吊胆的试了,然后半个月之后端上来,贺老爹拿筷子搅了点儿,一尝……顿时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个味儿行!” 他的大儿子贺十五被他带的好奇起来,立刻也拿了根葱沾了点儿。 入口一股浓烈的咸香。 那个味儿一沾舌头,立刻就刺激出人的口水来,鲜香中还带着花椒汁的微麻,香的人舌头都要咽下去。 爷俩儿话都不迭说了,只闷头吃。 那天晚上一家子干掉了整笼大馒头,要知道平时这笼馒头是要吃两顿的。 一家人都赞贺老爹有见识,要不是他拍板,他们哪能做这么多? 贺老爹也是十分的得意洋洋。家里立刻就去买了罐子,准备明天上县城时试卖。 隔了一天,周婆子悄悄来找了唐时锦,给了她二两银子。 周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东西真的是好东西,不过家里现银没这么多,等回头卖卖,婶儿再给你拿二两来。” 还没开始卖就给了银子,这真的是厚道人的做法了。 而且银子不给唐家人,而是悄悄给她,这更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冲这两点,这家人就可交。 唐时锦就笑道:“不用了婶儿,这银子已是解了我的急难,咱以后处的日子还长,我也不定哪会儿就要上门相求,您千万不用跟我计较,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最终周婆子感激的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背着竹篓,才刚刚回到家。 第012章 以莲对莲 这会儿,她的利用价值全没了,唐有德气头上把她关在外头也不奇怪,但是没想到,她一进院门儿,朱氏就迎了出来,展颜一笑,慈爱极了:“二丫儿回来了?” 她笑着上前接竹篓:“快放下!进屋喝口水歇歇!” 唐时锦:“……??” 虽然她有点不适应,可其实,这才是朱氏的正常画风啊! 朱氏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所以原身才会把她当成亲娘!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进了门儿。 不一会儿,她的小耳报神就把消息递过来了:“二娘今天出门了,结果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接连听见了两遭!回来就哭了两刻钟!” 明白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出来做饭,朱氏立刻也出来帮忙。 其实唐家的日子算是不错的,朱氏有嫁妆,唐有德跟县丞结交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他一个万年不中的生员,却能顶着廪膳生的名头一个月领廪米六斗,一年还给发四两银子。 所以还是能吃饱的。 朱氏发了二合面,然后把挖的荠菜摘了洗了,剁碎掺了一点粉丝肉丁,包了一笼大包。 包完馅儿不够,朱氏又把余下的荠菜也剁了,添了两个。 唐时锦暗暗点头。 心说白莲花就是白莲花啊! 看起来只是巧合,其实都是套路。 这大包一般都是渣爹渣兄一人俩,其它人一人一个……但是每回,总是馅儿不够,所以她和磊哥儿吃的,都是没油没肉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倒霉,现在看看……人家包子褶上那记号白做的? 于是唐时锦也公然放水,字面意义上的放水,给滴了一小滴灵泉水进去。 下头锅里扔了一把绿豆,上头放上蒸笼,大火蒸熟,二合面的包子皮儿不白,蒸出来却是一股荠菜香。 然后朱氏又把挖回来的鲜笋切了片,上锅拌炒,加了酱油辣椒,稍微一焖就出了锅,全程没用她伸手。 等东西摆上桌,唐时锦俩人不意外的分到了没肉的那俩包子,但是加了灵泉水,一入口就觉得鲜嫩爽滑,磊哥儿显然有点奇怪,偷眼看了看别人的,然后生怕谁抢一样,双手捧着,迅速吃光。 大家都很满意。 默不吭声的吃完了饭,收拾完了碗筷,朱氏就拉着她手儿,开始谈心了。 “二丫儿,这几日事情太多,我跟你爹爹,心里都闹腾的慌……我细细想来,归根到底,是瑞哥儿太顽皮,拿了人家的钗儿,你爹爹又一时心急,以至于闹腾了这么一场,叫大家都看咱们的笑话。” 她轻轻抽泣起来:“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看着一个个说的好听,真叫他们做些啥,你看看谁会伸手?一个人叫人笑,旁人站出去也是面上无光,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不动声色道:“二娘说的是。” 她续道:“二娘也是怕你年幼糊涂,叫人糊弄了。如今这样,瑞哥儿做了错事,却也遭了灾,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罢!”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又道:“但眼下说的不是瑞哥儿的事,说的是你爹爹,你自己想想,后头这香菇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不对?这么一来,人人都只当你爹不疼你,读书人都说了,百善孝当先,旁人笑你爹,其实更是笑你呢,人要不孝顺了,那还当个人么……” “那香菇你既已经给了贺家,叫你去要,你也为难,二娘与你爹爹也不忍逼你,但这态度也得摆出来才是,故此二娘想着,不如这样,你明日去向那贺大夫,讨要一些烫伤膏子,他沾了你这么大的便宜,却不过脸,是必然要给的,而这么一来,大家自然知道咱们家已经和乐融融,冰释前嫌……” 唐时锦听的十分佩服! 怪不得原主对她死心塌地,这位二娘的段数的确是高! 这番说辞,拿出去,能说服八成以上的人! 有的地方还颇有道理! 而且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还真能达到她说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孝道绝对大过天,而一家人要是合好了,外头流言瞬间就能平息一大半! 到时候渣爹名声洗白,熊弟弟得了免费药膏,皆大欢喜,被人骂的就又成了唐二丫!! 为啥呢? 因为大家是真情实感的同情过她,为她骂过渣爹的。这种心情就类似于“我为你冲锋陷阵你却对我倒戈一击”,到那时,恶意瞬间就会反噬到她身上。 这就是人性。 而且! 这中间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是绝对不能主动跟渣爹撕破脸的!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就算当爹的要杀了你,你也不能还手!不然,不孝之人,今后将寸步难行!所以她绝对不能主动!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她道:“二娘,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朱氏也不生气:“哪里不对?” 唐时锦道:“我之前当众说过,我将香菇给贺大夫,是因为贺大夫慈心,给了我两枚救命的丹丸,古有所谓不杀之恩,你可知晓?所以这两丸药,不论我服或不服,于我都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故此,父亲他身为人父,当主动将香菇送上,才是君子之道。”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不该把眼神盯在这香菇上,你所说的,贺大夫欠我们情份,也不存在,反倒是我们欠他情份才是。” 朱氏一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辩驳,毕竟她又不能说你的命算个屁?我们都不在乎! 然后唐时锦看向渣爹,眼带孺慕,“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名声之重要,远超这些身外之物。要叫我说,父亲他应该置办礼物,正儿八经的去谢贺大夫救了我,这样一来,传扬出去,谁不得赞父亲一声重恩重义?这样彰显古礼之事,又杂着天赐神药,岂不立时便成一桩传奇?那父亲之美名,当记入县志,流传后人的。” 她不怕唐有德名气好,捧的越高,跌的越重! 唐有德显然被她说动了,眼都张大了,迅速思忖。 然后唐时锦转回头,莲里莲气的续道:“我明白二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身为姐姐,难道还能真跟弟弟计较?可是二娘,烫伤膏不过一两余银子,您不能为了这蝇头小利,就不顾父亲的名声啊!” 朱氏狠狠捏着袖角,勉强笑着道:“二丫儿,你这话就不对了……” “谁说不对了!”唐有德猛的站起来:“我觉得这话很对!” 朱氏的脸,当时就是一白。 然后唐有德极其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二丫儿着实慧质兰心!说的没错!是我想左了!咱们就这么办!明日我便去置礼!带你去……爹带你去认贺甘霖当干爹!” 唐时锦眼神微闪,垂头道:“全凭父亲做主。” 第013章 脱出控制 朱氏心眼儿再多,也当不了唐有德的家。 于是第二天,唐有德果然置办了四色礼,然后换了簇新的长袍,带着唐时锦去贺大夫家。 唐时锦乖巧的跟在后头,看着前头意气风发开屏孔雀一般的亲爹,默默无语。 所以说渣爹其实不够聪明。 就好像后世的明星街拍,其实谁都知道是摆拍,可你就是得拍出无意间抓拍的感觉…… 所以现在,你应该低调的、真诚的走过去,然后正儿八经的拜谢大恩……那才像个君子,像是真心感激的。 或者你真的担心人家不知道,你叫了族长族老来做个见证,那也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像他这样,一路夸夸其谈的炫耀过去……呵,跟村里人说有啥用?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他们只记得你今儿这身衣裳四两半银子,哦哟哟就这一层布布抢钱哟! 但总之,就这么过去了。 贺大夫开了大门,然后唐有德指挥唐时锦:“还不拜谢贺大夫!” 唐时锦倒是正儿八经的行了大礼,一边抬头道:“家父看我身体全好了,心中十分感激,之前仓促,未能致谢,所以今日特意带我来与贺伯伯道谢!” 其实这么一来,说皆大欢喜是没错的。 因为贺家族人拿走香菇,虽然是利益驱动,但终归不好听,有种骗小孩子的感觉。 但这么一来,两边都把面子圆了过来,因为依循古礼,赠药,确实可以等同为救命之恩。 渣爹毕竟是读书人,面子话也是会说的。 他也一揖到地,道:“儿女都是唐某的心头肉,前日里承蒙赠药,救了小女一命,唐某感激不尽,故今日特备薄礼前来致谢。” 贺大夫连连谦逊,唐有德道:“唐某有一不情之请。” 贺大夫道:“唐大郎请讲。” “唐某听闻这山中素来的规矩,若有救命之恩,便应该结个缘亲,故唐某厚颜,愿意让锦儿与贺兄承欢膝下,将来为贺兄养老送终……” 他说的文绉绉的,大家都听不大懂,互相议论着: “缘啥的,啥意思啊?” “老规矩了!救了人家娃儿,就得让娃儿认干亲!” “哦,那意思是让二丫儿认贺大夫当干爹呗?” “对啊!” “那锦儿是谁?不是二丫儿么?” “你傻啊,二丫儿不是还有个大名么,叫啥……唐时锦!” 贺大夫有些犹豫。 唐时锦跪的端正,微垂着头,神情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贺大夫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昨日看到他们姐弟,对着脸儿嘻闹的一幕。 贺大夫点了点头:“锦儿这孩子我着实喜欢的紧,唐兄若舍得,那我可就应下了。” 唐时锦立刻磕头:“锦儿拜见干爹!” 贺大夫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大家都很满意,除了朱氏。 闹了一大场,她什么都没得,却叫唐时锦得了大便宜! 贺家的日子一向不错,贺夫人吕氏也十分温和慈爱,两个儿子都是厚道人,以后唐时锦岂不是要享福了! 而且认了干亲就真是多了一门亲戚,朱氏有一种二丫脱出了控制的感觉……再看看她满头伤的儿子,简直叫她恨的不行。 大丫儿低声劝她:“阿娘,你别生气了,咱们也犯不着自己跟她对上!等我叫大哥骂她!” 朱氏阴着脸点了点头。 对朱氏母女来说,唐时珩就是她们养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 大丫儿过去抱着唐时珩的手臂,好一顿撒娇,唐时珩只得放下书,笑道:“大哥知道了,珍儿放心,大哥一定骂她!” 大丫儿爱娇的冲他一撅嘴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思忖。 要是以前,对付唐时锦,他根本不用费半点精神,只一个冷眼她就要气急败坏,自己折腾起来。 可现在,他真有点看不透她。 自从偷钗之事,她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一般,之前与二娘的一番应对,连他都有些佩服。 但唐大丫让他做,肯定是朱氏的意思,他也不能不做。 再一想,他就悟了。 他真是傻了,他只需要让她安静些,别闹事,至于她对朱氏母女是真心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假意又有什么,他自己又何尝是真心了? 他径直盘算起来。 按理说,认干亲是要摆酒的,但一般认干亲的都是男娃,唐时锦只是一个丫头。 所以他们也不甚讲究,贺大夫直接把唐有德父女请进了门,然后中午就请了两个族老做陪,请唐有德吃了一场酒。 而吕氏也确实是个厚道人,她送了唐时锦两朵绢花,亲手绑在了她丱发的两个小发髻上。 这绢花显然放的久了,稍微有点褪色,但中间主花儿上还各缀了一枚小珍珠,最少值个二三两银子,在乡下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吕氏笑道:“这是干娘出嫁前戴的东西,干娘也没给你生个姐妹,便给了你罢。” 唐时锦连连谢了。 贺大夫两个儿子都四五十了,连最小的孙子都十六了,笑嘻嘻的进来叫了一声姑姑。 唐时锦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 直到过晌午,父女俩才回去,唐有德喝的醺醺然,走路都摇晃,贺大夫就叫大孙子送他们。 一路遇上的人都跟他们打招呼,连声道恭喜。 还有人笑着打趣:“没想到二丫儿生的这般好!” “是呢!长大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大家轰然大笑。 唐时锦只能低头装羞涩。 乡下人就这样,哪怕你才三岁,打趣的时候也都是这个画风,不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就是“将来找个啥样儿的媳妇!” 一路回了家。 三十多岁的壮汉,十分恭敬的跟唐时锦道:“姑姑,那我走了。” 朱氏招呼:“快进来喝杯水!” “不用了,朱奶奶,”他道:“我先走了!”一边就转身出去了。 朱氏赶紧上来扶唐有德,唐大丫瞪着唐时锦,嫉恨不已。 唐时锦一向不起眼,整天缩着身子,头也不敢抬,走到哪儿被人骂到哪儿,过街老鼠似的。 可如今,换了粉嫩嫩的襦裙,发上系着同色的珠花,昂首挺胸,瞧着竟是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能想见将来是如何的殊色。 唐时锦对小女孩儿的想法心知肚明,特意在她面前走了两遭,拉足了仇恨,这才出来。 其实唐大丫长的不丑,她们母女俩长的非常像,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精致的白莲系长相,可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清纯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这种小家碧玉系的长相,在大眼浓眉翘鼻红唇的明艳系长相面前,确实会显的寡淡。 第014章 投名状 唐时锦来回找了一圈儿,才找着磊哥儿,小家伙藏在草垛后头,哭的红鼻子红眼睛的。 唐时锦一看就有点儿好笑,点了点他脑门儿:“哪里来的小哭包!” 磊哥儿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笑着在旁边坐下:“怎么了?谁惹你了?” 他还是不吭声,她就从袖儿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哎,给人带的卷饼,也不知道小哭包爱不爱吃。” 他抽着小鼻子,眼神儿瞥过来,唐时锦笑着搂住他:“怎么了?跟阿姐说说?” 小家伙抽哒着,张开手臂抱住她:“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的?”她认真的道:“阿姐走到哪儿,就把磊哥儿带到哪儿!” 他巨长的睫毛抖了抖,眼泪把睫毛都湿的一小络一小络的,然后抽哒着抬眼看她:“真,真的?”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心都要化了,叭叽叭叽亲了他好几口:“当然了,阿姐不会骗你的!磊哥儿是阿姐的心肝宝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姐都不会撇下你的。”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破涕为笑,搂住她:“嗯。磊哥儿也永远不撇下阿姐!” 两姐弟于是言归于好,小家伙松鼠一样捧着卷饼慢慢吃,唐时锦伸手搂着他,一边垂着眼在心里复盘。 认亲贺家,其实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看起来是个退路,其实并不是。 不在于贺家人好不好,而是,就像她教磊哥儿的,人家给她是情份,不给是本份,她绝不可能指望贺家替她跟唐有德对抗,更不可能将来离开之后投奔贺家。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起码这样一来,唐有德但凡要脸,就绝不能再打她了。 只要不动手,拼嘴皮子,没输过! 不过说起动手,她也曾拼死拼活的练到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能开武馆的级别了,等到分了家,倒是得练起来才是,磊哥儿也可以教起来。 脚步声响起,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唐时锦一抬眼。 唐时珩?他来干什么? 磊哥儿啃饼的动作一停,小狗儿一样呲了呲牙,然后又想到什么,委屈的露出了一个笑。 唐时锦被这傻小孩儿萌了一脸,失笑着揉了揉他的呆毛。 她这一笑,唐时珩就听到了,绕了过来。 然后他道:“你们在这儿,怎不应我一声?”一边就走了过来。 唐时锦淡淡道:“兄长何事?” 唐时珩的动作一停。 她现在总是叫他“兄长”、叫唐有德“父亲”,如此疏离的一个称呼。 但他脸上并没带出什么,走过来,一撩袍子,在她们跟前蹲下:“二丫儿,我想与你谈谈。” 唐时锦道:“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二丫儿!”唐时珩喝斥了一声,又道:“我知你对我有许多误会,我也明白你受了罪,伤了心,如今连家里人都不信了,但你我可是亲兄妹,母亲故去,我们应当更亲近才是!二丫儿,你怪我之前对你们不好,可你扪心自问,你之前所为,是否有些糊涂?叫我拉你一把也难,我这边拉了,你转头把我卖了,你叫我怎么办?” 唐时锦挑了挑眉。 就从这一段话,就看的出他比唐有德段数高。 差别只在于,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一个凉薄的唯利是图者。 反正检索记忆,她可从没记得他“拉”过她半次,他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朱氏母女那边,对他们不假辞色,甚至故意引原主大哭大闹,来取悦唐大丫儿。 就从他叫人,叫唐大丫“珍儿”,叫她“二丫”,就可见一斑。 当然渣爹更明显,单看名字,她是金,磊哥儿是石头,可其它人都是宝玉!仗着村人没文化毫不掩饰! 唐时锦安抚的按了按磊哥儿,一边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唐时珩道:“我上次便跟你说过了,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我为何这么说?爹爹不通俗务,这个家日常花用,其实是花的阿娘的嫁妆银子!我读书笔墨书本,花费不菲,这些都是阿娘的嫁妆!她为了爹爹的面子,平时从不拿出来说,可是你也该明白才是。” 唐时锦用崭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这个年代,花女人的嫁妆银子,这是最最没出息的男人干的事儿吧? 再说了,朱氏那么个极度抠门的性子,会拿嫁妆银子贴补家里?还供他读书?而且平时还从来不说,当无名英雄?? 她很怀疑。 唐时珩道:“我亦觉惭愧,但此时却是不得不然,二丫儿,你要明白,唯有我科举有成,出人头地,才能在这个家挺直腰板,我才能真正的为你们撑腰!除此之外,我们身为人子,孝道之下,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微微闭目,神情无奈又悲怆:“我又何尝不知,你们过的不好,但连我都在韬光养晦,又哪里顾的上你们。我纵然对你们做了些事,也是为了取信于她们,你细想想,就该明白我的为难之处!总之,二丫儿,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忍!忍到我学有所成,情形立刻便会不同,到那时,之前她们如何对你,我自然为你们讨还公道!” 看他侃侃而谈,唐时锦的心情真的是……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啊! 唐时珩不光是为了劝她,他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此时在韬光养晦!为了骗人家的嫁妆银子继续念书,就亲手欺负亲弟亲妹,当成给朱氏的投名状! 不管朱氏是不是被他哄住,不管朱氏是不是真心供他读书,可朱氏花了诺多的银子,他将来凭什么报复她? 而唐时锦是真的死了,唐时磊也快被磋磨死了,他都从来没有伸过手,所以? 连他们的命都活该为他的前途牺牲?如此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愧疚! 这三观,真的,绝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抬起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兄长……” 唐时珩摸了摸她的头:“你可明白了?大哥全都是为了你好。” 呕!你别说了,生理反应影响我表演啊! 唐时锦垂眼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嗯,”唐时珩道:“总之,你要乖,不要再惹事,忍一时之气,将来大哥自会帮你百倍讨还。” 他长叹了一声,又道:“既然你都懂了……二丫,我现在打你一巴掌,回去好跟珍儿交待。” 他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唐时锦都没来的及阻止!! 她眼睛都睁圆了,唐时珩又摸了摸她,轻声道:“你乖乖的,莫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心疼的很。” 他起身走了。 #$%^&*(!@#$!!! 唐时锦简直特么的要气!炸!了!! 尤其他打的还很重!她半张脸当时就又辣又痛,耳朵嗡嗡的!! 唐时珩!老子特么的记住你了!这一茬咱过不去!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唐! 关键他那个理所当然的架势,怎么就这么叫人生气呢!!气死了!! 磊哥儿也急了,凑过来撅着小嘴给她吹。 唐时锦自己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看小家伙紧张的样子,她拍了拍他小屁股:“没事儿,坐下吧。” 磊哥儿道:“阿姐,他说的,我听不大懂!可他是坏人!磊哥儿不喜欢他!” “嗯,”唐时锦垂着眼思忖,然后她想起来问他:“磊哥儿,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第015章 兄妹同心 磊哥儿抽哒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就那时候,我站在那坡上,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滚下去了……我说有人推我,但是他说他看着,说我自己掉下去的,说没人推,他怎么骗人呢!真的有人推我,推的可使劲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磊哥儿受伤那时,她还有印象,当时据说是唐时珩、朱氏和磊哥儿在山坡上,然后磊哥儿从山上滚了下去,一头栽到了石堆里,磕的一头一脸的伤,小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其它的伤渐渐的养好了,但右脸上这个伤太深了,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要知道,古代科举讲究的是“身、言、书、判”,“身”就是指长相,这样一来,就等于直接绝了磊哥儿科举之路! 这居然是朱氏推的? 她是绝对相信小家伙没说谎的,所以唐时珩这是给朱氏做了伪证?? 这真的是……渣的她都不敢相信了! 再倒回来一想,在那之前,磊哥儿背了一段三字经,展现出了远超瑞哥儿的记忆……这是不是就是朱氏下手的原因? 而唐时珩是恰逢其事,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推动以及放任了这种行为? 细思极恐有木有! 唐有德还真是言传身教的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胀痛的右颊,心说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能叫他们狗咬狗,还能片叶不沾身。 而这会儿,大丫儿正腻在唐时珩身上。 不怪唐时锦非得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儿,朱氏就走这个路线,大丫儿不自觉的就在往这个方向走。 大丫儿撒娇道:“你真的打她了?” 唐时珩道:“她不听话,不尊敬母亲长姐,我自然要教训她。” 说着话,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的手,进来了。 她一手捂着脸,一进门就向朱氏道歉:“二娘,兄长方才打我了,说我对二娘不敬,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二娘不要与我计较。” 朱·大白莲在这个时候,当然要装好人,急起身道:“什么!珩哥儿你也是的!怎么能打妹妹呢!来来,快叫二娘瞧瞧,可打重了!这不是叫我心疼么!” 她急拉开她手,露出了通红的半张脸。 唐·小白莲毕竟段数还低,顿时就满脸得意开心,压都压不住。 朱氏却是手一僵。 她这半张脸红的古怪,却半点不肿,这哪里是打的,分明是用胭脂抹上的! 尤其唐时锦还悄悄拿眼去看唐时珩……朱氏简直气的不行,好啊,可真是兄妹同心!这分明是合起伙来糊弄她! 但她脸上半分不露,只道:“哎哟哟,怎么打的这么重!二娘浸了帕子给你敷敷!”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不用了,不用劳烦二娘,我自己来就成!” 朱氏更是冷笑! 唐时珩做为一个尚未成亲的直男,完全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觉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微笑看着。 唐时锦又看了唐时珩一眼,道:“那二娘,我去做饭了。”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时珩觉得事情很圆满,看着她出去,还亲昵的刮了一下大丫儿的鼻子:“满意了吧?” 他站起来:“那阿娘,我也去念书了。” 他就出门去了东屋。 隔了不大会儿,唐时锦就“悄悄”起身,去了东屋。 而这会儿,屋里的娘俩也刚好交流完毕。 大丫儿简直气的不行,一见唐时锦从门口溜过去,立刻便偷偷跟了上来。 唐时锦等了片刻,确认隔墙的那只“耳”到位了,才跟唐时珩道:“兄长,我装的可像?” “嗯,你乖,”唐时珩道:“也难为你了。” “没关系!”唐时锦道:“我知道你教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要哥哥能念书,叫我干什么都成!之后我要怎么做?” 他道:“你乖乖的就好,需要做什么,大哥会私下找你的。” 唐时锦出来,不意外的看到了迅速退回的裙角。 她回进灶房,大丫儿也气冲冲的回了堂屋。 把话一学,朱氏简直气急败坏:“好啊!怪不得这些日子二丫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都是他背后撺掇的!倒是装的好!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丫儿气的直绞手:“阿娘,现在怎么办!” 朱氏冷笑道:“盘算老娘的银子,还跟老娘来这套!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大丫儿迟疑道:“你不是说大哥不能动么?” “他自然不好动,要等阿娘好生想想!”朱氏道:“老娘先教他一个乖!” 朱氏的手段,很后宅。 唐时珩渣归渣,学问是真不错,上过近十年的村塾,现在小有所成,村塾先生是个秀才,很赏识他,自谦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也等于是送个顺水人情……故此不再收束脩,与他仍旧来往,只等来年下场。 所以现在唐时珩上课时间不严格,基本上是在家温书,然后时不时的出门去一趟村塾,或者请教唐有德。 但唐有德其实已经放弃了科举,几年都称病没考,大半的时候他都“不教”,所以村塾的先生就必不可少。 唐时珩会做人,既然先生不收束脩,他就每个月初,带些礼物过去,也是那么个意思。 但,礼物是要花银子的。 平时朱氏会提前帮他置办,或者唐时珩暗示一下,我要去看先生了……朱氏也就给他置办了,朱氏虽然抠门却很聪明,反正早晚都要给,她通常就会给的很漂亮,把情份给占住。 所以唐时珩自然可以不通俗务,清高的接受一下。 于是朱氏打算拿捏他,也拿捏的很容易,唐时珩已经忍不住提了两回了,朱氏都道:“珩哥儿,你也知道,家里最近花销大,瑞哥儿到现在还病着……日子艰难,不比二丫攀上了贵亲!” 她这话头,唐时珩自以为听明白了,但他也是要脸的,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妹妹找干爹要银子啊!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他? 唐时锦看在眼里,主动表示,“要不我去问问干爹?”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如这样,瑞哥儿的药膏也快用完了吧,我假装找干爹讨药膏!” 这个朱氏当然支持,之前她不就这么想的么:“二丫有心了!” 于是唐时锦就跑了去了。 这会儿豆腐坊刚私下把银子送来,唐时锦就取了一两银子,请贺大夫帮忙买那种药膏。 贺大夫父子经常去镇上,捎带手儿就买回来了。 但这罐药价值一两二钱,这二钱,唐时锦就一脸为难的没提,贺家自认为懂了,自然也就没提,以后也不会提。 于是唐时锦把药拿了回来,直接给了唐时珩:“兄长!快去当了,你就有银子了!” 朱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一两银子不是小钱,之前她跟唐有德说过一回,唐有德那意思,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买了……可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药,却要当了给他买东西? 尤其看唐时珩居然就接了过来?也没有推辞?? 朱氏强笑道:“当了岂不是折损了诺多银钱,你弟弟还躺在床上呢!” 唐时锦轻声道:“二娘,兄长的前程……难道不重要吗?”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丫儿急道:“瑞哥儿的药跟不上,留了疤咋办!” 唐时锦垂眼道:“可这银子是我跟干爹要的,就是为了兄长啊……” 朱氏顿时哑然。 第016章 最受宠的孩子 这叫什么呢? 这叫把冲突放在明面儿上,扯开所有的遮羞布,让两边儿,都深刻的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终,朱氏留下了药,另拿了银钱出来,给唐时珩置办东西。 但这巨大的划痕,却已经留下了。 唐时珩从这一天开始,时常在先生家一待一天,就可见他的想法了。 狼狈为奸,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他们两方,注定是敌对的。 就冲他们那个眼神儿,这一两银子就花的不亏! 唐时锦教育磊哥儿:“所以,你懂了吗?有时候对付敌人,不一定要亲自下场,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可选的时候,我们要做可进可退的旁观者。” “懂哒!”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点头儿,“他们不闹脾气,二娘就说‘珩哥儿,多吃点儿!’” 他学了一下,然后又道:“他们闹脾气,二娘就叫我们‘二丫,磊哥儿吃饭啦!’,我们吃当然比他吃好啦!” 唐时锦险些没笑抽抽,抱着他脑袋啃了一口。 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叭! 不过越是小孩子,越是能无意间抓到重点。 这两天,朱氏确实是故意当着唐时珩对她们亲昵来着! 所以就说啊,唐时珩是有多渣? 渣到他想投效的那一方,都不敢相信他真能有这么渣,所以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必要玩儿离间。 唐有德这几天,倒是过的意气风发。 拜天赐神药所赐,唐有德的认亲之举,确实显得十分高风亮节,十分知恩图报。 所以名声是难得的好了不少。 对唐有德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谁有用,他就对谁好。 所以,唐时锦在家中,立刻就成了最受宠的孩子。 当然了,唐时珩做为已经长成的长子,又是被先生看好,来年便要下场应试的人,在唐有德心中,同样属于有用之人。 这样一来,家中的形势立刻就变了。 以前家中是:朱氏和儿女一条心,而唐时珩确实就是她养的狗,指哪儿打哪儿……而她们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把朱氏当亲娘,又拼命争夺兄长疼爱的没脑子原主,和一个脸上有伤已经被唐有德无视的六岁孩子…… 这样的势力划分,朱氏真的是一点心思都不用用,就占尽上风。 可现在,三兄妹疑似合好了,其中两个正当宠……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反正现在唐时锦自由极了,朱氏基本上管不着她,她天天带着磊哥儿,漫山遍野的转悠,明面上是挖野菜找吃的,其实是在变着法儿的试验灵泉。 她发现自从喝了灵泉水,她五感都似乎敏锐了好些,力气也似乎变大了些。 这灵泉,似乎有某种人类闻不到,但生灵能感觉到的味道,几乎百用百灵。 反正她试着把那天烤香菇的土给菜地施肥,菜一夜之间就长出来许多。她又悄悄拿稀释很多倍的水,养了些兔子喜欢吃的苜蓿草,在这种极少有兔子的竹林里,设套子也是一套一个准儿。 更别说竹林村景致颇佳,处处有竹,步步有水,抓鱼才是最方便的。 拿竹篾编一个笼子,笼口留一些好进不易出的倒刺,然后弄一点烤熟的糠,拿稀释过的泉水一和,搅成团,扔进笼里,系上绳子垂到水底下,一般一个时辰就有收获。 而且每次的收获都还不小! 只可惜没机会去县城卖,只混了个肚儿圆。 下山的时候,却见豆腐坊的小儿子贺元宵,正在山道口伸着脖子到处看,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元宵哥,你做什么呢?” “二丫儿!”他立刻奔了过来:“我就是要找你的。” 贺家豆腐坊的儿女,小名儿都是用生的日子起的,老大叫贺十五,老二叫贺十八,眼前这个是幺儿,生在元宵节,所以就叫贺元宵。 贺元宵跟做贼一样,看看左右,然后把她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塞过去,小声道:“二丫儿,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那个糟豆腐卖的挺好,故此再给你拿二两银子过来。” 唐时锦挑了挑眉。 不怪人家发财,办事儿是真敞亮,这才叫童叟无欺。 她收起了手绢包,一边笑道:“元宵哥,咱打个商量行不?” 他问:“什么事啊?” 唐时锦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鱼特别多,我带你过去,然后套到的鱼儿,你偷偷的帮我带去县城卖,卖到的银钱,咱俩平分,可好?” 贺元宵今年才十六,可是从小跟着跑县城,脑子很灵,他想了一下:“下篓套的?一篓能上几条?” 唐时锦没说死:“反正我去了这几回,一篓总能套个两三条,这么着吧,要是只有两三条,咱就不卖了,自家吃,要是多过五条,咱再商量。” “成,”贺元宵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唐时锦先带他去认了认那个地方。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贺元宵显然不怎么信,却仍是应下了:“我记着了,那我明日卖完豆腐,回来大约晌午,我就过来一趟,有我就拿,没有我就走。”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晚上就悄悄的烤了些熟糠,准备了一些稀释过的灵泉水,第二天去了那边,她先下了两篓,然后就坐在河边编篓子,这边编好了,那边鱼儿也都进了篓。 等贺元宵过来时,就见树上拿竹枝儿串了四条鱼,那边火堆上还烧着几条,磊哥儿挺熟练的转着。 贺元宵都惊了:“不错啊妹儿!这么多!” “快坐下!”唐时锦笑道:“正好鱼也熟了,你也尝尝。” 贺元宵也不客气,就坐下了,两条鱼下肚,贺元宵打了声招呼,正要拿着鱼走人,唐时锦道:“等会儿。” 她过去走到河边,又提了两个篓子上来,一提进手就在手里直蹦,贺元宵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了,随手捞了根竹枝儿,掏一条串一条,足足又掏出来五条! 加上吃的几条,这一趟足有十来条鱼!最小的还有一乍长! 贺元宵立刻就认真起来,凑到唐时锦跟前:“妹儿,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那伙猴孩子,能把河给掀了!” 唐时锦都听乐了,叫人家猴孩子,你自己又有多大了? 但她仍是应下:“元宵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贺元宵嗯了一声:“那你等会儿,我家去拿个篓子,这样太显眼儿了。” 唐时锦叫了声:“磊哥儿!” 磊哥儿立刻跑到旁边,拖了一个编的很密的大竹篓子过来,贺元宵比了个大拇指:“妹儿!厉害!” 第017章 无心插柳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鱼放进了篓子,然后压上些草,又在上头单独放了一条鱼,贺元宵兴冲冲的下山,也等不及第二天,直接就跑到县城里,把鱼给卖了。 九条鱼,小的一斤多,大的近三斤,足足卖了一百三十多文钱。 这一下子,贺元宵就积极多了。 第二天卖完豆腐回来,他急急忙忙的就上了山。 唐时锦仍旧在原地等着,也仍旧烤好了鱼,贺元宵不怎么认识字,但脑子很好使,一边吃着鱼,一边就把斤两、钱数什么的,全都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笑道:“铜钱占空儿,我拿着不方便,元宵哥,你先帮我攒着,等啥时候攒够了一两,你再给我。” 贺元宵一口答应:“成!” 吃完了鱼起笼时,这天除了吃的,却只抓了五条鱼,但乡下人腿脚不值钱,五条鱼贺元宵也不嫌,仍旧是当天就跑去县城卖了。 就这么过了四天。 唐时锦也差不多摸清楚合作伙伴的脾性儿了,是个嘴严心细能担事儿的,可以信任。 于是她就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然后编了个椎型的大竹网,形似一个漏斗,网眼大,只抓大鱼,不抓小鱼。 因为竹林村的河都窄,这网几乎能拦住半个河道,就算不放诱饵都能网住鱼,更何况唐时锦这一回用了米饭,还滴了一滴香油遮掩。 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叫磊哥儿把人拦了过来,然后两人一起下水,把大竹网起了,一数之下,全都是两斤以上的,足有十四条!最后卖了三百多文钱! 贺元宵开心坏了。 饭桌上,贺老爹细细的叮嘱儿子媳妇:“这事儿,都记着!千万别碎嘴往外说!一说出去,这个财路就断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贺十五也道:“爹放心,我们都听爹的!上回要不是爹,咱们哪能赚这么些?” 贺老爹不由得带了点笑:“你爹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看人还是准的!你想啊,人家换了地方也能抓,这能是地方的事儿?这是人家的本事!” 贺元宵连连点头:“爹说的对!二丫儿可聪明了!” 贺家大嫂子小周氏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叔也不小了。” “嗯,”周婆子道:“二丫这孩子,倒真是个漂亮孩子,就是那一大家子人……” 小周氏点了点头:“那后娘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人隐晦的交流完了,周婆子看了看她小儿子,发现他正数钱数的眉开眼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周婆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巴掌呼在了他后脑上:“蠢啊……” 莫名被骂的贺元宵很委屈:“阿娘?” 唐时锦第二天上山,又有了新收获。 她抓到了五只竹鼠,每一只都有五六斤重。 其实她完全是无心插柳。 因为她正在反复试验灵泉水的一百种用法,其中一种,就是拿水浇了浇竹子,想看看会有什么改变。 头一天浇时没发现什么,第二天过来一看,就发现有几只竹鼠聚在这儿啃这棵竹子。 其实竹林山的竹鼠非常多。 但是这东西不好抓,他们的洞,都是用土封起来的,没点儿经验根本找不着,找着了吧,还得刨很深,然后找很多水灌,非常麻烦,耽误工夫。 但这东西比鱼肉可贵多了。 本草纲目中说了:竹鼠,肉味甘,补中益气,解毒……据说味道十分鲜美劲道,不少贵人高价收这东西来吃。 所以村里也有人专门逮这个的,两三天能逮一只就不错了,据说一斤就能卖个一二百文。 可是唐时锦毕竟生活在现代,观念一时改不过来,就觉着野生动物绝对不能吃,竹鼠应该是三有保护动物吧? 再说竹鼠长的跟老鼠实在太像了!那小眼睛,她一点都不觉得萌!更不想吃它! 但是贺元宵过来一看到,简直兴奋莫名,眼睛都锃亮:“二丫儿!你居然抓着了竹鼠?你太厉害了!” 他摩拳擦掌:“来来,咱们弄一个吃。” “别别!”唐时锦道:“鱼都烤好了,吃鱼吧!” 贺元宵恋恋不舍,拖着长腔撒娇:“二丫儿,好二丫儿,咱吃个竹鼠不行吗?我还从来没吃过呢,就光听人说好吃极了,就是贵……一背下山爹娘肯定就不让我吃了!” 贺元宵的个子很高,板着脸也挺少年老成的,不过混熟了就感觉他很孩子气。 而且他的长相,就是那种可爱的,少年感十足的单眼皮长相,还有两颗小虎牙,一卖萌,大姐大唐时锦就心软了,拍了拍他:“那这样吧,咱们一共有五只,你家留一只打打牙祭,剩下的四只拿去卖,好不好?只要不在我面前吃都成!” 贺元宵顿时就被哄好了:“行!二丫儿你真好!” 他一点都不觉得跟一个比他小的姑娘撒娇有啥不对的,喜滋滋的把鱼给吃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凑够了一两银子,贺元宵换给了她。 所以她现在有四两银子了呢!抵的上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 可是听起来,好像还是很穷啊…… 唐时锦提着一条鱼下了山。 她跟磊哥儿每天一去一上午,除了野菜之外,隔三差五的,也会带条鱼下去,好堵朱氏的嘴,有时也会给贺家带一条。 结果一下山,就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在家中,背着手站在柴房前头,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招呼:“来来,二丫儿,来见过周伯伯。” 唐时锦自然要乖巧的上前见礼。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知道,这位居然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那段生出香菇的朽木。 其实那段木头再浇上水,没准儿还真能再长出几朵蘑菇来,唐有德卖亏了。 但他显然挺高兴的,大手一挥,就叫朱氏给她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朱氏倒也给她置办了,当着唐有德的面儿,一脸慈爱的交给了她。 唐时锦当然就乖巧的接了过来,甜甜的谢过了她,然后一转头就把衣服拿去贺家,让吕氏帮忙改的可体合身了。 大丫儿比她高大半个头,人也丰腴,已经小有少女的曲.线了。 朱氏买的衣服料子不错,但都偏大,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虽然一件衣服她不稀罕,可这会儿她正要搞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等改完一回家,朱氏抬头一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她尖声道:“二丫儿!你衣服咋回事儿!” 第018章 到底图啥 “哦!”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请干娘帮我改了改。” 朱氏气急败坏:“你咋能随便改呢?” “为啥不能改呢?我不但改了,多的长的我都请干娘直接裁去了。”唐时锦看着她道:“二娘呀,我不挑,有件衣裳就成……可是我不想跟以前那样,穿的衣裳跟旁人很像,旁人做的事情就要落我头上!” 朱氏脸色猛的一变。 她续道:“不管谁的锅,我都不想背了!所以我才要改衣裳,日后这衣裳就是我穿了,大的小的都别想穿,大家单看衣裳也不至于弄差了人……二娘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乡下人,衣服一向就是小的拣大的,她拣瑞哥儿的衣服穿,单这件事儿嚷嚷出去,朱氏并不算有错,可是有这个前情就不一样了,但凡嚷嚷开,丢人的就是朱氏! 朱氏气的直喘气:“好,好!二丫儿可真是长本事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二娘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直接就往里走,然后就叫大丫儿黑着脸拦住了。 大丫儿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啊!”唐时锦道:“这点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丫儿气的双眼喷火,直直的瞅着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把唐时锦放在眼里过。 她漂亮、乖巧、招人喜欢,出门人见人夸,家里爹娘都疼她,连唐时锦的亲兄长,疼的都是她! 而唐时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蛋,村里人人戳脊梁骨的东西,她闲的无聊逗着玩的玩意儿! 可现在……唐时锦整个人眼见着抽了条儿,头上系着贺家送的绢花,连衣服都比她的衣裳漂亮!她反倒叫她比的,像个烧火丫头! 娘亲明明说了,这衣服只让她穿一回走个过场,就扒下来给她穿的! 穿她沾过身儿的衣裳,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可现在,她居然偷偷把衣服改了! 大丫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火头压都压不住:“你咋能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阿娘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背着她算计两件衣裳?” “咦?”唐时锦稀奇的道:“什么叫算计两件衣裳?你这话我听不懂。昨儿当着爹爹的面,二娘已经说过了,这衣服是特地为我置办的。既然是为我置办的,又是为了爹爹和干爹的面子,那我把它改得合身一点儿,穿上好看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吗??” 一边说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故意低头理了理袖子,那样子矜贵极了,活像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她凑前一点儿,慢慢的道:“还是说,有人背地里,算计上了我这两件衣裳,我这边儿还没穿热乎呢,她就想着偷过去了?所以现在算盘落空,恼羞成怒了?” 大丫儿气的瞪了眼:“你!” “我如何?”唐时锦哧笑一声:“叫我说中了?” 大丫儿怒道:“我才不稀罕!” “是么?”唐时锦点点头:“一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稀罕,特别不稀罕。” 大丫儿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笑:“其实呢,我也不在乎衣服。” 她冲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就明白了,我脸这么好看,就算披个麻布片儿也好看的要命。不像有些人长得清汤寡水儿,全靠两件衣裳撑场子,不然就连门儿也不敢出。” “唐二丫!”大丫儿最听不得这种话,简直气的七窃生烟,连声音都劈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有张好脸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不招人待见!” “瞧你,”唐时锦啧了一声:“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之前瑞哥儿可是当众承认了,他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你怎么就忘了??” 大丫儿怒道:“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瑞哥儿……他不过是一时顽皮拿了个钗儿,以前呢!整个竹林村,谁不知道你天天偷这个偷那个的!” “那就要问你家阿娘了啊!”她越是气到跳脚,她越是不紧不慢:“如今整个村子,这事儿,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你就想想吧,如果说我真是个偷鸡摸狗的坏种,老天爷怎么会赐神药给我?难道你是说老天无眼分不清善恶吗?劝你出言一定要小心哟,万一老天正好听到,一道雷劈下来就不好了。” 这种话,在这个年代,对谁说都是有效的。 大丫儿脸一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微微冷笑。 就算她的衣服是拣瑞哥儿的,瑞哥儿一个没脑子的熊孩子,天天偷东西,却从来没叫人抓过现行,但凡找上门来的,都栽给了原主,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说跟朱氏无关,狗都不信! 朱氏这人,也是奇怪的很,说她不聪明吧,对付她们第一名,可要说她聪明吧,为了一点瓜菜就教儿子偷东西!?就算一直没揭穿,一个从小偷东西的孩子,能长成什么好东西? 这到底图啥? 唐时锦理了理袖子,继续拱火:“说真的,这衣服和我还真配。怪不得一出门儿,人家都夸我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儿似的,等回头我问问爹爹,姐姐那件绣荷花的襦裙,我穿可能比姐姐好看,不如你就送给我?” 大丫儿彻底气疯了:“你想的美!你休想!你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朱氏听到声音进来了:“闹什么!” 唐时锦立刻向后一退,双眼含泪,娇怯怯道:“我正好好的跟姐姐说话呢,不知为何姐姐忽然发脾气……定是我说话不小心惹了姐姐生气……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如此,声音这么大,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仍是瘦伶伶的,小模样儿却如花树堆雪,双眼含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朱氏先是一呆,然后就是怒火熊熊,心说跟老娘玩儿这套,这都是老娘玩剩下的! 却见下一刻,唐时锦展颜一笑,怯懦全收:“你说,要是爹爹进来时,我这么说,他会信谁?” 朱氏的心,猛的一沉,直直的瞪着她! 他们有什么争执,唐有德根本不在乎!谁有用,他就偏着谁! 第019章 娶最美的老婆 唐时锦却像是能读懂她心一样,摇了摇手指:“不止哟,同样的招数,也要看什么人来施展,反正一个老一个丑,”她手指从朱氏和大丫儿身上一划而过:“劝这些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别玩儿这样的招数来恶心我,不然我一定会恶心回去的哟!” 她哧笑一声,摔帘子走了。 下一刻,后头就传来了大丫儿的号哭:“你看她!阿娘,你看看她啊!我要叫她欺负死了,阿娘你管不管啊!” 唐时锦嘴角微弯。 她不能明着跟唐有德撕破脸,但是偷着跟朱氏撕破脸却是必须的。 朱氏不会往外说,说了也没人信。 她要叫她明白,少玩那些哩个儿啷了,没用!她再也不是那个任她忽悠的唐二丫了!有什么大招儿,赶紧放吧! 毕竟,她等不及的要跟他们拆伙了! 下午风平浪静,只有大丫儿看她的眼神儿,活像是长了毒针。 唐有德喝到酩酊大醉回来,第二天早饭都没起来吃。 于是唐时锦就收拾收拾,换了一身旧衣服,照例带着磊哥儿上山,临走之前,把两件新衣服,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稻草堆上。 磊哥儿回了两次头,直到出了门儿,仍是忧心忡忡:“阿姐,你不把衣裳藏起来吗?” 唐时锦笑道:“藏起来做甚?” 磊哥儿回手指着:“要是叫大丫儿看到,她肯定要……”他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唐时锦反倒奇怪了:“你明白什么了?” 磊哥儿仰着小脸儿,眼睛亮晶晶:“我也讨厌他们,我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二娘说,你与你阿姐日日一起走,为何她买了新衣服,你却没有……” 嗯?像朱氏的手段,这是要故意离间她们? 唐时锦挑了挑眉,看着他,小家伙很严肃的续道:“她根本就不懂!我们都不稀罕她的臭东西!” 他又仰脸儿看了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个小酒涡:“我心里偷偷想来着,但我没有说出来。” 大眼睛,小酒涡,唐时锦被他萌的心颤颤。 这小睫毛精也太可爱了吧!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妈妈粉”这种生物了,她为数不多的老母亲心,全都被他给萌出来了。 她也不解释了,撸了撸他的呆毛:“嗯,磊哥儿说的对!” 两人手牵着手儿,去了老地方。 先下水看了看,大竹网里头,一晚上捡漏了四五条鱼,然后把新饵放上,两人就在附近转着,挖了些野菜,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生火烤鱼。 两人天天吃,东西带的挺全,唐时锦利利索索把鱼收拾干净,背上划了几道,肚子里头塞点儿野葱,刷层油,然后把准备好的酱汁儿,是她拿酱油、蜂蜜、盐和胡椒粉和茱萸调成的,还加了一点点灵泉水,抹在上头,然后就生了火烤。 一斤多的鱼,不一会儿就烤的皮焦肉嫩,鳞片微微卷起,咬一口,焦酥的鳞片就在齿间爆开,热气喷出来,舌尖尝到了调料的咸香和鱼肉的鲜味儿,香的两个人摇头晃脑。 一人一条鲜鱼下肚,两人都满足的舔着嘴唇。 磊哥儿忽然道:“阿姐,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天天有鱼吃!” “男儿志在天下,一条鱼算什么!”唐时锦道:“等阿姐将来有了银子,就把这座山买下来,送给磊哥儿,山上的东西全是你的!” 她一时豪兴大发,朗声道:“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在忍笑。 唐时锦猛然收住,抬头看去,看清他的时候,唐时锦险些吹声流氓哨。 这人站在不远处的青竹下,疏密相间的竹枝半遮了脸,一身标准的猎户装扮,短衫长弓,腰间兽皮束起,双腿都缠着绑腿,衬得整个人肩宽背窄,劲腰长腿,啧啧……这身段儿,绝了! 他声音带笑:“人儿不大,口气不小。” 唐时锦迅速扫眼周围,这地方虽然人不多,但离村里很近,他暴起伤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于是她还了一句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对我一无所知,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他倒是一愣。 然后他一手拂开竹枝,走了过来。 说真的,一手拂开竹枝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是风雅的,可是竹枝不是柳枝,竹枝是很脆硬的,于是他这个动作,硬生生带出了一种果断和杀伐。 看清他脸的同时,唐时锦再次在脑子里吹了声流氓哨。 这小样儿,真是爷们极了,这漆黑英俊的眉眼,这刚毅硬朗的线条,这气质,这眼神儿……就这一瞬间,她连他出道给他定什么路线拍什么剧都给想好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村姑,不再是那个手下美男/女如云的大总裁了! 这无形的资产不能变现,真跟从她口袋里偷钱一样。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挑眉一笑:“小姑娘,别的我纵不知,老婆你能娶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娶?”唐时锦小手一挥:“等我将来富甲天下,想娶几个娶几个!” 一边说着,她还打量了他一眼,顺嘴撩了一句:“看在你又威武又英俊的份上,等我长大了,我允许你插个队。” 他愣了愣,失笑出声。 这话要是女人对男人说,大概算是侮辱,可是这小孩儿,压根还不算女人。 而且,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是“又威武又英俊”,很阳刚的形容,所以就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笑着道:“志向可真是远大……那我就先多谢赏识了!” 他在河边洗了洗手,把身上带着的水囊灌满,就准备走了。 然后唐时锦叫住他:“喂!” 他略停步,一挑眉:“嗯?” 唐时锦道:“这鱼请你吃。” 他扫了火堆一眼:“为何要请我吃鱼?”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度非凡,绝非常人,所以拉一个顺手的人情,将来不定哪会儿,就用着了。 她就笑嘻嘻的道:“定金?” 他轻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火上的烤鱼,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真的走了过来,唐时锦就把烤熟的鱼儿递了一条给他。 他把鱼举到唇边,闭眼深深的嗅了嗅,又嗅了嗅。 唐时锦道:“放心,没毒。” 男人斜眉一笑,眼中隐含锋芒:“你这小孩儿,真是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唐时锦道:“主要看你长的像好人。” 他嘴角微勾。 就是那种看穿了一切却懒的同她计较的神情。 然后他才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微微一震。 抬眼时,就见小姐俩儿四只大眼睛都盯着他,一副“是不是超好吃”的期待赞同表情。 男人迅速收敛了神色,点点头:“好吃。” 唐时锦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和磊哥儿又各吃了大半条鱼,算着时间差不多,起了小笼,又给贺元宵烤了两条。 第020章 供养杀子仇人 那边男人也吃完了,站起来,从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还你的鱼!” “不用了,”唐时锦道:“都说了请你吃了,两条鱼我还是请的起的!” 男人轻笑一声,也没拣回兔子,就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两人:“唐时锦、唐时磊。” “嗯,”男人道:“我姓炎,双火炎,你们可以叫我炎叔。” 小姑娘一挥手儿:“噢!炎叔后会有期!” 呵,一见面就说要娶他,叫叔不也叫的挺溜的? 男人嘴角微弯,加快步子走了。 等贺元宵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鱼还没熟:“怎么了?今天收获不好?你们又去抓兔子了?” “不是,”唐时锦道:“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拿兔子跟我们换了两条鱼。” “哟!?”贺元宵道:“那他亏了啊!这兔子得有十来斤了吧?” 他过去拎了拎:“挺长时间没吃兔子了,要不这兔子我们不卖了,一家半只?” “我不要,”唐时锦道:“你想吃就拿回去吃,我家这两天不太平,我姐跟我吵架呢,拿了兔子回家也不落好。” 贺元宵摸了摸脑袋,也没多问,等鱼熟了,吃了鱼,两人起了大竹网,就各自下山走了。 唐时锦姐弟俩回了家。 一进柴房,就发现一地都是碎布条儿。 不枉她昨天拉满了仇恨,两件衣服全被大丫儿给剪了。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嗯,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然后她抱着碎布条儿就进屋找唐有德了:“爹爹!你看!” 朱氏一看就知道不好,狠狠的剜了大丫儿一眼,急道:“二丫儿,你……” 她哪能给她说话的机会,早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我上山挖野菜,回来衣裳就成了这样……大丫儿为何要剪我的衣裳,这可是爹爹才叫二娘帮我置办的,我也是爹的女儿,难不成爹给我买件衣裳也不行?只许给她买?” “我时常要去干娘家,难道穿旧衣裳去……万一再来县城的客,岂不是要笑我们……” 句句戳中红心。 朱氏脸都绿了。 果然唐有德大发雷霆,问都不问,直接叫唐大丫把她的衣裳都给她。 然后唐时锦偏拣了那件绣荷花的襦裙,大丫儿最贵最好,又自认为穿着最美的衣裳。 她换上身,笑眯眯的冲她一笑……然后打发乞丐一样关上了箱子,低声耳语:“余下的就赏你了,丑!八!怪!” 大丫儿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哪里忍的住,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好一番撕打。 于是成功的激怒了唐有德。 唐有德拿家法……戒尺啪啪的抽了她一顿。 大丫儿生平头一遭挨打,哭叫的跟要死过去一样,但唐有德是熟练工,自然不会手软,一顿抽累了才停手,拂袖出去了。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第二天,唐时珩回来,向朱氏拿银子,要给先生过寿。 这下子正赶在火头上,朱氏恨的连慈母都不装了,尖声道:“凭啥!凭啥问我要钱!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磋磨我的心肝儿,还想问我要钱,休想!我的大丫和瑞哥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我没钱给你祸祸!” 唐时珩阴着脸出来,找唐时锦问了问。 唐时锦自然要红着眼圈儿把事情说了,只隐瞒了改衣服这一着。 毕竟这件事从明面上来说,她一点错也没有,朱氏母女的反应也完全符合唐时珩的认知,他一点都没怀疑。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往火头上浇油,“二娘她怎么能这样!哥哥十年寒窗,为的是我们这一家人!读书已经如此辛苦,家人不全力支持,竟还要这样拖后腿……哥哥来年就要下场,这个时候如此关键,她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要这时发作,也太坏了吧……” 唐时珩被她一语点醒。 他一时恨极了:“怪不得!她多年不作妖,我还当她是个脑子清楚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拿捏我!当真蛇蝎毒妇!” 他气的咬牙切齿,许久,他忽然转正了脸,看着她道:“二丫儿,哥哥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唐时锦问:“什么事?” 唐时珩一字一句的道:“毁了瑞哥儿。”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让他断腿或者毁了脸,或者没命都可以,在这个家里,真正与我有矛盾的,其实只有瑞哥儿一人,有他在,阿娘就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那蠢货还能有什么出息……”他哧笑了一声,续道,“只有这希望彻底消失,那她不管怎么想,都只能一心一意的供着我!” 即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唐时锦仍是遍体生寒。 他如此自然而然的就要除掉瑞哥儿,那当年的磊哥儿呢? 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与他争夺资源的拦路石? 而且他居然真的以为,他杀了瑞哥儿,朱氏就会供着他念书? 是的,理论上,到那时,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可是朱氏对他们再怎么狠,对瑞哥儿却是真正的慈母,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能为了前程就供养杀子仇人? 唐时锦声音打颤:“我,我不敢,我怕……” 唐时珩的眼神儿冷幽幽的:“二丫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样,我将来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我会为你撑腰,让你嫁得如意郎君,但你,也不能坐享其成啊,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内心冷笑了一声。 她一把抱住他胳膊,把脸贴过去:“我不,我只要跟兄长在一起。” 唐时珩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但他也明白,这么大的姑娘,大概还没开窍,根本不懂啥叫如意郎君。 于是耐着性子道:“自然,我们兄妹将来要相依为命……所以你才要帮我。” 唐时锦的声音怯怯的,其实表情十分轻松:“你要我怎么做?” 唐时珩道:“想办法带他上山。” “不行啊!”她道:“二娘不让我和磊哥儿进西屋,也不让瑞哥儿出来,防我们跟防贼一样,除非等他好了,可是……”她抬起头:“可是你的先生不是后日就做寿?根本来不及呀!” 的确是。唐时珩沉下了脸。 他静静的想了片刻:“那就这样,我去与阿娘说话,你去找瑞哥儿,然后跟他吵几句,之后我见机行事。” 屁的见机行事!这么简单粗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肯定是想让她明面上跟瑞哥儿冲突,然后再私下里去收拾他,让她顶包! 第021章 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好的。” 然后唐时珩就进了屋,唐时锦继续悠闲的编竹子,动都没动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唐时珩气愤愤的进来:“二丫儿!你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门锁了。” 唐时珩一愣,然后他的脸色变的黑沉沉的:“竟然锁门……看来她早有防备啊!呵呵,也是啊,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宝贝疙瘩,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来回的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唐时锦静静的瞧着。 说真的,唐时锦从没打算对付瑞哥儿。 她一直要对付的就是渣爹渣兄后娘,然后捎带手儿对付一下大丫儿。 至于瑞哥儿,一个八岁了都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自己吃饭,不会干任何活儿,不会写自己名字,不会背半句诗文……总之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口吐芬芳第一名的叉烧,留着他天长日久的折腾朱氏不好吗? 但他们狗咬狗,她也犯不着花心思去阻止。 唐时锦就静静的看着唐时珩,看他能想出个啥来。 然后唐时珩忽然停了下来,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刚才太生气了,有点儿控制不住,二丫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不用跟任何人提起。” 唐时锦挑了挑眉:“好。” 唐时珩理了理衣裳,就出去了。 然后他就平静的回去看书了。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去把受了伤的大丫儿抱出来,两人坐在篱笆墙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大丫儿先还撅着嘴爱搭不理的,渐渐的,就被他哄的露了笑脸。 朱氏冷眼看着,也不阻止,反正就算二丫帮着说话,也休想从她手里掏钱! 没想到唐时珩像是放弃了。 过了晌午唐有德回来,唐时珩就直接跟他说,先生过寿,总得送寿礼,但家里日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接连出事,损了银钱,故此他想着,与同窗几人约起来,合写一幅字,或者合作一篇文章,虽不值钱,却也风雅。 唐有德颔首应了,还夸了他几句。 然后唐时珩就表示,那他现在就去邻村一趟,晚上及明日晚上都不回来了,直接过了寿日再回来,唐有德也答应下来,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 这在唐有德看来,就是有眼色,聪明会取巧。 在朱氏看来,就是发现掏不出钱来,就隐晦告状,然后自找台阶。 但在唐时锦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不由心惊。 她是混混出身,必要的时候,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于是上山的时候,一狠心踩在了断掉的竹茬子上,脚下戳了重重的一下,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然后就被经过的村里人背到了贺家,晚上她和磊哥儿,就顺理成章的在贺家住了下来。 贺家地方挺大的,把孩子们移了移,给她和磊哥儿空了张床出来。 换了地方,有点儿睡不着,两人正翻来覆去呢,就听到后窗有人在说话。 “咳!咳!大嫂,咱明天早上吃什么?” “熬点儿粥,捏几个窝窝,二丫儿小姐俩在呢,多做点儿。” “二丫儿,以后就跟着贺家过了?” “瞧你说的,这怎么可能!人家有亲爹亲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是后娘过份了点儿,那也是长辈,哪家的后娘真能一碗水端平?能过的去就是好后娘了!至于这认干亲么,就是走个过场,面子上圆过来,大家好看而已,哪能跟亲爹娘比?” “还是大嫂见识高,说的在理!就算咱公爹好心,心疼这孩子,也得顾及人家父女的情份不是?这二丫儿抛下亲爹只奔着干爹,这可是不孝!两头都难做!” “就是这么个事啊!二丫儿是个灵透孩子,自然明白的……偶然过来一趟,谁也说不着什么,可是老往这头跑,好说不好听啊!” 唐时锦听到一半儿,就听笑了。 真是淳朴的乡村妇人,连使手段都使的这么直接,说的话更直接。 这大晚上的,外头又不是茅房,妯娌俩忽然跑这儿来说这么些话,摆明是说给她听的,这是怕她赖上他们家呢! 可是真要跟她们算算,贺家厉害的,只有贺老爷子一个人,俩儿子都没继承他的医术,不过是个庄稼汉。 而贺甘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村医! 因为她那两朵香菇,贺甘霖的医术始为人知,这些日子地位水涨船高,时常去县城、邻乡出诊,又与县城许多大夫交了朋友,那两朵香菇也切了几片出去了,连家里那段木头都卖了二十两银子,这香菇全都不给钱谁信? 要是贺大夫是个医痴的话她信,但他并不是。 所以,即便她并非真的为贺甘霖,只是借了借他的由头,可是这么一借,她回报的人脉财富也足够了,起码,养她一个唐二丫绰绰有余! 但她也并不生气。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向来财运加身,将来必定能富甲天下,更何况现在有了金手指? 做为一个无良奸商,她也不喜欢拖着一大家子人奋斗,所以,她们先关起门来不要她,挺好的。 她只需要顺水推舟一下下就好。 她就直接跪坐起来,伸手推开了窗子,微笑道:“大嫂,二嫂。” 两人说的差不多正要走,没防备她忽然开窗,还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讪讪的。 唐时锦若无其事的笑道:“换了地方睡不着,就听着外头有人说话,不想竟是大嫂二嫂。夜晚天凉,快回去歇着吧,我跟磊哥儿明儿就走了,占了你们的床榻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倒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是不说这么直白,她们听不懂啊! 反正她说完了,两人就放心了,然后就走了。 磊哥儿也没睡着,也都听到了,似懂非懂,直到她们走了,才问:“阿姐,她们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 “为什么呢?”磊哥儿道:“为什么她们要晚上过来,在这说呢?为什么白天不说呢?” 唐时锦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小家伙乖乖的点头,又道:“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们?是磊哥儿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任何人都是如此,例如说我现在有两个包子,你与瑞哥儿站我面前,我把两个包子都给你,都不想给瑞哥儿半个,那我就是坏人吗?不是的,我只是更喜欢磊哥儿,你明白吗?” 磊哥儿恍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我们,只是更喜欢白芨和白果他们,而贺家的包子也没那么多,不够所有人吃饱,所以他们只能赶我们走!” 唐时锦笑了:“对,磊哥儿真是聪明!” 她亲了他一口:“好了,睡吧!” 第022章 莫要后悔 良久,门外头那一双脚,慢慢的移开了。 吕氏本来是听着这边说话,所以过来看看的,她先听了几句外头妯娌俩的话,还没来的及阻止,唐时锦就开窗说话了,等她再关上窗,她想进来解释两句,却又听到了唐时锦教弟弟。 这个时候,她再进去也不方便了,吕氏犹豫了半天,只能先回去告诉了贺甘霖。 贺甘霖当时就有些冒火,一大早就把儿孙们都叫来,把昨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贺甘霖冷冷的问儿子:“石韦、石耳,这事儿你们知道么?” 他的儿子是石字辈,取了个中药名,孙子、重孙子也都是用中药名取的。 两人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贺甘霖怒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锦儿给我们的这神药,万金莫换,这情份,养十个唐时锦都够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都是为这而来的,你们怎么有脸跟她斤斤计较!” 两人垂头听训不说话。 倒是二儿媳妇小声道:“来往的人这么多,酒菜不也得花银钱置办?咱又没沾光!” 贺甘霖气急。 可是这个年代的公爹,一般不能直接跟儿媳妇发火,怒瞪她一眼,又问儿子:“你们也是这么想?说话!” 石韦被逼不过,只得小声道:“爹,咱也没不让她来啊!” “对啊!”石耳也道:“来了就给吃给喝的,谁也没敢给她冷脸不是?但人家确实有爹有娘,天天来咱们家蹭吃蹭喝的,这算咋回事儿?” 这个二儿子,向来奸滑些。 贺甘霖冷冷的道:“看来这事儿,你是知道的了!” 二儿媳妇于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昨儿下午统共就蒸了三个大肉包子,本是白芨白果白芷一人一个的,她们一来,就分了两个去……” 贺甘霖怒瞪她道:“你眼里就只看的见包子是不是!” 于氏立刻哭了起来:“我就是眼皮子浅,我就是只看见包子怎么了,你是不知道,白果白芷饿的直哭……” 贺甘霖气的连连冷笑。 家里点心什么的虽不能说既着吃,也肯定是有的,再说除了包子还有旁的吃食,重孙子辈就这么三个金疙瘩,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们! 不过是挑事儿罢了! 可是看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默不吭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个鼠目寸光,根本就没看清楚形势! 贺甘霖一时心灰意冷,坐了回去:“我只说一句,锦儿这孩子,虽是个女娃儿,但将来必成大器……她家人不慈,本来与我们有缘,好生处着就有情份,你们硬要把人往外推,将来可莫要后悔。” 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当初满村儿骂她的时候了!一个丫头还必成大器,唬谁呢? 于氏就道:“咱们自然不会后悔,只忘公爹莫要太过心软,叫旁人赖上了身,甩不脱!” 贺甘霖大怒:“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教!这诺大庭院都是我赚的,不愿待,你就滚回娘家去!” 于氏吓的退了一步。 石耳急上前道:“爹,别生气,于氏,你还不滚回院子去!爷们商量事儿,妇道人家多什么话!” 于氏哭着走了,走到一半儿,见唐时锦扶着墙出来,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就像没看到一样。 然后贺家几个人鱼贯而出,最后贺甘霖也出来了,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干爹,早啊。” 贺甘霖嗯了一声,走过来,道:“快坐下,我看看伤。” 唐时锦顺从的坐下,由着他看了看伤,换了药,然后才道:“干爹,一会儿劳烦干爹叫哥哥或侄儿送我回去,我一晚上没回,怕家中挂念。” 贺甘霖苦笑一声:“锦儿,干爹教儿子没教好,你受委屈了。” “干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委屈?”唐时锦笑道:“我数次得干爹照应,若为了这点子小事,跟哥哥嫂子们计较,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谁家日子好过,谁家又不盘算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们性情天真,是因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他们。” 贺甘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唐时锦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亲昵,可是其中的通透从容之意,却叫他听的口中发苦。 她非常明白,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顾。 但她更明白,若两边有冲突,他肯定是向着儿孙的。 所以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甘霖也就不说了,只道:“干爹惭愧,但锦儿,你这伤的十分严重,还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然后有人冲进门来,道:“贺大夫!贺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儿砸断了腿!你快去看看!” 贺甘霖吃了一惊:“瑞哥儿?”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边又向屋里道:“干娘,烦您叫哪个哥哥或者侄儿送我回去!” 又叫磊哥儿:“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跟来!听话!” 大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唐家。 路上,报信的村民才说了,说是瑞哥儿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条下来,砸断了瑞哥儿的腿,瑞哥儿疼的叫了两声,就昏死了过去,但现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着门户,家里人竟没听到,一直到天亮才发现。 等回了家,一看那个位置,唐时锦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唐家原本只有一间正屋,这东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个尖顶木梁的结构,檩条是硬竹所制,而掉下来的檩条,连着屋顶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头的位置…… 这绝对是唐时珩做的! 看来他是想要他的命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葬礼的恐怖推理段子。 所以唐时珩为何没有坚持要银子置办贺礼?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因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门贺寿了,而且也不会显得失礼! 真的是……叫人背上发凉! 朱氏已经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来回打转,就在这时,大丫儿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尖声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做的!” 唐时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头道:“姐姐?” 第023章 斗狠 大丫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掐着她脖子就要往下按,唐时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绳架子。 人群轰的一声,好几个人上前来拉,才把两人给拉住了。 唐时锦被她掐的直咳嗽:“你,你是不是疯了!” 有人道:“唐大郎,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大丫要把二丫按到井里去!” 唐有德简直焦头烂额,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大丫儿一耳刮子:“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爹!”大丫儿哭道:“我是心疼瑞哥儿!好好的竹檩条,怎么会忽然掉下来……她是想要瑞哥儿的命啊!” 唐时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你也能栽给我?” “不是你是谁!”大丫儿这会儿恢复了几分理智,又把那个娇娇弱弱的劲儿拿了出来,抽噎着道:“你恨瑞哥儿偷东西栽赃给你,你就想害她……” 唐时锦愕然打量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讨厌瑞哥儿偷了东西赖给我,可是上次爹爹已经主持公道了啊!他是我亲弟弟,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又不是个畜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害人性命?你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吧!” 大丫儿哭声一停,心中暗恨,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好像蛇蝎心肠,不在乎姐妹情谊。 旁人也都纷纷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就是!二丫儿就是个专门顶缸的是吧?啥事儿也往她头上栽?” 唐有德黑着脸骂她:“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 这要是朱氏,看出形势不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认怂了。 但大丫儿才十一,即便天赋莲禀,城府毕竟不深,气的大哭:“爹!不雨不雪的,好好的竹檩条咋会掉下来,这是想砸死瑞哥儿啊!要不是瑞哥儿睡觉不老实,这会儿砸的可就是脑袋!她是想杀人啊!” 这倒是真的。 众人都是一静,大丫儿哭道:“二丫儿住在柴房,离的这么近,进出都惊动不了人,肯定是她做的!” 唐时锦喃喃的道:“可是我没在家啊……” 心头却是暗暗吃惊。 要知道,正常来说,竹檩条掉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就算大丫儿再恨她,也不可能想到用这种事情栽赃,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她,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想想唐时珩临走之前,抱着她出来说话,她简直不寒而粟。 唐时珩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朱氏怎么都不可能给她银子,他还对大丫儿这么好? 现在看来,唐时珩那时候肯定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 他不在家,她又住柴房,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唐时珩其人,够狠够毒,有心机有决断,在没把握对付他之前,不宜与他为敌。 看来这个好妹妹的面具,得先戴几天了。 心里思忖,嘴上却接的溜:“我在干爹家里,我脚受了伤……” “对啊!二丫儿受伤了!” “我知道!昨儿她上山踩着了竹茬子,还是我把人背回来的呢,流了那老多的血。” 大家这才看到,唐二丫右脚,穿了大人的鞋子,里头确实厚厚的包扎着,还隐约沁着血。 大丫儿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之前说话的村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送贺大夫那儿去的,老大的一个血坑坑,二丫儿疼的脸都白了,咋滴?你觉着我还帮着做假?” “我也见了,一路走一路滴答血,这还能有假?你这孩子咋这么孤拐呢?” 又有人道:“再说了,二丫儿这点小人儿,竹檩条她连够都够不着啊!” 大丫儿气的直哭:“她天天儿上山,闭着眼都能走,咋偏偏这时候伤了?”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挺小心看路的,结果不知道为啥竟没看着,一下子就踩竹茬子上了,还戳的老狠老狠的……” 大家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大丫儿哭道:“你就是装模作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 唐时锦看向唐有德:“爹,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 “爹!”大丫儿也扑进他怀里:“瑞哥儿太可怜了,他才八岁啊!” 唐时锦一秒挂上了演技buff,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的坏事,永远都是我做的,从来没有人信我……” 大家不由得一静。 下一秒,唐时锦脱掉鞋子,三把两把扯开了布条,猛的伸脚,几乎没踢到她脸上:“唐大丫!你告诉我这怎么装模作样!我路都走不了,你也能把黑锅甩给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说是我的魂儿做的!” 她举着脚,本来敷上的药都掉了下来,就露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犹在往外涌着血。 大丫儿吓的一呆。 其它人也都看到了。 吕氏急上前道:“锦儿!你这孩子……”她急把她抱了起来,用袖子遮住她脚:“唐大郎,瑞哥儿出事,咱们也难受,但也不能啥都栽给锦儿吧!欺负锦儿没娘么?她还有我这个干娘呢!” 她抱着她就走了,路上还滴着血。 大家猛的一静。 有人忍不住就道:“偏心也偏的太过了些!” “大丫儿一个孩子,忒也狠毒!诬陷姐妹!不像话!” 其实唐时锦的行事作风,受少年经历的影响很大,很江湖气,很光棍,很流氓。 江湖气在很多时候是什么? 斗狠。 你比别人狠,你比别人气势足,就能最快速度,最大程度上影响舆论。 她这个作派,在商圈交际上,所谓的上流社会,有时候显得太草莽,没少叫人笑话,但在眼下这种环境,却很是先声夺人。 所以,她当机立断的给自己弄了个真伤,确实很有必要。 反正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站到了她这一边,纷纷指责唐大丫和唐有德。 然后有人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想起什么来了?” 这个人就是起初背着唐时锦去贺家的那个人,他道:“二丫儿说,她明明看路了,却没看着那个竹茬子,而且她小小人儿,就算不小心踩上了,又哪能伤这么重?” 众人:“你啥意思?” 那人指着大丫儿,“就是为了这个啊!要不是大丫儿受了伤,碰上这种红口白牙诬陷好人的,她哪能说清楚!” “对啊对啊!”大家顿时也恍然了:“这孩子身上有福气!又能得老天爷赐药,这会儿受了伤,也是……那个词儿叫啥来?” “因祸得福!” “对对,因祸得福!” 第024章 不安全的是我 大丫儿已经哑口无言,只会哭了。 唐有德丢了面子,又怎会饶了她,肯定是要收拾她的。 而那边,贺甘霖真的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瑞哥儿的骨头给正过来,绑好了。 但伤成这样,瘸一辈子是肯定的了,一个照应不好,连命也是难全。 唐时锦被吕氏抱回了贺家。 两个嫂子有心眼儿,也是有好处的,反正唐时锦只稍微说了两句话,她们就回过味儿来,立刻毫不犹豫的指使着各自的男人,一点不打折扣的,跟唐有德要诊费药钱。 大嫂子一马当先,说的好不义愤填膺:“本来亲戚里道的,怎么也该让几个,可是你看看,我们家小姑子在你们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偷个钗儿当贼打,如今房子塌了都能栽她头上,好好的小姑娘,叫你们欺负成啥样了?既然没把我们当亲戚,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那就一着算一着吧!” 唐有德面子银钱两失,恨得又揍了大丫儿一顿。 但银子还是一文都不能少。 后续还得指望贺甘霖救命,他们也不敢不给。 也因为这个,唐时锦得已在贺家继续养伤,想走嫂子们还不叫她走了,不然这话就不好说了。 一直到第二天,唐时珩才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丫儿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如今爹不疼,娘不管的,她也只有这个一直疼她的继兄了。 唐时珩轻拍着她背安慰,一边也就细细的把事情问了一遍。 即便大丫儿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仍旧完全没有“此事是人为”的认知,就这么把事儿过去了。 但是唐时锦恰好不在,却也真的是出乎了唐时珩的意料。 他倒也不认为她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只是觉得,难道她还真有几分得上天眷顾?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避开了? 唐家也没人来接唐时锦,她就一直待在贺家。 正坐着编竹子呢,外头她大侄子叫了她一声,然后贺元宵就进来了,一本正经的道:“二丫儿,前儿咱们一起抓的那只兔子,我卖了接近八十文,咱两家一人一半儿,”他就给了她四小串钱儿,“这是四十文。” 唐时锦也一本正经的致谢:“劳元宵哥跑一趟了。” 趁贺家人不注意,贺元宵挤眉弄眼,用口型道:“没事吧?” 唐时锦小声道:“估计得躺几天了,这两天不能去抓鱼了。” “你这人!”贺元宵不满的道:“我又不是来催你这个的,我是不放心你!那天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家,不然肯定不能让唐大丫这么欺负你!”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 贺元宵挠头:“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 她点了点头,给了磊哥儿两小串钱:“你送元宵哥出去,顺便回家一趟,把钱给兄长,然后……” 她使了个眼色。 磊哥儿猛点头,然后就跳下榻,拉住了贺元宵的手,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提前就用煮好的饭和香油,灵泉水什么的,配了一竹筒的饵料,估摸着能用三天,让磊哥儿带着他去拿。 等他们走了,她隔着窗子,把重孙子辈的三个小孩儿,白芨白果和白芷叫了进来,逗了几句,一人分了几个大钱儿,怕白芷年纪小不知道,还给她系到了手腕子上。 就连贺二嫂子都不由得佩服,心说这小姑娘确实会做人。 磊哥儿这两天叫她耳提面命的,说了不少,虽然小家伙仍旧讨厌唐时珩,却很听她的话,就把铜钱给了唐时珩。 二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唐时珩问清楚了,摸了摸他的头:“跟阿姐说,大哥谢谢她。”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唐时锦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瑞叉烧的小命,也算是保了下来。 等唐时锦再回家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简直称的上剑拔弩张了。 瑞哥儿的药治的了腿,止不了疼,熊孩子时不时哭喊叫骂,简直就是十级噪音,别说唐时珩不回家,连唐有德都经常不回家了,邻居听着都瘆的慌。 朱氏一天到晚,熬的心力交瘁,本来还算娟秀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是照面的第一眼,就让唐时锦心头一个激灵。 这是一种,怎么说呢……被彻底激怒的母豹的眼神儿,就等着时机到了,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唐时锦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坐在墙角下,屏声息气的听了个遥远的墙角。 朱氏哄着瑞哥儿吃饭,间隙中,她一直在发狠,“没人心的畜生!”、“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娘给你报仇”、“我要叫她们给你偿命!”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确认她已经知道了,竹檩条是人为的。 而且她很可能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唐时珩干的。 但是唐时珩,她够不着,也不敢放开手对付他。 所以她的目标,肯定是她。 因为她认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是在断唐时珩的手脚! 现在的问题是,她会用什么方式。 现在就属于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所以唐时锦非常的小心,嘱咐了磊哥儿,两人一天都在轮班听着朱氏的动静。 朱氏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没注意磊哥儿,磊哥儿绕到后头,就听到了她跟大丫儿说话,仔仔细细的叮嘱她要怎么照顾瑞哥儿,还恶狠狠道:“过了这天,以后就利索了!”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然后她趁着天还没黑,悄悄的去了山上,设了一个套竹鼠的索子,然后悄悄的给竹子滴了几滴灵泉水。 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山,果然抓到了几只竹鼠。 竹鼠这东西,就跟送鹿肉一样,属于山里人的高档礼品,唐时锦只带了两只,其它的都给了贺元宵,然后搭着他们的车到了镇上,用的理由是来找唐有德,还顺便跟他们兑了些铜钱。 本来盘算的挺好的,没想到周婆子一听说她头一次来县城,怎么都不放心,硬说要贺元宵跟着她。 唐时锦推也推不过,周婆子直接收了贺元宵的豆腐挑子,推着他:“你赶紧的!”一边使了个眼色。 贺元宵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没有领会到他娘的意思。 驴车一走,唐时锦嫌弃的看了贺元宵一眼,正想着找个啥借口把他打发掉,没想到这小子很自觉,俩人眼神儿一对,他秒懂,主动道:“那我自己去逛逛?” “嗯,对。”唐时锦道:“你乖,自己逛,到时候城门口见。” “我就知道,”贺元宵道:“我早跟阿娘说了,你那心眼儿啊,足够卖了我我还帮你数钱,跟你在一起不安全的是我!那我去玩儿啦!”一边嘀咕着就欢脱的跑了。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第025章 乞丐衙内 趁着朱氏还没来,她先观察了一下镇上的叫花子。 她了解江湖,尤其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中,叫花子、混混这种穷人,有可能有不止一伙势力,但绝对是有势力的。 因为这种人不抱团儿,没法生存。 她来回走了大半圈儿,就看到了一个小叫花子。 大约有十三四岁,破草帽半遮了脸,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其它小叫花子的眼神,都在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只有他连看都不看,坐着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滋味儿,显然是这一小块的小老大……而且极有可能是个衙内,乞丐衙内,不然小小年纪,不会这么有底气。 唐时锦就走了过去,轻声道:“嗨!” 他迅速把草帽一抓,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看清了她,他熟练的一弯腰一举碗儿:“小姑娘,行行好,赏点儿吃的……” 她把碗推开,直接道:“帮我盯个人。” 一边就从袖中,取了两小串钱给他:“如何?” 他迅速的手指一勾,轻巧的抢过了钱,那架势一看就是专业的,一边笑道:“当然行了,要盯谁?” “马上就来了,”唐时锦道:“一会儿我会悄悄指给你。”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时锦找了个地方猫着,果然不大会儿,就见到了村里的牛车。 从竹林村到县城,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朱氏是小脚,她来肯定要坐牛车的。 唐时锦指给了小叫花子:“就是她,帮忙跟着,到哪儿说一声。” 小叫花子一口答应,然后就跟了上去。 唐时锦这才去找唐有德。 梧桐县不大,而村里人要过来,常走的其实也就这一条街,唐有德倒也没去拈花惹草,估计是没钱……反正他就住在一家客栈里,与同好“坐而论道”。 唐时锦被小二带进去,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爹。” 唐有德一回头,就是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却听那个酸秀才道:“这难道就是你那个天赐神药的千金?” 唐有德立刻转了张笑脸出来:“正是!” 于是她被几个腐儒,看猴子一样看了一阵儿,唐有德这才道:“你来这儿做甚?” 其实唐时锦已经有点着急了。 她怕耽搁久了,跟丢了朱氏。 她耐着性子道:“爹爹,我抓到了两只竹鼠,据说这是真正的山珍,价值不菲,我一个人不敢做主,恰好元宵哥要进城,我就跟着过来,想请爹爹与我一起去,把这竹鼠卖了。” 唐有德一向走的是不司俗务的路线,顿时一皱眉:“为何不找你阿娘?” 唐时锦道,“此物如此稀罕,我还是想给爹爹。” 大家顿时就听出来了,看来这当闺女的不相信后娘啊……但是脸上却恭维了几句:“令千金纯孝之心,着实叫人感动。” 还有一人站了起来:“既如此,克己兄,也该成全小孩儿一番孝心!走走走,我们也一起去见识一下。” 一看他这架势,大家顿时悟了。 这一对竹鼠十分肥硕,只怕能卖个二两银子,到时候这银子自然是唐有德拿着,他们这些人一起过去,也算是帮了忙,自然就可以让他做东,请上一席。 于是四五个人一起站起来,就跟着去了。 一出了客栈的门,那小叫花子就状似无意的挨过来,小声道:“万年堂。” 然而原身根本没来过县城,不知道万年堂在哪儿。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以目光询问,小叫花子倒是也很卖力,看出来她不认识路,就在前头引路。 不一会儿,他竹棍往右边一指,就缩到了一边。 唐时锦一眼就看清了招牌上的万年堂三个字,然后一行人从那边经过,她迅速往店堂里看去,脑子里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但是压根儿没用上。 因为朱氏就在店堂里,正与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头对头挨的很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唐时锦立刻扯了扯唐有德的袖子:“爹?那是?” 唐有德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他的枕边人,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认的出来!两人离的如此之近,这是要做甚! 他气极败坏的一扯前襟,就要冲进去。 另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几步,察觉到什么,便回头道:“克己兄?可是有事?” 唐有德猛的停下了步子。 他最爱面子,哪能当着人出这么大的糗? 半晌,他咬了咬牙根,勉强的撑起了一个笑:“无,无事,走吧!” 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家酒楼,把两只竹鼠卖了二两半钱银子,唐有德收起了二两,一脸大方的把那半钱扔给了唐时锦,一边道:“行了,没事就回去吧,方才你是看错了,莫要乱说。” 唐时锦乖乖的点头:“哦,知道了……那爹爹,我先走了。” 一边就往外走,犹听到身后唐有德高声道:“来来,诸位,今日小弟做东……” 唐时锦加快脚步出来,来回一转头,蹲在对面的小叫花子就站了起来,微一摆头。 唐时锦跟着他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他低声道:“还没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与她说话的是谁?” “姓傅,叫傅万年,”小叫花子道:“是万年堂的老板,也是坐堂大夫,表面上看着还好,一转背了人,那叫一个凶,我看着不大像好人。” 唐时锦缓缓点头。 她低声道:“你帮我盯着她,等她走了,看能不能打听出买了什么药?” 小叫花子低声应了。 然后足等了一刻多钟,小叫花子才过来说人走了,说是偷偷在袖子里藏了药,但是什么药,打听不出来。 唐时锦问:“是一个纸包么?” “对,就是店堂里常用的纸包,挺小的,应该是药粉。”他用手比了个大小。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取了两小串钱给他:“你帮我去店里买包巴豆粉。”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立刻就去了,然后不一会儿就回来,悄悄的把纸包递了过去,唐时锦藏在了袖中。 那小叫花子的眼神儿,就直往她袖中打转,还来回的看着两边儿,眼神游移不定。 唐时锦又不是没当过混混,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随手就糊了他一巴掌:“看什么看!有点眼力价儿!我以后用你们的时候多着呢!抢两串钱断了我这个财主,你犯的着?” 那小叫花子被她说的讪讪。 但是她口吻颇有种自己人的轻松随意,他也没觉得受了侮辱,就涎脸笑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我叫花狼,你可别忘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在这种小地方,乞丐真的非常有用,基本上能认识两三个乞丐,就能掌握小县城的大半消息。 两人头对头低声说话。 而此时,不远处,一身蓝色裋褐的男人正抱臂倚墙站着。 他身后,另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强行把脑袋伸出墙边,想看看,然后被他按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文士衫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你这是干什么?盯个小孩子的梢?” 第026章 翻脸不认人 男人道:“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哪个?”文士衫先是一愣,然后就噗的一声,险些喷了:“这就是那个一见面就说要娶你的人?!哈哈哈不是吧?” 他忍笑忍的满脸通红,毫无形象的又伸出脑袋,往这边看了看:“这么点点大?我还以为是桃花运,原来是真挚的父女情!哈哈哈哈……” 男人压低声音:“闭嘴!” “不是,”文士衫笑的不行:“这孩子那眼是不是瞎的?还是个傻的?她是怎么对着你这张脸,说出娶你的啊?哈哈哈哈,这种话对着我这种美男子说,还勉强像那么回事儿,你这种糙脸……哈哈哈哈……” 他笑到捶地。 男人懒的理他抽风,拔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唐时锦刚把花狼打发走,一转身,就见那天见过的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愣。 然后她迅速绽放出了官方微笑:“炎叔,这么巧?” “嗯,”他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做甚?” 她刚才在吩咐“手下”。 法制社会生活久了,做这种事本能的心虚,他这一问,唐老大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于是她淡淡的道:“这与你无关吧?” 她微笑着抬头,迎向他漆黑的眼睛,明明是仰视,气势却分毫不弱人:“炎叔,人少管闲事,会活的比较久……您说呢?” 某人:“……” 她随即转身,加快步子走了。 某人:“……” 这话真的是,又江湖又狠厉,说好的甜妹儿呢? 他再转头时,一身文士衫的桃成蹊,已经扶着墙笑抽抽了,一边无声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真的是要娶你的人?咋看着还挺烦你的啊?哈哈哈哈……” 他简短的道:“滚!” 一边皱着眉头往前走,桃成蹊笑着跟上,一边问:“话说,你为什么对这小孩儿这么注意?这小孩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没理他。 桃成蹊抓着他手臂:“哎,哎!柏葳,你说句话啊!” 炎柏葳半晌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那天请我吃了一条鱼……我尝到了一种味道。” 桃成蹊吃了一惊,笑容全收:“真的?” 他点了点头。 那边唐时锦已经迅速的跑到了城门口。 等过去的时候,村里的牛车已经回去了,贺元宵倒是已经在等她了。 等回了村儿,唐时锦趁人不备下了驴车,迅速溜回了家。 她的小耳报神立刻过来汇报:“二娘一回来就去了西屋,这会儿还在西屋呢!” 那就好,还来的及。 唐时锦定了定神,在心里略一盘算。 然后她双手扶着磊哥儿的小肩膀,“唐时磊,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一直跟着阿姐?” 磊哥儿猛点头:“我要一直跟着阿姐!” “那好。”她也不再问,把巴豆粉分成一大一小两包,在磊哥儿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两人等了一会儿,朱氏就从西屋出来了,唐时锦立刻迎过去,笑眯眯的道:“二娘。” 朱氏冷冷的看着她,连装都懒的装了。 唐时锦就道:“二娘,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挑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朱氏冷冷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就是在想,我这些日子过的还蛮好的,顺风顺水,爹疼我,干爹一家也对我好,比以前可好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都过的不大好,尤其瑞哥儿……还有姐姐……” 朱氏的眼睛慢慢的张大了。 对啊!村里骂了她这么多年的扫把星,她居然给忘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啊! 此时她早已经忘了,这个传言当年是她一手炮制的,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怪不得瑞哥儿这么倒霉,全都是叫她给克的! 唐时锦顺势上前,拉住她袖子:“好不好嘛二娘……” 就在这时,磊哥儿忽然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阿姐!阿姐!” 正要甩开手的朱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抬头看过去,唐时锦已经迅速伸手进了她袖袋,把她的纸包掏出来,把自己的纸包放了进去。 她当过混混,却没当过小偷,本来以为很难,没想到还挺简单的。 她整个交换,都是利用空间完成的,她发现她的空间居然还一直在慢慢的变大,起先只有一个泉眼儿,现在渐渐的,旁边有了空地,所以她只需要把手放到袖袋里,然后一来一回,神仙都察觉不到。 等换完她退开一步,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磊哥儿一边过来,这才说完:“我拣到了一文钱。”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钱交给唐时锦,然后被朱氏劈手夺走,朱氏随即翻了个白眼儿,一把推开她:“都起开,一对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少在我面前晃悠!看见你们就碍眼!” 她转头就走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等下午唐时珩回来,她立刻就唯恐天下不乱的,把去了镇上看到朱氏这件事,跟唐时珩说了。 然后把那半钱银子给了唐时珩。 果然唐时珩的想法,拐到了不怎么和谐的方向,拧着眉头径自盘算。 晚上朱氏做了味道很重的酸汤肉丝粉。 唐时锦一掀锅盖的空儿,把余下的一大包巴豆粉,直接洒到了锅里,勺子一搅,啥都看不出来。 等回头盛到碗里,她和磊哥儿的,朱氏肯定还要偷放,所以她等她放完了,又各自悄悄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 这碗汤真材实料,重盐重醋,谁都没吃出什么来。 吃完饭,唐有德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冷冷道:“朱氏,你跟我进来!” 朱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闻言一愣,也不知道啥事儿,赶紧跟着他拐过顶箱柜,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显然是唐有德甩了她一巴掌。 大丫儿惊的瞪圆了眼睛。 然后唐有德明显压着火头的声音道:“你们都滚出去!” 唐时锦收拾杯盘退了出来,然后唐时珩扶着大丫儿,也退了出来。 大家都站的远远的,只依稀听到唐有德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响,朱氏大哭了起来。 大丫儿又急又慌,一把抱住了唐时珩的手臂:“哥哥!这是怎么了!” 唐时珩面沉如水,双眉皱紧,显然在盘算,如何在这件事中谋求最大收益,根本无心理她。 唐时锦洗完了碗,然后静静的听着,不到一刻钟,屋里的争吵猛的一停,然后唐有德捂着肚子冲了出来,直奔茅房。 大家还没震惊完,唐时珩也一把捂住小腹,露出了痛苦之色。 毕竟两人碗最大,药最多,反应也最强烈。 再之后瑞哥儿在房里叫了起来,朱氏正要跑过去,忽然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了肚子。 再再之后是大丫儿,最后才是唐时锦和磊哥儿……两人这些日子本来就常常服一点灵泉,体质已经好了许多,加上这次又加了灵泉,所以反应最轻。 而唐时锦,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第027章 谋杀亲夫 一晚上一家人就没停过,茅房根本腾不出来,只能各自找地方解决。 包括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瑞哥儿,直接叫骂着拉了一床。 先两次唐有德还能瞪着眼骂人,后头整个人都虚脱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叫嚣着叫朱氏去请大夫,可是朱氏一来自己也去不了,二来心里有鬼,惊疑不定,哪里敢去请。 唐时珩最先回过神来,惊怒交加,指着她道:“你……你居然想把我们全都毒死??”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唐有德。 唐有德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她,大怒道:“原来如此!你这毒妇,竟敢谋杀亲夫!?” “不是啊!我没有啊!”朱氏也是惊慌失措:“当家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敢狡辩!”唐有德瞪着眼道:“我亲眼所见!你去了县城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定是有鬼!” 朱氏一时乱了主张。 她根本没想到她去县城会被人看到,而且偏偏在万年堂抓了个正着。 更没想到,明明药是下到唐时锦姐弟碗里的,为何他们,还有她自己,全都中了药? 她这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心虚。 唐有德恨的眼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竟如此蛇蝎心肠!你把我们都害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氏的泪流了满脸:“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唐时锦:“是二丫儿!是二丫儿做的!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害死你们,我自己也要赔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分明是二丫干的!” 唐有德其实是个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一听这话,他又猛的转头看向了唐时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唐时锦哭道:“我都听不懂!我什么都没做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好难受啊……” 唐有德瞪着眼道:“二丫,今日我给你的半钱银子呢?” “嗯?”唐时锦指了一下唐时珩:“我给了兄长……” 唐有德看向他,唐时珩点头承认:“今天二丫给了我半钱银子。” 唐有德随即怒瞪向朱氏:“好啊!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二丫今日是去了镇上,手上却没有半文钱!而你!在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我看你就是红杏出墙,与那大夫勾搭成奸!故此买了药,妄图谋杀亲夫!我定要报官!杀了你这个蛇蝎妇人!” 朱氏百口莫辩,大哭道:“我真的没有,当家的,你相信我,我纵是自己死了,也绝不敢动你啊,你是我的天啊……” 唐有德其实也真不相信她有这胆子:“那如今之事,你如何解释!” 朱氏哭道:“我当真不知……我,我要是想害人,为何我自己也这样了!我的瑞哥儿,大丫儿也这样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肚里又是一阵抽抽。 一伙人一边跑茅房,一边哭的哭,骂的骂,闹腾的不可开交,等终于歇气,几个人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各自咸鱼一样躺在了地上。 然后朱氏豁出去似的,大哭道:“当家的,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去万年堂,是要买些药,叫二丫受些罪的,她害了我的瑞哥儿,又害我的大丫,我心里恨的慌,故此买了药粉下进她碗里……” 唐有德并不相信:“呵,你说把药下给了二丫,那我们又是为何?” 朱氏猛的哭叫出声:“当家的,她是个扫把星啊!我下了这么多药,可是你看看她!你看她好端端的!当家的,不是我说,她好,我们一家子就不好……她不好,我们一家子才会好啊!” 唐有德沉默了。 唐时锦默默的给朱氏点了个赞。 她是真的佩服朱氏,别的不说,宅斗技能起码是个王者,居然真能沉住气,在这个时候才吼出这么一句话……正好是大家受尽折腾,憋足了火气,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时候。 果然唐有德的脸色都变了。 当初,在魏氏还怀着二丫的时候,他就遇上了一个神婆,说他家要添一个扫把星,克亲损运家宅不宁……结果他一回家,魏氏就生了二丫。 他本已经十分不喜欢,碍于魏氏护的紧,才没有掐死她。 谁知道,等他回到县城里朱氏这边,晚上竟莫名起了一把火,烧了他半匣子的书!自此之后,他便似遭了诅咒,一入考场便头昏难受,屡试不中! 他自此深信不疑,这扫把星,就是来克他的!他叫她害的连秀才都中不了!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连唐时珩都信了。 毕竟,朱氏买药要害唐时锦,这非常符合她的性情,而她下药给全家,却完全不合理……所以,只有她克了他们,才合理! 他垂着眼,心想若她的命格当真这般硬,那以后,还是要离她远点才好。 唐时锦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哭道:“爹爹,你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朱氏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下药,哪里还敢把她留在家中! 如今她的性情她根本琢磨不透,万一再来害她的瑞哥儿怎么办! 她咬着牙根,火上浇油:“当家的,二丫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不敢说多慈母,可也有三分疼爱,可是我也真的怕啊!我心中最看重的,还是你和孩子们!这一次咱们只是受些罪,可下一次……”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有德的眼神儿黑沉沉的。 唐时锦扑抱过去。 渣爹这会儿正倚坐在柜子边,被她一扑,整个人向后一倒,后背直接砸在了地上,痛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唐时锦拿出了原身的本事,撕扯着他的衣裳,声声质问:“爹爹!你不能赶我走!我也是你闺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对的起我死去的阿娘……” 句句戳中渣爹雷点。 眼见着唐有德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朱氏不失时机的开口:“当家的,儿女为爹娘尽孝,这是该当的啊,不如叫二丫去给姐姐守个坟……” 唐有德本来就难受,被唐时锦扑在地上哭,极不耐烦,一听这话,一把推开了她:“说的很是!就这么定了!” “不!”唐时锦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家!” 唐有德大怒斥责:“由不得你要不要!爹娘说话,轮得到你张嘴么!” 唐时锦道:“就算你们把我赶出去,你们也是我的爹娘!是我的亲人!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走!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你们要把我赶哪里去!” 第028章 断亲书 她后头的话,没有人注意。 但前头的话,唐有德和朱氏,全都听进去了。 对啊,就算赶出去了,他们也是亲人,未必就克不着! 再说了,赶出去,她要是天天跑回来纠缠,也是烦的很! 朱氏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多的,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分家!把二丫儿分出去,再是扫把星,也克不着咱们了!” 欧耶! 唐时锦心说朱大娘啊!你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不枉老子演的这么卖力! 她收了收劲儿,一抬头时,却迎上了唐时珩的眼神儿。 他微微眯眼,正静静的看着她,显然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心头一跳,急别开了眼。 唐有德已经把一晚上受的罪,全都算到了唐时锦头上,阴着脸一口答应:“对!早就该分家!” 就在此时,唐时珩也缓缓的道:“二丫儿是个好孩子,纵然克亲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却叫爹娘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想她也是不忍心的,既然这样,爹,不如今日就请了里正过来,把家分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唐时锦内心冷哼了一声。 看来唐时珩是想明白了。 分了家,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个好事情。 克亲之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小心些总没错。 再说这样一来,家里起码省出了一份口粮,而他又认为她心向着他,万一赚点儿小钱,他还可以压榨压榨,而如果赚不到,对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但此时,对她来说也是个神助攻了。 唐时锦对磊哥儿使了个眼色。 小豆丁刚才都听呆了,猛然回神,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怀里:“我要跟阿姐一起!我跟阿姐永远不分开!” 唐时锦搂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对,我跟磊哥儿永远不分开!要分家……可以,我们要分到一起!” 朱氏大喜。 一下子把两个碍眼的人都除了去,她简直压不住嘴角了,“当家的,不如就成全他们姐弟之情。” 唐有德大怒道:“不成!” 他指着磊哥儿:“你爹我还没死呢!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朱氏急劝道:“磊哥儿年纪小,心眼实,一心只认二丫儿……” 唐时珩也道:“分了家,也该让二丫有个伴儿的,磊哥儿虽小,却是撑门立户的男丁……” 唐有德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觉得被挑战了权威,所以无能狂怒,如今被两个人这么劝着,很快就答应了。 但,之后里正被请过来时,却有些震惊了:“唐有德,你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把二丫儿分出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活!?” 唐有德觊觎里正位子已久,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抬着下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里正大人多操心!” 里正气的指了指他:“我问你为什么!没个理由就要分家,我不同意!” 唐有德怒道:“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我犯不着跟你过不去!”里正顶了回来:“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当爹的!二丫儿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要这般对她!” 唐时锦倒是有些稀奇。 原身只远远见过里正,没什么印象,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物,他并不像是故意跟唐有德过不去,而真的是,担心她,为她出头。 两人言来语去的争辩。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唐时珩静静的看着她。 她问:“嗯?” 唐时珩凑过来,声音极低:“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迅速垂下了眼,亦低低道:“我偷听到了二娘说话,她把瑞哥儿的事……记到了我头上,一心想要我死,我好怕……” 唐时珩脸色微变,略直了直腰,然后又弯了下来,他缓缓道:“既是你要的,我自然会帮你。二丫儿,这个时候,你应该主动上前……” 用你瞎哔哔?老子这不是在等最合适的出场时机?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珩默默的退开,她继续听着,眼神儿掠过了不远处。 她看到了贺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不时的替她说句话,但眼珠乱转,显然担心她将来会赖上贺家。 她还看到了豆腐坊贺十五的妻子小周氏,她的神色,倒是真正的担心,也不时的帮她说话。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唐有德。 唐有德很快就烦了,瞪着眼道:“好!好!你们不是问我为啥么!我告诉你们!二丫儿是个扫把星!她是个扫把星!当年她出生之时,我便路遇神婆,送了我一卦,说家中有扫把星下降,将克亲损运!家无宁日!” 这个,村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却是头一次听到唐有德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一静。 唐有德续道:“我一片慈父之心,不忍对娇儿做什么,只当没发生过,谁知道当晚天降大火,将我书箱书籍,烧了个干净!” 众人轰的一声! 唐有德自觉得压倒了里正,眉间有些得意,续道:“自此之后,我次次上考场,都会犯晕眩之症,故此才屡试不中!” 屁咧! 你屡试不中是因为你丫的没文化没本事,居然把锅扣到个奶娃娃头上,真特么的拉不出屎怨茅坑、脚瘸却嫌地不平! 但大家显然不明觉厉,甚至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啊”的一声! 唐有德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不曾亏待半分!但昨日,我们全家都无故发病,险些连命都没了!我生她养她,已是仁至义尽,我再不把这扫把星赶走,难不成要把命赔给她么!” 众人猛的一静。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此时的唐有德,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看着很不舒服,毕竟就算真的儿女有问题,不得不放弃,也不该是这个样儿的,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 可是要说指责他,却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失去”了这么多。 此时,唐时锦才上前几步,恭敬的施下礼去:“爹爹所说之事,锦儿不懂,并不知是不是……若当真是我之过,锦儿身为人子,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今日当着里正大人,诸位乡亲的面儿,也不必谈什么分家了,只请爹爹赐下断亲书,锦儿与幼弟,自此与爹娘斩断亲缘,今后只求自生自灭,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的决绝,却是至情至孝。 唐时珩不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跟着上前施礼,拭泪道:“爹爹,我知道你一片慈父心肠,舍不得二丫儿,我身为长兄,亦心如刀割,可是将心比心,若是我命妨至亲,我也愿意退一步,只求爹娘福寿绵长,家人平安喜乐……还望爹爹成全二丫一片孝心。” 第029章 出入自由 渣爹正沉浸在压了里正一头的兴奋之中,被他一说,登时回神,赶紧又把痛心疾首的蛋疼脸拿了出来:“还是珩儿知我,锦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心里又怎会不难受……” 他一个踉跄,唐时珩急上前扶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好悬没把唐时锦给恶心死。 但淳朴的乡下人都信了,纷纷劝说,看着唐时锦的眼神儿,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天赐神药,不可能是什么扫把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若不是扫把星,唐家这些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连里正也不好阻止了。 于是唐有德大笔一挥,写下了断亲书,里正那里、唐时锦,唐有德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随即带着磊哥儿,向唐有德施了大礼,又向众人略施了一礼,然后她牵着磊哥儿小手,就往外走。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莫名不安,可是不论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与他有益无害。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而唐时锦此时,正努力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咩哈哈哈!终于自由啦!而且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断亲书甚么的,简直太美妙啦! 众人议论纷纷的跟在她身后。 贺家两个儿媳,犹豫了许久,还是追了几步:“锦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唐时锦温和的道:“我先去找贺家的族长伯伯,讨一个住的地方,待晌午时干爹回来,我想过去拜谢干爹,这干亲之事,也做罢了吧!” 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其实不是坏人,只是有些爱算计,担心叫她给赖上,可她主动说出来,她们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那大儿媳许氏,眼都有些红了,吱吱唔唔道:“倒,倒也不用这样。” “大嫂,”唐时锦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干爹疼我,两位嫂嫂和哥哥也一向待我好,但是谁家没有儿孙?这扫把星,我也不知真假,总归还是小心些好。” 这话,给足了他们面子,也递好了台阶。 二儿媳于氏听着,心情复杂,其它人也一时失语,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贺氏族长家里。 贺氏族长早就听报信的人说了前因后果,他之前承过她的情份,自然好说话,哪个村里都有几间无主的空屋,随意给她一个就是了。 大家正在商量,却有人道:“她娘亲魏氏当年的屋不还空着么?不如……” “胡说!”贺氏族长喝斥道:“那里怎么能住?” 唐时锦心中惊讶。 她迅速搜罗了一遍记忆,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儿……好像是她亡母和外婆,当年住过的屋子,因为她外婆死在那里,就没有人再去住过。 她依稀记得那位置还挺清静的。 唐时锦立刻道:“族长伯伯,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就住外婆留下的屋子就好。” “那不行,”贺氏族长道:“那屋子本就偏,又……出过那样的事,你年纪又小,着实不妥。” 唐时锦的母亲魏氏是个外乡人,当年与魏母两人住在那里,后来魏氏嫁给了唐有德,那屋子就只有魏母住着。 魏母那时才三十许年纪,风韵犹存,晚上不知是哪个二流子偷偷上门,占了她的便宜,魏母就在大槐树上吊死了,穿着大凶的红衣,风一吹摇摇荡荡……那情形太过恐怖,见过的人也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故此那屋子再也没人住过。 唐时锦却觉得无所谓,哪块地儿没埋过死人? 住自家的房子名正言顺,总比借别人的房子要好。 她就道:“没关系的,我本是个命硬的,而且,死的是我们的亲人,外婆在天有灵,总不会害我们,还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真的很想住在那里,还请族长伯伯帮忙。” 贺氏族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屋子本就是你们的,说什么帮忙……也罢了,你这话也有道理,老人家在天有灵,总会眷顾后人的。” 他叫了儿子过来:“你带他们过去,谁有空的,搭把手,帮忙收拾收拾!” 大家就跟着过去了。 唐时锦一眼就相中了。 那个院子在一处矮坡上,单门独户,与邻居都有一小段距离,院里还有棵大柏树,屋子也不错,篱笆虽然破了,但桩子还在,而且最绝妙的是,上头刚好有一眼泉子流下,只要把篱笆稍微往外一扩,或者把流下来的小河道一改,不用出门就能洗菜洗手,超级方便。 毕竟是大白天,胆气壮,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草都除了,篱笆也扎了起来。 而且她人缘不错,陆续有村里人送些小物件儿过来,桌子凳子什么的,贺家两个儿媳,甚至还送来了一口铁锅。 唐时锦郑重的道了谢。 等送了他们出去,她就镂了一把草进来,编了两个草垫子。 这屋子虽然破,却不算小,比唐家的堂屋还大,到时候买两个顶箱柜隔开,她和磊哥儿,以后就可以一人一个铺,再也不用睡柴房了。 第一步,出入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哼着歌儿,简直一身轻松。 这样的好心情,迅速影响了磊哥儿,傻乎乎的小豆丁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两人正忙着呢,就听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然后贺元宵冲了进来,直跑的一头汗:“你们……你们!哎,可急死我了!” 他急的直跺脚:“你们怎么就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搬出来了?你们也不等等我,明知道我们上午都出门帮不上忙,哎呀……你爹他也太过份了,出来一点东西都不给你,这是要叫你喝西北风吗!再说你住哪儿不好,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来个野兽可咋办……” 他一边叨叨,一边迅速在院子转了一圈儿,扭头就跑:“等我拿些东西给你们!” 真·来去如风,唐时锦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他人就跑了。 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给他们拿了两床褥子,一些碗筷,还提了个篮子,里头装了些干粮。 贺元宵是个勤快人,把东西一放就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就乒乒乓乓的把两张床修好了,搭好了灶,还在院子里头垒了个桌子。 然后三人洗了洗手,就先吃饭,贺元宵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今断亲书都拿到了,朱氏沉浸在喜悦中,都忘了叮嘱她不要乱说……当然说了她也不会听。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贺元宵气的大骂:“倒打一耙!恶毒!不要脸!这后娘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算了,”唐时锦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跟磊哥儿,从小挨打到大,命都快打没了,分开也好。” “对!”贺元宵道:“我们抓鱼卖钱,起码能混个肚儿圆!总比待家里受后娘磋磨要好!” 他大力拍了一把她的肩:“二丫儿!你放心,我们一家都不信什么扫把星的!你要是扫把星,那天底下都没福星了!” 唐时锦抿嘴儿一笑。 这话她信,贺老爹这个人,颇有几分老农民的智慧。 然后贺元宵道:“那我们明日开始抓鱼?” 第030章 考察市场 “不,”唐时锦道:“后日吧,但是以后,我只管给你们配饵料,你们自己去抓鱼,我还可以帮你们抓竹鼠和兔子,到时候卖了钱,仍是平分,你看如何?” 贺元宵想了想:“我觉得可以!我回家商量商量,给你个信儿!对了,明天下午,我叫我哥来,把你的门窗全都修好!还有这篱笆,” 他转身一指:“这篱笆也不行,挡不住什么,回头给你扎密了,不然你们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吃了几口饭,又想起来:“等等,你说我们自己抓鱼,那你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得好好想想,明儿先带着磊哥儿,上县城走一趟。” 说真的,渣兄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断亲书比分家还方便!省了她不少事儿! 如今,真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赚钱啦!先考察考察市场再说! 吃完饭,送走了贺元宵,唐时锦就过去找贺甘霖。 贺甘霖也是刚回来,听吕氏说了一遍事情。 见她过来,贺甘霖正色道:“锦儿,认干亲也是难得的缘份,那甚么扫把星的说词,我并不在意,如今你被赶出家门,你一个小孩儿要如何生活?你既叫我一声干爹,我自然会给你一口饭吃,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唐时锦道:“干爹,我与您说句实话,我很怕。我亲爹亲兄长,偶然生病,就要栽到我头上,说是我克的。可人吃五谷杂粮,天有不测风云,很多事情不好说的……干爹,我不想将来你后悔,亦不愿干爹为了我与家人不睦,所以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断干净。” 贺甘霖的脸色有些差。 他见多识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而且,这种情况,也确实避免不了。 她现在顶着这么个扫把星的名头,将来贺家人但凡有点子头疼脑热,磕着碰着,都有可能会有人说,是她克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会这么想。 所以唐时锦这么做,确实非常的聪明。 可是她却不曾为他想过。 她前脚被赶出家门,后脚他们也崩了,外人会怎么说他?无情无义? 他自认对这孩子也有几分真心,她就这么回报他? 是,他确实觉得她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再聪明,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儿,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找一个靠山,保证安全牢靠,为此受一些委屈,是难免的! 可她也忒自大了些,竟然认为,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再聪明,连长成的机会都没有,谈甚么成就?实在天真的可笑! 贺甘霖有些生气,也没心思给她解释了,只冷冷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唐时锦施了大礼:“锦儿多谢干爹这些日子的照顾。” 她缓缓的退了出去。 早有不少村人在外头等着听信儿,唐时锦便站住脚,答了旁人的话:“是啊,我将干亲也辞了。” “干爹……不,贺伯伯他至仁至善,原不肯允我的,亦不在乎这扫把星的名头……但他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害人,是我执意如此,却是对不起贺伯伯一片慈心了。” 贺甘霖听在耳中,神情渐渐变的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声,叫吕氏:“她这会儿怎么也是艰难,你收拾些衣服什么的,送过去给她。” 于是唐时锦前脚回了小屋,后脚就收到了吕家二儿媳送来的衣服。 唐时锦坦然收了,送了她出去,关好了门。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两句好听的,把场面圆过来,无所谓。 但她这个人,还是有些江湖气,不像生意人这么八面玲珑。 贺甘霖这个人,当然不是坏人,他是一个有点见识亦有点慈心的普通人。 他愿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她一点照顾,但是这照顾太浅薄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在“影响自己”之后,很快就会消失,会反噬。 做为陌生人,她很感激这份照顾,亦乐意回报。 但是这份照顾,并不足以让她回报他“自已人”的地位。 所以不如早些拆伙儿,免得将来闹成仇人。 这一着,连唐时珩都没想到。 他以为唐时锦被赶出家门,肯定是要巴紧贺家了。 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指点她怎么做,她就连干亲都不要了? 如此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些烦躁,心说这条退路……看来也是指不上了。 而这会儿,朱氏也终于想起了她下药的事儿,想去叮嘱唐时锦一声,叫她别乱说,可又怕再生波折,她要是纠缠起来,非要跟她回来,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晚了。 村里的八卦一向传的快,贺元宵一回家,把事儿一说,瞬间就传了出去。 大家简直大开眼界,后娘下药要药死孩子,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儿,一家人都中了药,然后就说是二丫儿克的,把人赶出来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但现在朱氏叫瑞哥儿缠的紧,脱不开身,轻易不出门儿,也没有发现。 在这些人的纠结中,唐家姐弟度过了新家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换了男装,带着磊哥儿,坐上了贺家的驴车,到了县城。 小家伙还是头一回进县城,感觉眼晴都不够用了,小脑袋转来转去,不时的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而唐时锦也在细看两旁林立的店铺。 她上次来时,一心只在盯梢加躲避,这次才真正在考察市场。 花狼从墙边站起来,笑眯眯的冲她抬了抬竹杆儿。 唐时锦也是一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晌午请你吃饭啊,你挑个地儿。” 花狼挑眉,点了点头。 然后姐弟两人继续逛,从街头逛到街尾,一遍下来,唐总裁脑子里就有街道平面图了…… 再逛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就开始给磊哥儿买东西,绿豆糕、桂花糕,芝麻团……什么都只买一点儿,一一的尝过来,不管什么铺子,全都进去转转。 眼看快到晌午了,花狼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冲她点了点头儿。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小手,跟着他过去了。 路上渐渐清静。 唐时锦不慌不忙,磊哥儿吃的眼睛都弯了,压根儿就没管往哪走。 倒是楼上的桃成蹊一眼看到这一幕,险些连酒都喷了,赶紧叫了一个小厮,远远跟着,怕她出事。 花狼一直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小店,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小块碎银子,取了两块放在柜台上:“你尽着这两块银子上吧。” 这两小块碎银子,至少也有四钱,算是比较大手笔了,那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好咧!”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示意花狼也坐。 花狼扶着竹杆儿,都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说话了,结果还没来的及说,人家就坐下了…… 此时再说,似乎有点不对? 花狼郁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低头拨拉着算盘,眼皮都没抬,可能已经被他蠢哭了。 花狼划了两下竹杆,就直接过去坐下了。 那边唐时锦给磊哥儿倒了杯茶,一边拍了他背一下:“好了别吃了,回头该吃不上饭了。” 磊哥儿吃的两腮都鼓了,眼睛晶亮晶亮的:“阿姐,好好吃啊!每一个都好好吃……” 一边说着,却也真的不吃了,把纸包交给唐时锦。 唐时锦一打开,见还有两块桂花糕,就自己拿了一块,随手把另一块递给了花狼。 花狼一愣。 然后他慢慢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把桂花糕拈起来,送进了嘴里。 菜陆续上来,花狼嘻皮笑脸的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你可以叫我阿姐,”她指了一下磊哥儿:“叫他小磊就成。” 其实花狼这种小乞丐,从来不计较称呼,别说阿姐了,阿奶奶阿爷爷都是张口就来,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平起平坐着?像个人一样坐在桌边拿着筷子? 花狼道:“可你……不大啊!”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 “行吧,”花狼笑道:“小阿姐,你先说要我干什么,不然你这菜,我可不敢下筷。” 第031章 拜山头 唐时锦笑了:“人儿不大,心眼儿不少啊!” 但说完了,她又道:“不过保持警惕之心是好的,富人出钱,穷人卖命,混江湖,就得经常给自己紧着弦儿……” 花狼垂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前辈”教导的感觉? 她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请你吃饭,不是为叫你干什么的,我与弟弟昨日被赶出家门,今后就要自己讨生活了,所以先拜个山头,将来若有需要的话,照应一下而已。” 花狼配合的问:“赶出家门?” “嗯,”唐时锦却压根没打算说,只道:“吃吧,一会儿凉了。” 磊哥儿已经在吸溜口水了,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姐,这些都给我们吃吗?我们随便吃吗?” “随便吃,”唐时锦摸摸他头:“你放心,以后阿姐一定会带你吃香喝辣的!” 磊哥儿猛点头,抓着筷子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吃,唐时锦被他逗乐了,叫花狼:“来呀,吃饭了!” 花狼看姐弟俩真就埋头吃了起来,不由隐晦的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轻轻点头,他不太熟练的捏起筷子,也开始吃。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 而吃人嘴软的小花狼,也自觉不自觉的,秃噜出了不少县城的消息,什么哪家店谁罩的,什么县丞大人有小老婆……种种。 对唐时锦来说,就光这些消息就值回饭价了。 吃完饭,唐时锦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待了一下午,足订了几十件东西,押了二两银子的订金。 出来又去了木匠铺子。然后她领着弟弟开始买东西,先把蒸锅、木盆、浴桶之类的大件儿解决了,然后又买了一些碗碟、粮食,肉之类的,又花了近一两银子。 这一下,又成了穷光蛋了。 贺元宵赶着驴车来接她们,顺便帮她把这些搬回了家,回家的时候,贺十五和贺十八,还在帮她加固篱笆。 贺元宵小声跟她道:“别担心,用了两层荆棘,拆都拆不动!” 唐时锦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贺元宵笑道:“咱们什么交情!” 唐时锦倒也早有准备,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进了新搭的灶房。 贺家兄弟几个都很勤快,灶房搭的很结实,土灶上泥还未干。 唐时锦生了火,然后把买来的米面都收拾好了,先挽起袖子合面,加了一点点稀释的灵泉水,利利索索的擀了两板面条。 然后又把肉拿出来,剁成肉末,锅里放了油,下肉末炒散。 自己过日子了,她买的调料还挺全的,加了点料酒把水份炒干,加盐,胡椒粉,然后加了甜面酱和一点酱油炒香,炒到微微吐油,就能起锅了。 这就是面臊子。 然后再调调料,她就完全凭着自己的口味,什么盐、酱油、醋、辣油、香油、白糖之类的,调出来一碗,要是她自己吃,更喜欢调微辣重酸的,但是乡下人大多口味重,喜欢肉味,所以她略微多加了一点酱油。 一边炒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外头干活的贺家三兄弟,不住咽着口水,磊哥儿已经偷偷沾了两筷臊子了。 然后唐时锦把面下锅煮了,端出来,就招呼他们:“三位贺哥哥,过来吃点东西。” 贺元宵欢呼一声就蹿了过来,贺十五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我们怎么能吃你的东西。” 唐时锦笑道:“贺大哥,我没同你们客气,你们怎么倒与我客气起来?” 她笑着把凳子摆正:“快坐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贺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看小弟已经吃上了,也就洗洗手过来了。 淡黄色的二合面条,盛在亮澄澄的茶色面汤里,鲜香味扑鼻而来。 然后唐时锦毫不吝惜的给他们舀了一勺臊子,撒了一点小野葱,红亮的肉末,绿色的葱丁,一看就让人口水泛滥。 贺家兄弟不约而同的抄起了筷子。 把面稍微一搅,往嘴里一送……香的两个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唐时锦做菜不吝惜材料,吃在口中,面条滑软,臊子酥香,咸鲜酸辣,汤鲜味足……四个大小男人吃的连头都来不及抬,起先还不好意思,最后四个人抢着把一盆面全都吃光,连汤都倒碗里,涮油星儿喝了。 吃完了,几个人都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贺十五道:“妹儿,你这手艺,真绝了!”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你们这是干活儿饿了,才觉得格外好吃。” “不是,”贺元宵道:“主要是用的东西金贵,”他一脸忧愁的看她:“妹儿,虽然面我也吃了,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过日子,银子你得省着点儿用。” “放心吧,”唐时锦笑道:“银子这东西,不是攒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贺元宵一想也是:“那你赶紧给我配饵,咱们好赚银子!” 唐时锦笑着应了。 贺家兄弟吃人嘴软,麻利的把她的篱笆加固了,又把门窗也都修好了,贺十五还帮她垒了个三脚小泥灶,形状像一个掏了洞的盆,到时候灶头占着的时候,这个也可以用,搬来搬去的比较方便。 送他们走了,唐时锦关好了门,一边跟磊哥儿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卯时二刻(5点半)起床,然后我教你功夫。” 磊哥儿奇怪的瞪大眼睛:“阿姐还会功夫?” “对啊!”唐时锦随口道:“阿娘教的。” 魏氏是在生磊哥儿的时候去世的,磊哥儿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怀疑,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会跆拳道,现在先这么练着,回头找人帮忙打些设备,平衡木之类的,然后再灌个沙袋,就挂在树上就行。 但是第一天也就是压腿、开胯什么的,本来以为这个身体从头开始练,肯定不大容易,没想到比想像中还稍微容易点儿,这个身体现在很有力气,而且柔韧度也高。 磊哥儿天天跟着跑,身体也很好,练了一个来时辰,唐时锦仍旧煮了点面,就着昨天的臊子汤吃了,然后她就带着磊哥儿去山上砍竹子,劈竹篾子扎纸鸢。 现在她需要先赚些快钱,马上就是重阳节了,重阳节的风俗,登高、望远,放风筝…… 她找成衣铺子,就是做了一些风筝罩子,现在是在扎架子。 拜原身的竹编手艺所赐,编个竹架子真的很简单,连磊哥儿都是半个工,能帮上不少忙。 晌午时贺元宵过来了一趟,带过来一条鱼,一边兴奋的比了比:“抓了这个数!” 于是她晌午就做了鱼吃,两个多时辰之后,贺元宵卖了鱼回来,把铜钱给她送过来,一边随口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瞒着他:“扎纸鸢。” “不是吧?”贺元宵道:“你怎么整这个啊?满大街到处都是卖纸鸢儿的,你没看到啊?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配点饵料,咱多逮点猎物才是正事儿!” 第032章 无权无势无财 唐时锦笑而不语。 满大街都是卖纸鸢儿的,她当然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摸清楚了,所以才会选这个做啊! 她问他:“你们一板豆腐能赚多少文?” 贺元宵也不瞒她:“大概十六七到二十文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花了两天的工夫,编了足有近百个竹架子,拿绳儿套起来,早上放到驴车上,满满的一大车。 好在很轻,所以并不费事。 早上驴车是贺老爹、周氏、周家三个儿子都在的,分了四处卖豆腐,唐时锦笑道:“三位哥哥,你们晌午卖得了豆腐,下午来罗氏成衣铺子找我,我一人三十文的工钱雇你们一下午。” “真么?”贺元宵道:“一人三十文,一个下午?干啥?” “卖纸鸢儿,卖得卖不得都给你们钱。”唐时锦笑道:“或者你们也可以这样,你们陪我卖完,等卖完之后,我每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要是普通的庄稼人,一听到一两银子,脑子转不过来,说不定就选后一个了。 但偏偏贺家人都是生意人,相对精明,才不信这种画大饼,贺元宵立刻就道:“你以为我傻!我早说了这纸鸢儿卖不得,你非要卖……肯定不好卖!我就要三十文了。” “成,”唐时锦笑道:“那两位哥哥呢!” 两人不好意思的表示:“其实帮你忙儿,不给银子也行……你要是非给银子,那我们就选三十文了。”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她就去了罗氏的成衣铺子。 这家成衣铺子是县城老字号了,店面很大,店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据说相公早亡,大家都叫她罗娘子。 贺家的驴车先到一步,把一大堆竹架子放在了店门前,唐时锦也下了车,叫过不远处的花狼,低声跟他交待了几句。 抬眼时,罗娘子就站在门边,遥遥看着她,眉梢微凝。 两人眼神儿一对,罗娘子便展颜笑了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唐时锦几步过去,罗娘子笑着道:“小娘子,你来了。” 唐时锦施了一礼:“罗老板,可做得了?” “自然都做得了,”罗娘子掩口笑道:“你放心,按着你要的尺寸,一星儿都不会错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罗老板,东西在哪儿?” 罗娘子道:“都在后头。” “嗯,”唐时锦道:“上回跟你说了,在你们后院儿,把纸鸢都套起来。” 罗娘子笑道:“知道呢!你放心!”一边就招呼伙计们帮忙,把外头一大蓬架子扛到了后院。 然后唐时锦先挑了一个出来,套了上去,竹子本来就是柔且韧的,又细,稍微一按就能套进去,然后把边儿一缝,系上线滚儿就成,整体是一个筒子的感觉。 罗娘子站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套起了一个寿桃纸鸢,或者也可以叫布鸢的。 等唐时锦再要套第二个的时候,罗娘子就走下来,笑眯眯的抬手挡住了:“小娘子,咱们先把余下的帐结一结吧,还差十四两六钱银子。” 唐时锦道:“下午再结吧!” 罗娘子笑容一收:“小娘子,你在同我玩笑么?” “没有,”唐时锦把手里的架子放下,她转回身,看着她:“罗老板,我这会儿没钱,要等卖出这批纸鸢才能给你结帐。” 罗娘子冷笑一声:“好你个小姑娘!你敢耍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娘子是什么人!” 她道,“打听过了。” 罗娘子气的一瞪眼,却又有一丝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她。 然后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听说,这家店是捕头大人罩着的,捕头大人每天都会来这边转一两圈儿,真正的背靠大树……而我,不瞒你说,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娘子,无权无势无财,不认识半个贵人。” 这话说的坦然极了,连罗娘子都一时摸不准她的路数,眉头皱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但是我也听说,罗老板仁心大义,店中收留了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平素亦是处事温和,童叟无欺……” “闭嘴!”罗娘子冷声喝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听话我天天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现在只给我说说,余下的账要怎么办?老娘开店可不是为了做善事的!” 看她们针锋相对,旁人一声不敢吭,磊哥儿更是惊慌失措,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们。 唐时锦仍旧十分从容:“罗老板,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恭惟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从不认为人善就该被人欺,更不会认为罗老板有善心就该被算计,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罗老板相信,我绝对不是来耍罗老板的,我也没有这个胆子。” 罗娘子垂眼看她。 她瘦小伶仃,看人的时候还要仰头,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却叫人无法轻视。 然后唐时锦续道:“我现在没钱,但是我有办法赚到钱,”她一比地上的竹架子:“这就是我的办法。罗老板,做生意总有风险的,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机。我之所以之前不说,是怕你不答应,而现在……” 罗娘子截口道:“现在我也可以不答应!这点儿布料我还赔的起!” 唐时锦忽然笑了。 罗娘子一瞪眼:“你笑什么?” 唐时锦微笑道:“我笑,是笑罗老板真的是个好人。要是换了个人,他一定会说,我这些竹架子还抵不了一半儿布钱,大可以收了我的竹架子,还可以把我卖了抵债。” 罗娘子冷晒道:“你倒提醒我了?确实如此!” “是的。”唐时锦正色道:“而且罗老板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也无可厚非。” 罗娘子简直稀罕了,“那你不怕?” “我不怕。”唐时锦道:“我相信罗老板的人品。而且,罗老板,做生意终归是为了赚钱的,明日就是九月初九,大家都要放纸鸢,为长者祈福祈寿,街面儿上有的,全都是普通的纸鸢,七八成都是燕子。而我们这个,你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高下……我们应时应景,奇货可居,根本不用担心卖不掉的问题。 而现在,架子罩子都是现成的,大家只需搭把手儿,趁着上午把这些套好,下午我把它卖出去,卖得了钱,我立刻给你结帐,不过是耽误一会儿工夫,并不会短了银钱,岂不是两便?” 罗娘子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凭你怎么舌灿莲花,老娘偏偏不要!老娘生平最恨做事奸滑之人,今天老娘就豁出去不做这个生意,也不会白白叫你算计了去!” 她叫人:“香巧!把这些破竹子都给老娘烧了!” 一个妇人应声站了出来,拿着火折子就去点那些竹枝,很快就噼哩啪啦的烧了起来。 唐时锦皱紧眉头,退了一步。 第033章 一事不烦二主 罗娘子气势汹汹。 见她没有阻止,不由得微讶,斜眼看她:“你还真沉的住气!” 唐时锦垂着眼,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了,做生意,总有风险的,大概是我与罗老板没有缘份吧!” 其实她内心非常的笃定。 谈判之中,撂狠话发脾气的,并不难对付,因为越是这种人,越是心里没底。 而罗娘子发脾气都不让人收拾她,而是去烧竹子,就证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很大可能,她是在试探她的底牌。 因为她太笃定了,所以她认为她必有底牌。 可她真的没有底牌,她扮可怜,就是一种回答。 果然下一刻,罗娘子气哼哼的一挥手,那妇人就把烧着的竹枝踢开了。 罗娘子转回身,瞪着她:“别以为老娘是好惹的!等卖完了,不管卖了多少,除了欠我的银子,我要货款的三成!” 唐时锦一抬头,双眼锃亮:“成交!” 她抬起手要跟她击掌,罗娘子没好气的一把拍开:“赶紧干活儿!老娘可真是倒霉!让你给盯上了!” 她是个爽快人,嘴上虽然抱怨,却随即招呼人过来帮忙,吩咐完了,才转回来道:“你这小姑娘,胆子实在太大了!也就是遇上我,若是旁人……”她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并没被她吓住,她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冲着您的金字招牌来的嘛!” 罗娘子翻了个白眼儿就想走,然后唐时锦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 罗娘子道:“还有什么事?” 唐时锦笑着道:“罗老板,你难道没发现,这纸鸢儿还少一样东西?” 罗娘子愣了愣,缓缓的转回头,看着那边。 唐大总裁无节操卖萌:“罗家阿姐,一事不烦二主,我还在另一家店订了八十八个线滚儿,还请阿姐给我做个担保,咱们一起去取了来。” 罗娘子:“……” 她都被她给气乐了,一抽袖子:“谁是你阿姐!谁要给你做担保!你放开手!这生意老娘不做了!你这不要脸的小混蛋,我把你卖青.楼里你信不信!赶紧来人!把这孩子给我拖走!” 半刻钟之后,罗娘子和唐时锦一起去了街口的铺子。 罗娘子的金面非常值钱,掌柜的爽快答应下午结帐,等取了线滚儿出来,罗娘子狠狠的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小滑头!赶紧的!要是卖不了,我真把你卖青.楼里!” 唐总裁多年不卖萌,如今仍旧驾轻就熟,笑眯眯的眨眨眼睛:“放心吧!” 她小跑着去了。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把所有的纸鸢儿都套了起来,烧了的两个也补齐了。 吃了晌饭,贺家三兄弟也过来了,同着罗氏成衣铺的一个小伙计,几个人就在铺面前头,把架子一摆,数个纸鸢儿一出,半高不低的飘在空中,登时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风筝,绝大多数都是燕子,就是一个平板儿,而现在,唐时锦做的是立体的罩子,而且九月九毕竟是长寿节,所以她做了许多仙鹤形的纸鸢、寿桃形的纸鸢、甚至还有极其复杂的麻姑献寿,毕竟是绢布做的,看着就衣袂飘飘,特别高大上,特别显眼。 同时也做了很大众的重阳糕形状,这个时候的重阳糕,形如宝塔,上面有两只小羊,也是做的活灵活现。 花狼已经把小兄弟叫了来,一伙小叫花,跑来跑去的唱着莲花落:“九月九日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龟鹤遐寿送长者,麻姑仙桃祈寿归……” 一共就几句词儿,小叫花子不一会儿就记住了,贺家兄弟也是叫卖惯了的,很快就甩开膀子学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上来问价:“这个仙鹤多少钱?” “一两六钱六。” “什么?”那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儿:“你怎么不去抢?”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一两六钱六,一路顺溜溜,这九月九,长寿节,兄弟同心,老人长寿,买的就是个好彩头,求的就是个好兆头,你放个燕儿当什么?燕儿衔泥还是燕儿报春?可你放个仙鹤,都不用你张嘴,神仙就知道你是个大孝子,求的是老人长寿,家族兴盛……” 她的声音又亮又甜,一句一句嘎嘣脆,真跟唱歌儿一样,不光问价儿的听愣了,其它人也都听的顺耳极了,那人也不好意思骂了,犹豫不决。 贺元宵一头叫卖,一边就回头看她,心说你这棒槌,陪笑脸儿没用!这一点竹枝子就敢卖一两多,你也太敢要了吧!太不知行情了吧! 他自觉得做生意的经验很足,忍不住拽了拽她,唐时锦没理他,他又拽她,低声道:“你这不行,卖的太贵了!忒离谱!没人买的!卖个五六十文就不错了!”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儿警告他别哔哔。 贺元宵摸了摸鼻子,只能缩了回去,心说这可不能怪我,亲兄弟明算帐,我的三十文不能少! 唐时锦笑眯眯的续道:“一年才一个九月九,错过又要等一年,不然您瞅瞅这寿桃儿,寿桃儿才六钱六,买了寿桃儿,也叫神仙甜甜嘴儿……” 有人遥遥嚷嚷了一句道:“麻姑献寿多少钱?” 唐时锦也嚷了回去:“九两九!麻姑献寿九两九,老人活到九十九!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重孙子娶媳妇儿还得给老人家敬酒呢!” 众人轰的一笑,有人笑道:“这小姑娘这甜嘴儿,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 “还真是!”有人下了决心:“给我来个仙鹤!” 唐时锦立刻答应:“好咧!” 她一手抓住贺元宵:“您跟着这位,进去交钱,咱挑个好的!” 这一卖开头,瞬间就有不少人伸手:“我也请一个回去!图个吉利!” “就是!图个吉利!我要个寿桃儿!” 人渐渐多了,却忙而不乱,罗娘子那边也没掉链子,一个个出出入入,井然有序,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居然真的把风筝全卖出去了。 还有不少人赶过来却没买到的,有人老远嚷嚷:“小娘子!明天还来不来了?” “不来啦!”唐时锦也笑着嚷嚷回去:“要等明年啦!” 她抹着汗进去,罗娘子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十分随意似的递了杯茶过来,唐时锦也就接过来,咕嘟咕嘟全喝光了。 罗娘子道:“坐着歇会儿吧,顺便咱也对对帐,你卖出去多少个来着?记的不?” 唐时锦把茶杯一放,脆生生的道:“合计卖出九两九的麻姑献寿8个、一两六钱六的仙鹤30个、一两一钱六的重阳糕20个、六钱六的寿桃儿、菊花合计30个……总计一百七十二两,刨除之前欠你的十四两六钱,还有一百五十七两四钱,你拿三成是四十七两多,合计要给你六十一两八钱,中间你肯定要给熟人让几个钱儿,所以我给你六十六两,你给我一百零六两,咱们两家都顺顺利利的,如何?” 不光罗娘子,连正在拨拉算盘的女帐房都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带笑。 她说话真的是干脆麻利快,一番话听在耳中,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罗娘子不由得笑出声,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虽然大胆的讨厌,但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笑眯眯的叫帐房:“不用算了,就按这个数儿,拿银子给她!” 唐时锦笑道:“这位婶儿,我要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张十两的银票,其它的都折成碎银子,谢谢啦!” 那妇人看了看罗娘子,笑着应了。 罗娘子道:“怎么样,你晚上再做几个?明儿估计还能卖一批。” “罗家阿姐,”唐时锦道:“明儿我不做了,我劝你也不要再做了。” 第034章 借你东风 罗娘子微怔:“为何?” 唐时锦道:“这纸鸢儿卖的就是一个奇字,赚的是快钱,价儿本来就卖的高,高过成本,旁人要仿做太容易了,到明日,肯定就有不止十家卖,你信不信?而且他们卖的肯定便宜,到时候你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之前在你这儿高价买走的人如何处理?平白生事!” 罗娘子被她说的微微沉吟。 然后她笑眯眯的续道:“再说了,咱们吃肉,也得叫旁人喝口汤,对不对?” 不是她吹,她这一卖,最少解决了七八成的购买力,因为这个时间,本来就是大家都出门采买的时候,到明天必定会有人跟风,但跟风的卖不了多少,而且绝对会降价。 罗娘子不由讶异:“你这孩子,当真头脑清醒。” 她一个女子撑门立户,本来就有几分见识,很快回过味来:“你说的没错,明儿我们就不卖了!” 唐时锦道:“不过罗家阿姐,你若是想继续与我做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什么叫我想继续与你做生意?当我稀罕你这小滑头呢?只怕是你这小滑头,想巴着老娘不放!” 罗娘子看上去也就双十年华,生了一双雾蒙蒙的睡凤眼,菱角一样的红唇微翘,说话时微带鼻音,天生三分媚意,让她六分容貌也到了八分。 尤其这种风情,又是包裹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贤淑之下,顾盼间步摇微动,乌发拂面……内味儿真挺迷人的。 唐总裁半开玩笑道:“我可是财神下界,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怎会不找别人偏来找你?再说阿姐你也不是傻子,生意能做咱们才做,不能做自然就不做了。” 她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摸了摸美人玉手:“我借你东风,自然会还你财富,绝不会叫你吃亏的。罗家阿姐,要不咱借一步聊聊?” 贺家兄弟和磊哥儿缩在一边,简直叹为观止,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最关键的,罗娘子居然就真被她拉进去了,这到底是谁的铺子啊! 两人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外头女帐房已经把银子都准备好了,唐早还跟罗娘子要了些碎布条。 等出了门,先把线滚子的帐结了,一共花了九两多,出来看到了花狼,又很慷慨的给了他二两银子。 贺家三兄弟跟在后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卖的这么好! 虽然说30文钱半天工,已经非常划算了,可是想想这些东西卖了一百多两!他们就羡慕的嗷嗷的。 不过羡慕归羡慕,在唐时锦跟着罗娘子进去这会儿,他们可是听伙计绘声绘色的说了,唐时锦空手套白狼的经过的……简直听的惊心动魄。 后来看两人说话这么亲热熟稔,哪能想到之前的剑拔弩张? 反正要叫他们,他们是真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经过包子铺的时候,唐时锦买了两大包肉包子,给了他们一包,一边道:“身上带着银子,不方便在外头逗留,咱们还是尽快赶回村儿。” 几人当然没什么异议,然后唐早又一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笑着道:“几位哥哥辛苦了。” 贺家三兄弟的表情,就像是过年被塞红包的孩子,一方面要礼貌的推一下,另一方面,又怕推厉害了,真不给了……脸红别扭的不行:“唉,不用不用,说好多少就多少,总不能白沾你便宜,真的不用啊……” 唐时锦的眼神儿,在几人脸上一掠而过,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微弯:“几位哥哥别客气了,我以后没准儿要经常找你们帮忙。另外,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保守秘密,有时候还要帮我打个掩护什么的。” “哦,明白明白!”贺元宵秒懂,立刻把银子收了起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贺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也红着脸把钱收了。 然后唐早才道:“其实我还想做一个小生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若是愿意,自明日起,每天下午都过来帮我忙,或者一下午30文,也或者刨除成本,再刨除分给罗娘子的,我赚到的钱,咱们二八分。” 她还没说完,贺元宵就道:“愿意!愿意!我这一次绝不要几十文了,我要二八分!” 唐早笑了笑:“总之,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吧,明儿再给我信儿,我的要求不多,就一条……一切全听我的。” 贺十五讶然。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嚣张。 可是看她的神情,再想想今天的事儿,又觉得好像这嚣张,十分理所当然。 进了村下了驴车,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往家走。 这一趟,竹子完全不算成本,净赚八十多两,算是不错了。 她一路盘算,进了院儿生火烧水,两姐弟直接就着小河洗了脸,洗了脚,然后进了门,把门关好,磊哥儿已经拿着一根柴,小心的点高了油灯,然后把柴在地上蹭灭,随手放到了门边。 唐时锦问磊哥儿:“怎么了?累了?一路没听见你说话。” 磊哥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想快点长大。” 唐时锦吹着水,一点一点嘘着喝,一边随手揉了他一把:“长这么快做什么?” 磊哥儿道:“我想帮阿姐,今天好吓人,我都急死了。” “吓人?”唐时锦笑了笑,给他解释,“磊哥儿,今天看起来,我好像是在冒险,其实并不是。 首先,我们之前跟花狼吃饭时,他提到过,罗娘子背靠大树,却为人仁义,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娘子……她是一个好人。 另外,她这家店,已经开了几十年,是一家老字号,这种老字号,做的就是本地人的生意,做事通常都会谨慎,讲究和气生财,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影响声誉。 而我们背着这么一大蓬竹枝,人人都看到了,那她之后如果真把我们打一顿,抢东西卖人什么的,很难说清楚。毕竟说白了,卖完再结帐并不算错,熟了都这么做。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东西被抢走,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我们输的起。” 唐时锦一边说着,看了看小家伙,磊哥儿双手托着腮,坐在桌边,听的十分认真。 她就继续道:“而她是一个商人,商人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我们这东西,稍有些眼光就知道能赚……最关键的,她都已经做了这么些罩子了,不赚,她不就赔了?所以为了避免赔,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着我们把东西卖出去。” 她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在开始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包括现在我要做的,也是在我准备做纸鸢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并不是在冒险。你也不用担心。” 磊哥儿懵懂点头。 唐时锦揉了他一把:“那早点睡吧,明儿还有得忙呢!” 第03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家里也没有漏刻,只能估摸着时辰起床,仍旧晨练了一个时辰,然后吃了早饭,小姐俩就上了山。 唐时锦先去布了一个套兔子的陷阱,然后才带着磊哥儿去量竹子。 她做了一个类似卡尺的东西,两边用竹片卡着,看着差不多粗细的竹子就量一下,然后直径合适的,磊哥儿就过来系上布条,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系了几十根,算着就差不多够了。 竹林村到处都是竹子,两人从自家院子往上走,一路量过来,就到了矮坡上头,就见前头有一间小院儿,泉眼儿就在他家门前。 唐时锦去泉眼处洗了洗手,掬了一口水喝,结果站起来时,无意中往下瞥了一眼,居然正正好能看到她家院子,居高临下看的特别清楚! 她顿时有种背后站了个人的感觉……做为一个当过混混的人,这种感觉真的挺不舒服的。 她就带着磊哥儿过去叫门,想看看这地方是什么人住的。 结果一过去,就发现院门半开着。 乡下人,好多都像她现在住的,没有围墙,就是用荆棘竹枝围一下,然后门里弄个丫树杈,晚上挂住就行,主要是挡野兽,挡不住人。 而他这个,就普普通通一个门,院门半斜在地上,好像从来没关过。 唐时锦道:“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一边说着,就进去了,结果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推开堂屋门,伸头看了看也没人。 唐时锦退出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的。” 磊哥儿道:“怎么了阿姐?” 唐时锦把他提过来,让他站在旁边的石头上:“你看,从这儿能看到我们家对不对?那他平时要是偷看我们怎么办?” “偷看我们?”磊哥儿眨了眨葡萄眼,不觉得怎么样:“那就看呀!” “你这傻小子!怎么能随便看呢?”唐时锦找了个理由:“阿姐教你的都是绝世武功,你学会了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万一被这里的人学走了,那你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磊哥儿不明觉厉:“哇!” 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学的!” 唐时锦:“……” 她憋了好几秒,跟磊哥儿面面相觑,然后她转回身,推门进屋,绕过屏风,就见一个男人枕着手,双腿交叠,躺在光光的床板儿上,见她进来,就冲他挑了挑眉。 唐时锦咳了一声:“原来是炎叔啊……你住在这儿?” “嗯对。”他问:“绝世武功?” 唐时锦只能呵呵:“我跟舍弟开个玩笑。” 他眯了眯眼:“确实是玩笑,前天早上看你们比量的,也不怎么绝世。” 唐时锦:“……” 她十分不爽!! 可是人家好好的住在这儿,她又不能因为自己不舒服,就求人家搬走!更没法让他不看!说了他肯定也不答应,就算答应了也肯定做不到……毕竟现成的小八卦谁能忍住不看呢? 她都想看! 所以最终她只能默默道:“打扰了,再见。” 她扭头走了。 榻上的炎柏葳,缓缓的收起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 他身上薄薄的裋褐早已经汗湿了,头上也是一屋薄汗,英俊的面目带着浓浓的青气,身体都在抑不住的痉.挛,他攥紧了手掌,无奈的苦笑:“绝世武功什么的……你当爷不会么……” 话音未落,窗子上传来了叩叩两声。 炎柏葳动作一凝。 下一刻,她十分镇定的声音道:“炎叔,你需要帮助吗?” 他一愣,她续道:“水,或者吃的?要不要?” 他垂下眼,一时未答。 唐时锦站在外头,在心里给自己记着数,准备数到十,他不回答,她就走了,毕竟帮忙这种事情,也不能一厢情愿是不? 其实她刚进来时,还真没察觉不对,因为他那个架势,实在太唬人了。 可是她人都出去了,一回味,就觉得不对了。 相比起之前,这会儿的他,显得很弱气,脸色好像白的过份,声音也发虚……而且这么一想,就觉得他眉毛睫毛也黑的异常,好像是汗湿了,看起来状况堪忧。 所以她一时大女人心发作,就回来多了一句嘴。 脑海中已经数到了十,她正要拔步离开,就听窗子里头,他低声道:“要。” 唐时锦一挑眉。 他用这个沉沉的嗓子,带着七分强装的镇定和三分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一个字儿来,还挺撩! 她就道:“好,你等等。” 她知道他可能是病的厉害,灵泉水肯定有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敢往里加灵泉水。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神物一旦暴露,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所以她只是基于人道主义照顾他一下,她就直接在他家灶房生了火,烧上水。 然后叫磊哥儿看着火,她去陷阱里看了看,陷阱里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她拿回来收拾了,结果一看他家啥调料都没有!连盐都没有! 只能打发磊哥儿回家拿了,然后先把山鸡和竹笋炖煮了,兔肉她准备做个麻辣的,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贺元宵来了再剁就行…… 她打发磊哥儿站在石头上看着,一边就端着水进去,道:“先喝口水。” 她把水往榻边一放,然后转身。 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问:“你这是……起不来?” 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眼叹气:“我要是起的来,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么?” “折腾成哪样了?挺光鲜亮丽的啊!”她就过来,把他扶起来,扶到墙边倚着,一边道:“要不是我火眼金晴,都没看出你有啥不对!你既然会说话,就不能顺便求个救?” 他扬眉道:“上一回在街上碰到,你横眉冷脸的,让我怎么求?” 唐时锦:“……???” 她把碗递到他唇边,一边道:“所以?就算沦落到爬都爬不起来,也得别人主动开口?这位少爷,你脾气很大么!” 她虽然小小一只,但照顾人的动作,意外的周到,碗中的水不凉不热,他早就渴的狠了,一口气喝光,唐时锦一边扶他躺下,一边道:“还喝吗?” 他躺在榻上,睁眼看她,气弱的像在撒娇:“不喝了,有点饿。” “嗯,别急,”她道:“中午吃竹笋山鸡汤,再炒个麻辣兔子怎么样?” 他问:“麻辣的?” “你不能吃?”她道:“那你吃山鸡汤好了,反正我要吃麻辣兔肉!我好几天前就想吃了!” 他一张嘴,她指着他:“闭嘴!擎等着吃的人不许瞎提要求!”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036章 倚帅行凶 外头,磊哥儿估计是看到了贺元宵,大声嚷了起来:“元宵哥!元宵哥!在这里!上来!上来!” 但是贺元宵在下头,根本看不清上面,嚷嚷了回来:“你在哪儿?” 唐时锦也站到石头上,挥着手:“这里!往上看!在屋子这里!” 然而她错估了她十岁的小个头儿,贺元宵还在跳哒着傻叫:“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见!” 这么对着嚷嚷,感觉太傻了,唐老大就很机智的道:“从南边直线上山!屋子这里!” 其实这边是正南方不假,但因为她们的屋子坐向不正,所以方向其实是在院子的右前方的……结果贺元宵这个二缺,一出大门就往南边去了,足绕了快一个时辰才找过来。 唐时锦简直无语:“你是不是把脑子全炖豆腐吃了?看不见人跟着声音走也行啊!你就不想想,我们能嚷嚷,肯定是在看的到你的地方啊!哪里有屋子你都不知道?” 贺元宵委屈的道:“你说南边么!我就没多想。” 唐时锦没好气。 她本来想等贺元宵来了剁兔子的,这么一来她自己全干完了,想偷个懒都不行! 贺元宵瞅瞅她脸色,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忙:“二丫儿,那我还能干什么,这兔子你要做麻辣么,唉,你怎么还留了一盘儿,全炒了呗?” “闭嘴!”唐时锦道:“你先……” 她本来想打发贺元宵把她选好的竹子先砍着,然后中途一顿……她选的时候不知道这上头住着人,所以就近选的,现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了,她再把竹子砍稀了,那不是更容易看到? 她就道:“你们去把我系了带子的,再解回来。” 贺元宵奇怪的道:“解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系?” “不许多问!让你去你就去!”唐时锦挥了挥铲子:“不听话打死你!” 贺元宵缩了缩脖子,赶紧去了,磊哥儿自觉主动的跑出去给他带路。 唐时锦做了一个麻辣兔肉,辣椒大料炒的香气四溢,还特意加了豆瓣酱和冰糖,撒上小香葱和少许白芝麻……兔肉金黄、辣椒鲜红,白芝麻星星点点,一看就叫人馋的口水直流。 盛出来之后,洗了三遍锅去味,然后把留下的一盆兔肉切的极薄,用之前留的鸡汤当锅底,用涮火锅的法子涮熟,又调出一个料碗,就给他端了进去。 炎柏葳静静的躺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灶房里不时的呲啦一声,热油下锅,又不时的一连串嚓嚓声,她十分熟练的翻炒……辣椒独有的香气飘了进来,然后是兔肉的鲜香,酱油的咸香,再之后,就是混合在一起的诱.人味道,勾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按住了两天没吃的胃。 一个走神的空儿,她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 一碗白米饭,一碗竹笋山鸡,一碗兔肉片。 他看了一眼,问:“不是有麻辣兔肉?” 唐时锦瞪大眼:“你刚不是说不吃?” 他真情实感的愣了愣,“我并没说不吃,我只是问了问。” 唐时锦:“……???” 她十分无语的看着他,所以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她叉着小腰暴躁道:“你早说我直接一锅做了啊!我费半天事儿你又说你能吃??锅我都刷了三遍就怕留下辣味儿!” 他看着她    ,那眼神儿居然还十分无奈:“我只是问了一句,你不能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非说是我说的……” 她瞪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又无辜道:“我不知道你会单独给我做别的,你当时那个样子非常凶,更像是要毒死我,所以我没敢说话。” 唐时锦:“……???” 他又又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我就没有强加给你对不对?总之谢谢你帮我做饭,我饿了,你先让我吃两口等我有劲儿了再哄你?” 老子稀罕你哄? 她瞪他,他倚着墙,就这么看着她。 他内眼角很尖,眼睛狭长,五官俊朗,这么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倚帅行凶……其实她见惯了倚帅行凶的人,可是他直到此时,仍旧细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双手攥的紧紧的,显然仍旧非常难受。 可是外表却堪称平静。 真是够能撑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等着!” 她出去给他盛了一小碗麻辣兔肉,然后进来,又喂他喝了半杯水,挟了一片涮兔肉压在米饭上,拨了一筷给他吃。 外头贺元宵回来了,嚷嚷了一句:“二丫儿!解完了!我饿死了,吃饭吧?” 唐时锦隔窗应了一声:“你们先吃!” 贺元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跟磊哥儿坐下开吃。 唐时锦继续喂他。 炎柏葳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凶巴巴,其实真的很会照顾人,山鸡居然都是剔了骨的,三个菜轮着挟,米饭拨过来时,从来没掉了半点,真跟他自己吃差不多。 不一会儿一大碗米饭吃了进去,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唐时锦道:“行了,你要是两三天没吃了,第一次不宜吃的过饱。” 一边说着,一边又端了水来,喂他喝了半杯水,然后一手托着他头,轻轻扶着他躺下。 他大睁着眼看她。 唐时锦道:“真的不能再吃了,你看我也没用!” “不是,”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需要哄么,我这会儿有力气说话了。” “不用了!”她挑了挑眉:“看你病成这样,我懒的跟你计较。” 她收拾了杯盘就出去了,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凑过来,小声道:“二丫儿,这个人是不是姓炎?”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个人很可怕的!他……” 她指了指窗子,示意他有可能会听到,贺元宵会意,也就不再说了,改口说起了别的事:“二丫儿,我跟你说,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今儿满大街都是卖我们这种纸鸢儿的,我还去瞧了两家,这些人真不要脸,全都是照着我们的学的,还有的学了我们的竹架子,然后拿纸糊的,才卖二十文……” 唐时锦道:“这种一放上去就得破,多厚的纸都没用!” “就是说啊!”贺元宵一拍大腿:“有不少破了回来找的,连摊子都给砸了……” 唐时锦道:“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所以咱们卖的贵,才不会有人来找,就算来找,也好处理。” 贺元宵十分佩服:“怪不得你说今天不卖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唐时锦坦然认下:“对,我就是这么厉害。” 屋里的炎柏葳,轻轻笑出声。 第037章 我的味道 那个贺元宵十分话唠,听他叨叨着,也把事情听了个差不多。 然后三人吃完了,唐时锦收拾了,过来敲了敲窗子,道:“炎叔,晚饭时需要我过来一趟吗?” 炎柏葳道:“不用了。” 她点了点头:“那成,灶下还给你留了一碗鸡汤,一碗兔肉,你记得吃。我们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听三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出去了,随手还把柴门给他带上了。 唐时锦换了个地方,重新量竹子,隔了一刻多钟,贺十五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她一边量,他们就拿着锯子锯。 贺元宵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竹杯,”唐时锦道:“带盖的竹杯。” 其实大家长年住在竹窝里,竹杯子哪家都有几个,但是唐时锦想做的,是后世的保温杯那种,一咫多长的原竹杯,然后盒子也用竹子做成,不求像乐扣一样完全密封,但只要量好尺寸,直立时就不会漏水。 相应的,她也让罗娘子做了一批双肩包,杯子跟双肩包的侧兜是配套的,到时候一起卖。 因为八九月间,本来就是赏菊赏桂之期,就算过了九月九,也有不少出游的文人,肯定会有人买的,就算平时,那些书生肯定也会买,毕竟比起竹制的书箱,双肩包怎么也是轻巧漂亮的多。 贺元宵就道:“竹杯啊……” 他想说这玩意儿有啥好做的,又费事又卖不上价儿,可是想想之前……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贺家两个哥哥,比他更沉的住气,更是一声不吭。 他们昨天回家,把事情一说,贺老爹整个人都亢奋了,他翻来覆去的,起码说了十来遍:“我早就看出来二丫儿是个有本事的!”“我算明白了!二丫儿就是我们贺家的贵人!”“以后她叫你们听她的,你们就听她的!万不可得罪了她!” 贺家三兄弟,一向孝顺,对老爹的眼光见识也是佩服的,更何况之前亲眼所见,感受更深……而且周婆子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赔了,他们又没出本钱,不就是费了点力气么! 所以三人都很服贴。 唐时锦也很满意。 三个人忙了一下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又上山一趟,重新量出来三十来根,以一根竹子同样粗细能做出约十个杯子算,这些能有六七百个了,差不多够了,毕竟这也属于赚快钱。 量完了看时辰还早,她又去老地方捞了两条鱼,然后站起来跟磊哥儿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炎什么还活着没?” 下一刻,她抬起头,炎柏葳正大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脚下一停。 唐时锦都无语了!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莫名其妙的buff吗?每次她背后说点儿什么他都恰好听到?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比了比自己:“炎棽,棽离之棽,字柏葳。”顿了一顿,又道:“还活着。” 他的长相,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俊朗,眉睫漆黑,五官深遂,不笑的显得刚毅严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病过一场,这会儿他头发微乱,没背弓箭,没系兽皮束腰,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糙帅糙帅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了?” “嗯,”他走过来:“要烤鱼么?分我一条吃。” 唐时锦也没追问,就点起火头,然后又下水摸了两条上来,熟练的处理。 炎柏葳笑道:“昨天谢谢你了,我突然病发,都没来的及备水,差点儿没渴死。” 唐时锦道:“可你家灶房还有水啊?” 炎柏葳一默,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 所以即便是突发事件,你最后一点劲儿也要优雅的爬上榻,而不是保险的爬进灶房是不是? 还真是。 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的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他道:“你怎么忽然搬这儿来了?” “哦,”唐时锦道:“我是扫把星,我克亲,所以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的表情,还挺高兴的?” 唐时锦道:“我在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可难过了。” 口吻仍旧非常的轻松。 炎柏葳忍不住道:“为什么?你家人对你不好?你才多大点人儿,脱离父母要怎么生活?” 她抬头看他,那眼神儿……他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就一连串的道:“你得了什么病?为啥说犯就犯说好就好?你看起来也不像猎户为啥住在这儿?你家人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成亲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男的女的……” “停!停!好了……”炎柏葳扶额:“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不问就是了。” 唐时锦哼了一声,没说话。 炎柏葳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太小,你有……八岁没?” 她无语的道:“我十岁了!十岁了!” “行吧,”炎柏葳宽容的道:“就算你真的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弟弟,”他比了比磊哥儿:“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就不劳挂心了,”唐时锦道:“你长了个英明神武的糙汉子样,怎么这么八婆?” 炎柏葳看了她几秒,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烤了会儿鱼,他又道:“你怎么说也帮了我一次,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只不过……我可能护不了你们多久。” 唐时锦没拒绝,更没打算寻根究底,“哦。” 鱼不一会儿就熟了,唐时锦先挑了一个烤的最好的给磊哥儿,然后又给了炎柏葳一个,炎柏葳一尝之下,就是眉头一跳。 不是错觉!她烤的鱼,真的有味道! 他失去味觉已经七年了,这中间,唯一的一次尝到味道,就是上一次吃她的烤鱼!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天又尝到了! 炎柏葳不动声色的道:“这烤鱼味儿不错啊!调料从哪买的?” 唐时锦一愣,然后她若无其事的道:“我自己做的。” “用什么调的?” 她道:“酱油、蜂蜜、盐、胡椒粉、茱萸粉什么的。”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炎柏葳拿过旁边的调料竹筒,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然后就道:“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啊?”唐时锦脸上是货真价实的迷惘:“这都快用完了啊?你喜欢就拿去用吧!” 炎柏葳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 然后他问她:“你能不能再帮我多配一些?或者教我怎么配?” “可以啊!”唐时锦一口答应:“等我有空就帮你配。” 炎柏葳就收进了怀里。 然后三个人继续吃烤鱼,吃完一条,他拍了拍手站起来:“行了,多谢你的鱼!那我先走了。” “好,”唐时锦道:“回见!” 第038章 晌马 转回身时,炎柏葳笑容微敛。 这小姑娘古灵精怪,聪明的不像个小孩儿,要是她不肯给或者打趣几句,他可能还不会多想,可是她太坦然了,反而显得刻意。 给了他之后,她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自然……可之前她吃饭的时候,是很喜欢逗弟弟的,两人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摇头晃脑,表示很好吃,可是这一次,她弟弟看了她两眼,她才回过神来。 这差别十分微妙,他不注意当然发现不了,可是他正十分留意,当然就看在了眼中。 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炎柏葳握了握手里的竹筒,微微垂眼。 大概是他想多了,可能小孩儿只是不舍得吧! 不管怎样,下次就知道了。 他前脚走,后脚贺家三兄弟就来了,三人合作,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全都拖进了唐家院子,然后就开始做杯子了。 唐时锦过去和周婆子商量了一下,做杯子就用贺家的名义,之所以在唐家做,是图她家的地方僻静,而且由唐时锦承包伙食。 这个说词大家立刻就信了,毕竟谁也不觉得刚被赶出家门的唐时锦,有这个本事。 而且因为贺家一家子,上午要去县城,所以贺元宵还叫了四五个手巧的同乡帮忙,一天十文钱,管个晌午饭,到时候小周氏会过来帮忙做饭。 加上贺家人,十来口子人,而且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唐时锦早上一起来,就在忙活。 近晌午小周氏过来,两人合力,做了两大锅炖菜,三合面的馒头管饱,几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和小周氏就坐在屋里说话。 小周氏跟她道:“我听人家说,这两天,你家又闹腾了,说是听见家里吵吵,还有人看见你兄长从家里出来,脸上不大高兴呢。” 唐时锦道:“嫂子,我跟那家人没关系了。” “也是啊,”小周氏就笑了:“妹儿,你别见怪,嫂子下回不说了!凭我妹儿的人品和这聪明劲儿,将来找个如意郎君,日子比蜜甜,管那家人做甚!”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 然后小周氏又道:“妹儿,我是真喜欢你个机灵劲儿,要你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唐时锦道:“这会儿也就你们家不避着我了,我记着你们的情份呢!我也把你当亲嫂子。” 小周氏笑开来:“这话我爱听,说起来,我家三叔虽然人憨了点儿,不过心眼儿实诚,会疼人……” 等等!唐时锦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不会是想撮合她和贺元宵吧?贺元宵可是她兄弟! 唐时锦立刻道:“对啊,元宵哥就跟我亲哥一样,我拿他当哥的。” 小周氏咳了一声:“妹儿……” “嫂子,”唐时锦直接道:“我还带着磊哥儿呢,日后还不知如何,我一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儿,再说我才多大,别耽误了元宵哥。” 她说的这么直接,小周氏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那行,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劝你了。” 她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唐时锦拿着小挫子,继续打磨做好的竹杯,把那些毛刺刺都磨平。 一抬眼间,却见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唐时锦放下杯子迎过去:“炎叔?” 炎柏葳扫眼院中,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杯子去卖,”唐时锦笑道:“一天十文工钱,你要不要来?” “我就算了,”炎柏葳把手里的锦鸡递过来:“这个送你吃,我的调料啥时候能做出来?” 唐时锦接了过来:“要不你进来吧,我现在给你配,一会儿就成。” 炎柏葳应了一声,就跟了进来。 唐时锦就真的拿了个小盆儿,当着他的面儿,配了起来。 胡椒粉和茱萸粉她都下锅干炒过,放一点芝麻炒出香味儿,然后再加酱油蜂蜜之类的配料,配出来非常稠,她拿筷子沾了点尝了尝,就道:“你尝尝行不行?要不要再咸点儿?” 炎柏葳也拿筷子沾了一尝,“可以,就这样!要不你再加些辣椒粉?”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加了几勺辣椒粉,然后搅匀了装进竹筒里,炎柏葳笑着收起来:“这样我出去打猎,就方便多了,你放心,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回头打着了野鸡兔子,就给你送几只过来。” 唐时锦笑着点头:“那就谢了。” 炎柏葳摆了摆手就走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眉头紧皱。 之前的调料,他确实能尝到味道。 但这次的,却又尝不到了。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她故意当着他的面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同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时锦小松了一口气。 这调料,跟她之前的配比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灵泉水。 虽然他要调料,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个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长了个狗鼻子或者奇怪的舌头,尝出了灵泉味儿呢? 所以她一定要谨慎! 古代不比现代,穷人没人权,稍微有点儿小势力,就能把她抓回去严刑拷打……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捂好金手指! 毕竟没有金手指,她也未必不能发大财,但是暴露金手指,小命就危险了! 幸好,他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是她神经过敏想多了,原来他只是觉得好吃而已,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毕竟她从来不亏待自己。 院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二丫儿,你咋认识他呢?” “听说这人有点可怕!” “哦?”唐时锦问:“他怎么可怕了?” 几个人道:“听说他会点功夫!还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还打人!” “对啊,听说他以前是晌马!可吓人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晌马?不像,他没那个气质,他身上完全没有匪气,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怎么说呢,半个江湖人吧,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还有些放不下架子似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当个八卦听听,还挺好玩儿的。 一伙人越做越熟练,花了四天,就把几百只杯子全做好了。 唐时锦仔细的挑过一圈儿,只挑出来六百多个,然后把余下的几十个不大好的,暂时放家里了。 然后趁着午后,唐时锦把磊哥儿放在贺家,与贺元宵一起赶着驴车去了县城,把杯子卸在了罗家的库房。 第039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罗娘子倚在门边儿,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一边摇着,一边笑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三四天也叫久么?”唐时锦笑道:“阿姐莫非是想我了?” 罗娘子轻轻啐了一口:“少跟老娘套近乎!你这小滑头儿,一套近乎就没好事!” 唐时锦笑道:“阿姐怎么能这么冤枉我,这一次,可是你压我的货,不是我压你的帐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进了房,唐时锦道:“做了多少了?” 罗娘子道:“你画的头一种,做了四十多个,两个色儿,第二种,也做了三十多个了。” 唐时锦一愣:“怎么这么少?” 罗娘子嗔了她一眼,“虽然我瞧着也是新奇有趣,但只怕不好卖呢!故此……后两天我就没叫她们做。” 唐时锦皱起了眉头,她道:“你怎知不好卖?” “我试过了啊!”罗娘子道:“我算了一下,头一种的布料,本钱有约摸九十到一百来文,一个熟手一天能做三四个,所以卖二百文就不赔,若能卖上三百文就有的赚……” 唐时锦有些无奈。 她还是高估了这位娘子的魄力,早知道这样,她中间应该过来一趟的。 这种背包,要的是结实耐用,目标客户并非什么富豪,而是平民到小富的书生们,所以用的是葛麻,成本不高,主要是人工,竹杯同样成本不高,但是按她说的,卖三百钱一个,竹杯一百文一个,赚头就太少了。 罗娘子摇着扇子,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一溜,明明店是她自己的布是她自己的本钱也是她自己的……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她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虚。 罗娘子就道:“我当然也想多卖些银子嘛!可若是不好卖,做多赔多,新弄的东西,哪有一下子做几百上千的?总该稳妥些才好!” 唐时锦问她:“你刚才说试过了,是怎么试的?” 罗娘子道:“后头不是住着几个读书人么,隔壁有个小厮时常给他们跑腿,我就叫他拿去问了问,只要三百文,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算加上竹杯子,也未必好卖的。” 唐时锦道:“隔壁?小饭馆儿?” 罗娘子点了点头。 唐时锦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没钱的坏处了,又是刚刚开始,跟人合作,旁人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唐时锦道:“我问你,现在有一个癞子头乞丐,一身破破烂烂,头顶上流着脓,拿了一盒胭脂过来想卖给你,很便宜,你买不买?” 罗娘子一愣,她道:“哪怕这胭脂再漂亮再精致你都不会买,对不对?在许多酸文假醋的书生眼中,饭馆一身油腻的店小二,还不如你眼中的乞丐!而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店小二,居然敢对他们书生的事情指手划脚,还要卖给他们书包,你说他们会不会买?不给钱白送他们都未必要!” 罗娘子都愣住了。 分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她不说,她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唐时锦道:“自来做读书人的生意最讲究,士农工商,文人们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很多在我们看来意义不大的事情,书生们都愿以死坚持,所以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最大的忌讳就是,万万不要求他们买。” 罗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时锦话锋一转:“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你守着这么大的铺子,这么多人跟着你吃饭,你考虑周全些也是应该的。” 罗娘子绞着袖角没说话。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背,又道:“别急,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要你打听的事情?” 她上次走的时候,就请她帮忙打听镇上读书人的事情,不管哪方面,不管是谁,沾点儿边的都要。 虽然按部就班的卖,她也自信能卖出去,但要是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罗娘子叹了口气,就徐徐的道:“县城最大的学堂,是程家学堂,据说里头足有学子一百余人,授业的先生中,有一个姓韩的举人,据说是因为父丧,所以暂时没有再考,就留下来教学生了,这一耽搁就是五年。还有一个姓程的秀才,祖上就是创办程家学堂的人,余下还有一个生员。就是因为有一个举人坐镇,听说还有一点才名,所以这程家学堂,才这么多人的,邻县也有不少来求学的。” “这程家学堂,最早是一个告老的官员创办的,后来家族败落,渐渐无力支撑,后来,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吧,就有一个姓郑的出了一笔银子,接管了这个程家学堂,只是因为程秀才还在,所以一时没改名字……听说这姓郑的很是礼贤下士,经常亲自去学堂里见学子,送一些笔墨吃食,十分周到。” “对了,还有个小八卦,这韩举人,今年已过而立之年,还没成亲呢!据说他少年时订过亲,都已经议定婚期了,但女方不知为何毁了婚,然后就一直没成亲。” “但是这县城中,最出名的文人,却不在程家学堂,而是一个旅居在此的文人,姓桃,名叫桃成蹊,据说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他太阳宫有个桃花痣,样貌极为俊俏,所以旁人都叫他桃花公子,我还曾见过他一回,长的确实不错,而且脸上时常带笑,十分和善,诗文处我虽不懂,却听说是极好的。” “也因为有这个桃成蹊在此,所以这边还有几个旅居的文人,大多住在八步客栈,时常聚在一起,游个湖什么的。” “还有个画家算不算?姓廉,人称廉二爷,也有很多人叫他画疯子,据说很有名气,画的画一幅就能卖二三百两,可是又总是随手花了出去……” “还有……” 罗娘子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仍旧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那姓郑的,是做什么的?” 罗娘子道:“姓郑的?他叫郑清源,崇文书局你可知道?听说就是他们家的生意,在茂州也算是大富之家了,家族都在府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他岳家是开酒楼的,而他在这方面也有几分本事,如今县城的三尺楼就是他夫人开的,正因为他做的事情有辱斯文,故此,才不招郑家家主待见,才会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的。” 唐时锦细细的听了,就站起来道:“好,就是他了!” 罗娘子道:“什么就是他?” 唐时锦道:“阿姐,我叫你做几个盒子,你可做了?” 罗娘子道:“做了。” “好,”唐时锦道:“一样装一个书包,我去郑府拜访一下。” 罗娘子讶笑道:“你一个小孩儿去郑府?人家认得你是谁啊,你不怕叫人大棍子赶出来嘛……” 她说笑到一半儿,看她神情认真,不由得中途收住,半晌才道:“好!” 她就真的叫人把现在做出来的书包,一样装了一个盒子,唐时锦叫贺元宵跟着她,出来又叫过花狼来问了几句,然后就直接往郑府去了。 第040章 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 一听说要去什么富商老爷家,贺元宵的腿都抖了:“二丫儿,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从来没跟这些贵人打过交道!你找罗娘子讨个人不行吗?” “你担心什么?”唐时锦一边走一边道:“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谁还天生就什么都会了,不会就学啊!你也不用担心,你只管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给我站直溜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贺元宵:“……” 可我腿软!我站不直溜! 很快就到了郑府。 门房倒是还客气,虽然她是个小孩子,衣裳破旧,也没有呵斥,只道:“你有什么事?可有名帖?” 唐时锦心里更定了三分。 下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主人的态度,这个郑清源,看来就是走礼贤下士路线的。 唐时锦直接上前,塞了一锭碎银过去:“我姓唐,烦小哥儿通报一声,只说我有关于程家学堂的事情,要与贵府老爷叙谈叙谈。” 门房不想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上道,出手还挺大方,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道:“好。那你等着。” 他就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下头便把她请了进去,贺元宵惴惴不安的跟上。 花厅里,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 郑清源看上去约摸二十几岁,身量瘦长,一身锦袍,大概是平日里笑的多,两眼角嘴角都有些笑纹儿,但双眼犀利冷静,显然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他负手而立,并未上前相迎,却也未坐下,以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态度算不错了。 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利利索索的行了个礼,道:“唐二见过郑老板。” 贺元宵捧着三个盒子,慌里慌张的跟着上前,一个礼行的乱七八糟,郑清源的眼神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贺元宵脸都红了,只觉得给唐时锦丢了人。 但郑清源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敷衍的还了个礼:“你是何人?” 唐时锦落落大方道:“我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姓唐。郑老板唤我一声小唐便好。今日冒昧打扰,是想请郑老板看一样东西。” 她直接回手,接过了贺元宵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给他看。 背包大略按着后世的双肩包样式,底子加厚,肩带也加宽,上头手提处,有可以拆卸的防雨油稠,平时系着,有雨可以拉下来,遮住背包,同时前头也有可系的胸带,腰间也有调整带,一侧的侧兜已经放了竹杯。 郑清源倒也有些眼光,一见之下,就很感兴趣,接过手仔细的看了看,道:“这是读书人用的?” “正是,”唐时锦又把下面的两个,也打开让他看了:“这个略为简易,下面的更精致更实用。” 郑清源细细看了,沉吟良久:“你叫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唐时锦微微一笑,向他略一拱手:“唐某姑妄言之,若有说的不妥之处,还请郑老板不要见怪。” 他挑了挑眉:“自然。” 唐时锦便道:“本地程家学堂,乃程家祖上兴办的,这几十年来,也一直由程家养着,现如今程家虽然败落了,却仍旧留着文人的一份清名,而唯一成器的子孙,如今也仍在程家学堂任教,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一心守住这‘程家’二字不肯让步。此事不宜强求,以至于,郑先生您出钱出力,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清源直听的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低头慢慢的喝着茶。 唐时锦续道:“从来文人最难讨好,远不得,近不得,想来郑老板也是为难,故此唐某此物,岂非解了郑老板的燃眉之急?据我所知,郑家也做文房四宝的生意,郑老板不如备一管墨锭,就放在这里,” 她提起书包,指了一下另外的侧兜,“书包竹杯,我们只求财,不求名,所以这现成的名儿,便是郑家的,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日常所用之物,比起故示的风雅,岂不是显得一片赤诚?讨了文人的好?” 郑清源双眉微皱,半晌他才道:“未必!”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没再说,只微微摇头。 这个人十分谨慎,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落人口实。 唐时锦察颜观色,瞬间了然:“郑老板,恕我直言,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功利性太强,说句不好听的,给口饭吃就想以恩人自居,自然会叫这些文人讨厌排斥,而这些人,偏偏又确实承了你的情,不能不认,所以只能暗暗的斥一句铜臭,你戴上了这个帽子,故此做什么事都是铜臭的,是也不是?” 郑清源挑眉,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连笑容都没变过。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垂了眼。 唐时锦也是微微敛睫。 因为传言毕竟不能尽信,所以她也曾想过,郑清源所为,也有可能是藏拙,但是看他的表现,显然并不是。 她下头的话就更顺溜了:“可是郑老板,要破此局,又有何难?我方才说了,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故此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咳咳……” 她故意装做失言,透出了一点对文人的轻视,郑清源嘴角微勾,神情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然后她续道:“总之,这会儿你在这些人心中,便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洗白。” 郑清源问:“洗白?” “正是。” “如何洗白?” “有很多办法,例如……”唐时锦整了整神色,粗着嗓子道:“不瞒诸位,郑某曾有一挚友,与郑某少年时便相识,郑某自小不学无术,我那友人,却是读书敏速,闻一知十,年少轻狂之时,也曾屡屡与我言道,若有一日蟾宫折桂……” 她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却不想,壮志未成,却英年早逝,郑某每每想起,便觉摧心剖肝,想我不过一介商贾,铜臭满身,枉活于世,而他惊才绝绝,却早归黄土……” 郑清源先是惊讶,睁圆了眼睛,随即便是目光变幻,显然已经意动。 唐时锦也没再往下演,她转头道:“文人要示清高,你就捧他们一捧;过于殷勤会遭人轻视,你就给他们一个理由。总之,投其所好,先抑后扬,愈是骂过你的,知晓‘真相’之后,就愈是愧疚……郑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吗?” 室中一静。 郑清源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斥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我是真心敬重读书人的,岂能口坠天花欺骗他们!你这番话,未必太过小人了!” 第041章 她心头挚爱 贺元宵下意识的往后一仰,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哪里进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大院,又哪里见过这样锦衣华服的贵人? 听唐时锦侃侃而谈,他已经是听的两眼蚊香,如今郑清源翻脸怒斥,他更是吓的呼吸都屏住了。 唐时锦却是不慌不忙:“我本就是小人……郑老板不必担心,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图的只是赚钱,绝不会对外泄露一字半句。” 她顿了一顿:“我只是想跟郑老板做生意而已。” 郑清源道:“我却不想跟你做生意!” 唐时锦笑了笑,背着手儿上前一步,气定神闲:“郑老板,你是否觉得,你我还未商定任何事,我就哗哗哗的把底牌全亮没了?故此,你完全不用与我合作,直接借我之计翻身洗白,然后用你们郑家书局现有的东西,去做此事,既保密又省钱?” 郑清源是真的惊讶了。 的确,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小姑娘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太沉不住气…… 没想到,她居然是故意的? 唐时锦微笑道:“郑老板,我敢说,自然就有十全的把握。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话说到这时,你也该忘了我的年龄身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了……否则,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找的。与我合作的人,不够聪明,我可是不要的。” “呵!”郑清源慢慢的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唐时锦笑了笑:“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我这个东西好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说起给文人送礼,你就会立刻想到文房四宝。恰好你们郑家的店铺就是做这个的,现成就有,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房四宝,这是收在房中的东西,除非熟到同室而居,否则的话没有人会看到,就算看到了,若不是真的好极,也没有人会留意。” “这世上自然有诚心向善之人,以及一心崇文之人……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俗气,我最看重的是钱财,我求名,最终也是为了钱,所以我希望能一举多得。我的意思是,我送出这份礼,并不止是为了在这一干学子心中,留下一份人情,同时还想对我的东西进行进一步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多人来买。” “方才我说了,文房四宝是一个存在房中的东西,而我这书包,平时不会用,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用……而学子出远门,是为了什么?大多是为了应试,他们结识的也都是学子……满眼竹制藤制的笨重书箱中,出现一个如此轻便美观好用的书包,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感兴趣,再询问一二,也许还会拜托什么人来买,这样一来,我们的口碑就打出去了,后续会有更多生意。这样岂不是比送文房四宝要划算的多?” 郑清源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了些许赞赏之色。 他道:“有道理。只是晚了一些。” 他顿了一下:“若这个东西,能早一点出现,赶在府试、院试之前,倒是十分合适,如今已经是九月,今年又非乡试之期……岂不是有些时机不对?” 唐时锦道:“这话,我有些不好说。” 郑清源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会儿又不好说了?” “也是。”唐时锦不由得一笑:“其实郑老板说的有道理,这书包若能早一点有,自然就能早一点看到成果……但它偏偏是现在才有的,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藏拙。” 他慢慢的道:“藏拙?” 唐时锦道:“我方才说了,郑老板之前所为,邀买人心的意图太明显,但这个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可以随意找个由头,例如挚友生日,相识之日,等等,岂不是显得更加至情至性?不用你自己说半句,大家自然都会明白,不年不节不试的,送过来当然是不图什么的。” 郑清源道:“这话牵强了。” 唐时锦不接这话:“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不好说的地方了……我本意是听闻,郑老板身后有崇文书局,故此,这东西可以在崇文书局发卖……这中间,一是郑老板愿不愿,二是郑老板能不能,然后才是藏不藏拙的问题。” 她说的隐晦,郑清源的眼晴却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话他懂了。 把这东西放到郑家的店铺,当然可以,而如果从藏拙这方面来说,这个时间,反倒更合适,显得更随意,没有目的,才更加不引人注意。 他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却被他的好二弟设计,逼到这穷乡僻壤,别的没有,拜老爷子那点愧疚之心所赐,银钱却是不缺的。 花大价钱买一批“偏门”的东西,并不显眼,又不会显得无能,就算能成,也偏于险胜,不会让二弟警惕,就算不成……能恶心他一把也很不错,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银钱。 郑清源再次对唐时锦细细打量。 他问:“你倒是好口才!你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唐时锦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含笑道:“竹林村,唐时锦。” 郑清源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是谁?师从何人?你今年几岁了?” 唐时锦笑道:“世上从来有生而知之,亦有天赐奇缘,郑老板不必多心……我不过一村姑,今年十岁,无父无师,我多说郑老板也未必信,不如郑老板自己去查。” 无父无师??郑清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举了举茶杯。 他习惯了端茶送客,端起来才想起她未必懂。 不想唐时锦却懂了,站了起来,“今日打扰了,唐某先行告辞,若郑老板有意,可以去罗氏成衣铺子找罗娘子,我时常过去。” 罗氏?郑清源又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拱手辞出。 贺元宵一出郑府大门儿,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唐时锦也不催他,就背着手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其实她也有点累。 毕竟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一直在察颜观色,做出判断,及时修改战术等等。 她以前当混混的时候,察言观色为的是命;后来当了大总裁,察言观色为的是钱。 钱和命都是她心头挚爱,所以在超强的动力之下,她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郑清源谨慎冷静,更注重实际,不在意态度,也不会因为小孩子就轻视,所以她只要言之有物,大可以锋芒毕露。 她在脑子里快速复了一遍盘,再转回来时,贺元宵还没起来。 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奈何腿就是软的不行,站不起来。 他讪讪陪笑:“对不住啊二丫儿,给你丢脸了。” 第042章 一捏就死的小村姑 唐时锦道:“没事儿,不丢脸,我们本来就是小老百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做什么都不丢脸。” 她顿了一下:“元宵哥,你要明白一件事,其实一个人的举止,在很多时候来说,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你足够厉害,你做什么都是真性情,如果你分量不够,你表现的再无懈可击,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一边说着,她摸了摸他的头。 她个子很小,摸他头的时候都不用弯腰:“所以,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努力上进……也许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也许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 在这个世界上,最会画大饼的就是混混头子。 因为混混这种生物,过了今天没明天,不做梦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反正贺元宵被她这两碗鸡汤灌的满腔热血,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雄赳赳的跟着她就回去了。 而这一幕,也被门房悄悄的告知了郑清源。 “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这小姑娘的口气,还真是大过天! 郑清源转头就打发人去查她的底细。 而那边,唐时锦也回了罗氏铺子,跟罗娘子简单的说了说。 罗娘子直听的目瞪口呆。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跟郑老板搭上话,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生意给谈成了。 半晌她才神情复杂的道:“你,你说的这么不客气,就不怕他翻脸?” 唐时锦笑道:“这不是没翻脸么?” 罗娘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什么:“算了,算了……我,我叫人拿两件衣裳给你吧。”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 罗娘子道,“不用你交银子,送你穿的!” “真不用,”唐时锦道:“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故意的。” 罗娘子道:“那是何道理?我只知先敬衣衫再敬人!” “阿姐,”唐时锦很认真道:“我如今的年纪身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所以不如就这样,一照面儿,穷、小、女子,不起眼到了极点,之后我但凡说点什么,都很容易叫人惊艳。” 罗娘子呆了半晌,一扇子拍到了她脑门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滑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唐时锦笑了笑:“没办法,我如今之‘势’无可再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说话确实需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如果我的话中,只有一点或两点让人耳目一新,他们只会觉得是有人教的,或者凑巧了,未必会重视,所以我必须要有很多亮点,振聋发聩,才能让他们记住我。” “在这种时候,‘势’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如果我的‘势’不是这么弱,会有很多话我不能说,但现在,就算我揭破他们的私心,他们一调查之下,发现我只是个一捏就死的小村姑,他们的警惕之心也会消掉,最起码不会生出杀人灭口之类的心思,因为他们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罗娘子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你这小孩儿,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人都叫你算计了去!”一边说着,她又问她:“那,郑老板,确定上钩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你放心,阿姐,他明日下午,可能会来你这儿找我,顺便试探你我的关系,你只同他说,我后日巳时之前,会到你这儿,生意到时我会同他谈,之前的事情他若是问,你也照实说就好。” 罗娘子点了点头:“好,你放心!” 她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啊,这郑老板一个老江湖了,居然这么老实。” 唐时锦看看她,含笑不语…… 阿姐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忽悠的可不止是郑老板,我此时此刻仍旧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呐!毕竟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运气好,我就是这么厉害这么靠谱,你才能好好的给我当小弟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才起身走了。 她买了好些种子,顺便还从旁边的崇文书局,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就是儿童启蒙标准读物三百千,然后又买了一堆吃的,还买了几斤排骨。 贺元宵还在旁边叨叨,“你买书干什么啊?你认字吗?” 唐时锦在自己那一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不但学渣,还带头鄙视人家学霸,后来进了社会,吃到了没文化的亏,才又开始把书本拣起来,恶补了几年,自觉得也是个文化人儿了。 这个年代的文字,其实就是繁体字,认识繁体字,属于华人莫名其妙的天生技能之一,所以她还是认识的。 唐时锦道:“认识的不多,回去跟磊哥儿看看。” “磊哥儿?”贺元宵奇怪:“他脸都……我是说他那样了,不是不能考秀才了么?”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谁说不能考秀才就不念书了?读书可以明理。” 再说了,磊哥儿脸上的伤,灵泉水肯定能治好,这么一说,她又折回来,去药铺花了七两半银子,买了一罐去疤膏。 进了村,驴车在贺家门前停下,临下驴车的时候,她还跟贺元宵说了一声:“我觉得这杯子还是得做,看郑老板的意思,估计想玩儿的大一点,明儿下午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说怎么挑竹材,正好天不冷不热的,回头你们从村里找片空地做吧,送饭让嫂子送。” 贺元宵道:“你又要去干什么啊!你怎么知道郑老板还要啊……” 她随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听话,另外,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 贺元宵被她一拍,莫名就乖了:“好了,知道了。” 唐时锦下了驴车,却迎面碰上了唐有德。 她现在属于鱼归大海,怀揣着成为天下首富的梦想,大展拳脚,早把渣爹一家扔到了脑后,乍一碰见还愣了愣。 但她随即让开几步,一言不发的走了。 开玩笑,断亲书白写的?舆论白刷的?现在本朝律法上他都不是她爹了,她理他干嘛! 唐有德也是没想到。 当时他气头上写了断亲书,事后还是有几分后悔的。 毕竟“天赐神药”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他就跟天赐神药的闺女断了亲,怎么也是有点不好说。 而且再想想,那天晚上也不像是叫扫把星克的,更像是朱氏下错了药。 可断都断了,他当然也不会再去找回来。 但他真没想到,那逆女见了面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他气冲冲的回了家。 把事儿一说,朱氏就十分欣喜,趁机上了半天眼药。 唐时珩微微垂眼。 他是有脑子的,他当时就想清楚了,那件事情,分明就是朱氏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 是她下药害了全家,然后贼喊抓贼,赶走唐时锦和唐时磊,为的是警告他! 但就算想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益,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推了一把。 唐时锦不理唐有德,并不奇怪,从偷钗之事后,她就对父亲没了情谊,但是……听说唐时锦最近跟豆腐坊贺家走的近,似乎是贺家小儿子看上了她,而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小有资财,所以,他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跟唐时锦暗中走动起来才好。 怎么都是一条退路。 第043章 还想跟爷玩儿 朱家人各怀心思,而唐时锦姐弟,正吃的满嘴流油。 唐时锦从县城买回来两只烤鸡,然后用早上发下的面,摊了几个三合面的饼子,两边烤的略微焦黄,把中间切开,鸡肉撕成条放进去,阿呜一口,这才叫外焦里嫩! 两人饭量都不大,本来吃一个也就饱了,但是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两人又切开一个,一人吃了半个。 吃完撑的不行,唐时锦想起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给磊哥儿看,磊哥儿有些惊喜:“阿姐,我还能念书吗?” “能啊!”一看这傻孩子居然喜欢念书,唐老大十分感动:“当然能!必须能啊!” 磊哥儿迟疑的道:“可是,我脸坏了,不能考秀才了,念书就光费钱了。” “没事儿!”唐时锦把罐子掏了出来:“阿姐给你买了药膏,涂上一阵子,疤就消了……” 小家伙惊喜的扑在她膝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唐时锦道:“你先自己看着,等回头阿姐给你请个先生……” 她激励他:“你看我们现在就是个小老百姓,什么人都能欺负,假如说有一天,磊哥儿成了秀才,考上状元,那阿姐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小家伙连连点头:“嗯!磊哥儿给阿姐考状元!” 唐老大小小心虚,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反正她生平最怵念书,出去打架都比念书强! 于是她无比殷勤的做后勤工作,烧了水,给小家伙洗了个澡,然后手指沾了药膏,又少少的掺了一点灵泉水,小心的涂在了他脸上。 油灯下,小家伙乖乖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呀颤的,满是期待,唐时锦被萌的不行,涂完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磊哥儿张开眼,小声道:“阿姐。” “嗯?” 他却没再说话,只乖乖的躺下,两只手分的开开的,在身体两边,生怕碰到药膏。 唐时锦也没再说,把罐子放在他枕边:“睡吧,傻小子。” 早上唐时锦一起来,先生了火,把竹笋粥熬上,昨天剩下的鸡肉和饼子,直接放在灶边煨热。 等两人练完功夫,竹笋粥也熬好了,两人盛上粥吃早饭,结果正吃着呢,就听有人吆喝了一声:“给我留一个……” 唐时锦:“……??” 她往上看了一眼,不到一分钟,炎柏葳就过来了,非常熟门熟路的自己开了柴门进来,就在桌边坐下:“芳邻,蹭个早饭。”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偷看我们练功夫了?” “没有。” “没有我这边刚练完你就看到我们吃饭了?” 炎柏葳道:“我只瞥了两眼,”一边说着,他看她没意思要请他吃早饭,就自己站起来去了灶房,自己盛粥,自己拿饼子夹肉……一咬进嘴里,舌尖就尝到了饼的香甜味道。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道:“你给我做的那种调料还有没?” 唐时锦做人很江湖,请客吃饭上从来不小气,就真的进了灶房,把调料罐子端了出来。 调料里粥里都没有加灵泉水,只在面饼里加了一点点,看炎柏葳沾了调料在饼里,吃的津津有味,唐时锦倒是松了口气。 再次证明是她想多了,他纯粹就是喜欢那种调料而已。 她收回了视线,炎柏葳并没抬眼,却察觉到了,嘴角微勾。 小屁孩儿,还想跟爷玩儿! 他悠闲的喝了一口粥,一边随口问她:“今天不做杯子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道:“你这是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些。” 唐时锦挑了挑眉:“炎叔,你是不是不习惯欠人家情份啊?所以必须得赶紧还回来?要不这么着吧,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你就帮我,把你家的泉眼儿分个流。” 炎柏葳愣了一下:“分个流?” “对啊,”唐时锦道:“我在你的下游,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泉水里泡脚吐口水?用起来不放心!所以我们不如这样,把你家门口的泉眼儿,分成两股,一股你用,另一股,我找人用竹子合起来,连落叶什么的都不要有,那样我在家,想干嘛就干嘛,想喝水直接喝就成。” 炎柏葳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她道:“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这就是我的要求。” 炎柏葳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他笑道:“我的命,我自己觉得还挺值钱的,你确定这么点小事儿,就用了这个人情?” 唐时锦拿出了奸商的作风:“那要不,先用一半儿?” “别,”炎柏葳笑道:“那半个救命之恩,先搁着吧,今儿这点小事……你直接请我吃顿饭就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 于是吃完饭,唐时锦去借了一个锄头,两人就上了山。 那泉眼儿,就在炎柏葳院子前头,是天然形成的,只有脸盆大小。 炎柏葳单手抓着锄头,仔仔细细的把泉眼儿拓宽,清除掉杂草碎石之后,泉水更是骨嘟骨嘟的冒了出来,溅起来的水花,足有膝盖这么高。 炎柏葳道:“你去拣些石子,我把这儿砌一砌。”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在周围转着拣石子,沿着小河一路走下去,拣到的石子全都是光滑的,等回来的时候,泉眼已经比井口都大了,炎柏葳横着分出来一股,往他院子走,然后把泉眼儿仔仔细细的砌了起来。 砌完了,看着顿时高大上了不少。 然后炎柏葳又挑着比水桶略粗的老竹,砍了几株,打通了,整整齐齐的摆进了河道里,把多出来的地方又用石头泥土盖结实了,中间有弯着的地方也都改直了。 这段路其实真的不算长,他动作又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在院子贴近篱笆的地方,再一次拓宽,挖出了一个圆圆的水槽。 这一次不用他说,唐时锦就赶紧去找石子了,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所以她对石子的要求也高了,走了一大圈儿,还顺便采了不少香菇和猴腿菜。 回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把河道改好了,这一道本来是斜在她院子里的,多少有点碍事儿,但一改之后,只余下了角上一个水池,两边分出一尺多宽的进出口,进口略短,出口略长,方便偶尔洗洗脚什么的……总之漂亮极了,而且又不占地方,连大缸都不用买了。 唐时锦美滋滋的夸他:“棒呆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接地气!” “什么?”他没听懂:“什么叫接地气?” “就是吧,我感觉你这种人,应该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个风格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洗手做……洗手弄河道。” 炎柏葳失笑着没说话。 第044章 过目不忘? 磊哥儿一直坐在门口看书,看两人闲聊,这才过来问她:“阿姐,‘百而千,千而万’后头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要伸头看,就听炎柏葳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他偏头看了磊哥儿一眼:“你在学三字经?” 磊哥儿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他就继续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然后就一直背完。 唐时锦哟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炎柏葳被她给说乐了:“三百千也叫有学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起当年那些学霸们,一脸惊奇的问她“这种题你也不会?” 呵,想想就内伤。 有点想揍他。 然后磊哥儿把三字经从头读了两遍,问过他说没错,就又拿了那本百家姓来:“炎叔,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念一遍?” 炎柏葳有点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你以前学过?” “没有,”磊哥儿摇了摇头:“我以前只学到‘百而千,千而万。’” 炎柏葳愕然:“你以前只学了一半,后头我念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磊哥儿愣了愣,点点头:“对呀,我怕你明天不来,我就先记住了。” 炎柏葳惊奇的拍了他脑门一下:“当真?这百家姓,你之前可学过?” 磊哥儿诚实的摇头:“不曾。” “好,”炎柏葳就把百家姓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他背的时候,磊哥儿就跟着念,等念完了,磊哥儿头一遍还有点磕巴,他再一路教过来,第二遍之后,磊哥儿就十分流畅的背了下来! 炎柏葳道:“过目不忘,小唐姑娘,你这个弟弟……厉害了。” 唐时锦也很惊喜:“真的?他背的是对的?太好啦!磊哥儿,等回头我请了先生教你,等先生走了你再悄悄的教我,这样就没人笑话我了咩哈哈哈~~” 炎柏葳:“……??” 这是重点么? 他又无奈又好笑,磊哥儿倒是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对了,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还得请你吃饭来着。” 这会儿,家里还有之前炎柏葳拿来的锦鸡,去县城时买回来的排骨,她就做了一个菌菇排骨汤,爆炒鸡丁,连采来的猴腿菜都用蒜泥拌了。 猴腿菜在现代都成贵族菜了,几十块一斤吃不起,可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拿来炒肉也可以,或者直接开水一煮,切成小段儿,加点生抽、辣酱、蒜蓉拌拌,特别清香脆嫩,她还挺喜欢吃的。 这边菜刚出锅,贺元宵也过来了,提着一条鱼,老远就叫:“二丫儿……” 叫了半声,他踏进门,看到了炎柏葳,不由得一愣。 炎柏葳冲他点了点头,继续给磊哥儿讲书,贺元宵进了灶房,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把菜端过去,”唐时锦指挥他,一边又道:“我们趁上午把泉眼儿改了改,所以我请他吃饭。” 贺元宵哦了一声,就把菜端上去了,那头唐时锦一掀锅盖儿,贺元宵又是一惊:“白面馒头!你今儿咋直接吃上白面馒头了?” “家里只有白面了,没来的及买,”唐时锦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贺元宵愤怒的压低声音:“那为啥我来的时候不吃,他来就吃白面馒头?”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是三岁小孩么?你眼里就只有馒头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元宵又是一声惊呼:“还有排骨汤!”他控诉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唐时锦扶额,指了指他:“别废话,听到没?端出去!” 贺元宵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桌子小,唐时锦直接把排骨汤放在了一边,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把鸡丁和猴腿菜摆上了,拿竹簸箩盛了热腾腾的馒头,几个人在新砌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还在那儿叨叨:“不就是水池么,你早说我早帮你砌了,还用麻烦别人么……” 他斜了炎柏葳一眼。 炎柏葳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懒的理这种小屁孩儿,先下筷吃了一口鸡丁。 爆炒鸡丁放了青红辣椒和胡萝卜丁,还放了一点木耳,鸡丁切的只有枣子那么大,色渍鲜黄,一看就很入味,各种颜色汇在一起,有一种珠玉满盘的感觉。 炎柏葳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舌尖微刺,却没有别的味道。 他暗暗失望,却还是接连吃了两筷,这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色澄亮,微冒着油泡,一入口,菌菇的鲜香,排骨的肉香,汤料的咸香……全都汇在一起,便如烟花一般在口腔炸开!! 那一瞬间,炎柏葳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晴,好好的体会这久违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调料,味道不过是若有若无,那此刻,简直是汤鲜味足,齿颊留香! 唐时锦和贺元宵一路拌嘴儿,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口气喝光的冲动,若无其事的跟磊哥儿说话:“你先把三百千通读上几遍,等回头我有空,就给你讲讲。” “真的?”磊哥儿很高兴:“谢谢炎叔。” 贺元宵一脸要挑事儿的样子:“你不是晌马吗?居然还识字?” 炎柏葳诧异道:“晌马??我??” “难道不是?”贺元宵道:“人家都说你是晌马,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 炎柏葳挑眉,看他一脸嚣张,他笑了笑就低头喝汤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倒是说啊,八卦听一半儿多么难受!” 一边说着,就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勺排骨汤。 看在这勺排骨汤的份上,炎柏葳就道:“说起抢猎物,倒确实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射杀了一头母鹿,发现小鹿跑了,这么小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我就去把小鹿也抓了来,回来就发现有个人拖走了我的母鹿,我就过去拿了回来,他还与我争辩,说是他猎杀的……还说不给他母鹿,给他小鹿也可。” 他笑了笑:“本来给他一只也无不可,不过瞧他面目可憎,我不想给。” 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比这还要恶心,那人拖着母鹿就走,被他截下之后,还想跟他动手,杀人抢鹿,然后就被他给收拾了,当时还好心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这人事后还敢造他的谣。 唐时锦啧了一声,转头问贺元宵:“这谁?起初是谁说的?” 贺元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瞪了半天眼,小声道:“好像是贺大壮。”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又问炎柏葳:“深山里头也是竹子么,我还没走出过竹林呢!” “不是,”炎柏葳道:“其实竹林也就这么一片,大概也就有个两三千亩的样子,过了这片,竹子就很少了。” 贺元宵刚怼完人家,又听着好奇起来,小声问:“你经常上深山打猎么?” 第045章 睫毛荡秋千 “不经常,”炎柏葳倒也没小气的不理他,只道:“闲着无聊就去逛逛。” 贺元宵问:“你真的会功夫?” 他垂眼喝汤,“会一点吧。” 贺元宵道,“那你既然不是晌马,为什么还会功夫?你不打架学功夫干什么?” 炎柏葳简短的道:“强身健体。” “哦!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啊?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是来投亲的还是干什么啊?” 他低头喝汤不答。 贺元宵催他:“你倒是说啊!” “贺元宵!有点眼力价儿行不?”唐时锦无奈的按住他手臂,然后指着炎柏葳的脸,一下一下的点过来:“看看人家这儿,写着‘老子不想说’,你看到没?” 炎柏葳失笑抬头。 她的手指就从他鼻尖上划过。 他五官线条明朗刚毅,鼻子又挺又直,唐时锦在这一瞬间脑洞大开,想起了饭圈常说的一句话“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然后他一眨眼睛,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 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也太长了吧!! 又长!又黑!又翘! 身为一个重度睫毛控,她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无法抵挡! 为什么在当年,她还是大总裁的时候,就没碰上一个这么糙帅糙帅的睫毛精呢?要是碰上了她肯定要潜他啊! 炎柏葳一手还端着碗,垂眼看了看她手指:“嗯??” 竟敢卖萌!! 于是唐大总裁毫不犹豫的,一脸正气的,手指头从他睫毛上一滑而过,过了过瘾,然后转回来,看着贺元宵。 贺元宵有点不爽,小声嘀咕:“有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么?猜来猜去的多烦啊!”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毕竟当着人,就暂时没说话。 等吃完饭,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就指挥贺元宵给她开菜地。 当时为了把泉水的河道包进院子里,他们几个傻了一气儿,忘了可以改河道了,就把院子弄的挺大。 现在倒是误打误着,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来,贴着篱笆开过来,足有五六十平那么大。 之前做杯子,余下了很多细细的竹子头,唐时锦直接叫贺元宵帮忙,砍掉了竹枝,扎出一片矮篱笆,然后把土也都翻了。 这才是她本来打算今天做的事情。 她昨天买了不少种子,因为她发现,灵泉空间真的越来越大了,而且因为是长在她意识里的,所以她试着集中精力,就能对空间进行改造,然后她就引出一股水来,建了一个水潭,丢了一大把莲子进去。 然后又在旁边的空地上,红薯土豆小麦玉米啥的,乱种了一气,还种了一些花椒和辣椒,结果早上一看,所有的都发芽了。 所以在这里头,根本不用在意时节,而且显然生长速度也更快,估计还有别的好处,大可以慢慢摸索。 为了掩饰,她才想起开菜地的事儿。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打算再叫这些人从她这儿做工了,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贺元宵很快就把篱笆扎好了,然后叫她:“来,你扶着我走一圈儿,把桩子踩实络。” 唐时锦正在挑种子,随口道:“我在忙,你叫磊哥儿扶。” “他不行,太矮了!”贺元宵忽然想到,双眼发亮的转头:“炎……咳,炎叔,你不是会功夫?要不你踩踩?” 炎柏葳就站起来:“可以。” 他也不用他扶,直接一个踏步就站了上去,然后就跟走铁索一样,唰唰唰飞快的来回走了两圈儿,***大长腿,走动间动作还挺潇洒的。 而且就连贺元宵之前绑歪的,也顺手……不对,顺脚正了过来,总之两圈走下来,竹桩子下去一咫多深,感觉就像多了一面竹墙,能到她胸口这么高,整整齐齐。 贺元宵完全被震住了:“炎叔,你也太厉害了吧!”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这功夫好学不?我能学不?” “不成,”炎柏葳摇头:“要学这个,三岁就该开始,最迟不能超过五岁,你如今筋骨已成,想学这个,费诺大功夫,却未必有成效。” 贺元宵有些失望:“哦……”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拿着种子过去,两人合力把能种的种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唐时锦才拿着卡尺跟贺元宵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问他:“元宵,我问你,你觉得什么都不学,爱咋咋滴,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好,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学一些东西,付出一些努力,做人上人好?” 贺元宵一愣:“当然是做人上人了……” 他声音渐小,看着她。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身边全都是族亲旧友,你大可以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随波逐流……但是你但凡要往外走,就肯定要学一些东西的,远的不说,你天天出去卖豆腐,不也一样要学着说好话陪笑脸?这一村、一县、一州、一国……每往上走一步,你所需要学的东西,都会多很多很多。” 贺元宵有点迷惘,想起了她昨天在郑府。 她说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可就算他想说给别人听,也没法说,因为他好多都听不懂,更记不住。 可是他却深深,深深的记得那种感觉。 记得她笔直昂扬,站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 好像就从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他身边那个叫二丫儿的小村姑,而是一个……他不太明白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存在,却让他全身发热,想跟在她后头,想听她的话,想被她带着走,走到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却无比向往的地方。 贺元宵无比认真的道:“我想学,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学,要学什么,你教我。”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远了。 仍旧坐在她家院中的炎柏葳,句句听在耳中,羽睫微垂,若有所思。 然后磊哥儿悄悄靠近:“炎叔,你能给我讲讲这一段么?” 炎柏葳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三字经,其实十分浅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光是太阳、月亮、星星……” 第046章 自己有本事 也就在此时,郑清源踏入了罗氏成衣铺子的大门。 罗娘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位郎君,您要点什么?” 郑清源道:“罗娘子是不是?我姓郑,我想找那位唐小娘子聊聊。” “郑老板安,”罗娘子福了福身,笑道:“锦儿交待过了,说她明日巳时(9点)之前会过来,您看到时我叫她去贵府拜访,还是?” 郑清源犹豫了一下:“若罗娘子方便,我到时再过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罗娘子笑道:“郑老板可要进来喝杯茶?” 郑清源应下:“也好。” 他就随着罗娘子进去了,罗娘子这成衣铺子很大,后头还有一个院子,两人在花厅坐下,郑清源道:“你与唐小娘,是如何认识的?” 罗娘子眼波流转。 但唐时锦之前就交待过,可以照实说,所以她便笑道:“说起来,我当时还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呢!” 一边就闲聊似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郑清源听的微微点头。 唐时锦的过往,很好查。 唐有德这些人,身在其中,又智商有限,不容易勘破,但郑清源毕竟是大宅院儿里养出来的,从头查下来,很容易猜到她在这中间做过什么。 所以,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在服了“天赐神药”之后忽然开窍的,又或者只是想开了,不再顾念亲情,而这断亲书,更像是她一手推动的。 幼年断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她的本事面前却显得十分合理。 毕竟这位,前脚刚拿到断亲书,后脚便利用风筝大赚了一笔,有这样的本事,断了亲才是好事,省得处处掣肘。 郑清源便道:“既然这样,这书包,罗娘子准备如何卖?” 罗娘子掩口娇笑:“这不是咱们两家的生意,是咱们三家的生意呢,不如还是等锦儿来了,咱们再细细商量。” 郑清源挑眉。 然后他笑了笑:“也好,明日巳时我再过来。”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罗娘子送了他出去,长吸了一口气,便交待手下的成衣娘:“继续做那书包,除了已经接了的生意,其它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做这个!” 下头人齐声应了。 隔天唐时锦仍是跟着贺家的驴车过来,嘱咐贺元宵下午帮她买些米面粮食,她自己就往罗家铺子来了。 罗娘子把郑清源过来的事情跟她说了,唐时锦只点了点头,问:“书包在做了没有?” “在做了,在做了!”罗娘子道:“你说我们要做多少?郑家会买多少?” 唐时锦道:“我猜着,他能要个三四千。” “三四千??”罗娘子吃惊的道:“他们能要这么多吗?” “不奇怪。”唐时锦道,“郑家势大,茂州有二十来个县,大多都有郑家的铺子,大的县城要个三五百。小的县城也得一两百,府城更多,到处分分就没了。” 罗娘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吧?” 唐时锦笑道:“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种东西卖新卖奇,但是要防备跟风……书包并不难做,咱们卖不到两三个月,旁人立刻就跟着仿做了,所以我们第一次铺货必须要多,之后的量就少了。” 而且,她感觉,郑清源好像有一些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郑家出了什么事,郑清源又为何要到梧桐县来,但是,在她说到藏拙的时候,郑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大宅门里的是非,大多跑不出一个嫡庶之争,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打击对手的方法。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管他基于什么理由,买的多,他们就赚的多。 罗娘子问:“那一个书包,我们要卖多少银两?” 唐时锦道:“我们可以要价一两二钱和一两六钱,他肯定要还价的,我觉得第一种可以卖个七八钱银子,第二种约摸可以卖到一两。” 罗娘子都无语了。她道:“一两?” 她想说你还真敢要! 但是想想之前的纸鸢,她又悟了,对呀,她当然敢要了,她连个纸鸢都敢卖到九两九,这书包……用的布料虽然不值钱,但怎么也比纸鸢要费工夫,就算让她定价,也得四五钱银子的。 罗娘子斜眼看了看她:“行吧,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卖出一两去!” 唐时锦笑而不语。 罗娘子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唐时锦随手掐了她脸一把,笑道:“美人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看着我做就行。” 唐大总裁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不管男女,她心情好就会调戏两句,但是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最风流倜傥的仪态,罗娘子却表情诡异,微瞪了她半晌,居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就一手扶着桌子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默默的收回了手。 行吧,顶着这个十岁的小身板儿,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撩妹/汉了。 两人正聊着,外头人便道:“郑老板过来了。” 两人一起站起,郑清源大步进来,三人互执了礼,落了座。 郑清源开门见山的道:“唐小娘,这笔生意,可以做。” 罗娘子不由得一喜。 唐时锦却是眉头一挑。 正经谈生意,尤其是对于郑清源这种性情谨慎的人来说,先谈条件压价儿才是正常流程,一上来就答应,反倒意味着后头的话可能不好商量。 而她这微妙的表情,也落入了郑清源眼中,他倒是真的打消了她身后有高人这个判断……这小姑娘,的确是自己有本事。 郑清源不急不躁,继续抛出诱饵:“我要三千个。”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数字,足可震惊四座,没想到,两人都反应平淡。 唐时锦是稳的住,而罗娘子,则是因为之前已经听唐时锦预言过了,所以心里还有微妙的“就不能要四千么”的小遗憾。 郑清源内心讶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价儿你们要多少,可以谈谈。” 唐时锦道:“第一种一两二钱、第二种一两六钱。” “好!”郑清源一口答应:“契书就按这个签,但是,事后你们要私底下返我五成。” 唐时锦道:“两成。” 郑清源笑了:“那就三成。” “成交。” 这样一算,还略高于她的心理价位呢! 然后唐时锦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与阿姐,都会守口如瓶。” 罗娘子平时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在两人这无形的气场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只来回的看着两人。 郑清源微笑道:“我既然与你们合作,自然是信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后一倚,缓缓的道:“但是,你们多久能给我呢?” 唐时锦道:“我这儿需十五日左右。” 罗娘子算了算:“我这儿十五日也差不多。” “不成!”郑清源道:“十日。”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 然后郑清源道:“只是,恕我直言,这书包的确是个新奇之物,可这竹杯,我着实瞧不出有何必要。” 唐时锦心说来了,就淡定的抬头,看着他。 第0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一脸认真,甚至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虽然确实与那书包很搭,但是,旁处要做同样的,又有何难?有许多竹工坊,不出五日就能做得,且比这更好,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老板说的对。” 郑清源微笑道:“但唐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郑某对小友极为欣赏,故此,纵是多等几日,郑某也仍愿与小友做这门生意。 唐时锦听明白了。 这人不差钱儿,买谁的都是买,甚至对那三成回扣也不甚在意。 但他觉得她是个人才,所以想顺便把她“收归已用”。 正常来说,一个小村姑,哪怕有几分聪明,终究是没根没蒂的浮萍,所以遇上这么个肯赏识她的“伯乐”,现成的靠山,哪有不答应的?必定会感激之极,甚至会为此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等等。 但,唐老大是谁? 小时候混街面儿就是扛把子,一个小州小县的富二代,就想收她当小弟? 门儿都没有! 你想当老子的小弟,老子还得考虑考虑呢! 唐时锦脸上神情不变,微笑道:“多谢郑老板赏识。我可以说句大话,郑老板选我合作,是绝不会后悔的,我自然有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挑眉:“哦?” 唐时锦道:“敢问郑老板,你做生意,是不是为了赚钱?” 郑清源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自然。” “今日咱们这个书包的生意,你是想他赚钱,还是想他不赚钱?” 郑清源还真的想了想。 虽然这批书包,不赚钱他也不在乎,但是若能赚到钱,自然更好,到时候他的好二弟那边,那母子俩人,必定寝食难安。 他便笑道:“当然也是赚钱才好。” “所以啊,所以郑老板,必须与我合作。” “这却是为何?” 唐时锦笑道:“我与两位同样是一见如故,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她略倾前,声音极小:“我财运贯顶,与我合作,稳赚不赔。” 郑清源皱了下眉。 他道:“唐小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唐时锦比他还淡定,眉梢一挑:“如果这不是个笑话呢?” 郑清源皱起了眉头,看着她。 唐时锦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今日我们就打个赌,阿姐,你这铺子里有没有压着的货?我去试着卖一卖。” 郑清源道:“我知你口才极佳,自然是能卖的。” “郑老板放心,”唐时锦笑道:“我今日炫的是财运,而非口才。” 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人三下两下已经说定了,她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然后她随手挑了一件襦裙。 这件襦裙黄底红线,绣的是朱槿,其实十分精致华美,原本要价二十两,如今已经落到了十六两,仍旧卖不出去。 但布料好,绣工也好,卖十六两已经赔了,再落不下价儿来。 偏颜色鲜嫩,不适合夫人们穿,少女们又很少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已经压了大半年了,再压下去,颜色都要不光鲜了。 罗娘子解释了两句,就把这件衣裳给她了。 唐时锦拿了铜熨斗,放上炭,仔细的熨平了每一丝褶皱。 罗娘子这家店,是县城的老字号,熟客还是很多的,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唐时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这会儿生意倒是不错,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进了店的店人,总会买些东西。 隔了大约一刻钟,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娘子显然认识她,上前笑道:“朱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嗯,”朱夫人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 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里的衣服,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她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唐时锦眼都不眨就翻了三倍,而且老老实实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夫人,五十六两银子。” 罗娘子咽了咽唾沫,没说什么。 朱夫人用手丈量了一下,就是一喜:“槿儿快试试!” 于是那少女就进房换上,试了试,难得的是腰身极为合适,一点都不用改,而且很衬她的肤色,看上去娇俏又甜美。 周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这件衣服我要了!” 罗娘子咳了一声,笑道:“刚好我这儿有一条腰襴,配起来刚刚好,便送给夫人了。” 她急招呼人去拿,一边又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要这么急?” “别提了!”朱夫人道:“还不是我养的这个小混蛋,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轻轻拍了身边的少女,少女爱娇的扭了扭腰,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小名叫槿儿,明日便是及笄之礼,原本早就备好了衣裳。谁知道就是方才试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盒胭脂跌在了身上,染了一道,只怕洗不干净,如今赶着绣一件也来不及了,只能出来买,走了几家都没有绣朱槿花的,纵有,也不好,没想到你这儿恰好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两人说笑了半天,朱夫人才走了。 送走了她,罗娘子转头看着唐时锦,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就按十六两给我,余下的,是你的。” “不必,也就是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唐时锦道:“先平了店里的帐,余下的,就算我与阿姐请诸位的,大家平分了罢!” 几十两,一人能分不少了!众人全都欢喜不尽。 郑清源一直在后头看着,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与他打赌,应该是临时起意,罗娘子也没离开,哪有时间安排这么一场双簧?难道是她提前料到了,事先布置? 但他并没说这生意不做了,她唱这么一出,又有何意义? 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什么财运,听起来完全像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心中迅速权衡。 若这是手段,那这小姑娘确实聪明。 若这不是手段……那就有点可怕了。 必须查清楚! 于是郑清源把她带到一边,才道:“我店铺里有一方砚台,据说是个古物,也是压了半年的货了。不如就借唐小友的财运,帮我卖出去如何?”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他就带着她回了铺子。 然后拿了一方砚台给她,唐时锦小心的托着看了看。 她虽然也玩过一阵子古董,但纯粹是装逼,完全不懂这个。 看这方砚台,黑中透金,宛如铜制,而周围镂空,雕的似乎是鱼戏莲叶,极为精致,但砚池的部位并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凹下,感觉就像被人用过一样。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古物?” 郑清源坦然道:“只知是唐代的砚台,但具体有什么门道,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当时有人欠帐,以此抵债的。” 唐时锦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这砚台卖的多少银子?” 郑清源道:“我卖的是五十两。” 才五十两?这么说唐朝,距离这个所谓的大庆朝时间应该不算久。 唐时锦就掏出五十两银票:“那我买了。” 郑清源道:“你这是何意?” 第048章 炫妻 唐时锦道:“我虽然有信心能把它卖出去,但就怕耗费时间很长,我们总不能在店里待个一天半天的,所以我索性把它买下来,说不定可以缩短一下时间,也省得我们枯等。” 郑清源眉头紧皱,心说越来越玄乎了…… 唐时锦随即一笑,道:“郑老板不用担心,毕竟是在你的店里,等卖得了银两,刨除成本,我们五五分。” 郑清源也不多说,就在后头喝茶等着。 然后唐时锦这次也不进柜台了,直接在外头凳子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士衫的书生,带着个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来,买了几刀宣纸,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什么似的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方砚台。 然后老书生双眼猛然睁大,一把抓过了砚台,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唐时锦也不阻止,由着他看,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颤声道:“你这……这砚台你是从何处得来?” 唐时锦道:“这是我刚刚买到的。” 老书生道:“是多少钱子买的?我翻倍买下!” 唐时锦:“我不卖。” “为何不卖?”老书生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高价买下!” 她道:“你能出多少?” 老书生道:“二百两!” 唐时锦笑了一下:“老先生,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么着吧,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五百两……”老书生掐着胡子来回转了转,然后一咬牙:“好,就五百两!” 他立刻就叫小厮回去取银票。 连郑清源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老书生貌不惊人,居然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更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真的把这砚台给卖了? 等小厮取了银票过来,郑清源道:“还未请问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老书生没理他,倒是小厮道:“我们老爷姓廉,人称廉二爷!” 什么?廉二爷?画疯子? 郑清源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廉二爷才名远播,是绝不可能帮唐时锦做戏的,所以,她的“财运贯顶”居然是真的?? 唐时锦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与那廉二爷说话:“廉二爷,砚台我卖给你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砚台好在何处,也叫我长个见识。” 廉二爷正如获至宝般拿着那砚台摩挲,一边笑道:“告诉你也无不可,这叫蛤蟆砚,乃是画圣吴道子用过的宝砚!!” 唐时锦愣了愣:“蛤蟆砚?” 她心说这也太难听了吧? 然后廉二爷给她讲了个故事,说是吴道子幼年时,来到崆峒山中,向崆峒道人拜师学艺。 道人就把他领到影壁墙旁,指着一块牛槽般大的蛤蟆石,让他磨石为墨,在墙上描画世间万物。然后吴道子就画了三年,硬把蛤蟆石,给磨成了一个小小的蛤蟆砚。崆峒道人就把蛤蟆砚送给了他,他就下山了。 种种。 唐时锦诧异的道:“那你怎知,这就是蛤蟆砚?” 廉二爷一脸“无知的俗人啊”的表情,“这砚台拿在手中时,能隐约听到木鱼声声,你竟没听到?” 唐时锦:“……??” 老子是真没听到。 难道学渣不配听到?? 她默默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走了。 一转头时,郑清源的神情,已经抑不住兴奋了:“唐小友,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如此辛苦?”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正色道:“郑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上天赠送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源一愣。 唐时锦神情认真:“我怕有一天上天要我还。所以我从来不依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板一眼的做生意。” 四目对视,郑清源良久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像她说的,忘掉了年龄身份,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种……仰望之感。毕竟如果他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 然后唐时锦把手里的银票,分了二百两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二百两:“劳烦郑老板,帮我把这二百两,捐进善堂。” 郑清源更是惊愕。 但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与她做生意的念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合作伙伴! 郑清源的态度,瞬间尊重了许多,然后他派人去请了罗娘子来,又叫小厮去请了夫人,去了郑夫人开的三尺楼。 郑清源给她们介绍:“内子的脾气有些古怪,专爱这烹饪之术,你瞧这三尺楼,还有旁边的大料坊、酱菜铺子,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回头带你们去认认门儿,也可送你们一些尝尝。” 郑清源平时说话,总有几分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但是一说起他夫人来,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炫妻感,倒是让唐时锦的好感度提升了几分。 她扫眼旁边的店铺,心里也在琢磨。 对她来说,纸鸢、书包,这些全都是在赚快钱,是初期积累成本的方式,但是之后呢?她要选什么做为一个阶段性的事业? 她的财运,她的空间,都算金手指了。 她从不依赖金手指,但更不会抱着金手指要饭,所以她应该怎么用,才能把灵泉安全的用起来? 她初步的想法有两个,一个是种药材,一个就是做调料。 这两种都是最不容易暴露的,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好门道。 等她回去看看种植情况,好好筹划筹划。 三人进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 郑清源笑着站起来,道:“夫人,来我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成衣铺的罗老板,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唐小友。” 郑夫人生的小巧娟秀,依依福礼:“罗娘子,唐小娘。” 郑清源笑道:“内子这家酒楼,菜品算得不错,两位好好尝尝。” 唐时锦两人都笑应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布袋鸡,这是一种在鸡肚里填海味的菜,肉煮的酥松,一端上桌,拿筷子一划,内馅露出,肉鲜馅嫩,肥而不腻。 唐时锦吃的赞不绝口。 她本来就是个吃货,接连上了几道,都做的火候十足,各有特色。 唐时锦上一道赞一道,彩虹屁吹的十分真诚,郑夫人也不由眉开眼笑。 然后唐时锦指着道:“郑老板,请恕我厚脸皮,能不能把这道糖酱鸡块和蒸丸,再给我做一回,我带回去给舍弟尝尝?” 郑清源笑道:“自然可以!” 然后郑夫人就叫了小二进来,吩咐了下去。 郑清源叫夫人来,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而她不见外的开口要菜,又提起幼弟,同样是。 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郑清源亲拟了契书,第一种要了二千,第二种要了一千六,足足的三千多个,然后慷慨的约定,一个月内交货。 罗娘子不识字,唐时锦是会看不会写,然后她看了一遍,又改了一处,三人按了手印。 第0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郑清源收起契书笑道:“锦儿你既要做生意,印章是常用的,你若不嫌弃,回头我找人帮你刻一枚,青田石的如何?” 唐时锦笑道:“当然不嫌弃,那我就先谢啦!” 然后郑清源要叫马车送她回村,唐时锦拒绝了,郑清源两口子这才走了,唐时锦自己提着两个罐子一个点心篮子,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在街边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就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他:“花狼呢?” 小叫花子道:“你要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小叫花子就去了,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唐时锦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弄到没什么味道的迷香?若有什么能让人闻到就头痛,或者怎样的毒烟毒粉也行。” 花狼愣了愣,表情就有点古怪,看着她。 唐时锦反倒放心,心说这小屁孩儿很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然后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为防万一,若是有人害我,我用来反击而已,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花狼抬眼看她,她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犹豫了一下,就道:“你等等。” 然后他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纸包里是香块,味道很淡,小半个时辰就散,闻到就会昏迷,醒来还会头痛。瓶子里是一种毒.粉,平时没事,遇水便融,嗅到会短暂昏厥,触到的皮肤还会起疹子。你小心。” 唐时锦道:“多谢。” 她把罐子随手分了一个给他:“请你吃晚饭吧。” 花狼没说什么,就接了,唐时锦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她确实只是以防万一,她做生意的事情,谁知道哪会儿就会传到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她总得有所应对。 回了家,贺元宵帮着把买的米面粮食,倒进买来的缸里,靠墙一排四个米缸,全都有大半缸,看着还挺富裕的。 磊哥儿自己在家念了一天书,一见她回来,就乐颠颠的迎上来,跟进跟出的叨叨:“阿姐,我把三百千全背过啦!炎叔把三字经全都教给我啦!他说以后再教我千字文!” 唐时锦看这孩子一脸喜滋滋,居然是真的喜欢念书,内心暗暗的给他掬了把同情泪……又有一点点,对,只是一点点微妙的羡慕,道:“磊哥儿好厉害!” 小睫毛精顿时笑弯了眼,那个欢喜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唐时锦亲了亲他脑门,把带回来的点心让他先吃着,看了看带回来的菜是糖酱鸡块,就叫贺元宵回家拿了块豆腐来,准备做草鱼炖豆腐。 贺元宵蹲在旁边帮忙清鱼,一边就汇报工作:“我把他们叫到北边空地上做杯子了,你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我们要做多少?” 唐时锦道:“商量好了,要三千多个,你把工钱提到20文一天,然后跟他们说,一定要往好了做,不好的可是白费工夫,人家不要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检查。” “三千多个!”贺元宵惊讶出声,好半天才道:“你放心,我都跟他们说了,不好就换人,我一个个都会细看的。” “对了,”唐时锦道:“这会儿一共几个人?” “还是他们几个啊!”贺元宵道:“我没加人。” 唐时锦道:“若是碰上手巧的,加几个也可以,快一点儿交了,咱们还可以做别的。” “哦,行!”贺元宵点头:“正好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们呢,那我再挑几个。对了,我想着可以叫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帮忙打磨,五六文钱一个工就行,不然那些人自己磨,也不少费工夫,还费工钱。” 唐时锦夸他:“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个,元宵当真机灵。” “嘿嘿。”贺元宵很高兴,“也没什么,就不小心想到了。” 唐时锦又道:“还有个事儿,你们千万不要跟人家说,咱们是跟谁做生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咱们不怕,但也要避免麻烦。” 贺元宵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把菜做好了,来不及蒸馒头,唐时锦直接焖了白米饭,然后端上桌之后,看到磊哥儿还抱着书念,她就想起来,双手合了个喇叭,向着上头大叫:“炎柏葳!炎柏葳!” 上头很快传来应声:“哎~” “下来吃饭~~” “好咧~~”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扔在了灶房门前,笑道:“你怎知我没吃饭?”一边就洗了手坐下了。 估计是有功夫光环在,贺元宵态度大变,还冲他笑了笑。 唐时锦给他盛了饭,一边道:“吃过饭给磊哥儿讲讲书?” 炎柏葳笑道:“可以。” 他试着喝了一勺鱼汤,顿时就满意的弯了弯眼。 然后他自己去拿了碗来,盛了一碗鱼汤,道:“每顿饭没喝汤就跟没吃饭一样。” 贺元宵道:“我也是我也是!” 他跑去拿了三只碗,直接抱在怀里,给三人分别盛了,但是桌子太小,根本没处放,只能放在脚边。 炎柏葳道:“你这桌子也太小了,改天我帮你做个大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买点儿家具啊?” 贺元宵道:“你不怕你那个后娘知道了,闻腥就上?” 她道:“可是真的不大方便啊!” 贺元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大哥虽然手艺不咋好,但是也会打柜子什么的,我明儿跟他说,让他约两个会干木匠活儿的,悄悄的给你打两个柜子,一个八仙桌,先这么凑合用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唐时锦一想也是:“我看行。” 村里的标准陈设,就是迎门一张供桌,然后是大八仙桌,两边放太师椅,然后大多的人家,会在八仙桌下头放个矮桌,平时塞进去,吃饭的时候拖出来,一家人就在这上头吃饭。 然后两边摆两个顶箱柜,这是一种非常高的柜子,几乎顶着屋顶,分上下两层,把一个长方形的大间,给隔成三间,两边儿算是卧室,然后床头摆矮柜和箱子之类的。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把两个柜子背对背放着,外头摆个博古架,里头放柜子这样。 她倒不用完全按村里的习惯来,不过用柜子隔出卧室来,还是必要的,不然总觉得跟睡操场一样,隔这么老远的睡个人。 唐时锦道:“再给磊哥儿打个书橱……对了炎柏葳,除了三百千,我还能给磊哥儿买什么书啊?” 炎柏葳道:“《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都可,余外便是四书之类略深的了。” 唐时锦嘟囔了一遍:“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 炎柏葳挑眉道:“你的记性也好的很!” “那是!”唐时锦随口道:“天生聪明没办法!” 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不会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吧?她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真一点不夸张的,同样的目标,要花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数学是唯一不错的,但英语法语这种……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噩梦,考试的时候把卷子放她跟前儿她都抄不完,因为人家抄单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抄,她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 后来恶补的时候,天天晚上学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要云淡风轻的装逼:“哦,没什么,成年人总有点夜生活的。” 闹的人人都以为唐总潜过一个加强连,事实上她坐拥无数俊男美女还是个雏,这谁敢信?? 一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第0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炎柏葳看她走神儿,也没再问,反而趁机又多盛了一碗鱼汤。 四个人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一顿饭,磊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书过来,让他给讲解,炎柏葳也不用看,就悠闲的坐着,对答如流。 唐时锦和贺元宵在屋里走来走去,商量着要打什么家俱比较好。 就在这时,暮色之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柴门,飞快的闪身进来,正要张口叫人,却猛然听到了炎柏葳的声音。 那人脚下一顿。 然后又听到了贺元宵的叽叽喳喳声,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出门走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嘴上没停,继续给磊哥儿讲解。 等唐时锦出来,天都黑了,炎柏葳跟她道:“刚才有个穿文士衫的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文士衫?年轻人?渣渣兄? 唐时锦挑了挑眉,“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起身告辞,唐时锦翻了翻贺家送来的旧衣,找了一块旧帕子出来,然后跑出去扔到地上,拿脚搓了半天,然后又抖干净,找出几块小碎银子和两枚当十的铜钱,两枚小平钱,统共凑了二两多银子,看起来特别真实。 然后她把花狼给的毒.粉倒出来一半儿,跟土掺和掺和,小心的洒到了帕子里头,系起来,暂时先藏进了空间里。 进屋时,磊哥儿仍旧在小声背着诗文,见她进来,兴致勃勃的道:“阿姐,我教你三字经吧?” “三字经我会啊!”唐时锦一边拿棍子顶住门,一边大言不惭道:“三字经这种还用学?” 磊哥儿道:“那你背一遍吧?” “啊?”这么严格的么?? 唐时锦心虚的咳了一声,只好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一直背到了“夫妇顺”,下头就开始磕巴。 磊哥儿无比认真负责的教她:“曰春夏,曰秋冬……” 他背了一小段儿,道:“阿姐?” 他家阿姐已经秒睡了过去……念书催学渣之眠,诚不欺我也,临睡之前她甚至还在想,以后睡不着就叫小睫毛精给背段儿书,效果绝对好~ 第二天她仍旧跟着贺家马车进县城,然后跟罗娘子商议着,签了一份两人这边的契书。 罗娘子心中有数,这书包能卖到这个价儿,能卖这么多,完全是她的功劳,不在于东西。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是按三七分的,她七,罗娘子三。 签完了,罗娘子还拎了一包衣服出来:“不几天就秋寒了,我给你和你弟弟,各收拾了两身衣裳,你一起带回去。” 她一张嘴,她就道:“别推,好好拿着就是了!我是开铺子的,还能少了衣裳?” “我不推,”唐时锦笑着道:“我自个儿拿太招眼儿,等回头元宵哥过来,我让他帮我拿。” 罗娘子愣了愣,点点头:“也成。” 然后唐时锦背着竹篓儿去了崇文书局,那掌柜还认识她,态度倒是十分殷勤。 唐时锦把炎柏葳说过的几本,和掌柜的推荐的几本,全都买了,还让他帮忙挑了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算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多两银子。 然后想着贺十五要帮忙打家俱,就又买了些吃的。 试了试份量还挺沉,于是就折回去,叫罗娘子派个马车送了她一程。 快到村口时就下了马车,然后背着竹篓往家走,走了一半儿,却见前头,唐时珩正在跟一个小娘子说话。 跟他说话的小娘子姓周,是里正的小女儿,名叫周玉儿,长的其实很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泪沟陷进去,就显得有点憨憨。 说真的,渣兄虽然渣,但在竹林村,绝对算是个村草。 长的好看,说话和气,天天穿着个文士袍子人模狗样的,不少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尤其这个周玉儿,真的是头号迷妹,她爹和唐有德天天明争暗斗的,可这小姑娘就是天天追着唐时珩跑。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里正确实是个疼孩子的,就算这样,也没动小姑娘一指头。 唐时锦心里思量,慢慢的走了过去。 唐时珩立刻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唐时锦眼皮待抬不抬的顿了顿,然后就直接往前走了。 唐时珩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温文尔雅的道:“怎么了?二丫儿,竟连我也不理了?” 后头周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唐时珩续道:“二丫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唐时锦道:“挺不错的,反正比在那女人手底下强。” 她顿了一下:“对了,你以后别叫我二丫儿了,断亲书都签了,还叫什么排行?” 唐时珩脸色微变。 但随即摇头一笑,道:“那我叫你锦儿罢。” 他叹了口气:“锦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想必觉得出来也有出来的好处……故此当时也没挡着你。只是这几日不见,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听说你与豆腐坊走的近,有人照应着也好,那贺元宵倒是个活泼爽朗的好孩子……”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闷头往前走。 唐时珩又道:“这些日子,听闻你时常上县城?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加小心……” 然后又是好一番叨叨。 唐时锦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怎么说呢,真好心和假好心,其实很容易区分。 真好心的,说的是“如何解决困难”,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但假好心,全都是轻飘飘的“你要小心”,实际问题半句没有!这跟多喝热水大概是异曲同工。 眼看着都要走到她家了,唐时锦看不远处就有村里人,这才站住脚,道:“多谢唐小郎,我先走了。” “锦儿,”唐时珩道:“我这些日子与你可能不能常见,自你走后,二娘她益发的捉摸不透,我想买些诗书她都要大骂一场,我的日子也十分艰难,故此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也要小心……” 唐时锦感觉到不远处的妇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于是露出纠结的神色,然后从袖袋……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手绢包,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碎银子,你可用的着?” 唐时珩还真没想到她能有银子,这次只是来联络一下感情的。 但有银子,却是意外之喜! 唐时珩十分动情的道:“多谢锦儿了。” 一边伸手拿过了银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一边就扭头跑了,小跑着爬上山坡,回了家。 唐时珩捏了捏手帕包,心里有些高兴,看不远处几个妇人,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不由得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时锦回家卸下背篓,立刻跑着上了山,跑到炎柏葳院中,一见他居然在,她立刻道:“快快!扶我上树!” 炎柏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