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别离 1小别离 “河南省,驿城市,鹤立县”魏福音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正是她此次的流放之地。 被魏付海和李月华“耳濡目染”了许多年,说那是一个土壤肥沃,人杰地灵的地方,随手洒个种子,到第二年,准保能让你硕果累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说的好像人间仙境一样。 魏福音冷哼一声,她爱天津,爱这里的阳光,爱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爱这里的盐碱地,即使长不出庄稼来她也爱,尽管二三月份总是刮沙尘暴,但那有什么关系。 驿城市在河南省最南边,比信阳市还要靠南,鹤立县隶属驿城的管辖范围,是驿城九县一市中最最靠南的一个小县城,距离天津一千二百多公里,魏福音说:“爸,一千二百公里远吗。”,魏付海笑笑说:“不远,坐车一天一夜就到了。” 魏福音噎了一下,她最怕坐车。 鹤立县不仅最靠南边,还是最贫穷落后的一个县城,在往前走几步就可以出河南直接去安徽了。 魏付海和李月华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十五年前,他们在农村度过了一段男耕女织的美好时光,没等到庄稼成熟,由于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还在新婚燕尔的两人决定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但凡家里有兄弟的好像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不论兄弟间的关系如何亲密,一旦结了婚,他们之间就会反目成仇,闹的不可开交,就算他们彼此不介意,架不住他们的妻子整天吹枕边风,渐渐的便生出了嫌隙。 魏付海和李月华囊中羞涩,匆匆收拾行李,买了张去天津的火车票,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李月华说:“咱们迟早还是要回去的,我和你爸老了,要落叶归根。” 魏福音冷哼一声,她对“落叶归根”没什么感触,她还没到去想落叶归根的年纪,暗暗得意,我这么风华绝代,风华正茂,天津这样的大城市才适合我,压根没料到自己这辈子能跟那个穷旮旯山沟沟产生什么联系。 八月的天津烈日炎炎,酷暑难耐,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无精打采的白云,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魏付海说:“明年你就要回老家上学了,到时候给你找个寄宿学校,咱们老家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化大的惊人,家家户户都富裕了。” 魏福音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声道:“我干嘛回老家,我才不回老家呢,打死我也不回去。” 哎…… 魏福音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只能认命了,外面的树叶无风自动,汽车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行驶,车厢里闷热的不像话,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人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吞云吐雾,魏福音用手捂住口鼻呛的咳嗽不止,憋了一肚子火想找那个人理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发呆。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拍打在车窗上,魏福音看着玻璃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忍不住想哭,年纪太小,还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对前面的路充满了恐惧。 魏付海看着外面的小雨,喜道:“真是一场及时雨,你爷爷终于不用抗旱了。”他和李月华都很关心河南的天气,每每看完天津的天气以后,都叮嘱一句“先别换台,再等一会儿,看看河南下雨了没有。” 魏福音撇撇嘴:“爸妈,河南下不下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魏付海道:“河南再不下雨,老家的庄稼该旱死了。” 魏福音连连摇头,对于千里之外下的一场大雨,爸妈都要操心,真够无语的。 在车上颠沛流离了几个小时,魏福音越来越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她无力的抬起眼睑,又低垂了下来。 “爸,我可不可以不回老家啊。”魏福音气若游丝的说,抬起眼皮,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魏付海一眼,魏付海坐在旁边的座位上鼾声如雷,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 她缓缓的闭上眼。 魏付海心宽体胖,个头不高,中年发福,性格开朗,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幼稚,总是干一些连小孩都不会干的不靠谱的事,体重在二百斤左右徘徊,眉毛较浅,厚厚的嘴唇呈现暗紫色,眼角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大腿比魏福音的腰还粗,魏福音暗暗的想,还好她长的不像魏付海,否则就惨了。 她跟李月华长的也不像,李月华大眼睛,双眼皮,头发乌黑浓密,魏福音猜测她莫不是魏付海和李月华捡来的吧,她的眼睛虽说不小,但不算明亮动人,有点类似丹凤眼,妥妥的内双,薄薄的嘴唇不够红润,发质不好,头发发黄,还稀稀拉拉的几根,扎起来有拇指粗细,体质不好,发育不良,七年级才勉强长到一米五一,大长腿是跟她没缘了。 她唯一能找到跟父母的相似之处就是耳垂,魏付海的耳垂肉肉的,有点像弥勒佛,魏福音的耳垂也肉肉的,是个大耳垂,听说耳垂大是有福的标志,是不是有福,魏福音还没看出来,不过最近倒是霉运连连,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天空渐渐放晴。 魏福音脑袋一歪,心想:老天爷,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平时待您一向尊敬有加,待您不薄,您老人家为何要如此待我,就算您要锻炼我的意志,也有千百种磨练方法,何苦要用我最不希望的一种呢,不禁抬头看看天,孔子,您老人家也是这般磨练出来的吗。 半晌,天空既没打雷也没闪电,连一滴雨也没下来,见老天爷连一点反应也没给,魏福音把脑袋歪向一侧,看着车窗上憔悴的影子,也没心思跟老天爷理论了。 车厢空间狭窄,人满为患,魏福音一分钟变换了十来种姿势,跟本就如坐针毡,最后整个身子坐的发麻,屁股都快压扁了,看着窗户上映的人影,自顾自怜了起来。 这还是那个机灵古怪的女孩吗,车窗上的影子披头散发,眼神涣散,才不过四五个小时,就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她晃了晃脑袋,才确定那影子是自己的无疑,忙用手把散开的头发拢起来,在手腕上到处找不到皮筋,气馁的松开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重新躺在椅背上,心想:反正现在就算邋遢的像个乞丐,也没人在意了。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太阳早已经落山,月亮又不见了踪影,汽车在漆黑的柏油马路上一路颠簸 ,魏福音不得不一直翻身,试图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好好的睡一觉,自欺欺人的想:一觉醒来,或许就柳岸花明又一村了也说不定呢。 她从小就排斥坐车,闻到汽油味就想吐。 不知过了多久,魏福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窗外依然漆黑如墨,道路两旁树木的黑影飞速向后掠过,飘忽不定,魏福音一个激灵猛的闭上眼睛,她怕黑更怕鬼,外面就好像有一团团鬼影在你追我赶。 感觉屁股快坐扁了,魏福音翻了个身,几乎半个身子滑出座椅,四仰八叉的躺在靠垫上,心想:若是让杨龙飞看到我现在的窘态,将来一定不会娶我,想到杨龙飞,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他们何时才能相见。 后背躺在硬邦邦的座垫上硌的生疼,外面没有打雷,车厢里倒是鼾声四起,魏福音开始羡慕起他们的睡眠质量来。 她困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却依然睡不着,她本来睡眠就浅,周围有个风吹草动,或者有外人在场,那她是断然睡不着的,可并说不通,杨龙飞在的那几天,她分明睡得就很踏实,她想:或许我那时是真的困了,或许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想到那个人的名字,魏福音刚刚生机勃勃的心,又跌落谷底,从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林,分分秒秒都在提醒她,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了。 “醒醒,醒醒!” 感觉有一只大手轻轻摇晃自己的肩膀,魏福音缓缓睁开眼睑,一束白光袭来,她忙用手挡在眼前。 “爸,到了吗?” 魏付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魏福音揉揉眼睛,她们父女的关系不算亲密,魏付海跟中国大部分家长一样,女儿大了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魏福音从记事起魏付海就没抱过她了,魏付海不是那种爱啰嗦的人,若不是李月华整天絮絮叨叨,家里的好多事魏福音都无从知起。 窗外一片漆黑,魏福音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问道:“爸,咱们这是到哪了?” “已经到河北了!”魏付海声如洪钟,拍拍她的肩膀,“振作一点,到河北服务区了,咱爷俩下去吃点东西。” 魏福音勉强坐了起来,魏付海的心情不错,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大喜事,他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趁此机会终于可以回去看看。 魏福音揉揉眼睛,感觉车速慢了许多,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透过车窗,看见外面水泥铺就的空地上,一辆辆客车整齐划一的排列开来,俯身向外望去,外面人头攒动。 客车缓缓向服务区广场中央行驶,那里已经停满了车。 “刺啦”一声,汽车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猛的停下来,车门打开的一刹那,人群就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倾泻而出,四周灯火通明,汹涌的人群逆着光,向广场前面的一排平房靠拢。 车厢里的乘客陆陆续续下了车,魏福音才拖着大病初愈般的身体向车门走去,她自认不是林黛玉那副病恹恹的身子,可是在路上折腾了五六个小时,就算是头强壮的牛,也抗不住了。 魏付海站在车下,伸伸懒腰,道:“真凉快啊!”他在车上美美的睡了一觉,心情舒畅惬意,像是来度假一般。 魏福音颤颤巍巍的下了车,一阵凉风袭来,感觉喉咙有一股浊气,忙伸手捂嘴,像一只东逃西窜的老鼠,冲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左手扶着花坛的边缘蹲了下来,刚把手从嘴边拿开,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吐出来,一股刺鼻的呕吐物扑面而来,让她本来就脆弱的胃更是雪上加霜,“嗷嗷嗷”的呕吐不止…… 半晌,感觉胃里差不多掏空了,魏福音擦擦嘴,缓缓站起身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丢脸的了。 服务区一片漆黑,四周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从一个繁华的大都市,来到一个贫穷的小山沟,心里的落差极大。 从小生活的地方,随处可见庞大的磕头机,谁成想,她居然对汽油过敏,闻到汽油味就浑身难受,因为晕车,但凡近的路程直接步行,再远点就骑自行车,能不坐车就不坐车。 可是,眼下一千二百多公里,她想想还是算了吧,欣慰的是已经到了河北边界,河南就快到了吧。 第2章 晕车 2晕车 一个肥头大耳,浑身上下衣服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客车司机告诉他们,因为要赶夜路大家只能在服务区停留半个小时,吃完饭不要乱走动,言罢,众人作鸟兽散,“呼啦”一声朝前面的平房狂奔。 魏福音没什么胃口,刚才都吐的差不多了,虽然没有食欲,可是她也不想还没到老家就死在半路上。 坐在嘈杂的餐厅里,魏福音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搅碗里的面条,头顶的灯明晃晃的照出她的影子来,魏付海“刺溜刺溜”把面条吸的极响,魏福音坐在对面羡慕他的好胃口,看到他的吃相,忍不住想说让他注意一下形象。 月黑风高,服务区四周灯火通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魏福音面无表情的看着四周,感觉自己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来来往往的旅客和她擦肩而过,没曾想夜晚也可以像白天一样热闹。 “怎么,没胃口吗?”魏付海关切的问。 “嗯?”魏福音回过神来,低头看,原来手里的筷子把面条扒到桌子上了。 “不太饿”,魏福音微微扬起嘴角,虽然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了,可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让人满意一些,她一个人难过,没必要让全世界陪着她难过,实话实说,她不想回老家,十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要突然改变呢,她的命运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折,到现在她的脑子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看着四周乌泱泱的人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没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十四岁的年纪身体里面似乎住着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学校,大安两点一线,她承认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极差,不喜欢接触新鲜事物,在一个地方一住就是十四年,不知怎么跟同龄人相处,跟同学们认识一个月才开口讲话。 自从知道这个事实,两个月来,她每天都在数日子期待奇迹发生,哪怕来一次地动山摇山崩海啸世界末日,什么都好,只要让她躲过这场灾难干什么都行。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却什么也没发生,这根本就不合理,她每天每天时时刻刻不在祈祷,祈祷满天神佛帮她度过这一劫,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想到想不到的她都求了一个遍,真没有一个灵验的吗,真真没有一个听到她的祈愿吗,最后她连厨房灶台上贴的灶神爷都求了,可是依然没有回音。 魏福音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实在咽不下去了,她平时胃口很好,尤其到了八年级,不吃饭脑子都不够用了,得补充体力,她现在可是比男孩子都能吃。 放下手里的筷子,她起身来到外面的走廊,长长的走廊上挤得水泄不通,从四面八方载来的旅客,汇聚在这栋小小的建筑物里,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餐厅里没有能够容纳这么多人的桌椅,晚到的旅客只好蹲在外面吃饭,看到他们风卷残云般的把碗里的饭吃了个底朝天,魏福音叹了口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月亮不知在东南西北的哪个方向冒出个头来,魏福音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个圈,在黑色的夜空中缓缓掠夺,寻找北极星来辨别方向,找了半天,找到一颗较量的星星,不确定找到的是不是北极星,只好作罢,反正一直往南走就对了。 重新回到车里,那股刺鼻的味扑面而来,刚刚呼吸了新鲜空气,进到车厢一阵眩晕,魏福音胃里又开始群魔乱舞了。 回到车厢里的其他乘客,酒足饭饱后惬意的躺倒在椅背上,旁若无人的把鞋脱下来,魏福音终于知道这股奇怪的味打哪来的了,脚臭味夹杂着汗臭味,和呛人的烟味,在整个封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虽然很气愤,他们这样做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吧,不顾旁人的感受。 本想据理力争一番,可是想起李月华叮嘱她出门在外要格外小心,不要惹事,可是看到不公平的事她还是想站出来,思来想去最后魏福音还是放弃了。 她这么瘦小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她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主持正义什么的就交给别人吧。 魏福音深深的叹了口气,把褪了色的校服蒙在头上,事实上她也只是自己跟自己怄气,她没有这样的胆量,敢站出来跟吸烟拖鞋的乘客讲道理,即使她是对的,可那又怎么样,有些事情,不是“对”能够说的清道的明的,再忍忍吧,就快到了。 “好好睡一觉。”魏付海说道,他把椅背朝后倾斜了一下,跟没事人似的,不到一分钟从他那边传来平稳的鼾声。 这个时候,魏福音是真的羡慕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随遇而安的心态了,单凭睡眠这一点,她就败下阵来。 汽车在平坦漆黑的路上一路向南,车顶上的风嗖嗖的扫过,魏福音沮丧的看着窗外。 “你怎么还没睡啊。”魏付海迷迷糊糊的醒来,睡眼惺忪的问。 魏福音两眼盯着前面的路,问道:“爸,快到了吗?” 从服务区出发,又过去了漫长的三个小时,简直度日如年,上学都没有让她觉得时间如此难挨,即使在最后的半个学期,她被班主任责罚,也挺过来了,魏付海一直在催促她好好睡一觉,可是她压根睡不着,看着窗外漆黑一片,连个村庄的影子都没有,心烦意乱起来。 “爸,还没到吗?”她把声音压的极低,生怕吵到其他人,虽然他们把鞋脱了,臭脚丫子熏的整个车厢一股怪味,可是她不怪他们。 魏付海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还早着呢,这才到山东,天明一早就到老家了。” 什么……意思?魏福音咽了下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听错了。 “爸,我们不是回河南吗,怎么跑到山东来了!” “嗯,穿过山东就到河南了。”魏付海打着呼噜,也能对答如流。 怎么回事!魏福音如遭雷击,比被雷电击中还呆若木鸡,是我地理没学好吗,她在心里把中国地图七七八八的拼凑完整,山东在哪,山东在哪,山东……梁山好汉,河北山东河南,回忆起自己那点可怜的地理知识,脑海里一片凌乱。 河北河南,河北河南,过了河北不就是河南了吗,山东来捣什么乱啊! 第3章 有匪君子 3有匪君子 昨天晚上。 夜色如墨,风吹树叶婆娑起舞,万千的言语在款款的相思里溅起朵朵涟漪。 魏福音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这一走怕是好几年都没有办法见面了,必须尽快跟他把事情挑明,想着想着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脸红心跳,越来越讨厌自己的矫揉造作,反反复复,暧昧不清,既然喜欢,就应当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能怪自己没胆量。 这件事在她的心里盘旋了好久好久,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她还躺在自己那张温暖的小床上,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蜷缩在这张硬邦邦的椅子里。 “好后悔啊。”魏福音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怪自己不争气,双眼无神,紧紧的盯着车顶,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万一他被别人抢跑了怎么办,我不在他身边,就算他有十足的定力,也招架不住那些女孩的温柔攻势啊,现在的女孩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矜持。” “应该……不会吧。”魏福音给自己吃了个定心丸,“杨龙飞跟别的男孩不一样,他不会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的。” 尽管往好的方面想,魏福音不得不承认,情敌太强大,她口是心非,事实摆在眼前,杨龙飞很受欢迎,班里那些肤浅的女生就算了,甚至连别班的女生见了他,都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让魏福音连连摇头,暗自咕哝没见过世面。 抛开一切不提,即便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也有挽回的余地,毕竟他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至少十年之内不会,想到这里,魏福音豁然开朗起来,刚才还阴沉沉的心立刻明朗了,如果不是一个激灵回到现实,她还以为自己置身在一片沁人心脾的花海之中呢,深吸一口气,猛的捂住口鼻。 “李丽和孙婷婷肯定想我了吧。”魏福音揉了揉眼睛,离开的前一天,她们三个约好在学校大门口见面,为她送行,可是计划有变,魏付海找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们送到长途汽车站,没有来得及跟两个好朋友道别,魏福音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前途未卜,加上牵肠挂肚,魏福音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好想回天津啊,好想妈妈,大姐,弟弟妹妹,豆豆和某人啊…… 听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那么属于她的那颗星在哪里呢,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太阳,万丈光芒,现如今,觉得自己那点光芒还不如萤火虫的光芒强。 想想,那句话就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魏福音缓缓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希望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能把自己的羞耻心冲淡一些,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是罪大恶极了,她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捂着心口,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这种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果爸妈都这么害羞,那我是打哪里来的,杨龙飞的爸妈要害羞的话,他又是怎么来的呢,所以我不用自寻烦恼,或许长大一些就不那么害羞了…… 想着想着,似乎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脸颊还是火辣辣的发烫。 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想起来,她的心还扑通扑通的乱跳,如果她把那些话说出来,事情会变成怎样,无法预料,怕是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杨龙飞难以捉摸,还好。 “还好没有说出来,他什么也不知道。” 还好,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魏福音知道女孩子应该矜持,不要那么主动,可是,任何事都躲不开一个“可是”,理智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其他女孩双宿双飞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杨龙飞,让他再等自己几年,等她大学毕业了,就跟他结婚,到时候不管爸妈同不同意,她都会和他结婚的。 事实上,魏福音隐隐约约觉得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心意的,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几经斟酌,魏福音终于要行动了,与其自己整天胡思乱想,不如让杨龙飞也尝尝这种折磨人的滋味。 于是,她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魏福音把杨龙飞约了出来。 月光皎洁, 星月之下万籁俱寂。 “你就要回老家了吗?”杨龙飞低头看她,两片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今天一反常态,礼貌的没话说。 “嗯。”魏福音的目光和他的碰了个正着,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双耳滚烫。 “什么时候走?”杨龙飞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魏福音不露痕迹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她从睫毛下面往上瞅了一眼,今天的他跟往常有些不大一样,脸还是那张脸,性格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魏福音想,如果杨龙飞单单是长得漂亮那么还不至于让她牵肠挂肚,尽管她第一眼是被他的这张脸迷惑住了,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见过天仙一样的人,杨龙飞很高,像一棵挺拔高大的杨树,瘦长瘦长的,比学校的老师还要高,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长的遮住了双眼,站在那里犹如雕像一样俊美,身材匀称,即便穿着破布烂衫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像个高贵冷艳的公子,前提下是他不要开口讲话,完完全全符合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会喜欢的类型。 魏福音也不能免俗,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她深陷泥潭,时光是最好的情书,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欢喜冤家了,杨龙飞的性格跟他的这张脸产生明显的反差。 魏福音极力保持正常的语调:“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老家,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回去,我爸妈说我不能在这里考大学,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参加高考,我家就在这里,况且就我一个人回老家,那里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多孤单啊,我爸说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不上学了,要么回老家上学,可是我一条也不想选,人生好难啊!” 她一口气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一股脑的全说完了,空气突然凝固。 …… 杨龙飞被她给说懵了,自打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半晌,他轻笑了一下,道:“小小年纪,谈什么人生啊,你学习那么好,不上学可惜了。” “我好像也只会学习了。”魏福音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道,并不觉得杨龙飞说她学习好是什么褒奖,人各有所长罢了,她有技不如人的地方,比如有人擅长跑步,有人擅长跳高,恰巧她擅长学习而已,如果让她端着盘子上街乞讨,说不定还没有他讨到的多呢。 杨龙飞扶额:“哈哈,咱俩恰恰相反,我一点也不喜欢学习。” “其实上学挺有意思。”魏福音的声音有些凄凉了。 杨龙飞微笑不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有时魏福音想他的大脑大概和正常人的不同,思维逻辑奇怪,让人琢磨不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心智若是深起来,比女人都难以琢磨。 杨龙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咯咯道:“我看见书就头疼。” 魏福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了,时间紧迫,她必须赶紧聊正事。 杨龙飞即使是块木头,也察觉到她不高兴了,缓缓的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悲观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短短四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会见面,再说了,你寒暑假也可以回天津啊。” 魏福音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内心痛苦挣扎,她从来不是养在深闺里脆弱不堪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一直以来,她遇到的困难不是她小小的身子能承受的,想找个肩膀靠靠,大哭一场,然而她却一个人拼了命的死扛,杨龙飞短短的几句话,掀起了她心中的滔天巨浪,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可是……”魏福音有些焦急,可是我舍不得你啊,你个木头,她在心里暗暗的想。 “我真舍不得你啊。”有个空灵的声音在头顶盘旋。 魏福音顿了顿,愣住了,缓缓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接。 这该死的身高差。 她比同龄的孩子矮五厘米,他比同龄的孩子高五厘米,这一点,造成他们身高十厘米的差距。 她跟他讲话不得不仰着头,他跟她讲话只好低着头,记忆里,他一直比自己高,无论她如何拼命的长大。 她喜欢他说话时嘴角上扬的样子,喜欢他把两只手插进口袋的样子,喜欢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的样子,看着这样的他,她有些舍不得了。 “我也舍不得你……你们啊。”魏福音的心微微一热。 她现在的心可是乱的很呢,如果他让她留下来怎么办呢,她该不该留下来呢,她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呢,怎么办,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自古不能两全。 “我可能来不及给你送行了。” 杨龙飞轻咳一声,打破尴尬,他从来不曾想她这么单纯,这么乖,认识两年了,她乖的让他觉得不真实,像一朵好看的花,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他伸出手却不敢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魏福音还没来得及失望,杨龙飞露出一个温柔而又迷人的微笑,道:“我明天要跟我爸出去送货,一大早就走。” “是么……哈哈,是么。”魏福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自乱阵脚,她满脑子都在幻想着明天车站依依不舍的送行场景,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男女主角在车站缠绵悱恻,生离死别,难舍难分,怎么到她这儿就乱套了。 魏福音站在杨龙飞的身体形成的巨大的包围圈里,强忍着不去看他,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偷偷瞅了一眼,轻声道:“你比我强多了,你已经可以帮助父母减轻家里的负担了,而我什么都做不好。” 杨龙飞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你做的很好,比我好一千倍。” 魏福音稍稍仰头,脖子都酸了,还没说到正题上,皱起了眉头,道:“哪里好了,昨天我妈让我提一桶水,结果我给弄洒了一半。” 杨龙飞忍着没笑,道:“提水干吗?” “给菜园浇水。” “那不是你的强项。” “我也没什么强项。” “学习就是你的强项。”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 魏福音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说,你这么讨人喜欢,到新的学校也一定受欢迎。” “哪里,我哪里有你受欢迎啊。”魏福音小声的说。 杨龙飞挑起眉毛,又无奈又好笑:“我哪里受欢迎了,我除了你们几个,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你哪里不受欢迎了?” 你明明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受欢迎好吗!魏福音盯着他,提高嗓门,道:“每天放学以后,到你家找你的女孩可不少啊。”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杨龙飞噗嗤笑出声来,定定的看着她,实在忍不住了:“哈哈,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别的什么人的。” 魏福音根本无法和他长时间对视,凝视了一会儿,还没等他说完,自己就先败下阵来。 “咦……有人吃醋了。”杨龙飞慢条斯理的说。 魏福音把视线错开,沉默片刻,怕见到他像黑洞一样深邃的目光,那目光简直可以把她连人带魂都吸走了,心里暗暗咒骂:这个白痴,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转身就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决定,我干吗要约他出来,跟他说一堆莫名其妙的傻话,要是爸妈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她很想说:是的,我吃醋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跟其他女孩说话,不要招蜂引蝶,要时刻想着我。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女孩很漂亮,像精致的洋娃娃,有着她不可企及的身份,至少,她们不会跟她一样要回老家上学。 “你生气了。”杨龙飞转身,向前跨了两步,拦在魏福音前面,腿长就是天然的优势,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道:“好了,不要生我的气。” 魏福音缓缓抬头,跟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满脸都写着: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第4章 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 4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 魏福音有些炫目,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认识两年多了,杨龙飞依旧是初识时少年的模样,一样的笑,一样的醉人,微风把他的发丝吹乱,却漠然的好看。 “看什么呢。”他似笑非笑的说。 魏福音才发现自己看的太专注,站的双腿发软。 她想别过头,可是眼睛不听使唤,杨龙飞俯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魏福音却未曾预料,目光一滞,愣住了。 “好好记住我的这张脸,别离开几天,就把我抛到脑后,不要被那些男孩的花言巧语骗走才好。”他一字一顿的说,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被骗走?”魏福音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可不一定,前两天新闻还报道了一个大学生被卖到山沟里的事情,现在的骗子可精明了,你可不要遇到长得好看的就跟人家走了。” “我又不傻。” “可也不精。” “你……” 看在明天就见不到的份上,魏福音也不想追究他的话了,摆手道:“我要回去了。” 真不知道分别该说些什么了,满肚子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时间不对,气氛不对,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别急着走嘛,先让我把话说完。”他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动听,一双有力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魏福音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快。 他深邃的双眸熠熠生辉,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半晌,道:“那句话是骗人的。” “什么?” “说你冷血是骗人的,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总是不理我,想让你多跟我说说话。”杨龙飞嘿嘿一笑,伸手把打在她脸颊上飞舞的头发撩到耳后,“以前我总是欺负你,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 魏福音听了他的话,有点晕头转向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皎洁的月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两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飞速旋转:他欺负过我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一见钟情”不是骗人的了,她褪去一身的骄傲,喜欢他喜欢的快要疯掉,以前总喜欢跟他作对,其实,那只不过是小女孩的心思,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了。 “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魏福音小声说道,“相反,你总是在帮我。” “我哪有帮过什么忙?”杨龙飞若有所思的说,他不是一个内敛的人,更不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跟其他人在一起,他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可是对魏福音却不行,她居然还把那些小恩小惠记在心里,可是在很多事上,他却食言了。 “当然。”魏福音说的斩钉截铁,她把那些记忆像珍宝一样,一件一件的攒起来。 “我怎么不记得。” “没关系,我记得。” “那好,现在轮到你帮我的忙了。”杨龙飞炽热的双眸仿佛能融化一座冰山。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帮不了你了。”魏福音内心夹杂着一丝愧疚。 “你不答应。” “不,我答应。”她连忙说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今天和以往的杨龙飞天差地别,他是不是突然之间转了性,温柔体贴的不得了,要不是因为这张魅惑众生的脸,她都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被调包了,从来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 一秒,两秒,三秒…… “请你帮个忙,不要把我忘了才好。” 杨龙飞伸手抓着她的手,只一刹那,魏福音浑身上下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很想大声告诉他:“我不想走了。” 下一秒,一双温柔的大手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搂在怀里。 “好。”魏福音郑重的点了点头,顺从的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努力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他们两个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心想:我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你的。 听了她的回答,杨龙飞顿时悲喜交加,千言万语在眼睛里打转,温柔的无以名状,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艰难的一句话了,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元气大伤。 魏福音像梦游一样回到家,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杨龙飞,等她大学毕业就和他结婚的事了。 …… 在客车上坐了十七个小时,如果不是肚子咕咕噜噜的乱叫,魏福音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一路上她吐了七次,胆汁都快呕吐出来,车里的乘客虽然很不礼貌的脱鞋,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指责她把车厢吐的乌烟瘴气,或许他们觉得这个小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 魏福音缓缓的睁开眼睛,清晨微弱的阳光刺的她连忙用手挡住。 魏付海精神振奋的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箱,她的东西不多,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的被褥,她的衣服,还有几本书,尽管李月华说:“带书干什么,死沉死沉的。”可是魏福音就是舍不得,觉得有几本书跟着自己才能安心,她只挑了三本平时爱看的,还有好多没拿回来。 “爸,到老家了吗。”魏福音躺在椅子上,虚弱的问,真怕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山东山西来。 “到了。”魏付海简单回答,精神抖擞。 魏福音可没什么精神头,也没初到时的喜悦,别人都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前面一片大悬崖。 大门口的一块牌子上写着“鹤立汽车总站”。 双脚踏上这片土地,浑身不自在,古诗里云“近乡心切”,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从车站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出来,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好吃的饭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咱们是先去你爷爷家,还是先去你姥姥家。”魏付海低头吃面,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先去我爷爷家吧。”魏福音说道,其实去哪都一样,只是觉得魏付海应该想去爷爷家,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她早就耳熟能详了,这些年,李月华像说评书一样,说过不少他的事迹。 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没必要带到下一代,魏福音想,她应该尊敬自己的爷爷,毕竟他是爸爸的爸爸,就这一点,不管他以前做过多少伤害李月华的事,她都应该尊敬他。 “那就先去你爷爷家吧,你还没见过你爷爷呢。”魏付海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接下来的两天,异常忙碌。 他们马不停蹄的在农村的土路上来回穿梭,在爷爷家匆匆住了一晚,魏付海就拎着行李,带着魏福音走街串巷,走马灯似的在几个亲戚家来回穿梭。 临走前,魏广生特意从菜园里摘了几根黄瓜,让他们父女两个走在路上吃。 尽管魏付海让她说“快谢谢爷爷。” “爷爷”两字,魏福音支支吾吾喊不出口,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身材干瘪,腰弯的像弓箭一样,嘴角露出微笑的慈祥老人,很难想像他就是李月华口中说的那个恶贯满盈的人。 魏广生笑笑说:“算了。” 看得出来,他比魏福音还局促。 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样,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魏福音感觉很不自在,远离喧嚣热闹的大城市,来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村子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田野上有一座高高的土丘,远远望去像一座小山,走近些,发现土丘没那么大,上面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从村子里走出来,魏付海一路都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和魏付海从蹒跚学步就认识了,他们惊讶的盯着魏付海道:“你不是在天津吗,怎么回来了?” 魏付海在村里是有名的大孝子,边走边乐呵呵的说道:“带我二闺女回老家上学。” 他们的目光在魏福音身上好奇的上下打量,嘴角一抹说不上的笑意,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似的,魏福音咬住嘴唇,原谅这些乡野村夫无礼的举动了。 一路上,魏付海见人就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了似的,魏福音不得不露出职业性的假笑,脸都笑僵了,免得被村里的人说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女孩太高冷了。 走到村子后面,魏福音奇道:“爸,这怎么有一个大土堆,为什么不铲平,都没法种庄稼了。” 魏付海顺着她的目光过去,对土丘充满了敬畏,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土丘,它可是咱们村的守护神,七五年发大水的时候,咱们村的人就是躲到这座土丘上才平安无事,别的村被洪水冲走了好几个人。” 魏福音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土丘,刚才还觉得它微不足道,被魏付海这么一介绍,突然也觉得这土丘神秘起来,土丘最高处的小庙破败不堪,半敞开的两扇木门上各贴着一张用来辟邪的门画。 “真有这么灵?” “可灵了。”魏付海用手指着土丘上的小庙,似乎想找到一个有力的证据说服她,“你怀斌爷的儿子就是拜了这庙里的神仙才考上大学的,咱们村有好多孩子都考上大学了,他们考大学之前都会到这里来拜一拜。” “你考大学的时候也来拜一拜。” 魏付海的话一向夸大其词,魏福音觉得好笑,摇头道:“如果它真这么灵验的话,那还上学干什么,直接来拜拜这里的神仙就好了,不知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她远远的望着土丘上的小庙,只顾好奇,没有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才发现是挡在路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心中一惊,现世报来的这么快,刚说了那位神仙的坏话,差点摔她一跤,她赶紧闭眼,双手合十,冲着小庙连连拜了拜,在心里默念:这位大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个小孩一般见识嘛。 中午,魏福音路过小姨家吃了顿午饭,下午又到大姨家吃的晚饭,走了五六里路,晚上住在大舅家,舅舅舅妈对她的到来欣喜不已,惊讶的说,“啊,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舅舅舅妈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舟车劳顿了一天,魏福音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亲戚。 头一碰到枕头,就沉沉的睡着了。 第三天,公鸡打鸣。 魏福音和初次见面的姥姥姥爷,匆匆打了声招呼,就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 “过两天我就回天津了,我带你去的地方你都记住了吗,咱们老家的学生大部分都住校,农村没有好学校,学生都去县城上学了,回老家没有不习惯吧,记住你大姨小姨家的地址,除了我和你妈,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了,学校放假的时候,你想去谁家玩,就去谁家玩。”魏付海特意交代。 “嗯。”魏福音看着窗外两旁的树木,心中惴惴不安,她哪记得住啊,回到老家的这两天,晕头转向的,搞不清楚方向,到现在,太阳为什么会从北边升起还没弄明白过来,她本来就是个路痴,农村的羊肠小路弯弯绕绕,爷爷家在岳王庙乡王阁村委,小姨家在金刘村,大姨家在高杨店,大舅家在上葛棚,村子的名字已经够古怪了,一下子要记住这么多地方,可真要了她的小命了。 “爸,你可不可以晚两天再走。”魏福音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也想在老家多待几天,可是天津那边的活还没干完,我不放心,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知道了。”魏福音叹了口气。 “爸,那你什么时候回天津?” “等把你这边的学校安排好,我就回去。” 魏福音看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在前面连成一条直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第5章 鹤立五中 5鹤立五中 坐在车上的时候,魏福音把学校大致的看了一下,学校坐落在公路边上,周围的农田绿绿葱葱,如果饿了随手可以拔一根萝卜出来吃,大铁门上挂着“鹤立县五中”的牌子,乍一看像一座结结实实的监狱,四四方方的矮墙周围停满了自行车,一栋三层高的教学大楼耸立在校园中央。 入学手续办的出奇的顺利,魏福音有些失落。 她倒是希望事情办的越不顺利越好,如果这里的初中不收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魏付海回天津了。 “手续都办好了。”魏付海手里拿着学校发的资料,喜滋滋的说,“开心吗?”擦了擦满头大汗。 魏福音面无表情,表示开心。 事情如此顺利在意料之中,在她还没回来之前,魏付海就和老家的亲戚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帮忙找一所寄宿学校。 魏付海在新班主任的建议下去学校超市给她买了些生活用品,魏福音一声不吭的跟在新班主任的后面,绕着“之”字形的楼梯,来到三楼的一间教室。 刚才在下面没怎么注意,站在高处才发现学校规模大的惊人,老师的办公室在对面的一座楼里,学校后面有一排排学生集体宿舍,宿舍楼旁边用简易的铁皮搭了个食堂。 县城的校园没有天津的豪华,看着破破烂烂的,尽管学校周围的植被郁郁葱葱,校园里面却没有一颗树,学校的领导大概不怎么注意绿化,教学楼不远处有一片光秃秃的空地,暂时做为操场,操场上既没有像样的跑道,也没有足球框,只有两个没有网兜的篮球架,这里的学生肯定没法踢足球了,果然是农村,上体育课该多无聊。 “咱们今年是毕业班了,几乎不上体育课。”同桌的女生小声的说,魏福音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第三节下课,魏付海站在教室门口,魏福音见到亲人飞也似的冲出教室。 “我给你买了牙膏牙刷,饭盒,毛巾,还有两个塑料盆,一个用来洗脸,一个用来洗脚。”魏付海气喘吁吁的说,他两百多斤的身躯,在校园里来回穿梭,真是委屈他了。 魏福音接过魏付海递过来的塑料盆,心想:哪来这么多讲究,我在天津还不是照样拿洗脚盆来洗脸吗。 “怎么样,还习惯吧。”魏付海喘着粗气。 “嗯,还行吧。”魏福音撅着嘴。 “刚到一个新环境,肯定要适应几天,这也是你妈让你早点回来的原因。” 魏福音原本打算九年级下半学期再回老家,可是李月华不同意,让她九年级开学就回去,理由是怕她听不懂河南话。 “老师讲课,你听的懂吗?” “听的懂。”魏福音点点头。 “听的懂就好,老家人说话和天津人还是有些不一样,你要是听不懂老师说的话,就多跟老师沟通沟通。” 魏福音觉得魏付海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觉得河南话跟天津话差不多,一样啊,有什么听不懂的,倒是爷爷嫌她说话语速太快,叽里呱啦的听不清楚。 “嗯。”魏福音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眼睛希翼的在校园里搜索,偌大的校园,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魏付海不知道该交代什么了,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难为他了,他拍拍魏福音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和你妈不在身边,你一个人要学会照顾自己,学习也是个体力活,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不要为了省钱委屈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魏福音生硬的挤出一个微笑,没有说话,这么多天以来,早就身心疲惫了,虽然接受了现实,可她还是不明白,别的同学为什么不回老家上学。 上课铃响起来,魏付海挥手示意她回教室上课,魏福音转身,抱着魏付海给她买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走进教室,学校对她而言是一座囚笼,她要等一年以后才能出狱。 教室不大,人满为患,穿过长长的过道,手里紧紧的端着饭盒,铁勺和铁叉在里面乒乒乓乓,像演奏交响曲,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魏福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尽量自然的回到座位上。 “你是第一次住校?”同桌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生,看上去却很结实的那种,比魏福音略高,一头蓬松的自来卷让魏福音想到“金毛狮王”,这并非贬义,一双大长腿跑马拉松肯定没问题,眼镜片厚的吓人,魏福音看到她物理书封面上的名字,微微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以前在哪上学?”陆云云好奇的瞅着她。 魏福音在心里叹气,她还没准备好认识新的朋友,这姑娘也太热情了吧:“我叫魏福音,我家住在天津,刚转回来。” 话音刚落,教室里以她为中心,三米为半径画个圆,圆圈里的学生全都齐齐扭头朝她们看了过来。 “你说话真好听。”陆云云羡慕的说。 魏福音勉强笑了笑,道:“是么,谢谢,我不觉得好听,我以前的同学都这么说话。” “真的很好听。”陆云云诚恳的点头。 “是吗,谢谢。”魏福音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的讨论了。 陆云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好奇的问:“那你为什么要回老家上学?”这一句话,真是问到了她的痛处了。 魏福音深深吸了一口气,顾做自然道:“因为我没有天津户口,不能在天津上高中,所以就回来了。” “哦……”陆云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陆云云正准备开口,还要问些什么,班主任手里拿着课本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陆云云意犹未尽的看了魏福音一眼,在这个炼狱般的教室里,一只小鸟飞进来都能让她兴奋半天,况且眼前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不叫人激动。 “下了课,我带你去食堂吃饭,你没吃过咱们学校食堂的饭吧,肯定让你印象深刻。”陆云云小声的说。 这真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啊,魏福音有些招架不住了。 还好班主任救了她,新的班主任叫韩彬朋,西装笔挺,一脸严肃,站在三尺高的讲台上,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意班里的氛围,双手负在身后,虽然是个年轻的班主任,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双眼微眯,藐视群雄的样子。 魏福音得知韩彬朋是自己的新班主任着实惊讶了一把,在她看来,初三的班主任至少是个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而不是这么一个面庞稚嫩,初出校园的年轻老师,看起来像一个大学生,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学校里真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陆云云小声道:“咱们的班主任帅吧。” 魏福音偷偷瞥了韩彬朋一眼,再次低下头说:“帅!”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起立!” “老师好!”全班同学齐刷刷的站起来,朝韩彬朋深深的鞠了个躬。 韩彬朋面无表情的站在讲台上不说话,在这所学校,班主任位高权重,魏福音觉得他下一句就会说:爱卿,平身吧。 韩彬朋咳嗽了一声,喝道:“同学们,咱们今年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了,老师没来之前,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打开课本好好预习预习,教室里乱糟糟一片,哪像毕业班的样子,班长过来!” 一个微胖的男生“唰”的一下打了个寒颤,似乎事情来的太突然,身后的凳子“啪”的应声倒下了,他应该就是班长了。 韩彬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班长一眼,大声道:“班长也有责任,老师来之前,班长可以带领大家好好读书,新学期刚开始,每个老师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们不能有片刻的松懈。”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好了,大家都坐下吧。”韩彬朋大手一挥,全班同学参差不齐的坐下了,大有振臂一挥,天下云集响应的气势,魏福音顶着一头雾水,上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莫名其妙的训斥,她这是得罪谁了。 下了课,魏福音小声道:“咱们班主任看起来挺年轻的。” “可不是吗,今年只有二十四岁。”陆云云盯着魏福音仔细看,魏福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十四岁,魏福音着实惊讶了一把,她以为韩彬朋至少二十七八了,才二十四岁就这么老成,看来毕业班真是催人老啊。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魏福音觉得魏付海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老师的话她完完全全听的懂,根本没什么区别,来之前课本的内容都预习过,也没什么难度,唯一不适应的是周围的空间太狭小了,教室不大,人却很多,一个班至少七八十人,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前后桌仅仅间隔二十公分,动动身子就能碰到后面同学的桌子,后面同学伸伸腿,就能踢到她身下的凳子。 下了课,魏福音趴在桌子上大体估算了一下,三年级有十三个班,每个班至少七十人,整个学校加上一二年级,至少三千人,她在五百多人的学校里都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那么在三千多人的学校里还不直接被淹没在滚滚人海之中吗。 中午放学,魏福音收拾脚下的盆盆罐罐,准备拿到寝室里去。 “我来帮你吧。”陆云云热情的俯身拿起塑料盆。 魏福音回了一个微笑,自己初来乍到,遇到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宿舍楼也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规模没有教学楼大,天花板不高,睡在上铺的同学坐起来就能碰到头顶,全班女生住一间狭窄的宿舍,一排通铺,直通到对面的窗户,通铺对面用水泥垒的一个个半人高的储物柜,台子上摆满了洗漱用品,过道仅能容下一人,但凡胖一点儿,就会夹在过道里,陆云云给魏福音找了一个空着的床位,把盆放到床底下,转身从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开心的说:“走,咱们去食堂吃饭去。” 食堂是学校里除了教学楼第二大的建筑物了,魏福音站在食堂门口,看着里面人山人海,顿时有些发懵,她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全校三千多人,人头攒动,齐聚一堂,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饭盒,铁勺铁叉把饭盒边缘敲的当当作响,跟要饭似的,嘴里大声嚷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一个劲的往食堂挤。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再晚了,就没饭吃了。”说着,陆云云抓着魏福音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食堂里人山人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脚刚离开地面,另外一只脚就落了下来,魏福音发觉自己踩到别人的脚了,不好意思的连连说对不起,可是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看来踩别人脚这种事时常发生,被别人踩更是常有的事了。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陆云云身后,生怕自己被汹涌的人流冲散,陆云云把手里的饭盒高高举过头顶,一边不耐烦的说:“借过,借过。”一边使劲往人群里挤,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战绩显赫,不一会儿,魏福音和陆云云端着满满一盒米饭,在食堂角落的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们两个来的有些晚了,没抢到什么好位置。 偌大的食堂,走马观花似的,匆匆走了一群学生,又匆匆进来一群学生,魏福音茫然的看看四周,整个食堂上空嗡嗡作响,汹涌的人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紧张又充实的一天。 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右脚,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吃饭,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感觉如何。”陆云云又打开了话匣子。 “还好吧。”魏福音觉得既然天命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不好还能怎样呢,认命吧。 “还好就行。”陆云云咧嘴一笑,“我刚住校那会儿,哭了一个星期。” 魏福音结结巴巴的说:“是吗。” 陆云云对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了起来:“慢慢就好了,吃饭吧,吃饱了不想家。”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儿呢!”头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魏福音好奇的抬头,来人微微有点胖,皮肤黝黑,像个运动健将,话说,整个学校的学生看起来都结实的像运动员,唯独她病殃殃的垂头丧气,目前魏福音还没把自己当做这个学校的一份子。 新加入的男孩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沁湿贴在头皮上,一条一条的像包装袋上的条形码,魏福音礼貌的憋笑,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个男孩眼神飘了过来,浅浅一笑,在陆云云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你就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吧。”新加入来的男生爽朗的说。 “这是咱们班的班长,李森林,我们都叫他李forest,你不用跟他客气。”陆云云指着李森林说,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要好,光听这名字,魏福音就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有趣的人。 “我叫魏福音。”魏福音不记得这是第几遍自我介绍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李森林看着魏福音,嘴角荡漾了一把。 “班长,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我怎么没见你帮过我呢。”陆云云放下手里的筷子,挑着眉。 “助人为乐嘛。”李森林呵呵一笑,这个解释似乎不大令人信服,陆云云没好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谢谢。”魏福音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有些难为情。 陆云云摆了摆手,没把李森林放在眼里,回头对魏福音道: “你不用理他,看他鼠头鼠脑的样子,就知道没安好心。” 李森林立马从椅子上跳起,对这个不高的评价颇为不满,道:“你少诬陷好人,在新同学面前就不会说点好话,咱们班好不容易转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同学,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他们两个争锋相对,像一对活宝,魏福音听的津津有味,话锋一转,转到自己头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哈哈,哪里好看了……哈哈,过奖过奖……”继续尴尬的低头,一勺一勺的把饭送进嘴里。 看来,她已经成了全班同学关注的对象,虽然她一点也不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可是无疑,她是班里的新宠了,今天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她了,全班七十六个人,七十六双眼睛,一人一道光射过来,她就要被射穿了。 魏福音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的想:自己要怎样才能安全度过这个“新手期”。 第6章 李forest 6李forest 接下来的一天,过的虽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魏福音除了不太习惯早起,下课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教室,走到了隔壁班,也没什么大错了,她从三年级十一班走出来,引起哄堂大笑,硬着头皮从容的走进三年级十班。 度过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天,魏福音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渡劫一般,好在她安然无恙,晚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家她跟妹妹两人挤一张床就已经让她苦恼了,在这里,宿舍里的铁架子床并成一排,全班三十多个女生睡通铺,她还要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脱衣服,宿舍里闷的像个大蒸笼,从窗户里冒出一股凉风。 好在,一天天情况在好转,魏福音基本摸清了学校的情况,每天六点打起床铃,半个小时晨跑,半个小时晨读,七点半上第一节课,晚自习上到九点。 课间十分钟,李森林从教室另一头走过来 ,跟魏福音前面的男生打了声招呼,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怎么样,习惯了吗。”李森林满脸微笑,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搭在魏福音的桌面上。 怎么会习惯,上个厕所回来都找不到教室了,一个年级居然有十三个班,这已经让她惊讶不已了,而且每个班七八十人,要知道,她天津的学校九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只有二十几个学生,整个学校,小学部加上初中部不到五百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家伙,光一个年级就十三个班,每个班里七八十人,大概算了算,整个学校三千多人,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人,全校学生同时跳起,整栋大楼恐怕就能震塌了,魏福音觉得自己应该喝口酒压压惊。 “还好,还好。”魏福音胡乱的点头。 “你家住在天津,那你回来上学干嘛?”李森林好奇的问,他热情的过了头。 “她没有天津户口,在天津上不了高中,所以就回来了。”陆云云都替她回答了。 李森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天津是不是离北京很近,你去过北京吗,我还没去过北京呢,除了驿城,我哪都没去过,连河南省都没有出过。”李森林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对于他没有去过北京,也没有出过河南省一事,魏福音觉得自己爱莫能助。 “其实我也没去过北京。”魏福音说道。 “天津离海很近,你见过大海吗?”李森林不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吗。 “你有完没完,滚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推了他一把,李森林也不恼,伸手也推了他一下,那男生吃了一惊,没做好准备,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待他重新坐好,狠狠的剜了李森林一眼,李森林腆着脸给他赔不是。 魏福音好奇的看着座位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因为背对着她,没看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一头蓬松的卷发和一个结实的后背,衣服上全是褶子,魏福音猜想他洗完衣服以后肯定没有把衣服抚平,之所以对他格外关注是因为他整个上午都颓废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期间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以后还是睡觉。 地理课上,魏福音递给陆云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坐在我前面的男生叫什么名字?他怎么总是在睡觉。 陆云云侧过脸,偷偷看了看地理老师一眼,右手飞快的在魏福音递给她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坐在他后面两天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魏福音苦笑了一下,又在她写的那串字下面写:我记性不好。 陆云云看了看地理老师,谨慎的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她们两个共同谈论的对象身上,匆匆在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本来要传过来,只听,地理老师猛的咳嗽一声,慢慢的转过身来。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兆头不好,魏福音的心小小的咯噔了一下,大概地理老师发现了异常,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目光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魏福音犹如被猎人逮到的兔子,心道糟糕,担心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老师发现。 “那边的那位同学。”地理老师的手指敲了敲黑板,魏福音表面神色如常,心里七上八下:老天爷,我再也不敢了,双手紧握成拳。 “那边睡觉的那位男同学。” 闻言,魏福音一怔,总算松口气,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了。 “醒醒。”陆云云身体前倾,把手里的书卷成筒状,使劲的捅了捅魏福音座位前面那个抱头睡的正香的男生,“醒醒,老师叫你呢!”陆云云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男生感觉到后背刺痛,睡眼惺忪的直起身子,右手往乱糟糟的头发里一阵乱抓,魏福音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心里对这个替她顶罪的好汉感恩戴德。 “这位同学,我的课就这么催眠吗?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地理老师温和的问。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男生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地理老师见他不知悔改,大声道:“你把我刚才讲的内容重复一遍。” 男生抬头,面向黑板,双手背在身后,从容不迫的把地理老师讲的内容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魏福音低头翻书,大吃一惊,他竟然把课本背了下来。 “嗯,坐下吧。”地理老师弯起两边的嘴角,露齿一笑,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承诺道:“谁要是像这位同学一样,可以把整本书背下来,以后上我的课就可以睡觉。” 全班同学一片唏嘘,纷纷摇头。 “如果不能背下来,那就好好听课,明年中考,除了语数外,肯定会在地理和历史两科中选一科考,今年中考考的是历史,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年该考地理了,还希望大家把地理重视起来。” “我地理学的不好。”下课铃还没结束,李森林就连蹦带跳的坐到魏福音前面,跟刚才课堂上睡觉的男生共挤一张一个人坐都嫌小的凳子上,魏福音有些苦恼,她对太过热情的男生没什么经验,李森林跑来的次数太勤了。 “我地理也不好。”魏福音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她这句话不是谦虚,在天津她几乎没怎么学过地理,学校对地理历史不怎么重视,期末考试,老师就会把重点划出来让他们照着背,考试的时候连选项都不变。 李森林后背靠着墙,也不管那个男生愿不愿意,殷勤的搂着他的肩膀,双手硬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下面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咱们班的文曲星下凡,赵三火。” 魏福音皱了皱眉,这个名字着实古怪。 李森林笑眯眯补充道:“赵焱,我们都叫他赵三火。” 李森林笑容满面的说:“我告诉你,他可是全校公认的天才,就算他一个月不来上课,期末考试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 魏福音心想,你怎么知道他一个月不来上课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难不成他经常逃课。 赵焱轻咳一声,给了李森林一个白眼,嫌他多事。 李森林没有眼力见的莞尔一笑,对魏福音道:“真的,我没骗你。” 是不是文曲星下凡还有待商榷,不过他刚才把地理书上的内容背下来,魏福音已经默默佩服了。 李森林拍拍赵焱的肩膀,似乎也想沾沾他的仙气,赵焱把李森林搭在他肩上的手拿开,又软软的趴在桌子上。 “别睡了。”李森林固执的把他摇醒。 “你烦不烦啊。”赵焱揉揉眼睛,有些恼火。 李森林乐在其中,左手托着赵焱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好让魏福音看个清楚,魏福音忍俊不禁。 或许是正处在青春期,赵焱满脸的青春痘,男孩本来就不爱保养,有些地方青春痘没了,留下了片痘印和痘坑,好在他五官立体,并不影响整体的颜值,但终归算不上好看。 李森林笑嘻嘻的道:“看到这张脸,你有没有想到一本名著。” 魏福音饶有兴趣,洗耳恭听。 “《百年孤独》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 魏福音尴尬的瞅瞅李森林,又瞅瞅赵焱,赵焱一把推开李森林,满脸通红。 “滚一边去。”赵焱用胳膊肘狠狠的顶了李森林一下,李森林吃痛的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在聊什么呢?”陆云云从厕所回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哭,一个笑,一个趴在桌子上,刚刚错过了什么精彩节目。 “跟你说,你也不懂。”李森林甩了一句话,揉揉胸口,从赵焱的座位上离开。 又是一天。 清晨, 六点十分,铃声大作。 魏福音怒火中烧,抓过床单蒙在头上,心想:让我再多睡一分钟吧。 铃声“叮铃铃”直响,像催命似的,寝室里的女生嗖的一下掀开被子,训练有素,穿好衣服,有条不紊的洗脸刷牙,睡在上铺的女孩顺着梯子爬下来,半蹲在地上系鞋带。 魏福音闭着眼睛,直愣愣的从床上坐起身,右手手指掏了掏耳朵,起床铃声把她的耳朵快震聋了。 “我简直要疯了,要疯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生觉啊。”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了,天天六点十分起床,晚自习上到九点,你大爷的,学习也没这个学法,这谁抗的住啊。 “快点,要迟到了。”陆云云一手端着漱口杯,一手刷牙,含糊不清的说。 魏福音飞快的下床,穿好鞋,三下两下梳了梳头发,没时间照镜子了,抓起外套冲出宿舍楼。 虽然寝室里都是女生,又是同班同学,魏福音还是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 “大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陆云云每天晚上脱的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寝室狭长的过道里招摇过市,还怂恿魏福音跟她一样也脱个精光,魏福音心中大骇,使劲摇头,打死不脱,虽然她身材平平,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也太那个了吧。 陆云云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女生,怕什么,谁没见过谁呀,脱掉衣服还不都是一样,不用不好意思。”魏福音尴尬一笑,和衣而睡。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冰凉的露水,太阳已经升到墙檐上了。 魏福音右手搭在眉梢,眯起眼睛,这么早起床的,除了树上的鸟儿,就是初三的学生了。 操场上人山人海,每个班整整齐齐的排列好方队,魏福音迷迷糊糊的站到女生队伍里去,跑步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围着操场一圈下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给她张床就能栽倒在上面。 随着一声令下,全体学生围着偌大的操场浩浩荡荡飞奔起来,操场十分原始,天津的学校大部分都是塑胶跑道了,最差的也在操场上铺了一层沥青,说这里的操场原始是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铺,光秃秃的黄土地,跑起步来,后面扬起一阵尘土。 魏福音想:初一,初二还有初三的学生,早已习惯了学校军事化的管理模式,每个时间该干什么事,都安排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上厕所都有条不紊,跑步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跟她一样哈欠连天,萎靡不振,他们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女生还好一些,穿戴整齐,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男生就不同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穿着随心所欲,有的直接穿拖鞋就来了。 魏福音跟在女生队伍后面,累的气喘吁吁,咬着牙,闷闷的想:他们也跟我一样不愿早起,这是什么破学校啊,在天津上学七点才起床,这里的学生真是没骨气,面对惨无人道的待遇,都不知道团结起来反抗压迫。 第7章 迟到王!赵焱 7迟到王!赵焱 从操场上跑完步回来,魏福音气喘吁吁的趴在桌面上,累的不行,一天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同学们从桌子上摞起的一大堆吓死人的书中抽出一本书,公鸭嗓子一般“哇啦哇啦”的读起来。 “你不困吗?”魏福音趴在桌面上问道。 “不困。”陆云云摇摇头。 “咱们学校每天都要晨跑?” “是啊。” “啊!不是吧……”魏福音惨叫一声,预备卷铺盖走人。 不一会儿,整栋教学大楼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陆云云精神十足,从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的书籍中抽出一本英语书,翻到最后面有英语单词的几页,大声的朗读起来。 晨读是个好习惯,睡眠不足就不太好了,原来他们不是不反抗,而是压跟就不明白为何要反抗,魏福音觉得自己才是这所学校的异类。 还有一个异类,赵焱。 如果说魏福音早起,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敢造次,那么赵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恃无恐。 他每天都是早自习快要结束了,才迷迷瞪瞪的走进教室,韩彬朋每天六点半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气势汹汹的恭候那些早自习晚到的学生。 赵焱一脸懵的站在门外,后背贴墙靠着,韩彬朋斜睨了他一眼,抱臂走过去,道:“为什么不来上早自习!” “我起不来。”赵焱回答的甚是从容,如果有一束花,魏福音都要捧着给他送上去了。 韩彬朋站在讲台上,也没比赵焱高出多少,赵焱的鸡窝头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别人都起得来,怎么就你起不来。”韩彬朋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赵焱打量一遍,显然是刚睡醒的状态,他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走廊里有四个男生鬼鬼祟祟的从教室后门路过,他们本来是想趁韩彬朋不注意,偷偷摸摸的从教室后门溜进来,不幸的是今天逮个正着。 韩彬朋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喝道:“都给我过来!” 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到教室门口,和赵焱老老实实的并排站在一起。 “不上早自习,不上早自习。”韩彬朋大步向前迈去,顺手抄起前排座位学生的书,劈头盖脸的朝他们四人的头顶砸了过去,一人一下,不偏不倚,四人一声不吭的站在走廊上,韩彬朋手里的书扬到赵焱头顶上的时候,突然刹住了,看到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恨铁不成钢,怒吼了一句:“都回到座位上去吧!” 众人心惊肉跳,等待韩彬朋大爆发,谁知炸弹扔出去了,却是个哑炮,面面相觑,魏福音噎了一下,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韩彬朋可是连赵焱一根头发都没动。 五个人听到指令,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那四个挨打的男生拐进靠门窗的过道,走到教室最后两排的位子上坐好,装模作样的拿本书,立在眼前,赵焱走上讲台,从韩彬朋身后绕过时,韩彬朋大声说道:“记得明天来上早自习。” “我尽量吧。”赵焱轻飘飘的说。 太帅了,简直太帅了,魏福音在心里给他默默鼓掌,韩彬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无奈的摇头。 之前魏福音对李森林说的话还将信将疑,那么今天就是铁板钉钉了,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原来成绩好,到哪里都是学生的免死金牌。 学校星期六上午放假,星期天还要来上晚自习,对于放个假都要打个折扣,魏福音还是服气的。 客运站有些年头了,水泥路面被车轮碾压,留下深深的凹槽,昨天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凹槽里积成水洼,魏福音踮起脚尖,小心的避开车轮溅起的泥浆。 公交车横七竖八的停在路边,魏福音像老鼠一样的见缝插针,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自己的目标,脚下的水泥路面几乎被撵的粉碎,东少一块西少一块,像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街道两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 魏福音探着脑袋,找五路公交车,路边推着三轮车的小摊贩,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姑娘,每天车站人来人往,难得见到穿着朴素,眉清目秀的姑娘。 “妞妞,买瓶水吧!” 魏福音站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我不渴。”魏福音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见她和蔼可亲,礼貌的询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五路,公交车,在哪吗?”怕老人听不清楚,她特意放慢了语速。 果不其然,老人家看着她,一团和气,笑问:“妞妞,你说什么啊?” 这是什么称呼,魏福音在心里琢磨,又问了一遍:“老奶奶,您知道五路汽车在哪吗?” 老妇人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虽然没帮上忙,魏福音还是买了瓶矿泉水,做为回报。 汽车站还没学校的操场一半大,却是个热闹的地界,周六上午,县城里所有的住校生似乎都赶过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四周大大小小的摊位生意兴隆,有的学生提着大包小包,往人群里挤,能不能早点坐上车,靠的是见缝插针的本领。 “妞妞,去哪啊?”站在车旁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堆笑。 这都是什么称呼,我都多大了还叫“妞妞。”魏福音皱皱眉头,抬眼看到车窗挡板的牌子上写了一个“二”,冲那位拉客的售票员摇摇头,道:“我坐五路公交车。” 她在泥泞的汽车站里找了三圈,才看到五路汽车斜斜的停靠在矮墙边,周围挤满了灰头土脸,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 “快……快上车,汽车就要出发了。”站在车门边的售票员亲切的迎上来,魏福音乖乖的跟了上去。 汽车跟车站一样历史悠久,踏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刚走到第三级台阶,魏福音转身就要下车,车里塞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见有人上车,里面的乘客都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无声的说:怎么还上来人,已经坐不下了。 售票员堵在门口,大声道:“车一会儿就开了,车站里只有这一辆回岳王庙的车了,其他的车都去学校接学生去了,下一辆,至少要等到中午了。” 魏福音乖乖的站在车厢里,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前面的栏杆,心道:听人劝吃饱饭。 过了十分钟,有人不耐烦了,问:“师傅,什么时候开车啊?” “再等一会儿。”售票员头也不回的说。 尽管这句话是她二十分钟前说的了,车里的学生摩肩擦踵,售票员还是一个劲的往里面拉人。 从县城回农村的汽车都是私人承包的,拉的人越多越好,尽管汽车车皮上写着荷载十七人,可是略微数了数车里至少有三十七人,学生大多数又瘦又小,像魏福音这样的就更不占什么空间了,除了司机的位置上没有人坐,其他地方都挤的满满当当,魏福音心想,如果允许的话他们恨不得车顶上也能坐人。 “还要等多久啊,我都等半个小时了。”声音从车厢后面飘来,看来大家等的焦急,心情都不太好。 “是啊,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走。”车厢里清一色的学生,学生单纯礼貌,最好对付,售票员料定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朗声道:“我也想早点走啊,你们没看见司机还没来吗,今天学校放假,司机都去一高二高接学生了,一会儿就回来。” 售票员身材娇小,声音极其响亮,听完她的解释,车里的学生也都没脾气了,只好继续等着。 魏福音在车里站的久了,来到下面活动活动筋骨,有人探出车窗扭过头来看她,魏福音觉得那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走过来,一看就是司机的模样,魏福音飞快的跳上车。 那位浓妆艳抹的售票员虽然一身的铜臭味,可是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魏福音观察了半天,一辆去岳王庙的车都没有进站,每逢周六周日,都是学生回家离校的高峰期,住校的学生每星期要回家一趟,所以车辆紧张,几乎整个县城的车都出动接学生了,毕竟这么多学生,可是他们的大客户。 司机上车前,狠狠的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把,烟头往地上随手一甩,“砰”的一声关好车门。 这段日子,魏福音总结了一条经验,当有人对你说“等一会儿”的时候,那就有的等了,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所以一定要耐着性子。 或许觉得让大家等的太久了,司机的动作干脆利落,发动机轰隆隆直响,一脚油门,汽车一口气跑出车站,一路颠簸,魏福音紧紧的搂着车门旁竖着的栏杆,手指骚了骚脸颊,欲言又止。 汽车拐了个弯,驶出县城,看着窗外一排排树木,魏福音噎了一下。 最后,她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小声的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到‘王,阁,村,委’路口停一下行吗?” 考虑到司机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她说话时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发音吐字清晰些,一字一顿的说。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仿佛觉得她是从外星球来的一样,眼中写满疑狐。 魏福音发现自己一开口,周围人群齐刷刷的把头扭了过来。 连司机也笑了,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道:“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说话还挺洋气。” 魏福音红着脸,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司机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大概猜到了她肯定是问路的,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啊?” “王阁村委。”魏福音觉得他虽然嘲笑她,但没有什么恶意,她大人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自己还有事相求。 “你不是咱们老家人吧。”司机过扭头来,打量着她,车里的其他人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屑,仿佛她是故意洋腔洋调,想要引起旁人注意似的,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我就是咱们老家人。”魏福音涨得满脸通红。 “咱们老家人可不这样说话。”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来龙去脉给他讲一遍吧,魏福音窘迫的低下头,小声的说:“我刚回老家不久,还不怎么认识路。” 她小声的解释道,希望车里的人不要看她的笑话了。 这是事实,魏付海带着她在几个村子之间走了一遍,让她熟悉路况,告诉她该怎么走,魏付海对农村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爷爷家种的十几亩地分布在哪都清清楚楚,可是对她来说,记农村的路,比背文言文还难,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模样,连通往村里的小路都一样,魏付海告诉她从县城回家路过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 魏福音紧盯窗外,探着脑袋,找那座石桥。 不过,魏付海显然高估了她的自理能力,她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找到魏付海说的那做石桥。 她可不敢再向司机问路了,免得又出洋相,半晌,那司机似乎突然想起了她,又问:“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王阁村委。”魏福音低声道。 “哪啊?”胖司机摇头晃脑的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年了,还没听说过王阁村委。”说完,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魏福音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本来就有点晕车,又让司机当乐子调侃一番,心中闷闷不乐。 只得把话憋了回去,不问了。 “到前面的那个路口停车。”热闹看完了,坐在后面的人,举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挤到车门前,两秒后,汽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售票员接过他手里的钱,让出一条道。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汽车在九曲十八弯的柏油马路上,行驶的还算平稳,见车厢里的学生走了大半,魏福音心中焦急起来,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家了。 车窗外,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速掠过,树林后面有一排排破败的房屋,有些房子因为常年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之中,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有些大概无人居住,长久失修,屋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一路上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魏福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眼见车里的人越来越少,司机又注意到她了,略带调侃的语气道:“你再不下车,我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 “我真的是要到王阁村委,我爷爷家。”魏福音急得直跺脚,自己都快失去耐心了,明明是王阁村啊,不会记错的,户口簿上是这么写的。 “还是没听懂你说的是什么。”胖司机摇摇头,爱莫能助,大概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道目的地的乘客。 汽车一路疾行,魏福音急的快掉眼泪。 “她说她到王‘尬’村。”一个天使般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来,魏福音扭头,看见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的男孩。 “哦”司机点点头,恍然大悟,嘴里咕哝道:“原来是王‘尬’村啊,王‘尬’就王‘尬’,还王‘阁’村,我说我怎么没听过。” 车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学生戚戚的笑了起来。 那个字念“尬”吗,魏福音皱皱眉头,我怎么不知道“阁”还是个多音字?很想对司机说:您不要嘲笑我了,您自己吐字不清,还好意思嘲笑我? 待魏福音回过神来,后面的男孩瞅了她一眼,又把头别向窗外,虽然他替自己解了围,可是也看了她一路笑话。 第8章 不要打扰我睡觉 8不要打扰我睡觉 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晒醒,魏福音揉揉眼睛,看到寝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心道:要死了,要死了。脸都来不及洗,笨手笨脚的抓起搭在床沿上的衣服就往外冲。 赶到操场上的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围着两百米的跑道缓缓前进,魏福音远远的看见李森林朝她挥手,同时韩彬朋从对面的方向走来,魏福音浑身一哆嗦,飞快插进自己班的队形里,跟着杂乱无章的步伐跑了起来,溅起的尘土随风飞扬。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在韩彬朋的带领下,同学们跑的颇有气势,伴随着响亮的口号声,沉沉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大家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跑的更加卖力了。 脚下的地面仿佛都能砸出一道坑来,刚刚还乱七八糟的队形,瞬息之间变换过来,齐刷刷的向前奔跑,魏福音小心翼翼的跟在队伍后面,担心踩到前面女生的后脚跟,脚上踏着节拍,铿锵有力,发现同学们同时迈左脚,她激灵的换了个左脚,陆云云看她插进队伍里面,咧嘴笑了起来。 比起刚到学校那会儿,魏福音差不多已经习惯学校的军事化管理模式了,虽然早上睡不醒,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和在天津上学的时候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咱们学校是这样吗?”魏福音问。 “什么?” “只有咱们学校上早自习,晚自习吗?” “不是啊,整个县城的中学都上早晚自习。”陆云云说。 “好可怜啊。”魏福音抹了抹脸上的汗,愉快的抽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了,想想不光是自己有这般遭遇,有全县的学生陪着她,也就释然了。 “可怜什么。” “那你们一定很少看电视了。” “看什么电视?” “看动画片啊!”一提到动画片,魏福音激动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声音陡然升高了八度,激动的连连发问:“你知道吗?我之前在天津上学的时候,每天一放学,最大的乐趣就是抓起书包往家跑,你知道吗?《灌篮高手》每天下午五点半播放,我们学校五点放学,然后我们几个小孩飞快的跑回家,生怕错过时间,我每天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看见流川枫出来,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对了你认识流川枫吗?” 魏福音一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陆云云摇了摇头,对魏福音的话题不感兴趣,一脸惊愕的看着她,心道:谁说这个姑娘内向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魏福音本来很期待她能问一句“流川枫是谁”,然后她再继续兴奋的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陆云云都不为所动,顿时有些失望。 陆云云很想问她“那个叫‘流川枫’的是你什么人,看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又觉得还是不要打探旁人的隐私,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从小学一年级就住校了,我爸妈在外面打工,没时间管我,我几乎不怎么看电视。” 魏福音拍拍她的后背,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完全没考虑到陆云云的感受,父母不在身边的滋味不好受,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真了不起,你看你多坚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不像我,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在家的时候我连衣服都没有洗过。” 陆云云咧嘴一笑,对她的夸奖很受用,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一切过得都还算顺利,不过有一点小插曲,在语文课上。 语文老师用手扶了扶眼镜框,目光在教室里寻找一圈,道:“听说咱们班来了一位普通话讲的特别标准的同学,是哪位啊,请站起来。” 魏福音一怔,莫不会说的是我吧,把头垂的低低的似乎想隐藏自己,等了几秒钟,见没人起来,她皱皱眉头,好像说的还真是自己,这事怎么都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了,这给她找麻烦的普通话。 陆云云扭头,抛给她一张笑脸,仿佛自己的同桌出尽风头,她脸上也有光似的。 “是哪位同学啊。” 魏福音瞬间明白了,语文老师怎么也跟班里的同学一样爱凑热闹啊。 看来逃不掉了,怯怯的站了起来,心里发虚,语文老师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她看,道:“那就请这位同学把今天的课文朗读一遍吧。” 语文老师虽然用了一个“请”字,可是完全不是在跟她商量,满脸期待的表情,魏福音忐忑不安的端着语文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被老师忽略久了,已经习惯自己泯然众人矣,突然间被老师点名,不知该怎么办,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这让她一阵眩晕。 陆云云笑眯眯的冲魏福音点点头,对于自己的这位新同桌,她还是相当满意的,班主任把魏福音和她安排在一起,让她帮忙带带新同学,她开始有些不情不愿,尤其是听说魏福音是从天津转回来的,她就更加怀疑了,大城市里的女孩娇生惯养,温室里的花朵,肯定受不了这里的苦。 魏福音新来的头一天,陆云云对她的评价并不高,觉得这女孩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腰身柔软似羽毛,眼睛里还噙着泪水,陆云云暗暗心想:不出一个星期,她就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了。 结果出乎意料…… 魏福音把语文书拿起,大声的朗读起来。 说真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说话声音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是几乎每个人听到她说话,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见到外星人也就这表情了,以至于她每次开口说话都要在心里盘桓好久,心里都产生阴影了,生怕对方用怪异的眼光看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她就干脆不说话,直接指着盆里的米饭和菜,咿咿呀呀,点点这个点点那个,食堂阿姨立即心领神会,比她说话省去不少麻烦。 一篇课文读完后,魏福音脸涨的通红,放下手里的书看看语文老师,语文老师似乎意犹未尽,抬头看看她,一边点评她刚才读的课文,笑着说:“嗯,读的不错,吐字清晰,坐下吧。” 魏福音暗暗祈祷,下次上语文课,可不要再让我读课文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依旧是人山人海,魏福音已经被同化了脸皮越来越厚,一手端着饭盒,一手使劲敲饭盒的边缘,高喊道:“借过,借过。”因为在这所学校,你要是不抢着吃那最后只能饿肚子。 每次去食堂都是她和陆云云还有李森林三人组合,今天又加入一个女生,薄安娜,很文静的一个女孩,个头跟魏福音差不多,一头漆黑的长发像瀑布般倾泻而下,让魏福音羡慕不已,得知她也是坐去岳王庙的那班车的时候,魏福音高兴的差点哭出来,约好下次放假一块回家。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对吧。”魏福音满怀期待的问。 “嗯,听懂是听的懂,还是和咱们老家话有些区别。” “没事,听的懂就行。”魏福音开心的说,来学校这么久终于有一件事让她满意的了。 “你说话真好听。”薄安娜说道,魏福音就当是在夸她了,太好了,有薄安娜这么一个翻译在身边,她下次坐车就不用出洋相了。 陆云云说的没错,学校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看着就没食欲,魏福音中午的时候没吃饱,下午第二节课肚子就咕咕直叫了,以为第三节可以不上体育课,怎料,韩彬朋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四个星期没上体育课了,有些过意不去,慷慨的挥手道:“今天不上数学课了,同学们去操场上体育课吧。” 同学们像炸了锅一样,丢掉手里的课本,欢呼雀跃,冲出教室。 韩彬朋一脸茫然,他可没有见过这些学生在自己的课堂上这么兴奋,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有十五个小时在学校里度过,一听到不用上数学课了,都高兴的找不到北了,自己的一番苦心,换来这样的结果,真是让人寒心,无奈道:“去上体育课吧!” 九月底的天气,忽冷忽热,不知道又刮哪门子妖风,差点把魏福音吹倒,操场上空尘土飞扬,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体育老师高高瘦瘦的,不像教体育的,倒像教芭蕾的,同学们排好队列,先热身,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后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来到篮球场后面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两个擀面杖般粗的铁棍做成的单架,横在那里。 魏福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运气一向差到极致。 同学们冰雪聪明,立刻领悟到了体育老师的用意,开心的窃窃私语,“我最喜欢跳高了。” 魏福音沉着脸,不管是跳高,跳远,还是仰卧起坐,她通通都不喜欢。 “同学们排成两队。”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男生一排,女生一排。” 男生和女生各自分开,男生的队伍走到较高的一个横杆旁,魏福音远远的瞧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男生跳的横杆快跟她差不多高了。 但愿他们能跳过去吧,魏福音默默的替他们捏把汗。 “同学们,希望大家都把体育重视起来,体育已经正式纳入中考的成绩里了,如果同学们的体育不过关,你们照样考不上高中,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那咱们这节课就先练习跳高。”体育老师看起来很兴奋,一个月不上课,都让人怀疑学校是不是没有体育老师。 “同学们,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大家看好了,我做完示范以后同学们一个一个的跳。”体育老师挥挥手让大家注意力集中。 说罢,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飞速助跑,右腿轻松一抬腿,漂亮的越过栏杆,给大家做了个完美的示范,然后道:  “同学们,谁第一个先来!大家踊跃参加啊。”他拿起口哨放在嘴边,“女同学谁先来。” 魏福音把自己往队伍里缩了缩,尽量不让老师注意到自己,刚才还替男生们担心,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女生跳的横杆比男生的矮很多,别人能不能跳过去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跳不过去的。 “女同学,谁先来?” 女生们没有一个自告奋勇,男生自发跳了起来。 体育老师回头看了男生的队伍一眼,视线被吸引住了,魏福音也看的入了神,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稳稳的落到横杆对面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颇为赏心悦目。 体育老师笑着走了过去,女孩们哪还有心思练习跳高,娇羞的站在男生对面的横杆旁,崇拜的眼神围的水泄不通。 刚刚跳过去的男生一抹头发,负手站在另外一块空地上,和女生保持安全距离。 男生们大概觉得是展现自己英姿的时候了,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飞快的从横杆上跨过去,每当有人跨过横杆,女生队伍里都会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掌声不断,男生们扭过头来,嘴角一撇,大惊小怪。 魏福音看的入了迷,果然还是爱运动的男生受欢迎,李森林前面的男生更高更瘦,他从容的向后退了几步,上身微微前倾,目光停在前面的横杆上,神色如常,女孩们屏住呼吸,只见他助跑,起跳,飞身而过,双脚着地,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跟专业跳高运动员有一拼,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是运动健将,魏福音除外。 “哇!……哇!……”女生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崇拜不已,和男生们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生们哼的一声,双手放在身后,面无表情,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们。 轮到下一个男生的时候,女生又安静下来,屏息凝神,一会儿看看横杆,一会瞧瞧那个男生,大气都不敢喘,似乎比那个男生还紧张。 魏福音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圈子的外围,说来惭愧,入学快一个月了,她连全班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有的记住了名字,有的记住了长相,可是没法把名字和他们的长相对号入座,只记住了自己座位前面的赵焱和李子涵,女生只认识薄安娜和陆云云。 有时侯,从对面走来个人给她打招呼,她立马装作很熟的样子挥挥手,当那人走过去时,她在心里犯嘀咕,这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终于轮到李森林了,他抱着手臂,站在队伍中间,眼看前面的男生个个英姿飒爽,跳过横杆,把班里的女生弄的五迷三道的,忍不住想大显身手了。 李森林冲女孩们招了招手,嘴角上扬,转身往后走了一段距离,帅气的脱下外衣,随手抛给旁边的同学,潇洒的把头发往后一抹,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顷刻,深深吸了口气,收回心神,目光如炬,向前奔跑,脚尖点地,下一秒,整个后背重重的落在下面铺的海绵垫子上了。 他这一跳,又引起阵阵欢呼。 陆云云一反常态安静下来,皱皱鼻子,凑到魏福音跟前,撇嘴道:“你看把他美的,这货就爱出风头。” 魏福音看了李森林一眼,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跳的很好啊。” 陆云云朝李森林翻了个白眼,李森林正沉浸在如潮般的喜悦之中,他一个漂亮的旋转,从垫子上飞快的爬了起来,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格外满意。 他看了看魏福音,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春风得意,好像上台领奖一样。 “我跳的怎么样。” “很好。”魏福音伸出大拇指。 李森林笑的更开心了:“我也觉得自己跳的不错。”甩甩头发,意气风发。 “你是不是春风得意过了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陆云云朝他泼了盆冷水,“谁不会跳啊。” 李森林骚了骚下巴上的一缕小胡子,斜睨道:“大小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有本事你跳过去,让我也瞧瞧。” 陆云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时人群又沸腾起来,发出一阵比刚才还热烈的掌声。 三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李子涵玉树临风的站在垫子上,他本来就高,又穿一袭白衣,衣摆在空中翻飞,魏福音脸颊微微发烫,他就是上次在车上替自己解围的男孩。 “你看!李子涵比你跳的高,比你跳的远,人家是站着落地,你是躺着落地。”陆云云大声的说,她的声音在整个操场上空飘荡。 李森林:“……” 魏福音:“……” “别这么苛刻,李森林跳的已经很好了。”魏福音在他们两个之间打圆场。 “陆云云,你不要嚷的这么大声行不行,我跳的怎么就不如李子涵了,奥运会的跳高比赛可不管是脚落地还是后背着地,哪怕是屁股着地,只要能跳过去就行。”李森林抗议到。 陆云云:“……” 魏福音不会劝架,只好摊手,站在一旁,两边陪笑。 自从认识这二位开始,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会掐起来,像一对欢喜冤家,也有和睦相处的时候,不过不多。 李森林重新回到男生队伍里面,魏福音纳闷的看着陆云云,小声道:“你别这么说李森林,会伤他自尊心的。” 陆云云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放心,我俩一个村的,从小一块长大,我怎么说他,他都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听了她的话,魏福音一怔,默默的说:“能从小一起长大,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第9章 平民跳高很困难 9平民跳高很困难 “看完了男同学的精彩表现,下面该轮到女同学了,哪位女同学愿意第一个上场!” 体育老师意犹未尽,鼓励道:“没关系,只是练习,跳不过去也很正常,看看大家的水平,谁第一个上来。” 他期待的目光在女生队伍中扫过。 女生们面面相觑。 “我先来吧。”陆云云英姿飒爽的从队伍里走出来,把袖口挽到胳膊肘处,站在最前面,似乎觉得不能这样冷场下去了,目光如炬,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简简单单,却颇有大将风范,魏福音默默佩服她的勇气,心想是个勇敢的姑娘。 “嗯,尽力而为就可,不必勉强。”体育老师见终于有女生自告奋勇了,颇为欣慰,比个手势。 陆云云从容不迫的看着前面的横杆,飞快的跑了两步,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跨了过去,身手干脆利落,没有李森林那么多花样招式。 “真厉害!”女生们激动不已,男生们也很给面子,稀稀拉拉的鼓了两下掌,然后安安静静的等待下一位运动员上场。 有人起了带头作用,后面的女孩也不退缩了,鼓起勇气,站成一排,一个挨一个从横杆跳了过去,每从横杆跳过去一个,体育老师欣慰的点点头,眼看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魏福音一个劲的往后退缩,下课铃声迟迟不响。 不得不承认,同学们的身体素质真好,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轻轻松松迈过栏杆,快轮到薄安娜的时候,她紧张的抓起魏福音的手:“怎么办,我肯定跳不过去,好害怕啊。” 魏福音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你一定能跳过去。”心想:你要是跳不过去,正好可以和我做伴。 薄安娜松开抓着魏福音的手,深吸一口气,向前奔跑,快到栏杆处,一脚点地,身轻如燕,轻轻松松从横杆上飞了过去,完美的落在垫子上。 同学们拍手叫好。 魏福音大惊失色。 所以说,当有人说“我肯定跳不过去”,“我课文不会背”,“我考试没考好”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信,他一定能跳过去,课文一定背的滚瓜烂熟,而且考试也能考好。 “这位同学的动作完成的很标准,落地姿势优美。”体育老师点评道。 周围男生发出一阵啧啧声。 “一米高的栏杆,谁跳不过去,有本事跳男生这边的栏杆?” 这句话,噎了魏福音一下。 “你跳的真好。”魏福音对薄安娜说,薄安娜冲她咧嘴一笑。 “下面轮到谁了?”见迟迟没人上场,体育老师探头观望,魏福音一筹莫展,从薄安娜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七十六道目光齐聚在她身上,晃的她睁不开眼睛。 “加油!”薄安娜冲她欢呼。 “谢谢。”魏福音苦笑了一下。 看着在微风中纹丝不动的栏杆,魏福音只觉双腿发软,踉踉跄跄的向前跑,足尖一点,双脚离开地面,腾空而起,一切还算顺利,刚要跨过栏杆,左脚脚尖勾住了铁栏杆,身体被栏杆猛的往回一拉,顿时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倒,“扑通”一声,狠狠的摔倒在下面铺的垫子上了。 “哎呦!”魏福音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疼的大叫一声。 好巧不巧,下课铃响了起来,“铃……铃……” 果然有跳不过去的!全班同学愕然。 魏福音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垫子上爬起来,知道自己出了洋相,希望刚才的那一幕,同学们都没有看到才好,她一抬头,男生女生呆若木鸡的看着她,这么低都跳不过去,水做的吧…… 她厚着脸皮走下垫子,左脚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哎哟。”叫了一声,弯腰摸摸自己的脚踝。 “你怎么了。”薄安娜和陆云云关切的跑过来,魏福音抬抬手,合上陆云云惊呆的下巴,低头验伤,道:“没事,崴着脚了。” “这位女同学,你还好吧。”体育老师看起来比魏福音还窘迫,跳个高不小心误伤了班里的同学,他打发看热闹的男同学把海绵垫子拿回储物室收好,回过头来关切的问。 好个屁!魏福音咬牙切齿的想,没事你跳什么高啊,“还好,还好。”她抬头,恢复了镇定,咧嘴一笑。 “你还能走吗?”薄安娜问。 魏福音立马收起假笑,动了动左脚脚踝,感觉好像骨折了。 “回班吧。”她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别人跳高的时候都没事,偏偏轮到自己摔断了脚。 薄安娜搀扶着她走了几步,疼的更厉害了,“我的脚怕是断了。” “很疼吗?”薄安娜关切的问。 “嗯!” “那怎么办,要不找个地方先歇一会儿吧。”陆云云指着操场边上的一排水泥台阶。 “好吧。”魏福音点点头。 “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儿。”李森林把垫子拿到库房,看见她们坐在台阶上,跑过来问。 “魏福音的脚崴了,走不了了。”陆云云说。 “是吗,让我看看严不严重。”说着,李森林半蹲下来,要检查她的脚踝,看他伸手过来,魏福音像被针扎了一下,把脚往后缩,又觉得自己不礼貌,说到:“谢谢关心,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李森林皱皱眉头:“试试还能走吗?” 魏福音从台阶上站起来,道:“应该没问题吧。”她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向前迈了一步,瞬间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还是有点疼。” “怎么办?”陆云云看着薄安娜,薄安娜耸耸肩。 李森林微微皱眉,把心一横,俯身就要去抄魏福音的膝弯,魏福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把陆云云吓了一跳。 “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陆云云原本站在魏福音的左侧搀扶着她,却被李森林没轻没重的推到一边,差点一个趄趔摔倒在地。 李森林还保持着弯腰背人的姿势,抬头眨巴眨巴眼,道:“你没看出来吗,我要把她背回教室。” 魏福音:“……” 薄安娜:“……” 陆云云:“……” “啊……哈哈……谢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了……”魏福音额头浸出一阵冷汗,被李森林背着回教室,让同学们看到了,又是一磅重大新闻,她以后还活不活了。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同学们会说闲话的。”陆云云觉得不妥,魏福音点头表示同意。 “那怎么办?”李森林坚持到,“要不你们两个背。”他指着陆云云。 “怎么哪都有你。”陆云云头皮发麻,道:“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娇弱。”她扶着魏福音的胳膊问,“你可以自己走吗?” 魏福音点头:“可以。” 李森林耸耸肩,摊手站在一旁。 魏福音用右脚发力,左脚轻轻点地,在薄安娜和陆云云的搀扶下勉强走了几步,把身体的重量转移到胳膊上,虽然行动迟缓,却很奏效。 缓缓向前行了几十米,“等等,等等,让我歇会儿。”中途,陆云云口喘粗气道,“魏福音,你看起来弱不经风,怎么这么重啊,我不行了,我的两条胳膊要断了。” 魏福音愧疚的看着她,道:“对不起啊。” “没事。”陆云云心直口快没有恶意,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李森林,还是你背着她吧。” 李森林:“……” 魏福音连连摇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李森林作势走了过去,道:“你瘸了一条腿,怎么走路。” “你就让李森林背着你吧,你看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最适合干这种体力活了。” 李森林眯起了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道:“我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现在可是你求我,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我求你了吗?你明明就很期待好吗?”陆云云回道。 又来了,魏福音连忙打了个手势,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打住,我还是个病号呢。”抬头对李森林说,“谢谢你,我不用你背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陆云云李森林同时住嘴,低头看她的脚踝,问:“不疼了吗?” “还是有点疼。” “为什么不让李森林背你呢。” “是啊,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你这是特殊情况。” 魏福音挠了挠耳朵,认真的回道:“男女授受不亲。” 薄安娜,李森林,陆云云面面相觑:“……” 又是新的一天,清晨阳光暖暖的洒在脸上,天空比以往更明亮一些,魏福音穿过拥挤的人群,发丝凌乱,一蹦一跳的踏上台阶,整栋大楼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她来到三楼,不想进班,站在走廊里,双手搭在刚好齐胸的矮墙上,空气清新怡人,墙外的气息令人向往。 “看什么呢?”陆云云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吗,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魏福音粲然一笑。 “回班啦。”陆云云叹息道,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 李森林和魏福音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咦?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看,今天真是阳光灿烂!”魏福音指着天空说道,李森林扁着嘴,跟平时活泼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森林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她,一筹莫展,道:“要下雨了吗?乌云密布。” 魏福音怔怔的看着他,莫不是发烧了,怎么说胡话。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陆云云搂着魏福音的肩膀,“韩彬朋又该抓狂了。” 原来如此,上了两个月的学,昨天学校来了一次期中考试,魏福音本以为回来后能躲过月考,没料到,这里更甚,周考、月考、期中测试一个都没落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深深体会到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了。 “我死定了。”李森林像霜打的茄子,垂首走进教室。 陆云云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道:“今天的日子不好过,走吧。” 昨天期中测试的成绩发下来了,魏福音在心里暗暗佩服,这所学校的老师批阅试卷的速度惊人,全年级一千多人的试卷,不到两天就批完了,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场大规模考试。 心中掠过一抹不祥的阴影。 第10章 “魏龙”CP的处子登场 10“魏龙”CP的处子登场 韩彬朋的课在第三节。 时间滴答滴答一秒一秒的过去了,教室里的氛围格外紧张,李森林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沉默寡言。 让暴风雨来的迟一点吧。 语文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语文老师绵绵温吞的性格,没有多加指责,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下次考好一点。” 课间,李森林回头抓起魏福音桌子上的卷子,瞪大眼睛,转身,不声不响的趴回自己的课桌上了。 上一次调座位的时候,李森林特意坐在魏福音的前面,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说话特别有趣,动不动就把他带偏,总是爱说,“你干什么呀!”,“倍儿好吃!”,“倍儿香”每次都把李森林和陆云云惹的哈哈大笑。 “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陆云云笑着说,“说着说着你就把我带偏了,你回老家都快两个月了,口音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魏福音无辜道:“怎么办,已经习惯了,天津人说话的时候总爱带口头禅‘倍儿好吃’,‘倍儿香’,‘你干什么呀’!” “河南人可不这么说话。”李森林笑的肚子疼。 魏福音也乐了:“那用河南话怎么说‘你干什么呀’?” 李森林顿了顿,嘿嘿笑道:“恁啥哩?” 魏福音哈哈一笑:“恁啥哩!” “恁啥哩……”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瞅了过来,莫名其妙。 物理卷子发下来,李森林像只兔子似的,转过身来拿起魏福音的卷子,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把卷子凑到鼻子上闻闻,难以置信,道:“怎么又考这么高。” 陆云云和薄安娜也凑过来,惊讶不已:“九十六分!” “原来你学习这么好啊!早知道考试的时候让你给我传答案了。”陆云云拿过李森林手里的卷子,道:“这么难的题你都会做。” “很难吗?” “很难。” 魏福音淡淡的说:“我物理比较好。” 众人胆颤心惊的第三节课到来了,韩彬朋气势汹汹的踏上讲台,从他的表情看这一次他们考的不好,全班同学如临大敌,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背后,陆云云用眼神告诉魏福音‘我死定了’。 魏福音用眼神安慰她,李森林压低声音,颤颤巍巍的说:“我要用一天的寿命,换我的数学成绩。” 魏福音望着他小声回复:“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不要乱说。” 李森林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喃喃道:“今天这顿打我是逃不掉了。” 魏福音安慰道:“你不会挨打的,我保证。” 她的话没起到什么积极的效果,看来李森林更相信自己的实力,从他的表现来看,魏福音断定他的实力不怎么强。 李森林垂下了头,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紧握成拳,把全身的力量都注入掌心,希望板子打下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了,虽然经常挨打已经习惯了,可是还是会疼 。 魏福音心想,看来他挨打经验还挺丰富。 “我赌一个冰淇淋,你不会挨打的。”她小声的安慰道。 李森林小声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打赌。” 魏福音憨憨一笑,道:“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差,从来没有捡过钱,抽奖一次也没有中过,所以这次你也不会挨打。” 听他这么说,李森林稍微好受一点,“那好,要是我挨打了,记住你欠我一个冰淇淋。” “好。”魏福音爽快的说道。 李森林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回过味来,他这不是盼着自己挨打吗。 韩彬朋拿着一摞试卷,气势汹汹的站在讲台上一张一张往下发,念到名字的同学自己上前拿回自己的试卷,把大家的成绩公之于众,谁的成绩好自然不用说了,肯定会引来一群羡慕的目光,谁的成绩差,那简直比下油锅还难受,这比凌迟还折磨人。 …… “薄安娜八十三分,”薄安娜吐出一口气,“还要继续努力。”韩彬朋补充了一句。 “李子涵八十六分,差强人意!” …… 韩彬朋看着同学们走到讲台上领回自己的试卷,眼神像刀子一样冷酷,喝道:“赵焱九十八分!”赵焱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穿过走道,伸手去拿韩彬朋递过来的试卷。 “全年级最高分是三年一班的马鑫艳,人家考了一百分!”韩彬朋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全班最高分。 “魏福音……”教室里的气氛陡然升高,魏福音紧张的屏住呼吸,“九十四。” 韩彬朋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可把人吓傻了,魏福音深深松了口气,走到讲台上,老师,下次可不待这样折磨人的,这谁顶的住啊。 “还可以。”韩彬朋补充了一句,似乎对这个转校生印象不错了,毕竟转校生大多水土不服,不那么容易跟的上课。 “陆云云六十六。”陆云云鼓起腮帮子,垂头丧气的走到讲台。 “李森林!”李森林听到自己的名字 ,后背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早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可是真的遇上了,还是一阵心悸,他底着头走上前。 “十六分!”韩彬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这么大个子,考十六分我都替你脸红!十六分,十六分。” 韩彬朋把手里的试卷往空中一抛,卷子悠悠的飘到李森林的脚边。 “你多大了,你哪怕一年考一分,不至于考十六分啊。” …… 卷子发到每个人的手里,陆云云庆幸自己考及格了。 数学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可没有那么幸运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在讲台上站成一排,伸出左手一人挨了三板子。 魏福音看着讲台上低眉顺眼站着的二十七位同学,李森林旁边的男生比韩彬朋高出一头,堂堂三尺男儿,伸手挨戒尺的场景忍不住想笑。 听到戒尺“啪啪”打在掌心的声音,魏福音感觉手心有点疼,记住下课要给李森林买冰淇淋的事情不能忘。 终于盼到下课铃响起。 李森林叹气道:“韩彬朋下手真够狠的,我的手快断了。” “我什么时候能考九十四分啊。”陆云云把魏福音的卷子翻来覆去的看,“我以后有不会的题,你可不可以教我。” “当然可以。”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破天荒的放了两天大长假,而且星期天不用来上晚自习,星期一上课。 寝室里的女孩都回家了,魏福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心想:回老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次回去,爷爷奶奶就像客人一样招待她,回去只会让两位老人感到不安,她也浑身不自在,左右思量了一下,决定留在寝室过周末是个不错的选择,平日里摩肩擦踵的寝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她两条腿搭在床沿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突然灵光一闪,从床上跳了下来。 反手锁好寝室的门,脚底像踩了风火轮,飞也似的向学校大门狂奔,回老家两个多月了,只跟家里匆匆通了一次电话,不知家里现在情况如何,爸妈想她了没有,来到学校电话亭,拨通魏付海的电话。 “喂!谁啊?”几秒钟之后,魏付海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爸,是我。”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魏福音喉咙有些哽咽。 魏付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嘿嘿的笑道:“哦,是我的好闺女啊,今天怎么想起给家里打电话了,在老家过得怎么样?” “爸,我挺好的,今天学校放假,我没有回老家,住在寝室里……”魏福音再次听到魏付海亲切的声音,一阵沉默,眼眶汇聚的泪水止不住往下坠,思家心切,多日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放假怎么不回家?”魏付海说道,“你要是不想去你爷爷家住了,就去你姥姥家啊。” “我上个星期回去过了。”魏福音脸颊爬满了泪水,自己却浑然不知,“爸。”她说,“我想你们了……” 初见。 魏福音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她不喜欢热闹,起身关窗户的时候,透过玻璃,看见魏思过赤脚在房子后面的一滩烂泥里追逐打闹,他后面紧追不放的是两个看不清模样的泥人,同样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泥浆里摸爬滚打,三人中个子最高的男孩子弯下腰,迅速在泥浆里抓了一把,也不知抓到了什么,连泥带水的朝魏思过抛了过去,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泥球朝魏思过打了过去,魏思过一个灵活的闪身躲过攻击。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魏福音摇摇头,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滩烂泥这么有吸引力。 魏思过和另外一个跟他个头差不过多的男孩一起攻击高个子男孩,三个人手里的泥巴团成团,在空中飞来飞去像打雪仗一样,半空中下了一场泥浆雨,把三个人从头浇到脚。 魏福音摇了摇头,不予评价,随手关窗把笑声隔在窗外,耳根子瞬间清净了,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写。 突然之间,“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玻璃上了,魏福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窗户上有一片巴掌大的一块淤泥,正缓缓下坠,拖着一串长长的尾巴。 她本想安安静静的看书,她不理旁人,旁人也不要来招惹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却也不行,突遭横祸,气不打一处来,她合上书本,“嗖”的起身,怒气冲冲走出门外,找他们理论,转角来到房子后面的阴影里,冲还在泥浆池里疯狂打闹的三人大喊,“喂,你们三个!这是谁砸的!” 魏福音怒目圆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玩的不亦乐乎,忘乎所以,糊了满脸泥浆,听到魏福音大喊,同时一怔,转过身来,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人,来者不善,他们顺着魏福音手指的方向往上看,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魏思过立刻扔掉手里团的泥团,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魏福音,一把抹掉脸上糊的泥浆,小声的说:“二姐,不是我砸的。” 他平时最怕这个二姐了,她说话比魏付海还管用,虽然他是家里最小的,可是并没什么地位。 魏福音骄傲的小脾气又上来了,质问道:“那是谁砸的!” 魏思过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你别生气嘛,是我砸的。”说话的是那个高个子男孩,也最有主见,他站在魏思过旁边,从头到脚被泥浆包裹着,看不清长相,见魏福音来兴师问罪,笑声戛然而止,说话时露出一口大白牙,一把抹掉脸上的泥浆,道:“我刚才一失手砸的。” 魏福音扭头看他,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确定这人见没见过,最明显的是个子很高,胳膊上的肌肉看起来很强壮,牙齿雪白,风铃般的嗓音格外动听,即便如此,魏福音对他的印像也并不好。 “二姐,这是杨龙飞,他今天刚搬过来。”魏思过欣喜的介绍他的新朋友。 杨龙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还是看不清楚长相,声音很好听,都是男孩子,魏思过的声音细的跟女孩差不多,他还没到变声期,杨龙飞的声音则是浑厚绵长富有磁性,他打量着魏福音,继续道:“你就是魏思过的二姐啊,久仰大名,咱们不打不相识呢。” 边说边从泥浆池里走了出来,小跑两步来到魏福音眼前,头发上的泥水啪嗒啪嗒滴在他的脸上,身后的泥点子拖了一路,他头发上,脸颊上,身上,胳膊上,全身上下的泥浆“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魏福音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男孩,近在咫尺,如此近看,他脸上的轮廓更清晰明了了,漆黑明亮如星的眸子带些戏谑,魏福音看着他的双眼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 他们相互凝视了片刻,魏福音眨眨眼睛,缓冲一下。 “你别生气嘛!”杨龙飞右手举过头顶,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见状,魏福音闪到一边,生怕他满身的泥浆渐到自己身上,警惕道:“你要干嘛?” “我帮你把窗户擦干净。”杨龙飞微微凝眉,脑袋歪向一侧,温柔的说道:“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魏福音不理会他,仰头道:“你不用擦了。” “没关系,举手之劳。” “我说不用你擦了。” 杨龙飞揉揉眉心,压着嗓子里的暗笑,软硬不吃啊,他骚了骚脸颊,认真思考了一阵,态度十分诚恳的说:“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擦,你又够不着,我弄脏的我来擦干净。” 魏福音被那句“你又够不着”说到了伤心处,绷着脸看着他,生硬的说:“不必了。” “为什么?” “你只会越擦越脏。” “怎么会?”杨龙飞使劲甩掉手上的泥水,似乎就不信这个邪,伸手要去擦玻璃,却被魏福音给拦住了。 “我说,你今天是要跟我抬杠吗。”杨龙飞低头挑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要仗着我脾气好,就为难我,我会发火的,” “我把你的窗户弄脏了,礼也赔了,歉也道了,还主动给你擦玻璃,你还想怎样?” 魏福音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双手握拳想朝他挥过去,最后还是咬牙忍住了,主要是自己打不过他,他光着膀子,浑身裹满泥浆,纠结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往下滴水,有点像人猿泰山,魏福音稍微镇定下来,气馁的说道:“那个,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话音未落,魏福音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杨龙飞一个人站在窗户的阴影下,无奈的笑了笑。 三人玩的尽了兴,杨龙飞回家冲了个凉水澡,吃过午饭,又来找魏思过了,探头看见魏福音坐在里屋的写字台前,好奇心驱使走了进来。 “你在写什么呢?”杨龙飞凑到魏福音身旁。 “暑假作业。”  魏福音扭头看了他一眼,洗了把脸果然有个人样了。 “好学生啊。”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打量一番,“我从来都不写暑假作业。” 魏福音没有理会。 “你上几年级了?” “开学上七年级。” “这么巧,我也要上七年级了,咱俩说不定能分到一个班呢。”杨龙飞笑着说,似乎今天上午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他往前靠了一步,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过于亲近,魏福音往旁边挪了挪。 杨龙飞打量着她的暑假作业,狡黠的说道:“我的经验之谈,你不用写暑假作业,我打赌,老师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直接当破烂卖了。” 魏福音底头不语,杨龙飞负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仿佛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你喜欢看书!”他伸手拿起桌子上摞起来的书籍,道:“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不固定,只要是书就看。”魏福音道。 “哦……咦!这本书正是我想看的,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两天。” “不可以!”魏福音斩钉截铁的说,“我从来不把书借给别人。” “凡事都有例外。” “借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借书。” “为什么?” “因为借书的人,从来都不还。” “放心,我守信用,看完肯定给你还回来。” 魏福音拗不过他,不做挣扎了,低头继续写作业。 “你平时除了写作业,就没有其他的业余爱好了吗,上午写完下午还写,大脑也需要休息,小小年纪怎么一点活力也没有,外面天气这么好,不要整天待在房间里,要多出去走走……” 魏福音不想看他了。 沉默了一会儿,杨龙飞自说自话起来,不觉得一个人唱独角戏尴尬,俯身,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凑到魏福音的眼前,厚着脸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熟。” 杨龙飞莞尔一笑,道:“就是因为不熟,咱们才应该多交流交流,慢慢就熟了 ,还是你只想听我说话。” 魏福音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脸皮这么厚的人,她吃亏就吃亏在嘴笨上,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总是落下风,等吵完以后才想起应对的办法,还想找那个人再吵一架。 傍晚,夜幕降临。 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魏福音出去开门,看见杨龙飞站在门口,睫毛忽闪,发丝凌乱。 “你怎么又来了。”一天见了三回,魏福音有点招架不住了。 “我是来找魏思过的,又不是来找你的。”说完,杨龙飞勾起嘴角,侧身和她擦肩而过,走进院子里去。 魏福音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肺快要气炸了。 第11章 美少年的诱惑 11美少年的诱惑 魏福音爬上屋顶,向远处眺望,和蓝天白云遮盖下的学校遥遥相望,目之所及的地方高楼耸立,阳光普照,一排排窗户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一条被车轮碾压的凹凸不平的柏油马路一直向远处延伸,她每天要在这条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走四个来回,和这条马路平行,不远处有一个操场一样大的池塘,四四方方,像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傍晚放学,夕阳落在波光粼粼的水中,魏福音习惯从小石桥开始和水里的太阳赛跑,奇怪的是每次她停太阳就停,她跑太阳也跑,谁也追不上谁,虽然无聊却也有趣。 柏油马路的另一侧是一片湿润的盐碱地, 永远有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覆盖在上面,汁多饱满的黄须菜生长的异常茂盛。 路面上哪里有个小坑,哪里倾斜她都了如指掌,越过一座小石桥,另一侧的路面宽阔笔直,高楼林立,富丽堂皇,和路的另一面天差地别。 大安区有一排排废弃的平房,红砖青瓦,破败不堪,像一个落后的小村落,家家有独立的小院,尽管院子不大却温馨舒适,这里之前是供油田职工居住,后来他们跟着井队举家搬迁,这里就荒废了几年,路面杂草丛生,绿色的铁皮大门锈迹斑斑,再后来又陆续有人搬了进来,这里才渐渐焕发了生机。 一条马路,一片池塘将世界一份为二,一边是繁华的高楼大厦,一边是外来人口的聚集地,一水之隔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在魏福音觉得这里有花有草有树有鸟,什么都不缺…… “喂,你站在屋顶上干什么,小心不要掉下来,看什么呢!” 还有一个杨龙飞…… 他从远处走来,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朝她兴奋的招了招手,咧嘴一笑露出迷人的笑容,结实黝黑的胸膛在他半敞开的衣襟里面若隐若现,漆黑光滑的头发在镀金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魏福音的目光左躲右闪,她从未见过这般天仙一样的人物,尽管她见过的人不多,也可以断定这样的美貌就算是放在一万个人里也能熠熠生辉。 杨龙飞缓缓的走来,带着一种玩世不恭,双手叉腰仰头看着她站在正午的阳光下。 魏福音吓的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冲他腼腆的笑了笑:“没看什么。” “哟,没想到你还会飞檐走壁啊,喂!你先别下来,让我也上去瞧瞧。”杨龙飞右手搭在眉梢,露齿一笑,笑的灿烂夺目,阳光洒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格外的好看。 魏福音匆匆看了杨龙飞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天生皮肤黝黑,长长的睫毛却遮挡不住他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眼睛里带点狡黠和温柔,脸上有几处痘印,不但不难看,反而觉得他更加俏皮可爱,可以说是风度翩翩了。 “你要跳楼自杀吗?”杨龙飞嘴角微笑,不怀好意的朝她伸展双臂,大喊:“你跳吧,我保证会接住你的。” 魏福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么天仙一样的人说起话来却像个弱智儿,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还算是个正常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 杨龙飞悄悄走进房间,魏福音闲闲的坐在桌边 ,难得今天没有写作业,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见魏福音噤若寒蝉,两只纤细苍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两张纸牌支在一起,搭成个三角形,搭好以后从旁边拿起另外两张扑克牌,在刚才的三角形旁边又搭了个三角形,如此这般操作,慢慢悠悠,手法娴熟,不一会儿,用扑克牌搭好了一座纸牌金字塔,顺着这双手往上看,这张脸显得稚嫩,眸子明亮如星,‘天生丽质’每个字好像说的都是她。 “你看我干什么?”魏福音没有回头,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杨龙飞被识破了,轻咳了一声,脸对着脸看着她,道:“没看什么。” 魏福音搭好最后一张纸牌,身体轻轻往后靠拢,生怕呼出来的气息把搭好的金字塔吹倒,心满意足的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魏思过不在家,他和我妈去买菜了。”魏福音冷冷的道。 “我不是来找魏思过的,我是来找你的。”杨龙飞俯身在她身边坐下,看起来像是要怂恿她干些什么犯法的事,眼睛里发出兴奋的光芒,魏福音却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跟他同流合污了,杨龙飞不是一个难懂的人,心思简单,鬼点子却层出不穷,魏福音已经摸清他的套路了,长着一个成年人的大高个,却整天干一些很幼稚的事,领着魏思过和杨俊逸爬树掏鸟窝,要不就是在泥浆池里玩的昏天暗地,光看他的这张脸让人一见倾心,可是看他做的那些事,很想揍他一顿。 杨龙飞微微向前挪了挪,嘿嘿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魏福音淡淡的眼神盯着桌子上的金字塔,皱眉道:“我不去。” “去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不去。” 杨龙飞粲然一笑,身体向前倾,嘴里轻轻送出一口气,桌子上的纸牌哗啦哗啦的应声而倒。 杨龙飞狡黠一笑,道:“赌博不好,走吧。” 魏福音还没来的及生气,杨龙飞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魏福音醒过神来,想把自己的手从杨龙飞的手中抽回来,可是没有他的力气大,几天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视线平视只能看见他的脖颈,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下颚的轮廓更加立体流畅,羡慕他永远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生机勃勃的样子。 走了一会儿,杨龙飞缓缓开口,道:“不要偷看。” “我没有!”魏福音反驳道。 他们转身来到一排高大的房子前,眼前红墙高院,为了防止有人翻墙而过,墙檐上布满了一排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仿佛怪兽的獠牙,墙壁上斑驳的红色砖瓦嗅出古老的气息,贴着墙壁肆意生长的爬山虎张牙舞爪的向四周延伸,魏福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到了。”杨龙飞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如释重负的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掏出一把钥匙开门。 “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你以为呢!”杨龙飞笑的莫名其妙。 “你……” “带你来看个好东西。” “我不看!”魏福音转身就走。 “别嘛?”杨龙飞飞快的抓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既无辜又可爱,回头看着她,认真道:“你的小脾气应该改一改,你总是这样,别人的好意从来都不领情,冷冰冰的把人拒之千里之外,机会来了都不知道争取,你这样会错过很多机会,有时候多和外面的社会接触接触,你就会发现不一样的惊喜,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让人难以接近。”他一边开锁一边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魏福音瞪着他说道:“咱俩好像并不熟,不要装作一副很懂我的样子,我怎样生活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见魏福音耷拉着脸,杨龙飞忙赔不是,嘻嘻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真的是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右手开门,左手抓着魏福音的手腕,好像怕她像一阵烟消失一样,轻轻的推开铁门,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魏福音挑眉,道:“你在自己家还用偷偷摸摸吗?” “嘘……”杨龙飞把是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的说道:“不要说话。” 魏福音只好放轻脚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院子很大,杨龙飞家因为做生意的缘故,把整排平房租了下来,把院子打通,连接在一起,空旷的像一条长长的隧道,墙外的爬山虎疯狂的向院子里生长。 “小心。”杨龙飞压低声音说。 魏福音低头,看见自己差点踩到周围四散的玻璃碎片,好奇的皱眉。 “一言难尽。”杨龙飞似笑非笑,“我妈把我锁在屋子里了。”窗户的玻璃烂了一块,魏福音心领神会,他是从窗户里钻出来的。 院子最里面靠墙角的位置用砖头和破布搭了一个简易的狗窝,魏福音疑狐的看着他。 杨龙飞解释道:“我家大黄昨天晚上生了十一只小狗崽。” “我听魏思过说了。” “他说你也想养一只小狗。” “嗯。”魏福音小心的在狗窝旁蹲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眼睛还没有睁开来回蠕动的小狗。 “好可爱啊!”她伸手抓起一只通体雪白,两只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毛的小狗,像极了圆滚滚的大熊猫,捧在手心里用鼻子蹭了蹭。 “汪!” 突然听到一声犬吠,魏福音吓的浑身一抖,原来是大黄感觉到了异常,发觉有陌生人靠近,出于母性的本能警惕的狂吠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魏福音,前爪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扑过来。 “大黄,趴下!”杨龙飞伸出手臂把魏福音护在身后,大喝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也敢咬。” 听到主人的呵斥,大黄眼里的杀气渐渐褪去,收回蓄势待发的前爪,目光警惕,趴在狗窝里,低声咆哮起来。 “它好像不喜欢我。” “不用管它。”杨龙飞把手放在大黄的头上来回抚摸,大黄才平静下来。 “你喜欢吗?”他指着魏福音手里捧着的小狗。 “喜欢。”魏福音开心的说,“我家在鱼池上住的时候,我爸也养了一只狗,养了好几年,可是后来它被一枪打死了,我伤心了好久。” “喜欢就送你了。”杨龙飞笑着说。 “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魏福音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龙飞仿佛受到极大的鼓励,兴奋的笑了笑。 “你喜欢哪一只,随便挑,要不你全抱回家吧。”看她喜欢,杨龙飞慷慨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可养不了这么多,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不过我可以养一只,我喜欢这只,你看它有两个黑眼圈,像不像大熊猫,好可爱啊。”魏福音把软绵绵的小狗托在左手手心里,右手轻轻的抚摸它的后背,“你看它圆滚滚的,我真的太喜欢它了。” 说罢,魏福音把小狗翻了过来,似乎在检查什么。 “你在干什么?”杨龙飞注意到她怪异地举动。 “我在看它是公狗还是母狗。”魏福音说道。 杨龙飞哈哈一笑,略带调侃的语气,道:“那你看出来它是公是母了吗?” 魏福音摇摇头,把小狗放在膝盖上,问道:“该怎么分辨公母?” 杨龙飞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还以为她无所不知,原来课本上没讲过的知识她就不懂,真是单纯的过了头,本来想告诉她分辨公母的方法,再仔细一想想,女孩子还是不知道为妙,立刻止住了笑容。 “你笑什么!”魏福音不明所以。 “没什么,让我来瞧瞧。”杨龙飞抓起她手里的小狗,吊在半空中,看了一下,肯定道:“这只是公的。” “真的?”魏福音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就要这只了。” “你不喜欢母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它们总是生出一窝小狗崽子来。” 杨龙飞哈哈大笑。 “……” 魏福音看着他,他眼神里总是流露出一股热闹劲,这是她所没有的,有时像放荡不羁的公子清纯又邪魅,有时温柔体贴美若天仙,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样的美丽,任谁都难以抗拒。 “给它起个名字吧!”杨龙飞语气温柔至极。 魏福音才意识到自己微微晃了神,红着脸。 “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 “那还不简单,随便起一个就行。” “怎么能随便起呢!”魏福音垂下眼帘,大黄的名字肯定就是他随便起的,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叫什么呢?” 她的眼珠骨碌碌的转,无意间发现杨龙飞一直盯着她,唇角微翘。 “叫小白吧。”杨龙飞随口说道。 “不行,太普通,你家大黄的名字听起来就没用心起,如果白色的狗都叫小白,那多没趣。” “叫‘静静’怎么样?”魏福音提议到。 “太像人名了,不好?” “那叫‘小雪’。” “也不好,跟‘小白’差不多。” 魏福音实在想不出来了,脱口道:“要不就叫‘飞飞’好了,我喜欢‘飞飞’这个名字,一飞冲天。” 杨龙飞瞬间瞪了她一眼。 魏福音尴尬的陪笑,哎呦,和某人重名了。 “就叫‘豆豆’吧,‘豆豆’这个名字多可爱。” 魏福音一笑,把小狗捧在手心里,用鼻尖来回蹭它的鼻尖,笑道:“豆豆,豆豆,以后你就叫豆豆了。” 第12章 两个固执的家伙 12两个固执的家伙 两间小平房,住着六口人,较大的一间是魏付海李月华和魏思过三人合住,窗户旁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有一台笨重的二手彩电,客卧两用,平时也用来招待客人,较小的一间是魏福音和魏福玲的卧房,魏福娟偶尔回来住一晚上,显得有些拥挤。 房间里没什么亮眼的摆设,白色的墙体外面蒙了一层灰,墙壁上的涂鸦随处可见,衣物杂乱无章的堆放在一张小床上,院子里有一个小厨房,这样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环境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此屋的主人没有把这里当成他的家,只是临时的一个居所,好像随时可以卷铺盖走人。 魏付海微微有些醉意,心满意足的躺在破旧的沙发上,他今天兴致正浓,早早起床杀了一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从外面拎了一只野兔回来。 魏付海用铁丝套野兔的手法堪称一绝,忙里偷闲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在杂草丛生的盐碱地搜索兔子留下的脚印,每次下二十几个兔子套,第二天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归,每年冬天,他们都能享受几顿可口的野味。 魏付海躺在沙发上,刚阖上眼就传来沉闷的呼噜声,他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喜欢套个兔子,睡个午觉。 魏福音看着眼前两百多斤顶着啤酒肚的中年发福男人,很难和照片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李月华说她和魏付海刚结婚的时候,魏付海瘦的可以跟她穿一条裤子,自从魏福娟出生以后,魏付海就开始发福了,体重“蹭蹭蹭”的不断增加。 魏福音建议魏付海减肥,可是他对自己的身材颇为满意。 “爸,我们出去玩了。” 魏福音回头看了魏付海一眼,他睡的香甜,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沙发上一个体型瘦小的中年男人,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和魏付海的相似之处,很难相信他们两个是亲兄弟。 今天父母吵架的源头就是他,魏付林,魏付海的三弟,他的一双眼睛像老鼠似的躲躲闪闪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一头凌乱的卷发,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很心虚的样子,他比魏付海小七岁,看起来却没有魏付海年轻,脸颊枯黄凹陷,双手握拳紧紧的放在大腿上,魏福音对这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毫无感情的说:“三叔,我们出去玩了。” 魏付林咧嘴笑笑。 魏福音受不了此时家里的氛围,李月华赌气离家出走了,中午饭是魏付海做的,魏福音负责生火添柴,呛了一鼻子灰,李月华为了省钱尽量不用煤气罐,在厨房里自己砌了个灶台,平时捡些干草树枝烧火。 李月华跟魏付海大吵一架,又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她生魏付海的气,自己省吃俭用,埋怨魏付海把钱大把大把的往外洒,像个散财童子一样,老家的亲戚邻居走马灯的来借钱,为此两人经常吵架。 今天,家里的气氛陡然将至冰点,罪魁祸首坐在魏付海对面的沙发上,魏付林双手放在膝前,双目紧闭,或许是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一身的倦意。 魏福音对魏付林说不上喜欢,更谈不上尊敬,喊他三叔,因为他是魏付海的弟弟,可是她倒希望他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又是来借钱的,爷爷奶奶觉得魏付海在外面发了大财,就把他当银行,只要家里缺钱或者家里要盖房子,弟弟娶亲什么的,他们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远在天津的魏付海。 有一次魏付林没有借到钱,魏付海就被全村人指责,说他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肖之子。 李月华觉得魏付海那一大家子就是吸血鬼,不停的管他们索取,忍无可忍咆哮道:“你帮他们一次两次就行了,可不能次次都要帮,你们老家盖房子,你二话不说就寄回去两万块钱,你哥盖房子的钱是你出的,你弟结婚的钱是你出的,你弟的腿让汽车撵断了,你放下手里的活就跑回老家,一声不吭的把我们娘几个丢在鱼池上,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你跟我说一声,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吗!” 李月华痛哭流涕,道:“你们那一大家子,永远比我们娘几个重要。” “你好好算笔账,从你十七岁跟着你舅舅来天津养鱼,前几年养鱼的钱都给你家寄去了,那时四个孩子还小,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你还往家里寄钱,上学期孩子交不起学费,我去学校给老师校长下跪,谁能理解我心里的苦。” 尽管李月华说的口干舌燥,眼泪都流尽了,魏付海依然无动于衷,有时被念叨烦了,忍不住对李月华动手,李月华拿离婚和四个孩子要挟,都没用,抵不过兄弟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李月华心底的怒火今天彻底爆发了,大声道:“前年咱家的鱼塘翻坑了,池塘的鱼死了一大片,你弟没有借到钱,差点跟你动手,他们和你是一个爹妈生的,你出钱帮他们盖房子娶媳妇,你这个当哥哥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当爹的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啊,他们没借到钱,到头来还埋怨你,他们反过来打你,你都忘了吗!” 魏付海摆摆手,不想提这些陈年旧账了,在他看来,只不过像小时候他们兄弟四个打打闹闹,没李月华说的那么严重。 他瞟了李月华一眼,懒懒道:“你弟结婚的时候不是也管我借了三千块钱吗,这都几年了,我不是也没让他还吗?” 李月华怒气冲冲道:“我兄弟借的钱我都一笔一笔记着,谁都跑不掉,到时候都得还,可是你那兄弟几个借的钱都没边了,他们什么时候还。” 魏付海冷哼一声:“钱是我挣的,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 他自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的兄弟还钱,魏福音心里清楚,那些钱恐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老家盖房子比给她交学费还重要,大人们的事小孩子插不上嘴。 魏福音不想责怪自己的爸爸,看着他每天拖着两百多斤的身躯,爬上爬下觉得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他们已经不养鱼了,魏付海现在的工作很辛苦,他每天一桶一桶的提着滚烫的沥青爬到楼顶,烈日炎炎之下,把桶里面热气腾腾的沥青倒在房顶上,挥汗如雨,魏福音就不忍心责备他了。 魏付海既要顶着四个孩子的压力,又要养活老家的一大摊子,内心要经受怎样的煎熬,魏福音想:还好魏付海心宽体胖,要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肯定会崩溃的跳海自杀。 李月华赌气离家出走了,魏福音把大安和双邻里翻了个低朝天也没找到她,心力交瘁,叹了口气,从有记忆起,父母总是不停的吵架,有时候魏福音真想父母干脆离婚算了,她叹了口气,取下挂在墙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心里憋闷的慌,出去透透气,魏福玲呆头呆脑的跟在后面。 出了门,魏福音沿着堵塞的下水道上面铺的水泥板往前走,路过一排平房,刚要拐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魏思过的声音。 她好奇的向后退了几步,看见魏思过站在两排平房之间狭窄的过道里,双手抓着窗户上的铁栅栏使劲摇晃,似乎在跟里面的人说话。 “魏思过!”魏福音喊了一声。 魏思过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循声望了过去,低声道:“二姐。” “你在干什么呢?”魏福音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奇的走过去。 魏思过抬头看着她,喃喃道:“杨龙飞被他爸妈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了,他爸妈说快开学了,让他把暑假作业写完。” 魏福音轻飘飘的往窗户里面瞟了一眼,杨龙飞双手抓着铁栅栏,像一只焦急的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魏福音淡淡的道:“那就把作业写完呗,有什么难的。” 杨龙飞瞅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看,冷哼道:“对你来说当然不难。” 只见他双手牢牢的抓着窗户旁的铁栅栏,来回摇晃,卯足了劲想把五指粗的铁栅栏掰弯,累的气喘吁吁,气结道:“你们谁能想个办法救我出去啊,我被关在房间里一上午了,憋死我了。”魏福音觉的又滑稽又好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铁栅栏在他的手里依然纹丝不动。 魏福音诚恳道:“你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是好好写作业,你爸妈也不会出此下策,把你锁在屋里了,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就把暑假作业写完呗。” 杨龙飞脚下踩着凳子,上半身坐在窗棂上,脑袋抵着铁柵栏,似乎想从缝隙里钻出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魏福音站在外面不但不帮忙还说风凉话,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又不是你,我一看见书本脑子就疼,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你要是不帮忙就不要说风凉话。” 魏福音本来出于一片好心,听杨龙飞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快,冷眼旁观。 杨龙飞一脚踩在窗台上,双手握着铁栅栏,手脚并用,想把铁棍掰弯,大有不掰弯誓不罢休的样子。 魏福音蹙眉,对他怪异的举动无法理解,干巴巴的说道:“你但凡把掰铁栅栏的劲头用在学习上,你爸妈也不会把你关起来了,他们也是为你好。” 此话一出,杨龙飞没好气的瞪着她,道:“我说,你小小年纪不要用大人的口气跟我讲话好不好,我出不去已经够窝火的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学不学习不用你管。” 魏福音一怔,心想不识好歹,但又不想甘拜下风,随口说道:“我当然不是你什么人了,我们本来就不熟,你是谁与我无关,我是谁也与你无关,我们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要不是魏思过,我想我永远也不会认识你,你学也罢,不学也罢,那是你的事情,只是请你不要带坏我的弟弟。” “二姐,杨大没有带坏我……”魏思过发现自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说话却稀里糊涂的卷进风暴里,一脸茫然。 魏福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魏思过立马闭嘴了,他比魏福音小三岁,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的样子,写的字跟鸡爪子挠的似的,班里年年倒数第一,没有一点男孩子该有的样子,心地善良还胆小怕黑,有一年冬天他半夜起来想上厕所,跑到门口听见外面呼呼大作的风声吓的躲进被窝里不敢出来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被子湿了一大片,魏福音嘲笑他六岁了还尿床,他双眼含泪呜呜的哭了起来,对于这个哭包弟弟魏福音一脸嫌弃。 杨龙飞看着魏福音快要气晕了,他被关在房间里一上午,正闷的发慌,想找个人给他解解闷,瞧见魏福音走过来忍不住来了兴致。 谁知这丫头一点也不顾及送给她豆豆的情意,对他的批判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非要这样一直跟他作对下去吗! 他把脸靠近了些,看着她,只觉得帽子下面的这张漂亮至极的脸让他胸口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抽起嘴角,悠悠的说:“你这么伶牙俐齿,小心长大以后嫁不出去。” “你……”魏福音指着他,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来。 魏福音气的手指发抖,好端端的干嘛人身攻击,气结道:“我嫁不嫁的出去不要你管。”转身走开了。 站在窗外的魏思过看着魏福音的身影,一脸茫然,这两个人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每次见面都要争个面红耳赤,一个是自己的亲姐姐,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真不知道该帮哪一个才好。 他看了看同在栅栏里面的杨俊逸,他也一脸懵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他们不是在讨论怎么从铁栅栏里逃出去吗,怎么跟嫁不嫁人扯上关系了,谁要嫁人?嫁给谁? 魏思过和杨俊逸互相瞅着对方,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的事,他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魏思过惹不起他这个机灵古怪的二姐,杨俊逸惹不起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大哥,他们两个小人还是乖乖的跟在后面当小跟班,达成协议,谁也不帮,明哲保身,免得战火烧起来殃及池鱼。 第13章 问题少年 13问题少年 从大安出来,魏福音抄了条小道,拨开两边杂乱无章的杂草,露出一片湿漉漉的盐碱地,上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白色粉末,前面有一排排深深的脚印,沿着脚印往前走,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鱼塘。 大安区四周杂草丛生,无人打理,贫瘠的盐碱地上黄须菜生长的格外茂盛,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把这里一分为二,小河以南是一座活力四射不断扩张的大城市,小河以北是一片外地人聚集的贫民窟,他们显然不被当地人接受。 魏福音一边走一边懊悔不已,总觉得刚才没有发挥好,想拐回去找杨龙飞再吵一架。 阳关明媚,薄薄的云层定格在天上,魏福音百无聊赖的绕着鱼塘走了一圈,暗绿色的池水被风吹的荡漾开来,四周光秃秃一片,这片池塘已经荒废了好几年,看起来死气沉沉,岸边的黄土被狂风洋洋洒洒的卷到天上去,魏福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围着池塘绕一圈,一圈下来,心情立马舒畅开来,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位翩翩少年迎面而来,嘴角带着一抹神采飞扬的微笑,一边奔跑,一边招手,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小人兴高采烈。 不一会儿,杨龙飞得意洋洋的站在她面前。 魏福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又见面了。”杨龙飞眼含笑意,见魏福音不说话,不依不饶的说:“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魏福音咬着嘴唇,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就好像刚才把她气的半死的人不是他似的,她生气的瞪着他,四目相对,在微微吹动的风里交织出一种绵绵的情意! 杨龙飞笑意绵绵。 魏福音翻了个白眼,气结道:“我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刚才把我气个半死,现在又跟没事人似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惹你生气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杨龙飞挠挠后脑勺,若有所思的说:“哈哈,没关系,我不记仇。” 魏福音哭笑不得,道:“喂,我说,是你把我惹生气了,你记什么仇。” 杨龙飞嘿嘿一笑。 “二姐。”魏思过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魏福音转身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也来了?” 这句话是对魏思过说的,杨龙飞却一点也不见外,插嘴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魏福音把帽檐压的低低的,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不想理他,杨龙飞似乎不打算为自己的失言道歉。 魏思过没有眼力见,手舞足蹈的说:“二姐,杨大可聪明了,他用扳子,钳子,起子,加起来,硬生生的把铁栅栏给掰弯了,从窗户里钻了出来,回去的时候我们计划好了,从窗户里钻回去,再把铁栅栏恢复原样,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他爸妈就发现不了了。” 魏福音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奇葩的法子也就杨龙飞的脑袋能想的出来,为了能逃出生天,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祝你们玩的愉快,我要回去了。” 杨龙飞诧异道:“我们刚来,你就要走?” 魏福音冷冷道:“是啊,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不是吗,正合你意。” “谁说我不想看见你了。”杨龙飞胳膊一伸,挡在她前面,语气委婉了许多,“是你不想看见我吧。” “没有……”魏福音说道。 “真的吗!” “骗你干嘛!” 两人相视一笑,一笑泯恩仇。 “你来这里干什么?”杨龙飞望着水面,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问道:“你想下水摸鱼吗!” 魏福音看了他一眼,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又开始得意忘形起来了。 顿了顿,说道:“这儿以前是我家的鱼塘,我在这儿生活了十一年。” 她转身指了指鱼塘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地面尘土飞扬,那片空地明显比周围的土壤要结实平整许多,应该是有重物常年累月压在上面作用的结果,只是,原先那里有一座破旧的铁皮房子,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黄土。 魏福音说道:“那里以前有一个绿色的铁皮房子,我家以前就住在铁皮房子里,后来我们搬到大安,铁皮房就被我爸砸吧砸吧当废铁卖了。” 杨龙飞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心想:她一定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耐的住寂寞的人,不知怎的,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他只想温柔以待。 魏福音笑道:“小时候我家住在鱼池旁边,我妈在这里搭了一个棚子,夏天坐在棚子下面乘凉,现在好怀念那个时候啊。” 杨龙飞伸出手指,在她的发间停留了片刻,把风吹落在她头发上的枯草拨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觉得她这些经历很吸引人,他们的关系很微妙,魏福音却忍不住心想:他有时候温柔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小时候我妈总是担心我们四个掉到鱼池里淹死了,不让我们靠近岸边,结果有一次我差点就淹死了。”魏福音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们四个趁我爸妈不在家,就偷偷跑到鱼池里游泳,我本来坐在离岸边不远处的浅水区,后来不知怎的,顺着脚下的淤泥滑到了鱼池深处,不知不觉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头顶,我看到水里的杂质在我眼前飘来飘去,鼻子里呛了一口水,哈哈哈哈,那时我的个子不高。” “你害怕吗?” “不害怕。”魏福音笑着说。 “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哈哈,我没淹死,我不是就站在这儿吗!” “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姐把我捞上来的,她的个子比我高很多。” 杨龙飞长长的松了口气,怜惜的摸着她的头,若有所思道:“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你姐。” 他顿了一会儿,眼角眉梢间带着淡淡的凄凉,咕哝道:“要不然……要不然……” 魏福音笑了起来,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笑道:“要不然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这么想的。” 杨龙飞认真道:“要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魏福音一滞,听到他的甜美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一时间有些晃了神,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顽皮的拿她打趣,随便瞎说,她向后退了一步,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的眉眼在灿烂的阳光下格外的好看,如果不是知道他纨绔子弟的性格,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可是,或许他只是随口说说,是她想多了,如果他刚才是认真的,那还真是一句撩人的情话。 魏福音微微含笑,摇了摇头。 微风拂过,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杨龙飞似乎心情极好,沉吟片刻,问道:“那你家为什么不养鱼了?” 魏福音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道: “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水质不好,那几年一直不下雨,鱼池里的水盐度太高,周围没有淡水,好多鱼都死了,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有一天早上,我推开大门,看见整个池塘上面飘浮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我还以为是水里的泡沫,走进一看,全是死鱼,鱼肚朝上,一动不动的浮在水面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全死了,我爸蹲在池塘边唉声叹气,后来,我家就不养鱼了。” “你家以前都养过什么鱼?” “品种挺多,有白鲢,草鱼,鲫鱼……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那时我还小,我跟在我爸后面,他拿着一个网兜围着鱼池把浮上来的鱼从水里捞上来放在岸边,等到第二天早上,池塘里又是白花花的一片,我们四个小孩都吓的不敢说话。” “那你一定过的很辛苦。”杨龙飞说道。 “其实我没觉得很苦,跟爸妈在一起很开心,只是家里没钱,交不起书费,总是被老师骂。”魏福音咧嘴一笑,今天好像跟他说了很多话。 杨龙飞望着她,沉吟不语,片刻过后,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 魏福音没有说话,她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道:“鱼塘荒废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鱼了。” “有水就有鱼,咱们下去抓鱼吧,说不定能抓到你家之前养的鱼呢!” 说着,杨龙飞弯下腰,兴冲冲的挽起自己的裤腿,又挪到魏福音的脚边,伸手去挽她的裤腿,魏福音忙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你要干吗?” “帮你把裤腿挽上去呀。” “我可没有说要下河抓鱼,况且也抓不到。” 杨龙飞也不勉强,嘿嘿一笑,赤着脚走进水中,层层波浪在他周围悠悠荡漾。 “好凉爽啊!” 魏思过和杨俊逸这两个小跟班也挽起裤腿走进水中,站在岸边的浅水区刚好没过他们的膝盖。 “真的好舒服啊!”魏思过开心的说。 “你下来嘛。”杨龙飞朝站在岸上的魏福音大喊,“你放心,我会游泳,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再掉到水里的。” 魏福音站在岸上哈哈大笑:“谢谢你的好意,一次就够了,我不下去。” “真的不下来吗?” “不下。” “真的不下来吗,你会后悔的!” 魏福音坚持道:“不下!” 杨龙飞突然俯身捧起一汪清水朝魏福音抛了过去,魏福音来不及躲闪,纷纷扬扬的水花在半空中飘落,星星点点的落在指尖。 “哇,下雨啦!”杨龙飞的手掌飞快的划过水面,掀起层层浪花,魏思过和杨俊逸使劲的拍打着周围的水面,溅起无数水花。 “哇,下雨了!” 三人在天空里撒出一捧池水,突如其来的水花飞溅,魏福音站在原地来不及躲闪,她的速度远不及杨龙飞的速度快,一动不动的任由头顶的水珠滴落下来。 “不要泼我水了,我的衣服都湿了。” 杨龙飞咯咯咯的傻笑,俯身把手里捧着的水往空中一撒,无数水珠从天而降,他仰着头似乎很享受的模样,不闪不避,一动不动的任由水滴从头浇遍全身。 魏福音往后退了几步,不让四散的水珠落到自己身上。 “你别走啊,我不往你身上泼水了。”杨龙飞收起微笑,说的很真诚。 魏福音停下脚步,下一秒,又是一场细雨从天而降。 “你……”魏福音被淋成了个落汤鸡,一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杨龙飞,硬生生的说了句“讨厌”转身就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杨龙飞若有所思,你抬头看远处的风景,却不知近处的人才是风光无限。 杨龙飞却觉得她这句‘讨厌’说的极为动听。 …… 魏福音去上厕所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她明明有三条路可以选择,大安区不大,方圆几百米,每两排平房之间都有一条狭长的过道,穿过任何一条过道,都可以去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可她偏偏要选那条最远最崎岖的一条,路上铺满石子。 只有她知道原因,这条石子路经过杨龙飞家的门口,明明有很多条路,她单单要选最难走的一条,或许是想看看那爬满墙碧绿的爬山虎,或许是因为想和某个人不期而遇。 说来好怪,大安区不大,可是如果不是刻意相见,那就真的见不到了。 魏福音路过紧闭的大铁门时从里面传出嘈杂的吵闹声,一个女人粗哑的声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声,犬吠声,杨龙飞嗷嗷的求饶声,声声响彻云霄,突然,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大铁门上,魏福音皱着眉头,里面已经鸡飞狗跳了,从门缝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过了一会儿,从厕所回来,魏福音故意放慢脚步,那阵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伴随着霹雳乓啷,叮叮当当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大黄低沉的呜咽。 魏福音驻足,只听大铁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抛出砸中了花盆,‘砰’的一声摔的粉碎,有两个身影你追我赶。 “妈,你别打我了。”杨龙飞的声音传来。 “给我站住,你还跑。”一个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令人不适,就好像铁锹划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呵斥道:“小兔崽子,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看你还敢不敢翻窗户逃跑!” 原来如此,坏事做太多遭反噬了吧。 那个声音开始罗列杨龙飞的数条罪状,呵斥道:“前两天我刚把玻璃安好,你又把铁栅栏掰弯,今天把咱家的锁撬开,我给你留的作业你一个字也没写,长大了你想当流氓啊!” “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不喜欢学习,一看到书就头疼,你别逼我了,成吗!”杨龙飞回答的倒也诚实。 不料里面那位又怒了,咆哮道:“不学习你能干啥,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跑。” “你打我,我能不跑吗!”杨龙飞边跑边说,“妈,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望子成龙,可我不是学习那块料,你逼我也没用。” “你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铁皮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只见杨龙飞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冲出大门,有一把旧扫帚紧随其后,扫帚被抛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朝他砸来。 杨龙飞的身手极好,扫帚没有他的速度快,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魏福音呆若木鸡的站在敞开的大门前,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一把天外来物迎面飞了过来,气势汹汹的砸向她的面门,根本来不及躲闪,从她的脸颊擦过。 “啊……”她感到一阵刺痛,忙伸手捂脸。 第14章 我不要面子吗? 14我不要面子吗? 杨龙飞慌乱之中看见一道人影,本来想逃之夭夭,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尖叫,顿时止住了脚步,转身看见魏福音一手捂着脸,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她脚边有一把破旧的扫帚。 “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杨龙飞抱头鼠窜,道:“妈,你不要打了,我不要面子吗?” 循声望去,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女人把手高举过头顶,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女人约摸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眼神坚毅,凹陷的脸颊给人一种压迫感,一头干练的短发,跟李月华差不多高,却不及李月华平易近人,魏福音心想:即使她满脸笑容,也一定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 虽然素未谋面,对汪凤梅的严厉还是略有耳闻,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龙飞,单单就怕他这个雷厉风行的妈妈。 见到汪凤梅的第一眼,魏福音噎了一下,得出三个字来:女强人。 汪凤梅沉着脸从里面追出来,看到杨龙飞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有些吃惊,大手一挥想打他个耳光,眼角的余光瞥了魏福音一眼,魏福音没见过她,她却认识魏福音,原来是魏付海家那个伶牙俐齿学习好的二闺女,放眼整个大安区都找不到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了,魏付海家在大安乃至双邻里都是出了名的,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汪凤梅见魏福音捂着脸,脚下落着从她手里飞出去的扫帚,立马明白,失手误伤了别人。 她铁青着脸略显尴尬的看着杨龙飞,杨龙飞看着魏福音,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心有余悸的问:“你怎么样?” 他既不敢上前安慰,也不敢伸手摸摸魏福音的脸,看看到底伤的怎么样,心里内疚,他要是知道她替自己挨这么一下,那么他是打死也不会躲开的。 “没事。”魏福音揉揉脸颊,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汪凤梅的火气消了大半,上前捡起地上的扫帚,连连叹气,杨龙飞杵在原地,闷不吭声,似乎更想让汪凤梅劈头盖脸的打一顿,不躲闪也不反抗了。 汪凤梅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被自己吓傻了,摇摇头走进大门。 吃过晚饭,魏付海和李月华坐在沙发上看天气预报,看完天津的天气,顺便把全国的天气预报看完。 “叔叔好。”杨龙飞大喊一声,信步走了进来,面带微笑。 魏付海扭头看了他一眼,乐呵呵的笑道:“噢,杨大来了,跟你爸学做生意了吗?” 杨龙飞礼貌的回道:“正在学,不过做生意没什么难的。” 魏付海继续看电视,道:“好好跟你爸学做生意,以后你们家的生意还要你来打理。” 杨龙飞笑道:“我知道了。” 魏福音听到魏付海和杨龙飞之间的对话眉头紧蹙,他们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魏付海好像从来没把杨龙飞当小孩,虽然她跟魏福音同岁,可是每次跟杨龙飞聊的都是些人生大事,从来不聊学习。 “豆豆,你好啊!”杨龙飞跟魏付海打完招呼就来的魏福音身边,弯腰摸了摸趴在魏福音脚边的小狗,装模作样的站起来,倾身向前,目光落在魏福音的侧脸,一本正经道:“呦!”他伸手就去摸魏福音的脸颊,随意的好像是他自己的脸似的。 他脸上微笑不变,语气里满是嘲讽:“哎呀,你的脸怎么挂彩了。” 扫帚在魏福音左边脸颊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伤口边缘的血早已凝固,周围结痂的皮肤微微泛红。 红色的划痕在她白玉般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杨龙飞的指尖轻轻的在划痕边缘流连。 魏福音看着他,冷冷道:“怎么,又来我家避难了。” 杨龙飞嘿嘿一笑,她的心思全在脸上写着。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魏福音焦虑的说,“本来就不好看,留下疤就更丑了。” 杨龙飞嗤笑了一声,你要是不好看,还要别人怎么活,他正了正颜色,兴致勃勃道:“放心,不会留疤。” 说着,他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拿出一片创可贴,小心翼翼的把两边的薄膜撕下来,温声说道:“我帮你贴。” 魏福音点点头,快开学了,脸上的伤要快点好起来。 杨龙飞看着贴在她脸上的创可贴,心里美滋滋的想:她脸上的疤是为我留的。 …… 魏福音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头顶上的风扇呼呼作响,从六年级升到七年级,教室从一楼搬到了二楼,视野开阔不少。 两个月未见的同学们激动不已,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热烈的讨论暑假里发生的趣事,魏福音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对面不远处是小学部的教学楼,小学的时候,她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初中部的教学楼,心神向往,上了初中,反倒没那么开心了。 穿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孙婷婷和李丽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魏福音,开心的扑了过去,三人搂着脖子抱成一团。 “暑假过的怎么样?” 魏福音思考了一下,道:“挺好的!” 她和孙婷婷从小学一年级就在一个班,没想到她们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七年级,孙婷婷长的像个古典美人,长长的头发自肩膀滑落下来,说话温柔至极,个子比魏福音稍微高一些,虽然学校规定学生要一年四季穿校服,可是孙婷婷的妈妈还是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衣服让她穿,看起来就是个富养的女孩子,虽然她们偶尔会闹闹别扭,可是第二天就会和好如初。 只有一次,魏福音是真的生气了,两个人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孙婷婷恶狠狠的说她是一个‘外来户’,这句话彻底把她惹恼了,虽然魏福音心里清楚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是听到这个词,还是深深的刺痛了她,为此,两个人冷战了一个星期,后来又和好了,从此以后孙婷婷再也没有用外来户称呼她了。 和李丽是在五年级的时候认识的,魏福音发现她是一个性格爽朗的姑娘,眼睛大大的像个小精灵,虽然她是独生子,可是没有一点独生子女的坏毛病,话说回来,全班二十七个同学有一半是独生子女。 她们三个约定,长大后她们中有人结婚,另外两人一定要给对方当伴娘。 当她们知道魏福音家有四个孩子的时候,都惊讶的合不拢嘴,魏福音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涨的满脸通红,这件事连整个学校的老师和校长都知道,她家在学校早就出了名了,魏福音很想说些什么,又把话憋回肚子里。 两个月没见,魏福音看着孙婷婷,笑道:“你们怎么又长高了。” 魏福音很高兴她们三个好朋友又分到一个班了,虽然分开的概率是一半一半,整个七年级只有两个班,偌大的一栋初中教学楼,除了六间教室,三个办公室,一间校长办公室,其余的教室都空空如也,有时候走在空旷的过道里,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流失的格外严重,魏福音刚上小学的时候每个年级最多有六个班,后来本地学生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转到别的学校,外地来的学生有的回老家,有的交不起学费和借读费小学上完就辍学了,魏福音想: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那些早早辍学的外地学生除了体育好以外其他功课都不怎么样。 预备铃响起,魏福音趴在桌子上,一道灵光闪过,想起杨龙飞说的一点也不错,辛辛苦苦写的暑假作业,老师果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堆放在暖气片下面了,枉费自己写的那么认真,魏福音一怔,怎么会想起他。 “铃铃铃……”熟悉的上课铃响了起来,魏福音回过神来,目光紧紧的盯着教室门口,铃声未落,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见班主任赵怀德胳膊下面夹了本书,大踏步走进教室。 魏福音深深吸了口气,怎么七年级的班主任还是他,魏付海觉得赵怀德的名字和他并不般配,名不配位,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叫‘赵缺德’,虽然粗俗却也贴切,他当魏福娟班主任的时候没少让她请家长,魏付海看到赵怀德就一个头两个大。 学校规模极大,学生却少的可怜,老师自然也少,教过魏福音的老师都教过魏福娟,每次魏福娟请家长的时候,魏付海和李月华就抽签决定,魏付海运气极差,每次都被赵怀德骂的狗血淋头,魏福娟考试都不会高于五十分,魏付海愤愤的说:“赵怀德让我带着咱闺女到医院开一张弱智儿童证明,他说咱闺女的脑子有毛病,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咱闺女哪有毛病了,我看聪明的很啊。” 魏福音也觉得赵怀德不适合当老师,误人子弟。 李月华对他的评价不高,听魏付海说赵怀德要让他们给魏福娟开张弱智儿童证明就气不打一处来,没人愿意让别人说自己的孩子是个傻子,就算他是老师也不行,大声道:“别听老师瞎胡说,开什么证明,咱闺女聪明着呢,咱家养鱼的时候,有一年出鱼,我把卖鱼的几千块钱随手一放,到傍晚才想起来钱不见了,翻箱倒柜,把整个屋子都找遍了,就是忘了把钱放哪了,后来娟娟拉着我的手拍拍床头,我一掀开床单,看见钱被她藏在了床底下面,那时她才四五岁。” “娟娟就是被老师吓的。” 魏福音没有被老师要求过去开什么弱智证明,她的成绩一向很好,老师也挑不出毛病,尽管学习很努力,可是依然得不到老师的欢心。 她倒是从来不会因为学习的原因请家长,李月华要是来学校肯定是因为钱。 七年级的班主任怎么还是他,魏福音看见赵怀德心里就犯嘀咕。 赵怀德站在讲台上,目光四下打量,看到下面一张张稚嫩的面庞,微微笑了笑,当他的目光和魏福音的接触的一刹那,眉心紧锁,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魏福音战战兢兢的低头,躲开他严厉的目光。 赵怀德双手放在讲台上,笑道:“同学们好,今天第一天开学,见到大家我格外的高兴,跟你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 赵怀德哈哈一笑,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不知怎的,魏福音觉得他笑的有些假,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心想这笑容不是给我的。 班里的同学们也跟着笑了起来,魏福音一脸冷漠,抬头看着表里不一的赵怀德,只有她一人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嘴脸吗! 魏福音轻轻吐了口气,低低的垂着脑袋,不附和也不反驳,既然在人家手底下上学还是夹着尾巴的好,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赵怀德顿了顿,看向门外,道:“进来吧,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 不一会儿,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讲台悠悠的飘了过来,“大家好,我叫杨龙飞,是新转来的,还请多多关照。” 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魏福音抿着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睛里写满疑惑,和杨龙飞四目相对,他肩膀上斜斜的挎着书包带,做完自我介绍以后,赵怀德指着教室最后一排的一张空位让他坐过去,杨龙飞从容不迫的走下讲台,像走台步的模特一样,大步流星的穿过走道,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呆呆的盯着他,他路过魏福音的座位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超白的牙齿,在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魏福音顿时如遭雷击。 开学第一天,魏福音的视线在杨龙飞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不仅如此,全班女生被他惊人的美貌吓呆,目光紧紧的跟随着他,仿佛看见神仙从天而降一样,无法移开视线。 不过,魏福音盯着他看的原因和其他女生不同,隐隐担心他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气的她下不来台。 一上午平安度过,杨龙飞似乎不太一样了,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方寸之地,转着手里的笔,自娱自乐,就好像他们完全不认识一样,魏福音心道: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其实是个好人。即便两人目光不小心碰触,杨龙飞礼貌的微微一笑,然后平静的把视线挪开,魏福音稍稍放松了警惕。 刚刚开学,杨龙飞无疑已经成了全班女生讨论的对象,他这样的人,在哪都能成为焦点。 他本人似乎也注意到周围炙热的不像话的目光,微微靠着椅背,侧过身来,眼睛一弯,全班女生发出一阵“哇哇”的尖叫,魏福音扶额,看来,她们的魂都被勾走了。 下了课,杨龙飞的目光在教室里游荡,恰巧魏福音也在看他,他冲魏福音挑了挑眉,魏福音伏在桌面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第15章 史上最尴尬组合诞生 15史上最尴尬组合诞生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平安无事。 第三天…… 魏福音终于可以松了口气,觉得杨龙飞还不错,他们在家的时候,该打打该闹闹互相拆台,可是在学校他还是很懂分寸,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既不看她,也不看黑板,自我陶醉,颓废的趴在桌子上会周公。 他们两个在学校假装互不相识,这样最好,魏福音暗暗的想。 新学期开始,赵怀德按身高重新排了座位,魏福音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杨龙飞的座位挨着教室的另一面墙的最后一排。 虽然相隔十万八千里,可是他每次进教室,不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偏偏要跨上讲台,不紧不慢的穿过靠窗的过道走到教室后面,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倒头就是一天,班里的小女生激动不已。 对于他这种欠揍的举动,“炫耀”魏福音愤愤的想。 显然,杨龙飞很受欢迎,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引起全班女生哇哇大叫,课间十分钟,隔壁班的女生都会跑到教室后门远远的看他一眼,羞红了脸,心满意足的跑回教室。 赵怀德对杨龙飞上课睡觉的举动异常的宽容,不打不骂,连苦口婆心的规劝也没有。 魏福音想:这并不是因为杨龙飞多受老师的喜爱,而是这里的老师对他们这些从外地来的学生,要求并不严格罢了。 想到这一点,魏福音的心隐隐作痛,像他这样优秀的人依然得不到当地人的认可,很难融入其中,他们两个同命相连,是这所学校的异类,因为这层原因魏福音不知不觉的把杨龙飞当成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一节下课,魏福音低头整理自己的书包,准备把下节课的书拿出来预习,孙婷婷神秘兮兮的走过来,轻轻的敲了敲她的桌子,魏福音抬头看她。 孙婷婷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杨龙飞一眼,惊魂未定道:“魏福音,你对咱们班新转来的男生印象如何?” 就问这个,魏福音侧身看看杨龙飞,谁料他也在看这边,目光不期而遇,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猛的收回视线,想想他暑假做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简直罄竹难书,摇摇头,心虚道:“不认识,不知道。” 好奇的问:“你问他干吗?” 孙婷婷的语气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低声道:“你不觉得他长得比咱们班所有男生加起来都帅吗?” 魏福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个说法妙的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跟我说说,怎么把咱们班男生的脸加起来啊!那他不就成怪物了吗!” 孙婷婷揉揉太阳穴和魏福音靠的更近些,似乎怕别人听到,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魏福音笑笑:“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咱们班有好几个女生偷偷给杨龙飞写情书。”孙婷婷回头,小心谨慎的看了杨龙飞一眼,杨龙飞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知道她们在讨论他。 孙婷婷脸上一片飞霞,轻声道:“咱们班有好几个女生暗恋他。” 魏福音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 孙婷婷的魂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魏福音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好朋友迷途知返,抓着她的肩膀摇晃道:“你醒醒,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说不定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怎么会!”孙婷婷极力维护道:“相由心生,他长这么好看,心地也一定善良。” 魏福音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孙婷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耳朵,不想听到一句关于杨龙飞的话了。 “你怎么了。”孙婷婷奇道。 “没事,我头疼。” “你知道他家住哪吗?”孙婷婷指尖敲打着桌面 ,略微不安。 “不,不知道。”魏福音使劲摇头。 第二节刚下课,李丽飞快的跑到魏福音跟前,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气喘吁吁的说:“你知道吗?” 魏福音哭笑不得,通常问“你知道吗?”那么对方肯定不知道,这个开场白好冷啊。 “不知道。”魏福音说。 李丽十分满意她这个答案,藏起微笑,道:“隔壁班的班花跟杨龙飞表白了。” “哦”魏福音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并不觉得大惊小怪,他这长相,就算不主动去招蜂引蝶,那些“蝶儿”们也会一窝蜂追逐过来的,看她没有反应,李丽瞠目道:“对这事,你怎么看。” “那女孩挺勇敢的。”魏福音抬眼看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杨龙飞怎么回答的。” “一点也不。”魏福音老实回答。 这不是李丽想要的结果,她双手抓着魏福音的肩膀,使劲摇晃,微怒道:“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李丽你松手,你快把我的身体摇散架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魏福音脑袋眩晕道。 李丽把手从她的肩上放下来,萎靡不振的说:“他们两个在一起还挺般配的,郎才女貌。” 魏福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他们不会长久的。” “要是他们结婚了呢?” 魏福音忍不住想笑,她想的还挺长远。 “结婚也可以离婚嘛。” 第三节下课,孙婷婷和李丽一齐来找她,魏福音有些招架不住了,倒在桌子上,道:“你们两个饶了我吧,能不能不要再跟我提杨龙飞的事了,今天一上午,我的头都大了。” 虽然说,往往新生的到来,在班里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可是没道理连累的是她啊。 孙婷婷和李丽皆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走上前,一人拉着魏福音的一只胳膊,笑着说:“走啦,第四节体育课。” 魏福音会错了意,连连说抱歉。 比起那些爱上体育课的同学而言,魏福音不喜欢体育课,她天生体弱,跳远从没超过一米,跑两步就气喘,能不运动就不运动。 体育老师黑黑瘦瘦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一推就倒似的,虽然是教体育的,魏福音却打心眼里喜欢他。 体育老师是小学部女校长的丈夫,单凭这一点,魏福音就对他十分感激,李月华说,小学的女校长是她认识为数不多的好人,没有瞧不起她,对谁都好,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魏福音上五年级的时候家里没钱,女校长一句话免了她大部分借读费。 魏付海和李月华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每逢过年过节都会趁着半夜,从鱼池里捞几条鱼给女校长送去。 善良的女校长觉得这一大家子已经够不容易了,不想收他们的礼,可是魏付海和李月华觉得她帮了这么大的忙,不送点东西过意不去。跟他们一样有些外地来的学生交不起学费,要么辍学要么回老家了,他们姐弟四个能上到现在,女校长帮了不少忙,魏福音在心里牢牢的记下了。 她心想:要是女校长到初中部该有多好啊,显然,现在初中部的男校长不吃这一套,不是几条鱼就能解决的事了,不管书费还是借读费一分都不能少。 听说体育老师的女儿在日本留学,他应该感到很骄傲吧,好人有好报。 “同学们好。”体育老师吹响了口哨。 众人大喊:“老师好!” 男生女生按身高站成两排,男生站在女生后面。 还是老规矩,体育老师让同学们围着四百米的操场跑了两圈,先热热身,八百米跑下来,魏福音已经是双腿发软满头大汗了,双手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站在女生队伍里。 “嘀……”的一声,体育老师猝不及防的吹响口哨,道:“女同学站在原地自由活动,男同学跟我到器材室拿垫子。” 男生们“嗷嗷”乱叫,兴奋的跳了起来,一窝蜂的朝一楼器材室狂奔。 一分钟以后,张牙舞爪的男生们一人拖着一张跟单人床差不多的海绵垫子,飞奔而来,一个一个开心的像个傻子。 按照指令,海绵垫子整整齐齐的在地面上铺成一排,每个垫子之间有一臂的间隔。 体育老师上课向来都是让他们围着操场跑两圈,然后解散,自由活动,所以上体育课,基本上就是女生们三三两两的抱团聊聊八卦,谁和谁谈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男生们则抱着足球在操场上大显身手,非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大汗淋漓不可。 今天体育老师一反常态,正正经经的给他们上体育课,大家还都有些不习惯,好奇的看着铺好的海绵垫子,面面相觑。 体育老师拍拍手,道:“今天教大家仰卧起坐。” 众人皆屏息凝神。 “你,过来。”体育老师随手指了指站在队伍最前排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虽然他是七年级的学生了,看着比小学生还矮,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眼睛小,鼻子小,手更小,有一次他没写完作业,赵怀德举着戒尺,呵道:“把手伸出来。”他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准备接受老师的戒尺,结果赵怀德看了看他的手,叹气道:“赵智慧啊,赵智慧,你的手小的我都舍不得打了。” 赵智慧突然被点到名似乎没有做好准备,猛的愣了一会儿,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旁边一个比他高一点的男孩子使劲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出去,窃笑道:“赵智慧,老师叫你呢。” 赵智慧畏畏缩缩的走到海绵垫子旁边,头垂的低低的,仿佛做错了什么事等待老师的惩罚。 体育老师看了他一眼,在中间一张垫子边缘蹲了下来,一只手拍拍垫子,说:“躺下。” 全班“噫……”了一声,赵智慧被“噫”的不好意思了,伸手摸摸脑袋,又不敢违抗老师的指令,慢吞吞的躺在海绵垫上,有几个男生捂着嘴窃窃的笑了起来,他们起哄可以,可是真的轮到自己反而就怂了。 赵智慧满头大汗直挺挺的平躺在垫子上。 “把双脚伸到垫子边缘。”体育老师大声说道,赵智慧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拘谨,像个虫子一样在垫子上扭来扭去,双脚伸出垫子。 体育老师道:“同学们看好了,我给大家讲解一遍做仰卧起坐注意的几个步骤,等会儿大家两两一组练习。” 体育老师双手抓住赵智慧的脚踝,大声道:“像这样,一个人仰卧在垫子上,两腿并拢,弯曲,稍微打开,与髋同宽,双脚平放在地上。”他边说边让赵智慧做示范,说道:“像这个同学一样,身体完全与地面贴合,双手交叉放于脑后。” 赵智慧按老师的要求摆好姿势,满脸通红,跟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差不多。 体育老师拍拍他的小腿,道:“吸气,呼气,身体慢慢向上蜷曲,额头碰到膝盖,臀部不要离开地面。” “大家都看明白了吗,一个同学躺在垫子上,另外一个同学,像我这样,蹲在垫子外面,按住他的脚踝,同学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大家异口同声道。 “很好。” 讲解完毕,体育老师拍拍手站起来,对躺在垫子上的赵智慧说:“好了,回去吧。” 赵智慧嗖的一下子从垫子上跳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丝不挂的供同学们欣赏似的,面红耳赤。 体育老师再次确定:“同学们,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家齐齐答道。 “很好!”体育老师兴奋的说:“下面同学们分成两两一组躺在垫子上,开始练习。” 话音刚落,同学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地打转,寻找自己的同伴,每次遇到这种分组的情况,谁的人缘好就显现出来了,大家首先会找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同学组队,虽然大部分同学从小学就认识了,谁是什么德行早就了如指掌,可是男女有别,大家都心照不宣,男生和男生一组,女生和女生一组。 魏福音从疲惫中回过神来,她的好朋友不多,想去找孙婷婷组队,看见孙婷婷和李丽手拉手站在一张垫子前,一脸歉意的望着她。 魏福音冲她们笑笑。 她回过头来,打算找找看还有没有没有配对成功的女生,眼睛在前面一排女生身上扫了一遍,惊讶的发现,所有女生都有伙伴了,她们手拉手站在一起,单单把她落下了。 这才意识到,原来班里的女生是单数啊。 “同学们,都准备好了吗!”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体育老师开始催促了,他看着腕上的秒表,道:“还有十五分钟,大家抓紧时间练习。” 第16章 王牌登场 16王牌登场 分好组的同学按照体育老师的要求,一个躺在垫子上,一个蹲在垫子边缘,虽然女生们看起来都有些不自在,有些激动,有些窘迫,男生们就显得放松很多,一人舒舒服服的躺在垫子上,一人蹲在对方脚边,双手抓住他的脚踝。 “你的脚丫子好臭啊!”有个男生假模假式的用手扇风。 “你找抽啊!”他手下的男生威胁到。 魏福音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热闹的是他们,额头直冒冷汗,急的团团转,女生之中只有她一个人落单了,虽然打心眼里不想参加这种稀奇古怪的体育活动,可是不想参加和不能参加貌似后者更丢脸,所有人都准备就绪整装待发,只有她是个特例,想想自己的人缘还真是不太好,过年过节从没收到过同学们的贺卡。 哎,魏福音故作镇定,心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女生少一个呢,心存侥幸的想,不参加就不参加吧,正好可以躲过一劫,她对仰卧起坐什么的也没兴趣。 见还有一张空着的垫子,体育老师扭头看了魏福音一眼,问道:“那个女同学,还愣着干吗,赶快躺到垫子上去?” 魏福音疑惑的看着他,正要说:老师我一个人怎么做仰卧起坐啊? 体育老师指了指她的身后,道:“你和后面那个男生一组,赶快抓紧时间,磨蹭什么呢!” 老师,您这样分组也太随意了吧。 魏福音一愣,脖颈僵硬的转了三十度,眼睛瞟到一个男孩子,两只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忽然意识到原来班里的男生也是单数! 她扭扭捏捏的走到垫子前,心里犯嘀咕,自己该躺着还是该蹲着呢,体育老师看不下去了,呵斥道:“磨蹭什么呢,就等你们两个了。” 周围的其他同学咯咯咯的笑的更欢了,魏福音羞愧的满脸通红,大人们有时就是这样,从不去过问孩子们的感受,他们觉得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孩子眼里却无比的认真,他们这个年纪是看到落叶都会难过的年纪,大人们坚持他们是对的,男孩子握着女孩子的脚踝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其中的意义已经非凡了。 魏福音站在垫子旁边,心念飞转,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朗声道:“我先来吧。” 魏福音深深吸了口气,定睛一看,杨龙飞已经坐在垫子边缘,支起两条腿,上半身“扑通”一声倒在垫子上,惬意的就好像躺在自家的床上一样。 魏福音的这口气堵在胸口上,连连咳嗽起来,浑身凝结成冰,杨龙飞初来乍到,他跟班里的男生还不熟,自然也落单了。 班里本来二十七人,杨龙飞一来变成二十八人,正好凑成一对。 “放心,我昨天晚上洗脚了。”他弯弯嘴角,冲魏福音一笑, 魏福音耳根通红,给了他一个生硬的微笑,双手不情不愿的抓住他的脚踝。 “嗯。”体育老师见众人准备就绪,绕着垫子走了一圈,观察大家的姿势是否正确,点头道:“很好,我说开始,躺在垫子上的同学就按照我刚才讲解的做,一分钟的时间,看看大家能做多少个,旁边的同学负责数数,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声音洪亮,令人为之一振,众人蓄势待发。 “预备,开始!”话音刚落,体育老师按下秒表。 就好像将军一声令下,百万雄狮奋勇杀敌一样,气势汹汹。 然而,“一……”刚刚说完,“个”字憋了半天还没吐出来,就有一个体型微胖的男生率先败下阵来,他的头刚离开下面的垫子,上半身就重重的摔在垫子上,粗喘道:“不行,老师,我不行了,我做不动了。” 士气造的挺大,做的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学生稀稀拉拉的躺在垫子上手举白旗了,痛苦的喊道:“老师,我不行了。” “起来,再坚持一会儿,能做多少是多少,还有四十五秒。”体育老师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上前踢了踢那几个缴械投降的男生,喝道:“叫你们吃这么胖,平时不运动,一个仰卧起坐都做不了,养了一身的膘。” 同学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 “两个……” “三个……” 体育老师彻底放弃那几个没有骨气的学生了,继续认真指导其他学生,来回踱步,边走边道:“双腿并拢,那个男同学臀部不要离开垫子,说的就是你,不要看我,额头尽量碰到自己的膝盖。” “老师,我实在不行了。”又有几个同学放弃挑战了,喘着粗气躺在垫子上,缴械投降。 “老师我也不行了,我的腰快断了。” 体育老师简直哭笑不得。 魏福音一直低着头,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近在咫尺,感觉手下的脚动了动,回过神来,不去想那些杂乱无章的事,不得不承认杨龙飞做的很好,比体育老师做的还要标准,他很有运动天赋,这些天生的东西别人是羡慕不来的,就像其他同学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多也就做了二十个,杨龙飞轻而易举的就做完了二十个,而且呼吸平稳,仿佛很拿手的样子。 这时,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魏福音一抬头,一下子惊呆了,周围有无数张兴奋莫名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齐齐大喊,她才意识到全班同学把她和杨龙飞围了起来,声嘶力竭道:“杨龙飞加油!”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显然这股子热情是给杨龙飞的,他旁若无人的紧闭双眼,一双大手放在脑后,身体不停的前仰后伏,同学们激动的难以置信,纷纷给杨龙飞呐喊助威,魏福音觉得耳根子微微发烫,原来调皮是假象,他有这么多优点,惊讶有之,窘迫有之,尴尬有之,自豪有之……突然感觉,他的荣耀也是她的荣耀。 魏福音低着头心里默默的数着,从睫毛下面偷偷的瞅了一眼,杨龙飞的双腿修长,难怪他走路的时候带风,即使穿着宽松的校服裤子也遮挡不了它的光芒,一双脚也煞是好看,正当她兀自思量的时候感觉从手掌下面传过来的力量大的惊人,似乎他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掀翻。 魏福音只得屏气凝神,不断的往手掌注入力量,杨龙飞做的很有节奏,呼吸均匀,起身,触膝,平躺一气呵成,不像其他人开始几个做的还不错,可是后劲不足,做着做着就一头栽在海绵垫上起不来了。 他没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也没有停下来,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对别人而言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到他这里却轻而易举。 杨龙飞发挥的游刃有余,魏福音的两只胳膊有些发软微微打颤,只好跪下来把膝盖放在他的脚面上,用手臂牢牢抱住他的小腿,用全身的力量压制住他腿上的力量。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众人齐齐大喊,杨龙飞备受鼓舞,一鼓作气,围观者似乎比他还兴奋,洪亮的呐喊声响彻整个操场上空,此时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上课的同学心生好奇,这是哪个班在冒傻气。 魏福音的身体和手臂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于是将他的腿搂的更紧了,缓缓抬头,正正迎上他那双极明亮的眸子,额前细碎的乱发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笑容像春风一样甜。 “时间到!”体育老师按下秒表,“五十一个!”同学们沸腾起来,“还不错!”体育老师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总算结束了,魏福音吐出一口气,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只听一声刺耳的哨声,体育老师严肃的说道:“下面轮到下一组了,同学们颠倒过来,没有做过的同学躺在垫子上,做过的同学站起来按着同伴的脚,大家开始互换位置,预备……” 魏福音差点一个趄趔栽倒在地。 同学们都齐刷刷的回到自己的垫子上,得意洋洋,和刚才躺在垫子上的人互换了位置,蓄势待发。 有了刚才振奋人心的比赛,下一组同学显得热情高涨,女生们一扫之前的羞涩,大大方方的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在垫子上,等待体育老师的命令。 魏福音是唯一一个心神不宁的人,她的同伴是个女生她也能毫无顾忌,大大方方,可是偏偏是个男生,这个男生还偏偏是杨龙飞,魏福音躺在垫子上飞速琢磨着该睁眼还是该闭眼呢。 她扭扭捏捏的躺在垫子上的时候杨龙飞已经半跪下来,双手极轻的抓住她的脚踝,帮她把双脚并拢,温柔至极,魏福音心想:他要是能一直温柔下去该有多好。 见大家准备就绪,体育老师举腕,另一只手掐住秒表,一声令下:“开始!” 躺在垫子上的学生猛的起身,像离弦的剑一样,身体向前弯曲,额头抵着膝盖,“一个,两个,……”有的学生已经开始大声的给自己的搭档报数了。 魏福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把身体使劲向上拉,默默的在心里数数,她不得不承认,仰卧起坐看起来挺难,做起来更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了三个来回就觉得体力不支了,喘着粗气,软绵绵的躺在垫子上不想起来了。 睁开眼睛,看着白云后面的蓝天。 “还有三十秒,同学们加油!”体育老师鼓励道,魏福音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魏福音别躺下啊,加油!”李丽在一旁朝她大喊。 魏福音一个激灵咬着牙从垫子上起身,同时感觉到脚面上手掌的力量慢慢加强。 她怔了怔,静下心来,双手抱头,身体慢慢向前倾,尽量让额头贴到膝盖,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滑落下来,从头发形成的帘子后面看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杨龙飞嘴角上扬,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他的双手抱着她的小腿,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闪闪发光,魏福音感觉脑袋一下子炸开了,根本没法长时间和他对视,垂下眼睑,她的额头慢慢的靠向膝盖,发现两个人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看见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魏福音那双乱动的小腿被他牢牢的固定住了,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怦怦的乱跳起来,额头碰到膝盖,瞬息之间两张脸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铃……铃……铃……”放学铃声响了起来,魏福音如蒙大赦,猛的推开杨龙飞的手,立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向教学楼飞奔。 随后两天,杨龙飞都安静的不像话,孙婷婷和李丽聊起两天前的那堂体育课还意犹未尽,心有不甘,对魏福音有这样的艳遇羡慕不已,魏福音满脸通红,淡淡的说:“下次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留给你们。” 周五放学回家,魏福玲心事重重的撅着嘴走进厨房,李月华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被厨房里的浓烟呛的咳嗽不止。 昨天下了一场小雨,厨房里堆的枯树枝泛着潮气,塞进火堆里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声,白色的浓烟从厨房的窗户和烟囱里滚滚的冒了出来,魏福玲默默的回屋里写作业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她依然闷闷不乐,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魏福音好奇的问:“你怎么了,咱们家的开心果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同学们欺负你了吗?” 魏福玲摇摇头,道:“没有。”她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去了,似乎难以启齿。 “到底怎么了?”魏福音用手里的筷子敲敲她的头,“老师骂你了?” “都不是。”魏福玲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李月华,咕哝道:“妈,你能不能别去捡破烂了,我们班同学都知道你是捡破烂的了。”似乎觉得自己有一个捡破烂的妈妈很丢脸。 魏福音和魏思过低头默默的吃饭。 过了一会儿,李月华蹙眉道:“我捡破烂怎么了,咱们不偷不抢,别人能捡破烂我也能捡啊,你爸一个人养活咱们一家六口,我不捡破烂怎么给你们交学费,别听你们班同学瞎说,咱们不偷不抢,捡破烂不丢人。” 魏福音哈哈笑道:“是啊,我听说有人捡破烂还发大财了呢,你不要听你们班同学瞎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然后转身对李月华说:“妈,你什么时候捡破烂能发大财啊。” 魏福玲没什么心思,听魏福音这么一说,也不觉得捡破烂是什么坏事了,破涕为笑,道:“其实,我们班同学没有欺负我,我们班同学都挺好的,上次还带我去她们家玩,她家住在三楼,楼道里的灯特别好玩,不用开关,我使劲跺脚灯就亮了,一会儿就灭了,我再跺脚灯又亮了,二姐你见过吗?” 魏福音摇摇头,知道魏福玲说的是声控灯,课本上介绍过,可是没见过,她家住在平房压根也用不着。 第17章 一物降一物 17一物降一物 魏福音双手捂住耳朵,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的不一样了。 “哈哈,你输了……” “这次不算,再玩一局!” 杨龙飞癫狂的笑声从另外一个房间传出来,若是不认识他肯定觉得此人有病,魏福音整个一上午脑袋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都是杨龙飞的笑声,终于知道他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了。 魏福音深呼吸平静了一会儿,用棉花塞住了耳朵,似乎没起到多大的作用,杨龙飞一大早就来她家寻欢作乐,四个人在电视机那屋玩的不亦乐乎。 一个美好的星期天就这么破灭了。 “一个三!” “一个四!” “一个二!”杨龙飞顿了顿,笑的更大声了,“有没有人要,没有人要我就出牌了。” “等等,我出小王!” “大王!”杨龙飞啪的一声把扑克牌甩在桌子上,不知道发明扑克牌的人是怎么想的,这张‘小王’完全就是摆设,明明知道会被‘大王’压的死死的。 “我又赢了。”杨龙飞哈哈大笑起来。 魏福音使劲揉揉眉心让自己消消气,这兄弟两是怎么回事,赖上她家了吗,一天跑十趟。 “我又输了。”魏福玲丧气的说。 “来来来,再玩一局。”杨龙飞连连得胜,手气好的不得了,兴致正高。 魏福音起身把房门关上,隔壁疯狂的笑声依旧没法阻挡,还让不让人写作业了。 她啪的放下手里的笔,怒气冲冲的打开房门,想找杨龙飞理论,木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反弹了回来,沉着脸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打扰到我写作业了。”她推开隔间的木门。 四个正玩的尽兴的人忽然一顿,扑克像扇子一样拿在手里,朝她看来,又面面相觑。 “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块玩吗,可好玩了。”杨龙飞满心欢喜的冲她招了招手。 魏福音僵立不动,这是什么人啊,把别人气个半死他自己反而什么都不知道,冷冷的说道:“麻烦你们小声点,我还要写作业呢。”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果然有用,耳根子瞬间清静了,半分钟后,那边又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魏福音双手捂着耳朵,脑袋就要炸开了,叹了口气,虽然和杨龙飞认识三个多月了,但他们之间似乎算不上友谊,连朋友也算不上,不管是在学校还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连点头的交情都没有,就好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是,这两个陌生人一起吵过架,一起吃过饭,一块上学,一块放学,有时候关系还不错,可就是不熟,这层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的关系让魏福音甚为苦恼,双手抱住了头。 杨龙飞也叹气,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放学的时候他故意放慢脚步明摆着在等她,她倒好,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肩而过,就好像他是空气,本来想跟她套套近乎,可她总摆着一张臭脸,看的他心惊肉跳,有时候热情似火,有时候冷血无情,自己不知道吃了她多少次闭门羹,可这双脚偏偏不听使唤,奇哉怪哉。 魏思过问道:“该谁出牌了?” 杨龙飞摸了摸下巴,回过神来,‘啪’的一声把扑克牌当飞镖甩了出去。 魏福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快要抓狂了。 “对七!”杨龙飞大喊,两张牌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完全没把刚才的威胁当回事,魏福音就算脾气在好也不待这么气她的,她再一次推开房门,远远的站着不说话,四人兴致勃勃的坐在桌子的四方,手里的扑克牌噼里啪啦接二连三像过节放鞭炮一样响。 “哈哈哈哈,我今天的手气好的不得了。”杨龙飞用手拢了拢头发,发型一丝不苟,嘴角邪魅的傻笑,根本没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火冒三丈的魏福音。 魏福音凝视了一阵,走上前去。 杨龙飞背对着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他把手中的扑克牌展开,像扇子一样得意的摇来摇去,魏福音冷不丁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把他吓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哈,你作业写完了,写完了借我抄抄。”杨龙飞咯咯咯咯的笑道,魏福音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她斩钉截铁的说:“不借。” 杨龙飞的身子向下弯了弯,视线跟魏福音的齐平,那张美丽的脸庞靠的越来越近,让人感到一阵压迫感,气息拂到她的脸上,嘻嘻道:“别这么不近人情吗!” 魏福音抱起了手臂,退到后面的墙上,冷冷道:“你玩扑克牌的时候岂不是更不近人情,打牌的话就好好打牌,非要把牌摔的这么响吗,你不知道你打扰到别人了吗?” 她看看他手里毛边的扑克牌,无奈道:“新买的扑克牌被你们玩成什么样子啦。” 杨龙飞不以为然,哈哈笑道:“打扑克牌的时候就是要狠狠的甩出去,要有气势,安安静静的打扑克多没意思。” 魏福音生气道:“自私,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杨龙飞友好的伸开双臂,嘴巴往上翘了翘,咯咯笑道:“我们四个玩的挺开心的,欢迎你随时加入。” 魏思过,魏福玲,杨俊逸扑克牌也不敢玩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半晌,看他们两个吵的热火朝天,魏思过小声相劝:“二姐,你别生气了,我们不玩了还不行吗。” “为什么不玩了,我偏要玩。”杨龙飞固执道。 魏福音飞快的扫了他一眼,气结道:“那你就回你家玩,你就算把你家房子拆了我也管不着,别来我家。”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杨龙飞放下手里的牌。 魏福音冷冷道:“本来就不是我请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 “二姐你别说了。”魏思过在一旁观战就已经胆颤心惊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不消说又是一场硬仗,魏福音被作业弄得焦头烂额了,杨龙飞不仅不体谅,还火上浇油,吵的她无法安心。 杨龙飞的脸色也不好,想想自己总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还不领情,火药味十足。 余下的三人不敢乱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一会儿打起来你们帮谁,杨俊逸看看魏福玲,魏福玲用眼神告诉她:我帮我二姐,又反过来问,你帮谁?我谁也不帮,杨俊逸挑眉,魏思过和魏福玲睁大眼睛问:你怎么不帮你哥,杨俊逸抬眼:他不用帮,十个你姐也打不过一个我哥。 魏福玲和魏思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脊背发凉。 杨龙飞像棵参天大树一样站在那里,魏福玲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杨龙飞神色平静,却有几分野性,胳膊上的肌肉发达,臂力惊人,魏福音站在他影子下面像一直小鸡,他稍微一拎就能拎走,魏福玲心想:貌似真的打不过。 杨龙飞似乎觉得很受伤,声音充满了委屈,咆哮道:“你说这话就很过分了,咱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对你不好吗,什么事都让着你,你问问我妈,我对谁这么好过,打扰你写作业是我不对,可你非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吗。” 杨俊逸思忖着:杨龙飞说的没错,还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大黄生崽子的第一天他激动的抱起一只小狗说要给魏福音送过去,后来汪凤梅说小狗太小,抱过去也养不活他才作罢,买块蛋糕非要拿过去让她尝尝甜不甜,感觉他都有点自虐成瘾了。 杨俊逸以为他们两个好的不得了,可是一见面就吵架,动不动就冷战,这谁受得了,跟他俩在一起每天提心吊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杨龙飞有时候真的生气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嘴上说“再也不去她家了”,可是第二天天刚亮就迫不及待的往人家家里跑。 杨俊逸心想:这个哥哥就不能有点骨气,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何必去招惹人家。 魏福玲胆战心惊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好好的一个星期天就这么泡汤了,本来玩的好好的,二姐也太讨厌了,杨龙飞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魏福玲和杨俊逸相互看了一眼:这两个人脑子都不正常。 僵持片刻,魏福音眉头紧蹙,据理力争道:“是我说的话过分,还是你做的过分,我在写作业你非要这么大声吗,电视机不看还一直开着,不是浪费电吗……” 杨龙飞的脸色越来越冷。 魏思过满脸愁容,轻声说道:“二姐,你别说了。” 魏福音扭头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在自己家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你……”她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嘴唇上说不出话来了。 “伶牙俐齿。”杨龙飞镇定从容的把抵在她唇边的手指抽回,哧哧的笑了起来。 魏福音反而不那么镇定了。 他知道用什么方法对付她最有效。 …… 进入十月份,天气微微转凉,魏福音早上起来揉揉肚子没有什么胃口,背起书包就上学去了。 第二节大课间,全校的学生在教学楼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做广播操,魏福音没有下楼,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没吃早饭胃里空空如也。 “你怎么了?”孙婷婷注意到她今天格外反常,关切的问。 魏福音细弱游丝的说: “没事,早上没吃饭,饿的肚子疼忍一忍就好了。” 孙婷婷道:“所以说早饭一定要吃。” “嗯。” 整个上午,魏福音强打着精神听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咬牙撑到第四节课放学。 放学铃刚响,别的同学都还在座位上收拾书包,她飞快的抓起书包,朝教室外面狂奔。 回到家,魏福音反手关上身后的铁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情异常烦躁,人活着怎么有这么多麻烦事啊。 第三节下课,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跑去厕所一看,发现内裤上有一团黏糊糊的血渍,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又羞又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感觉自己都没脸见人了,不敢跟任何人讲。 回到家,她偷偷摸摸的换了一条干净的内裤,把带有血渍的内裤藏起来。 把自己整理干净以后,魏福音端了盆水,特意把水烧热,一切准备就绪,见没人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举动也安心了,鬼鬼祟祟把藏起来的内裤放进热水里。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慢慢的等待着,只见内裤吸了水沉到盆底就没动静了,魏福音微微皱眉,心想再多等一会儿。 一分钟过去了,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内裤纹丝不动的躺在盆底,上面的血渍清晰可见。 不对呀,魏福音困惑不解,她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把内裤挑了起来,在水里来回搅拌,有些效果,只见水中有淡淡的红色晕开,魏福音欣喜若狂,用手指勾起内裤检查,发现那片巴掌大的血迹还在,从鲜红变成了暗红色。 难道水温不够?魏福音猜测到,又把暖瓶里的热水全部倒进盆里,用手感受一下水温,烫的手指生疼猛的缩回来,心想:这回总该可以了吧。 她蹲在盆边,静静的等待奇迹发生,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魏福音失去了耐心,把手伸进水中,内裤上的血迹依然还在,气馁的把内裤扔进盆里。 她看着右手手指被烫的微微发红,心里纳闷道:课本上难道是骗我的吗,分子不是永不停息的做无规则运动吗,温度越高分子运动越剧烈?按照课本上所说,血渍遇到热水产生剧烈的运动,应该从内裤上脱落下来啊,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呢! 第18章 farmer 怎么了? 18farmer 怎么了? 魏福音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找谁发火,看着房间里被自己弄得满地狼藉,又恼又羞,摊上这种事可如何是好。 有没有人可以给她解释一下,是布朗错了还是她错了。 今天一上午过的都不顺利,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古人说的没错,果然是祸不单行,第三节英语课上,他们学了新的语句,年轻的英语老师为了让全班同学多练习英语,想听听他们的英语口语是否发音标准,一组一组按顺序提问,挨个让他们回答问题。 轮到魏福音时,英语老师目光盯着手里的课本,朗声道:“What does your father do?” 魏福音站起来,小声道:“My father is a farmer.” 听了她的回答,英语老师震惊的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课本直直的看着她,用书遮面,两只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魏福音的双手在桌子下面紧紧的攥成拳头,知道为什么英语老师会感到惊讶了,她问:“What’s your father?”的时候,别的同学站起来都骄傲的说:“My father is a worker.” 唯独她的答案和别人的不一致,就她说:“My father is a farmer.” 尽管这是事实,尽管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课堂小练习,她甚至可以胡乱的说“我爸爸是一个科学家”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她不想说谎,可是英语老师震惊的表情还是刺痛了她,魏福音低低的垂下头,痛恨自己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她咬紧牙关。 年轻的英语老师大概太过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温和道:“sit down please.”继续提问其他同学。 魏福音静静的坐下来,这堂课的最后几分钟她周围组成了一片“My father is a worker.”的海洋,她知道英语老师没有恶意,因为年轻所以没有恶意,她还没有被身边的浊流污染,英语老师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漆黑的长发自肩膀垂下,人很温柔,笑容很甜,她刚才的表情里只是替魏福音感到惋惜,跟赵怀德明晃晃的恶意不同。 魏福音听着周遭一片嘈杂,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很想站起来对他们大喊“‘farmer’怎么了,你们吃的东西难道不是‘farmer’种出来的吗?” 直到下课铃响起,她依然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她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 这时,豆豆不知从哪窜了过来,在她脚边低声呜咽,魏福音弯腰抱起了它,看着它圆滚滚的身子总算宽心了些,不去胡思乱想了。 豆豆趴在她的膝上,用前爪挠了挠她的膝盖,魏福音把它捧起来,悠悠的道:“豆豆,我好心烦意乱啊,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豆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她,似乎没听明白,就是听不明白才好,听明白了可不敢跟它乱讲。 魏福音总是有事没事的找豆豆聊天,跟它说说心里话,她右手食指触摸着豆豆湿漉漉的鼻尖:“豆豆,我没脸见人了怎么办。” 豆豆“哼唧哼唧”两声。 有时他们之间还会聊些别的,比如杨龙飞惹她生气了,她就会问:“豆豆,你说我要不要原谅他这一回啊。” 豆豆叫一声就算是答应了,魏福音觉得满心欢喜。 这回她又问:“豆豆,你说我该告诉他吗?” “汪……”豆豆算是回答了。 魏福音思忖道:“这样不好吧!” 豆豆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魏福音开心的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爱死你了。” 她把鼻尖在豆豆的鼻子上狠狠的蹭了蹭,豆豆很享受这种抚摸,开心的乱叫,又在豆豆凉凉的鼻尖亲了亲,心情立马舒畅了许多。 “豆豆……”听到门外有人喊它,豆豆浑身打了个激灵,两只耳朵竖了起来,耳朵尖上一撮脏兮兮的毛发跟着抖了抖,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里面镶嵌了一对漆黑的小眼睛,越来越像只大熊猫了。 魏福音松手把它放在地上,探身向门外望去,豆豆四条小短腿飞快的向门口奔跑,它圆圆的身体灵活的跳起,越过门槛,向来人扑去。 杨龙飞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样站在门外,额头微微浸满细小的汗珠,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不知他听到她那些胡言乱语了没有。 豆豆停留在杨龙飞的脚边,一个劲的摇尾巴,杨龙飞来她家来的殷勤,豆豆早就把他当自己的半个主人了。 “豆豆!”杨龙飞俯身将它抱起,笑着说:“你怎么又胖了,是不是家里的伙食太好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你该减肥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挑逗它。 “汪汪……”豆豆似乎很开心,杨龙飞右手手指勾勾它的下颚,把它的鼻子送到嘴边轻轻一亲,魏福音猛的咳嗽起来,伸手擦了擦湿漉漉的嘴唇。 “你怎么了。” 杨龙飞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走了进来。 “没事。” 魏福音一只手捂着嘴巴,希望他之前没有跟豆豆亲吻过才好。 “你今天上课怎么心神不宁的。” 魏福音一阵慌乱道:“有吗?” 杨龙飞道:“我观察了你一上午,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上课睡觉反倒是奇怪了。” “哪里不舒服?让我瞧瞧,发烧了吗!” 说话,他伸手摸向魏福音的额头,魏福音猛的向后躲开,笑道:“已经好多了。” 杨龙飞似乎不太相信,问道:“是吗?” 魏福音咳嗽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自己的,“就是肚子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她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吃药了吗?”杨龙飞关切的问。 “不用吃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哦!”他若有所思。 沉默了半晌,杨龙飞道:“如果你还是感觉难受的话,我下午可以帮你请假,半天不上学你的课程也不会落下。” “不用了。”魏福音被他突然的关心弄的手足无措了。 “那好吧!”杨龙飞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末了,他回头道:“那么咱们学校见了。” 魏福音嗤笑道:“我们莫不是天天见面吗,你除了吃饭睡觉不在我家以外,不是把我家当做你家了吗!” 她的话一出就觉得不妥了,忙住嘴了,这里面暗示的成分太多了,天地可鉴,她并没有往别的什么地方想,只是单纯的想表达他们见面的次数多而已。 魏福音抬头看着杨龙飞,希望他脑袋不要太灵光才好。 “吃饭可以,睡觉我可不敢。”杨龙飞抿嘴傻笑。 你大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福音叹了口气,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好像她心里真有鬼似的。 “你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别再撞到电线杆上面了。”杨龙飞指指魏福音的额头,我的天,他观察的也太细致入微了吧。 魏福音抿着嘴道:“承蒙您的厚爱,真是三生有幸。” 杨龙飞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眼神不明,道:“那个……那个……” 怎么还结巴上了。 “你最近不要喝凉水。” 魏福音脸上戏谑的笑也卡住了,他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也懂的太多了吧。 …… 下午放学回家,魏福音走在道路的边缘,沿着土路走,成一条直线,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杨龙飞的那句“别再撞到电线杆了”。 脚下这条通往大安的路荒废了许多年,路面上黄豆粒大的石子缝隙之间塞满了泥土,平常还好,一到天阴下雨,雨水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流淌,深坑里布满积水,不熟悉路况的司机很容易就陷进深坑之中。 道路两边的路灯形同虚设,已经好多年没有亮过了,随着路面的沉浮,斜斜的插在泥土里。 大安没有疏水管道,连基本的公共设施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三不管地界,闭路线和网线没法通到,因为距离城市聚集的居民区太远,大安稀稀拉拉十几户人家真没必要埋管线这么大费周章,魏福音家的电视只能收到天津几个频道和中央一台。 这一带居住环境比较好的还算杨龙飞家,因为汪凤梅经营有方,他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他们自己找人在地下挖了条管道,自来水可以直接通到家里,省了很多麻烦。 其他的住户需要到水房打水,一个容积五十升的水桶打一次水要七块钱,魏福音暗暗的想:其实打水要不要钱全凭张文涛一句话,他可以随意定价,大安淡水资源稀少,魏付海就在自己家后院的空地上,挖了口两米多深的井,邻里间偶尔来借借光,虽然井水是咸的,但洗衣拖地不成问题。 水房的水管坏过一次,魏福音就跟着李月华来杨龙飞家接了一小桶水。 神游太虚,“砰”的一声,魏福音停下脚步,“啊!”的捂住脑门,感觉眼冒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撞到电线杆了,怪自己不长记性,怪杨龙飞的声音太好听。 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李月华捡破烂还没有回来,魏福音把书包放下走进厨房。 她本来打算先写作业,可是七年级的作业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写完的。 厨房背阴,阳光照不进来,魏福音在昏暗的厨房里打转,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厨房不大,角落里有一个不太美观的灶台,是用散落的砖头砌成的,她家住在鱼池上的时候也砌了这么一个粗糙的灶台,李月华是个全才,砌灶台,搭鸡窝,修烟囱,样样精通,她要是个男人肯定能成大事。 魏福音把厨房打扫干净,又把锅碗瓢盆乒乒乓乓洗了一遍,两只手布满油污,心想:妈妈总是说她十三岁的时候种地,拔草,蒸馒头,纳鞋底,织毛衣,挎着篮子捡牛粪样样精通,她的十三岁什么都不会,有一个勤快的妈妈,注定女儿是个笨蛋。 魏福音在厨房里忙活半天,觉得还是写作业简单。 “你在厨房干什么?”听到身后有人,魏福音擦擦额头,道:“我在做饭。” “你会做饭?”杨龙飞从外面走了进来,四下张望,收拾的还挺干净。 “不会。”魏福音回答的干脆利落,耸了耸肩,道:“我想我没做饭的天赋,太难了,恐怕我一辈子都学不会。” 杨龙飞嘴角微弯,笑道:“那你长大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那好办,找一个会做饭的不就行了。” “这么巧,我会做饭!” “……” “二姐,杨龙飞做饭可好吃了。”魏思过补充道,魏福音瞪了他一眼。 突然觉得厨房里有点闷热,魏福音用手扇风,呵呵道:“我有点热……哈哈……那个,你怎么学会做饭的啊,没看出来?” 杨龙飞一边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一双手臂,一边道:“小时候,我爸妈做生意,他们常常不在家,我自己慢慢就学会了。” “了不起。”魏福音是真心夸赞。 他的目光在厨房里搜索一遍,似乎在寻找可以利用的食材,认真专注的模样,如此近看,更觉得这少年美若天仙了,修长的手指,深邃的眼眸,魏福音发现他俊美的脸颊有点点痘印,开心的想:终于跌落凡尘了,但这痘印并不影响他的美貌。 “削土豆会吗?”杨龙飞问。 “这个我会。” 杨龙飞点点头,给她拿了几个土豆,魏福音蹲在角落着手削土豆。 “削完土豆把火点着。”杨龙飞在灶台前指挥,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魏福音把土豆削好,轻声问:“要我帮忙切土豆吗?” “不用了……你切的土豆大概没法看。” 这是一句实话,魏福音送给他一个白眼,切成花一样有什么用,到嘴里还不是一样被嚼的稀巴烂。 做饭帮不上忙,魏福音蹲在灶台边,把柴火点着,大铁锅“滋啦滋啦”的冒着热气,杨龙飞手法娴熟的把土豆切片,放进锅里拿起锅铲来回翻炒,动作娴熟,有五星级大厨的风采,比女生还要贤良淑德,魏福音觉得将来谁嫁给他一定会无比幸福吧。 “火太大了。”杨龙飞说道。 “哦!” 魏福音看的出了神,不得不承认道:“我不喜欢做饭,我妈总是强迫我学,可我做饭没天分。” “不喜欢就不要学。”杨龙飞说道:“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魏福音嘿嘿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阵香气从厨房里冒了出来。 他们把留给李月华和魏付海的饭放在锅里热着。 “好香啊!”魏福音坐在桌边,看着可口的饭菜垂涎欲滴,连连赞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佩服佩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土豆片。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杨龙飞得意起来。 “也给我拿双筷子啊!”他道。 “你不回家吃饭吗?” “哈……过河拆桥啊!给我一双筷子。” 魏福音愉快的把筷子递给他,笑着想: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第19章 杨龙飞的神秘体质 19杨龙飞的神秘体质 一束束刺眼的光柱从窗外照射进来,魏福音手里的笔尖在作业本上一行行划过。 “魏福音,你帮我一个小忙呗。”  魏福音抬头,赵智慧转身敲敲她的桌子。 她跟赵智慧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就算认识,但并不相熟,都说“朋友老的好,酒是沉的香”其实时间并不代表什么,缘分这东西很奇妙,有些人认识十几年了依然形同陌路,有些人哪怕只是一瞬间仿佛就是永恒。 班里的同学大部分从一年级起她就认识了,在这个偏僻的小区,这里的孩子基本上从小就认识,他们的父母都是油田职工,这所学校之所以还没有倒闭就是应为他们这些孩子,尽管学校的学生流失的格外严重 还是有必要存在下去的,尽管魏福音不止一次的想往学校投个炸弹。 他们平常没怎么说过话,赵智慧因为学习不好没少挨老师的打,他从小就瘦瘦小小的,性格跟女孩子一样软弱。 一年级的时候他考试不及格老师在他手心里打了三下,他眼泪汪汪的回家跟父母告状说:“妈,老师打我了。”老师打学生这种事家长也不好过问,说轻了没用,说重了惹老师不高兴,干脆就撒手不管你的孩子了,做家长的虽然心疼,却帮不上忙,只说“好好学习,下次考好了,老师就不打你了。” 过了很久,赵智慧挨打的次数多了,也习惯了,挨了打也不回家诉苦了,有一天他妈妈突然心血来潮问他:“你们老师最近还打你吗?”,赵智慧嘿嘿一笑,开心的说:“妈,我们老师可喜欢我了,她打别人的时候打的可狠了,都把他们打哭了,打我的时候特别轻,一点儿也不疼。” “……?” 魏福音看了看赵智慧,道:“什么忙?” 赵智慧无奈的耸耸肩,皱眉道:“老师让咱们写一篇关于石油工人的作文参加作文比赛,可是我不会写,你的作文好帮我写一篇呗。” 魏福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向来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不知如何开口,怕让对方失望。 她舒了口气正要开口,杨龙飞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了过来,把赵智慧的身体扳了回去,凉凉道:“去去去,自己的事情要别人做,你好意思吗?” 魏福音心里甜甜的,杨龙飞虽然有时莽撞却又不失活泼可爱。 赵智慧有些恼火的说道:“帮我写一篇作文怎么啦。”,他看看魏福音又说道:“我俩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 “以前也帮我写过。”他又加了一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杨龙飞硬生生的把他的话打断,抬头瞪了他一眼,赵智慧立马闭上嘴巴,喉结上下滚动,看到杨龙飞阴郁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了。 杨龙飞把赵智慧放在魏福音桌子上的作文本给他甩了回去,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魏福音感觉气氛不对,赵智慧总的来说是个善良的人,她不喜欢把同学之间的关系闹僵,委婉的说:“赵智慧,我不是不帮你,只是这个忙我帮不上,我爸又不是石油工人,你还是自己写吧。” 赵智慧看她的态度回暖,道:“不是石油工人又怎么了,我爸是石油工人我不是照样写不出来吗,其实我每次写作文都是瞎编。” “我也是瞎编的。”魏福音不好意思的笑笑。 赵智慧得寸进尺的哀求道:“你就帮帮我吧,我的文采要是有你的一半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魏福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个夸奖很受用,得意洋洋道:“其实我没什么文采了,只是喜欢看书罢了,你要是读书读的多了,你的作文水平肯定能提高,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嘛!” 杨龙飞左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魏福音立马抱歉的对赵智慧说:“对不起,恐怕这个忙我帮不上。” 赵智慧的眼睛里充满失望。 杨龙飞“哼”了一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稍稍用力,道:“不答应又怎样,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不愿意做非要强迫别人,你自己笨写不出来怪谁,不帮你怎么还反倒欠了你。” 赵智慧略显尴尬的拍掉杨龙飞放在他肩上的手,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魏福音心中充满感激,多亏杨龙飞替她解围,作为报答大方的说:“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跟我提一个请求,只要我能办的到?” 若是以往,杨龙飞一定会提出奇奇怪怪的话,可是今天出奇的安静,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自习课上,杨龙飞从后面踢了踢魏福音的椅子,道:“给我看看你写的作文。” 魏福音以为他要作为参考,毫不犹豫的把作文本递给了他,杨龙飞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在心里默读起来,嘴里嘟囔到:“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哼,何必写的这么伟大。” “本来就很伟大。” “未必。” 魏福音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情,非要说的跟伟人一样,老师教书,警察抓小偷,医生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可是他们工作很辛苦。” “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不辛苦。” 魏福音一惊,杨龙飞很少说这样丧气的话,他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黯淡下来,周身的光泽也消失了,失去了往日里的活力,魏福音突然想起魏思过提起关于他家的事,温声问道:“你家没事了吧。” 杨龙飞知道她所指,一脸强忍的神情,故作潇洒道:“哪有这么容易,张老三逮到这次机会肯定要捞一笔,这个废物。” 魏福音重新坐好,看着杨龙飞失落的样子,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懊恼不已。 张老三原名张文涛,是大安的管理者,大安原来的居民搬走后荒废了许多年,几乎无人问津,后来有陆陆续续的外地人口搬进来,因为这里的房租不高,虽然设备不齐全,可是对很多外地人而言不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双邻里一个月的房租在这里可以抵半年的租金,因此得到许多外地人的青睐,大安聚集的人口多了不能缺乏管理,否则这些爱惹是生非的外地人又要给本来就人手不够用的警察找麻烦了,张文涛原本是一名油田职工,后来被派到大安管理外来人口。 开始,张文涛很抵触,好端端的被安排到这个破破烂烂,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管理这些三教九流之人,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干不出来,心里有些窝火,可是后来他就慢慢的尝到了些甜头。 张文涛的薪水不多,灰色收入不少,每天晃晃悠悠的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上班了,所谓上班,无非是搬把椅子躺在院子里喝喝茶,生活惬意,轻松自在。 只有一件事让他愁眉不展,四处寻找能够长高的偏方和灵丹妙药,天天看电视上的促销广告,说吃了他们的产品一个疗程能生长六公分,张文涛备受鼓舞深信不疑,不要说六公分,就是一公分也心满意足了,但凡能促进骨骼生长的产品就成罐成罐的买回家,当然不是他吃,他知道自己的个子是没希望长高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跟同龄的孩子比矮了一大截,心中焦急难安,就督促张海洋把罐子里的东西吃完,吃完就长高了,张海洋小小年纪每天跟药罐子似的吃那些灰白色的粉末,吃了几年不见成效,肉眼可见的从一个小瘦子变成一个小胖子。 在外人眼里,大安偏僻荒凉,无人问津,在张文涛眼里却是一块风水宝地,他管理的这些年比他在油田工作挣的还多,大安空置的闲房永远也住不满,他把农村的亲戚都叫来,他家的那些亲戚来了以后把大安能利用的土地全用栅栏圈起来种庄稼了,连公路边都不放过,从水房接跟塑料管就把自来水引到菜园里,大安的居民敢怒不敢言,村长的亲戚不用交房租,横行霸道,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吧。 魏福音对张文涛尊敬不起来,有些嫌恶,大安几乎成了他的天下,这里的房子永远住不满,外地人来了一拨又走一拨,张文涛老家的亲戚便狐假虎威,在大安横着走,他的侄子办了一个化工厂,化工厂的污水随意排放,工厂四周的土壤染的像彩虹一样。 也有人来大安办厂,因为负担不了高昂的电费和水费都搬走了,反而张文涛侄子的化工厂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汪凤梅在自家门前盖了一间不大的厂房,用来放置机器设备和原料的,盖之前是跟张文涛打过招呼的,他也口头答应了,可是厂房盖好后他就翻脸,说是违章建筑,说她私搭乱建,限期拆房,汪凤梅吃了哑巴亏,三万块盖好的厂房说拆就拆? 杨龙飞正为此事愁眉苦脸。 魏福音也只是偶尔听魏思过提了一下,她稍稍留意听了听,却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下午放学,魏福音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不停的在人群里观望,陆陆续续有同学从里面走出来。 孙婷婷看到了问:“你在等谁啊?” 魏福音笑笑说:“哈哈,等我妹。” 话音刚落,杨龙飞斜斜的挎着书包带和她擦肩而过。 “那我走了。”孙婷婷说。 她们不同路。 “嗯,再见。”魏福音朝孙婷婷挥挥手。 待她转过身来,回头一看,杨龙飞已经走远了,魏福音一咬牙,在他身后大喊:“喂,等等我!” 杨龙飞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这个混蛋!”魏福音气的直跺脚,抓着书包带朝他跑去。 跑到杨龙飞跟前,她气喘吁吁的质问:“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你不是等你妹吗!”杨龙飞眨眨眼睛。 “你……” 魏福音都快憋出内伤了,她本来想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杨龙飞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扒拉到后面,风度不减,魏福音反而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了,她的嘴唇翕动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 心想:我这是中邪了,好端端的干吗要去安慰他啊,你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领情,越想越气,脸颊热的发烫。 “喂,你走错了。”杨龙飞在她身后大喊,抓着书包追了上来。 魏福音没有理他,杨龙飞笑笑追了上去,还知道反击了。 “你干吗走这边啊。” 魏福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冷冷道:“去买菜。” 杨龙飞“哦”了一声,问:“你刚才是在等我吗。” 魏福音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想安慰你的,看来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杨龙飞佯装心口痛的样子,道:“我伤心着呢。” “没看出来。” 半晌,魏福音关切的问:“你家没事了吧。” “还好,张老三说两天之内让我家把厂房拆了,说是违章建筑,可笑,他家亲戚在大安私搭乱盖的房子还少吗,怎么到我家就成了违章建筑了。” “你爸妈怎么说。” “放心,只要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拆房子倒是没什么,我只是气不过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魏福音咬了咬嘴唇,没有说出来。 他们两个来到菜市场,彼此一言不发,魏福音很少来买菜,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有时候魏付海和李月华吵架她就会一个人跑出来,她发现父母之间的矛盾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杨龙飞把钱看的那么轻,他大概从来没有因为缺钱发愁过。 两个人来到一个卖菜的摊位前。 “要点什么。” 摊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 “阿,阿姨,土豆多少钱一斤啊?”魏福音忐忑的问。 “八毛钱一斤。”摊主说到。 “好吧,我买四斤。”魏福音犹豫的说,“您能帮我挑几个好的吗?” 摊主十分热情的帮她把土豆挑好,装进塑料袋里,刚要放到秤上秤的时候塑料袋的一角裂开了,袋子里的土豆骨碌碌滚落了一地,杨龙飞手脚麻利的把散落的土豆捡起来,放回摊主手里。 摊主看着他,会心一笑,道:“这是谁家的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的。” 魏福音摇摇头,杨龙飞却很受用,拍手道: “哈哈哈哈,老板娘,就凭你这句话,这些土豆我全要了。” 第20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20自己挖坑自己跳 走了一路笑了一路,魏福音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唏嘘道:“谁让你买这么多土豆的,人家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难不成谁夸你一句,你就把谁买回家啊,刚才那个老板娘只不过想把土豆卖出去罢了,你倒当真了,我敢说,她见了谁都会说‘这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的’,哈哈哈哈。” 杨龙飞身后背着一麻袋土豆,挑了挑眉,举手把遮住眼睛的碎发撩到后面,通红的脸颊汗津津的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恰恰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她说的是天大的实话。”说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风度不减。 “何以见得。” 杨龙飞一边背着麻袋,一边走,气定神闲道:“你没见她看你的眼神?” 魏福音眉宇微蹙,料定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可是自己偏偏想听,奇道:“又关我什么事?” 杨龙飞道:“她肯定特别羡慕你。” 魏福音冷哼:“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杨龙飞想了想,得意洋洋道:“她一定觉得自己生的早了,要是晚生些年就能与我相遇,所以心生羡慕,谁让你与我年纪相仿,又与我相识。” 魏福音恍然大悟,嘻笑道:“哈哈,你还挺自信的嘛,这么说遇见你我还真是三生有幸了。” 杨龙飞点点头,道:“那是。” 魏福音朝他翻了个白眼,见他老牛拉破车似的佝偻着腰,肩上扛着沉甸甸的麻袋,吭哧吭哧往前走,又好气又好笑,拔腿就跑。 杨龙飞见一个墨绿色的衣摆从眼前掠过,眨巴眨巴眼睛,大喊:“喂,你跑什么,等等我,我这是为谁买的土豆啊。” 魏福音回头,笑道:“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留着你自己吃吧,哈哈哈哈。” 杨龙飞:…… 魏福音前脚刚到家,杨龙飞后脚就跟了过来,他“砰”的一声把一麻袋土豆放在水泥地上,粗喘道:“我说,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你不是说你体育不好吗,害我一个人像个大傻子似的抗着破麻袋,被路上的人嘲笑。” 魏福音抿嘴道:“怪我喽。” “不怪你怪谁。” 灵光一闪,魏福音想象着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走在大街上,背上背着一个大麻袋,想保持风度又没脸见人的模样,实在憋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好好好,怪我怪我,我给你炒盘土豆压压惊。” 她本来是戏言,结果杨龙飞当了真,当晚死活也不肯回家吃饭,非要魏福音犒劳犒劳他,魏福音不是嫌他饭量大,而是:“你还是回家吃饭吧,我做的饭难以下咽,你把土豆拿走,这些土豆够吃半年了,况且钱是你出的,你还是拿回家吧。” 杨龙飞不以为然,坐在墙边破旧的沙发上,懒洋洋的打哈欠,支着胳膊,一手托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机,着了迷,道:“土豆先放你家吧,要是让我妈知道又该打断我的腿了,我要是想吃土豆了,就来你家。” 魏福音:“……” 吃完饭,五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桌子一面靠窗,虽然是五个人,却不觉得拥挤,魏思过和杨俊逸一个班,两个人瘦瘦小小的挤在一张椅子上,抓耳挠腮的商量着数学作业,魏福玲坐在他们对面,一边拿笔,一边认真读题,皱眉道:“二姐,这道题怎么做啊。” “给我看看。”魏福音把她的作业拿过来,瞟了一眼道,道:“这么简单你都不会,你没学过设未知数吗,先设一个未知数,自己好好想想。” 杨龙飞瞅了一眼,呢喃道:“我也不会。” 魏福音目光冷淡的回头看看他,道:“这是六年级的题,你现在上七年级了。”杨龙飞抬头,诚恳道:“不骗你,我真不会。” 魏福音只好拿起铅笔在魏福玲作业本的空白处把解题步骤一一写了下来。 杨龙飞一边点头,一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魏福音把作业本递给魏福玲,魏福玲委屈道:“二姐,你知道吗,当你妹妹有多难,今天我们数学老师还说‘魏福玲啊,你可不如你姐学习好’,但凡教过你的老师也都教过我,都说我没有你学习好,我整天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这一点魏福音倒是没有料到,她愣了一会儿,没想到魏福玲会这么说,让她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这个妹妹粗枝大叶,天大的事也乐呵呵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觉得自己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想想这些年,她好像也没太把弟弟妹妹当回事,不曾关心过他们,实际上,她对他们的关心远远不及杨龙飞的千分之一,她会时刻在意杨龙飞的想法,时刻想他,却从来没把魏福玲和魏思过放在心上。 “好好写作业!”杨龙飞拍了拍魏福玲的作业本,道:“她是你姐,你还跟她计较。” 魏福玲吐了吐舌头。 魏福音写作业最怕被人打扰,杨龙飞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手托着下巴把魏福音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道:“你脸上的疤怎么没有了。” “什么疤。”魏福音想了起来,反问道:“你就这么希望我脸上留疤呀。” 杨龙飞顿了顿,没有说出理由,想了一会儿,喃喃道:“留疤反而好看,你看我脸上就有疤。”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给魏福音展示他脸上的疤痕,就差没有贴着魏福音的脸了,魏福音忙往后躲。 杨俊逸毫不留情的揭穿他,说道:“哥,你脸上是长青春痘留的疤,我可不想长青春痘,好难看啊。” 杨龙飞抓起一本书,狠狠的朝他飞了过去,道:“叫你多嘴。” 魏福音却不赞同,就凭杨龙飞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冰雕玉琢的五官,就是脸上长满痘痘也不会丑,在魏福音眼里他完美的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在她看来男孩子学习不好也不是什么缺点。 魏福音写完数学作业,杨龙飞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她的作业照着答案抄。 魏福音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道:“拿别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你还挺理所当然。” “那是。”杨龙飞说道。 魏福音提醒道:“你不要一字不落的全抄啊,不要连标点符号都一样,老师会怀疑的,空几道题自己写。” “你还挺聪明,你之前是不是也抄过别人的作业。” 魏福音叹了叹气,道:“我从来不抄别人的作业。” 杨龙飞嘻嘻一笑,低头奋笔疾书,魏福音拿起语文作业,杨龙飞又靠了上来,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递给魏福音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个字,杨龙飞认真请教道:“这个字念什么啊,我不会。” 魏福音看了一眼,道:“跌!” “哎……”杨龙飞笑的前仰后俯。 “跌”和“爹”同音。 魏福音一愣,恍然大悟,脸羞的通红,大声道:“讨厌。” 杨龙飞笑的更欢了。 他总是变着法的捉弄她,魏福音一时想不出好的应对方法,拿他没辙,魏福玲和魏思过也想笑,抬眼看看魏福音整张脸都红了,吓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写作业,任由他们两个在那里闹,反正这些日子都习惯了。 尽管大人们之间闹的不愉快,却不影响孩子之间的感情,李月华嘀嘀咕咕说汪凤梅太狡猾精明,买她家的面从来都不够秤,说是五十斤,每次回家秤肯定缺斤少两,但这并不妨碍孩子们之间的来往。 魏福音也不是会为了一两斤面就跟杨龙飞翻脸的人,她甚至不喜欢李月华买菜时为了一毛两毛跟对方斤斤计较。 虽然很喜欢和杨龙飞待在一起,可也有例外的时候。 魏福音最最不能忍受和他一块看电视,杨龙飞绝对不是那种会安安静静看电视的人,他总要发表一下自己独特的见解。 看喜剧片的时候他能从头笑到尾,魏福音冷冷的看着他,道:“好笑吗?” “不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 看稍微煽情一点的电视剧,他就会问魏福音:“你怎么不哭啊,多感人。” 魏福音摇头:“不觉得。” 看爱情片的时候他更来劲了,一会儿嘻嘻,一会哈哈,跟神经病似的。 “你就不能好好看电视?”魏福音咬牙切齿道。 杨龙飞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那多无聊,咱们一块探讨探讨,才有意思嘛。” 魏福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他,专心看电视,让他一个人在那发疯。. 现在的电视剧都不能和旁人一起看,爱情片由为严重,男女主角动不动就抱在一起,又搂又亲。 大部分情况下,魏福音是不会跟魏付海和李月华一块看电视的,他们顶多吃晚饭的时候坐在一起看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好在魏付海和李月华平时很忙,没时间看电视。 就算全家坐在一起看电视,魏付海和李月华不会特意发表什么讲话,看到少儿不宜的镜头,顶多会说一句:“把电视关了吧。” 所以每次镜头拉近,男主角和女主角快要亲到的时候,电视机“啪”的一声就黑屏了,魏福音很感谢爸妈用这么机智的办法化解了尴尬。 刚开始跟杨龙飞还不熟的时候,魏福音把电视关上,杨龙飞从床沿跳下来欲言又止,尴尬的笑笑,再后来他们稍稍熟悉了,杨龙飞直接不乐意了,抗议道:“你怎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关电视啊,你不看,别人还看呢。” 魏福音满脸通红,也不睬他,总不至于说:不想看电视机里的人接吻吧,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一来二去,杨龙飞抓到她的规律了。 开始他还以为魏福音讨厌他,不喜欢他在她家看电视,可是有几次在她家看了一天动画片,她也没说什么,还和他有说有笑,慢慢的他才发现,原来这丫头不是不想让他看电视,而是当电视上有亲密镜头的时候才不让他看,男孩的心思没有女孩那么缜密,杨龙飞拍拍脑门,咧嘴傻笑,不想让他看就直说嘛。 第21章 现在窗外正下着雨 21现在窗外正下着雨 杨龙飞看着魏福音腮帮子气的鼓鼓的,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浮光掠影的想一想他们认识的这段日子比他之前的十四年都精彩。 他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多么无趣,他就是想逗一逗这个小古板人生简直充满了乐趣。 刚认识魏思过的时候,就听他一直在炫耀自己的二姐多么厉害,他其实不以为然,可是相处久了,还真的挺有趣,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一开口说话准能噎死个人,喜欢读书,出口成章,他在她那儿没少吃亏,这些书还真没白读。 虽然有时候他把她气得面红耳赤,七窍升烟,结果他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最后还要低头哈腰的跟她认错,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他乐在其中,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呆板可爱的人不撩拨她岂不可惜。 他被魏福音气气鼓鼓的脸和可爱的表情逗乐了,正了正姿势,自鸣得意的说道:“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你不要每次电视看了一半就关上吗,太不尊重我们几个了。”说完露齿一笑。 魏福音的目光越过杨龙飞的肩膀,看见魏思过和魏福玲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了,这种事只能越说越尴尬,红着脸说道:“我不想看了。” “你不想看别人还想看呢。”杨龙飞似乎意犹未尽。 魏福音在心里骂了一声:色狼,抬头看着他,说道:“是别人想看,还是你想看。” 杨龙飞挑眉呵呵笑了笑,道:“你这就冤枉好人了。” 他其实对电视剧里的人怎样并不感兴趣,早就见的多了,现在连恐怖片都变着法的插一些亲热的镜头,没什么看头,只是觉得一个人看电视甚是无趣,要和小古板一块看才有趣。 可惜小古板不想和他一块看。 魏福音不由分说的关上电视,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时间五人鸦雀无声,本来他们各顾各的低头看电视,谁也注意不到谁脸上的神色变化,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脸慢慢靠近,傻瓜都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他们几个只不过因为害羞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其实镜头也就几秒钟,一闪而过,无伤大雅,看完之后大家心照不宣,谁知杨龙飞非要作死,一个劲的“格格”大笑,越笑越起劲,啧啧摇头。 本来他们几个已经够羞涩了,魏思过和杨俊逸自觉用手捂住眼睛,等镜头过去再松开,谁知杨龙飞一边看一边添油加醋,眉飞色舞的说道:“要亲上了。” 结果魏福音“啪”的一声关上电视,四个人登时傻眼了。 “你也太霸道了,看看又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杨龙飞没羞没臊的说道。 “你……” “我怎么啦。”杨龙飞继续说道:“这回可不是我的错了,我今天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看电视什么也没干,你说,是不是你的错,我们大家在一起好好看个电视,你一声不响的就关上了,大家正看到兴头上,后面的剧情又接不上了,你让大家评评理是不是你的错。” 魏思过噎了一下,虽然杨龙飞说让大家“评评理”可是谁敢评理啊,这两个人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魏福音生气的瞪着杨龙飞,冷冷道:“后面有什么剧情啊,用脚丫子也能想到。” 杨龙飞呵呵的笑了起来,道:“我可没你这么聪明,我想不出来。” 魏福音心知他是故意的,口气中略带讽刺意味:“你聪明的很呢。” 杨龙飞嘿嘿一笑,不打算否认,直接从魏福音身边绕过去准备打开她身后的电视机,魏福音是下定决心不想让他看了,固执的说道:“要看,你回家自己看个够,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块看。” 杨龙飞振振有词道:“电视剧拍出来就是让大家一块看的,一个人看多无趣。” 魏福音看他明显就是在无理取闹,杨龙飞也确实在无理取闹,稍等片刻,酝酿好了情绪,道:“况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接个吻而已。” 魏福音白了他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 “你别告诉我你没接过?” 魏福音一怔,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想说“没接过”可是好像急于跟他澄清似的,事实上她真的没接过吻,一来,她还小没接过吻很正常,二来,她心里清楚接吻这种事纯洁而神圣,不是自己的心仪之人怎能如此草率,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种问题,哪怕跟女生之间这种事也不会轻易吐露的,突然想起杨龙飞在学校种种张扬的表现,想必他交往过的女生数不胜数了吧,这种事当然轻车熟路,一想到他可能跟别的女孩子接过吻,魏福音的心像针扎了一样难过。 时间滴答滴答一分一秒的过去,杨龙飞见魏福音不给回音,凉凉的说道:“你敢说你没接过吻,上次我还看见你抱着豆豆使劲亲呢。” 魏福音一惊,这也算,喉咙里一口唾沫没咽下去猛的咳嗽起来。 杨龙飞迅速的转身指着他身后的魏思过,魏福玲和杨俊逸,朗声道:“你们三个敢说你们小时候父母没有亲过你们?” 见杨龙飞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三人心里犯嘀咕:你们吵你们的,干吗连累到我们头上,这俩人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好端端的看个电视都能吵起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他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都松了口气,忙附和道:“亲过,亲过,哈哈哈哈,谁还没被父母亲过。” 魏福音低垂眼睑,嘴角抽了抽。 杨龙飞见她一卡壳,心里乐开了花,大声道:“我就说吗,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天天看书,不懂才怪,其实也没什么,都什么社会了,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谈恋爱了,接个吻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魏福音说不过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出房间,不予理睬。 杨龙飞在她身后笑的肚子都抽筋了,他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自有一套说辞,既然原形毕露又何必遮遮掩掩,那样反而违背本心,不够光明磊落了,虽然他们之间打打闹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不碰触那条界线,打归打,闹归闹,该正经的时候正经,决不胡来。 …… 清风徐来,一缕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睁开眼睛,魏福音赖在床上翻了个身,抬眼看了看窗外,一把掀开被子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伸手在床上乱摸。 她平时作息很有规律,写完作业就睡,早上七点十分起床,今天是星期一,学校每周一雷打不动要举行升旗仪式。 魏福音拽了拽盖在腿上的被子,拽不动,才发现脚边坐着一个人,她揉揉眼,道:“起来,你压着我的被子了。” 杨龙飞点脚站了起来,道:“懒虫,上学要迟到了。” 魏福音没有理会,她不喜欢早起,宁愿晚点睡也不愿早起,杨龙飞这一点的确比她强,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早早起床做好早饭,然后和魏思过一同上学,魏福音起的晚来不及吃早饭,洗了把脸推开房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打了一个寒颤。 走到院子里的晾衣绳旁边,在一排冻的硬邦邦的衣服里面翻找自己的校服,昨天李月华洗的衣服结了层厚厚的冰,晶莹剔透的冰凌挂在衣服下面,太阳掠过墙檐,眼看时间来不急了,魏福音越发烦躁起来,大喊道:“妈,你给我洗的校服呢?” 她星期五放假,把穿了一个星期的校服放进盆里,特意叮嘱李月华尽快给她洗出来晾干,不要耽误星期一的升旗仪式。 李月华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说道:“我早上发现你的校服还没干,就拿到炉子旁烤了烤,现在还是潮乎乎的,要不你就别穿校服了 ,大冷天的,穿湿衣服容易着凉。” 魏福音一听就不乐意了,大声道:“妈,我不是星期五就让你洗校服了吗,都两天了,校服怎么还没干呢!” 李月华在火炉旁支了个架子,架子上放着魏福音的校服,无奈的说道:“有什么办法,周六周日都是阴天,天气太冷,缸里的水都结冰了,湿衣服刚挂到晾衣绳上就结冰了,你又不是没看到。” 魏福音不管什么解释,闷闷不乐的说道:“每次都这样,上次我没穿校服上学老师都批评我了,孙婷婷和李丽的校服也是每个星期都洗,也没见她们穿湿校服啊,李丽说她妈妈把她的校服放在暖气片上烤,一晚上校服就干了。” 魏福音急的直跺脚,为什么在别人那里轻而易举的事,在她这里却比登天还难。 李月华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解释道:“李丽家不是住楼房吗,家里有洗衣机有暖气,洗衣机一甩就干了,咱家什么也没有 ,你不要什么都跟李丽比,人家爸妈是油田工人,你爸只是个打工的,咱们家怎么跟他们比。” 魏福音撅着嘴。 这句话她已经听够了,似乎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 住在这里的人和李月华的想法不谋而合,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长,指不定哪天就搬走了,这里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家里的电视不知道转了几手了,沙发桌椅几乎全是从废品收购站便宜买来的,对他们而言,买新的不划算,如果哪天离开了也带不走,废品收购站的家具虽然旧了些,却不影响使用,即使不在这儿住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丢了也不可惜。 魏付海和李月华从来没把这里当做他们的家,李月华总是念叨着,哪天回老家还是应该把地要回来,当初来天津的时候,她就跟村里的人说好了,等他们哪天回老家了要把地还给他们。 李月华对老家的七八亩地心心念念不忘,魏付海却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种地有什么好的,一来种地赚不了大钱,二来种地也委实辛苦。 魏福音对种地跟魏付海态度一致,她看的关于农村的电视剧太多,对农村的印象不太好,羊肠小道泥泞不堪,皮肤黝黑,在田野里辛苦劳作的农民伯伯,她觉得李月华杞人忧天,回老家干吗,他们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十几年来从没回过老家,觉得爷爷奶奶只是书本上的人物,跟她没什么关系。 魏福音是个倔脾气,她怒气冲冲的走进厨房,一把夺走李月华手里的校服,手指触碰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钻进指尖,不顾李月华的劝阻穿上校服。 李月华在她身后唉声叹气,她对自己孩子的脾气秉性还是了解的,四个孩子性格迥然不同,老大魏福娟学习不好,八年级没上完就退学了,为人勤快,只要她在家,把房间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洗衣做饭不在话下,老三魏福玲没心没肺,整天跟在她二姐屁股后面转,她二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没一点儿主见,魏思过还小,整天就知道和杨家兄弟两腻在一起。 李月华唯独不了解她这个二女儿了,小时候就知道她是四个孩子中最聪明的,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她的心思了,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这么倔呢,你就跟老师说你的校服洗了还没干,你们老师会理解咱们家的情况的,他不会怪你的。” 魏福音执意穿着潮湿的校服,嘴巴撅的老高,赌气道:“算了吧,我才不跟老师说呢,我宁愿冻死也不跟他讲,本来老师就不喜欢我了,又该觉得我是故意跟他作对了,再说了,全班同学都穿校服上学,就我不穿反而不好,算了,不说了。” 李月华拗不过魏福音,要她吃了早饭再走,魏福音闷不吭声,背起书包走出大门。 不知不觉到了十二月份,虽然经历过十三个北方的寒冬,魏福音觉得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要冷的多,魏付海说其实每年的冬天都差不多冷,今年也没比往年冷多少,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路边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魏福音呵了口气暖暖手,天气预报说这股寒流来自西伯利亚,怎么每年天津的寒流都来自西伯利亚啊。 第22章 心灵的依偎 22心灵的依偎 时间掐的刚刚好,魏福音走到教室放下书包,升国旗的预备铃就响了起来,意思就是给同学们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赶紧到教学楼前的空地集合。 教室里的同学们匆匆忙忙的放下书包,陆续朝楼下飞奔,把星期天留的作业交到组长手里,由每个组的组长送到办公室,转身就跑出教室。 魏福音把收上来的作业整理好走出教室,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不知为何,她无法摆脱办公室给她带来的阴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作业本呆呆的朝办公室走去。 七年级的老师都在一间办公室办公,魏福音想到之前自己在这间办公室丢的脸,心里隐隐不安,她轻轻一推,木门“嘎吱”作响,仿佛一只兔子走进老虎的血盆大口,见办公室空无一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作业本拔腿就跑。 学校广播站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振奋人心,在整个校园上空响彻,魏福音没有心思激动,跌跌撞撞的从楼上跑下来,看见光秃秃的旗杆前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六年级到九年级八个班的学生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站在自己班划分的区域,魏福音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若只有她不穿校服那就太显眼了,四下观察,好在校长和老师还没到位,心想天助我也,看到李丽朝她挥手,她微微一笑跑了过去。 “今天可真冷啊!”李丽使劲的搓手,鼻尖冻的通红。 “是够冷的。”魏福音点点头。 她从家到学校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刚刚去办公室又吓出一身汗,本来是不觉得冷的,可是一停下来,身上的热汗被钻进来的冷空气侵袭,越发的冰冷了,只好双手抱臂把自己环绕起来摸着湿乎乎的校服,浑身直打哆嗦。 “你怎么穿这么少!” 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了拽她的胳膊,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她对着个声音太熟悉了,简直可是说是深入骨髓,魏福音本来要说话,这时前奏曲戛然而止,看见老师和校长都已准备就位,魏福音摇摇头,叫杨龙飞不要说话了。 按照学校每周一升旗仪式的惯例,班主任站在每个班的前列,其他的老师组成方队站在九年级队伍旁边,校长站在教学楼前高高的台阶上发表讲话。 魏福音对这样的流程早就习以为常,她的视线穿过前面密密麻麻的学生之间的缝隙,看见校长整了整手里的演讲稿,咳嗽一声,清清嗓音,对着话筒“喂喂!”喊了两声。 魏福音默默的低下了头,她不喜欢这个男校长,也不想违心的讨好他,虽然他掌管她的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去留,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决不会假意奉承,失了自己的原则。 听到校长要开口讲话了,刚才站在队列里交头接耳的学生顷刻间安静下来,在他们眼里,学校老师的话比爸妈的话管用多了。 每当杨龙飞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汪凤梅就威胁他说:“你不写作业,当心你们班主任打你。”杨龙飞闻言一定会乖乖的趴在桌前写作业。 汪凤梅总是笑着说:“还是你们老师管用,哪天我非把你们老师的照片挂在墙上,好好拜拜。” 校长对着话筒清了下嗓子,看着手里的演讲稿念道:“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他顿了一下,同学们都很识趣的在台下热烈的鼓掌,论起察言观色,他们绝对不比他们的父母差。 “在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宣布升旗仪式正式开始!”他的声音浑厚响亮。 宣布升旗仪式开始,众人纷纷转身目视前方,紧接着,出旗奏乐敬礼,四名护旗手一人抓住红旗的一角,缓缓的向旗杆走去,四个护旗手都是从每个班挑选出来的精英,他们迈着整齐坚定的步伐朝旗杆走去。 “喂。”  突然有人拽拽魏福音的袖口,她皱眉小声的说:“干吗。” 魏福音站在女生队列靠后面的位置,按身高,杨龙飞本应站在男生队列的最后一个位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前面来了。 他在后面见魏福音抱着手臂,不停的跺脚,就往前硬挤了过来,俯身和魏福音并排站在一起,小声问:“你的校服怎么湿了。” 魏福音了解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小声的解释道:“星期天让我妈洗,晒了两天衣服都没干。” 杨龙飞沉声道:“那你也不能穿湿衣服上学啊,会冻感冒的。” “放心,我没那么金贵。” 魏福音一边小声的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瞅赵怀德,好在头顶上盘旋的曲子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时刻,众人都专心致志的看着鲜艳的红旗,自然没有人会注意他们两个。 “你傻不傻啊。”杨龙飞听了她的话有些心酸,或许她本人不以为然,可在他眼里却莫名的难过。 魏福音本来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松松垮垮的校服裹着她那瘦小单薄的身子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杨龙飞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穿的无袖蓝色羽绒服披在她的肩上。 魏福音目不转睛的盯着旗杆,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小声道:“不用了。” 杨龙飞左手提着羽绒服,搭在她的肩上,右手敬礼,小声道:“别磨蹭了,我的胳膊都酸了,你再不穿,被班主任看到咱俩就惨了。” 魏福音的鼻子一酸,忙接过他手里的羽绒服穿在校服外面。 杨龙飞一笑:“还挺好看。” 魏福音心想哪里好看了,他的衣服她穿着能合适吗,臃肿的羽绒服穿在杨龙飞身上,反而衬托出他一丝丝纯真可爱,穿在自己身上就惨不忍睹了,羽绒服的下摆几乎跟她的膝盖齐平,他的上衣她可以当裙子来穿,显得呆板。 “谢谢。”魏福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原来被人关心是件不错的事。 “不客气。”杨龙飞不用再偷偷摸摸的递衣服了,站的笔直,魏福音发现他今天瞳色温和,俊雅至极。 等四个护旗手迈着庄严的步伐走到旗杆前的时候,众人的胳膊举的都酸了,在下面小声的嘀咕:“胳膊要断了。” 升旗仪式开始,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 全体同学齐刷刷的把酸胀的胳膊放下来,跟着抑扬顿挫的音乐齐唱《义勇军进行曲》,看着徐徐上升的五星红旗在下面冻的直搓手,在同学们看来,升旗只是为了应付老师、校长,他们对国旗没什么特殊的感情,爱国在心里就行了,零下三度站在外面升国旗,还不如待在温暖的教室里舒服。 国旗迎着朝阳,在肆意的寒风中烈烈作响。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二百多人跟随音乐的节奏,看着冉冉升起的国旗用洪亮的嗓音歌唱起来。 同学们大都抱着应付的心态,声音懒洋洋的,杨龙飞嗤笑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魏福音早就习惯了,他的眼睛里似乎总能发现别人察觉不到的趣事。 杨龙飞意识到魏福音看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一个男生,魏福音皱了皱眉,观察了半天,摇摇头,她没发现那个男生有什么异常。 杨龙飞小声道:“你看他们嘴里都冒着白烟。” 他不说还真没注意到,魏福音按着他的思路小心观察,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同学们在室外站的久了,嘴巴和鼻子冻的通红,连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他们一开口就有一股白烟从嘴里冒出来,飘到空气中悠悠的消失不见,众人张嘴唱国歌的时候一股股白烟从他们嘴里冒了出来,随风飘散。 杨龙飞注意到这点,乐的合不上嘴。 “无聊。”魏福音小声说道,结果她发现自己一开口说话,也飘出一股白烟,立刻闭上嘴巴,国歌也不唱了。 “喂,你今天来上学的路上看到了吗。”杨龙飞耐不住性子,他最受不了规规矩矩的站着了,“你家之前的鱼塘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放学后我们去滑冰好不好。” 魏福音揉了揉太阳穴,刚才自己还被他感动到了。 “好不好吗。” 魏福音假装没听见,不去理会。 杨龙飞见状仍不死心,轻轻推了推她,魏福音被他推了好几把,小声说道:“这个时候鱼池里的冰还没冻结实,你想掉进冰窟窿里吗?” 杨龙飞似乎不相信,说道:“你怎么知道没冻结实,我今早扔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试了试,冰面可结实了。” “冰面能承受石头的重量,可是现在还经受不住人的重量,你忘了我以前住在鱼池上了吗,现在有些地方的冰结的还不厚。” 杨龙飞耐心倾听,似乎虚心接受了。 “那就听你的,再等几天,到时候咱们一块去你家池塘滑冰。” 魏福音点了点头。 当国旗升到半空中的时候,杨龙飞又开始作妖了,“哎呀,这么冷的天,还要升国旗,校长口口声声说‘你们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他要是把我这个未来的花朵冻死了,怎么跟国家交代。” 魏福音叫苦不迭,怎么会有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呢。 “就是,说的有理。”杨龙飞旁边无心唱国歌的男生随口附和。 杨龙飞挑眉,笑的更得意了,小声道:“我要是校长,就会免了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什么要‘遵纪守法,尊敬师长,尊老爱幼’我都会背了,他天天升国旗,我也没见他有多爱国,我还听说他经常收学生家长的礼,这样的人也能当校长。” 魏福音压低声音,不想听他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了,低低道:“你闭嘴吧,升国旗呢,就不能安静会儿。” 杨龙飞这回倒是听话了,咕哝道:“闭嘴就闭嘴,我爱国家,可国家不爱我。” 1 十万字感言 1 洋洋洒洒写了快十万字了,在此发表一下感言吧。 人家都是几百万字,我写十万字也来献丑了,实在汗颜。 断断续续写文的这段日子,从慷慨激昂,信心满满,到自我怀疑,心灰意冷,惶恐不已。 感叹大神太多,看看大神动辄几百万的字数,再看看我的字数和点击率,虽然羡慕,承认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在写文的几个月里,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像是一个人的修行。 与家人和外面的世界都接触少了,刚开始的那几天,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投稿。 每天盯着点击和收藏,因为是枚新人,上架什么的就不奢求了,绝不让喜欢我文的读者花钱。 这种状态患得患失了好久,每天情绪不定,知道这样是不好的,现在被磨合的差不多了,心态放平和了。 不是不关心点击和收藏了,只是觉得一切随缘吧。 扪心自问这部作品写的很不错,比很多青春校园小说都好很多。 想安安心心写文,可是还要工作,因为不想饿死在阁楼上,哈哈。 一直以来是个比较闷的人,写一些东西,可以抒发内心的郁结,还是很好的。 把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写进去,把在现实中讨厌的而你又拿他无计可施的人写进文里,然后把他写死,让他不得好死,也算大快人心了,哈哈哈哈。 还好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心里也没有那么黑暗了,哈哈哈哈。 我前段时间去找了个算命的,其实我是不信这些的,以前对这些迷信的把戏嗤之以鼻。 可是人走背运久了,难免想改一下命,心想,不管真假,心里落个安慰也好。 结果算命先生说我今年会走大运,运气极好,希望如此吧,哈哈哈哈哈哈。 很高兴和大家聊了这么久,因为能说知心话的朋友四舍五入几乎没有,只能写文了。 最后再啰嗦几句,希望大家支持我,希望这部作品能给我带来好运的同时,也给大家带来好运。 还有些话一时想不起来了,要不先攒着,等到二十万字的时候咱们再聊,哈哈哈哈。 再次感谢(鞠躬)。 第23章 满怀恶意的圣者 23满怀恶意的圣者 国旗升至最高处时音乐声戛然而止,秦校长咳了两声,照着手里的稿子念,每星期他都会给全体师生读一篇励志文章,激励他们勇往直前,他浑厚的嗓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饱含着一个教育工作者对在场的莘莘学子莫大的真情和期盼。 魏福音突然想笑,秦校长五十岁出头的样子,体型保持的很匀称,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跟张文涛这种大老粗不一样,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西装革履发型收拾的一丝不苟,有文人墨客的那种独特的气质,举手投足很像个当官的样子。 魏福音却想捂着耳朵,一个字也不想听,心道:表里不一,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张面孔,在办公室的那个人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站在台上的这个人正气凛然,赤胆忠心,忧国忧民,讽刺的是他几乎想把她赶出学校,这样的人这世界上还有多少? 就是这样的人教他们要好好学习,正直善良,精忠报国真是讽刺。 下课之前,任雪梅悠悠的站在讲台上,鹰一样的目光四下扫射,沉沉的道:“把今天讲的课文要求背诵的部分背会,下节课我抽查,谁要是背不会就请家长,今天之前,组员找组长背,组长找班长背,班长找我背,背不完不许回家,听到了没有。” “啊……”教室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任雪梅笑了:“昨天就让你们回家背了,啊什么啊。” 魏福音坐在桌边双手托腮,她这个组长当的委实憋屈,大概是因为这一组六个人里面实在找不出一个学习好的了,赵怀德犹犹豫豫的点了她,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顶上了。 下了语文课,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跑过来找她背书,魏福音没有当官的瘾,从小学到初中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组长了,这一当就是七年,让她颇为头疼,那个男生显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磕磕绊绊的背了一句,不得不停下来想一会,魏福音觉得照他这个速度一上午也背不完,笑着让他回去再好好读几遍。 既然是任雪梅亲自下达的命令,全班同学都如临大敌,下了课,就把各自的组长团团围住,吵着嚷着要给他们背课文。 因为任雪梅的厉害同学们是领教过的,虽然语文老师叫任雪梅,却人不如其名,没有雪花白,没有梅花美。 任雪梅五十岁出头,体型微胖,脸上的皮肤松弛黝黑,出名的严厉,都说严师出高徒,可也未必,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黑泥鳅’,她鼻子上架着一副沉甸甸的镜框,老花眼镜从来不会好端端的架在鼻梁上,她的鼻子有点塌,镜框顺着鼻梁刺溜往下滑,每次上课,任雪梅不停的把镜框往上推,看的人颇为着急。 她的那双眼睛最为骇人,像猫头鹰一样敏锐,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教室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感觉到,她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停顿的时候,众人皆意识到要大祸临头了,任雪梅幽幽的说:“你们不要在桌子下面乱搞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她冷漠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魏福音心道:老巫婆。 她对这个语文老师尊敬不起来。 话说,似乎她树敌众多,看哪个老师都不顺眼,对哪个老师都尊敬不起来。 赵智慧深受其害:“我家和任老师住同一栋楼,我妈天天跟她见面,让任老师多关照关照我。” 魏福音深深表示同情。 老师关照学生的方法就是上课提问问题,专门要赵智慧回答,有一次课本上讲到梅花的高洁品质,她问赵智慧:“梅花什么时候开花。”,赵智慧犹豫了一下说:“夏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任雪梅比赵怀德还要严厉几分,因为赵怀德是生物老师出身,初中几乎不上生物课,他的生物课平时都大大方方的让给语文数学了,魏福音撇撇嘴:一丘之貉。 任雪梅右手扶着眼镜,把镜框压的低低的,目光煞有介事的在教室里扫射,要是被她抽到背课文,那就惨了,谁要是背的磕磕巴巴,她就会让同学们把全篇课文抄十遍。 赵智慧最有发言权,他站在讲台上背课文,落了一句话,任雪梅就照着他大腿内侧恶狠狠的一掐,疼的赵智慧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不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失了面子,还被老师掐了大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了这样痛彻心扉的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不想鸡蛋硬往石头上碰,好在任雪梅让他们给组长背课文,自然就轻松很多。 下午第三节生物课,上课铃刚响,赵怀德胳膊下面夹着生物书走进教室,教室里一反常态的热闹,读书声嗡嗡作响,大家见班主任进来,仓促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赵怀德蹙眉,问道:“同学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男生举手道:“任老师让我们把今天的课文找组长背会。” 赵怀德点点头,见同学们学习情绪高涨,欣慰的说:“那好,今天这节生物课就留给大家背课文了 。” 同学们“……” 赵怀德手里的生物书连打开都没打开,就原封不动的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全班同学抓紧时间,重新簇拥着各组的组长,七手八脚,争先恐后道:“让我先背,我都背会了。” 任雪梅发话了,今天谁背不会课文就留下来直到背会为止,眼看要放学了,他们可不想在教室里过夜。 五个组的组长手忙脚乱,说道:“好了,都不要抢了,一个一个的给我背。” 同学们哪肯听话,推推搡搡,谁也不让谁,把包围圈里的组长抢来抢去,好不热闹。 魏福音这一组相对安静许多,组员们知道他们的组长是一个安静的人,不喜吵闹,魏福音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过冷淡,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魏福音轻声说道:“如果谁背会了可以先找我背。” 还是刚才第一排的那个男生自告奋勇的站起来,魏福音的话音刚落,他搬着自己的椅子走了过来,在魏福音旁边的过道上坐了下来,严肃道:“组长,我先来吧。” 魏福音微微一笑,打开手里的语文书,翻到任雪梅要求他们背诵的那篇课文。 那个男生抹了一把脸上浸出的冷汗,似乎有些紧张,张嘴之前又把课文在心里默诵了一遍,看来他准备的并不充分,只是碍于时间有限,再拖下去就要拖到放学了,任雪梅一言九鼎,虽然背的不太熟练,但应该可以勉强过关,他们组的组长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那男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碰碰运气, 心想:虽说我背的不太熟练,在语文老师那里肯定过不了关,可是组长是个好人,平日里从来不打骂组员,只负责收收作业,有时他没写完作业组长还把她的作业借给他抄。 “准备好了吗。”魏福音看着他道。 “好了。”那个男生不自信的点点头。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磕磕巴巴的背诵了起来,魏福音低头写数学作业,她不用看书短短的一篇《木兰辞》她早就了熟于心,不用看课本就知道哪个字在哪一页哪一行,她眼睑低垂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听的却很认真。 听着听着,魏福音微微蹙眉,那个男生一篇课文背的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偶尔还漏掉一两个字,背完第一段,大声道:“组长,你先等一下。”打开课本,把第二段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合上书,憨憨的一笑,继续往下背。 等他终于把一篇课文背完的时候魏福音和他都松了口气。 “组长,我背完了。”那个男生脸颊发红,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背的有点差强人意。 确实差强人意,“好,可以了。”魏福音点点头,她不觉得当组长有多荣幸,不会像其他几个组长动不动就端出官架子来。 那个男生听到自己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过关了,开心的从椅子上跳起,惊讶道:“组长,我过关了!”魏福音温和的加了一句:“回家再好好看看,万一被任老师抽中背课文就惨了。” 那男生挑了挑眉,心领神会,一蹦一跳的提着自己的椅子回到座位上了。 组里的其他四人一边背书,一边留心他们二人的举动,见那个男生欢欢喜喜的走到座位上,四人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心想:背成这样也行,这放水放的也太严重了吧,转念一想,他背成这样都能蒙混过关,那自己肯定也没问题,这个组长也太好糊弄了,跟她说两句软话装可怜,她就同情心泛滥,不为难他们了。 相比较之下,其他组长要严厉的多,整天端着一个组长的破架子,唯老师的命是从,对他们的组员呼来喝去,当个小组长比市长的官架子还大,打着老师的旗号耀武扬威。 赵智慧看看班里的其他同学,他们围着自己组的组长扯着嗓子“哇啦哇啦”大声的背诵课文,那几个组长极不耐烦,挥挥手,大吼道:“行了行了,别背了,你背的什么玩意,重新背。” 整个教室乱糟糟的,耳边像有无数只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魏福音双手捂着耳朵,等第二个主动来找她背课文的人。 她在班里的性格极好,同学们对她的评价是“温柔善良,博学多才,沉默寡言”,只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不怎么爱笑,总是被老师针对,同学们见她被老师骂哭,心生怜悯,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没有那么多世俗的偏见,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人人平等,他们喜欢谁就跟谁玩,少年人喜欢打打闹闹,同学之间偶尔开些过火的玩笑,可是他们断不敢跟魏福音开玩笑,她总是一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同学们就更不敢逗她了,怕惹她哭。 赵智慧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要趁热打铁,免得多生事端,万一组长突然回过味来要求严格了怎么办。 他终于鼓足勇气,背水一战,手里端着课本转过身来,面对着魏福音。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把他的头扳了回去,赵智慧怒火中烧,这种行为对他而言就是挑衅,他右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手掌震的生疼,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抬眼一看,杨龙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立马变脸,笑脸相迎,道:“我要跟组长背课文。” “等我背完你再背。”杨龙飞轻巧的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赵智慧笑嘻嘻的坐下来,杨龙飞比他高,比他壮,好汉不吃眼前亏,噎了一下道:“嘻嘻,你先背,你先背。” 魏福音双手捂脸,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每个星期赵怀德都会调一次座位,这周恰好他们两个分到同一组,杨龙飞把这称为缘分,魏福音摇头,这根本不算什么巧合,全班拢共才二十八个人,谁跟谁一组都不奇怪。 杨龙飞却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他们自打冰释前嫌以后最近相处的不错,能分到同一组更说明天意如此,魏福音只求他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意外的是杨龙飞在学校表现的极为友好,对她这个组长颇为尊敬,动不动就“组长组长”的喊,魏福音都不好意思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有几次两人在厕所门口碰到,杨龙飞还特意打招呼,笑嘻嘻道:“组长,你也来上厕所啊。” 魏福音小脸一沉,眉心拧紧,低声说道:“在厕所见面,还是不要打招呼了吧。” 杨龙飞左手拎着椅子,右手拿着书在魏福音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咧嘴一笑,娇嗔的说:“组长,我来背课文。” 不知怎的,他这声“组长”喊的她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会背了吗?”魏福音问道。 “不太熟。”杨龙飞五根手指插进头发里挠了挠。 魏福音有些哭笑不得,本想说“你还是算了吧,不用找我背了”,可是又琢磨,别人都要找组长背课文,为何单单少了他,尽管她的想法很简单:杨龙飞给她背书,遭殃的反而是自己,可是旁人不会知道,他们定会觉得组长不让杨龙飞给她背书,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魏福音扶额,如果她不让他给她背书,旁人肯定质疑为何他是个特例。 想到这层深意,魏福音深深的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自己,半晌,一动不动。 第24章 不断的麻烦 24不断的麻烦 “你看我干什么?”魏福音红着脸反问道。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杨龙飞淡淡的笑着说,眼神温柔的让人无法抗拒。 魏福音笨嘴拙舌无力反驳,声音很不自然道:“背书。” 杨龙飞倏的一下坐直了身体,把手搭在桌面上身体往前倾了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上扬,浮光掠影的想了想,小古板性格孤僻高冷,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似乎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却有两副面孔,在学校温柔可亲,待人和善,同学们口中的大才女,可是回到家就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对他凶神恶煞,拳打脚踢,长的如花似玉,奈何整天扳着一张脸,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莫不是学习学的都清心寡欲了。 魏福音冤枉,凶神恶煞有,拳打脚踢真没有,主要是打不过他。 渐渐的他发现,她只是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接触,时间长了,就会让人无法不印象深刻,她跟自己喜欢的人能兴致勃勃的从白天侃到晚上,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五行术数讲的头头是道,有时候听的他一愣一愣的。 “在想什么呢?”魏福音指尖敲敲桌面,杨龙飞猛的回过神来,连连傻笑。 “你会背了吗?”。 “会一点。” 他这么回答,魏福音一点也不意外,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说:“好吧,你会多少,就背多少。” 杨龙飞把书合上,眉峰一蹙,张了张嘴…… 坐在那像个雕塑,然后就没下文了。 魏福音耐着性子静等片刻,见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哈哈笑了出来,觉得他就算整篇课文背不下来,好歹第一段不至于卡壳吧,没想到自己居然高估他了,舔了舔嘴唇,道:“还是先让赵智慧给我背吧,眼看就要放学了,得抓紧时间。” 杨龙飞摇了摇头,不肯放弃,道:“刚才不算,我只是有些紧张。” 魏福音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今天难得这么乖,就给他个机会吧,点头道:“好吧,咱们重新开始。” 这一次杨龙飞进步不少,有了量的飞跃,眼珠骨碌骨碌的转,废了很大劲的样子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跟念经似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的断断续续,不成文章,魏福音揉了揉太阳穴,从他张嘴开始,她的心里就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直到他把一句话说完,她长长的舒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终于等到杨龙飞背完第一段,所用的时间都可以跑个马拉松了,魏福音觉得照这样下去自己的心脏有点吃不消了,忙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打住,打住。” 杨龙飞正襟危坐,对自己的表现洋洋得意,他看出魏福音有些不悦,讪讪的问:“我背的不好吗?” 魏福音脸都白了,沉沉道:“你背的太好了。” “过奖,过奖。” 第二段一如第一段那般不紧不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磨洋工,魏福音只觉胸中憋闷,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她本没料到杨龙飞会主动找她背课文,结果他反倒认真了,一副不给她背完绝不罢休的架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听他结结巴巴的背书,着实遭罪,魏福音低头捂脸,直想说:你饶了我吧。 见她双手捂脸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杨龙飞把头压低,关切的说道:“你哪里不舒服。” 魏福音摇摇头。 突然灵光一闪,抬起眼睑,笑眯眯的说:“要不这样吧,你别背了,咱们换个方式,我说前半句,你接后半句,这样好不好。” “聪明。”杨龙飞点点头,求之不得,笑意毫不掩饰的从眼睛里透了出来。 哪里是什么聪明,魏福音揉揉太阳穴。 “那好,咱们从头开始吧。” “好。”杨龙飞配合的点头。 魏福音道:“唧唧复唧唧。” 杨龙飞道:“木兰当户织。” 魏福音又道:“不闻机杼声。” 杨龙飞道:“唯闻女叹息。” …… 众人惊呆:“……” 这也可以。 魏福音说上半句,杨龙飞说下半句,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她引导的蜻蜓点水,他接的如鱼得水,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种方法也是因人而异,魏福音自然不会不负责任的用到他人身上,杨龙飞是个特例。 他们一个欢心,一个鼓舞,旁若无人的背书,跟对唱山歌似的。 赵智慧坐在魏福音座位前面听的清清楚楚,一脸愕然,他本以为魏福音给第一个男生放水放的够严重的,对杨龙飞简直就是开闸了,希望轮到自己发大水才好。 还剩最后一句,魏福音刚要开口,杨龙飞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胸有成竹道:“等等,这一句我背的最熟了。” 魏福音洗耳恭听。 “双兔傍地走 ,安能辨我是雄雌!哈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魏福音开心的鼓掌,道:“背的不错。” 她是真心觉得不错,隐隐约约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怀疑他刚才磕磕巴巴背的那段是故意的,她虽然提示了前半句,可是后半句他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对答如流,足以说明他不是不会,而是成心不会。 杨龙飞坐在旁边,一手托肘,一手托腮,认真的问:“我过关了吗。” 魏福音爽朗一笑,道:“当然。” 杨龙飞听后神情微妙,不似开心,也不似不开心,貌似和他期待的有些不一样。 赵智慧浑身一颤,虽说组长人美心善,可是未免太菩萨心肠了吧,要照这样,语文老师非气的口吐白沫七窍流血不可。 “杨龙飞,你背完该轮到我了吧 。”赵智慧转过身来,杨龙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有点冷冷的保持刚才的姿势。 魏福音扭头看看挂在教室后面墙上的钟表,催促道:“好吧,大家抓紧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 赵智慧开心的转过身来,把书倒扣在魏福音的桌面上,刚要开口,杨龙飞伸长胳膊横在他们之间,生生的截住了。 “你们两个也一块过来吧,把书给我。”杨龙飞指着赵智慧前面的两个男孩子说道,两人听到有人叫他们齐齐回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龙飞起身走到他们身边霸道的没收了他们手里的语文书,居高临下的说:“一个一个的背多浪费时间,你们三个不用找组长背了,你们就默写吧,会默写了,自然就会背了。” 三人病恹恹的互相看着对方,一脸惊讶不已的表情,敢情你老兄背书就叫背书,轮到我们就叫浪费时间,这是哪门子歪理。 杨龙飞迅速从本子上撕下三张白纸,一一拍到他们面前态度强势,环抱双臂,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神情冰冷的盯着三人,假笑道:“请吧。”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敢做声。 赵智慧浑身又是一哆嗦,一张红扑扑的脸霎时惨白,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然后头也不抬的提笔在杨龙飞拍过来的那张纸上“沙沙沙”的默写起来。 魏福音拍手叫好,这个法子好的不得了,既免去了她一个一个的听,同时节省时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她给了杨龙飞一个大大的微笑,杨龙飞先是一滞,受宠若惊,然后回了一个更大的微笑给她,笑若月华。 …… 时间过的飞快,一天,魏福音像往常一样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准备送到办公室去,杨龙飞殷勤的说:“组长,我帮你吧。” 魏福音也不推辞,从怀里一摞厚厚的作业本里抽出一半,放在他的手里,道:“给。” 杨龙飞嘿嘿一笑,两人抱着作业本并排走进办公室,从小学到初中,魏福音都没法摆脱对办公室的恐惧。 小学三年级的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她把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抱到办公室里,结果,下午上学一个男孩子走过来对她说:“魏福音,英语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她一怔,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有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的走到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前,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低着头,又不小心踩到了英语老师的高跟鞋,英语老师嫌恶的说:“魏福音,我桌子上的墨水是不是你弄洒的。” 魏福音一脸惊愕的抬起头,有一个盛墨水的瓶子斜斜的躺在办公桌上,瓶盖没拧紧,鲜艳的红色墨水洒了出来,整个办公桌上一片狼藉,红色的液体把办公桌上的书籍卷子报纸染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她中午抱的那一摞英语作业未能幸免,红色的墨水在上面形成一个扫把星的图案。 魏福音看着英语老师凶狠的目光,仿佛已经认定是她弄洒的了,魏福音小声说道:“老师,墨水瓶不是我弄洒的。” 英语老师气结,厉声说道:“还撒谎,刘阳说他看见是你弄洒的。” 魏福音低头不语,她知道刘阳在说谎,她中午进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刘阳是怎么看见的呢,况且她就是害怕出错所以格外小心,她把作业本放在办公桌上根本没碰到任何东西,她走之前都还好好的。 英语老师找到罪魁祸首气消了大半,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回教室吧,买墨水的钱不用你赔了,下次小心点。” 魏福音很想说“老师墨水瓶不是我打翻的”,可是她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如果旁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垂头丧气的回到教室。 …… 办公室跟教室一样大,灿烂的阳光从巨大的玻璃上照射进来,窗台上摆了一盆绿植,虽然已过了冬至,绿植生长的却出奇的茂盛,绿油油的叶子焕发勃勃生机。 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玻璃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办公室的老师们穿的很少,一件高领薄毛衣配牛仔裤,就好像现在不是寒冬,而是暖春。 魏福音的家冷的像冰窖一样,家里没有暖气,她在学校打扮的人五人六的,极其注意形象,回到家把自己裹的跟粽子一样,杨龙飞说她像一只可爱的狗熊,魏福音想:当狗熊总比冻死强。 魏福音一声不吭的把作业本放到办公桌上,赵怀德正低头批改作业,听到旁边的动静转过身来,魏福音如临大敌,心跳加速,感觉到赵怀德审视的目光,把头垂的更低了。 她放下作业本想拔腿就跑,赵怀德蹙了蹙眉,仿佛想起了什么,喊道:“魏福音!” 魏福音的脚顿时卡住了,脊背发凉,缓缓的转过身来。 赵怀德放下手里的钢笔,皱皱眉头,仿佛很伤神的样子,把魏福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穿着一身褪了色的校服头发凌乱,慢悠悠的说:“魏福音,你定校服的钱带了没有,咱们班就差你一个没交钱了。” 魏福音把头垂的更低了,感到愧疚,她又拖班里的后腿了,从小学到初中,她的学费从来没有按照老师规定的时间准时交过,但凡李月华按时给她交一回,她也能扬眉吐气,不至于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丢脸。 “老师……”魏福音犹犹豫豫的说,“我妈说了,我的校服还能穿,这个学期就不定校服了。” 赵怀德的眉毛皱的更紧了,愠怒道:“定校服是学校决定的,校服钱每个人都得交,你明天把钱拿过来,每次都是你拖班里的后腿,校服钱收不齐我就没法交上去,其他学生的钱还在我手里,要是弄丢了,你说怎么办?” 魏福音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暗暗责怪李月华,每次都让她一个小孩来和这些老师周旋,家里难道真穷的连区区八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上课铃声响了好久,魏福音站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赵怀德没有说让她回去,她也不敢回去,低低道:“老师,对不起。”为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而道歉。 突然,有个天使般的声音传来:“魏福音,你先回教室上课吧。” 坐在墙角的历史老师开口了,魏福音心头一热,终于有人解救她了,她怯生生的看了赵怀德一眼。 赵怀德终于松口了,冷冷道:“你先回教室上课吧。” 魏福音本来想给历史老师说声谢谢,可是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进教室,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同学们意气风发,喜气洋洋,魏福音心想:这一片天地是他们的,不是我的。 任雪梅站在讲台上踱来踱去,刚才在办公室里她也在场,魏福音从讲台上穿过,任雪梅看了看她胳膊上带的一道杠,在她背后冷哼一声:“还是组长呢。” 魏福音不知这句话是不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假装没听见,飞快的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神色如常的走回座位。 下了课,杨龙飞走到她身边,猛的把她胳膊上的一道杠扯了下来,魏福音一怔,艰难的笑了起来。 从此以后,杨龙飞再也不帮她搬作业本了,不但不帮忙,反而把她整理好的作业本随手一丢,脸色凝结成霜,冷冷的说:“这个破组长,还要干体力活,谁爱当谁当,咱还不稀罕了。” 魏福音弯腰捡起他扔在地上的作业本,拍拍上面的灰尘,说:“作业本又没得罪你,你扔它干吗。” 杨龙飞顿时语塞,闷声走回自己的座位,魏福音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心里暖暖的,不露痕迹的抹了抹眼角,眼睫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看了杨龙飞一眼,这个让她的生活充满阳光的少年。 第25章 家族的处境 25家族的处境 冬至以后,天黑的越来越早,下午五点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五点半放学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走出教学楼一股寒风袭来,魏福音不禁打了个哆嗦,学校的大铁门平常用铁链子锁着,常年的风吹雨淋铁门和铁链都锈迹斑斑,大门不常开,铁门旁有一个小门,可以容一人通过。 魏福音放学后不敢在教室里多停留一分钟,想想那惊心动魄的后半段路程浑身就不寒而栗,同学们在她身后推推搡搡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一个俩的像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犯人一样气势汹汹的冲出学校大门,魏福音被涌出来的学生挤到一边,向后一个趄趔差点没摔倒,努力保持平衡。 “书呆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的目光在人海里搜寻。 “在这呢!”杨龙飞在人墙的另一侧朝她挥手,这种欣喜对她来说不言而喻。 两个人在拥挤的人潮里相望,相视而笑。 知道他在等她放学。 这件事还要从立冬开始说起,杨龙飞向来粗心大意,可也渐渐领悟到了什么,他发现每次放学魏福音都跟在他后面,不近不远。 四周一片漆黑,从学校回家有一半路程没有路灯。 因为学校在小区里面,他们几个不住在小区的孩子放学后就要摸黑回家,夏天还好,五六点钟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半空,冬天就遭了,五点半天就黑了,因为几个人在不同的年级,有时放学的时间不一样,不能赶在一块回家。 好在魏福音有人做伴。 从大安到学校差不多有一千米,路的中间有一座废弃的石桥,桥下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过了石桥通往大安约摸五百米的距离没有路灯,这一带荒废了很久,距离城区太远没有安路灯的必要,是这些外地人的到来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就是这五百米的路程让杨龙飞起了疑心,因为他发现魏福音总是悄悄跟在他后面不远处,刚刚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第一次他以为是巧合,第二天放学,他发现有个人影跟在身后若隐若现,过了小桥魏福音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慢慢的向他靠近,因为怕被发现,所以蹑手蹑脚,第三天放学,他特意留心观察,这次更加确定了,魏福音在跟踪他,发现这一点,杨龙飞心念飞转,开始慢慢悠悠的走,魏福音走的也慢,渐渐加快了步伐,她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怕跟丢了,杨龙飞狡黠一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魏福音自然是追不上他的一下子傻了眼,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 四周漆黑一片,影影绰绰,黑幕般的穹顶连一弯月牙一颗星星都没有,路边枯草丛生的盐碱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把她的魂都吓掉了,她追不上杨龙飞,只好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自己走。 杨龙飞边跑边思忖着:“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跟踪的习惯,魏福音从来不跟他一块上下学,即使他们住的很近,她也不会跟他一块走,避嫌似的和他隔的老远,每天放学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一溜烟的往家跑,最近怎么回事? 魏福音根本看不清楚脚下的路面,只好凭着感觉往前走,格外小心的避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心里暗暗咒骂:杨龙飞这个混蛋也不等等我。 杨龙飞也纳闷:跟着我干吗,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因为害羞所以不敢说,第四天放学他决定自己找答案。 起先他走的很稳,不疾不徐,魏福音跟在后面,祈祷他不要再发神经一溜烟的跑掉就好。 从小石桥到学校的这一段是有路灯的,五点以后路灯就亮起来了,魏福音借着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往回走,后半截路漆黑一片,依稀看到大安笼罩在一片墨色的黑影之下,黑影里有点点微弱的灯光。 魏福音小心翼翼的跟在杨龙飞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张的听着他的脚步声,生怕自己跟丢。 “哒哒哒哒……”整条漆黑的长街杨龙飞清晰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虽然看不见人影却让她倍感安心,焦虑恐慌一扫而空,感谢上天让这么一个人存在。 突然之间,脚步声消失了,魏福音一怔,停滞不前,四周悄无声息,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左顾右盼,什么时候跟丢的,刚才明明还听的到…… 战战兢兢片刻,突然…… “啊!鬼啊!”杂草丛生的盐碱地里钻出来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魏福音吓得脸色煞白,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了,等那到黑影一点一点走进,才渐渐辨出了黑影的主人。 杨龙飞张牙舞爪朝她走来,分明是在装鬼吓她,恶作剧成功,脸上还有一点小得意,魏福音双目圆睁,双腿颤抖不止,似乎要昏厥过去。 半晌,杨龙飞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魏福音七窍被他这么一吓,吓跑了六窍,胡言乱语的说道:“你是人是鬼。” 杨龙飞扬手给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光,温声说道:“傻子,我当然是人了。” 魏福音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不信你摸摸。”杨龙飞俯身靠的更近了些,把自己的脸送了过去,道:“不信你摸摸啊。” 魏福音抬手朝他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啊!”杨龙飞大叫一声,被掐的心甘情愿,揉揉胳膊道:“这下咱俩算扯平了吧。” 之后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阵,杨龙飞终于憋不住了:“你干吗总跟着我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福音噗嗤一笑,借着依稀的光,答非所问:“我怕黑。” “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鬼。”魏福音的声音小的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仿佛真怕惊扰到附近过路的鬼一样。 杨龙飞看了看她,脚步停滞,笑道:“鬼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怕黑,总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黑暗里窜出来一样,我跟在你后面,是因为听到你的脚步声,让我感觉到很安心,我就不怕了。” 她的解释让杨龙飞一下子开心许久,又惊又喜,鬼使神差的问:“你不讨厌我啊。” “从来没有。”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杨龙飞都会出现在学校围墙的拐角处等魏福音一起回家,即便两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听着对方的脚步声,心里也暖暖的。 杨龙飞发现魏福音似乎变了,眼神变的温柔,连说话的语气都变的醇厚甜美。 星期二,学校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学了,天色尚明,两人走到桥头时杨龙飞提议:“咱们赛跑吧,看谁先跑到家,谁要是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魏福音停下脚步摇摇头,不打算应战,道:“这样的比赛本来就不公平,你明知道我跑不过你。” 杨龙飞把一只手放在她的书包带上说:“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我帮你拿书包。” 说着自作主张的把手放在魏福音的肩上,两只手抓着她的书包带,往两边一拉,书包顺势从魏福音的肩膀滑了下去,落到了他的手里。 书包突然下落的重量让杨龙飞有些猝不及防,险些被沉甸甸的书包坠了下去,他蹙眉问到:“你的书包里都装了什么啊,这么重。” “书啊。”魏福音简单的回道。 杨龙飞把她的书包在手里掂了掂,说:“你的书包起码有十斤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书包背在胸前。 “我爸用秤秤了,十三斤。”魏福音哈哈大笑。 “难怪。”杨龙飞拍拍他胸前鼓鼓的书包,自言自语的说。 魏福音心想他肯定说的是‘难怪你学习这么好’,笑问:“难怪什么?” 接着杨龙飞默默的说:“难怪你长不高!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笑盈盈的朝魏福音眨了眨眼。 魏福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都没看他一眼,拔腿就跑。 杨龙飞反应慢了半拍,一前一后的背着两个沉甸甸的书包,走路都费劲了,看着魏福音头也不回的向前飞奔,抬腿追了上去。 “你等会儿,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书包扔进臭水沟里。”杨龙飞边跑边招手。 他虽然负重在身,却跑的不慢,魏福音一身轻松跑的却不快,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暂时追不上,声音还是能传到的。 魏福音并没有放慢脚步,回头看见杨龙飞边跑边擦额头上的汗珠觉得有趣极了。 “你敢。”她自然不怕他的威胁,大喊道:“你要是把我的书包扔进臭水沟里,我就把你也扔进去。” 杨龙飞又好气又好笑,累的气喘吁吁,两只长长的胳膊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我跑不动了,投降还不行吗。” 魏福音把脸转过去不在理他,继续朝前飞奔。 “喂,我都投降了,你还跑。” 魏福音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同时迈进大安的标志性建筑物___一个四方形的大铁框,原先这里有两扇大铁门,由于缺乏管理了好长一段时间,两扇大门早已不知去向,或许被拆下来当废铁卖了吧,只剩下光秃秃的门框风雨无阻的挺立在那,它之所以得以保留下来,不是因为想纪念什么,而是它被深深的埋在地下,镶嵌在水泥柱子里了,否则在这片三不管的地界它早就被砸吧砸吧卖废铁了。 突然有两辆警车从他们身边飞速驶过,车顶上的红蓝灯忽闪忽闪的,看着警车飞快的消失在路的尽头,魏福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警车是冲着她来的,要命的是她的感觉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魏福音接过杨龙飞递过来的书包,心里沉甸甸的往前走,双手合十,默默的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我家出事啊,一秒钟她在心里飞速默念了十遍。 从公路走下来,先经过杨龙飞家门口,他家墙壁上布满的爬山虎现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紧紧的贴在砖头上,魏福音平时最爱观察这株蜿蜒的爬山虎了,眼下她却没有心情欣赏,只顾低头慢慢的走,一遍一遍的祈祷,仿佛怕老天爷听不到似的。 跟杨龙飞道别后,魏福音提心吊胆的走进第一排平房后面的转角处,石子路斜对面第三排平房刷着一扇绿漆的大门,一眼就看到她家门口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大群人。 第26章 掀起波澜的一句话 26掀起波澜的一句话 此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四周的房屋张牙舞爪的掩映在一片灰色之中,魏福音大步疾行,从拐角走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 她家门口黑压压的聚集了几十个人。 黑压压的这些人影魏福音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是住在这里的住户,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正经工作,更不知他们是靠什么谋生,男男女女整日在大安闲逛,无所事事,正因为如此,他们手里没钱了突然有一天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去别的什么地方讨生活,来来往往走了一波又来一波,一直有新面孔出现。 看到不速之客把自家大门围的严严实实,人头晃动,高谈阔论,发出苍蝇般的翁鸣,在昏暗的光线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群魔乱舞,魏福音从心里抵触他们。 李月华不许魏付海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接触,虽然同住一处,却没过多的交往,这些人没有正经营生,多半时间游手好闲,这正是李月华所担心的,她担忧的对魏付海说道:“你听好了,离这些人远一些,他们整天不工作游手好闲,不知根不知底,你把钱借给他们,万一哪天他们跑了,你找谁要钱去。”魏付海是个热心肠,见面熟,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全不把李月华的话放在心里。 魏福音向来对人有防备之心,不管是邻居也好,老乡也罢,通通与她无关,她不喜欢,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用,透过他们一双双邪恶的眼神魏福音紧咬牙关。 低头不语,背着书包穿过拥挤的人群往里钻,她不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从来不去,围观的人群见她进来皆是一惊,而后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魏福音低头不语,心中惶恐不安,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站在她家门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人群最里面有一个年纪跟她相仿的男孩子,叫郭海南,是她小学同学,之所以记住他是因为有一次班主任把他俩一块叫到办公室训斥,全班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按时交学费,魏福音当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有人跟我作伴。”她才不至于一个人丢脸。 遗憾的是郭海南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魏福音每次交学费依然是最后一个,除此之外跟他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也住在大安,他们虽然年纪相仿,可是魏福音身边的玩伴不多,除了弟弟妹妹,笼统就认识杨龙飞兄弟俩,跟话不投机的人她从心底里排斥。有一天魏付海兴高采烈的说你们班那个姓郭的男孩他家也是河南的,跟咱们是老乡。 魏福音不以为然,听说他辍学以后就跟家里人一块学养猪了,魏付海对来自河南的老乡显得格外热情,身在异地他乡,在这片汇集了全国各地人口,鱼龙混杂,人情冷漠的地方见到自己的同乡真可谓见到亲人一样感到亲切了。 郭海南站在人群里怯生生的看着魏福音,小声道:“你爸让警察抓走了。” 魏福音回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他,她最讨厌看热闹的人了。 众人看到她生硬的眼神皆是一阵唏嘘,幸灾乐祸的想:这个女孩子真不识好歹。 “你家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吧。”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 魏福音抬头看她,才意识到男男女女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也是李月华平时嘱咐他们不要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的原因,他们中很多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突然有一天就会消失,然后又冒出来一波人占据他们原先的房子。 魏福音觉得这里是她的家,显然这里不属于他们任何人。 听了她略带讽刺意味的话,魏福音一怔。 那女人浓妆艳抹,穿的五颜六色,脸上的脂粉擦的极厚,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皱纹,微微一笑粉末就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劣质的假睫毛在她的眼皮上面忽闪忽闪的,穿着艳丽,也掩盖不了她真实的年纪,见魏福音一脸倔强,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不去计较年轻小姑娘对自己无理的态度,眼神飞快的在人群里一瞟,然后看着魏福音,扬高声调,道:“你没看见警车吗,你爸犯法了,叫警察抓走了。” 魏福音抿嘴不语,用力推开紧闭的大铁门,走进院子,“咣当”一声重重的合上,从门缝里看见门外的人交头窃喜,虽然痛恨这些爱嚼舌根子的邻居,魏福音隐隐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从里面把门闩上。 和外面吵吵嚷嚷的氛围不同,从进门那一刻,魏福音就感觉到家里压抑的气氛,仿佛缺氧一样,她大气都不敢喘,明明到了饭点,厨房里没有炊烟,桌子上也空空如也,屋子里的人显然都没有食欲。 李月华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魏福音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她没敢问家里出了什么事,爸爸为什么被警察抓走了,以魏付海的脾气,他断不敢做什么犯法的事,李月华经常说魏付海只会窝里横,到了外面老实的跟绵羊似的。 魏福音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毫无头绪,爸爸被警察抓走了,他犯了什么罪,会坐牢吗? 过了一会儿,魏思过从外门走进来,他似乎没察觉到家里死气沉沉的气氛,放下书包,径直走到李月华的面前,道:“妈,我饿了,妈,我饿了。”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他的脸上,魏思过“哇”的大叫一声,魏福音闻声丢下手里的笔,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只见魏思过楞楞的站在李月华面前,右手捂着右边的脸颊,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明所以,李月华一手微颤举在空中,怒目圆睁,胸口上下起伏。 半晌,魏思过终于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感觉到有咸腻腻的东西流了下来,摸了摸嘴角,举手一看,一手的鲜血,惊吓过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声嚷道:“妈,你把我的嘴打流血了!妈,你把我的嘴打流血了……” 他的话让伸手打他的人心如刀绞,李月华愣了一下,看见魏思过嘴角的血渍,失心疯般的伸出双手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喊道:“我的儿啊,我对不起你!我的儿啊,我对不起你!” 李月华悲痛的声音刺痛了魏福音的心,眼泪夺眶而出,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两人抱头痛哭。 一抹鲜红的血顺着魏思过的嘴角流了下来,见李月华哭,他吓的不敢出声,从记事开始,李月华从来没有打过他们,魏付海和李月华不是那种严厉的父母。 有时李月华被他们几个气的够呛,也只是严肃的威胁道:“你们几个最好不要惹到我了,我平时不打你们,可我只要一动手你们就得见血。” 魏福音没挨过李月华的巴掌,也料定那滋味不好受,她经常让李月华帮她挠痒,李月华的一双大手跟男人的手似的,指关节粗大突出,她的手常年累月像男人一样干粗活,布满了老茧,手掌密密麻麻交错着上百条细小的纹路,像小刀划过一样,边缘爆出像倒刺一样的死皮。 哭了不知多久,魏思过擦了擦嘴角,小声安慰道:“妈,你别哭了,你打的一点也不疼。” 李月华有气无力的松开抱着魏思过的手臂,缓缓的垂了下来,双手支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走进漆黑的厨房。 魏思过傻傻的站在原地,脸上布满泪痕,不知所措。 饭菜做好端到桌子上时,几个人围着桌子低头不语,等到饭菜凉透了,李月华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心中郁结,叹气道:“你爸让警察抓走了。” 魏思过,魏福玲一脸茫然。 “妈,我爸犯了什么罪?”魏福音问到。 李月华佝偻着腰,手臂毫无生气的垂下来,这跟往日的她仿佛不是一个人,在魏福音的印象里,李月华无所不能,用她的话说:“我投错了胎,我要是个男人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你们四个就不用吃苦了。” 魏福音丝毫不怀疑她的话,她相信,李月华要是个男人肯定会轰轰烈烈的干出一番事业来,她仿佛像个机器一样,从睁眼开始,手脚一刻也不肯停歇,忙前忙后,直到晚上睡觉才肯休息。 李月华面无表情的说:“你爸胆小如鼠,连一根针都不敢偷,他哪敢犯法啊。” 魏福音,魏福玲,魏思过抬头看着她。 片刻之后,李月华整理好头绪,心中的恨意滔天,大声说道:“是你们三叔魏付林犯法了,你爸的好弟弟,偷了东西自己跑了,他一个人,拍拍屁股跑了,警察抓不到他,自然就来抓你爸了!” 李月华疲惫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一只手指着前面不存在的人大吼:“你一个人拍拍屁股走了,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你小偷小摸惯了,什么东西都敢偷!” 李月华胸口憋闷,非要发泄出来才痛快,回头看着魏福音,大声质问:“油田的井架子是能偷的吗!” 魏福音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一颗心往下一沉。 跟本不用她回答,李月华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掏空一样,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三叔,半夜偷偷摸摸跑到运输偷厂里堆放的铁架子,那东西是能偷的吗,偷什么不好,非偷国家的东西,偷国家的东西是要枪毙的,他自己也笨,东西还没偷到,就被厂里看大门的发现了,他急忙翻墙逃跑了……他是跑掉了,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往哪跑……厂里看大门的人认出了他,说他是那个养鱼的大老板的弟弟,你爸是什么大老板啊!” 李月华的声音微微颤抖,自嘲的说:“你爸要是大老板,你们也不用跟着遭罪了,那些人懂什么,老家的人觉得你爸在天津养鱼挣了大钱……咱家有没有钱,你们几个还不清楚。” 沉默片刻,李月华双手捂脸,踉踉跄跄的跌坐到床沿,失声痛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些年遭的罪又有谁懂,算命的就说我不能嫁到河东,你姥娘也说我嫁的太远了,我嫁给你爸时他家一贫如洗,四个兄弟三个都没娶到老婆,我没嫌你爸穷,觉得只要人好就行,你爸确实能干,十七岁就跟着他舅舅出来养鱼,头几年你爸挣的钱都给他家寄去了。” “咱家穷吗?”李月华突然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直直的看着魏福音,魏福音口干舌燥,惊恐万状,她从未见过李月华如此发狂的状态,仿佛她一答错,等待她的就是一记耳光。 “咱家不穷!”李月华疯狂大笑起来,笑的渗人,“咱家哪穷了,你爸多有本事,一个人养活咱家六口,咱家本应该过的很好,你爸就是太孝顺了,背着我偷偷摸摸的给老家寄钱,就连你爸的奶奶死了,他们都让你爸寄钱回去安葬。” “就没见过你爸这么狠心的人,自己孩子的死活不管不顾,对他那几个兄弟比对你们四个还亲,你说哪有这样的人!” 魏福音默默的坐在沙发上,从记事起,爸妈为了他们叔叔舅舅之间的事争吵不断,各说各的理,让他们四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说着说着李月华也累了,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心中憋闷,胸口一起一伏。 魏思过右边的脸颊有些肿胀,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他似乎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声的问:“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月华方才失了神,经他这么一问,缓过神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讽刺意味不明的说道:“你爸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我看这回非关个三五年,说不定拉出去枪毙。”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李月华自顾自的冷笑,仿佛在笑自己愚蠢至极。 半晌,她哽咽道:“你爸胆子最小了,他最害怕蹲监狱了,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到了监狱,警察二话不说就先拿电棒把人电个半死,他说警察的电棒电不死人,可那滋味也不好受,也不知道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么胆小怕事的一个人,见到警察就两腿发软,怕警察打他,也不知打他了没有……” “我还听说,警察让犯人双手抱头,蹲到墙角里,你爸那么胖,平时连站着都喊累,他哪里蹲的下去……” “他们还说,警察现在不打犯人了,可是会把犯人的手脚都捆着,吊起来,不让犯人睡觉,犯人要是困了就一盆凉水泼过去,让犯人一宿一宿的不能睡觉,直到认罪为止……也不知你爸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么胖的一个人,哪受的了。” 魏福音咬紧牙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月华初中毕业,文化不高,连平行四边形都不认识,她严重怀疑李月华就连初中文化都是掺了水分的。 她平铺直叙,描绘的一点儿也不生动,魏福音却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小声道:“妈,我爸真的会被拉出去枪毙吗?” 第27章 天塌了有城楼顶着 27天塌了有城楼顶着 在家里静坐了几个小时后,李月华混乱的脑子开始理清头绪,喃喃自语:“我得想个办法把你爸救出来,冤有头债有主,谁偷了东西找谁去,你爸可不能坐牢,你爸要是坐牢了咱们家就算完了。” 清醒后,李月华走到院子里,就着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又回到屋里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想把一天的狼狈抹去,让自己振作起来,不能被打垮,她要是垮了四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怎么办。 尽管每次李月华和魏付海吵架都会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可是每次她都会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鱼池上,李月华和魏付海吵的不可开交,魏付海拿起一根胳膊一样粗的长方形木棍,不知轻重的狠狠打在李月华的后背上,李月华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那次,她真是伤透了心,背着行李,嘱咐魏福音:“你们几个好好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要走了,我跟你爸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只有他们那一大家子人,咱们几个都不是他的亲人。” 李月华抹了抹眼泪,道:“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我要跟他离婚,你们也看到了,你爸对我下死手,我就说了一句他兄弟的坏话,他就不乐意了,我跟你爸过不下去了,哪天他非杀了我不可。” 四个孩子不知所错,并肩站成一排,嚎嚎大哭。 李月华面如死灰,去意已决,冷冷的说道:“你爸从来没把我当人,咱们几个在他心里还不如他兄弟的一根手指头,我是不跟他过了。” “我和你爸离婚,你们跟着谁?”尽管李月华问了无数遍这样无聊的话题,几个年幼的孩子异口同声的说:“妈,我们跟着你。” 魏福音从来不觉得爸妈真的会离婚。 李月华离家出走,魏付海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李月华负气一整天不回家,魏付海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他从没和李月华吵过架一样。 魏思过哇哇大哭:“妈,你别走,我跟着你。” 李月华安慰道:“你们跟着我这个笨妈妈干什么,我又不会赚钱,跟着你爸,他好歹是你爸,不会亏待你们,他要是再婚了,你爸跟你们的后妈再生一个小孩,你们可就遭罪了。” 说着说着李月华把自己说哭了,四个孩子见她哭,一个一个“哇啦哇啦”连哭带嚎:“妈,你别跟我爸离婚了!”,“妈,你别走了!”,“妈,我们跟着你,捡破烂要饭也不怕!” 几个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在空旷的鱼池上空久久盘旋,李月华对自己的境遇感慨万千,这些年背井离乡,遭这些罪到底为什么,几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跟着她遭罪。 她唉声叹气的说:“你们也真是倒霉,投胎到我肚子里了,你说你们要是投胎到油田那些工人家里,也不用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她抬手擦干魏思过脸上哭的泪痕,道:“你们几个长的一个比一个俊,就是命不好,这些年跟着我和你爸遭了不少罪,住在这间铁皮房子里,夏天热的跟蒸笼,冬天冷的跟冰窖,跟着我这个笨妈妈吃不饱穿不暖的。” “有时候,我就想那些工人家的孩子长的哪有你们几个好看,他们却可以住在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的房子里,我就觉得委屈了你们几个,都怪爸妈没本事。” 李月华一咬牙狠下心来,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直奔车站。 背着行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收拾,她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天津五六年了,从来没舍得给自己置办套像样的衣服,永远是灰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上衣灰色裤子,就连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当地好心人送的。 当地一些好心人看他们一家住在鱼池上可怜,有时趁半夜偷偷摸摸的来到鱼池上把包裹好的衣服放在她家门前,早上李月华打开铁门才发现门外的衣服,魏福玲和魏思过抱着新衣服欣喜若狂,使劲嗅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李月华越想越觉得不值,越想越窝囊,赌气走到车站,看着眼前驶过的汽车心一下子软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刚刚的斗志,考虑着她要是走了,几个孩子可怎么活,魏付海巴不得她走呢,她走了他就会再找一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娶了媳妇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顾,李月华越想越不敢往下想下去,仿佛她的孩子们真的会遭毒手一样。 他们跟着魏付海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李月华想想就觉得可怕,一年秋天,魏付海的奶奶病逝,刚好正赶上鱼塘出鱼,魏付海回不去,李月华只好代他尽孝,那也是她来天津唯一一次回老家。 李月华带着魏思过在老家住了一个月,她回来的时候,三个女孩蓬头垢面,邋遢的不成样子,穿的还是她回老家之前的衣服,李月华看着三个水灵灵的姑娘在魏付海手里跟小乞丐似的,心里一阵酸楚,想哭又忍住了,这要是在老家,她出趟远门也能找街坊四邻的帮忙照看着,可是在天津,他们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找谁呢? 魏福音坐在门槛上呆呆的望着土路的尽头。 魏付海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喃喃的说:“放心,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魏付海料事如神,傍晚天还没黑,魏福音,魏福玲和魏思过三人在鱼塘空地上玩石子,远远的就看见鱼池的另一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三人欢呼大叫起来:“爸,我妈回来了。” 然后,朝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一路狂奔 。 后来,魏福音问李月华为什么没走,李月华叹了口气,道:“我舍不得你们。” 尽管李月华总说他们四个是拖油瓶,可她的心里应该是很高兴吧。 …… 战战兢兢坐在沙发上的魏福音时刻关注着李月华脸上最微妙的变化。 挂在墙上的镜子向来只是摆设,此时此刻,李月华失神的望着镜子里饱经风霜的面庞,仿佛不敢相信那张眼角布满皱纹,鬓满霜华的女人是自己,她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粗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冷气:“我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魏福音看着李月华一蹶不振的样子,已然湿了眼眶,她的父母和孙婷婷的父母年纪相仿,甚至比孙婷婷的父母还年轻两岁,孙婷婷的妈妈穿着考究艳丽,上个月到理发店把直发烫成了波浪形的卷发,优雅的盘了起来,淡淡的眉下面用褐色的眉笔精心的描了一遍,一个星期敷一次面膜,李月华大概连面膜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我每天忙的都没时间照镜子了。”李月华坚毅的脸跨了下来,在魏福音心里,她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依然是她最爱最尊敬的人。 “走。”  李月华整装待发,略微思索了一下,仿佛想找个人给她壮壮胆,道:“你跟我走。” 她指了指魏福音,拽了拽衣摆,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活的动力,活了过来,道:“外面冷,多穿件衣服,咱们找找人,看看怎样才能把你爸救出来,这个时候可不能哭了,哭也没用。” 魏福音伸手擦擦脸颊早已干涸的眼泪,站起来,走到屋子里面一角,家里没有衣柜,平时李月华把他们常穿的衣服堆在角落里摆放的一张单人床上,魏福音在如山的衣服堆里找到一件厚厚的棉袄,套在单薄的校服外面。 这件大花棉袄是李月华特意为她做的,倾注了李月华的一针一线,李月华道:“我给你做的棉袄你怎么不穿呢,管它好看不好看,缓和就行,虽然教室里有暖气,可是上学这一路上冷。” 李月华干活是把好手,又快又麻利,可就是因为快,才导致她干活不够细致,棉袄上的针脚马虎,红色的棉线顺着针眼歪歪扭扭从衣领到下摆,勉强算是一条直线。 棉袄是李月华精心准备的,她看天气预报说今年经历的是百年一遇的寒冬,在冷空气到来之前,她仅仅用了一天就把棉袄做好了。 李月华苦口婆心相劝,在:“学校的时候也穿着吧,虽然难看,好歹不冷了。” 魏福音在心里暗暗的想:“打死也不会穿”,李月华一个劲的劝说,她像牛一样犟,魏福音也知道穿着暖和啊,可是在学校穿,就会成为老师和同学们的笑柄,同学们年纪尚轻,不懂人情世故,他们笑仅仅是觉得好玩,可老师们就不同了,他们笑容里参杂了太多的东西,让她害怕了。 推开木门,魏福音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双手伸进袖子里,一时间无法适应眼前的黑暗,向后退了一步,扶住门框。 李月华正了正衣领,回头跟魏福玲和魏思过嘱咐道:“你们两个别害怕,我跟你二姐一会儿就回来,别关灯,听见有人说话也别开门,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家呢,你们不用怕,我去找找人,把你爸救出来,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我就跟警察说东西是老三偷的,让警察抓他去,该坐牢坐牢,该枪毙枪毙,不关你爸的事,你爸不能替他顶罪。” “好了,都别哭了,你们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一个女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警察把你爸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要把你爸枪毙呢,冷静下来想想,警察也不能胡乱抓人,他们或许只是把你爸抓过去问问话,等话问完了就没事了。” 魏福玲和魏思过止住眼泪。 见李月华重新燃起了都斗志,魏福音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的,眨了眨眼,只听“吱呀”一声,李月华推开了沉重的大铁门。 “妈,我爸会挨打吗,电棍打在身上疼不疼啊。” 魏福音小心翼翼的问,她和李月华摸黑借着记忆里的路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 “打他也活该。” 李月华语气缓和了许多,她对魏付海的关心多于埋怨,想到魏付林给这个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带来的灭顶之灾,恨恨的说:“他的好弟弟给他惹的麻烦,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帮不帮了。” “我爸会坐牢吗。” 李月华没有立即回应魏福音的疑问,结果怎么样不是她能够预料的。 “妈,我们找谁帮忙啊!” 魏福音的声音像一记警钟在李月华脑海里瞬息之间敲了一万遍,她茫然的滞住脚步,一时血涌上头,她竟不知该找谁帮这个忙。 魏付海春风得意的时候周围有不少狐朋狗友,对他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每次来人,魏付海都慷慨的从鱼池里捞几条白鲢让他们带回家,现在他们落难了,也不养鱼了,那些所谓的朋友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眼下魏付海遇到这样一道坎,众人躲都来不及,还指望谁能帮他们一把呢,谁沾上都会惹的一身腥。 四周静的令人不寒而栗,魏福音抬头,见周围的平房黑压压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她浑身一抖,伸手抓住李月华的衣角。 “走,咱们去水房找张老三,他是本地人,应该有点路子,找他打听打听你爸的情况。” 第28章 魏福音心中的黑暗 28魏福音心中的黑暗 去水房的路上,李月华进小卖部买了一包烟,魏福音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看出她有些局促不安,对于如何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圆滑世故她显然没有天赋。 张文涛躺在摇椅上,嘴里叼着香烟,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半睡半醒,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母女,缓缓的道:“哎呀,你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不是我不帮忙,你家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李月华握紧双拳的手微微放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来时买的烟递给他,张文涛连瞅也没瞅一眼,嘴里吐出一缕白烟,李月华伸在半空中的手一滞,略显难堪的转手把烟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了。 张文涛起身,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家不远,五分钟的车程,可大部分时间他是喜欢待在这里的,在这里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以前觉得大安破破烂烂,荒无人烟,孤魂野鬼才会在这里游荡。 接手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的好处,他本是农民出身,赶上国家的好政策,他们这一代从农村逃离出来,当上石油工人,在外人看来这里条件艰苦,寸草不生,在他眼里却是一块风水宝地。 居住在大安的人普遍对张文涛的评价不高,他为人刻薄,见利忘义,外强中干……任何坏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会过分,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身居高位,被他不足一米五的妻子教训的服服帖帖。 张文涛怕媳妇怕的是出了名的,好几次魏福音回家路过水房,撞见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妇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文涛的鼻子破口大骂,张文涛低头哈腰,大气都不敢喘,那幅场景着实可笑。 刚才门口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跟张文涛的关系不清不楚,李月华嘟囔着,那个女人没钱交房租的时候就会把张文涛叫到自己家里,干一些不齿的勾当,尽管魏福音不明白李月华所指,也隐隐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三哥,你行行好,魏付海被警察抓走了,看在我们这一家老小的份上帮帮忙,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一辈子。” 李月华抹抹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你也知道魏付海这个人,胆小怕事,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干犯法的事啊。” 张文涛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李月华一眼,对眼前这个吃苦能干的女人多多少少内心是钦佩的。 听完李月华的话,张文涛阴沉着面容,沉默了一阵,道:“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警察,就算我认识警察,偷了国家的东西谁也帮不了你,你们还是回去吧。” 李月华的脸渐渐垮了下来,她本来觉着张文涛或许是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眼下他全然不顾往日和魏付海称兄道弟的交情,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冷冷的就甩出这么一句托辞。 或许李月华了无生气的眼神刺痛了张文涛最后一点良知,他抬手挥了挥,沉声说:“你们回去吧,这事我也没辙,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钱把人捞出来,你回家准备钱去吧 。” 他的语音冷漠,李月华一下子醍醐灌顶,张老三虽然冷漠,可他说的办法却行之有效,李月华刚刚伤心忧郁过了头一时间没有想到。 魏福音不喜欢窜门,孙婷婷邀请了她好几次,七年来她才勉强去了她家两次,孙婷婷家干净温馨,桌椅沙发摆放的整整齐齐,魏福音就想这才是个家的样子啊,最让她羡慕的是孙婷婷有自己的房间,自己一个人住,干净整洁。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魏福音在孙婷婷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人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孙婷婷的妈妈见到她很是欢喜,端上了一盘水果,笑眯眯的说:“魏福音啊,我家婷婷有什么不会的地方你就教教她,我家婷婷就是脑子笨,没你学习好。” 魏福音尴尬的傻笑。 从水房走出来,李月华恶狠狠的咒骂:“这些人真没良心,今年夏天下雨,水房的屋顶漏水,你爸就一个人提着一桶滚烫的沥青,爬到房顶上帮他把漏雨的地方补好,咱家一分钱都没要,你爸还说要什么钱啊,街里街坊的谈钱多伤和气啊。” 无需李月华多言,魏福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像魏付海的作风,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尊敬师长,爱护同学,尊老爱幼,正直善良,谦逊有理,孔融让梨,拾金不昧……可是越长大越发现好像有些东西不对了,比自己年长的人有时并不值得尊敬,并不是所有老师都会含辛茹苦的教书育人,并不是所有警察都会奋不顾身刚正不阿,并不是所有医生都会救死扶伤,待人谦虚有理,可并不能换来同样的待遇,千丝万缕,她越来越理不清思路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书上错了,还是她错了。 走了一路,李月华愤愤不平的骂了一路,魏福音跟在后面低头不语,虽然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尊敬长辈,对于张文涛她真的尊敬不起来,光是所见所闻都让她嗤之以鼻。 张文涛在大安耀武扬威,俨然跟这里的皇帝一样,他这个土皇帝做的相当惬意,对他的所做所为,虽然很多人恨的咬牙切齿,可是无奈,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只能忍气吞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关乎自己的利益,旁人的事跟自己无关。 大安离最近的城区也要一千多米,地处偏僻,水费和电费按工业用水用电来计算,魏福音家里厨房和房间里的三个二十瓦的灯泡,一台用了十几年的二手彩电,还有为了让他们学习英语买的一台收音机,家里就没什么像样的电器了,每个月的电费让李月华眉头紧锁。 每次去水房打水,水费都会上涨,水费多少钱完全取决于张文涛的喜好,一桶水开口七八块钱,这里的人大多敢怒不敢言,一边骂张文涛黑心,这样恶劣的人应该遭雷劈,然而打了无数次雷没有一次劈在张文涛的身上,他们只好到魏福音家后院挖的井里打水,虽然井水洗出来的衣服干了以后上面会有一层白白的粉末,好在拍拍就掉了,咸水洗衣服虽然没有淡水洗出来的衣服柔软,不过他们皮糙肉厚,不在意这些。 魏福音不欢迎来她家井里打水的人,当初魏付海提议在屋子后面挖一口井的时候他们都是极力反对,各抒己见。 “你在这儿挖一口井,要是小孩子扑通一声掉进去怎么办啊!” 魏付海只好选在杂草丛生的地方挖了一口井,草丛里的蚊子把他咬的浑身是包,井口不大,李月华从废弃的下水道旁搬了一块沉甸甸的水泥石板当做井盖,众人才平息了议论。 井挖的不深,魏福音格外好奇,昨天晚上明明井里没水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井里盛满一汪清澈的泉水,她不明白这些水是打哪来的,为此她趴在井口边细心观察了好久。 “拿钱捞人,拿钱捞人,可是咱家哪还有钱啊。” 李月华自言自语的说,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角含泪,道:“你爸总是借钱给别人,把钱借给别人做生意,那些人都发了财,现在他出事了,却没人肯出手相救。” “妈,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要是我我也不会帮忙的,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理。”魏福音把心中愤怒的情绪压下去,冷静道:“妈,咱家要是有钱就拿出来救我爸吧。” 李月华一怔,大喊一声:“咱家哪还有钱啊!你以为我把钱藏起来不去救你爸吗?”说着,胸口传来一阵憋闷,身体一哆嗦,怒视着魏福音,来回翻了翻自己的一双大手,仿佛是想让魏福音看看清楚,她手心手背都空空如也。 半晌,李月华撕心裂肺吼道:“我上哪弄钱去,你爸挣的钱都给了我,可是那些钱到我手里还没暖热乎就被你爸拿走了,他跟散财童子一样把钱借给这个借给那个,现在到用钱的时候谁借钱给咱们啊!” “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防过你爸,我把钱和存折放在相框后面了,谁知你爸什么时候把钱取出来了,等我发现也已经晚了,我想有你们四个你爸应该不会乱来了,谁想他还是把钱寄回老家了,我吵过闹过有什么用。” 李月华说累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拍拍地上的泥土就坐了下来,擦了擦鼻涕眼泪,跟魏福音诉苦。 “你爸就是觉得我笨,看我不会算账才一直骗我,我虽然账算的不行,可我不傻,你爸不像别的男人吃喝嫖赌,你爸就是太孝顺了,你爷爷说什么他都听,你爷爷让他给你三叔四叔买媳妇,他还真去越南给他们买媳妇去了。” 魏福音站在李月华旁边,沉默不语,大人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似懂非懂,有一点她明白,他们看似温馨安稳的小家在这里没有根基,风雨飘摇。 “妈,那我爸怎么办啊。” 李月华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起身,伸手指指前面一排黑漆漆的房子说:“走,咱们借钱去。” 魏福音顺着李月华手指的方向望去, 心里一沉。 那排平房像往常一样坐落在静谧的夜色之下,轮廓比夜色还要深,魏福音猛吸一口凉气,极不情愿的跟在李月华身后。 站在冷冰冰的大铁门前,魏福音紧握双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白天没觉得,夜晚看这座平房显得格外的阴沉诡异,漆黑的围墙从西到东绵延数百米,墙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玻璃,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一条蜿蜒曲折的爬山虎干枯的枝干向铁门外延伸过来。 李月华站在门外轻轻叩响了铁门,魏福音脑海中嗡嗡一片,想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应声推开,院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犬吠,划破漆黑的长空。 没等李月华开口,汪凤梅眼含笑意的把他们迎了进去,魏福音一声不吭的抬腿迈进昏暗的院子里。 “别叫了。” 汪凤梅冲着院子里的一角大声呵斥,犬吠声立刻停止了,大黄哼唧哼唧的趴在自己窝里。 房间里刺眼的光线让魏福音抬不起头来,呆滞的坐在李月华旁边,听她哀戚的诉说原委。 “哎,你说这闹的是什么事啊!” 汪凤梅坐在他们对面同情的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用脚丫子想也猜的到,魏付海被警察抓走的事,早就在芝麻大的大安区传的沸沸扬扬了吧,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魏福音在心里冷笑。 “老魏怎么样了。”汪凤梅关心的问。 “我一个女人,哪遇到过这种事啊。”李月华今天晚上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人被抓走了,现在连面都见不着。” 一阵沉默,魏福音没想到李月华会来找汪凤梅求助,也没见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来往,勉强算认识,点头之交,李月华对汪凤梅的人品评价不高,就两个字:奸商。 或许是走投无路了,李月华才厚着脸皮来求她之前一直都瞧不起的人,可见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魏福音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手心直冒冷汗。 “妈,谁来了。” 忽然,一句低沉磁性的询问声从里屋飘了出来,显得突兀刺耳,魏福音一怔,缓缓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3章 有匪君子(上) 3有匪君子(上) 昨天晚上。 夜色如墨,风吹树叶婆娑起舞,万千的言语在款款的相思里溅起朵朵涟漪。 魏福音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这一走怕是好几年都没有办法见面了,必须尽快跟他把事情挑明,想着想着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脸红心跳,越来越讨厌自己的矫揉造作,反反复复,暧昧不清,既然喜欢,就应当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能怪自己没胆量。 这件事在她的心里盘旋了好久好久,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她还躺在自己那张温暖的小床上,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蜷缩在这张硬邦邦的椅子里。 “好后悔啊。”魏福音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怪自己不争气,双眼无神,紧紧的盯着车顶,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万一他被别人抢跑了怎么办,我不在他身边,就算他有十足的定力,也招架不住那些女孩的温柔攻势啊,现在的女孩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矜持。” “应该……不会吧。”魏福音给自己吃了个定心丸,“杨龙飞跟别的男孩不一样,他不会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的。” 尽管往好的方面想,魏福音不得不承认,情敌太强大,她口是心非,事实摆在眼前,杨龙飞很受欢迎,班里那些肤浅的女生就算了,甚至连别班的女生见了他,都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让魏福音连连摇头,暗自咕哝没见过世面。 抛开一切不提,即便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也有挽回的余地,毕竟他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至少十年之内不会,想到这里,魏福音豁然开朗起来,刚才还阴沉沉的心立刻明朗了,如果不是一个激灵回到现实,她还以为自己置身在一片沁人心脾的花海之中呢,深吸一口气,猛的捂住口鼻。 “李丽和孙婷婷肯定想我了吧。”魏福音揉了揉眼睛,离开的前一天,她们三个约好在学校大门口见面,为她送行,可是计划有变,魏付海找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们送到长途汽车站,没有来得及跟两个好朋友道别,魏福音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前途未卜,加上牵肠挂肚,魏福音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好想回天津啊,好想妈妈,大姐,弟弟妹妹,豆豆和某人啊…… 听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那么属于她的那颗星在哪里呢,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太阳,万丈光芒,现如今,觉得自己那点光芒还不如萤火虫的光芒强。 想想,那句话就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魏福音缓缓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希望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能把自己的羞耻心冲淡一些,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是罪大恶极了,她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捂着心口,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这种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果爸妈都这么害羞,那我是打哪里来的,杨龙飞的爸妈要害羞的话,他又是怎么来的呢,所以我不用自寻烦恼,或许长大一些就不那么害羞了…… 想着想着,似乎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脸颊还是火辣辣的发烫。 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想起来,她的心还扑通扑通的乱跳,如果她把那些话说出来,事情会变成怎样,无法预料,怕是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杨龙飞难以捉摸,还好。 “还好没有说出来,他什么也不知道。” 还好,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魏福音知道女孩子应该矜持,不要那么主动,可是,任何事都躲不开一个“可是”,理智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其他女孩双宿双飞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杨龙飞,让他再等自己几年,等她大学毕业了,就跟他结婚,到时候不管爸妈同不同意,她都会和他结婚的。 事实上,魏福音隐隐约约觉得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心意的,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几经斟酌,魏福音终于要行动了,与其自己整天胡思乱想,不如让杨龙飞也尝尝这种折磨人的滋味。 于是,她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魏福音把杨龙飞约了出来。 月光皎洁, 星月之下万籁俱寂。 “你就要回老家了吗?”杨龙飞低头看她,两片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今天一反常态,礼貌的没话说。 “嗯。”魏福音的目光和他的碰了个正着,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双耳滚烫。 “什么时候走?”杨龙飞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魏福音不露痕迹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她从睫毛下面往上瞅了一眼,今天的他跟往常有些不大一样,脸还是那张脸,性格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魏福音想,如果杨龙飞单单是长得漂亮那么还不至于让她牵肠挂肚,尽管她第一眼是被他的这张脸迷惑住了,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见过天仙一样的人,杨龙飞很高,像一棵挺拔高大的杨树,瘦长瘦长的,比学校的老师还要高,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长的遮住了双眼,站在那里犹如雕像一样俊美,身材匀称,即便穿着破布烂衫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像个高贵冷艳的公子,前提下是他不要开口讲话,完完全全符合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会喜欢的类型。 魏福音也不能免俗,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她深陷泥潭,时光是最好的情书,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欢喜冤家了,杨龙飞的性格跟他的这张脸产生明显的反差。 魏福音极力保持正常的语调:“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老家,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回去,我爸妈说我不能在这里考大学,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参加高考,我家就在这里,况且就我一个人回老家,那里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多孤单啊,我爸说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不上学了,要么回老家上学,可是我一条也不想选,人生好难啊!” 第3章 有匪君子(下) 4有匪君子(下) 她一口气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一股脑的全说完了,空气突然凝固。 …… 杨龙飞被她给说懵了,自打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半晌,他轻笑了一下,道:“小小年纪,谈什么人生啊,你学习那么好,不上学可惜了。” “我好像也只会学习了。”魏福音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道,并不觉得杨龙飞说她学习好是什么褒奖,人各有所长罢了,她有技不如人的地方,比如有人擅长跑步,有人擅长跳高,恰巧她擅长学习而已,如果让她端着盘子上街乞讨,说不定还没有他讨到的多呢。 杨龙飞扶额:“哈哈,咱俩恰恰相反,我一点也不喜欢学习。” “其实上学挺有意思。”魏福音的声音有些凄凉了。 杨龙飞微笑不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有时魏福音想他的大脑大概和正常人的不同,思维逻辑奇怪,让人琢磨不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心智若是深起来,比女人都难以琢磨。 杨龙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咯咯道:“我看见书就头疼。” 魏福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了,时间紧迫,她必须赶紧聊正事。 杨龙飞即使是块木头,也察觉到她不高兴了,缓缓的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悲观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短短四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会见面,再说了,你寒暑假也可以回天津啊。” 魏福音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内心痛苦挣扎,她从来不是养在深闺里脆弱不堪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一直以来,她遇到的困难不是她小小的身子能承受的,想找个肩膀靠靠,大哭一场,然而她却一个人拼了命的死扛,杨龙飞短短的几句话,掀起了她心中的滔天巨浪,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可是……”魏福音有些焦急,可是我舍不得你啊,你个木头,她在心里暗暗的想。 “我真舍不得你啊。”有个空灵的声音在头顶盘旋。 魏福音顿了顿,愣住了,缓缓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接。 这该死的身高差。 她比同龄的孩子矮五厘米,他比同龄的孩子高五厘米,这一点,造成他们身高十厘米的差距。 她跟他讲话不得不仰着头,他跟她讲话只好低着头,记忆里,他一直比自己高,无论她如何拼命的长大。 她喜欢他说话时嘴角上扬的样子,喜欢他把两只手插进口袋的样子,喜欢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的样子,看着这样的他,她有些舍不得了。 “我也舍不得你……你们啊。”魏福音的心微微一热。 她现在的心可是乱的很呢,如果他让她留下来怎么办呢,她该不该留下来呢,她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呢,怎么办,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自古不能两全。 “我可能来不及给你送行了。” 杨龙飞轻咳一声,打破尴尬,他从来不曾想她这么单纯,这么乖,认识两年了,她乖的让他觉得不真实,像一朵好看的花,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他伸出手却不敢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魏福音还没来得及失望,杨龙飞露出一个温柔而又迷人的微笑,道:“我明天要跟我爸出去送货,一大早就走。” “是么……哈哈,是么。”魏福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自乱阵脚,她满脑子都在幻想着明天车站依依不舍的送行场景,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男女主角在车站缠绵悱恻,生离死别,难舍难分,怎么到她这儿就乱套了。 魏福音站在杨龙飞的身体形成的巨大的包围圈里,强忍着不去看他,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偷偷瞅了一眼,轻声道:“你比我强多了,你已经可以帮助父母减轻家里的负担了,而我什么都做不好。” 杨龙飞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你做的很好,比我好一千倍。” 魏福音稍稍仰头,脖子都酸了,还没说到正题上,皱起了眉头,道:“哪里好了,昨天我妈让我提一桶水,结果我给弄洒了一半。” 杨龙飞忍着没笑,道:“提水干吗?” “给菜园浇水。” “那不是你的强项。” “我也没什么强项。” “学习就是你的强项。”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 魏福音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说,你这么讨人喜欢,到新的学校也一定受欢迎。” “哪里,我哪里有你受欢迎啊。”魏福音小声的说。 杨龙飞挑起眉毛,又无奈又好笑:“我哪里受欢迎了,我除了你们几个,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你哪里不受欢迎了?” 你明明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受欢迎好吗!魏福音盯着他,提高嗓门,道:“每天放学以后,到你家找你的女孩可不少啊。”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杨龙飞噗嗤笑出声来,定定的看着她,实在忍不住了:“哈哈,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别的什么人的。” 魏福音根本无法和他长时间对视,凝视了一会儿,还没等他说完,自己就先败下阵来。 “咦……有人吃醋了。”杨龙飞慢条斯理的说。 魏福音把视线错开,沉默片刻,怕见到他像黑洞一样深邃的目光,那目光简直可以把她连人带魂都吸走了,心里暗暗咒骂:这个白痴,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转身就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决定,我干吗要约他出来,跟他说一堆莫名其妙的傻话,要是爸妈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她很想说:是的,我吃醋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跟其他女孩说话,不要招蜂引蝶,要时刻想着我。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女孩很漂亮,像精致的洋娃娃,有着她不可企及的身份,至少,她们不会跟她一样要回老家上学。 “你生气了。”杨龙飞转身,向前跨了两步,拦在魏福音前面,腿长就是天然的优势,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道:“好了,不要生我的气。” 魏福音缓缓抬头,跟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满脸都写着: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第5章 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上) 5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上) 魏福音有些炫目,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认识两年多了,杨龙飞依旧是初识时少年的模样,一样的笑,一样的醉人,微风把他的发丝吹乱,却漠然的好看。 “看什么呢。”他似笑非笑的说。 魏福音才发现自己看的太专注,站的双腿发软。 她想别过头,可是眼睛不听使唤,杨龙飞俯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魏福音却未曾预料,目光一滞,愣住了。 “好好记住我的这张脸,别离开几天,就把我抛到脑后,不要被那些男孩的花言巧语骗走才好。”他一字一顿的说,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被骗走?”魏福音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可不一定,前两天新闻还报道了一个大学生被卖到山沟里的事情,现在的骗子可精明了,你可不要遇到长得好看的就跟人家走了。” “我又不傻。” “可也不精。” “你……” 看在明天就见不到的份上,魏福音也不想追究他的话了,摆手道:“我要回去了。” 真不知道分别该说些什么了,满肚子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时间不对,气氛不对,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别急着走嘛,先让我把话说完。”他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动听,一双有力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魏福音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快。 他深邃的双眸熠熠生辉,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半晌,道:“那句话是骗人的。” “什么?” “说你冷血是骗人的,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总是不理我,想让你多跟我说说话。”杨龙飞嘿嘿一笑,伸手把打在她脸颊上飞舞的头发撩到耳后,“以前我总是欺负你,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 魏福音听了他的话,有点晕头转向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皎洁的月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两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飞速旋转:他欺负过我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一见钟情”不是骗人的了,她褪去一身的骄傲,喜欢他喜欢的快要疯掉,以前总喜欢跟他作对,其实,那只不过是小女孩的心思,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了。 “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魏福音小声说道,“相反,你总是在帮我。” “我哪有帮过什么忙?”杨龙飞若有所思的说,他不是一个内敛的人,更不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跟其他人在一起,他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可是对魏福音却不行,她居然还把那些小恩小惠记在心里,可是在很多事上,他却食言了。 “当然。”魏福音说的斩钉截铁,她把那些记忆像珍宝一样,一件一件的攒起来。 “我怎么不记得。” “没关系,我记得。” “那好,现在轮到你帮我的忙了。”杨龙飞炽热的双眸仿佛能融化一座冰山。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帮不了你了。”魏福音内心夹杂着一丝愧疚。 “你不答应。” “不,我答应。”她连忙说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今天和以往的杨龙飞天差地别,他是不是突然之间转了性,温柔体贴的不得了,要不是因为这张魅惑众生的脸,她都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被调包了,从来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 一秒,两秒,三秒…… “请你帮个忙,不要把我忘了才好。” 杨龙飞伸手抓着她的手,只一刹那,魏福音浑身上下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很想大声告诉他:“我不想走了。” 下一秒,一双温柔的大手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搂在怀里。 “好。”魏福音郑重的点了点头,顺从的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努力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他们两个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心想:我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你的。 听了她的回答,杨龙飞顿时悲喜交加,千言万语在眼睛里打转,温柔的无以名状,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艰难的一句话了,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元气大伤。 魏福音像梦游一样回到家,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杨龙飞,等她大学毕业就和他结婚的事了。 …… 第6章 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下) 6一片热忱!少女计算失误(下) 在客车上坐了十七个小时,如果不是肚子咕咕噜噜的乱叫,魏福音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一路上她吐了七次,胆汁都快呕吐出来,车里的乘客虽然很不礼貌的脱鞋,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指责她把车厢吐的乌烟瘴气,或许他们觉得这个小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 魏福音缓缓的睁开眼睛,清晨微弱的阳光刺的她连忙用手挡住。 魏付海精神振奋的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箱,她的东西不多,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的被褥,她的衣服,还有几本书,尽管李月华说:“带书干什么,死沉死沉的。”可是魏福音就是舍不得,觉得有几本书跟着自己才能安心,她只挑了三本平时爱看的,还有好多没拿回来。 “爸,到老家了吗。”魏福音躺在椅子上,虚弱的问,真怕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山东山西来。 “到了。”魏付海简单回答,精神抖擞。 魏福音可没什么精神头,也没初到时的喜悦,别人都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前面一片大悬崖。 大门口的一块牌子上写着“鹤立汽车总站”。 双脚踏上这片土地,浑身不自在,古诗里云“近乡心切”,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从车站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出来,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好吃的饭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咱们是先去你爷爷家,还是先去你姥姥家。”魏付海低头吃面,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先去我爷爷家吧。”魏福音说道,其实去哪都一样,只是觉得魏付海应该想去爷爷家,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她早就耳熟能详了,这些年,李月华像说评书一样,说过不少他的事迹。 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没必要带到下一代,魏福音想,她应该尊敬自己的爷爷,毕竟他是爸爸的爸爸,就这一点,不管他以前做过多少伤害李月华的事,她都应该尊敬他。 “那就先去你爷爷家吧,你还没见过你爷爷呢。”魏付海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接下来的两天,异常忙碌。 他们马不停蹄的在农村的土路上来回穿梭,在爷爷家匆匆住了一晚,魏付海就拎着行李,带着魏福音走街串巷,走马灯似的在几个亲戚家来回穿梭。 临走前,魏广生特意从菜园里摘了几根黄瓜,让他们父女两个走在路上吃。 尽管魏付海让她说“快谢谢爷爷。” “爷爷”两字,魏福音支支吾吾喊不出口,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身材干瘪,腰弯的像弓箭一样,嘴角露出微笑的慈祥老人,很难想像他就是李月华口中说的那个恶贯满盈的人。 魏广生笑笑说:“算了。” 看得出来,他比魏福音还局促。 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样,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魏福音感觉很不自在,远离喧嚣热闹的大城市,来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村子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田野上有一座高高的土丘,远远望去像一座小山,走近些,发现土丘没那么大,上面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从村子里走出来,魏付海一路都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和魏付海从蹒跚学步就认识了,他们惊讶的盯着魏付海道:“你不是在天津吗,怎么回来了?” 魏付海在村里是有名的大孝子,边走边乐呵呵的说道:“带我二闺女回老家上学。” 他们的目光在魏福音身上好奇的上下打量,嘴角一抹说不上的笑意,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似的,魏福音咬住嘴唇,原谅这些乡野村夫无礼的举动了。 一路上,魏付海见人就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了似的,魏福音不得不露出职业性的假笑,脸都笑僵了,免得被村里的人说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女孩太高冷了。 走到村子后面,魏福音奇道:“爸,这怎么有一个大土堆,为什么不铲平,都没法种庄稼了。” 魏付海顺着她的目光过去,对土丘充满了敬畏,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土丘,它可是咱们村的守护神,七五年发大水的时候,咱们村的人就是躲到这座土丘上才平安无事,别的村被洪水冲走了好几个人。” 魏福音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土丘,刚才还觉得它微不足道,被魏付海这么一介绍,突然也觉得这土丘神秘起来,土丘最高处的小庙破败不堪,半敞开的两扇木门上各贴着一张用来辟邪的门画。 “真有这么灵?” “可灵了。”魏付海用手指着土丘上的小庙,似乎想找到一个有力的证据说服她,“你怀斌爷的儿子就是拜了这庙里的神仙才考上大学的,咱们村有好多孩子都考上大学了,他们考大学之前都会到这里来拜一拜。” “你考大学的时候也来拜一拜。” 魏付海的话一向夸大其词,魏福音觉得好笑,摇头道:“如果它真这么灵验的话,那还上学干什么,直接来拜拜这里的神仙就好了,不知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她远远的望着土丘上的小庙,只顾好奇,没有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才发现是挡在路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心中一惊,现世报来的这么快,刚说了那位神仙的坏话,差点摔她一跤,她赶紧闭眼,双手合十,冲着小庙连连拜了拜,在心里默念:这位大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个小孩一般见识嘛。 中午,魏福音路过小姨家吃了顿午饭,下午又到大姨家吃的晚饭,走了五六里路,晚上住在大舅家,舅舅舅妈对她的到来欣喜不已,惊讶的说,“啊,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舅舅舅妈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舟车劳顿了一天,魏福音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亲戚。 头一碰到枕头,就沉沉的睡着了。 第三天,公鸡打鸣。 魏福音和初次见面的姥姥姥爷,匆匆打了声招呼,就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 “过两天我就回天津了,我带你去的地方你都记住了吗,咱们老家的学生大部分都住校,农村没有好学校,学生都去县城上学了,回老家没有不习惯吧,记住你大姨小姨家的地址,除了我和你妈,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了,学校放假的时候,你想去谁家玩,就去谁家玩。”魏付海特意交代。 “嗯。”魏福音看着窗外两旁的树木,心中惴惴不安,她哪记得住啊,回到老家的这两天,晕头转向的,搞不清楚方向,到现在,太阳为什么会从北边升起还没弄明白过来,她本来就是个路痴,农村的羊肠小路弯弯绕绕,爷爷家在岳王庙乡王阁村委,小姨家在金刘村,大姨家在高杨店,大舅家在上葛棚,村子的名字已经够古怪了,一下子要记住这么多地方,可真要了她的小命了。 “爸,你可不可以晚两天再走。”魏福音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也想在老家多待几天,可是天津那边的活还没干完,我不放心,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知道了。”魏福音叹了口气。 “爸,那你什么时候回天津?” “等把你这边的学校安排好,我就回去。” 魏福音看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在前面连成一条直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第7章 鹤立五中 7鹤立五中 坐在车上的时候,魏福音把学校大致的看了一下,学校坐落在公路边上,周围的农田绿绿葱葱,如果饿了随手可以拔一根萝卜出来吃,大铁门上挂着“鹤立县五中”的牌子,乍一看像一座结结实实的监狱,四四方方的矮墙周围停满了自行车,一栋三层高的教学大楼耸立在校园中央。 入学手续办的出奇的顺利,魏福音有些失落。 她倒是希望事情办的越不顺利越好,如果这里的初中不收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魏付海回天津了。 “手续都办好了。”魏付海手里拿着学校发的资料,喜滋滋的说,“开心吗?”擦了擦满头大汗。 魏福音面无表情,表示开心。 事情如此顺利在意料之中,在她还没回来之前,魏付海就和老家的亲戚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帮忙找一所寄宿学校。 魏付海在新班主任的建议下去学校超市给她买了些生活用品,魏福音一声不吭的跟在新班主任的后面,绕着“之”字形的楼梯,来到三楼的一间教室。 刚才在下面没怎么注意,站在高处才发现学校规模大的惊人,老师的办公室在对面的一座楼里,学校后面有一排排学生集体宿舍,宿舍楼旁边用简易的铁皮搭了个食堂。 县城的校园没有天津的豪华,看着破破烂烂的,尽管学校周围的植被郁郁葱葱,校园里面却没有一颗树,学校的领导大概不怎么注意绿化,教学楼不远处有一片光秃秃的空地,暂时做为操场,操场上既没有像样的跑道,也没有足球框,只有两个没有网兜的篮球架,这里的学生肯定没法踢足球了,果然是农村,上体育课该多无聊。 “咱们今年是毕业班了,几乎不上体育课。”同桌的女生小声的说,魏福音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第三节下课,魏付海站在教室门口,魏福音见到亲人飞也似的冲出教室。 “我给你买了牙膏牙刷,饭盒,毛巾,还有两个塑料盆,一个用来洗脸,一个用来洗脚。”魏付海气喘吁吁的说,他两百多斤的身躯,在校园里来回穿梭,真是委屈他了。 魏福音接过魏付海递过来的塑料盆,心想:哪来这么多讲究,我在天津还不是照样拿洗脚盆来洗脸吗。 “怎么样,还习惯吧。”魏付海喘着粗气。 “嗯,还行吧。”魏福音撅着嘴。 “刚到一个新环境,肯定要适应几天,这也是你妈让你早点回来的原因。” 魏福音原本打算九年级下半学期再回老家,可是李月华不同意,让她九年级开学就回去,理由是怕她听不懂河南话。 “老师讲课,你听的懂吗?” “听的懂。”魏福音点点头。 “听的懂就好,老家人说话和天津人还是有些不一样,你要是听不懂老师说的话,就多跟老师沟通沟通。” 魏福音觉得魏付海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觉得河南话跟天津话差不多,一样啊,有什么听不懂的,倒是爷爷嫌她说话语速太快,叽里呱啦的听不清楚。 “嗯。”魏福音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眼睛希翼的在校园里搜索,偌大的校园,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魏付海不知道该交代什么了,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难为他了,他拍拍魏福音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和你妈不在身边,你一个人要学会照顾自己,学习也是个体力活,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不要为了省钱委屈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魏福音生硬的挤出一个微笑,没有说话,这么多天以来,早就身心疲惫了,虽然接受了现实,可她还是不明白,别的同学为什么不回老家上学。 上课铃响起来,魏付海挥手示意她回教室上课,魏福音转身,抱着魏付海给她买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走进教室,学校对她而言是一座囚笼,她要等一年以后才能出狱。 教室不大,人满为患,穿过长长的过道,手里紧紧的端着饭盒,铁勺和铁叉在里面乒乒乓乓,像演奏交响曲,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魏福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尽量自然的回到座位上。 “你是第一次住校?”同桌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生,看上去却很结实的那种,比魏福音略高,一头蓬松的自来卷让魏福音想到“金毛狮王”,这并非贬义,一双大长腿跑马拉松肯定没问题,眼镜片厚的吓人,魏福音看到她物理书封面上的名字,微微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以前在哪上学?”陆云云好奇的瞅着她。 魏福音在心里叹气,她还没准备好认识新的朋友,这姑娘也太热情了吧:“我叫魏福音,我家住在天津,刚转回来。” 话音刚落,教室里以她为中心,三米为半径画个圆,圆圈里的学生全都齐齐扭头朝她们看了过来。 “你说话真好听。”陆云云羡慕的说。 魏福音勉强笑了笑,道:“是么,谢谢,我不觉得好听,我以前的同学都这么说话。” “真的很好听。”陆云云诚恳的点头。 “是吗,谢谢。”魏福音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的讨论了。 陆云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好奇的问:“那你为什么要回老家上学?”这一句话,真是问到了她的痛处了。 魏福音深深吸了一口气,顾做自然道:“因为我没有天津户口,不能在天津上高中,所以就回来了。” “哦……”陆云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陆云云正准备开口,还要问些什么,班主任手里拿着课本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陆云云意犹未尽的看了魏福音一眼,在这个炼狱般的教室里,一只小鸟飞进来都能让她兴奋半天,况且眼前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不叫人激动。 第8章 新手期 8新手期 “下了课,我带你去食堂吃饭,你没吃过咱们学校食堂的饭吧,肯定让你印象深刻。”陆云云小声的说。 这真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啊,魏福音有些招架不住了。 还好班主任救了她,新的班主任叫韩彬朋,西装笔挺,一脸严肃,站在三尺高的讲台上,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意班里的氛围,双手负在身后,虽然是个年轻的班主任,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双眼微眯,藐视群雄的样子。 魏福音得知韩彬朋是自己的新班主任着实惊讶了一把,在她看来,初三的班主任至少是个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而不是这么一个面庞稚嫩,初出校园的年轻老师,看起来像一个大学生,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学校里真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陆云云小声道:“咱们的班主任帅吧。” 魏福音偷偷瞥了韩彬朋一眼,再次低下头说:“帅!”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起立!” “老师好!”全班同学齐刷刷的站起来,朝韩彬朋深深的鞠了个躬。 韩彬朋面无表情的站在讲台上不说话,在这所学校,班主任位高权重,魏福音觉得他下一句就会说:爱卿,平身吧。 韩彬朋咳嗽了一声,喝道:“同学们,咱们今年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了,老师没来之前,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打开课本好好预习预习,教室里乱糟糟一片,哪像毕业班的样子,班长过来!” 一个微胖的男生“唰”的一下打了个寒颤,似乎事情来的太突然,身后的凳子“啪”的应声倒下了,他应该就是班长了。 韩彬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班长一眼,大声道:“班长也有责任,老师来之前,班长可以带领大家好好读书,新学期刚开始,每个老师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们不能有片刻的松懈。”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好了,大家都坐下吧。”韩彬朋大手一挥,全班同学参差不齐的坐下了,大有振臂一挥,天下云集响应的气势,魏福音顶着一头雾水,上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莫名其妙的训斥,她这是得罪谁了。 下了课,魏福音小声道:“咱们班主任看起来挺年轻的。” “可不是吗,今年只有二十四岁。”陆云云盯着魏福音仔细看,魏福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十四岁,魏福音着实惊讶了一把,她以为韩彬朋至少二十七八了,才二十四岁就这么老成,看来毕业班真是催人老啊。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魏福音觉得魏付海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老师的话她完完全全听的懂,根本没什么区别,来之前课本的内容都预习过,也没什么难度,唯一不适应的是周围的空间太狭小了,教室不大,人却很多,一个班至少七八十人,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前后桌仅仅间隔二十公分,动动身子就能碰到后面同学的桌子,后面同学伸伸腿,就能踢到她身下的凳子。 下了课,魏福音趴在桌子上大体估算了一下,三年级有十三个班,每个班至少七十人,整个学校加上一二年级,至少三千人,她在五百多人的学校里都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那么在三千多人的学校里还不直接被淹没在滚滚人海之中吗。 中午放学,魏福音收拾脚下的盆盆罐罐,准备拿到寝室里去。 “我来帮你吧。”陆云云热情的俯身拿起塑料盆。 魏福音回了一个微笑,自己初来乍到,遇到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宿舍楼也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规模没有教学楼大,天花板不高,睡在上铺的同学坐起来就能碰到头顶,全班女生住一间狭窄的宿舍,一排通铺,直通到对面的窗户,通铺对面用水泥垒的一个个半人高的储物柜,台子上摆满了洗漱用品,过道仅能容下一人,但凡胖一点儿,就会夹在过道里,陆云云给魏福音找了一个空着的床位,把盆放到床底下,转身从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开心的说:“走,咱们去食堂吃饭去。” 食堂是学校里除了教学楼第二大的建筑物了,魏福音站在食堂门口,看着里面人山人海,顿时有些发懵,她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全校三千多人,人头攒动,齐聚一堂,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饭盒,铁勺铁叉把饭盒边缘敲的当当作响,跟要饭似的,嘴里大声嚷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一个劲的往食堂挤。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再晚了,就没饭吃了。”说着,陆云云抓着魏福音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食堂里人山人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脚刚离开地面,另外一只脚就落了下来,魏福音发觉自己踩到别人的脚了,不好意思的连连说对不起,可是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看来踩别人脚这种事时常发生,被别人踩更是常有的事了。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陆云云身后,生怕自己被汹涌的人流冲散,陆云云把手里的饭盒高高举过头顶,一边不耐烦的说:“借过,借过。”一边使劲往人群里挤,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战绩显赫,不一会儿,魏福音和陆云云端着满满一盒米饭,在食堂角落的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们两个来的有些晚了,没抢到什么好位置。 偌大的食堂,走马观花似的,匆匆走了一群学生,又匆匆进来一群学生,魏福音茫然的看看四周,整个食堂上空嗡嗡作响,汹涌的人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紧张又充实的一天。 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右脚,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吃饭,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感觉如何。”陆云云又打开了话匣子。 “还好吧。”魏福音觉得既然天命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不好还能怎样呢,认命吧。 “还好就行。”陆云云咧嘴一笑,“我刚住校那会儿,哭了一个星期。” 魏福音结结巴巴的说:“是吗。” 陆云云对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了起来:“慢慢就好了,吃饭吧,吃饱了不想家。”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儿呢!”头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魏福音好奇的抬头,来人微微有点胖,皮肤黝黑,像个运动健将,话说,整个学校的学生看起来都结实的像运动员,唯独她病殃殃的垂头丧气,目前魏福音还没把自己当做这个学校的一份子。 新加入的男孩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沁湿贴在头皮上,一条一条的像包装袋上的条形码,魏福音礼貌的憋笑,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个男孩眼神飘了过来,浅浅一笑,在陆云云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你就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吧。”新加入来的男生爽朗的说。 “这是咱们班的班长,李森林,我们都叫他李forest,你不用跟他客气。”陆云云指着李森林说,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要好,光听这名字,魏福音就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有趣的人。 “我叫魏福音。”魏福音不记得这是第几遍自我介绍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李森林看着魏福音,嘴角荡漾了一把。 “班长,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我怎么没见你帮过我呢。”陆云云放下手里的筷子,挑着眉。 “助人为乐嘛。”李森林呵呵一笑,这个解释似乎不大令人信服,陆云云没好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谢谢。”魏福音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有些难为情。 陆云云摆了摆手,没把李森林放在眼里,回头对魏福音道: “你不用理他,看他鼠头鼠脑的样子,就知道没安好心。” 李森林立马从椅子上跳起,对这个不高的评价颇为不满,道:“你少诬陷好人,在新同学面前就不会说点好话,咱们班好不容易转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同学,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他们两个争锋相对,像一对活宝,魏福音听的津津有味,话锋一转,转到自己头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哈哈,哪里好看了……哈哈,过奖过奖……”继续尴尬的低头,一勺一勺的把饭送进嘴里。 看来,她已经成了全班同学关注的对象,虽然她一点也不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可是无疑,她是班里的新宠了,今天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她了,全班七十六个人,七十六双眼睛,一人一道光射过来,她就要被射穿了。 魏福音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的想:自己要怎样才能安全度过这个“新手期”。 第9章 李forest 9李forest 接下来的一天,过的虽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魏福音除了不太习惯早起,下课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教室,走到了隔壁班,也没什么大错了,她从三年级十一班走出来,引起哄堂大笑,硬着头皮从容的走进三年级十班。 度过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天,魏福音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渡劫一般,好在她安然无恙,晚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家她跟妹妹两人挤一张床就已经让她苦恼了,在这里,宿舍里的铁架子床并成一排,全班三十多个女生睡通铺,她还要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脱衣服,宿舍里闷的像个大蒸笼,从窗户里冒出一股凉风。 好在,一天天情况在好转,魏福音基本摸清了学校的情况,每天六点打起床铃,半个小时晨跑,半个小时晨读,七点半上第一节课,晚自习上到九点。 课间十分钟,李森林从教室另一头走过来 ,跟魏福音前面的男生打了声招呼,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怎么样,习惯了吗。”李森林满脸微笑,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搭在魏福音的桌面上。 怎么会习惯,上个厕所回来都找不到教室了,一个年级居然有十三个班,这已经让她惊讶不已了,而且每个班七八十人,要知道,她天津的学校九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只有二十几个学生,整个学校,小学部加上初中部不到五百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家伙,光一个年级就十三个班,每个班里七八十人,大概算了算,整个学校三千多人,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人,全校学生同时跳起,整栋大楼恐怕就能震塌了,魏福音觉得自己应该喝口酒压压惊。 “还好,还好。”魏福音胡乱的点头。 “你家住在天津,那你回来上学干嘛?”李森林好奇的问,他热情的过了头。 “她没有天津户口,在天津上不了高中,所以就回来了。”陆云云都替她回答了。 李森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天津是不是离北京很近,你去过北京吗,我还没去过北京呢,除了驿城,我哪都没去过,连河南省都没有出过。”李森林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对于他没有去过北京,也没有出过河南省一事,魏福音觉得自己爱莫能助。 “其实我也没去过北京。”魏福音说道。 “天津离海很近,你见过大海吗?”李森林不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吗。 “你有完没完,滚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推了他一把,李森林也不恼,伸手也推了他一下,那男生吃了一惊,没做好准备,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待他重新坐好,狠狠的剜了李森林一眼,李森林腆着脸给他赔不是。 魏福音好奇的看着座位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因为背对着她,没看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一头蓬松的卷发和一个结实的后背,衣服上全是褶子,魏福音猜想他洗完衣服以后肯定没有把衣服抚平,之所以对他格外关注是因为他整个上午都颓废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期间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以后还是睡觉。 地理课上,魏福音递给陆云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坐在我前面的男生叫什么名字?他怎么总是在睡觉。 陆云云侧过脸,偷偷看了看地理老师一眼,右手飞快的在魏福音递给她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坐在他后面两天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魏福音苦笑了一下,又在她写的那串字下面写:我记性不好。 陆云云看了看地理老师,谨慎的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她们两个共同谈论的对象身上,匆匆在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本来要传过来,只听,地理老师猛的咳嗽一声,慢慢的转过身来。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兆头不好,魏福音的心小小的咯噔了一下,大概地理老师发现了异常,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目光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魏福音犹如被猎人逮到的兔子,心道糟糕,担心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老师发现。 “那边的那位同学。”地理老师的手指敲了敲黑板,魏福音表面神色如常,心里七上八下:老天爷,我再也不敢了,双手紧握成拳。 “那边睡觉的那位男同学。” 闻言,魏福音一怔,总算松口气,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了。 “醒醒。”陆云云身体前倾,把手里的书卷成筒状,使劲的捅了捅魏福音座位前面那个抱头睡的正香的男生,“醒醒,老师叫你呢!”陆云云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男生感觉到后背刺痛,睡眼惺忪的直起身子,右手往乱糟糟的头发里一阵乱抓,魏福音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心里对这个替她顶罪的好汉感恩戴德。 “这位同学,我的课就这么催眠吗?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地理老师温和的问。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男生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地理老师见他不知悔改,大声道:“你把我刚才讲的内容重复一遍。” 男生抬头,面向黑板,双手背在身后,从容不迫的把地理老师讲的内容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魏福音低头翻书,大吃一惊,他竟然把课本背了下来。 “嗯,坐下吧。”地理老师弯起两边的嘴角,露齿一笑,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承诺道:“谁要是像这位同学一样,可以把整本书背下来,以后上我的课就可以睡觉。” 全班同学一片唏嘘,纷纷摇头。 “如果不能背下来,那就好好听课,明年中考,除了语数外,肯定会在地理和历史两科中选一科考,今年中考考的是历史,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年该考地理了,还希望大家把地理重视起来。” “我地理学的不好。”下课铃还没结束,李森林就连蹦带跳的坐到魏福音前面,跟刚才课堂上睡觉的男生共挤一张一个人坐都嫌小的凳子上,魏福音有些苦恼,她对太过热情的男生没什么经验,李森林跑来的次数太勤了。 “我地理也不好。”魏福音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她这句话不是谦虚,在天津她几乎没怎么学过地理,学校对地理历史不怎么重视,期末考试,老师就会把重点划出来让他们照着背,考试的时候连选项都不变。 李森林后背靠着墙,也不管那个男生愿不愿意,殷勤的搂着他的肩膀,双手硬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下面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咱们班的文曲星下凡,赵三火。” 魏福音皱了皱眉,这个名字着实古怪。 李森林笑眯眯补充道:“赵焱,我们都叫他赵三火。” 李森林笑容满面的说:“我告诉你,他可是全校公认的天才,就算他一个月不来上课,期末考试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 魏福音心想,你怎么知道他一个月不来上课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难不成他经常逃课。 赵焱轻咳一声,给了李森林一个白眼,嫌他多事。 李森林没有眼力见的莞尔一笑,对魏福音道:“真的,我没骗你。” 是不是文曲星下凡还有待商榷,不过他刚才把地理书上的内容背下来,魏福音已经默默佩服了。 李森林拍拍赵焱的肩膀,似乎也想沾沾他的仙气,赵焱把李森林搭在他肩上的手拿开,又软软的趴在桌子上。 “别睡了。”李森林固执的把他摇醒。 “你烦不烦啊。”赵焱揉揉眼睛,有些恼火。 李森林乐在其中,左手托着赵焱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好让魏福音看个清楚,魏福音忍俊不禁。 或许是正处在青春期,赵焱满脸的青春痘,男孩本来就不爱保养,有些地方青春痘没了,留下了片痘印和痘坑,好在他五官立体,并不影响整体的颜值,但终归算不上好看。 李森林笑嘻嘻的道:“看到这张脸,你有没有想到一本名著。” 魏福音饶有兴趣,洗耳恭听。 “《百年孤独》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 魏福音尴尬的瞅瞅李森林,又瞅瞅赵焱,赵焱一把推开李森林,满脸通红。 “滚一边去。”赵焱用胳膊肘狠狠的顶了李森林一下,李森林吃痛的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在聊什么呢?”陆云云从厕所回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哭,一个笑,一个趴在桌子上,刚刚错过了什么精彩节目。 “跟你说,你也不懂。”李森林甩了一句话,揉揉胸口,从赵焱的座位上离开。 又是一天。 清晨, 六点十分,铃声大作。 魏福音怒火中烧,抓过床单蒙在头上,心想:让我再多睡一分钟吧。 铃声“叮铃铃”直响,像催命似的,寝室里的女生嗖的一下掀开被子,训练有素,穿好衣服,有条不紊的洗脸刷牙,睡在上铺的女孩顺着梯子爬下来,半蹲在地上系鞋带。 魏福音闭着眼睛,直愣愣的从床上坐起身,右手手指掏了掏耳朵,起床铃声把她的耳朵快震聋了。 “我简直要疯了,要疯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生觉啊。”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了,天天六点十分起床,晚自习上到九点,你大爷的,学习也没这个学法,这谁抗的住啊。 “快点,要迟到了。”陆云云一手端着漱口杯,一手刷牙,含糊不清的说。 魏福音飞快的下床,穿好鞋,三下两下梳了梳头发,没时间照镜子了,抓起外套冲出宿舍楼。 虽然寝室里都是女生,又是同班同学,魏福音还是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 “大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陆云云每天晚上脱的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寝室狭长的过道里招摇过市,还怂恿魏福音跟她一样也脱个精光,魏福音心中大骇,使劲摇头,打死不脱,虽然她身材平平,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也太那个了吧。 陆云云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女生,怕什么,谁没见过谁呀,脱掉衣服还不都是一样,不用不好意思。”魏福音尴尬一笑,和衣而睡。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冰凉的露水,太阳已经升到墙檐上了。 魏福音右手搭在眉梢,眯起眼睛,这么早起床的,除了树上的鸟儿,就是初三的学生了。 操场上人山人海,每个班整整齐齐的排列好方队,魏福音迷迷糊糊的站到女生队伍里去,跑步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围着操场一圈下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给她张床就能栽倒在上面。 随着一声令下,全体学生围着偌大的操场浩浩荡荡飞奔起来,操场十分原始,天津的学校大部分都是塑胶跑道了,最差的也在操场上铺了一层沥青,说这里的操场原始是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铺,光秃秃的黄土地,跑起步来,后面扬起一阵尘土。 魏福音想:初一,初二还有初三的学生,早已习惯了学校军事化的管理模式,每个时间该干什么事,都安排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上厕所都有条不紊,跑步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跟她一样哈欠连天,萎靡不振,他们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女生还好一些,穿戴整齐,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男生就不同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穿着随心所欲,有的直接穿拖鞋就来了。 魏福音跟在女生队伍后面,累的气喘吁吁,咬着牙,闷闷的想:他们也跟我一样不愿早起,这是什么破学校啊,在天津上学七点才起床,这里的学生真是没骨气,面对惨无人道的待遇,都不知道团结起来反抗压迫。 第10章 迟到王!赵焱 10迟到王!赵焱 从操场上跑完步回来,魏福音气喘吁吁的趴在桌面上,累的不行,一天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同学们从桌子上摞起的一大堆吓死人的书中抽出一本书,公鸭嗓子一般“哇啦哇啦”的读起来。 “你不困吗?”魏福音趴在桌面上问道。 “不困。”陆云云摇摇头。 “咱们学校每天都要晨跑?” “是啊。” “啊!不是吧……”魏福音惨叫一声,预备卷铺盖走人。 不一会儿,整栋教学大楼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陆云云精神十足,从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的书籍中抽出一本英语书,翻到最后面有英语单词的几页,大声的朗读起来。 晨读是个好习惯,睡眠不足就不太好了,原来他们不是不反抗,而是压跟就不明白为何要反抗,魏福音觉得自己才是这所学校的异类。 还有一个异类,赵焱。 如果说魏福音早起,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敢造次,那么赵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恃无恐。 他每天都是早自习快要结束了,才迷迷瞪瞪的走进教室,韩彬朋每天六点半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气势汹汹的恭候那些早自习晚到的学生。 赵焱一脸懵的站在门外,后背贴墙靠着,韩彬朋斜睨了他一眼,抱臂走过去,道:“为什么不来上早自习!” “我起不来。”赵焱回答的甚是从容,如果有一束花,魏福音都要捧着给他送上去了。 韩彬朋站在讲台上,也没比赵焱高出多少,赵焱的鸡窝头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别人都起得来,怎么就你起不来。”韩彬朋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赵焱打量一遍,显然是刚睡醒的状态,他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走廊里有四个男生鬼鬼祟祟的从教室后门路过,他们本来是想趁韩彬朋不注意,偷偷摸摸的从教室后门溜进来,不幸的是今天逮个正着。 韩彬朋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喝道:“都给我过来!” 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到教室门口,和赵焱老老实实的并排站在一起。 “不上早自习,不上早自习。”韩彬朋大步向前迈去,顺手抄起前排座位学生的书,劈头盖脸的朝他们四人的头顶砸了过去,一人一下,不偏不倚,四人一声不吭的站在走廊上,韩彬朋手里的书扬到赵焱头顶上的时候,突然刹住了,看到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恨铁不成钢,怒吼了一句:“都回到座位上去吧!” 众人心惊肉跳,等待韩彬朋大爆发,谁知炸弹扔出去了,却是个哑炮,面面相觑,魏福音噎了一下,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韩彬朋可是连赵焱一根头发都没动。 五个人听到指令,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那四个挨打的男生拐进靠门窗的过道,走到教室最后两排的位子上坐好,装模作样的拿本书,立在眼前,赵焱走上讲台,从韩彬朋身后绕过时,韩彬朋大声说道:“记得明天来上早自习。” “我尽量吧。”赵焱轻飘飘的说。 太帅了,简直太帅了,魏福音在心里给他默默鼓掌,韩彬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无奈的摇头。 之前魏福音对李森林说的话还将信将疑,那么今天就是铁板钉钉了,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原来成绩好,到哪里都是学生的免死金牌。 学校星期六上午放假,星期天还要来上晚自习,对于放个假都要打个折扣,魏福音还是服气的。 客运站有些年头了,水泥路面被车轮碾压,留下深深的凹槽,昨天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凹槽里积成水洼,魏福音踮起脚尖,小心的避开车轮溅起的泥浆。 公交车横七竖八的停在路边,魏福音像老鼠一样的见缝插针,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自己的目标,脚下的水泥路面几乎被撵的粉碎,东少一块西少一块,像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街道两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 魏福音探着脑袋,找五路公交车,路边推着三轮车的小摊贩,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姑娘,每天车站人来人往,难得见到穿着朴素,眉清目秀的姑娘。 “妞妞,买瓶水吧!” 魏福音站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我不渴。”魏福音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见她和蔼可亲,礼貌的询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五路,公交车,在哪吗?”怕老人听不清楚,她特意放慢了语速。 果不其然,老人家看着她,一团和气,笑问:“妞妞,你说什么啊?” 这是什么称呼,魏福音在心里琢磨,又问了一遍:“老奶奶,您知道五路汽车在哪吗?” 老妇人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虽然没帮上忙,魏福音还是买了瓶矿泉水,做为回报。 汽车站还没学校的操场一半大,却是个热闹的地界,周六上午,县城里所有的住校生似乎都赶过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四周大大小小的摊位生意兴隆,有的学生提着大包小包,往人群里挤,能不能早点坐上车,靠的是见缝插针的本领。 “妞妞,去哪啊?”站在车旁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堆笑。 这都是什么称呼,我都多大了还叫“妞妞。”魏福音皱皱眉头,抬眼看到车窗挡板的牌子上写了一个“二”,冲那位拉客的售票员摇摇头,道:“我坐五路公交车。” 她在泥泞的汽车站里找了三圈,才看到五路汽车斜斜的停靠在矮墙边,周围挤满了灰头土脸,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 “快……快上车,汽车就要出发了。”站在车门边的售票员亲切的迎上来,魏福音乖乖的跟了上去。 汽车跟车站一样历史悠久,踏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刚走到第三级台阶,魏福音转身就要下车,车里塞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见有人上车,里面的乘客都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无声的说:怎么还上来人,已经坐不下了。 售票员堵在门口,大声道:“车一会儿就开了,车站里只有这一辆回岳王庙的车了,其他的车都去学校接学生去了,下一辆,至少要等到中午了。” 魏福音乖乖的站在车厢里,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前面的栏杆,心道:听人劝吃饱饭。 过了十分钟,有人不耐烦了,问:“师傅,什么时候开车啊?” “再等一会儿。”售票员头也不回的说。 尽管这句话是她二十分钟前说的了,车里的学生摩肩擦踵,售票员还是一个劲的往里面拉人。 第11章 不是多音字吧 11不是多音字吧 从县城回农村的汽车都是私人承包的,拉的人越多越好,尽管汽车车皮上写着荷载十七人,可是略微数了数车里至少有三十七人,学生大多数又瘦又小,像魏福音这样的就更不占什么空间了,除了司机的位置上没有人坐,其他地方都挤的满满当当,魏福音心想,如果允许的话他们恨不得车顶上也能坐人。 “还要等多久啊,我都等半个小时了。”声音从车厢后面飘来,看来大家等的焦急,心情都不太好。 “是啊,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走。”车厢里清一色的学生,学生单纯礼貌,最好对付,售票员料定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朗声道:“我也想早点走啊,你们没看见司机还没来吗,今天学校放假,司机都去一高二高接学生了,一会儿就回来。” 售票员身材娇小,声音极其响亮,听完她的解释,车里的学生也都没脾气了,只好继续等着。 魏福音在车里站的久了,来到下面活动活动筋骨,有人探出车窗扭过头来看她,魏福音觉得那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走过来,一看就是司机的模样,魏福音飞快的跳上车。 那位浓妆艳抹的售票员虽然一身的铜臭味,可是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魏福音观察了半天,一辆去岳王庙的车都没有进站,每逢周六周日,都是学生回家离校的高峰期,住校的学生每星期要回家一趟,所以车辆紧张,几乎整个县城的车都出动接学生了,毕竟这么多学生,可是他们的大客户。 司机上车前,狠狠的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把,烟头往地上随手一甩,“砰”的一声关好车门。 这段日子,魏福音总结了一条经验,当有人对你说“等一会儿”的时候,那就有的等了,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所以一定要耐着性子。 或许觉得让大家等的太久了,司机的动作干脆利落,发动机轰隆隆直响,一脚油门,汽车一口气跑出车站,一路颠簸,魏福音紧紧的搂着车门旁竖着的栏杆,手指骚了骚脸颊,欲言又止。 汽车拐了个弯,驶出县城,看着窗外一排排树木,魏福音噎了一下。 最后,她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小声的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到‘王,阁,村,委’路口停一下行吗?” 考虑到司机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她说话时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发音吐字清晰些,一字一顿的说。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仿佛觉得她是从外星球来的一样,眼中写满疑狐。 魏福音发现自己一开口,周围人群齐刷刷的把头扭了过来。 连司机也笑了,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道:“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说话还挺洋气。” 魏福音红着脸,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司机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大概猜到了她肯定是问路的,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啊?” “王阁村委。”魏福音觉得他虽然嘲笑她,但没有什么恶意,她大人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自己还有事相求。 “你不是咱们老家人吧。”司机过扭头来,打量着她,车里的其他人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屑,仿佛她是故意洋腔洋调,想要引起旁人注意似的,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我就是咱们老家人。”魏福音涨得满脸通红。 “咱们老家人可不这样说话。”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来龙去脉给他讲一遍吧,魏福音窘迫的低下头,小声的说:“我刚回老家不久,还不怎么认识路。” 她小声的解释道,希望车里的人不要看她的笑话了。 这是事实,魏付海带着她在几个村子之间走了一遍,让她熟悉路况,告诉她该怎么走,魏付海对农村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爷爷家种的十几亩地分布在哪都清清楚楚,可是对她来说,记农村的路,比背文言文还难,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模样,连通往村里的小路都一样,魏付海告诉她从县城回家路过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 魏福音紧盯窗外,探着脑袋,找那座石桥。 不过,魏付海显然高估了她的自理能力,她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找到魏付海说的那做石桥。 她可不敢再向司机问路了,免得又出洋相,半晌,那司机似乎突然想起了她,又问:“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王阁村委。”魏福音低声道。 “哪啊?”胖司机摇头晃脑的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年了,还没听说过王阁村委。”说完,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魏福音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本来就有点晕车,又让司机当乐子调侃一番,心中闷闷不乐。 只得把话憋了回去,不问了。 “到前面的那个路口停车。”热闹看完了,坐在后面的人,举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挤到车门前,两秒后,汽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售票员接过他手里的钱,让出一条道。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汽车在九曲十八弯的柏油马路上,行驶的还算平稳,见车厢里的学生走了大半,魏福音心中焦急起来,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家了。 车窗外,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速掠过,树林后面有一排排破败的房屋,有些房子因为常年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之中,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有些大概无人居住,长久失修,屋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一路上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魏福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眼见车里的人越来越少,司机又注意到她了,略带调侃的语气道:“你再不下车,我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 “我真的是要到王阁村委,我爷爷家。”魏福音急得直跺脚,自己都快失去耐心了,明明是王阁村啊,不会记错的,户口簿上是这么写的。 “还是没听懂你说的是什么。”胖司机摇摇头,爱莫能助,大概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道目的地的乘客。 汽车一路疾行,魏福音急的快掉眼泪。 “她说她到王‘尬’村。”一个天使般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来,魏福音扭头,看见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的男孩。 “哦”司机点点头,恍然大悟,嘴里咕哝道:“原来是王‘尬’村啊,王‘尬’就王‘尬’,还王‘阁’村,我说我怎么没听过。” 车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学生戚戚的笑了起来。 那个字念“尬”吗,魏福音皱皱眉头,我怎么不知道“阁”还是个多音字?很想对司机说:您不要嘲笑我了,您自己吐字不清,还好意思嘲笑我? 待魏福音回过神来,后面的男孩瞅了她一眼,又把头别向窗外,虽然他替自己解了围,可是也看了她一路笑话。 第9章 李forest 9李forest 接下来的一天,过的虽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魏福音除了不太习惯早起,下课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教室,走到了隔壁班,也没什么大错了,她从三年级十一班走出来,引起哄堂大笑,硬着头皮从容的走进三年级十班。 度过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天,魏福音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渡劫一般,好在她安然无恙,晚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家她跟妹妹两人挤一张床就已经让她苦恼了,在这里,宿舍里的铁架子床并成一排,全班三十多个女生睡通铺,她还要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脱衣服,宿舍里闷的像个大蒸笼,从窗户里冒出一股凉风。 好在,一天天情况在好转,魏福音基本摸清了学校的情况,每天六点打起床铃,半个小时晨跑,半个小时晨读,七点半上第一节课,晚自习上到九点。 课间十分钟,李森林从教室另一头走过来 ,跟魏福音前面的男生打了声招呼,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怎么样,习惯了吗。”李森林满脸微笑,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搭在魏福音的桌面上。 怎么会习惯,上个厕所回来都找不到教室了,一个年级居然有十三个班,这已经让她惊讶不已了,而且每个班七八十人,要知道,她天津的学校九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只有二十几个学生,整个学校,小学部加上初中部不到五百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家伙,光一个年级就十三个班,每个班里七八十人,大概算了算,整个学校三千多人,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人,全校学生同时跳起,整栋大楼恐怕就能震塌了,魏福音觉得自己应该喝口酒压压惊。 “还好,还好。”魏福音胡乱的点头。 “你家住在天津,那你回来上学干嘛?”李森林好奇的问,他热情的过了头。 “她没有天津户口,在天津上不了高中,所以就回来了。”陆云云都替她回答了。 李森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天津是不是离北京很近,你去过北京吗,我还没去过北京呢,除了驿城,我哪都没去过,连河南省都没有出过。”李森林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对于他没有去过北京,也没有出过河南省一事,魏福音觉得自己爱莫能助。 “其实我也没去过北京。”魏福音说道。 “天津离海很近,你见过大海吗?”李森林不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吗。 “你有完没完,滚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推了他一把,李森林也不恼,伸手也推了他一下,那男生吃了一惊,没做好准备,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待他重新坐好,狠狠的剜了李森林一眼,李森林腆着脸给他赔不是。 魏福音好奇的看着座位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因为背对着她,没看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一头蓬松的卷发和一个结实的后背,衣服上全是褶子,魏福音猜想他洗完衣服以后肯定没有把衣服抚平,之所以对他格外关注是因为他整个上午都颓废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期间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以后还是睡觉。 地理课上,魏福音递给陆云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坐在我前面的男生叫什么名字?他怎么总是在睡觉。 陆云云侧过脸,偷偷看了看地理老师一眼,右手飞快的在魏福音递给她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坐在他后面两天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魏福音苦笑了一下,又在她写的那串字下面写:我记性不好。 陆云云看了看地理老师,谨慎的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她们两个共同谈论的对象身上,匆匆在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本来要传过来,只听,地理老师猛的咳嗽一声,慢慢的转过身来。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兆头不好,魏福音的心小小的咯噔了一下,大概地理老师发现了异常,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目光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魏福音犹如被猎人逮到的兔子,心道糟糕,担心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老师发现。 “那边的那位同学。”地理老师的手指敲了敲黑板,魏福音表面神色如常,心里七上八下:老天爷,我再也不敢了,双手紧握成拳。 “那边睡觉的那位男同学。” 闻言,魏福音一怔,总算松口气,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了。 “醒醒。”陆云云身体前倾,把手里的书卷成筒状,使劲的捅了捅魏福音座位前面那个抱头睡的正香的男生,“醒醒,老师叫你呢!”陆云云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男生感觉到后背刺痛,睡眼惺忪的直起身子,右手往乱糟糟的头发里一阵乱抓,魏福音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心里对这个替她顶罪的好汉感恩戴德。 “这位同学,我的课就这么催眠吗?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地理老师温和的问。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男生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地理老师见他不知悔改,大声道:“你把我刚才讲的内容重复一遍。” 男生抬头,面向黑板,双手背在身后,从容不迫的把地理老师讲的内容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魏福音低头翻书,大吃一惊,他竟然把课本背了下来。 “嗯,坐下吧。”地理老师弯起两边的嘴角,露齿一笑,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承诺道:“谁要是像这位同学一样,可以把整本书背下来,以后上我的课就可以睡觉。” 全班同学一片唏嘘,纷纷摇头。 “如果不能背下来,那就好好听课,明年中考,除了语数外,肯定会在地理和历史两科中选一科考,今年中考考的是历史,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年该考地理了,还希望大家把地理重视起来。” “我地理学的不好。”下课铃还没结束,李森林就连蹦带跳的坐到魏福音前面,跟刚才课堂上睡觉的男生共挤一张一个人坐都嫌小的凳子上,魏福音有些苦恼,她对太过热情的男生没什么经验,李森林跑来的次数太勤了。 “我地理也不好。”魏福音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她这句话不是谦虚,在天津她几乎没怎么学过地理,学校对地理历史不怎么重视,期末考试,老师就会把重点划出来让他们照着背,考试的时候连选项都不变。 李森林后背靠着墙,也不管那个男生愿不愿意,殷勤的搂着他的肩膀,双手硬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下面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咱们班的文曲星下凡,赵三火。” 魏福音皱了皱眉,这个名字着实古怪。 李森林笑眯眯补充道:“赵焱,我们都叫他赵三火。” 李森林笑容满面的说:“我告诉你,他可是全校公认的天才,就算他一个月不来上课,期末考试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 魏福音心想,你怎么知道他一个月不来上课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难不成他经常逃课。 赵焱轻咳一声,给了李森林一个白眼,嫌他多事。 李森林没有眼力见的莞尔一笑,对魏福音道:“真的,我没骗你。” 是不是文曲星下凡还有待商榷,不过他刚才把地理书上的内容背下来,魏福音已经默默佩服了。 李森林拍拍赵焱的肩膀,似乎也想沾沾他的仙气,赵焱把李森林搭在他肩上的手拿开,又软软的趴在桌子上。 “别睡了。”李森林固执的把他摇醒。 “你烦不烦啊。”赵焱揉揉眼睛,有些恼火。 李森林乐在其中,左手托着赵焱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好让魏福音看个清楚,魏福音忍俊不禁。 第10章 百年孤独 10百年孤独 或许是正处在青春期,赵焱满脸的青春痘,男孩本来就不爱保养,有些地方青春痘没了,留下了片痘印和痘坑,好在他五官立体,并不影响整体的颜值,但终归算不上好看。 李森林笑嘻嘻的道:“看到这张脸,你有没有想到一本名著。” 魏福音饶有兴趣,洗耳恭听。 “《百年孤独》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 魏福音尴尬的瞅瞅李森林,又瞅瞅赵焱,赵焱一把推开李森林,满脸通红。 “滚一边去。”赵焱用胳膊肘狠狠的顶了李森林一下,李森林吃痛的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在聊什么呢?”陆云云从厕所回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哭,一个笑,一个趴在桌子上,刚刚错过了什么精彩节目。 “跟你说,你也不懂。”李森林甩了一句话,揉揉胸口,从赵焱的座位上离开。 又是一天。 清晨, 六点十分,铃声大作。 魏福音怒火中烧,抓过床单蒙在头上,心想:让我再多睡一分钟吧。 铃声“叮铃铃”直响,像催命似的,寝室里的女生嗖的一下掀开被子,训练有素,穿好衣服,有条不紊的洗脸刷牙,睡在上铺的女孩顺着梯子爬下来,半蹲在地上系鞋带。 魏福音闭着眼睛,直愣愣的从床上坐起身,右手手指掏了掏耳朵,起床铃声把她的耳朵快震聋了。 “我简直要疯了,要疯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生觉啊。”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了,天天六点十分起床,晚自习上到九点,你大爷的,学习也没这个学法,这谁抗的住啊。 “快点,要迟到了。”陆云云一手端着漱口杯,一手刷牙,含糊不清的说。 魏福音飞快的下床,穿好鞋,三下两下梳了梳头发,没时间照镜子了,抓起外套冲出宿舍楼。 虽然寝室里都是女生,又是同班同学,魏福音还是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 “大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陆云云每天晚上脱的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寝室狭长的过道里招摇过市,还怂恿魏福音跟她一样也脱个精光,魏福音心中大骇,使劲摇头,打死不脱,虽然她身材平平,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也太那个了吧。 陆云云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女生,怕什么,谁没见过谁呀,脱掉衣服还不都是一样,不用不好意思。”魏福音尴尬一笑,和衣而睡。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冰凉的露水,太阳已经升到墙檐上了。 魏福音右手搭在眉梢,眯起眼睛,这么早起床的,除了树上的鸟儿,就是初三的学生了。 操场上人山人海,每个班整整齐齐的排列好方队,魏福音迷迷糊糊的站到女生队伍里去,跑步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围着操场一圈下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给她张床就能栽倒在上面。 随着一声令下,全体学生围着偌大的操场浩浩荡荡飞奔起来,操场十分原始,天津的学校大部分都是塑胶跑道了,最差的也在操场上铺了一层沥青,说这里的操场原始是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铺,光秃秃的黄土地,跑起步来,后面扬起一阵尘土。 魏福音想:初一,初二还有初三的学生,早已习惯了学校军事化的管理模式,每个时间该干什么事,都安排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上厕所都有条不紊,跑步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跟她一样哈欠连天,萎靡不振,他们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女生还好一些,穿戴整齐,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男生就不同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穿着随心所欲,有的直接穿拖鞋就来了。 魏福音跟在女生队伍后面,累的气喘吁吁,咬着牙,闷闷的想:他们也跟我一样不愿早起,这是什么破学校啊,在天津上学七点才起床,这里的学生真是没骨气,面对惨无人道的待遇,都不知道团结起来反抗压迫。 第11章 迟到王!赵焱 11迟到王!赵焱 从操场上跑完步回来,魏福音气喘吁吁的趴在桌面上,累的不行,一天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同学们从桌子上摞起的一大堆吓死人的书中抽出一本书,公鸭嗓子一般“哇啦哇啦”的读起来。 “你不困吗?”魏福音趴在桌面上问道。 “不困。”陆云云摇摇头。 “咱们学校每天都要晨跑?” “是啊。” “啊!不是吧……”魏福音惨叫一声,预备卷铺盖走人。 不一会儿,整栋教学大楼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陆云云精神十足,从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的书籍中抽出一本英语书,翻到最后面有英语单词的几页,大声的朗读起来。 晨读是个好习惯,睡眠不足就不太好了,原来他们不是不反抗,而是压跟就不明白为何要反抗,魏福音觉得自己才是这所学校的异类。 还有一个异类,赵焱。 如果说魏福音早起,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敢造次,那么赵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恃无恐。 他每天都是早自习快要结束了,才迷迷瞪瞪的走进教室,韩彬朋每天六点半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气势汹汹的恭候那些早自习晚到的学生。 赵焱一脸懵的站在门外,后背贴墙靠着,韩彬朋斜睨了他一眼,抱臂走过去,道:“为什么不来上早自习!” “我起不来。”赵焱回答的甚是从容,如果有一束花,魏福音都要捧着给他送上去了。 韩彬朋站在讲台上,也没比赵焱高出多少,赵焱的鸡窝头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别人都起得来,怎么就你起不来。”韩彬朋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赵焱打量一遍,显然是刚睡醒的状态,他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走廊里有四个男生鬼鬼祟祟的从教室后门路过,他们本来是想趁韩彬朋不注意,偷偷摸摸的从教室后门溜进来,不幸的是今天逮个正着。 韩彬朋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喝道:“都给我过来!” 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到教室门口,和赵焱老老实实的并排站在一起。 “不上早自习,不上早自习。”韩彬朋大步向前迈去,顺手抄起前排座位学生的书,劈头盖脸的朝他们四人的头顶砸了过去,一人一下,不偏不倚,四人一声不吭的站在走廊上,韩彬朋手里的书扬到赵焱头顶上的时候,突然刹住了,看到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恨铁不成钢,怒吼了一句:“都回到座位上去吧!” 众人心惊肉跳,等待韩彬朋大爆发,谁知炸弹扔出去了,却是个哑炮,面面相觑,魏福音噎了一下,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韩彬朋可是连赵焱一根头发都没动。 五个人听到指令,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那四个挨打的男生拐进靠门窗的过道,走到教室最后两排的位子上坐好,装模作样的拿本书,立在眼前,赵焱走上讲台,从韩彬朋身后绕过时,韩彬朋大声说道:“记得明天来上早自习。” “我尽量吧。”赵焱轻飘飘的说。 太帅了,简直太帅了,魏福音在心里给他默默鼓掌,韩彬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无奈的摇头。 之前魏福音对李森林说的话还将信将疑,那么今天就是铁板钉钉了,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原来成绩好,到哪里都是学生的免死金牌。 学校星期六上午放假,星期天还要来上晚自习,对于放个假都要打个折扣,魏福音还是服气的。 客运站有些年头了,水泥路面被车轮碾压,留下深深的凹槽,昨天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凹槽里积成水洼,魏福音踮起脚尖,小心的避开车轮溅起的泥浆。 公交车横七竖八的停在路边,魏福音像老鼠一样的见缝插针,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自己的目标,脚下的水泥路面几乎被撵的粉碎,东少一块西少一块,像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街道两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 魏福音探着脑袋,找五路公交车,路边推着三轮车的小摊贩,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姑娘,每天车站人来人往,难得见到穿着朴素,眉清目秀的姑娘。 “妞妞,买瓶水吧!” 魏福音站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我不渴。”魏福音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见她和蔼可亲,礼貌的询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五路,公交车,在哪吗?”怕老人听不清楚,她特意放慢了语速。 果不其然,老人家看着她,一团和气,笑问:“妞妞,你说什么啊?” 这是什么称呼,魏福音在心里琢磨,又问了一遍:“老奶奶,您知道五路汽车在哪吗?” 老妇人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虽然没帮上忙,魏福音还是买了瓶矿泉水,做为回报。 汽车站还没学校的操场一半大,却是个热闹的地界,周六上午,县城里所有的住校生似乎都赶过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四周大大小小的摊位生意兴隆,有的学生提着大包小包,往人群里挤,能不能早点坐上车,靠的是见缝插针的本领。 “妞妞,去哪啊?”站在车旁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堆笑。 这都是什么称呼,我都多大了还叫“妞妞。”魏福音皱皱眉头,抬眼看到车窗挡板的牌子上写了一个“二”,冲那位拉客的售票员摇摇头,道:“我坐五路公交车。” 她在泥泞的汽车站里找了三圈,才看到五路汽车斜斜的停靠在矮墙边,周围挤满了灰头土脸,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 “快……快上车,汽车就要出发了。”站在车门边的售票员亲切的迎上来,魏福音乖乖的跟了上去。 汽车跟车站一样历史悠久,踏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刚走到第三级台阶,魏福音转身就要下车,车里塞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见有人上车,里面的乘客都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无声的说:怎么还上来人,已经坐不下了。 售票员堵在门口,大声道:“车一会儿就开了,车站里只有这一辆回岳王庙的车了,其他的车都去学校接学生去了,下一辆,至少要等到中午了。” 魏福音乖乖的站在车厢里,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前面的栏杆,心道:听人劝吃饱饭。 过了十分钟,有人不耐烦了,问:“师傅,什么时候开车啊?” “再等一会儿。”售票员头也不回的说。 尽管这句话是她二十分钟前说的了,车里的学生摩肩擦踵,售票员还是一个劲的往里面拉人。 第12章 不是多音字吧 12不是多音字吧 从县城回农村的汽车都是私人承包的,拉的人越多越好,尽管汽车车皮上写着荷载十七人,可是略微数了数车里至少有三十七人,学生大多数又瘦又小,像魏福音这样的就更不占什么空间了,除了司机的位置上没有人坐,其他地方都挤的满满当当,魏福音心想,如果允许的话他们恨不得车顶上也能坐人。 “还要等多久啊,我都等半个小时了。”声音从车厢后面飘来,看来大家等的焦急,心情都不太好。 “是啊,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走。”车厢里清一色的学生,学生单纯礼貌,最好对付,售票员料定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朗声道:“我也想早点走啊,你们没看见司机还没来吗,今天学校放假,司机都去一高二高接学生了,一会儿就回来。” 售票员身材娇小,声音极其响亮,听完她的解释,车里的学生也都没脾气了,只好继续等着。 魏福音在车里站的久了,来到下面活动活动筋骨,有人探出车窗扭过头来看她,魏福音觉得那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走过来,一看就是司机的模样,魏福音飞快的跳上车。 那位浓妆艳抹的售票员虽然一身的铜臭味,可是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魏福音观察了半天,一辆去岳王庙的车都没有进站,每逢周六周日,都是学生回家离校的高峰期,住校的学生每星期要回家一趟,所以车辆紧张,几乎整个县城的车都出动接学生了,毕竟这么多学生,可是他们的大客户。 司机上车前,狠狠的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把,烟头往地上随手一甩,“砰”的一声关好车门。 这段日子,魏福音总结了一条经验,当有人对你说“等一会儿”的时候,那就有的等了,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所以一定要耐着性子。 或许觉得让大家等的太久了,司机的动作干脆利落,发动机轰隆隆直响,一脚油门,汽车一口气跑出车站,一路颠簸,魏福音紧紧的搂着车门旁竖着的栏杆,手指骚了骚脸颊,欲言又止。 汽车拐了个弯,驶出县城,看着窗外一排排树木,魏福音噎了一下。 最后,她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小声的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到‘王,阁,村,委’路口停一下行吗?” 考虑到司机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她说话时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发音吐字清晰些,一字一顿的说。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仿佛觉得她是从外星球来的一样,眼中写满疑狐。 魏福音发现自己一开口,周围人群齐刷刷的把头扭了过来。 连司机也笑了,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道:“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说话还挺洋气。” 魏福音红着脸,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司机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大概猜到了她肯定是问路的,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啊?” “王阁村委。”魏福音觉得他虽然嘲笑她,但没有什么恶意,她大人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毕竟自己还有事相求。 “你不是咱们老家人吧。”司机过扭头来,打量着她,车里的其他人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屑,仿佛她是故意洋腔洋调,想要引起旁人注意似的,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我就是咱们老家人。”魏福音涨得满脸通红。 “咱们老家人可不这样说话。”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来龙去脉给他讲一遍吧,魏福音窘迫的低下头,小声的说:“我刚回老家不久,还不怎么认识路。” 她小声的解释道,希望车里的人不要看她的笑话了。 这是事实,魏付海带着她在几个村子之间走了一遍,让她熟悉路况,告诉她该怎么走,魏付海对农村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爷爷家种的十几亩地分布在哪都清清楚楚,可是对她来说,记农村的路,比背文言文还难,村子和村子几乎一个模样,连通往村里的小路都一样,魏付海告诉她从县城回家路过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 魏福音紧盯窗外,探着脑袋,找那座石桥。 不过,魏付海显然高估了她的自理能力,她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找到魏付海说的那做石桥。 她可不敢再向司机问路了,免得又出洋相,半晌,那司机似乎突然想起了她,又问:“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王阁村委。”魏福音低声道。 “哪啊?”胖司机摇头晃脑的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年了,还没听说过王阁村委。”说完,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魏福音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本来就有点晕车,又让司机当乐子调侃一番,心中闷闷不乐。 只得把话憋了回去,不问了。 “到前面的那个路口停车。”热闹看完了,坐在后面的人,举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挤到车门前,两秒后,汽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售票员接过他手里的钱,让出一条道。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汽车在九曲十八弯的柏油马路上,行驶的还算平稳,见车厢里的学生走了大半,魏福音心中焦急起来,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家了。 车窗外,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速掠过,树林后面有一排排破败的房屋,有些房子因为常年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之中,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有些大概无人居住,长久失修,屋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一路上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魏福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眼见车里的人越来越少,司机又注意到她了,略带调侃的语气道:“你再不下车,我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 “我真的是要到王阁村委,我爷爷家。”魏福音急得直跺脚,自己都快失去耐心了,明明是王阁村啊,不会记错的,户口簿上是这么写的。 “还是没听懂你说的是什么。”胖司机摇摇头,爱莫能助,大概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道目的地的乘客。 汽车一路疾行,魏福音急的快掉眼泪。 “她说她到王‘尬’村。”一个天使般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来,魏福音扭头,看见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的男孩。 “哦”司机点点头,恍然大悟,嘴里咕哝道:“原来是王‘尬’村啊,王‘尬’就王‘尬’,还王‘阁’村,我说我怎么没听过。” 车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学生戚戚的笑了起来。 那个字念“尬”吗,魏福音皱皱眉头,我怎么不知道“阁”还是个多音字?很想对司机说:您不要嘲笑我了,您自己吐字不清,还好意思嘲笑我? 待魏福音回过神来,后面的男孩瞅了她一眼,又把头别向窗外,虽然他替自己解了围,可是也看了她一路笑话。 第13章 不要打扰我睡觉 13不要打扰我睡觉 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晒醒,魏福音揉揉眼睛,看到寝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心道:要死了,要死了。脸都来不及洗,笨手笨脚的抓起搭在床沿上的衣服就往外冲。 赶到操场上的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围着两百米的跑道缓缓前进,魏福音远远的看见李森林朝她挥手,同时韩彬朋从对面的方向走来,魏福音浑身一哆嗦,飞快插进自己班的队形里,跟着杂乱无章的步伐跑了起来,溅起的尘土随风飞扬。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在韩彬朋的带领下,同学们跑的颇有气势,伴随着响亮的口号声,沉沉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大家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跑的更加卖力了。 脚下的地面仿佛都能砸出一道坑来,刚刚还乱七八糟的队形,瞬息之间变换过来,齐刷刷的向前奔跑,魏福音小心翼翼的跟在队伍后面,担心踩到前面女生的后脚跟,脚上踏着节拍,铿锵有力,发现同学们同时迈左脚,她激灵的换了个左脚,陆云云看她插进队伍里面,咧嘴笑了起来。 比起刚到学校那会儿,魏福音差不多已经习惯学校的军事化管理模式了,虽然早上睡不醒,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和在天津上学的时候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咱们学校是这样吗?”魏福音问。 “什么?” “只有咱们学校上早自习,晚自习吗?” “不是啊,整个县城的中学都上早晚自习。”陆云云说。 “好可怜啊。”魏福音抹了抹脸上的汗,愉快的抽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了,想想不光是自己有这般遭遇,有全县的学生陪着她,也就释然了。 “可怜什么。” “那你们一定很少看电视了。” “看什么电视?” “看动画片啊!”一提到动画片,魏福音激动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声音陡然升高了八度,激动的连连发问:“你知道吗?我之前在天津上学的时候,每天一放学,最大的乐趣就是抓起书包往家跑,你知道吗?《灌篮高手》每天下午五点半播放,我们学校五点放学,然后我们几个小孩飞快的跑回家,生怕错过时间,我每天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看见流川枫出来,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对了你认识流川枫吗?” 魏福音一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陆云云摇了摇头,对魏福音的话题不感兴趣,一脸惊愕的看着她,心道:谁说这个姑娘内向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魏福音本来很期待她能问一句“流川枫是谁”,然后她再继续兴奋的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陆云云都不为所动,顿时有些失望。 陆云云很想问她“那个叫‘流川枫’的是你什么人,看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又觉得还是不要打探旁人的隐私,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从小学一年级就住校了,我爸妈在外面打工,没时间管我,我几乎不怎么看电视。” 魏福音拍拍她的后背,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完全没考虑到陆云云的感受,父母不在身边的滋味不好受,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真了不起,你看你多坚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不像我,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在家的时候我连衣服都没有洗过。” 陆云云咧嘴一笑,对她的夸奖很受用,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一切过得都还算顺利,不过有一点小插曲,在语文课上。 语文老师用手扶了扶眼镜框,目光在教室里寻找一圈,道:“听说咱们班来了一位普通话讲的特别标准的同学,是哪位啊,请站起来。” 魏福音一怔,莫不会说的是我吧,把头垂的低低的似乎想隐藏自己,等了几秒钟,见没人起来,她皱皱眉头,好像说的还真是自己,这事怎么都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了,这给她找麻烦的普通话。 陆云云扭头,抛给她一张笑脸,仿佛自己的同桌出尽风头,她脸上也有光似的。 “是哪位同学啊。” 魏福音瞬间明白了,语文老师怎么也跟班里的同学一样爱凑热闹啊。 看来逃不掉了,怯怯的站了起来,心里发虚,语文老师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她看,道:“那就请这位同学把今天的课文朗读一遍吧。” 语文老师虽然用了一个“请”字,可是完全不是在跟她商量,满脸期待的表情,魏福音忐忑不安的端着语文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被老师忽略久了,已经习惯自己泯然众人矣,突然间被老师点名,不知该怎么办,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这让她一阵眩晕。 陆云云笑眯眯的冲魏福音点点头,对于自己的这位新同桌,她还是相当满意的,班主任把魏福音和她安排在一起,让她帮忙带带新同学,她开始有些不情不愿,尤其是听说魏福音是从天津转回来的,她就更加怀疑了,大城市里的女孩娇生惯养,温室里的花朵,肯定受不了这里的苦。 魏福音新来的头一天,陆云云对她的评价并不高,觉得这女孩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腰身柔软似羽毛,眼睛里还噙着泪水,陆云云暗暗心想:不出一个星期,她就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了。 结果出乎意料…… 魏福音把语文书拿起,大声的朗读起来。 说真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说话声音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是几乎每个人听到她说话,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见到外星人也就这表情了,以至于她每次开口说话都要在心里盘桓好久,心里都产生阴影了,生怕对方用怪异的眼光看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她就干脆不说话,直接指着盆里的米饭和菜,咿咿呀呀,点点这个点点那个,食堂阿姨立即心领神会,比她说话省去不少麻烦。 一篇课文读完后,魏福音脸涨的通红,放下手里的书看看语文老师,语文老师似乎意犹未尽,抬头看看她,一边点评她刚才读的课文,笑着说:“嗯,读的不错,吐字清晰,坐下吧。” 魏福音暗暗祈祷,下次上语文课,可不要再让我读课文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依旧是人山人海,魏福音已经被同化了脸皮越来越厚,一手端着饭盒,一手使劲敲饭盒的边缘,高喊道:“借过,借过。”因为在这所学校,你要是不抢着吃那最后只能饿肚子。 每次去食堂都是她和陆云云还有李森林三人组合,今天又加入一个女生,薄安娜,很文静的一个女孩,个头跟魏福音差不多,一头漆黑的长发像瀑布般倾泻而下,让魏福音羡慕不已,得知她也是坐去岳王庙的那班车的时候,魏福音高兴的差点哭出来,约好下次放假一块回家。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对吧。”魏福音满怀期待的问。 “嗯,听懂是听的懂,还是和咱们老家话有些区别。” “没事,听的懂就行。”魏福音开心的说,来学校这么久终于有一件事让她满意的了。 “你说话真好听。”薄安娜说道,魏福音就当是在夸她了,太好了,有薄安娜这么一个翻译在身边,她下次坐车就不用出洋相了。 第14章 听人劝,吃饱饭 14听人劝,吃饱饭 陆云云说的没错,学校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看着就没食欲,魏福音中午的时候没吃饱,下午第二节课肚子就咕咕直叫了,以为第三节可以不上体育课,怎料,韩彬朋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四个星期没上体育课了,有些过意不去,慷慨的挥手道:“今天不上数学课了,同学们去操场上体育课吧。” 同学们像炸了锅一样,丢掉手里的课本,欢呼雀跃,冲出教室。 韩彬朋一脸茫然,他可没有见过这些学生在自己的课堂上这么兴奋,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有十五个小时在学校里度过,一听到不用上数学课了,都高兴的找不到北了,自己的一番苦心,换来这样的结果,真是让人寒心,无奈道:“去上体育课吧!” 九月底的天气,忽冷忽热,不知道又刮哪门子妖风,差点把魏福音吹倒,操场上空尘土飞扬,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体育老师高高瘦瘦的,不像教体育的,倒像教芭蕾的,同学们排好队列,先热身,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后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来到篮球场后面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两个擀面杖般粗的铁棍做成的单架,横在那里。 魏福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运气一向差到极致。 同学们冰雪聪明,立刻领悟到了体育老师的用意,开心的窃窃私语,“我最喜欢跳高了。” 魏福音沉着脸,不管是跳高,跳远,还是仰卧起坐,她通通都不喜欢。 “同学们排成两队。”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男生一排,女生一排。” 男生和女生各自分开,男生的队伍走到较高的一个横杆旁,魏福音远远的瞧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男生跳的横杆快跟她差不多高了。 但愿他们能跳过去吧,魏福音默默的替他们捏把汗。 “同学们,希望大家都把体育重视起来,体育已经正式纳入中考的成绩里了,如果同学们的体育不过关,你们照样考不上高中,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那咱们这节课就先练习跳高。”体育老师看起来很兴奋,一个月不上课,都让人怀疑学校是不是没有体育老师。 “同学们,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大家看好了,我做完示范以后同学们一个一个的跳。”体育老师挥挥手让大家注意力集中。 说罢,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飞速助跑,右腿轻松一抬腿,漂亮的越过栏杆,给大家做了个完美的示范,然后道:  “同学们,谁第一个先来!大家踊跃参加啊。”他拿起口哨放在嘴边,“女同学谁先来。” 魏福音把自己往队伍里缩了缩,尽量不让老师注意到自己,刚才还替男生们担心,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女生跳的横杆比男生的矮很多,别人能不能跳过去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跳不过去的。 “女同学,谁先来?” 女生们没有一个自告奋勇,男生自发跳了起来。 体育老师回头看了男生的队伍一眼,视线被吸引住了,魏福音也看的入了神,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稳稳的落到横杆对面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颇为赏心悦目。 体育老师笑着走了过去,女孩们哪还有心思练习跳高,娇羞的站在男生对面的横杆旁,崇拜的眼神围的水泄不通。 刚刚跳过去的男生一抹头发,负手站在另外一块空地上,和女生保持安全距离。 男生们大概觉得是展现自己英姿的时候了,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飞快的从横杆上跨过去,每当有人跨过横杆,女生队伍里都会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掌声不断,男生们扭过头来,嘴角一撇,大惊小怪。 魏福音看的入了迷,果然还是爱运动的男生受欢迎,李森林前面的男生更高更瘦,他从容的向后退了几步,上身微微前倾,目光停在前面的横杆上,神色如常,女孩们屏住呼吸,只见他助跑,起跳,飞身而过,双脚着地,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跟专业跳高运动员有一拼,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是运动健将,魏福音除外。 “哇!……哇!……”女生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崇拜不已,和男生们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生们哼的一声,双手放在身后,面无表情,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们。 轮到下一个男生的时候,女生又安静下来,屏息凝神,一会儿看看横杆,一会瞧瞧那个男生,大气都不敢喘,似乎比那个男生还紧张。 魏福音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圈子的外围,说来惭愧,入学快一个月了,她连全班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有的记住了名字,有的记住了长相,可是没法把名字和他们的长相对号入座,只记住了自己座位前面的赵焱和李子涵,女生只认识薄安娜和陆云云。 有时侯,从对面走来个人给她打招呼,她立马装作很熟的样子挥挥手,当那人走过去时,她在心里犯嘀咕,这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终于轮到李森林了,他抱着手臂,站在队伍中间,眼看前面的男生个个英姿飒爽,跳过横杆,把班里的女生弄的五迷三道的,忍不住想大显身手了。 李森林冲女孩们招了招手,嘴角上扬,转身往后走了一段距离,帅气的脱下外衣,随手抛给旁边的同学,潇洒的把头发往后一抹,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顷刻,深深吸了口气,收回心神,目光如炬,向前奔跑,脚尖点地,下一秒,整个后背重重的落在下面铺的海绵垫子上了。 他这一跳,又引起阵阵欢呼。 陆云云一反常态安静下来,皱皱鼻子,凑到魏福音跟前,撇嘴道:“你看把他美的,这货就爱出风头。” 魏福音看了李森林一眼,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跳的很好啊。” 陆云云朝李森林翻了个白眼,李森林正沉浸在如潮般的喜悦之中,他一个漂亮的旋转,从垫子上飞快的爬了起来,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格外满意。 他看了看魏福音,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春风得意,好像上台领奖一样。 “我跳的怎么样。” “很好。”魏福音伸出大拇指。 李森林笑的更开心了:“我也觉得自己跳的不错。”甩甩头发,意气风发。 “你是不是春风得意过了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陆云云朝他泼了盆冷水,“谁不会跳啊。” 李森林骚了骚下巴上的一缕小胡子,斜睨道:“大小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有本事你跳过去,让我也瞧瞧。” 陆云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时人群又沸腾起来,发出一阵比刚才还热烈的掌声。 三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李子涵玉树临风的站在垫子上,他本来就高,又穿一袭白衣,衣摆在空中翻飞,魏福音脸颊微微发烫,他就是上次在车上替自己解围的男孩。 “你看!李子涵比你跳的高,比你跳的远,人家是站着落地,你是躺着落地。”陆云云大声的说,她的声音在整个操场上空飘荡。 李森林:“……” 魏福音:“……” “别这么苛刻,李森林跳的已经很好了。”魏福音在他们两个之间打圆场。 “陆云云,你不要嚷的这么大声行不行,我跳的怎么就不如李子涵了,奥运会的跳高比赛可不管是脚落地还是后背着地,哪怕是屁股着地,只要能跳过去就行。”李森林抗议到。 陆云云:“……” 魏福音不会劝架,只好摊手,站在一旁,两边陪笑。 自从认识这二位开始,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会掐起来,像一对欢喜冤家,也有和睦相处的时候,不过不多。 李森林重新回到男生队伍里面,魏福音纳闷的看着陆云云,小声道:“你别这么说李森林,会伤他自尊心的。” 陆云云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放心,我俩一个村的,从小一块长大,我怎么说他,他都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听了她的话,魏福音一怔,默默的说:“能从小一起长大,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第15章 平民跳高很困难(上) 15平民跳高很困难(上) “看完了男同学的精彩表现,下面该轮到女同学了,哪位女同学愿意第一个上场!” 体育老师意犹未尽,鼓励道:“没关系,只是练习,跳不过去也很正常,看看大家的水平,谁第一个上来。” 他期待的目光在女生队伍中扫过。 女生们面面相觑。 “我先来吧。”陆云云英姿飒爽的从队伍里走出来,把袖口挽到胳膊肘处,站在最前面,似乎觉得不能这样冷场下去了,目光如炬,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简简单单,却颇有大将风范,魏福音默默佩服她的勇气,心想是个勇敢的姑娘。 “嗯,尽力而为就可,不必勉强。”体育老师见终于有女生自告奋勇了,颇为欣慰,比个手势。 陆云云从容不迫的看着前面的横杆,飞快的跑了两步,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跨了过去,身手干脆利落,没有李森林那么多花样招式。 “真厉害!”女生们激动不已,男生们也很给面子,稀稀拉拉的鼓了两下掌,然后安安静静的等待下一位运动员上场。 有人起了带头作用,后面的女孩也不退缩了,鼓起勇气,站成一排,一个挨一个从横杆跳了过去,每从横杆跳过去一个,体育老师欣慰的点点头,眼看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魏福音一个劲的往后退缩,下课铃声迟迟不响。 不得不承认,同学们的身体素质真好,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轻轻松松迈过栏杆,快轮到薄安娜的时候,她紧张的抓起魏福音的手:“怎么办,我肯定跳不过去,好害怕啊。” 魏福音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你一定能跳过去。”心想:你要是跳不过去,正好可以和我做伴。 薄安娜松开抓着魏福音的手,深吸一口气,向前奔跑,快到栏杆处,一脚点地,身轻如燕,轻轻松松从横杆上飞了过去,完美的落在垫子上。 同学们拍手叫好。 魏福音大惊失色。 所以说,当有人说“我肯定跳不过去”,“我课文不会背”,“我考试没考好”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信,他一定能跳过去,课文一定背的滚瓜烂熟,而且考试也能考好。 “这位同学的动作完成的很标准,落地姿势优美。”体育老师点评道。 周围男生发出一阵啧啧声。 “一米高的栏杆,谁跳不过去,有本事跳男生这边的栏杆?” 这句话,噎了魏福音一下。 “你跳的真好。”魏福音对薄安娜说,薄安娜冲她咧嘴一笑。 “下面轮到谁了?”见迟迟没人上场,体育老师探头观望,魏福音一筹莫展,从薄安娜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七十六道目光齐聚在她身上,晃的她睁不开眼睛。 “加油!”薄安娜冲她欢呼。 “谢谢。”魏福音苦笑了一下。 看着在微风中纹丝不动的栏杆,魏福音只觉双腿发软,踉踉跄跄的向前跑,足尖一点,双脚离开地面,腾空而起,一切还算顺利,刚要跨过栏杆,左脚脚尖勾住了铁栏杆,身体被栏杆猛的往回一拉,顿时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倒,“扑通”一声,狠狠的摔倒在下面铺的垫子上了。 “哎呦!”魏福音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疼的大叫一声。 好巧不巧,下课铃响了起来,“铃……铃……” 果然有跳不过去的!全班同学愕然。 魏福音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垫子上爬起来,知道自己出了洋相,希望刚才的那一幕,同学们都没有看到才好,她一抬头,男生女生呆若木鸡的看着她,这么低都跳不过去,水做的吧…… 她厚着脸皮走下垫子,左脚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哎哟。”叫了一声,弯腰摸摸自己的脚踝。 “你怎么了。”薄安娜和陆云云关切的跑过来,魏福音抬抬手,合上陆云云惊呆的下巴,低头验伤,道:“没事,崴着脚了。” “这位女同学,你还好吧。”体育老师看起来比魏福音还窘迫,跳个高不小心误伤了班里的同学,他打发看热闹的男同学把海绵垫子拿回储物室收好,回过头来关切的问。 好个屁!魏福音咬牙切齿的想,没事你跳什么高啊,“还好,还好。”她抬头,恢复了镇定,咧嘴一笑。 “你还能走吗?”薄安娜问。 魏福音立马收起假笑,动了动左脚脚踝,感觉好像骨折了。 “回班吧。”她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别人跳高的时候都没事,偏偏轮到自己摔断了脚。 薄安娜搀扶着她走了几步,疼的更厉害了,“我的脚怕是断了。” “很疼吗?”薄安娜关切的问。 “嗯!” “那怎么办,要不找个地方先歇一会儿吧。”陆云云指着操场边上的一排水泥台阶。 “好吧。”魏福音点点头。 “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儿。”李森林把垫子拿到库房,看见她们坐在台阶上,跑过来问。 “魏福音的脚崴了,走不了了。”陆云云说。 “是吗,让我看看严不严重。”说着,李森林半蹲下来,要检查她的脚踝,看他伸手过来,魏福音像被针扎了一下,把脚往后缩,又觉得自己不礼貌,说到:“谢谢关心,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李森林皱皱眉头:“试试还能走吗?” 第16章 平民跳高很困难(下) 16平民跳高很困难(下) 魏福音从台阶上站起来,道:“应该没问题吧。”她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向前迈了一步,瞬间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还是有点疼。” “怎么办?”陆云云看着薄安娜,薄安娜耸耸肩。 李森林微微皱眉,把心一横,俯身就要去抄魏福音的膝弯,魏福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把陆云云吓了一跳。 “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陆云云原本站在魏福音的左侧搀扶着她,却被李森林没轻没重的推到一边,差点一个趄趔摔倒在地。 李森林还保持着弯腰背人的姿势,抬头眨巴眨巴眼,道:“你没看出来吗,我要把她背回教室。” 魏福音:“……” 薄安娜:“……” 陆云云:“……” “啊……哈哈……谢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了……”魏福音额头浸出一阵冷汗,被李森林背着回教室,让同学们看到了,又是一磅重大新闻,她以后还活不活了。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同学们会说闲话的。”陆云云觉得不妥,魏福音点头表示同意。 “那怎么办?”李森林坚持到,“要不你们两个背。”他指着陆云云。 “怎么哪都有你。”陆云云头皮发麻,道:“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娇弱。”她扶着魏福音的胳膊问,“你可以自己走吗?” 魏福音点头:“可以。” 李森林耸耸肩,摊手站在一旁。 魏福音用右脚发力,左脚轻轻点地,在薄安娜和陆云云的搀扶下勉强走了几步,把身体的重量转移到胳膊上,虽然行动迟缓,却很奏效。 缓缓向前行了几十米,“等等,等等,让我歇会儿。”中途,陆云云口喘粗气道,“魏福音,你看起来弱不经风,怎么这么重啊,我不行了,我的两条胳膊要断了。” 魏福音愧疚的看着她,道:“对不起啊。” “没事。”陆云云心直口快没有恶意,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李森林,还是你背着她吧。” 李森林:“……” 魏福音连连摇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李森林作势走了过去,道:“你瘸了一条腿,怎么走路。” “你就让李森林背着你吧,你看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最适合干这种体力活了。” 李森林眯起了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道:“我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现在可是你求我,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我求你了吗?你明明就很期待好吗?”陆云云回道。 又来了,魏福音连忙打了个手势,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打住,我还是个病号呢。”抬头对李森林说,“谢谢你,我不用你背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陆云云李森林同时住嘴,低头看她的脚踝,问:“不疼了吗?” “还是有点疼。” “为什么不让李森林背你呢。” “是啊,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你这是特殊情况。” 魏福音挠了挠耳朵,认真的回道:“男女授受不亲。” 薄安娜,李森林,陆云云面面相觑:“……” 又是新的一天,清晨阳光暖暖的洒在脸上,天空比以往更明亮一些,魏福音穿过拥挤的人群,发丝凌乱,一蹦一跳的踏上台阶,整栋大楼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她来到三楼,不想进班,站在走廊里,双手搭在刚好齐胸的矮墙上,空气清新怡人,墙外的气息令人向往。 “看什么呢?”陆云云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吗,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魏福音粲然一笑。 “回班啦。”陆云云叹息道,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 李森林和魏福音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咦?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看,今天真是阳光灿烂!”魏福音指着天空说道,李森林扁着嘴,跟平时活泼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森林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她,一筹莫展,道:“要下雨了吗?乌云密布。” 魏福音怔怔的看着他,莫不是发烧了,怎么说胡话。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陆云云搂着魏福音的肩膀,“韩彬朋又该抓狂了。” 原来如此,上了两个月的学,昨天学校来了一次期中考试,魏福音本以为回来后能躲过月考,没料到,这里更甚,周考、月考、期中测试一个都没落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深深体会到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了。 “我死定了。”李森林像霜打的茄子,垂首走进教室。 陆云云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道:“今天的日子不好过,走吧。” 昨天期中测试的成绩发下来了,魏福音在心里暗暗佩服,这所学校的老师批阅试卷的速度惊人,全年级一千多人的试卷,不到两天就批完了,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场大规模考试。 心中掠过一抹不祥的阴影。 第17章 “魏龙”CP的处子登场(上) 17“魏龙”CP的处子登场(上) 韩彬朋的课在第三节。 时间滴答滴答一秒一秒的过去了,教室里的氛围格外紧张,李森林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沉默寡言。 让暴风雨来的迟一点吧。 语文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语文老师绵绵温吞的性格,没有多加指责,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下次考好一点。” 课间,李森林回头抓起魏福音桌子上的卷子,瞪大眼睛,转身,不声不响的趴回自己的课桌上了。 上一次调座位的时候,李森林特意坐在魏福音的前面,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说话特别有趣,动不动就把他带偏,总是爱说,“你干什么呀!”,“倍儿好吃!”,“倍儿香”每次都把李森林和陆云云惹的哈哈大笑。 “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陆云云笑着说,“说着说着你就把我带偏了,你回老家都快两个月了,口音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魏福音无辜道:“怎么办,已经习惯了,天津人说话的时候总爱带口头禅‘倍儿好吃’,‘倍儿香’,‘你干什么呀’!” “河南人可不这么说话。”李森林笑的肚子疼。 魏福音也乐了:“那用河南话怎么说‘你干什么呀’?” 李森林顿了顿,嘿嘿笑道:“恁啥哩?” 魏福音哈哈一笑:“恁啥哩!” “恁啥哩……”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瞅了过来,莫名其妙。 物理卷子发下来,李森林像只兔子似的,转过身来拿起魏福音的卷子,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把卷子凑到鼻子上闻闻,难以置信,道:“怎么又考这么高。” 陆云云和薄安娜也凑过来,惊讶不已:“九十六分!” “原来你学习这么好啊!早知道考试的时候让你给我传答案了。”陆云云拿过李森林手里的卷子,道:“这么难的题你都会做。” “很难吗?” “很难。” 魏福音淡淡的说:“我物理比较好。” 众人胆颤心惊的第三节课到来了,韩彬朋气势汹汹的踏上讲台,从他的表情看这一次他们考的不好,全班同学如临大敌,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背后,陆云云用眼神告诉魏福音‘我死定了’。 魏福音用眼神安慰她,李森林压低声音,颤颤巍巍的说:“我要用一天的寿命,换我的数学成绩。” 魏福音望着他小声回复:“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不要乱说。” 李森林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喃喃道:“今天这顿打我是逃不掉了。” 魏福音安慰道:“你不会挨打的,我保证。” 她的话没起到什么积极的效果,看来李森林更相信自己的实力,从他的表现来看,魏福音断定他的实力不怎么强。 李森林垂下了头,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紧握成拳,把全身的力量都注入掌心,希望板子打下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了,虽然经常挨打已经习惯了,可是还是会疼 。 魏福音心想,看来他挨打经验还挺丰富。 “我赌一个冰淇淋,你不会挨打的。”她小声的安慰道。 李森林小声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打赌。” 魏福音憨憨一笑,道:“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差,从来没有捡过钱,抽奖一次也没有中过,所以这次你也不会挨打。” 听他这么说,李森林稍微好受一点,“那好,要是我挨打了,记住你欠我一个冰淇淋。” “好。”魏福音爽快的说道。 李森林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回过味来,他这不是盼着自己挨打吗。 韩彬朋拿着一摞试卷,气势汹汹的站在讲台上一张一张往下发,念到名字的同学自己上前拿回自己的试卷,把大家的成绩公之于众,谁的成绩好自然不用说了,肯定会引来一群羡慕的目光,谁的成绩差,那简直比下油锅还难受,这比凌迟还折磨人。 …… “薄安娜八十三分,”薄安娜吐出一口气,“还要继续努力。”韩彬朋补充了一句。 “李子涵八十六分,差强人意!” …… 韩彬朋看着同学们走到讲台上领回自己的试卷,眼神像刀子一样冷酷,喝道:“赵焱九十八分!”赵焱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穿过走道,伸手去拿韩彬朋递过来的试卷。 “全年级最高分是三年一班的马鑫艳,人家考了一百分!”韩彬朋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全班最高分。 “魏福音……”教室里的气氛陡然升高,魏福音紧张的屏住呼吸,“九十四。” 韩彬朋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可把人吓傻了,魏福音深深松了口气,走到讲台上,老师,下次可不待这样折磨人的,这谁顶的住啊。 “还可以。”韩彬朋补充了一句,似乎对这个转校生印象不错了,毕竟转校生大多水土不服,不那么容易跟的上课。 “陆云云六十六。”陆云云鼓起腮帮子,垂头丧气的走到讲台。 “李森林!”李森林听到自己的名字 ,后背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早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可是真的遇上了,还是一阵心悸,他底着头走上前。 “十六分!”韩彬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这么大个子,考十六分我都替你脸红!十六分,十六分。” 韩彬朋把手里的试卷往空中一抛,卷子悠悠的飘到李森林的脚边。 “你多大了,你哪怕一年考一分,不至于考十六分啊。” …… 卷子发到每个人的手里,陆云云庆幸自己考及格了。 数学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可没有那么幸运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在讲台上站成一排,伸出左手一人挨了三板子。 魏福音看着讲台上低眉顺眼站着的二十七位同学,李森林旁边的男生比韩彬朋高出一头,堂堂三尺男儿,伸手挨戒尺的场景忍不住想笑。 听到戒尺“啪啪”打在掌心的声音,魏福音感觉手心有点疼,记住下课要给李森林买冰淇淋的事情不能忘。 终于盼到下课铃响起。 李森林叹气道:“韩彬朋下手真够狠的,我的手快断了。” “我什么时候能考九十四分啊。”陆云云把魏福音的卷子翻来覆去的看,“我以后有不会的题,你可不可以教我。” “当然可以。”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破天荒的放了两天大长假,而且星期天不用来上晚自习,星期一上课。 寝室里的女孩都回家了,魏福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心想:回老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次回去,爷爷奶奶就像客人一样招待她,回去只会让两位老人感到不安,她也浑身不自在,左右思量了一下,决定留在寝室过周末是个不错的选择,平日里摩肩擦踵的寝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她两条腿搭在床沿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突然灵光一闪,从床上跳了下来。 反手锁好寝室的门,脚底像踩了风火轮,飞也似的向学校大门狂奔,回老家两个多月了,只跟家里匆匆通了一次电话,不知家里现在情况如何,爸妈想她了没有,来到学校电话亭,拨通魏付海的电话。 “喂!谁啊?”几秒钟之后,魏付海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爸,是我。”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魏福音喉咙有些哽咽。 魏付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嘿嘿的笑道:“哦,是我的好闺女啊,今天怎么想起给家里打电话了,在老家过得怎么样?” “爸,我挺好的,今天学校放假,我没有回老家,住在寝室里……”魏福音再次听到魏付海亲切的声音,一阵沉默,眼眶汇聚的泪水止不住往下坠,思家心切,多日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放假怎么不回家?”魏付海说道,“你要是不想去你爷爷家住了,就去你姥姥家啊。” “我上个星期回去过了。”魏福音脸颊爬满了泪水,自己却浑然不知,“爸。”她说,“我想你们了……” 第18章 “魏龙”CP 的处子登场(下) 18“魏龙”cp的处子登场(下) 初见。 魏福音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她不喜欢热闹,起身关窗户的时候,透过玻璃,看见魏思过赤脚在房子后面的一滩烂泥里追逐打闹,他后面紧追不放的是两个看不清模样的泥人,同样光着膀子赤着脚,在泥浆里摸爬滚打,三人中个子最高的男孩子弯下腰,迅速在泥浆里抓了一把,也不知抓到了什么,连泥带水的朝魏思过抛了过去,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泥球朝魏思过打了过去,魏思过一个灵活的闪身躲过攻击。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魏福音摇摇头,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滩烂泥这么有吸引力。 魏思过和另外一个跟他个头差不过多的男孩一起攻击高个子男孩,三个人手里的泥巴团成团,在空中飞来飞去像打雪仗一样,半空中下了一场泥浆雨,把三个人从头浇到脚。 魏福音摇了摇头,不予评价,随手关窗把笑声隔在窗外,耳根子瞬间清净了,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写。 突然之间,“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玻璃上了,魏福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窗户上有一片巴掌大的一块淤泥,正缓缓下坠,拖着一串长长的尾巴。 她本想安安静静的看书,她不理旁人,旁人也不要来招惹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却也不行,突遭横祸,气不打一处来,她合上书本,“嗖”的起身,怒气冲冲走出门外,找他们理论,转角来到房子后面的阴影里,冲还在泥浆池里疯狂打闹的三人大喊,“喂,你们三个!这是谁砸的!” 魏福音怒目圆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玩的不亦乐乎,忘乎所以,糊了满脸泥浆,听到魏福音大喊,同时一怔,转过身来,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人,来者不善,他们顺着魏福音手指的方向往上看,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魏思过立刻扔掉手里团的泥团,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魏福音,一把抹掉脸上糊的泥浆,小声的说:“二姐,不是我砸的。” 他平时最怕这个二姐了,她说话比魏付海还管用,虽然他是家里最小的,可是并没什么地位。 魏福音骄傲的小脾气又上来了,质问道:“那是谁砸的!” 魏思过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你别生气嘛,是我砸的。”说话的是那个高个子男孩,也最有主见,他站在魏思过旁边,从头到脚被泥浆包裹着,看不清长相,见魏福音来兴师问罪,笑声戛然而止,说话时露出一口大白牙,一把抹掉脸上的泥浆,道:“我刚才一失手砸的。” 魏福音扭头看他,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确定这人见没见过,最明显的是个子很高,胳膊上的肌肉看起来很强壮,牙齿雪白,风铃般的嗓音格外动听,即便如此,魏福音对他的印像也并不好。 “二姐,这是杨龙飞,他今天刚搬过来。”魏思过欣喜的介绍他的新朋友。 杨龙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还是看不清楚长相,声音很好听,都是男孩子,魏思过的声音细的跟女孩差不多,他还没到变声期,杨龙飞的声音则是浑厚绵长富有磁性,他打量着魏福音,继续道:“你就是魏思过的二姐啊,久仰大名,咱们不打不相识呢。” 边说边从泥浆池里走了出来,小跑两步来到魏福音眼前,头发上的泥水啪嗒啪嗒滴在他的脸上,身后的泥点子拖了一路,他头发上,脸颊上,身上,胳膊上,全身上下的泥浆“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魏福音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男孩,近在咫尺,如此近看,他脸上的轮廓更清晰明了了,漆黑明亮如星的眸子带些戏谑,魏福音看着他的双眼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 他们相互凝视了片刻,魏福音眨眨眼睛,缓冲一下。 “你别生气嘛!”杨龙飞右手举过头顶,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见状,魏福音闪到一边,生怕他满身的泥浆渐到自己身上,警惕道:“你要干嘛?” “我帮你把窗户擦干净。”杨龙飞微微凝眉,脑袋歪向一侧,温柔的说道:“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魏福音不理会他,仰头道:“你不用擦了。” “没关系,举手之劳。” “我说不用你擦了。” 杨龙飞揉揉眉心,压着嗓子里的暗笑,软硬不吃啊,他骚了骚脸颊,认真思考了一阵,态度十分诚恳的说:“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擦,你又够不着,我弄脏的我来擦干净。” 魏福音被那句“你又够不着”说到了伤心处,绷着脸看着他,生硬的说:“不必了。” “为什么?” “你只会越擦越脏。” “怎么会?”杨龙飞使劲甩掉手上的泥水,似乎就不信这个邪,伸手要去擦玻璃,却被魏福音给拦住了。 “我说,你今天是要跟我抬杠吗。”杨龙飞低头挑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要仗着我脾气好,就为难我,我会发火的,” “我把你的窗户弄脏了,礼也赔了,歉也道了,还主动给你擦玻璃,你还想怎样?” 魏福音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双手握拳想朝他挥过去,最后还是咬牙忍住了,主要是自己打不过他,他光着膀子,浑身裹满泥浆,纠结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往下滴水,有点像人猿泰山,魏福音稍微镇定下来,气馁的说道:“那个,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话音未落,魏福音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杨龙飞一个人站在窗户的阴影下,无奈的笑了笑。 三人玩的尽了兴,杨龙飞回家冲了个凉水澡,吃过午饭,又来找魏思过了,探头看见魏福音坐在里屋的写字台前,好奇心驱使走了进来。 “你在写什么呢?”杨龙飞凑到魏福音身旁。 “暑假作业。”  魏福音扭头看了他一眼,洗了把脸果然有个人样了。 “好学生啊。”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打量一番,“我从来都不写暑假作业。” 魏福音没有理会。 “你上几年级了?” “开学上七年级。” “这么巧,我也要上七年级了,咱俩说不定能分到一个班呢。”杨龙飞笑着说,似乎今天上午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他往前靠了一步,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过于亲近,魏福音往旁边挪了挪。 杨龙飞打量着她的暑假作业,狡黠的说道:“我的经验之谈,你不用写暑假作业,我打赌,老师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直接当破烂卖了。” 魏福音底头不语,杨龙飞负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仿佛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你喜欢看书!”他伸手拿起桌子上摞起来的书籍,道:“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不固定,只要是书就看。”魏福音道。 “哦……咦!这本书正是我想看的,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两天。” “不可以!”魏福音斩钉截铁的说,“我从来不把书借给别人。” “凡事都有例外。” “借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借书。” “为什么?” “因为借书的人,从来都不还。” “放心,我守信用,看完肯定给你还回来。” 魏福音拗不过他,不做挣扎了,低头继续写作业。 “你平时除了写作业,就没有其他的业余爱好了吗,上午写完下午还写,大脑也需要休息,小小年纪怎么一点活力也没有,外面天气这么好,不要整天待在房间里,要多出去走走……” 魏福音不想看他了。 沉默了一会儿,杨龙飞自说自话起来,不觉得一个人唱独角戏尴尬,俯身,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凑到魏福音的眼前,厚着脸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熟。” 杨龙飞莞尔一笑,道:“就是因为不熟,咱们才应该多交流交流,慢慢就熟了 ,还是你只想听我说话。” 魏福音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脸皮这么厚的人,她吃亏就吃亏在嘴笨上,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总是落下风,等吵完以后才想起应对的办法,还想找那个人再吵一架。 傍晚,夜幕降临。 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魏福音出去开门,看见杨龙飞站在门口,睫毛忽闪,发丝凌乱。 “你怎么又来了。”一天见了三回,魏福音有点招架不住了。 “我是来找魏思过的,又不是来找你的。”说完,杨龙飞勾起嘴角,侧身和她擦肩而过,走进院子里去。 魏福音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肺快要气炸了。 第19章 美少年的诱惑 19美少年的诱惑 魏福音爬上屋顶,向远处眺望,和蓝天白云遮盖下的学校遥遥相望,目之所及的地方高楼耸立,阳光普照,一排排窗户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一条被车轮碾压的凹凸不平的柏油马路一直向远处延伸,她每天要在这条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走四个来回,和这条马路平行,不远处有一个操场一样大的池塘,四四方方,像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傍晚放学,夕阳落在波光粼粼的水中,魏福音习惯从小石桥开始和水里的太阳赛跑,奇怪的是每次她停太阳就停,她跑太阳也跑,谁也追不上谁,虽然无聊却也有趣。 柏油马路的另一侧是一片湿润的盐碱地, 永远有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覆盖在上面,汁多饱满的黄须菜生长的异常茂盛。 路面上哪里有个小坑,哪里倾斜她都了如指掌,越过一座小石桥,另一侧的路面宽阔笔直,高楼林立,富丽堂皇,和路的另一面天差地别。 大安区有一排排废弃的平房,红砖青瓦,破败不堪,像一个落后的小村落,家家有独立的小院,尽管院子不大却温馨舒适,这里之前是供油田职工居住,后来他们跟着井队举家搬迁,这里就荒废了几年,路面杂草丛生,绿色的铁皮大门锈迹斑斑,再后来又陆续有人搬了进来,这里才渐渐焕发了生机。 一条马路,一片池塘将世界一份为二,一边是繁华的高楼大厦,一边是外来人口的聚集地,一水之隔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在魏福音觉得这里有花有草有树有鸟,什么都不缺…… “喂,你站在屋顶上干什么,小心不要掉下来,看什么呢!” 还有一个杨龙飞…… 他从远处走来,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朝她兴奋的招了招手,咧嘴一笑露出迷人的笑容,结实黝黑的胸膛在他半敞开的衣襟里面若隐若现,漆黑光滑的头发在镀金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魏福音的目光左躲右闪,她从未见过这般天仙一样的人物,尽管她见过的人不多,也可以断定这样的美貌就算是放在一万个人里也能熠熠生辉。 杨龙飞缓缓的走来,带着一种玩世不恭,双手叉腰仰头看着她站在正午的阳光下。 魏福音吓的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冲他腼腆的笑了笑:“没看什么。” “哟,没想到你还会飞檐走壁啊,喂!你先别下来,让我也上去瞧瞧。”杨龙飞右手搭在眉梢,露齿一笑,笑的灿烂夺目,阳光洒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格外的好看。 魏福音匆匆看了杨龙飞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天生皮肤黝黑,长长的睫毛却遮挡不住他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眼睛里带点狡黠和温柔,脸上有几处痘印,不但不难看,反而觉得他更加俏皮可爱,可以说是风度翩翩了。 “你要跳楼自杀吗?”杨龙飞嘴角微笑,不怀好意的朝她伸展双臂,大喊:“你跳吧,我保证会接住你的。” 魏福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么天仙一样的人说起话来却像个弱智儿,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还算是个正常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 杨龙飞悄悄走进房间,魏福音闲闲的坐在桌边 ,难得今天没有写作业,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见魏福音噤若寒蝉,两只纤细苍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两张纸牌支在一起,搭成个三角形,搭好以后从旁边拿起另外两张扑克牌,在刚才的三角形旁边又搭了个三角形,如此这般操作,慢慢悠悠,手法娴熟,不一会儿,用扑克牌搭好了一座纸牌金字塔,顺着这双手往上看,这张脸显得稚嫩,眸子明亮如星,‘天生丽质’每个字好像说的都是她。 “你看我干什么?”魏福音没有回头,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杨龙飞被识破了,轻咳了一声,脸对着脸看着她,道:“没看什么。” 魏福音搭好最后一张纸牌,身体轻轻往后靠拢,生怕呼出来的气息把搭好的金字塔吹倒,心满意足的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魏思过不在家,他和我妈去买菜了。”魏福音冷冷的道。 “我不是来找魏思过的,我是来找你的。”杨龙飞俯身在她身边坐下,看起来像是要怂恿她干些什么犯法的事,眼睛里发出兴奋的光芒,魏福音却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跟他同流合污了,杨龙飞不是一个难懂的人,心思简单,鬼点子却层出不穷,魏福音已经摸清他的套路了,长着一个成年人的大高个,却整天干一些很幼稚的事,领着魏思过和杨俊逸爬树掏鸟窝,要不就是在泥浆池里玩的昏天暗地,光看他的这张脸让人一见倾心,可是看他做的那些事,很想揍他一顿。 杨龙飞微微向前挪了挪,嘿嘿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魏福音淡淡的眼神盯着桌子上的金字塔,皱眉道:“我不去。” “去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不去。” 杨龙飞粲然一笑,身体向前倾,嘴里轻轻送出一口气,桌子上的纸牌哗啦哗啦的应声而倒。 杨龙飞狡黠一笑,道:“赌博不好,走吧。” 魏福音还没来的及生气,杨龙飞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魏福音醒过神来,想把自己的手从杨龙飞的手中抽回来,可是没有他的力气大,几天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视线平视只能看见他的脖颈,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下颚的轮廓更加立体流畅,羡慕他永远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生机勃勃的样子。 走了一会儿,杨龙飞缓缓开口,道:“不要偷看。” “我没有!”魏福音反驳道。 他们转身来到一排高大的房子前,眼前红墙高院,为了防止有人翻墙而过,墙檐上布满了一排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仿佛怪兽的獠牙,墙壁上斑驳的红色砖瓦嗅出古老的气息,贴着墙壁肆意生长的爬山虎张牙舞爪的向四周延伸,魏福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到了。”杨龙飞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如释重负的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掏出一把钥匙开门。 “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你以为呢!”杨龙飞笑的莫名其妙。 “你……” “带你来看个好东西。” “我不看!”魏福音转身就走。 “别嘛?”杨龙飞飞快的抓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既无辜又可爱,回头看着她,认真道:“你的小脾气应该改一改,你总是这样,别人的好意从来都不领情,冷冰冰的把人拒之千里之外,机会来了都不知道争取,你这样会错过很多机会,有时候多和外面的社会接触接触,你就会发现不一样的惊喜,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让人难以接近。”他一边开锁一边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魏福音瞪着他说道:“咱俩好像并不熟,不要装作一副很懂我的样子,我怎样生活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见魏福音耷拉着脸,杨龙飞忙赔不是,嘻嘻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真的是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第20章 家里的新成员 20家里的新成员 只见杨龙飞用右手开门,左手抓着魏福音的手腕,好像怕她像一阵烟消失一样,轻轻的推开铁门,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魏福音挑眉,道:“你在自己家还用偷偷摸摸吗?” “嘘……”杨龙飞把是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的说道:“不要说话。” 魏福音只好放轻脚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院子很大,杨龙飞家因为做生意的缘故,把整排平房租了下来,把院子打通,连接在一起,空旷的像一条长长的隧道,墙外的爬山虎疯狂的向院子里生长。 “小心。”杨龙飞压低声音说。 魏福音低头,看见自己差点踩到周围四散的玻璃碎片,好奇的皱眉。 “一言难尽。”杨龙飞似笑非笑,“我妈把我锁在屋子里了。”窗户的玻璃烂了一块,魏福音心领神会,他是从窗户里钻出来的。 院子最里面靠墙角的位置用砖头和破布搭了一个简易的狗窝,魏福音疑狐的看着他。 杨龙飞解释道:“我家大黄昨天晚上生了十一只小狗崽。” “我听魏思过说了。” “他说你也想养一只小狗。” “嗯。”魏福音小心的在狗窝旁蹲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眼睛还没有睁开来回蠕动的小狗。 “好可爱啊!”她伸手抓起一只通体雪白,两只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毛的小狗,像极了圆滚滚的大熊猫,捧在手心里用鼻子蹭了蹭。 “汪!” 突然听到一声犬吠,魏福音吓的浑身一抖,原来是大黄感觉到了异常,发觉有陌生人靠近,出于母性的本能警惕的狂吠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魏福音,前爪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扑过来。 “大黄,趴下!”杨龙飞伸出手臂把魏福音护在身后,大喝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也敢咬。” 听到主人的呵斥,大黄眼里的杀气渐渐褪去,收回蓄势待发的前爪,目光警惕,趴在狗窝里,低声咆哮起来。 “它好像不喜欢我。” “不用管它。”杨龙飞把手放在大黄的头上来回抚摸,大黄才平静下来。 “你喜欢吗?”他指着魏福音手里捧着的小狗。 “喜欢。”魏福音开心的说,“我家在鱼池上住的时候,我爸也养了一只狗,养了好几年,可是后来它被一枪打死了,我伤心了好久。” “喜欢就送你了。”杨龙飞笑着说。 “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魏福音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龙飞仿佛受到极大的鼓励,兴奋的笑了笑。 “你喜欢哪一只,随便挑,要不你全抱回家吧。”看她喜欢,杨龙飞慷慨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可养不了这么多,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不过我可以养一只,我喜欢这只,你看它有两个黑眼圈,像不像大熊猫,好可爱啊。”魏福音把软绵绵的小狗托在左手手心里,右手轻轻的抚摸它的后背,“你看它圆滚滚的,我真的太喜欢它了。” 说罢,魏福音把小狗翻了过来,似乎在检查什么。 “你在干什么?”杨龙飞注意到她怪异地举动。 “我在看它是公狗还是母狗。”魏福音说道。 杨龙飞哈哈一笑,略带调侃的语气,道:“那你看出来它是公是母了吗?” 魏福音摇摇头,把小狗放在膝盖上,问道:“该怎么分辨公母?” 杨龙飞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还以为她无所不知,原来课本上没讲过的知识她就不懂,真是单纯的过了头,本来想告诉她分辨公母的方法,再仔细一想想,女孩子还是不知道为妙,立刻止住了笑容。 “你笑什么!”魏福音不明所以。 “没什么,让我来瞧瞧。”杨龙飞抓起她手里的小狗,吊在半空中,看了一下,肯定道:“这只是公的。” “真的?”魏福音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就要这只了。” “你不喜欢母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它们总是生出一窝小狗崽子来。” 杨龙飞哈哈大笑。 “……” 魏福音看着他,他眼神里总是流露出一股热闹劲,这是她所没有的,有时像放荡不羁的公子清纯又邪魅,有时温柔体贴美若天仙,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样的美丽,任谁都难以抗拒。 “给它起个名字吧!”杨龙飞语气温柔至极。 魏福音才意识到自己微微晃了神,红着脸。 “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 “那还不简单,随便起一个就行。” “怎么能随便起呢!”魏福音垂下眼帘,大黄的名字肯定就是他随便起的,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叫什么呢?” 她的眼珠骨碌碌的转,无意间发现杨龙飞一直盯着她,唇角微翘。 “叫小白吧。”杨龙飞随口说道。 “不行,太普通,你家大黄的名字听起来就没用心起,如果白色的狗都叫小白,那多没趣。” “叫‘静静’怎么样?”魏福音提议到。 “太像人名了,不好?” “那叫‘小雪’。” “也不好,跟‘小白’差不多。” 魏福音实在想不出来了,脱口道:“要不就叫‘飞飞’好了,我喜欢‘飞飞’这个名字,一飞冲天。” 杨龙飞瞬间瞪了她一眼。 魏福音尴尬的陪笑,哎呦,和某人重名了。 “就叫‘豆豆’吧,‘豆豆’这个名字多可爱。” 魏福音一笑,把小狗捧在手心里,用鼻尖来回蹭它的鼻尖,笑道:“豆豆,豆豆,以后你就叫豆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