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 今天一直在外面,刚回来。 【累】 明天更新。 第一章 初 遥望怨河的源头,是一座用银白色玉石筑成的楼阁,成八棱形,一共九层,每层的棱角处,都挂着一盏夕霞灯。据说楼阁的主人喜欢人间日出日落的霞光,特意命人去收集,将其聚起安于灯中。 霞光透过灯纸,混合着淡淡白光,散发出温和的光晕,将整个楼阁照亮。 几座小楼,亭台在楼阁的四周散布,两两之间用凌空架起的纤桥连接。建筑的周围是成片的植物,带着尖刺的墨绿色叶片,像藤蔓一样附在墙上,张牙舞爪,形态各异。 “每到中元节的时候,这里四周会开满结魂花,每朵结魂花有七片花瓣,都是赤色,却深浅不一,作用也不一样。结魂花中间的白色丝须则是花蕊,它是我们用来制织魂笔的一样重要材料。” “织魂笔?”御香抬起她的小脑袋,眨巴着双眼,看向身旁的洛川。 少年一身白衣,身材纤薄,带有一股药香味。他清秀的眉眼弯起,温和一笑:“阅尽年华,落笔生魂。只有用织魂笔,才可以画魂。” “那我以后也可以画魂吗?” “当然可以,你已入阁,想学我可以教你。” 夕霞灯逐渐倾斜,风擦着壁面呼啸。忽然,一个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传来:“起风了,进来吧。” “是。”洛川带着御香经过纤桥,进入那个被围在中央的楼——久楼。 楼内的壁面雕有世间的上万种奇花异草,妖艳又怪异。各种名贵难得一见的珍物布置在四周,显得堂皇富丽。 九华斜倚坐在墨黑的独坐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扇子。他身着墨色长袍,九株曼珠沙华浮游在长袍上若隐若现,长长的青丝被随意束起。五官立体精致,肤色苍白,浅灰色的双瞳被长长的睫毛半掩着,眼神妩媚妖异,慵懒而又高贵。 洛川俯身行礼:“阁主”。 御香也学着他的模样行礼,虽说不上标准,但也能看出来她这是在行礼。 九华闻声抬起眼眸:“以后注意点,你这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染了风寒,岂不是病上加病?” “阁主说的是,洛川以后定会注意。” “御香......这几日表现如何?”九华望向御香,语气比起上句有些冷淡,似是不喜。御香此时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抿着嘴。 “阿香师妹这几日表现很好,一直在跟我学习有关画魂的知识。” “嗯,那就好。”九华将手中扇子一合起身“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三个多月后才能回来。”说完便将扇子随手扔在独坐上,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恭送阁主。”洛川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御香解释道“你被阁主带回来不久,想必对画魂阁也不清楚,我们阁主常年是不在的,各种事务都是交由少阁主管理。” 忽地,清脆的铃声伴着风响起,御香顺着铃声看向正东的位置。 洛川道:“那个方向是子楼的位置。它会在人间夜半时刻出现,子楼与我们这里连接的纤桥上挂着风铃,客来的时候就会响起。” 一名身着华服发丝散落在肩背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具黑狐的尸体。他抬起头看了看牌匾,牌匾上只有三个字---画魂阁。 男子迈步上前去,纤长的手指在门上轻轻叩响。 嘎吱一声。洛川打开门,扫了眼黑狐的模样,问道:“这位.....客人,可是为画魂而来的?” “是的。”男子看着洛川,浅浅一笑以示友好。 “在这里,任何魂魄都可以画,只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洛川浅笑道。 “什么代价?” “请您进来商议。”洛川将门敞开,请男子进入。 洛川将男子安置在厅堂,带着御香来到耳房,他道:“阿香,这次画魂和我一起吧?” “啊?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御香有点小慌张。 洛川将怀中的黑狐轻放在地上,取下腰间挂着的囊袋,从里面取出织魂笔和忆香,盘腿坐下,将忆香插好。忽地,一簇小火苗出现在右手食指尖,洛川将忆香点燃。 徐徐飘烟顺着风,在空中勾勒着花纹,浅浅的香味在空中散开...... “阿香,你可还记得忆香的作用?” “记得,忆香是我们读取他人记忆的所用的一种香,点燃后,施术进入对方身体,将对方的人生经历一遍,这个过程称为‘读忆’。施术人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在对方身体切身体会对方的一生。香燃尽时,也便是忆读完时......” 第二章 孤 带着锐边的冰花片,转着圈儿,顺应着风,从浅灰色的高空降落。一呼一吸,一爪一印,白色的雾气淡而幽缓,每一步沉重而又无力。 银光闪过,一位少年执剑,将剑尖对准我身后的道士们。那少年身材高挑,一身白貂大衣,眉目清俊,神情严肃刻板,目无波澜。寒风冷冽,在耳边呼啸,将黏连着血的乌丝拨乱,他此时正俯视着在雪地里狼狈的我。 极低的温度加上失血过多,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阿牡......” 身着绣着牡丹的玄青色长裙,一支金簪挽起缕缕青丝,妆容精致华美,眉间一枚黑牡丹印,既高贵又神秘。母亲她是一只长尾黑狐妖,她最爱的花,便是黑牡丹。所以父亲就在这林子里开辟了一片土地,满满的全是黑牡丹。 母亲说,黑牡丹见证了他们的相遇,也见证了我的诞生,对于她来说,它是特别的。后来父亲离去后,便一直是由母亲在替父亲照料这片黑牡丹,仿佛这花儿,就是父亲本人...... “阿牡,怎么又这么迟回来?这次又跑哪野去了?”母亲总喜欢皱着眉,佯装生气的模样。我每次回来,母亲都会说这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赶在她说道前就笑嘻嘻的迎上去:“阿娘,你看,我去集市上买来的簪子。牡丹的!好看嘛......” “阿牡,又去京城了?你呀你,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咱们长尾黑狐妖皮毛特别受那些贵族王爷们的喜爱,你要是在呢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办?让我去给你收尸吗?” “阿牡!谁让你进那黑牡丹园里的!快出来,别糟践了我的花。” “阿牡!阿牡,阿......” 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黑牡丹园,显露出原型的母亲已经没了皮毛,没了我们长尾黑狐一族引以为傲的玄青长尾。皮下的血肉和白骨,清晰刺眼,血腥味伴着花香,四处游荡。 那些人像丢垃圾一样,将母亲丢进园里。发黑的血液,划过花瓣,“滴答!”血落在叶上,染红了叶。又划过叶,“滴答!”没入土中。 被夺了妖丹,被剥了皮毛,没多久,母亲便咽了气。我的眼睛犹如被针刺般痛,心就像失了重。 红了眼的道士们又提起剑,将剑尖指向了我...... 既可以降妖,又可以将我们的皮毛高价卖出,再将我们凝结了毕生修为的妖丹夺走,一举三得啊! 隐隐约约间,有人将一个丹丸给我服下。 冷风夹杂着寒雪,我被寒意逼迫睁开了双眼。我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活着,可这里又是哪? 我身处在一个特制的铁笼中,再加上现在状态很虚弱,根本无法出去。笼子被摆在庭院里,四周全是华丽的屋壁,厚厚的雪也盖不住那份高贵。看样子,我应该是在某个富贵人家,一旁的奴仆见我醒来,就速速离开。 应当是给主子汇报去了吧。 不一会,便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眯眼小胡子,一身官服,挺着肚子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他双手在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眼珠不停地的转着,打量着我。 我静静的趴着,眯着眼,透过一条缝瞅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他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后,便转身离去了,旁边的奴仆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见主子离开,便也跟在身后一同离去。 抬头望着这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雪花们被风带着旋转,一会交错像箭一样下冲,一会速度又缓和,左荡右荡,散漫随意。 适应了,就觉得不冷,可能是麻木了吧。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我的四肢僵硬,动都无法动弹。 忽地,一抹橙色出现在我眼前晃悠,我费力地抬起眼皮观察情况。 少女一身暖橙色长裙,淡妆简饰,面带微笑,眼睛就像是弯弯的月牙一样。一只和母亲同样的牡丹金簪穿过,将部分发丝整齐地盘在脑后,其余的披在肩上。显得温婉大气,颇有名媛千金的风范。 我一时愣住了,她怎的会有和母亲同样的牡丹金簪。这牡丹金簪独此一对,一支被我送给了母亲,而另一支...... 身旁的婢女一手为她打着油纸伞,一手里提着一个制作精美的盒子,修长纤细的手暴露在寒风里,将盒子打开,端了一个碟子出来,放进笼子里。 是生肉。血丝黏连着肉,令我不禁一阵反胃,眼前又浮现出那清晰刺眼的血肉和白骨。我将头别了过去,那少女眉头微皱:“不喜欢?” “可能是这狐妖与其他狐妖不同,不喜生肉吧。”执伞的婢女道。 “那就带回去吧。”婢女将生肉放入盒子与那千金一同离去。 皮下的血肉和白骨,清晰刺眼,血腥味伴着花香,四处游荡。发黑的血液,划过花瓣,“滴答!”血落在叶上,染红了叶。又划过叶,“滴答!”没入土中。 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想着这一幕幕,记忆里的血一遍一遍划过心脏,恨意没入心中,如同种下去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许久后,雪停了,天开始转晴。 “咯吱~”铁笼开了,不知何时,那身穿白貂大衣的少年站在了铁笼门口。 “出来吧。”他扫了眼我的伤势“我带你去医治。” 我抬眼看了看他,抖了抖耳朵上的雪,心道:医治?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没有经过父亲的允许,只能让你在笼子里待着。”他又道。 “妖就得在笼子里待着?” “这是我家的规矩。”他还是那般严肃刻板。 “你为什么救我?” “想救。”他随意答道,语气带有一丝敷衍。 “好吧,谢了。”不想回答也无妨,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份恩情我定会报答的。 我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气,少年看出了我的难处,俯身将我抱起。比起铁笼来这里可暖和多了,暖和的让我生出一丝困意...... 这具身体似乎快要到了极限。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马车上了,除了我和那少年,之前出现的那位少女也在。 “看!那不是娄相府的马车嘛。听说,娄相府的千金,再有一个月就要及笄了。先帝在世的时候,给皇上和这千金定了亲。及笄后就会嫁到宫里,当皇后呢!” “好羡慕啊!” “有啥好羡慕的,你不知道楠妃的事吗?” “楠妃?听说是个小孩啊?好像只有五六岁大。” “可皇上,后宫三千,却独宠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还给了名分。这皇上怕是......不正常。” “嘘!再别说这样的话,被官府的知道,可是要砍头的。” “还有,那楠妃也不正常,入宫时就是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这都好几年了,那楠妃还是五六岁孩童般大。蹊跷的很!” “你可赶紧闭嘴吧,皇家的事岂是我们这等贱民可以议论的。” 第三章 医 满屋的檀木散发着它独有的雅香,细细一闻,还有一丝淡弱的气味,熟悉又陌生。 华衣男子正陶醉于品酒中。那熟悉的细长丹凤眼,一闭一合间满含柔情蜜意。窗外零碎的光穿过手中的青玉酒杯,透着微光的杯口轻挨薄唇。 原来是白仪。 “白医师?”少年这不和谐的一声搅乱了眼前的美景。 白仪闻声转头看向少年:“子瑾?”,他低眸看到怀中的我后“哦?这是玄青长尾狐,难得一见的珍稀物种啊。” 娄相府,子瑾? 那这少年莫不是那娄丞相的长子——娄子瑾?百姓之间传他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那这个地方就是京城了,还好自己以前来京城浪过,对这里并不陌生。 “这......伤的有些重啊,失血太多,伤口也没好好处理,腿骨肋骨都裂了。”白仪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在我身上看来看去的,看得我瘆得慌。 “还好是只妖,痊愈起来比人要快得多。”他思量片刻后对娄子瑾道“把它放在我这吧,我保证它三个月内痊愈。” “费用我会差遣下人送过来。” “不必了,我又不缺那些身外之物。” “那,多谢白医师了!”娄子瑾道了谢,转身要离开。 “子瑾,客气了。” 白仪将娄子瑾送走后返回看着我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还是娄子瑾把你送过来的?” 我闷哼一声:“许久不见,你都傍上娄大公子了。” “这个,说来话长。先处理伤口吧,放任不管会继续恶化的,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化作人形了,以你现在的身体......” “晓得了晓得了,啰嗦!” 转眼间就到了夜晚,幽蓝的幕布上,点点星光透过白色的轻纱相互照应。 这家医馆开在一条很热闹的街上,打开窗就能看到街上一排排的彩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白仪说,今日是除夕。 怪不得晚上这么热闹。 我化作人形,倚在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手中握着酒瓶,猛地饮下一口,清酒在口腔内翻滚,冲向腹部,火辣伴随着灼烧,在胃中一阵翻腾,鼻腔微微酸麻,唇齿间还留着浓浓的酒香,伤口隐隐作痛。 “娘亲!我想吃糖葫芦。”额旁梳成两个小鬟的小女孩,白嫩嫩的手指指向卖糖葫芦的地方。 那位母亲摸着小女孩的脑袋,满脸宠溺的温和一笑道:“好,给你买。” 看到她们便双眼一涩,视线逐渐模糊。我将头扬起,有些怀念糖葫芦的味道了呢。 忽然,手中一空,酒瓶被白仪夺了去,他微怒道:“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化作人形,不要喝酒!你还是......” 不等他说完,我指向窗外卖糖葫芦的地方道:“那糖葫芦总可以吃吧?” “你要吃糖葫芦?”他皱着眉看我,我嘻嘻一笑,他无奈道“好吧,我去给你买。” 他离开后,我回看那卖糖葫芦的地方,那位母亲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慌张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什么,她的身边并没有那个小女孩。 我也在人群中搜罗着小女孩的身影,一个人影嗖地在窗前一闪而过,我转头一看,那人怀里抱着一个额旁梳成两个小鬟的小女孩,白嫩嫩的手无力的下垂着。我翻身一跃,从窗户离开医馆,跟上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走的飞快,身受重伤的我努力跟着他有些让身体吃不消。身影一转,便不见了,这时的我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小巷。 回头猛地对上一双琥铂色的眸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人戴着暗金色印有梧桐叶花纹面具,怀中抱着的那个女孩正是我刚才见到的那位,女孩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 他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挥出一把暗金色的扇子,扇边是锋利的刃片,在空中回旋向我冲来,我侧身躲过。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我面前,猛的一拳,我的后背撞在墙上,一股带有甜腥味的液体从喉间涌出,再次抬头时,早已不见他和女孩的身影。 头脑有些昏胀,眼前的巷道出现了重影,忽分忽离。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我伸手一摸嘴角,粘在手上的血有些发黑。 我化回原型,抬起爪子,每一步都用尽了力气,每一步沉重又无力。眼前一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皮下的血肉和白骨清晰刺眼,血液伴着花香四处游荡。 都怪我无能,不够强...... 我缩成一团,将头埋起来,任由泪水肆意奔流。 白仪顺着气味寻来,将我抱起,絮叨道:“你真是太胡闹了!” 街上敲锣打鼓的乐声,爆竹声,童孩的嬉闹声,文人题诗的声音和欢呼等声音混杂在一起,把我的大脑越搅越乱。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妇人的声音:“晓晓......晓晓!晓晓你在哪儿啊?”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埋着头,不敢抬头去看那位母亲。 发黑的血液,划过花瓣,“滴答!”血落在叶上,染红了叶。又划过叶,“滴答!”没入土中。脑中又开始不停地回想这一幕,浑身发抖。白仪加快了步伐,带着我回到医馆。 “以后再不要出去了,在医馆乖乖呆着。”白仪给我将伤口重新细细包扎后,拿出了一串糖葫芦“你不是想吃糖葫芦嘛?喏,给你。” “谢了。”我将糖葫芦接过,轻咬一口,甜甜的又带着酸涩。额旁梳成两个小鬟的小女孩,白嫩嫩的手无力下垂着的情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还没有吃到她想吃的糖葫芦...... “刚发生什么了?你好端端的在医馆待着,出去做什么?”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人拐走了一个小女孩,想去......我不自量力罢了。”我垂着头,拳头紧握。 “那人长什么样?”白仪问道。 “他戴着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 “是暗金色...有梧桐叶花纹的。” 白仪沉思道:“他是不是有一把暗金色的扇子?” 我震惊道:“你认识他?” 第四章 桐 “你可还记得几十年前,长公主府里的那棵梧桐树?”白仪问道。 “那棵梧桐树啊?他可给长公主惹了不少祸事。” “倒也不都是他的错。”白仪摇了摇头。 几十年前的京城,人繁物华。泛黄的梧桐叶片在空中飘荡,左右摆动,优雅转圈,最后像片羽毛一样轻挨地面,完美落幕。 随着时间的流逝,梧桐叶变得枯黄,在风的推动下,擦过地面与其它叶片碰撞,发出沙沙的细碎声。 女孩脚踩这些枯叶,陶醉于它们破碎的声音,就像第一次品尝美味的点心般愉快。她回头对着男孩甜甜一笑道:“一起来玩吧!你在那看着我那有什么意思。” 男孩回以一个浅笑道:“好。” “这就是长公主府里来的小妖?”我问一旁的白仪。 那个时候,我们在府外的一棵高树上,看着两个嬉闹的小孩,我又接着道:“公主可是皇上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儿,府里这么严,他是怎么进去的?” “可能是他妖气太微弱了,本体就被当做一棵普通的梧桐树移植进去喽?”白仪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盯着那个男孩略显苍白的脸道“移植的时候根部受损应该挺严重的。” “要不你进去帮他治治?”小树妖根部受损,严重的时候有可能会丢命的。 “你怎么不去啊?”白仪靠着树干转头看向我“我可不喜欢管闲事。” “我要是会治的话,就不问你了。”那个小妖虽以小孩的形态出现,但我可以以他这张小脸蛋断定这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看着那脸蛋,我嘀咕了一句:“可得好好的啊,不然可惜这张脸蛋了。” 白仪听到这句嘴角勾起道:“怎么?看上这小妖了?要是看上了我就给你把他绑回来呗......” “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断袖!”我瞪了他一眼。 数月后,皇上请了道士去长公主府除妖。身着华服的女孩跪在身着黄袍的男子前,泪水黏连着发丝弄花了脸。一旁的男孩已被道士制服,脸色越发苍白,气息逐渐微弱。 “父皇!求你了......香儿求你了,放了他好吗?他是个好妖,不会害人的......” “你已经被这妖孽迷失了心智!”皇上气得脸已经红了。 “父皇!”女孩咬紧下唇,喊道“他若出事,香儿陪他!” “御香!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公主的样子吗!”皇上怒吼道。 “可以的话,香儿不想做这个公主!” 听到这句话,皇上气的浑身发抖,伸手一挥。 “啪!”,御香脸上赫然一个红印,她震惊的抬头,手微颤着触碰脸上的红印道:“父皇......您竟然......打我。您以前从来不会的......” 她顿了顿,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俯身磕头:“香儿心意已决!” 我看到皇上气得没办法,只好带着众人转身离开,并未将男孩带走。御香连忙跑到男孩身旁:“你坚持住!我去给你找医师......” 在我的多番催促下,白仪化成一位普通医师为男孩做了治疗,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 “记好了,你欠我一个人情。”白仪从长公主府出来就板着个脸。 “待会请你喝酒啦!”我感叹道“那个公主怎么那么傻,为了就那小妖连命都不要了。要不是她父皇疼她,如此反抗,命可能都不保了。” “疼她?用金银财宝疼她嘛,连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用一堆条条框框将她禁锢在里面,养金丝雀呢?金丝雀都比她快活自由。” 后来,我来长公主府的时候,只有御香一人站在那棵梧桐树曾经扎根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没了那棵树。她抬手微微一侧,手里已经枯黄的梧桐叶离开掌心,在空中飘荡,左右摆动的同时优雅转圈,最后像片羽毛一样轻挨地面,完美落幕。 “一起来玩吧?”御香颤着声对面前的一片空气道。 风将发丝卷起,将地上的枯叶推动,擦过地面与其它叶片碰撞,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附和着低微的抽泣声,格外清晰。 听说,皇上下令把这棵树挖走了。 具体去哪了,谁知道呢? 转眼间,数十年已过。这里已从御家的天下,变成了罗家的,往日的长公主府早已不复存在。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当初那个小树妖?” “正是。”白仪回道“从现在起我会盯着你,少去管那些闲事。真是嫌自己命不够长......” “晓得了晓得了......”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树妖了。 窗外盏盏天灯满含着人们的祈愿,从人们手中缓缓升起,温和的火光染上柔韧的竹麻纸,使汇聚起的天灯如同星河一般,美轮美奂。 屋内烛光摇曳,将整个医馆照亮,他修长白皙的双手熟练的使用戥秤称量草药,认真专注的样子与平时的风流公子哥的模样截然相反。转眼间,他又开始推动药碾,将草药细细研磨。 入定后,街上的喧闹声渐渐回归于寂静。 白仪提笔记录着药方,一直忙碌着却不见他流露出半分疲态。直到夜半方才落笔,他将桌上的物品摆放规整,就像摆放观赏品一样,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后,正好也到了换药的时辰,他将我带入客房换药,离开前还摆了香炉道:“这是宁心香,有静心安神的功效。今夜好好睡一觉吧。” “谢了,兄弟。”我道完谢后,白仪便离开了客房。许久后,房外的烛灯还亮着。 宁心香的气味淡雅舒心,闻着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仿佛这世间一切都是虚幻,都与自己无关。无喜无悲,身上的痛也消失不见,使我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在梦中,我看到一大片黑牡丹花,红如墨色的花瓣上透过光能看见浅浅的脉络,金丝般的花蕊微微弯卷。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在花丛中漫步,隐隐约约可见母亲脸上明媚的笑容。纯白色的蝴蝶煽动翅膀,与其他蝴蝶一同在这花海中流连...... 日出之时,阳光透过明瓦将房间照亮,街上的喧闹声已经传了过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将我从睡梦中扰醒。 我揉了揉乱糟糟的毛走出客房,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一丝酒香。 应当是白仪又在饮酒了。 顺着酒香上了一层楼后,我看到了白仪。他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三指捏拿着那青玉酒杯。这扇窗对着的是后院,窗户有些高,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便化成人形向窗外望去...... 那是......一片黑牡丹花。 第五章 距 原本,顺着酒香味来寻白仪,是想请他帮我报弑母之仇的。我知晓自己的情况,很清楚时日已经不多了。无论有没有遭遇过道士们的重伤,都不会改变。 这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我的妖丹早在数年前就破裂了,白仪也是知道的。他曾为我寻过许多法子,都没用。其它医者都认为,妖丹既已破裂,就该想法子尽力去延迟其彻底破散的时刻,而不是在这做着使妖丹愈合的白日梦。 那些医师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我那个时候离开京城与母亲一同生活,日日服药,不使用一点妖力,让自己活得就像是只蝼蚁般苦苦挣扎...... 如此苟活着,为的只是多陪母亲些时日。现如今,母亲已去了,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遇到白仪的这两日,他也对此事闭口不提,一是知晓我不想谈起,二是他也放弃了吧? “这......”望着院里的一片黑牡丹,眼眶微微湿润。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一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压下去,问道:“是我家的那片?” 医馆的院子很大,这些黑牡丹栽在园中的小池边,红如墨色的花瓣上透过光能看见浅浅的脉络,金丝般的花蕊微微弯卷。它们与其他的花儿一同享受着日光的洗礼,如获新生般。 白仪道:“我把还活着的一小部分移植过来了,其它的......已被糟践的已经不像样了。你应该很想它们吧?还有你母亲的遗体,我已经葬在你父亲旁边了。”他拍了拍我的肩。 “你怎知......”我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知晓我要问什么了。 他答道:“娄子瑾告诉我了......” “你昨夜没睡?”昨夜睡前,他房屋的灯一直是亮着的。想到这,心中涌出一股酸涩,将整个心笼罩在里面,透不过气。 “无妨,这样已经习惯了,我睡不着。”白仪将杯中酒一口饮下,银白色的眸子透露着一丝焦虑。 “不要逞强,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以前从未担心过他的我,不知怎的这次竟有些开始担心他。 “不会的。”他品着酒,眼中方才的那一丝焦虑已不见踪影。 青丝勾勒着从微松的领口漏出的修长的脖颈,随意的散落在白色华衫上,像是画师在宣纸上细描出的缕缕墨色,配上那张九尾白狐妖独有的倾城倾国的样貌,比画中的人儿还要美,美的遥不可及。而站在他一旁的我,就像是山沟里苟且偷生的老鼠,弱小又添麻烦。 我在想些什么?请他帮我,帮我报复那些逍麟派的道士?逍麟派无论是人力还是仙术法器,都位于众仙家名门之首。我这不是让他在引火上身吗? 我有什么资格,总是让他帮我...... 白仪一手提起酒瓶,缓缓倾斜,清酒从瓶口流出,入杯时发出微微清脆的响声,他道:“下个月初,是娄千与当今皇上大婚,你借此去宫里待着,在那里待着养伤会安全的多。” “为何宫里会安全?”我不解道,宫里不是经常有人请仙家名门里的道士做法事嘛? “因为皇上恋上了妖妃。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妃子是妖,所以未经皇上允许请道士入宫的人,可是要斩首的。”白仪眯着眼道“不知娄千入宫后会如何,又有多久这块地盘重回御家手里。” 我睁大了双眼,白仪笑了,阳光照映在这张带有潇洒笑容的脸上,灿若星河。他道:“请你看戏!到那个时候宫里会很热闹,逍麟派自古以来有规定不能插手,自然会避开,你可以安心养伤。” 我心道:妖丹破裂,何以安心养伤? 我露出微微茫然的样子,问道:“娄千入宫和这块地盘回到御家手里有什么关系?” “娄子瑾和娄千是御氏之后,他们曾是这片地方的皇子和公主。”白仪道“是那位长公主和国师一同救下来的,而后被娄相收养。” 听说,长公主嫁给了国师。有人说,国师皮相美艳又文武双全,是长公主瞧上了国师。也有人说,那国师戴着面具,可能是因为长得丑,但才华出众,为了拴住国师继续为朝廷效劳,所以将长公主赐给了国师。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众说纷纭。 “想来,他们很有把握吧。”白仪前面都没说能不能回到御家手里,而是说有多久,以白仪的才智,这想必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准备定很充分“那长公主和国师呢?” 白仪脸色微沉,道“长公主已经不在世了,自公主离世后国师与他们唯一的儿子一同失踪了。” “这样啊,也好。”我接着他的话道。 他白皙的脸庞上已出现晕红,一杯接着一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有心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借酒消愁。 旁边已空的坛坛罐罐摆的随意,细看会发现并不像表面那般。在坛坛罐罐间,我仿佛看到白仪的一片苦心经营。可惜,这伤是养不好的,还不如用这最后一点力气去做件事...... 这对我来说,足矣。 第六章 仪 街上人还是很多,商贩们摆着摊子,满都是些喜庆的玩意儿。 到处都充斥着年味,红艳艳的一片叠着一片,稚童的嬉笑伴随着爆竹声,“嘭!”的一下炸开,渐渐远离去。望向追逐打闹着远去的几个小小身影,我又想到了那个小女孩,想到了那梧桐妖。 听白仪说,那梧桐妖名为...... 御桐。 是御香亲自为他取的。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今个是大年初一,是有人来这医馆拜年么?我探头从窗边看向门口。 一个暗色的衫布裹着的高挑的身躯进入视线,头微微低下,脸和脖子也被裹住,高挑的鼻梁将蒙在脸上的布撑起,勾勒出俊利的线条。鼻梁旁是深陷的眼窝,眉尾和鬓角间似乎还有花纹,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他身旁还有一名女子。女子一身白衣,一缕白纱将双目掩住,四周若有仙气萦绕般,宛如池中一朵白莲。 门开了,那人走了进去。我离开窗边走到楼梯口,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重而沉缓地唤道:“白仪”。 我刚迈步子踩实第一个台阶,那人的声音同时也停了。 来到一楼,那人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十分地警惕。我正准备开口,却被那人抢了先:“这位是?”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友人——城牡。”白仪又对我道“这位是我的师兄——伭仪。” 伭仪拱手行礼,淡淡道:“幸会。” 我也同他一样行礼,回道:“幸会”。简单的两句话结束后,白仪同他便上了楼,说是有要事商议。 忽地觉得,这医馆格外冷清,满是街外嘈杂的声音,却无半点生气。 门半掩着,我站的位置正好能瞧见还站在门外的女子,我上前将门拉开,问道:“姑娘为何在门口站着,不进来坐坐?” 女子如同一尊雕像般,置若罔闻。 动都不动,让我有些生疑,难道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 我又靠近了些,想要看看我所想的是否是真的。没想到,刚一靠近,只见那女子鼻翼微缩,下一刻,剑刃就已经到了我喉间。她用沙哑地有些像老婆婆的声音警告我道:“离我远点!” 这女子,着实怪异,还很危险,我脸色一变,回到原先站着的位置。 想起她刚刚鼻翼微缩的这一细节,心中疑道:是在闻什么吗? 我抬起衣袖闻了闻,是一股浓浓的药味,毕竟有伤,上了不少药。即使这医馆里本就带有药味,我这一身混杂着血腥的药材味还是很明显的。 原来是个有瞎又聋的么,依靠嗅觉才能察觉我的靠近。可是,她又是如何判断出我脖颈的位置的? 看她满身正气凛然的样子,细细瞧了那身服饰,还有已被收回的佩剑,非常符合天界那帮人的风格。可她若是天界的人,为何与伭仪同来? 白仪与伭仪所属的玄参门可是与天界众多仙家对立的,之间的怨仇浑如泥潭...... 正想着,一根极细的丝线贴着地面,从楼梯的方向游向门口,爬上那女子的手腕。女子乖顺地跟随着线的牵引进了医馆,从我眼前走过,我看着她上了楼梯,没磕没绊,就像是走平地般顺畅。 是伭仪在叫她?我保持着距离,尾随着也上了楼。一扇房间的门正开着,线的源头就在那个房间,女子进了房间后,门也合上了。 我无聊的回到窗边的座椅上,胳膊肘搭在窗沿处,托着脸心想道:那是他们玄参门的事,不该乱想太多,我现在该想的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在这等着伤养好吧,妖丹可不会给我这么久的时间。 逍麟派的那群道士里有几个人的气味,我是记得的。 可记得又能如何?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和那些普通的凡人一样,根本没有胜算。 我揉了揉太阳穴,在医馆里捞了一瓶酒,瓶身上写着——屠苏酒。 药酒啊,喝点儿这个应该不会被白仪那家伙说教吧? 望着那些坛坛罐罐,我猛的想起,以白仪那家伙的风格,不会去做没有结果的事。他都想好让我如何避难,妖丹的问题就不可能没考虑过! 想到这,让我有点兴奋,毕竟这可能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断地告诉自己,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对此不抱有什么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饮尽这瓶酒后,他们还在房间里,不见一点动静,这让我有点焦急。坐了好一会,都不见他们有出来的迹象,便去了后院,看看这片在雪季展开的黑牡丹。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冬季我问过母亲:“阿娘,为什么这黑牡丹与其他牡丹不同,其他牡丹都是春季开一小会就败了,而这黑牡丹却四季不败?” 母亲答道:“这是我族独有的异花,通体墨色如夜,脉络显红,花蕊就像金丝那般,一直以来被奉为族花,名曰‘玄青鹿韭’,四季持绽,数年后才败落。败落时,整株花连同根茎叶都会腐烂,最后能留下的只有种子。” “往日的繁华盛景,再美也不过数年,唯有种子的延续,才能使族辉永存。”阿娘这样说道。 我的指尖轻触花瓣,向下划去,划过伴叶后垂落在身边。 “牡丹?”一声熟悉的沙哑声在身后响起,我转身看到那女子正扶着墙向我的方向走,走到院边,她扶着柱子,和刚才被线牵着轻松自如的样子正好相反,行动不便。 我猜她可能是疑道,这种时节还有牡丹,正要回答她时,想起她是个聋子,就算说了她也听不见。 那女子又开口了:“城......公子?刚才门口的事,很抱歉。”看来门口发生的事,他们也知道了。 “没事,不必介意。”我回道,即使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嘴型,但这句话还是想告诉她。 不知何时白仪也过来了,他道:“她听不见。” “我知道......对了,她是谁啊?天界的人?” 白仪点头道:“这一身确实很像天界衣饰,这刚从天界回来的,但她是玄参门的人,是伭仪的养女------闵素。” 安排在天界做事的啊,就这么直接说给我不太好吧。我回道:“这样啊,有瞎又聋怎么做事?” “所以要在这里治疗。”白仪回道。 “这双眼双耳,在天界弄的?” 白仪摇了摇头,叹道:“是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现在被诱发了。” 疑问其实还有很多,但她是玄参门的人,问太多的话挺为难白仪的,便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找到让我妖丹愈合的法子了?” “是的,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白仪嘴角微微上扬“你是怎么知晓的?” 第七章 花 心中高悬着的重石缓缓落地,好像早就听过这个答复一样,现在的心里没有欣喜,没有激动,什么情绪都没有,很平静。我扯了扯嘴角,向上扬起,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是什么法子?”我问道。 白仪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食指尖轻挨下唇,浅笑着回道:“暂时不告诉你。” “你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告诉我,我也拿他没办法。 “卖的能救你的药。”他难得嬉笑,却让我觉得怪怪的。 早上本就喝了不少酒,看这模样,刚谈事时也没忘喝酒。 老酒鬼。 细长的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他回道:“好!”说完便一条胳膊搂上了我的脖子,由于太过突然,我身体向前微倾,鼻尖贴上了他的颈部,软软的滑滑的,还散着酒香味儿。 这酒香味儿勾得我酒瘾都犯了,让我心里燥热得很,道:“你这厮,欺负我伤重,饮不得酒!” 等伤好后定要好好过把酒瘾才行! 闵素来后,白仪每日需做的事又多了一件,每日忙来忙去,鲜少见他休息。时日长了,脸上也出现了些疲态,若不仔细观察,这点疲态也会被他全部掩去。 由于闵素又聋又瞎的,平日里沟通都是白仪通过那极细的银丝交流的。 白仪说:“这是玄参门的术法,闵素可以通过这细银丝感知我想要告诉她的话,也同样可以用这来给她做治疗。” “还真是厉害。”我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数根细银丝从白仪掌心探出尖儿,在空中曼动着,找准位置后,钻入了闵素露出的皮肤。 闵素闷哼一声,两个眉头皱紧,紧咬着下唇。这银丝虽细,但在皮肤下游动时,还是可以看到那些凸起的线条,一会几根游了出来,一会又几根钻了进去,除了身上,还有一些钻进了脸皮下,把一张带有素净清雅美感的脸蛋都破坏掉了,满是些凸起的线,弄得皱皱巴巴的。 不一会儿,闵素前额和脖颈处就渗出一层细汗,两个眉头都拧在了一块,看起来很不好受。这漫长的治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结束,下午还得继续。全部银丝抽出来后,闵素熟练地摸索着将半解的衣衫系好,扶着墙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将熬好的粥,盛了一份送了过去,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入,令我意外的是,这次她竟转头问道:“城公子?” 我迟疑了片刻道:“闵姑娘,这是,能听见声音了?” 她笑了,脸上满是欣喜地回道:“是啊,多亏了白医师,现在我能听见一点声音了。” “祝贺啊!不久后,闵姑娘应该就能痊愈了。”相处数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此时的她满含着喜悦与亲切,与初次见面的那个高冷的她截然相反。 “谢谢!” “客气,粥就放在这桌子上了,趁热喝了吧”我将粥放在桌上,又道“闵姑娘,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嗯好。” 我转身离开,将门轻轻合上。 白仪刚刚给闵素治疗也费了不少精力,却不休息一下,又开始研磨着药材。我上前按住了推动着药碾的手,道:“我来,你去休息会。” 他抬起眸子与我对视,正要开口时,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不就是研磨个药材嘛,我的伤也没重到连药碾都推不了的地步。” “那好,我去休息一会。”他起身挥了挥手“磨细点儿!还有......” “知晓知晓,我会按照这分好的类研磨,你放心去休息吧。”这人还真是啰嗦。他听到回复后,好似心安了般,顺手拿了一小瓶酒,悠哉悠哉的转身离去。 我来回反复推动着药碾,心道:这活还真是枯燥。抓起一小把放在旁边还没研磨的药材,瞅了瞅,又闻了闻,只识得个别几种药材,都是些灵草异药,若是使用术法研磨一不小心的话反倒会影响药效。这都些难得的稀有药材,浪费不得,怪不得得手动研磨。 在一片灰棕色的药材中,几片浅赤色椭圆形花瓣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前闲时无聊,在翻阅白仪的医书中看到有篇孟婆汤的制作材料介绍,一时好奇便细看了会,到现在还记得些,里面就有提到一种花。 名为“结魂花”,每朵有七片花瓣,都是赤色却深浅不一,作用也不同。其中颜色最浅的一片,正是孟婆汤的制作材料之一。书上说,它具有剥离记忆的功效,是这个吗?是的话,白仪用它做什么?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手上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能是其它药材吧?比较相像而已,我对这方面又不懂什么,还是好好研磨药材吧,不乱想这些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散后,又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好好研磨眼前的这堆药材。转眼便是黄昏时刻,白仪同闵素也结束了下午的治疗。 我将研磨好的药材,按照白仪已经分好的类,包起来摆放好。站起来后,感觉浑身酸乏,伸了个懒腰道:“呼......研磨药材,真是个苦差事。”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抬头就看到白仪走了过来,他道:“今晚上一起泡药浴吗?” 我应了一声,随他一同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个小浴池,里面坐下十个人都绰绰有余,很是宽敞。 小浴池里是放了药材的暗棕色液体,还冒着热气,白色的热气漫布整个屋子,弄得雾蒙蒙的。我解开了衣带,褪去了衣裳。 进入浴池后,全身被温热的液体包裹着,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全身得到了放松。里面似乎还添加了些什么香料,闻起来只有浅浅的药香,好似还混杂着其它的香味,和宁心香的气味有些相似,或许成分有些是相同的,应当是白仪用来安神的吧。 深吸一口气,忽地觉得,好像是那个花瓣的气味? “好舒服啊!”我感叹道。 白仪拿来一个木盘,放在浴池里漂浮着,盘里放着一个小酒瓶和两个小酒杯。他道:“喜欢的话可以天天泡。喏,这是我新制的药酒,尝尝?” “好!”我接过他斟好的酒,细细品了品。一股药味,味道比较淡,并未失醇香,还带着点酸甜,我道:“技术有长进。” 第八章 浴 “城牡......”白仪唤道。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中好像还带着点我不知该如何表述的怪异感觉。他情绪似乎是有些低落,我很少见他这样...... 以前的他一直以来脸上都常挂着笑容,做事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平日里随心所欲,极少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有也不放在心上,逍遥自在。 眼前忽地涌出他那日晨间窗旁饮酒时,被我捕捉到一丝焦虑的画面。 雾气涌上来将双眼拢住,让眼前的人形变得模糊。尤其是当我看向那双丹凤眼时,早已无法从中读出些什么了,若非曾同处过上百年,怕是连那一丝丝闪过痕迹也无法捉住。算算时日,十几年不见,白仪已经不是我以前所熟知的那个他了。 妖也同人一样,时间长了也会有所变化。 “怎么了?”我问道。 “如果你无法报仇,会怎么做?”他道。 听到这句话,心口一颤,丝丝冰凉从心口溢出。白仪不可能无缘无故瞎问这种问题,难道是妖丹的事? 我带着疑惑与他对视,问道:“你那个能让我妖丹愈合的法子,有几成把握?” “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个八九成。”他道“我也就随便一问,不要想太多,此法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 白仪垂着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杯中的药酒。 周围的温度好像渐渐降了下来,没有刚开始那般热了。 我知道他心里有事,可他不愿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他什么事情都自个憋心里,也不同我说。我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他并不想让我知晓,就算我知晓了又能如何? 我不但帮不了他,可能还会添麻烦。 心中一沉。起身正要离开浴池,却被白仪一手扣住手腕,向后一拉,整个身体也向后倾去。身体的不稳,致使我又坐回了浴池。 心里的火猛地窜出来,我带着怒意问道:“你做什么?” 白仪靠近我,声音压低了几分,好似还含着些小心翼翼,问道:“生气了?” 是有些生气,气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更气自己没什么能力。 没能力帮他分担,总是让他帮我。 “以后都会慢慢告诉你的。”他道。 虽然白仪他添了几分陌生,我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但左右都是为我好,我怎还有脸皮发起脾气来? 气势瞬间蔫了下去,我问道:“妖丹愈合的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啊,入宫之后吧,现在还没准备好。”他回道,神色并无变化。 “等到他们大婚后么?大婚是什么时候?”我又问道。 “三月初九,剩下不足一月的时日了。”白仪饮下一杯酒,舌尖微卷滑过上唇,也顺带舔过下唇,将药酒的香味在薄唇上加浓。 他道:“你可知,娄千还是前朝二公主时就已经与当今皇上------罗宴,订了婚?” “知晓,当时订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我当时也在京城。 白仪将食指尖缓缓抬起落在唇中的位置,大拇指支在下巴处,道:“你觉得这会是一出好戏吗?” 看来此次后宫之旅,戏码不少。好奇心开始作祟,竟令我渐渐地对此次入宫报有些期待。 “我觉得会是。”我回道“我记得你当时并不在京城。” “这些都是听我师父说的。” “鬼藏大人?”我皱了皱眉“你们玄参门掺和的事可真多。” 鬼藏,玄参门之首。虽位居龙首,却好多人从未见过他,事情基本都是交给伭仪和白仪去做。白仪曾说过,伭仪一直是待在玄参门处理事务的,而他四处奔波做一些其他的任务,鬼藏只负责下达命令。 感觉这鬼藏过的很是舒坦,身居高位,只需下达命令,其他的自有伭仪和白仪操心。而他自己,在世界四处游荡,赏山赏水,品食人间烟火,快活自在。 令我好生羡慕。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问道:“这次让御家回来,是不是鬼藏大人的命令?” 白仪浅笑赞道:“聪明!” “鬼藏大人为什么让玄参门插手这事,天界的人若是知道,免不了又得闹一场。”天界人不许自己插手人间权争杀斗,也不准妖魔侵扰。如若被发现,定会派些人来铲除。 “师父的想法,我也琢磨不透。”白仪摇摇头道“只说这是欠一个人的。” 欠一个人的? “那个人可能是我师母吧......”白仪仰头道。雾气聚成水珠,顺着下巴滑过喉结,在胸膛与其他水珠汇聚,一同没入池中,留下的线条泛着浅光,将整个轮廓勾勒...... 我有些意外,便问:“师母?鬼藏有妻?”听人说,他向来孤身一人,不曾听闻他还有娶妻。 “我不知晓,可能没有吧?就算有,我也没见过。” “不晓得还瞎猜。”我啧了一声。 白仪转头看向我,勾着嘴角道:“师父当时说的很深情嘛......” 翌日,阳光像往日般穿过窗,散在地面,漫到被褥,爬上眼帘,硬生生将我从睡梦里拉出来。等到自己意识清醒后,医馆又只剩下我和白仪,闵素已被伭仪带走。才只恢复了听觉,视觉还尚未恢复便这样匆匆离去,是出了什么事嘛?刚开口要询问白仪,想起来这是玄参门的事,我这个外人掺和不得,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白仪问道。 “身体么?”我活动了一下四肢,体表的伤口已差不多恢复,简单的活动并不会影响什么,答道:“还可以。” “那今天随我去一趟娄相府吧。” “娄相府?”我有些茫然,带我去做什么? 白仪解释道:“已经商量好,让你化成一只普通黑狐的模样,以娄千爱宠的身份入宫。” “黑狐?皇后入宫还带着一只黑狐,就算是化成普通狐狸的模样,让逍麟派知晓岂不是会起疑?” “无妨,告诉过你,他们插不了手的。”他安慰道“不必担心,还有我。” “嗯。”也是哦,还有白仪在,我确实不用操心什么。他总是会把该做的全都做好,让人完全担心不起来啊。 “不过......”我有些疑惑。 我刚开口,白仪就已猜出我想要问的。他接过话:“他们是想让你在后宫里搭把手,你就当做还人情吧。” “这样啊......好。”果然,救我是有原因的嘛。 还好还好,自己算是有点儿用处吧。不然,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第九章 簪 上次来京城是十年前,罗将军的独子与二公主定下婚约已数月有余。 人人都道,这对金童玉女极配。 罗将军的独子罗宴才十岁出头,就已能舞刀弄剑,虽稚嫩却不失其精髓。还能吟诗作赋,罗将军总是喜欢向周围炫耀儿子的才智。那乐滋滋的模样,我倒是见过,憨憨的。 二公主御楠,才五岁。还是个奶娃就已会挥袖起舞,虽未有女子的婀娜,却有着孩童的可爱玲珑。其才艺样貌,要胜过同龄人许多。 临近皇宫的一条长街,两旁是各种店铺。有家高端大气的饰品店就在这条街上,宫里娘娘们用的不少饰品就是由这家店供应。 这家店有趣的很,以单字“约”为名。店里饰品独特又精美,样式都是其他店所没有的,做工又细。还可以接图纸定制饰品,一时间在京城掀起了波热潮,其他饰品店纷纷效仿。 再效仿也不过只是效仿个形式而已,做工上的精细程度还是差些。 满老板曾说过一句话:“本店岂是他家店可随意效仿的?” 很是张狂,毕竟有张狂的资本嘛。 说到这满老板,更是有趣。明明是个女儿身,行事作风却似男人般,平日里也穿的是男人的衣衫,说话风格更像个练家子般。真不知她为何要经营“约”这样一家饰品店,怪别扭的。 大抵是觉得,“约”这个字秀气些吧。 “这对簪子我要了,用个样式好些的盒子。”我对一旁站着的小伙计道。 马上就要到母亲的生辰了,我觉得这对牡丹簪很是适合母亲,母亲也定会喜欢! 这对簪由金制成,以绽开的牡丹为首,呈半镂空,还镶有鬼暗金眼黑曜石,极其稀有!论样式,论做工,论材质,这对簪子都是顶尖的。 世间仅此一对。 小伙计正要将这对簪子放入盒子时,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男孩急走过来。 他道:“我出两倍价,这对簪子我要了!” 我刚开口:“你这小孩......” 他便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簪子我妹妹非常喜爱。还请公子另选,银子我出。” 我又不缺银子,他这话着实有些气人。架子也摆得忒高,是哪家的公子哥啊? 一气之下,我道:“我非此簪不可。抱歉啊,家中母亲对它甚是喜爱,请小兄弟你另选可好?银子我出。” 小小的脸蛋,被我一气,有些发红。 一旁的小伙计面露惊慌,在我耳旁压低声音道:“公子啊,这位可是罗将军的独子!也是未来的驸马!” 罗将军手握重权,在朝中党派成众,已然功高盖主。按理说,皇上应当分权,压制罗将军。可令人意外的是,皇上并未如此做,任由罗将军的势力越来越庞大。 难道因为是多年的兄弟?还真是心大。 “仗着自己父亲权大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我回道。 小伙计满脸震惊,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罗宴急忙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想要解释,却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说。 他盯着那对簪子片刻后道:“这对簪子样式相同,不如你我各一支?公子意下如何?” 本就不是非此簪不可,之前是我气时乱语。可我又没瞧见其他入眼的玩意儿,反正两支一样,便应了他的提议。 “多谢公子!”罗宴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只是应了他而已,便开心的脸上能笑出花来。 不仗着自家权大就胡作非为,这小孩在众多官家之后也已是很难得了。而且,还挺奇怪的,我还真想不出来一人一簪这么个法子。 当年,怎么也想不到,十一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现在已成为一国之君。 世事难料啊。 「归愈君殇,伴与君侧。舞于君赏,戏语君颜。掌驭君心,葬遇君情。」 鲜艳亮丽的名贵花儿,独驻于庭院之中。用娇艳的花瓣引人目光,用细茎支着花萼,用柔和嫩绿的叶片遮住细小尖刺。 她身着鹅黄色长裙,脸上抹有淡淡的胭脂,眉眼微弯。墨发分股盘结,并合叠于头顶。还留下些许,散在肩头。在那俏丽花哨的发饰中,我又看见了那支牡丹金簪。 此次细瞧才注意到,已经有点发旧了,却未见一点破损,可见平日里呵护的很好。 “娄小姐,那支金簪从何而来?数日来一直见你戴着它,对它甚是喜爱。” 她浅笑着回应道:“这是一位幼时的玩伴赠予我的。” “幼时的玩伴?”哦,原来罗宴当初口中的“妹妹”,就是她。 娄千还是那副大家小姐和蔼笑容,并没有接话,而是转了话题。她问:“你不喜欢生肉,是吗?那日,唐突了。” 我顿了顿,回道:“是,我不太喜生肉。”我想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吃素了。 “那入了宫后,我会吩咐下去,为你备些素食。”她温言道“我一直都想养只动物,可是兄长不许。现在......算是如愿了。” “我是妖——”我把最后一个字音拖得老长。 “那也是动物呀。” 我轻哼一声,道:“你不也是。” 她倒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杏眼似是藏了星那般,灿若星辰。是觉得这个有趣吗?我该说我是不懂人类,还是不懂她。 她道:“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 妖和人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毕竟周围人都说,人妖有别。 日光落在她的笑容上,阳光而又美好。对我来说,就像是冷夜里的烛火,很是暖和。是了,这时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暖和了。 我是个很恋暖的妖,怕极了冷。脑袋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尽自己所能护住这些暖。 后来的数日里,我都会来娄相府陪娄千打发时光。 她这人也是无趣得很,一天天尽是练舞养花。不过,她也就这点能做的喜好了。她说,她想看遍这世上所有的花。 还真是爱极了花啊。 娄千自打入住相府以来,为了不惹人注目,常常闭门房中,鲜少出去转悠,更别说去其它地方游山玩水了。那看遍世上所有花儿的愿望,就只能成奢望了。 她蹩着眉,遥望围墙之外,抬唇道:“入了宫,便更是难出去了。” 我活了百余年,见过不少入了宫便再也出不来的女子。我想,她是不会的。因为她是御家之后。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 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第十章 凰 南仪皇后。 身披金纹烟红蚕丝绸,头戴凤冠,嵌满了白玉珍珠,一对步摇将金丝拖到肩背。黛眉含怜青,杏眼积烛晕。冰肌微露,朱唇轻弧,薄纱掩玉颜。 如花解语,似玉生香。 这大概就是娄千一生最美的时候了吧。我蜷在屋梁上,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竖着双耳,等待着推门的声响。 墨色已浸染了整张布,月牙儿都裹着白纱探出尖来。不知过了多久,罗宴才推门而入。 他身着冕服,面容有些秀气,却不失俊利。脸颊已印上红晕,许是饮了不少酒。个头很矮的一个小丫头,从罗宴的身后探出脑袋来。小脸圆乎乎的,杏眼樱唇,瞧着有点儿眼熟。 “宴哥哥,这就是你的新娘子啊。”稚嫩的声音,似是滴水入了湖面,掀起微微波澜。我捕捉到了娄千那儿发出的一丝细响。 “嗯,是啊。”罗宴的语气温柔极了。 一旁的嬷嬷上前向罗宴和小丫头行礼,原来这丫头就是楠妃。还真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我从她的方向嗅到了淡淡的妖气。嬷嬷看了看楠妃后道:“陛下,这......不太合礼数。” 罗宴摆了摆手,不悦道:“都出去。让尚仪尚宫都退了,不需要。” 嬷嬷愣了一下,立马回道:“是。” 宫人们全出去了,整个屋里只剩下两人,一妖,一不人不妖。我虽然嗅到了一点妖气,但我能感应到这楠妃不是妖,也不是人。那点妖气,好似是妖丹散发出来的。 楠妃有妖丹?这在那群道士眼里,也算是妖了。怪不得白仪称她为妖妃。 楠妃这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一眨眼功夫就已经扑进娄千怀里了。小爪子将头纱一掀,两人四目对视。娄千很是惊讶,不过她马上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笑道:“楠妃妹妹还真是......可爱极了。” 楠妃笑嘻嘻地回道:“皇后娘娘也很可爱。”言语还真像极了个孩童。 楠妃又噔噔噔地跑回罗宴身边,将罗宴拉到娄千身旁。而后端起桌子上的圆盘,上面放置着一个玉身酒瓶和一对青玉合卺杯。她将圆盘举到两人面前:“该喝交杯酒了吧?” 罗宴揉了揉楠妃的小脑袋道:“是呢。” 他提起酒瓶,将清酒缓缓倒入这一对青玉合卺杯,自己端起一杯,将另一杯递给娄千。娄千接过酒杯,面部有些僵硬。两腕相交,丝袖紧贴,清酒被一同饮下。 楠妃拍着小手,对罗宴道:“宴哥哥,这样就算是结婚了吧。那既然已经结完了,咱们就走吧。” “不可对皇后不敬。” 楠妃嘟起了小嘴,气鼓鼓的。她道:“你是不是又嫌弃我是个小孩子!我都说了,我及笄了!我会长大的,身体以后也会长大的......” 她越说越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说过......我只是生病了,你会找医师给我治好的,不是么?别老嫌弃我啊。” “我哪有嫌弃,明明是你自己乱想。”罗宴蹲下,用衣袖为她拭去泪水“大婚当晚,哪能留下皇后一人独守空房呢?” 被提及的娄千,尴尬一笑。 “那我要当皇后!”楠妃道。她自己说自己及笄了,可这性子,怎的还是个小孩子样?着实有些怪异。 “当初你要妃子之位,我尽力给了你,因为我还能护着。可这皇后的位子,你不能坐,也坐不得。”罗宴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吞了下去,没有说。 这罗宴护楠妃的架势,还真是名不虚传。皇后还在一边站着呢,不给点儿面子的嘛。 最后,楠妃还是拽着罗宴去了偏殿。 我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安慰道:“你也别气......” 娄千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我没有生气。”她眉头紧锁着,好似在想什么事。看样子,她并不打算说给我听。 反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那我还是去做我的事吧,今晚还得溜出宫去见白仪。我起身从窗口蹿了出去,正好经过御花园,便停下瞧了瞧。正巧看见几支没在娄相府见过的花,我就糟蹋了一下,摘了几朵后原路返回。 回来时,娄千都已经睡下了。我寻了个花瓶,全给塞了进去。看见花儿总能心情好点了吧,这才第一天,就受这么大气,往后可咋整。 出了宫后,我四处溜达溜达。没想到又遇到了那个戴金色叶纹面具的树妖——御桐。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子,不是人类。 女子坐在房顶上,挥舞着双手。随后我就看到了她手中的力量微微波动,细碎杂乱的光线随意浮动着。女子转身对御桐说了些什么后,两人一同看向了我这边。 感觉......好像不太好。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向着医馆走去,一直到我敲开了医馆的门,也没有发生什么。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白仪刚打开门,便快速钻了进去。 白仪问道:“今天有什么情况吗?” “其他都正常,就是罗宴和那个楠妃怪得很。”我回道。 “怎么个怪异?” “罗宴和民间传的差不多,对楠妃呵护至极。今个晚上,还让娄千独守空房了呢。”我啧啧道“那个楠妃,不是人类,也不是妖类,但她有妖丹。” “哦?” 我把当时的对话给白仪复述了一下。白仪听完道:“看来,这个楠妃好像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我一脸疑惑,问道:“不是真的生病?” “虽说,这世间确实有这种病,但我觉得不是。这是人类的疾病,而她并不是人类。”白仪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她身上有魔类或者仙类的气味吗?” “没闻出来,应当是没有的。” “那就奇怪了。非人非妖非魔非仙,鬼又没有实体,也不可能是鬼。那还能是什么?” “神?”我脑子里蹦出来这个词,就顺口说了出来。也就只剩这一类了吧。 “更不可能,最后一个神,千年前就死了。”白仪立马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我记得还有个半神,是最后一个神的儿子,也是现在的天帝。据说,是三界千年前曾发生了一场大难,最后一个神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阻挡了这场大难。 这些,都还是听我母亲说的。母亲和父亲当年正好经历了这场大难,而我当时还并没有出生。 第十一章 宫 再回到宫里,已是次日凌晨。天微微泛白,月牙儿还挂着,并未褪去。 今日的金瓦红墙,未有昨日那般光鲜亮丽,壮丽辉煌。似是蒙了层灰纱,庄重而压抑,像座庞大又华丽的...... 牢笼。 我一向不大喜这种地方,以前来京城,被白仪带进来转过一两次。此次,是要小住一段时日了。 这地方,天还未彻亮,就已有很多人在忙碌了。我也不好瞎浪,便快速地溜到了庄宁宫。 南仪皇后的住处。 从窗缝里钻进来后,就看到了床上的罗宴和娄千。两人都面向着里壁,罗宴将娄千搂在怀中,他鼻尖贴在怀中人儿的后颈处,很是亲昵。我有些纳闷,出去了一晚上,这罗宴怎的又回来了? 我在床脚转悠了两圈后,下定决心,一跃来到床上,对准罗宴的脸就是一顿踩。见他醒了,我便爬到娄千脸旁窝下,装作要打盹的模样。 罗宴自是有些气,我都瞧见他脸黑了。心情甚是愉悦。 他倒是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小声吩咐了一个奴仆伺候洗漱。娄千一向不是个贪睡的人,没过一会便醒来了。婢女们上前为她更衣洗漱,我抬眼瞅她时,她也正在看我。眉间微微凑紧,露出几分不解。许是在疑惑我怎的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吧。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罗宴正坐在桌旁,并未动筷子,像是在等娄千。 娄千来到桌旁,又露出那熟悉的温和笑容:“陛下起来得还真早。” “还不是你养的那只狐狸顽皮,今早在朕脸上留下好几个脚印。”罗宴打趣道。 我慢悠悠地走到桌旁,自是听见了他告我黑状,但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乖巧地坐到地上。娄千看了我一眼,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臣妾这狐狸就是顽皮,以前在府里惯坏它了,待会臣妾定会好好罚它。” “唉,算了。”罗宴摆了摆手“它就一只小狐狸,顽皮倒也挺可爱的,朕并未怪它。” “陛下大度。” 用完早膳后,罗宴便起身去上早朝了。留下我和娄千二人,其他宫人都在外边候着。 她也没问今早脚印的事,只是说了句:“谢谢你的花。” 有点小意外,这令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回道:“这没啥。你现在也不好出宫,我以后出宫的时候,尽量给你带些你没见过的花。”想了想,又解释了下“宫里闷,这算是给你解解闷吧。”随后附带上一个可能有点憨的笑容。 “噗嗤。”娄千笑了,她虽然总是在笑着的,但我觉得她这个笑和其他的不一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她长呼一口气,道:“谢谢了啊,你平常在我身边陪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才第两日,我已经能感觉到她已经有些疲乏了。 突然觉得,她应当也是不喜这地儿的。 “我刚吩咐了人准备药浴,搁盆里了。我待会要去向太后请安,你在这好好泡着,别乱跑。”娄千指了指那个不大不小,对于我这种小狐狸来说刚好的一个浴盆。她说完便出了门,带着几个婢女离开了。 我嗅了嗅,和在医馆里的好像差不多,只不过药味浓了些许。白仪说了,我得天天泡这种药浴。还说,过几日会有个我认识的人入宫,那个人会负责我的治疗。 我认识的人?好像......也想不出来是谁。 都怪这药浴太暖和,我泡着泡着便睡着了。等睁眼时,面前就多了个女子,是昨晚和御桐一块的那个人。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胳膊肘放在腿上,手里托着下巴,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昨夜太远太黑没看清,这女子脸上的妆,浓得有些盖住她原本的容颜了,和这里的妆都不像,怪异得很。她看到我醒了后,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人影便不见了。 “这药浴里......好像有结魂花里的‘次生’哦!” 结魂花里的“次生”? 这个“次生”我自是知晓,就是那结魂花里颜色最浅的那瓣。她为何要给我说这个?莫不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然后挑拨离间? 我才不信这等生人的话。可这,确实是有些熟悉,也确实想过是不是......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是娄千。她接过一旁奴婢手里的绸布,蹲下道:“城城,来!我给你擦擦。” “......”城城?我怎么突然有种被她当做儿子的感觉。从盆里出来后,浑身湿乎乎的不太舒服,便甩了周围人一身水。还好娄千拿绸布挡住了自己,不然她也得沾一身水。 “你怎么就那么皮!”她把绸布盖在我身上,我眼前一黑就啥也看不到了。 这布,太大。 接着就是她的一顿揉搓,弄得我整个狐的毛都炸天了。我自我安慰着:她小,我得让着她,不跟她计较。 “哈哈哈哈哈哈哈......”娄千全然不顾身边的婢女,一点点皇后该有的仪态都没有。果然,还只是个刚满十五岁女孩而已。 她还笑! 我好气,到底是谁皮?明明是她皮好吧。 娄千让宫人们都退下了,她问道:“你今天有看到楠妃吗?” “我回来后一直呆在这,上哪看去。”我气呼呼的,还没有消火。 “奇了怪了,今天妃子们请安我也没看到她。”娄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完全忽视了我在生气。然后,我就这么被她晾在旁边了。 “啊嘁!”我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娄千这才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道:“我让人备些茶点,待会出去转转吧。” 在宫里,花啊、树啊、草啊的很多,还有不少假山假水。布置得很有意境且不失皇家的贵气,范儿十足。 在御花园中,娄千把我抱在怀里,看着这片艳丽的花群,她喃喃道:“几乎没怎么变。” “大抵是......回忆太多,不忍抹去吧。”她又道“简直可笑,太可笑了。”我能感应到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她这是触景生情了。我想做些什么,可又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便道:“若是太难受,可以给我说,憋着不好。” 娄千摇了摇头,扯起僵硬的嘴角,看起来像是在笑。似笑非笑的模样搞得我有些茫然。她问:“你有没有觉得楠妃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我点了点头,五官有点儿眼熟。尤其是,和御香小时候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道:“那楠妃的模样,就是我五岁时的模样。” 楠妃,御楠。 楠。 第十二章 狩 群花都很艳,想要从中脱颖而出,除了样貌气质和聪慧,还得有“运气”。 这不,“运气”就来了。 一个小宫女迈着小碎步走到娄千面前,屈膝行礼后道:“禀皇后娘娘,皇上刚去了惠仪宫。” “惠仪宫?”娄千刚来宫里,自是不知晓这惠仪宫是谁的地儿。 “惠仪宫是楠妃娘娘的居所。”宫女解释道,还挺机灵的。 “带路。”娄千想要去看看,我也很是感兴趣。这罗宴上哪里来找的这么个非人非妖的玩意,好生怪异。 没一会儿,便到了,没想到这惠仪宫离御花园还挺近的。才刚到,罗宴就从惠仪宫里出来了,一眼便瞧见了娄千:“千儿,你怎么来这儿了?” 千儿?叫得还真是亲昵。行为鬼鬼祟祟,甚是可疑,瞧着罗宴,我想:这人秘密藏了不少啊,可得好好扒扒。 娄千腼腆一笑,行礼回道:“臣妾平时喜欢一些花花草草的,便去御花园转了一圈,这才刚出来,就遇到陛下您了。” “那正好,千儿陪朕一起去用个午膳吧。”罗宴就这么带着娄千和一行宫人离开了,我找了个机会溜回了惠宁宫。悄咪咪地翻墙进去,发现除了门口的守卫外,里面没有一个宫人。 一路畅通无阻,我十分顺利地摸到了楠妃的寝室。 小丫头正平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我抬起爪子捣了捣她的脸,发现是硬的? 我有点懵,又戳了一下。还真是......硬的。 死了? 也不是,她又不是人类。我动用自己的一点妖力感应了一下,发现她体内的妖丹还在运作,只是非常虚弱。 这是个桃花妖的妖丹,可她显而易见并非桃花妖。所以说,这妖丹只可能是夺来的。 我对夺走其他妖妖丹的行为,一直以来都非常厌恶。 几十年前,我仗着自己修炼有点小成,便独自一人跑去了各个地方游玩,不小心误入了众仙门派举办的狩猎赛。 整个狩猎场里的猎物.....全是妖。 我误打误撞成了这个场子里猎物的一员。 一身灰衣的老头,举着手里的棋子道:“四个时辰,猎物数量最多者为冠。所猎之物皆属猎者处理。” 这座山蛮大的,是不少妖族的栖息地,这次狩猎从半山腰至山顶全封了。封得很突然,直到狩猎开始,有些妖还处于茫然的状态。 初来乍到,我连个认识的妖都没有,不像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日,彼此之间熟悉,互帮互助之类的自然是轮不到我头上。 我只能自个想办法。 云遮蔽了日,颜色有些发沉,黑压压的一大片蔓延到视野所及的天边,许是要下雨了。 林中还有点雾气,不似正常形成的,我也分不来是妖为还是人为。细闻也没闻出来个什么,这让我有点恐慌,于是跑到了右边的一处水流,潜了进去,顺着水流下游。 噼里啪啦的声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也来不及回头看情况,又忙从水中蹿出来,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到林子里,寻了棵树爬上去,收起外散的妖气,不敢出声。 “妖呢?我刚瞧见还在水里的!”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少年问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少年。 另一个少年畏畏缩缩,小声道:“好......好像......又钻林子里了。” “你这破雾到底有没有用啊?”少年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才......才修到......第三阶。”另一个少年道“毒......毒性......就......慢些。” 原来这雾气是有毒的。还好,大部分雾气都在树干的位置,我躲在树枝上,不至于吸进去太多。不过,这里也不能待太久,得快点离开才行。 “这破雾,毒不倒妖,还挡我视线......”少年招了招手,示意另一个少年跟在自己后面“好好跟着,别丢了。这山里妖多,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看到他们向着山腰走去,我又蹿到附近的一颗树枝上,一直到脱离了这片雾区。 结果刚出来就碰到了五人结队的道士在围猎几只猫妖,五人各守一个阵角,那几只猫妖正陷在中央,发出了刺耳而又嘶哑的叫声。其中一个人立刻道:“周围还有妖!” 我只是路过...... 那人又道:“你们四人守着。” 完了,我危险了。我又连忙蹿逃,哪成想,那人一张网就捆住了我,致使我失去了行动力。 耳边突然一声怪异尖叫,剩余四人中的一人被一只猫妖抓破了喉咙。那声音是这猫妖的,这猫妖并不是刚才阵中的一员,看样子是刚赶来的。 阵法破除,阵中的猫妖四处逃窜。这五人的功夫,看来是白费了。 那猫妖应当是比较强的,剩余四人一直处于下风,久久无果后,因精疲力竭便撤退了,连我都忘了带上。猫妖也并未追上,见他们走远,便用了个奇奇怪怪的法术解开了捆在我身上的网。 我正要道谢,他开口问道:“你不是这儿的妖吧?” “嗯,四处游玩误入了。”我回道。 “那你有够倒霉的。” “谢谢。”我道了谢,想着能撑过这四个时辰的话,定要好好报答他。 “别客气......”他转身离开。走到远处的时候他叹气道:“救也是白救。” 我有些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为什么要说救也是白救?我也没上前去问。这里还是太不安全了,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坚持到这个狩猎赛结束才行。 还是先去山腰处好了,解了封就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现在想来,当初还是太天真了。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在楠妃枕边睡着了。我并不嗜睡,也从未有过此般情况,今日倒是怪得很,泡药浴时睡着,这又睡着了一次。 莫不是药材的影响?下次见到白仪得好好问问,这样下去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太危险了。 现在,屋里已是很昏暗了。出了门才发现,已经快到傍晚了,心中越发奇怪,怎的一睡就睡了这么久? 回到庄宁宫,发现娄千正一个人在屋里等我。见到我后,她问道:“怎的这么久?是遇到了什么吗?” “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过去了。” “噢对,白医师有说,泡药浴期间会比较嗜睡,你多加注意。” “好。”我想了想,打算告诉她“那楠妃一人躺在惠仪宫,跟死了似的。整个惠仪宫,除了守卫没一个宫人。” 娄千端起茶抿了一口,思忖了一会道:“这事你还是今夜出宫给白医师说一下比较妥当。” 第十三章 屠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灰白的地砖上,像小墨点般,弄花了地面。小太监为罗宴支起油纸伞,雨声中夹杂着细小的交谈声。 我爬到墙沿,缓缓靠近他们。 “陛下,要不还是去请那位大人来吧。这楠妃要是出个事儿,把您拉下水可就遭了。” “不了,过几日向外公布楠妃因病去世就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 “出不了大乱子!”罗宴有些不耐烦了,便道“准备一下,去庄宁宫用膳。” 双眼一闭,我还在那座山上。 天又沉了几分,现已是傍晚。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隆地一声,雨豆啪啦啪啦地往下砸。不一会儿,我身上就湿透了。 我在山腰处,又遇到了那两个少年。 “呦嗬!又是你啊。”少年手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另一个少年也开始释放雾气,一边释放还一边解释:“下......下雨了......雾的效果......没有之前大。” 这两人,也是浑身湿透了,头发衣服全紧紧地贴在身上。 “不中用!”少年厉声道“你好好护着你自个就行,我来!”说罢便冲着我这边直奔。 我一急,扭头就跑。身后噼里啪啦的雷电声越来越响。嗖地,两道光从我身边窜了出去,又猛地转向我,直奔脑门。 我立即停下,催念妖咒。可又来不及,身体本能地将尾巴伸长挡在脑门前挨了这两击。尾巴直接焦了,刺痛感顺着尾椎直往上窜。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泥水里,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心中很是纳闷:这什么雷法?好生邪门。 “跑啊你!”紧接着又是一道雷打在我身上“就你一个小妖,还跟爷斗,呵。” 我心中继续默念妖咒,直到他靠近。一股雾状的黑团猛地涌出,吞噬了他。我动用妖力控制身体,急忙逃走。 刺啦啦!刺啦啦!刺啦啦...... 一束束雷电似游蛇般向我窜来,我将妖力提升至自己的上限,用妖气裹住自己。可这妖气竟是无法削弱这雷电的力量,一鞭鞭地抽在身上。 那团黑雾只是困住他了一会而已。 身上火辣辣的疼,这股疼还沿着伤口想要更深入。周围弥漫着肉被烤焦的气味和血腥味,连雨水也无法全部冲刷去。 我挥起尾巴直面迎上他再一次飞过来的鞭雷,发现比身体直接挨要好一点,便把大部分妖力汇聚在尾巴的位置。心里悄悄盘算着时间,四个时辰快到了。 我得坚持住。 体力已经透支了,可是后边又来了个蓝衣的陌生少年。 面前那个少年手里的雷电声响得更大了,语气里憋着火道:“你来做什么?怎的,要来抢爷的猎物?” 两人一前一后,右边是山顶,往上跑只会更危险,可左边的结域封印还没解开。 “这次夺冠您都稳了,大少爷您就让我一个呗。” 少年仰着头看蓝衣少年,道:“凭什么?” 真是傲气十足,还带着些许蔑视。 蓝衣少年是打算抢了,他提着剑向我挥过来,却被一道鞭雷绑住了剑身。我正欲逃走,又一道鞭雷直接圈住了我的脖子。脖子上的那圈鞭雷,还向着脑袋释放着噼里啪啦的碎雷。 喘不过气来,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少年喊道:“莫瑜!” 他是在喊那个用毒雾的少年。莫瑜将自己的掌心对准我的脸,嘴中念念有词。我感到一阵眩晕,妖丹正在被他从体内抽上来。 莫瑜动用法术撬开了我的嘴,我能感受到妖丹出来了,他也放松了一丝。 我逮准机会,动用全部妖力和力气,一口咬下。 咔嚓!裂纹爬上了妖丹,我笑着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咬碎了也不给你们。” 下一刻,几条鞭雷同时朝我抽了过来。少年气极了,骂道:“贱狐!” 钟声缓缓地从山顶传来...... 四个时辰到了。 我带着期盼看向山腰处的结域封印。这眼神真巧被少年捕捉到,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是以为狩猎赛结束后,封印就会打开吗?” 结域封印确实纹丝不动。 “狩猎赛是结束了,但剩下的妖,还是不能放过的呀。” “待会......会有人处理你们的。”少年勾起嘴角,脸上满是嘲讽“莫瑜,我们走!” 蓝衣少年,也早就不见影了。 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仿佛是要冲刷掉这里的血腥味般,由大雨转变为了暴雨。我任由雨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身子,闭上了双目。 双眼一睁,我还在这宫墙上。 刚刚又睡着了,还是在雨里,真是被淋了个透彻。我溜出了宫后,身子就感觉有些不适了,变得沉甸甸的,浑身乏力,没什么力气。硬拖着身体进了医馆后,便又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我正泡在浴池里,里面还是那些药材。我侧头,瞧见白仪在池边看书,便开口道:“白仪......” “醒了啊,渴吗?我给你晾了水。”白仪放下手里的书,提起壶往杯子里倒了些水,端到我嘴边“啊——” 他示意我张嘴。我现在也还是使不上力气,没法化作人形自己端,只好张嘴,让白仪喂水。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问白仪。 白仪答道:“里面的有些药材本来就会使你嗜睡,让你比平时更容易疲乏。现在你身体这么弱,一淋雨就会发烧,这两日你就在医馆里待着,养两日再回宫。” “那哪行?娄千一个人......”我急道。 白仪皱了皱眉,让我放宽心道:“今天会有人入宫助她,娄千那边你不用操心。” “不是说......我在宫里会安全些嘛。”我对于白仪让我在医馆养两日的做法很是不满。 医馆里一片寂静,只有浴池里的热气往上冒腾。片刻后,白仪才道:“......两日无妨。” 白仪好像是不高兴了? “那个......我昨晚梦到那次狩猎赛了。”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仪的反应。 白仪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抬眸看着我的双眼,食指指腹放到眉心,而后一道红色的竖纹赫然出现。我费力地抬起爪子,笨拙地摸自己的眉心。不一会儿,一股热流出现在眉心。我知道,我的眉心肯定也出现了和他一样的红色竖纹。 他开口道:“放心吧,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那种情况的。” 看到竖纹都在,也就安心了许多。我这小妖,真的蛮怕死的。 当初若不是白仪,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第十四章 偶 京城的天色发沉,估摸着是要落雨了。 今日已是我待在医馆的第五日了,白仪还是不准我回宫。皇后的小狐狸丢了,庄宁宫的人难道不会生疑么? 我趴在窗沿处,时不时回头看眼紧闭的房门。那个屋里是白仪和娄子瑾,他们正在议事。 我觉得应当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对,不然说好的只待两日,怎又会变成在医馆完成第一疗程。 这几日,除了泡药浴,就是在睡觉,清醒的时候越发少了。白仪说,等第一疗程结束后就好了。 甚是乏味。 眯了会的功夫,娄子瑾就离开了医馆。我刚睁眼的时候,白仪就已把我抱起,又来到了浴池。 我纳闷道:“不是......今早泡过药浴了么?怎么......” “这次泡完,今个夜里你就可以回宫了。” “那么第一疗程就算结束了?”我整个狐都精神了许多。 白仪道:“回到宫里会有个医师去庄宁宫找你。” 他说话时面上不带丁点的表情,我也无法从双眼中读取出些什么。把我放入了这片温热的药汤里后,他便转身离开,拉上了门。 直到圆月爬到夜幕中央,雨还是没有落下。我刚溜到御花园,就被一个人堵住的去路。 又是那个跟在御桐旁边,脸上还有着怪异妆容的女子。她身上挂了好多饰品,但奇怪的是,女子的动作很多,明明举止有牵动这些饰品,但却没有任何响声。 “诶,小狐狸。”女子嬉笑着问“怎么好几天都躲在那个医馆里呀?我好想你哦。” “你怎的知晓我这几日在医馆里,莫不是跟踪我?”我疑道。 “这三界所有的事我都知晓,知道你待在医馆算什么。”女子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露出一个自豪满满的笑容。 真丑。 “那......这几日有新来宫里的医师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来了两,一男一女,都是天界的人。昨个那个男的走了,女的还在宫里。”女子蹲下与我对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猜白仪和娄子瑾商议的事,应该和这个是有关的。白仪是想我避着那个男子,而剩下的女子,应当就是闵素了。 除了闵素,我哪认识什么天界的人啊。 “喂喂!小狐狸,我和你说话呢!”见我半天没回话,女子有点不耐烦了。 “......我问你是谁,为什么老找我,你会回答吗?” 女子站了起来,身上的饰品发出一连串的碎响。 原来是会响的?那就更奇怪了。 她弧唇道:“当然会。我是......九维,因为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来找你玩。” “......”我觉得她说的是假话。莫名其妙,肯定有什么目的。 “诶,对了对了!一起去惠仪宫吗?”九维表现出一副很兴奋的模样。 “为什么要去惠仪宫?”我绕开她,想着先离开御花园。这个女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怎么又和惠仪宫沾上关系了。 难道她知道楠妃的...... 我正想着,九维突然蹲下拽住了我的尾巴:“诶呀,你这个小狐狸,刚刚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回头瞪着她:“别碰我尾巴。”说话的同时,也将尾巴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她刚说话了吗?大概.....是我走神了没听见。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和她一起去趟惠仪宫,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九维带我来到楠妃的床前。楠妃此时躺着的模样和我上次来一模一样,九维站在床边倚靠着柱子道:“想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她指了指楠妃。 “想。”我好奇心这么强的一个狐,怎么会不想知道呢? 九维道:“那就切开看看。” “切开?”我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九维“你怎么不来?” “那不行啊,我......这人胆儿小。”她抱着胳膊,眉头微微皱起。 “......”我怎么总觉得她这人特别不靠谱呢? 我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楠妃,总觉得有诈,便转身想要离开。九维连忙挡住了我的去路:“诶?小狐狸,别啊。你这次不切,那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楠妃是个什么玩意了。” 九维补充道:“机不可失啊,小狐狸。” “那......我试试。”勉强相信她这一回好了,我还是很想知道这楠妃是个什么玩意。转头一跃,来到楠妃枕边。 我问九维:“要怎么切?” “随便随便,都可以的啦。”九维也凑过来围到床边。 “你......不是胆儿小吗?靠这么近做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怪。 “看着倒是没那么怕啦,快点快点!”九维催促道,我感觉她有点着急。 脑子里正乱成一团,身体就已经先开始行动了。妖力汇聚到利爪尖处,对准楠妃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划。 “咔哒——”我听到的木头断裂的声响。 楠妃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开了,但又没有完全断开。这具“身体”就是个空心的木头壳子,空心的位置还有数根银丝连着。 这银丝......我自是眼熟。 白仪也用过这银丝,难道这楠妃和白仪有关? 九维突然道:“我要走啦,拜拜!下次见。” 说完人影就又没了,我又看了看床上的那具人偶,转身离开了惠仪宫。 等等,现在是夜里? 我的脑子现在有些混乱,刚在屋子里能看到楠妃和屋子里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得黑。惠仪宫除了门外的守卫,里面又没有人。没有太监宫女,更不会有人去点灯,屋子里应当是漆黑一片才对啊? 为了确认一下,我又返回惠仪宫,进了屋子。 屋子里确实漆黑一片,我动用妖力汇聚在双目处,进了楠妃的寝室,那张床上...... 什么都没有。 没有楠妃。 现在脑子里更混乱了,怎么会?我刚刚分明在这张床上看到了楠妃,我还切开了。 越是用力去想,脑袋越疼。又昏又胀,似是在脑子里塞满了什么,现在这里面的东西开始膨胀,就好像是要把脑壳挤出个口子来才肯甘休。 一模一样......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词。 楠妃躺着的模样,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和九维一起去的是我回忆里的惠仪宫? 可九维,又是什么时候对我施了法?还是下了咒?布了阵? 或许,和那些饰品间相撞发出的一连串碎响有关。 那人偶呢?银线呢? 都是真的吗? 第十五章 莲 今个晴空万里,烈阳高照,不见半点阴翳。 我昨日还当是要落雨,结果根本没下嘛。 昨个夜里,我因头痛而失去意识,在这惠仪宫里躺了一整夜。清醒时,脑袋也是乱哄哄的,隐隐约约记得遇到了九维,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记得不太清了。 只记得楠妃是个木偶,空心处还有银丝连着...... 好像缺了些什么。 可实在想不起来,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些。出了惠仪宫后,我打算先回庄宁宫,娄千应该正在等我回去。 刚从正门进去,就看到罗宴和娄千两人正在用膳,有说有笑的,场面非常温和欢快。 罗宴眼尖,先看到了我,他对娄千道:“千儿,你的小狐狸回来了啊。” 娄千抿嘴一笑,语气里还带着点怨:“臣妾这狐狸......陛下您也知道,皮得很,最喜欢外边瞎逛悠。” “这......老在外边浪,很容易被人捉了去。”罗宴道“找个人看着些吧。” 啥?找人看着我? 你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屁孩还管上我了? 我气冲冲地往罗宴的方向走,想要给这个小屁孩一点颜色瞧瞧,结果半路被娄千一把抱起来,她对罗宴道:“城城它喜欢自由些,就算找人看......也看不住的。” 边说还边捋了捋我的毛。 瞧瞧,瞧瞧。还是娄千懂我,我轻哼了声。 罗宴自是听到了那声轻哼,他满眼的笑意是在觉得我很幼稚吗? 他对娄千道:“千儿你这狐狸......还挺有灵性的,咱们说话它都能听懂。看着挺小一只,脾气倒是大。” 等我身子恢复了,我的体型可以大到吓死你,哼。 用完膳后,罗宴便离开了。 我问娄千:“这几天,他都来你这了?” “嗯,对啊,天天都来。” 我又问道:“没去其它妃子那儿?” “没有。”娄千微微低头甜甜一笑道“只来我这儿了。” “......”完了,这傻姑娘陷进去了。我这才走几天啊,娄千人都傻成这样了,那这以后不得盯紧点啊。 我想了想,还是对她说了句:“把心收收,别以后下不去手。” 令我意外的是,她还是那样甜甜地笑着回道:“怎么可能会下不去手呢?” 或许,她和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我不必担心太多。 一个宫女进来行礼后道:“禀皇后娘娘,莲妃面见了陛下。” “......退下吧。”娄千对着宫女摆了摆手,宫女立即退下,并带上了门。 我虽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我看得出娄千脸色不太好。便问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莲妃的父亲是个将军,权高位重,是兄长感到最棘手的人。”娄千道“此人一直站在陛下那边,拉不过来,也难除掉。因为陛下非常信任他。” 她又道:“民间传陛下只宠楠妃一人,不过是夸大罢了。这几日我有打听到,楠妃离世前,最宠的人儿,除了楠妃,便是莲妃了。” “楠妃离世了?” “是啊,原本想着调查一下这个楠妃是什么,她为什么会是我五岁时的模样。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在了,那便没有威胁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我觉得这个事情挺复杂的,还是重视一下的好。 娄千停了一下,又道:“很有可能是......我身份被发现了。所以,他就不需要那个替代品了。” 她皱着眉喃喃道:“明明现在的样貌和五岁时并不是很像,白医师还用医术帮我易容过。” “白仪......师。”我好像也该叫白医师才对“用医术帮你易容过?” “对,我和兄长的样貌都有轻微改动。”她又补充道“永久的。” 白仪这一天天研究的什么玩意,怎么都可以做到用医术进行永久性的样貌轻微改动了?我以前只听过有种叫做易容术的术法可以改变样貌,只不过是一时的而已。 “应该是没发现。”我解释道“那个楠妃不是人类,她体内有颗妖丹。我上次在宫里有去看过她,当时她的妖丹已是很微弱了。” 娄千也是清楚的,她知晓妖丹意味着什么。她问道:“那......这楠妃,是只妖?” “不是妖,是个人偶......好像是靠妖丹和一些银丝行动的。” “好凑巧啊,正好是在大婚当晚,她就无缘无故地病了。”娄千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大概是......寿命到了吧?”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也想不到除了寿命问题还会是因为什么。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以防万一,我还是传信给兄长,做个准备。”娄千说完便去写了个信,简单解释了一下。 她打开笼子,里面的青绿色小灵雀儿乖巧地停在娄千的掌心里,小小一只,很是可爱。把比手指还要细一些的小信筒绑在腿上后,娄千打开窗,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后才将它放了出去。 “那,莲妃那儿?”我刚想起来这号人物,刚把她给忽略了。 娄千将窗关紧,转身道:“得让她父亲犯点什么大错,让陛下把兵权交给另一个人才行。” 到时候拿到兵权的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不是莲妃家的人,对于我们都是有利的。 她走到桌前,提起壶一边倒茶一边说:“那是兄长该做的,我身处后宫......目前帮不上什么忙。” “为什么不从内部瓦解呢?顺便挖过来些人。” “瓦解?兄长早就试过了,能挖过来的人都已挖过来,但也就是一点儿。”娄千道“现在莲妃家的军权越来越重,陛下应当在准备分权了。” “不然,悲剧重演可就不好了。”娄千说完这句话,笑了笑,很是嘲讽。 御家为皇族时,罗宴的父亲就是个大将军,当时情况比现在还要严峻,他父亲已然功高盖主了。可当时的皇上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任何行动。 是因为信任吗? 这就只有当时的皇上自己知晓了。 娄千坐在桌边儿上品着茶,接着道:“这个莲妃也不是个什么简单的。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性子却是有些要强,很会说话,对陛下也确实贴心。” “‘莲’这个字确实挺适合,她是个看着挺单纯、简单、干净的一个女子。”娄千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盯着杯里的下沉上浮的茶叶继续道“其实狡猾得很,不太好对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她勾起嘴角浅笑,我想她应当是有什么法子了。 第十六章 疑 晌午,我无聊的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又一个滚,整个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一狐,门外是宫女,娄千走前嘱咐了我要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医师下午会来给我做治疗。 窗口处突然传来一连串的碎响声,我扭头一看,九维又是那副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托着下巴看向我。 有时候,我觉得她的模样很像是某种民族里的圣女。但圣女一般都是圣神而严肃庄重的,而在她身上,是找不到那股严肃庄重的感觉的。 她身上是带了点儿圣神感,还添了两分古灵精怪,两分散漫,和四分神秘。 一人一狐四目对视,她没开口,我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对九维的的印象是比较模糊且混乱的。 明明很陌生,却又是有点儿熟的感觉。而且,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些事我暂时想不起来了。那一片儿,在我脑中始终都是空白一片。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片儿的空白和她是有关系的。 九维呆了有一会儿了,也不见我开口,便自己先开了口打破这沉默:“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 我反问道:“你会抹掉人的记忆?”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有点儿可笑,我是没听说过哪里有这种术法的,可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噢......”九维知道我在指什么“这么给你说吧,是某个人呢,他种了一棵大树,现在刚结了果子,我趁他来之前先摘了一个果子,尝尝甜不甜。” 她嘻嘻地笑着,没个正经样儿,导致了她的话都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可信。 “信不信由你啦,反正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哦!”她又道。 勉强信她一回,看看她后面还能说出点什么。我问道:“你的意思是,等果子都成熟了,你口中的某个人就要来摘果子了?” “摘是肯定要摘的啦。”九维停了停,又道“可这个......摘多少,我也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她笑了笑,整个唇部变成一条直线,到唇角处又向上微微弯起“但肯定是你身边的人。” 又想挑拨离间? 等等,我想到了结魂花中的“次生”,药材可能是有点问题。但我又不识药材,认识的也就那么几种。 我并不确认那瓣浅色的花瓣就是就是结魂花中的“次生”,更不确定那次研磨的药材就是给我自己使用的。 或许,治疗的时候确实是需要结魂花里的“次生”呢? 那白仪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随随便便来剥离我的记忆? 不可能! 什么治疗能用到结魂花中的“次生”?那是用来剥离记忆的,哪是用来治疗的?而且我也没什么要忘记的。 我抬眼与九维四目对视,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都说啦,信不信由你。你相信或者不相信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要做什么?” “诶呦,你好直接啊。”她皱着眉,下唇向上顶起,似是在表达什么不满。 我发现她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啊,一句话一个表情,还有些夸张。 做作。 丑。 她道:“自然是为了帮你啊,我可不想让他满载而归呢。” “你骗我!”我微怒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在那儿一个人笑了半天后,才道:“你知道的呀,不用向我求证,就是他。” “下次见啦!”九维摆了摆手,又不见了人影。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想出宫找他去问个清楚。我想要他告诉我,九维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都是为了挑拨离间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爪子刚落到地上没一会儿,脑袋便开始疼。又昏又胀,就像是脑袋里的东西多到装不下了,它们想要撑裂我的脑袋。 这种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特别熟悉。 睁眼已是傍晚,我蜷在床上,瞅了瞅周围,娄千还没有回来。床边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头顶戴纱,让整个容貌处于一种朦胧感中,看不真切。 是医师吧? “闵姑娘?”我叫道。 “城公子醒了啊,下午我来时看见你躺在地上,便把你抱到床上去了。”闵素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怎么有股那种仙道老头的感觉? 上次都没太注意,这次感觉还挺明显的。 “现在已经傍晚了,本来是想着下午治疗......不过现在还来得及。”闵素又道“皇后娘娘刚让人传话来,说今夜不回庄宁宫,让宫女给你置备些膳食。” 闵素抬手,指尖指向桌子上的几个小盘子,道:“都备的是些素的,你吃得惯吗?需不需要我叫人给你加点荤?” “不了不了。”我连忙拒绝。这几碟素食可是娄千专门吩咐的,可不是苛待我,这是在照顾我。 “先去用膳,还是先治疗?”闵素问道。 “可以不用进食的话就直接治疗的话......那就治疗。”说实话,我现在完全不想吃东西,根本没什么胃口。 “那好,我们......” 我打断了闵素的话,问道:“是要怎么给我治疗?第一疗程结束了是吧?不用再泡那个药浴了吗?” 二话没说,先扔上去一堆问题。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那药浴怪怪的。 是有问题吧?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就是会这样想。 感觉......自己有些奇怪。 “......嗯,是。第一疗程结束了,不用泡药浴了。”闵素道“我要做的就是,每天来用法力帮你疏通你全身的脉络,需要你化成人形。你以狐身的话......我不太会。” “哦,这样啊。还需要做别的什么吗?” 闵素想了想,回道:“白叔再没有吩咐其他的。这两个月帮你疏通完脉络后,我就得返回天界了。” “那,白仪没有说这段时间要服药之类的?”我又问道。 “没有了,白叔并没有给我说其他的,他让我乖乖做完这些就好了。” “好吧。”我觉得再问,好像也问不出来些什么。 我转身催动妖力,热流窜遍全身。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变成人形了,感觉已经有些许日子没有用人形,还有点儿怀念。 走到娄千常用的那面梳妆镜前,瞧了瞧。 镜中的人儿,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还有几缕跑到了前面来。不愧是狐狸,素净也压不下去那种妖娆的感觉。一双带有这狐气儿的桃花眼,还挺好看的。 就是......怎么看,这张脸都有些显女气了。 本狐很不喜。 第十七章 备 眉细而长,唇薄而润。 我这张面皮之所以显得女气,是因为和母亲长得像些。母亲总是说我和她年轻的时候,可像了,她要是再年轻个几百年,和我站一块,那就是对姐弟了。 其实也用不着再年轻个几百年,母亲她一直都很年轻,现在也看着像对姐弟的。 我转头不再看铜镜。 着实......不喜这张脸。 身上就只穿了件白色里衣,盘腿坐在床上,闵素在我身后运气输法,疏通脉络。 疏通脉络和泡药浴一样,浑身暖暖的,并未感到丁点不舒服。只是,有点累罢了。 闵素走后没多久,娄千就来了。 她刚一入门瞧见桌上的没动过的膳食扭头看向我,我还是人形的模样,反应有些迟钝,也忘了化回原形,呆呆地看向刚入门的娄千。 还好,没有宫人进来。 娄千张了张唇,没有说话,愣住了。 我还有点迷糊,问道:“你不是......今夜不回来吗?” “哦......我,陛下他今夜有些事,我就先回来了。”她回道。我瞅见她耳根有些红,模样倒还挺可爱的。 “你怎么没吃?不和胃口还是......”娄千好似是想起来她刚要说的了。 “啊......我只是不太想吃东西,等我饿了再吃好了。”我从床上下来,给她把床整理了一下。得铺好,这可是她的床。 “你......你把衣服都穿上。”娄千别过头。是羞了? 我有点懵,道:“我这好好的,哪都没露啊?” “你只穿了里衣哪行?把其他的都穿上,快。” “哦,好吧......”我手一挥,从小袋里又拿出来件黑衣披上“这下行了吧?” “......勉强。” 我找了个椅子,倚着扶手,长腿交叠搭在另一个椅子上。巴适得很。 娄千坐到床沿,靠着床菱角处的圆柱,一副憔悴的模样,看着怪难受的。 “早点歇息吧,这天都黑透了。”我对娄千说。 娄千没有回话,衣服也没脱就钻进了被子里。她今夜心情看起来很差,是发生了什么吗?很想问,但不想打扰她。 便起身熄了灯。 数日后,娄千带我在御花园逛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妃子。 身着素白底绣有藏蓝色花纹的衣裙,发丝从中间分开垂至下颚处,向后盘起。 两支银色的步摇各插一边,顶上又戴着蓝色花样和银色蝶样的头饰,连着串有珍珠的丝儿,到额头是镶嵌着一块眼珠般大蓝色玛瑙的银蝶。 峨眉柳叶眼,尾处还带着些烟红。鼻子小巧,唇很秀气,偏薄些。 肤如玉脂,目似含波。 她同娄千一样,都是个瞧着温婉大方,楚楚动人的女子。 “她是莲妃。”娄千小声道。 “姐姐也来这御花园里赏花吗?”莲妃走过来对娄千微微屈膝行礼。 娄千垂眸,温尔一笑,回道:“是啊。” “那......”莲妃眼珠一转,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同姐姐一起赏花可好?” “姐姐哪会嫌弃妹妹,正缺个人儿陪我呢,妹妹你来得真巧。” 我都想把耳朵堵住,这“姐妹情深”的对话,当真听不下去。 一个宫女来到娄千身边,看到莲妃愣了一下,对着两人行礼后,道:“禀娘娘......已经吩咐御厨准备茶点了。” 啥? 我一直都跟着娄千,她什么时候吩咐的,我怎么不知道? “嗯。”娄千点了点头,轻轻地捋着我的毛。 “姐姐的这只黑狐果真漂亮,妹妹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跟我提了好几次这狐狸,夸它很有灵性。”莲妃抬了抬下巴,抬手拨了下发丝“说明姐姐很厉害啊,能把这黑狐驯服的乖乖的。” “乖?哪有?千儿这狐狸皮得很。”罗宴笑道。 他突然出现在娄千背后,娄千装作有点惊讶的模样,转身同莲妃行礼道:“拜见陛下。” 该不会,刚刚这宫女来,就是要说罗宴马上就到御花园了吧?因为莲妃在,所以才变了话。 那这......莲妃来得果真是巧啊。 “陛下,再过两月,就是端午了。”娄千道。 “对。”罗宴顿了顿“莲儿的父亲在端午也就回来了,得备好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 “是。”娄千应道。 “陛下,臣妾也想帮皇后娘娘一起准备端午宴席,为父亲献一份孝心。”莲妃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罗宴。 罗宴自然会答应:“莲儿真是孝顺啊,朕准了。有莲儿帮忙,千儿也能省些心。” 谢谢,会更糟心才对。 不过,娄千干嘛非要在莲妃在的时候提端午? 莫不是故意的? 娄子瑾和娄千筹划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觉得,这端午应该是个重头戏才对。 各自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我就瞅着罗宴最近好像安分些,没暗地里做什么。 回到庄宁宫后,娄千对我道:“端午前,你得去趟医馆。” “你打算做什么?”我问道。 “宴席前,兄长那边会动手。宴席,我这边动手。这次要把兄长眼里的这个眼中钉去掉才行......还有我的。” “大将军和莲妃?” “本来是不想让莲妃参与这筹备宴席的,今个遇到她,就改了主意。既然自己送上门了,那就用一用。” “临时改动计划,不会有影响吗?”我觉得这不太妥吧。 “会,让我更有把握成功了。”娄千朝我自信地笑了笑“相信我嘛,白医师这几年教了我很多东西的。” “这几年?”我疑道“你们认识了这么久啊。” “是啊,白医师也算是我和兄长的半个教书先生了。自打改了容貌,入住娄相府,白医师便常来相府指导我和兄长。”娄千细细回忆,脸上挂着笑“白医师这几年一直都是那么美。” 噗嗤,我笑了起来:“哈哈......确实美。” “你更美。”娄千补充道。 “咳......说白了就是我比白仪长得女气。”切。 “哈哈,那日晚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姑娘。细细一瞧,又像是一个男子,我都没法分辨你是男是女了。”娄千捂嘴笑道“你这脸,放男人身上显得女气,放女子身上又太硬气,脸部没有大多女子那般柔和。” “.....”怪我爹娘喽? 第十八章 旗 双掌击鼓的响声,合上笛子一抑的调子,节奏感十足,欢快而喜庆。 女子一身红纱,脸上的妆容并无往日那般温和浅谈,而是烈焰霸气的。这使得她的那双柳叶眼,比那桃花眼还要靓丽媚人,小巧的鼻子下的那薄唇也看起来更饱满了些。 突然觉得,这个妆容才是最适合她的。以前就觉得她是性子跳脱些的人儿,理应是个静不下来的,可她却总是让自己表现的温尔典雅,大方和气。 人啊,就是麻烦又奇怪,总是喜欢框住自己。 她手中握着旗杆,一面红艳的旗帜挂在杆上。那面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忠”字,随着的她每次挥动而在空中起舞。 这种舞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它没有其他舞那样柔美妩媚,而是充满了英勇与傲气。看得众人热血沸腾,斗志满满。 听人说,莲妃善舞,也善武。 这两个月,我除了做治疗和陪在娄千身边外,就是盯着莲妃。 很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这个人除了在罗宴和众人面前,整个人没一点妃子的架子,经常故意逗宫女取乐。除了吃喝玩乐,也没怎么干正事。 简直,太不像个妃子了。 在众人面前,倒还是挺像个妃子的。在罗宴面前,就像是变了个人样,聪慧又孝贤。 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也不例外。罗宴从来不在娄千面前提起政事,但却会和莲妃提,莲妃就像是罗宴的军师般,为其出谋划策。 宴会前两日响午,我偷偷跟随着莲妃去见了罗宴。 罗宴正站在书桌旁,提笔练字,莲妃进去也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为罗宴磨墨。 白净的宣纸上落下笔尖,罗宴用手腕带动笔,洋洋洒洒落下七个大字。 一将功成万骨枯。 罗宴看着面前的字,开口道:“你可知晓,你父亲这最后一战,搭进去了多少战士?” “臣妾......不知。” “三分之二。北域边关所有战士的三分之二......”罗宴又落笔将“功”字划去。 莲妃一直没有吱声,只是垂眸盯着宣纸上那个被划去的“功”。 “这让我怎么跟朝罗国的百姓,那些白白牺牲了的战士的妻子父母儿女交代?”罗宴皱着眉看向莲妃“边关传来信件,说你父亲通敌,带着将士们追击,故意陷入敌方陷阱。” 莲妃急道:“不可能!陛下......还往陛下查清。臣妾的父亲自打建国以来,就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陛下您可是看在眼里的。” “就算是没通敌,那他也得给这些逝去的战士一个交代。”罗宴放下手中的笔,坐到椅子上,揉着眉心。 莲妃飞快地眨着眼,眼眶有些发红。她道:“陛下,臣妾觉得这个事情有问题。臣妾的父亲和先帝一起并肩作战数十年,您打小也是臣妾的父亲看着长大的,您不可能不清楚臣妾的父亲的为人。” “臣妾的父亲打仗向来重在防守,性格也保守,怎会做出带领着如此多的北域边关战士去追击的荒唐事来?这放在其他的将军身上,哪有几个胆子敢做这种事?更何况是臣妾的父亲啊,陛下。” “请陛下明鉴!”莲妃说着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罗宴侧头看了看窗,又回头看向莲妃,胸口上下起伏着:“朕自是知晓,朕当时也不信啊。可朕派人查了又查,你知道朕查出来什么了吗!” 莲妃抬起头与罗宴四目对视。 罗宴一字一句地道:“你父亲的通敌信件,字迹确实是他的。” 话音刚落,莲妃的眼泪就憋不住,掉了出来,划过脸庞落在地上。 “你以为朕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你很清楚损失这么一枚大将,对朕来说,是多么致命的一击。” 莲妃沉默不语,我想她这人这么聪明,应该是知道的。 “这军权能交给谁?交给梁将军,又拿不住。交给方将军那这天下怕不是要改了姓了......娄子瑾,更不可能。” 莲妃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陛下,要不......分权吧,让各方力量制衡......就好。” “......最头痛的,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娄相府藏了多少实力,目前没法做到制衡。” “陛下若是能免罪于臣妾家族里的其他人,那么便有人能帮陛下查查了。”莲妃道“陛下,您清楚臣妾家里培养的探子,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罗宴抬眼瞅了瞅她,刚张口便又合上。片刻后,他道:“这件事,朕自会决定。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后日的宴席。” “......是。”莲妃低下头,起身离开。 莲妃出了门,便又是平时的模样,脸上的泪痕也全被抹去,不留丁点痕迹。 我又偷偷跟着莲妃来到了她的寝室,她将所有宫女赶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在屋子里。她坐在椅子上看向一面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坐着坐着,莲妃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向前去,双手推开了那扇窗。 透过窗,我看到了假山假水,繁花茂叶...... 和尽头的宫墙。 大殿中央,身着红纱的女子,手握艳红色的大旗,用力挥舞。裙摆与旗帜一同舞动,就像是战场上那些骁勇善战的战士们一样,英勇无畏,威风凛凛。 一曲尽,舞毕。 大旗倒下,她也随着大旗转了个圈,躺在了地上。 明明舞得众人热血沸腾,可这舞后,却是没了半点热血。 只留下了,悲凉。 场上一片寂静,过了片刻也不见女子起身,空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娄千一直都是那样温婉地笑着,而罗宴却始终冷着脸。 在庄宁宫,我问娄千:“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敌方的牺牲不叫牺牲,那叫我方的战果,战绩。”娄千回道“我也很意外,本想着他们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上个刑场。” “噔噔噔。”有人敲门。 “进。” 一个宫女推门进来道:“禀皇后娘娘,大将军在牢内自杀了,还在墙上留了一个字——忠。” “出去吧。”娄千说完,宫女便出去并带上了门。 “还真是亲父女啊。”娄千笑着摇了摇头。 “还都挺忠心的。”我道。 “对于朝罗国来说,是忠臣良将;对于万御国来说,是乱臣贼子。”娄千揉了揉我的脑袋“你得想想这个朝罗国,正是因为他们背叛了万御国,才诞生的。” 第十九章 点 每次见闵素的时候,她都是戴着薄纱的。 她说,这样方便掩饰,凭借法力也可以像能看见的样子生活,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看不见。这件事,除了我,白仪和伭仪,她说再没有人知道,包括她师父在内。 和她一起来人界的那位男仙者,就是她的师父。 “那你师父怎么突然回去了?”我问道。 “天界有些事,必须要师父回去处理......”闵素坐在台阶上,两手交叠放在大腿处继续道“是我养父做的。” “是因为我得回宫里吗?”我好像欠了玄参门一个很大的人情啊。 “一部分是。”她回道。 “我看你好像是个人类,怎么会被一个魔族收养?”这个问题,我一直蛮好奇的。基本不会有魔族去收养人类的孩子,这要是搁在仙族或者妖族身上,可能性还大些。 “为了将我送到天界来。养父说,我是特别的人,我去天界对于玄参门来说是最好的。” “......”原来伭仪这么直接的嘛?这不应该得瞒一下小孩子的吗,万一小孩子心生怨恨,觉得自己被收养只是当做工具使用,那岂不是更糟? “我家里当时很穷,又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刚记事不久就被父母卖出去了。转卖了很多次,就被养父买走了。”她道“还挺庆幸的,要是还在那个家里,估计早饿死了。” “......一下子知道了好多......可能比较重要的事,你们玄参门的人,这么直接说给我听,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被灭口就不好了。 “嗯?难道你还没有发现,玄参门并没有将你当做外人吗?”她身体后仰,双手支在地上,头转向我“而且......我都已经在天界憋了很久了,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暴露了。难得遇上个可以说说话的,自然就比以前话多了些。” “......不拿我当外人,那难不成拿我当玄参门的人吗?我又没入你们玄参门......该不会,得到了你们的帮助,知道了点你们的事,就必须上同一条船吧?” 天哪。 “是啊。”闵素轻笑道“你已经上船了,跑不掉了。” 不信,她肯定是在开玩笑,在逗我。我转了话题:“最后一次疏通脉络都做完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对,待会就准备离开。”她又道“不过......陛下好像并不乐意我离开,我感觉他好像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还是......怕有意外,待会出宫后,我去给白叔说一下,以防万一。” 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时间有点长,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我暂时忘记了,那或许和罗宴担心的事有关。 “喂——”突然一个声音在我面前响起,我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丑女人——九维。 “小狐狸,一只狐走在路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给我也说说呗!”九维两腿叉在我面前,俯身将脸靠近我。 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上次来说了什么,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铃铃叮叮......叮铃......叮叮......”那一连串的碎响声传入耳中,九维又叫道:“小狐狸?小狐狸——” “喂!小狐狸——” “小狐狸啊,怎么样,想起来了吗?”九维蹲了下来,与我平视。 “我不小......”头有些疼,还昏胀昏胀的,很难受。 “我大你好多呢,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小狐狸。”九维说着还揉了一下我的脑袋。 丑女人,烦死了。 “好像快到了吧......”她把手指搭在嘴上,然后又摸着下巴“大将军和莲妃都死了,多好的机会啊,你们肯定是要动手的。” “你参与了?”我疑道,头还是有些昏,但是比刚才要好些。有些事也满满清晰了起来,如同掀开了布,看到了自己的那些被暂时遗忘的记忆。 “哪有,我就只是个看戏的。”九维勾起唇角道“我还有些事,得要告诉你。” “杀你母亲的逍麟派是个人界的门派,这你也清楚。但是你不知道的是,闵素的师父是从这个门派飞升的,闵素也是和逍麟派的人认识的哦。”她笑着看我。 我有些火大:“空口无凭!” “你可以去逍麟派问问,他们认不认识闵素,还有她师父——连琼。” “认识又能说明什么吗?”简直可笑,挑拨离间得也未必太明显了。 “我都差点明示了诶!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妖丹破裂是无法修补的,想要这个妖活着就得替换妖丹。你是个妖诶,像木偶都得要木属的妖丹,妖可比木偶挑剔得多,得是亲属的妖丹才行的哦。” “你现在还有亲属吗?没有吧,小狐狸......我这是在帮你诶。”她又道“你敢不敢找他当面对质?” “为什么就得是他指使的?”我觉得还是得证实一下才行,不能任由怀疑在我心里生长。 “因为你呗。”九维眯了眯双眼“明天他入宫后,你会知道他要做什么的。” “噢!还得给你再提醒一下,那个桃花妖的妖丹,还在宫里,注意安全哦,下次见啦。”说完便没了人影,每次都溜得这么快。 她把拿走的那些记忆又还给我,是想要做什么?让我的所有怀疑全部聚在一点处,然后爆发? 可我不会。 他们帮了我这么多,我是很信任他们的。虽已产生了些怀疑,但我还是选择站在他们这边。 而且,我认识他已经数百年了,他很清楚母亲对我有多么重要,他不会这么做的。 不会的。 抬头时,发现自己走到了惠仪宫,看来是刚想事情有些过于入迷,便走错了路。 或许,是我想来这看看的,毕竟宫里有个桃花妖的妖丹,若是被什么拿去用了,可能会对娄千他们产生威胁。 总之,既然已经来这儿了,那便进去看看。 说不定会发现点儿什么呢? 惠仪宫的大门口已经没有守卫了,门紧闭着,被锁了起来。从围墙翻进去,里面一片荒凉,没有人打扫,地上院里的桌子凳子上都已落了层灰。 第二十章 沉 尘土与蛛丝结伴,蚁虫同花草繁茂。 这才两月余没来,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虽说落灰,生了蛛丝和虫,花草因无人修剪杂乱实属正常。可眼前的这一切,并不像是荒废了两月,倒像是荒废了数年载那般,污七八糟,脏乱不堪。 所以,我才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院空中,飘散着尘灰和一股臭味,隐隐约约间能感应到一丝妖气,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很陌生的气息。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我并不好。 安全起见,我还是翻墙离开了。 抬头看了看天,还亮堂着,便急忙赶了回去。闵素还没有离开。 她听到声响转头看向我,我叫道:“闵姑娘。” “城公子?”闵素有些意外“你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你求证一些事。”我想好了,直接问她。虽说真假我可能无法判断,但我还是想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你的师父.....是连琼吗?”我问道。 “你知道我师父?” “那,连琼是从逍麟派飞升的是吗?”我又问“你也认识逍麟派的人是吗?” “......”闵素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为什么没有否认,而是来反问我?于是,我更直接了一些:“我母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是刚才有人给你说了什么吗?”闵素还是在反问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真的是有些生气了。 我道:“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觉得自己此刻地呼吸有些急促,心扑通扑通地在跳。我承认我慌了,我很害怕她没有否认我,很害怕她告诉我母亲的死和她有关。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 我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尾尖已经开始在蓄力了。我又说了一遍:“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欺骗你,可现在这个时机并不适合告诉你。”闵素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我不管妖丹是否承受得住,直接增大了些体型,增长了尾巴。猛地,一下子冲向前去,用尾巴缠住她的全身,将其扑倒在地,用尾尖处缠着她的脖子。 我以一副半兽半人的模样,按住她。再说了一遍:“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骗一骗我也可以的,把我一直蒙在鼓里也可以的啊。 可......这样未免太自私了,这要我如何去面对我的母亲。 闵素并没有乖乖的回答,我发现她在悄悄施法,便将尾巴狠狠收紧。 “啊——”突然的勒紧,让她疼地叫了出来。再一收紧,便听见了骨头的碎裂声,她的两个手臂骨貌似是裂了。 还真是脆弱啊,我以为去仙界修炼,多多少少强了些呢。 “回答我!”我向着她吼道。 “有......有关系.......”闵素回道。 听到回答后,心就像是沉了下去般,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什么都没有。 我其实没必要强逼着她回答的。 我想要这个答案吗? 不想要,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答案! 这不是相当于告诉我,弑母的仇敌是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相识了数百年的狐吗? 一想到这,突然间就喘不过来气,胸口像是被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厉害。疼得让我难受,疼得让我差点哭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全然没发觉自己的力气又加大了些,等我注意到的时候,闵素已经晕过去了。我立刻松了尾巴,摸了一下她脖子侧上方,还活着。 我找了根绳子,将人绑结实后,丢在了一个柴房,用妖术将门封住。 天黑了,我回到庄宁宫,发现屋子门紧闭着,从里面锁住了,便从窗缝溜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娄千跪趴在床边,将脸埋住,整个人显得瘦瘦小小的。安静的屋内,只有细细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我有些茫然,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开口叫道:“娄.....千?” 她抬头看向我,整个脸都哭花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有些生疼。 化成人形后,我将她一把搂入怀中,轻轻地抱住她。 我道:“难受就都发泄出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遇到什么事了也要告诉我,我都会陪着你,帮你的。” 哭了许久后,她才抬起脸来,我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怀孕了。”她声音很小很小。 “怀孕了?”我喜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哭呢?” “兄长说......不能留......” “......”娄子瑾的考虑也没错。 “......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当时入宫前......我兄长也嘱咐过我,每次同房后都必须喝避子汤。我并没有听兄长的话......因为.....我......” 她顿了顿,接着道:“......是想怀上他的孩子的,我想保住他。可是......我现在发现,自己连护着孩子到出生都做不到......”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喜欢他是吗?”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吧。” “我......其实有个办法,可以帮你保住孩子,直到生下来。”我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前老是她揉我的脑袋。这怎么着,都得还回去是吧? “什么办法?”她盯着我,眼中含着希望。 “我得先和你说好,我这个方法,会使你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可能会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身上妖气会重一点儿,身体会比大多数人会好一些。如果要修仙的话,可能......资质会好一点?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没事的!这些我都不介意!”娄千立马回道。 “那就好,我这个方法直到你即将临盆,别人都看不出来你怀孕了,医师也看不出来。”我道“具体怎么做,我明天告诉你。” “好。”娄千乖乖应道。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乖乖去睡觉好吗?”娄千也乖乖照做,乖巧到让我有点不适应。 这就是......一孕傻三年? 她现在这么乖巧的模样,别说,还真是可爱。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 待她睡下后,我熄了灯,又从窗缝溜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尾 夜里的风比白日里凉得多,庄宁宫里熄了很多灯,比平时还要暗几分。平常守夜的宫人也比往日少了些,显得有些空荡。 墨色的幕布上缀点着些许明星,有串成线的,有连成片的,也有孤零零呆着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白仪认识了。他因家中生了大事,周围亲人无一在世。后来也不知怎的,被我的父母暂时收养了。 他长我三百来岁,对我来说,就像是兄长一样。 小的时候,我们总在夜里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某次,白仪看着夜中的星,对我道:“阿娘生前说,每当一个生命离开,天上就会多一个星星......” “他们是变成星星了吗?”我问道“那你的家人们也都在天上咯?” 白仪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道:“都是些骗小孩的......天上的星星才不是他们化成的呢。” “那生命离世后都去了哪里呀?”我当时还小,父母从未告诉我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回道:“肉体会腐烂,和大地融为一体,魂魄......大多会去往冥界......” “大多?”我疑道“冥界是不是不好玩,所以他们就不想去?” “哈哈不是的。”白仪解释道“魂魄到了冥界,很少有能使自己完整地去往下一世的。” “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那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会变得不完整,成为七零八落的模样?” 我当时心里觉得怪怪的,很不解为何生命的逝去,魂魄就都要分解开来。白仪一直懂得很多,他耐心地给我解释:“魂魄本来就是被拼凑起来的,它们不过是又回到原始的状态罢了。” 我用手托着小脑袋,嘟着嘴有些不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是一位先生告诉我的。”白仪脸上显露出崇拜的神色“这位先生非常厉害,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白仪夸他厉害,说明这个先生是个真的有本事的人。可是白仪不是一直都在我们家里吗?这个先生是哪儿冒出来的?我想起母亲的话,有点担心,便嘱咐他:“小心些,万一是个坏人呢。” “我觉得先生不是坏人,他人很好,我已经答应拜他为师了。”白仪顿了顿“过两日就走,你放心,我还会回来找你玩的。” “......”说实话,白仪陪了我数百年,突然一下子要离开,弄得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我认识这位先生已经有段时日了,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我想要变强的话,很需要他的指导。”白仪看着我“你明白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自是明白他要做的事,有很多很多,都很难。只是他离开的消息有些突然,我缓了缓道:“你就放心去做吧,记得回来看看就行。” 我在庄宁宫待了一小会便出了宫,向着医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走得很慢,脑子里一直在想该如何问他。 还没想好,就已经到了医馆门口。 医馆内没有灯光,门也上了锁。敲了敲门,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 白仪不在医馆? 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向上看了看,二楼的窗没有锁,便拐进旁边的小道,趁没人时窜了进去。 医馆里一片漆黑,我化成人形把灯点亮。提着灯唤道:“白仪?” “白仪......白仪......”叫了好多次,都没有回应,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在。 光线微弱,只看得清周围。夜风从窗口涌进,推得木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又转身将窗户关上。 心中忽地生出一念头:在医馆里找找,或许能找到些什么。 心里虽有些慌张,但这并没有使我改变念头。我提着灯悄悄地来到白仪的房间,进屋刚一入目的便是两个高大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册卷轴。 老早以前看的那本有关结魂花的书,说不定就在其中。我一层层从下往上翻,一本也没漏下,反反复复地抽出来再放回去。 我本来就不是个能静下来看书的性子,再加上今夜心中慌张,越翻越是烦躁,急迫地想要找到那本书。一直一直翻,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书柜的书被我匆匆翻完,也没有找到。 我有些沮丧,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什么都没找到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算了,找找别的好了。我来到一楼,又开始逐个翻药柜。 轰隆隆—— 我被这突然响起的雷声惊得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刚拉开的药柜,里面的药材都掉到了地上。我急忙去拾,拿到手里才觉得这玩意特别熟悉。 这是狐狸尾巴。 玄青长尾黑狐一族引以为傲的尾巴。 我一时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药柜里为什么会有我们玄青长尾黑狐的尾巴?我低头嗅了嗅,已经有些时日了,但也不是特别早。 拿在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玄青长尾是活剥下来的。因为从死物上剥下来的皮,会硬,手感并不好。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使我呼吸得很难受。 我用手量了一下,这尾巴应当是个成年雌性的玄青长尾。丝丝凉意从心底往全身蔓延,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往那方面想。 万一是我想错了,这可能是别的成年雌性的玄青长尾,并非是母亲的。 可是......白仪为什么有一条玄青长尾呢? 他要用来做什么?这玄青长尾又是从何处而来? 我不知道。 我想不出来。 我需要白仪亲口告诉我,这不是我母亲的玄青长尾。 怎么说,白仪也被我母亲养育了数百年,我母亲于他是有恩的不是吗?我觉得......这应该只是个巧合罢了。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乱想。迅速地将尾巴放回去后,将药柜推进去,继续翻下一个药柜。 在即将翻完的时候,其中一个药柜里的东西吸引了我。 是结魂花的花瓣。 我微微一愣。之所以来药柜这里翻找,就是为了寻这结魂花。可我对药材也不了解,要分辨这是否是最浅色的“次生”,对我来说有些难了。 不过......这些花瓣确实颜色很浅。 第二十二章 静 轰隆隆—— 我起身打开窗,瞧了瞧外面的天。黑压压地一片,连月和星都遮住了,我离开宫时分明还是晴着的,怎的这么快就一副要下暴雨的模样。 我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结魂花,有些犯愁。这药材又不是人界的玩意,这是来自冥界的,这附近哪有什么医师能认得出来这种花。现在跑去冥界,也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我取了两片装在身上,把剩下的放回原先的药柜。又返回二楼,进入白仪的房间。我觉得白仪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的可能性更大些,再翻翻,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 我摸遍了他的床,还有周围能放置物品的柜子,找了许久也没翻出来什么。 突然我嗅到有股妖气从身后传来,转身一看。 是御桐。 他还是戴着面具,和上次一样。我有些警惕,往后退了退,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那门锁可是有妖术加持的,强行突破的话,白仪会知道。 “我看一楼的窗开着,就进来瞧瞧。”他的语气很淡漠。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闭馆了。”我道“请你出去。” “我不是来看病的。”他顿了顿“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第一次见到九维,她就在御桐旁边,莫不是和九维有关? 他拿出来那条我放回药柜里的玄青长尾,道:“除了找你,顺便拿走这个。” “这是医馆里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意拿走,你经过这儿的主人同意了吗?”我惊了,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且不可理喻。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他抬眸与我对视“这是他从你的同族身上剥下来的,你难道不生气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没有生气,但看到还是不舒服。我愣了愣,试图辩解:“这玩意儿在医馆,可并不代表这就是他剥下来的。” “但也不代表这一定不是他做的。”御桐停了一下,又道“就算不是他做的,这也和他是有关系的。” 他将尾巴收了起来,道:“来是要告诉你件事的,宫里宫外都要出事了,今夜变天了。” 御桐说完便迅速离开了。我一个狐孤零零地待在医馆,脑子里有些乱。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先梳理一下。 御桐刚离开没多久,外面就闹哄哄的了。铁蹄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光是听声音,就觉得人数应该很多。 是娄子瑾动手了? 可娄千没给我说,难道说她并不知道? 感觉现在脑子越来越乱了,我将医馆里的门窗关好,原路返回。御桐说宫里要出事,娄千还正睡着,我得快点赶回去才行。 离开医馆时,顺手在院里带了几株黑牡丹。 回到庄宁宫后,依旧是一片寂静。刚进去就嗅到了院子里的血腥味的我,瞬间慌了。连忙从窗缝钻进去,床上并没有人,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找出来一个人。 匆匆丢下黑牡丹后,又跑到院子里去找。别说娄千了,宫人也没见着。 心中很是纳闷,不解为何会一个人都没有。娄千去别处了倒是有可能,但这庄宁宫里不可能一个宫人都没有啊。 太奇怪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