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裘 立夏刚过,就连黄昏的阳光也多了几分燥热,但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只剩下昏黄的光线,缓缓地下沉。今天是工作日,不到五点钟,马路上尚且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行人在走着,偶会才会有车疾驰而去。 周裘所在的研究室刚好对准了西边,他面对着夕阳,左手抵着下巴,右手食指在桌上伴着钟表秒针的咔哒声一下一下轻叩着。男人的肤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白,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视线飘忽不定,睫毛忽而轻颤,低垂着头,像是快要睡着。身上穿的白大褂也敞着怀,像是时刻准备着脱下来下班。 “周裘老师又在掐点等下班了吗?” “你要是可以完成指定任务,也能掐点走。” “我今天又要留下了,我的实验数据出差了。” “谁不是呢,我也要重做几个实验。” 坐在房间另一边的几个小女生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抱怨了几句之后抬头看了看周裘,却只剩下一声叹息,再摇了摇头重新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中。 “周裘老师,我有个数值不会算,你能不能看一下?”声音来自于整个研究室唯一一个敢去跟周裘搭话的实习生李浩。 周裘低头看了看表,离五点还有不到五分钟。 他们问的题目对周裘来说从来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要是让他作答,那肯定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把一个题目讲明白讲清楚才是难点。周裘本来也挺乐意帮帮研究实里的小孩,但后来却也发现了,人与人,哦不,他们与自己是有差距的。 这五分钟,周裘宁愿用来发呆。但他还是接过了李浩递过来的电脑,看了看题目,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桌上的便利贴上自顾写了起来。周裘只希望李浩不要打扰到自己的下班路,他等等还要去见比李浩重要一万倍的人。 “哎周裘老师,你别光写啊,讲讲呗。”李浩在一边看这周裘写下几串数字,看得云里雾里,急得直跳脚。 周裘写完最后一串数式,还没来得及算结果,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五点整。他将写满了问题结果的便利贴撕下来贴在电脑上,再丢给李浩。 “最后的结果拿计算器自己算一下,我下班了。” 周裘留下这一句话,脱下白大褂,不管李浩在背后怎么问着解题步骤,头也不回的走了。 “赶在周裘老师下班前问问题,李浩你胆子真大。” “如果周裘老师再温柔一点,那肯定就是我的男神首选了。” 小姑娘们从来不过错过任何一场吐槽大会。 “太肤浅了你们,周裘老师的外表只是他众多的优点之一,不近人情只是唯一缺点,就这一点阻挡不了他的优秀。”李浩对着那群女生说着,言语间透露着敬佩和莫名其妙的自豪。 “说的也是,周裘老师就没给过你好脸色。” 您的好友补刀小能手已上线。 “好了别说了,论文都写完了吗?还不快去写!”李浩非常想把电脑直接摔在桌子上,但是碍于价格还是把它稳稳当当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不再理会叽叽喳喳聊天的小姑娘们,研究起了周裘甩给他的便利贴。 周裘这边,早就打卡下班了。 坐在车上一边启动了引擎,一边在手机上打下一串号码播过去,打开免提,屏幕上的备注写着“余川”俩个字。 “余川,我下班了,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没,我不忙的,我今天本来都想请假的,但你不让。 嗯,我这就过去,见面聊。” 等电话挂掉,周裘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笑意。 周裘和江余川从小学就认识,两个人都是常人眼中的“怪咖”,久而久之,被排斥的两个人大概是在彼此身上感受到了这世间少有的善意,两人便成了朋友,这份友情也就这样维持了十几年。 周裘小时候的肤色要比现在更白一点,甚至可以用白到发光来形容。他从不喜欢跟其他的小孩一起在操场上乱跑,玩那种打打杀杀的游戏,他更喜欢在教室里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因为是跳级上来的天才,老师也就总是默许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班里所有人都有些孤立他,人向来对强于自己的人抱有恐惧,在周裘眼里他们就如同蚂蚁一般不值一提。因为高出普通人的智商,周裘天生便有些情感缺失,他不能轻易理解常人的感情,冷漠是对他最多的形容词,而江余川却补齐了周裘的人生。 江余川的性格如若再开朗那么一点点,那就必定会成为校园里众人追捧的对象。江余川从小就长得好看,双眼皮大眼睛,再加上母亲极好的审美,亲戚邻居见了他没有一个说不喜欢的。 可惜的就是,江余川本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些,对待别人对他的夸奖,他回报的仅有浅浅的笑,也不说话,那笑容也是转瞬即逝。 他母亲给予了他理解和尊重,并没有强制要求江余川去成为一个外向的人,而是维持了他对读书的热爱,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两个内向的人在课间的教室里相遇了。 除了江余川,周裘还没遇到第二个可以赋予感情的人。 除了周裘,江余川还没遇到第二个可以赠予温柔的人。 余川 江余川是一个小说家,虽是写出了不少的出版书,但也没太大名气,不温不火的。不过他天生就是个乐天派,不争不抢心态平和,倒也没在乎这些,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温柔却孤僻。 昨晚赶上给新书写结尾,灵感来了就写到了凌晨,反正他作为自由职业者不需要早起。因为完成了一部较为满意作品,江余川心情也难得的好,本来打算睡大觉到中午,但不到早上八点,就被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吓醒。 差点以为地震了的江余川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再没了声响,才在半睡半醒之间摸索着去寻找声音来源,这一声动静过去,估计这楼里的人都该醒了。 等看到一片狼藉的书房,散落一地的书本和扣在地板上的书柜,江余川才回过味来,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收拾,还有些哭笑不得,不知不觉间已经摸回卧室拿起手机拨通了周裘的电话号—“周裘,我柜子倒了。” 周裘所在的研究所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这个点他也刚醒过来。 “啊?” “我说,我书柜塌了。” “我现在就过去。” “哎不用,你白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江余川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书房里头看了几眼,“你晚上下班后能不能来一趟,帮我收拾一下。” “我可以请假过去。” “不用不用,没那么急,下班再来吧。” 两人就这么推辞了几个回合,周裘算是答应了下班再来。 江余川其实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一个电话打给了周裘,有没有很刻意,有没有很可疑? 除了周裘,江余川不太喜欢跟别人交流,也不是不可以,但没必要的还是省略比较好。所以,江余川是由衷的感谢网络购物的发达,这让他闭关在家写书十天半个月也能继续活下去。 江余川对家具没那么讲究,随便找了家评价颇好的同城家具店下单书柜,再预约好装书柜的时间后,他又回到书房,只是随手捡起来一本书抖了一抖,书里的灰尘差点呛的江余川喘不上气。 这都是有年头的书了,大部分都是江余川刚开始写小说时买来做参考的,但写书倒也有点忌讳过分相似,所以这些书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了。反正也不怎么看,江余川就打算整理一部分出来拿去捐掉。 整理到一半,发觉按照自己的这个速度,等不到周裘下班自己就能收拾完。 要不就自己搞完算了,不麻烦周裘特意过来一趟? 不行!明天就是周末,要是被哪个小姑娘约走可怎么办! 但其实也不会。 江余川也知道的,周裘对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但江余川把这些全都归类到了友情,十几年的兄弟情罢了。江余川虽然不太确定,但自己对周裘的感情和有求必应,可能不止于友情。 江余川曾想过去问周裘,去问他你是怎么看待江余川这个人,但江余川不敢,一辈子只跟周裘做兄弟好过永远失去。 况且,两个人的身份也从当初的同学,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周裘的方向明确,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上完大学直接去考研,再成为博士,最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研究所工作。江余川从大学开始写网络小说,挣了一笔小钱,毕业后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写作中。 两个人的生活,如果离开了彼此对对方的联络,根本不会出现任何交叉。 当下随叫随到的周裘,也挺好。 但只是想跟他多待一会,也没什么吧? 江余川想着这些,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处心积虑设计周裘的小姑娘。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不到午时,阳光已经铺满了每一块土地,透过落地窗,江余川的家里也是一片暖洋洋的,玻璃台面上像是被撒满金色的亮片,一晃一晃闪着点光亮。 江余川正眯着眼半躺在窗边晒太阳,电话铃声有些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编辑打来的电话。 “喂,江老师吗,你发给我的《破碎》我刚刚看了,虽然才看了几章,但我觉得写的非常好!”编辑在电话那头的情绪明显高涨,“等我看完,麻烦江老师再做一些精修,估计就可以直接安排宣发了!” “那就辛苦您了。”江余川并没有感到太突然,毕竟他很清楚他在《破碎》中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 “不过江老师我有个问题,”电话那头传来鼠标咔哒咔哒的点击声,“这里面发生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吗?” “…不是,”江余川停顿了一下,“只是反映了一点社会现况而已。” “哦这样啊!那这篇小说的出发点非常好啊!我晚些再联系您,江老师!” “嗯,再见。“江余川挂掉了电话,他把头向后仰,长叹了一口气。 这本《破碎》,也许可以荡起一些波澜吧,江余川这么想。 他们 “抱歉哦,明明只是一点小事还麻烦你特意跑了一趟。”江余川将最后一摞书从周裘的车后座上抬了起来。 “这怎么算是小事,要是被砸到可怎么办?”周裘关上后座的门,回头接过江余川手上的书,“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当时不在书房。”江余川笑笑,“不过书柜突然倒下来,确实挺吓人的。” 两个人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一边把书全都送进了福利院,顺便又留在福利院配小朋友们玩了一会。 夏天的阳光本就漫长,等从福利院走出来,天上依旧泛着鱼肚白,还没有半点要天黑得意思。 就这么各回各家的话,两人还都觉得有点可惜。 虽然都是对方随叫随到的朋友,但是两个人从来都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为主的。 周裘每天要上班,虽然说卡点下班是常态,但他其实也只是回家埋头写论文而已。他不喜欢跟人进行太多的交流,更不希望自己被一群实习生围观,跟旁人的交流,被周裘统一划分到无意义社交中。 江余川虽然是自由职业,但每天码字,应付编辑就够他受了。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俩会保持弱联系,只是偶尔会一起连麦打个游戏什么的。 “刚从你家接你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去试试?” “那肯定要去啊。”江余川喜欢吃面食这一点,从小时候开始就没变过,拉面,是他最喜欢的食物top1没有之一。 日料店的店门口设计的很精巧,但牌匾并不明显,如果不仔细看,倒也很难被发现。 江余川点了他家招牌的豚骨拉面,周裘则是选了一份米饭套餐。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一扇落地窗看着路边偶尔经过的三两行人。 “对了,我的新书写完了,过一阵就开始连载。”江余川这才想起把这个事情告诉自己的头号粉丝,“这次你可千万别在网站给我打赏了,非要表示点什么可以直接转账。” 江余川只是开玩笑,但看到周裘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赶忙解释说自己真的不缺钱,生怕周裘直接拿出手机转账给他。 “这次写了什么故事?”周裘问道。 “嗯…算是校园吧。”江余川的视线不自然的瞟向一边,“反正故事是在校园里发生的。” “言情小说?” “怎么可能。”他江余川铁骨铮铮真汉子怎么可能写言情小说! 还没等周裘再问下去,江余川又说:“现在都给你剧透的话多没意思啊,而且后面编辑不一定还会让我改些什么,等小说开始更新了你就能知道是什么故事了。” “好。”等江余川的小说更新这件事周裘早已习以为常,毕竟江余川有一百种借口拖稿,“书叫什么名字?” “《破碎》。” 江余川其实不太想跟周裘以《破碎》展开话题。 因为他将周裘写了进去,只不过改了名字,改了点设定,还刻意加了点自己对他的小心思进去。虽然说周裘只要看到了这个故事就会知道是在写自己,但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的江余川去处理吧。 周裘那边点点头,默默记下了书名,好像也没打算再追问下去。 “对了,你哥怎么样?他该出院了吧?”江余川岔开话题。 周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做周辞,从小就有做警察锄奸扶弱的梦想。周辞确实也做到了,他现在是一名刑警。但前一阵出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人质,后背被歹徒砍了一刀。 周辞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人还没醒,因为父母都在外地,医生第一时间联系了周裘来输血,周裘又先后叫来了江余川跟他哥哥的女朋友徐欣泽。 那个时候,江余川头一次看到周裘露出那种表情,虽然依旧平淡,眼底却不再像一潭死水。 “嗯,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回家再养养他就可以出院了,” “大哥的工作真的好危险啊。” “嗯,但这也是一份很值得尊敬的工作。” “过些天等你休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大哥?” “嗯,当然可以。欣泽她一直在照顾我哥,所以我还挺放心的,就没怎么去看过了。” “说起来,你跟你哥哥长得真的好像,”江余川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有长得像。” 江余川第一次见周辞,是在上初中的时候。 那一天周裘请假,所以只留了江余川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书还没翻几页,江余川就听见窗外传来了周裘的声音。 他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嘿,还真是周裘在操场上乱跑。 江余川一时间愣住了,他印象中的周裘可从来不会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更不会在操场上一边跑一边喊。 等第二天江余川问周裘他为什么出去玩不叫他,周裘才告诉江余川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周辞。 小时候江余川偶尔还会将两人认混,但等他们俩长大了,截然不同的性格将两人彻底划分开来。 周辞阳光开朗又活泼,而周裘依旧清冷。 总有人说他们俩的名字像是起反了。 就像一个人在阳光下生长,另一个却在月色中隐匿。 探望 时间过得很快。 短暂的会面结束之后,两个人又回到了自己平淡的生活日常中。 周裘在上班的时候,实习生李浩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但李浩有注意到,周裘老师这几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虽然下班之前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看夕阳,但李浩总觉得恍惚间看见周裘笑了。 想来周裘老师那天卡点下班那么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等李浩把这个想法告诉那群小姑娘,她们直接否决掉。 “周裘老师那张脸一看就不近女色,不食人间烟火好吗。” “谁能入周裘老师的眼啊?” “对啊,约会,怎么可能,我都想象不到周裘老师身边站个女孩子的样子。” “难道帅哥的归宿只能是帅哥…?” “有画面了!” 听到这话李浩可忍不住了:“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周裘老师!” 周裘老师,在李浩心中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学术知识丰富,又不争不抢只潜心做研究,如果非要把周裘老师的优点一条条列出来,李浩可以讲上一整天。 周裘的生活板板正正规规矩矩,江余川的生活就没什么规律了。 作家嘛,不到凌晨一个字都写不出,江余川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有时候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直接就是一个通宵。新作的首发日期已经定下来了,时间也有些赶,所以江余川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一身心地投入到了写作中。 因为只是短篇小说,江余川不想把连载的时间拖太长,所以定了个蛮短的更新时长,编辑就一并把签售会都帮忙安排了。 倒也是巧,等新书和签售会一切落实之后,江余川就接到了周裘的电话。 “余川,上次不是说了想一起去探望我哥,我明天休息,你有空吗?”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周裘从不在工作时看手机,看样子,他又是卡点下班了。 “有空啊,”江余川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真的,就刚刚,上一秒,编辑才跟我把事情都定好,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真的吗,”电话那头传来周裘浅浅的笑声,“那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 “好,那到时候再联系。”嗯,十点出门,九点半就得起来,那意味着今晚要早睡。江余川这么想。 别人一天要睡多久他不知道,但他江余川,必须要睡到地老天荒。 隔日,就算是江余川很努力地把自己的生物钟往前掰了一点,他也还是差点没赶上跟周裘约定的时间,一路上哈欠连天的搞得周裘都有点犯困。 等江余川和周裘到医院探望周辞的时候,周辞正在跟徐欣泽一起看电视剧,小两口倒是恩爱的很,连两个走进来的大活人都没看到。 直到周裘发出了一点声响,周辞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进来了,余川也来了啊,快进来坐啊。”等周辞这么招呼了一下,周裘和江余川才走进病房。 周辞和周裘平时分开看还感觉没什么,放在一起还真的挺难分辨的。 虽然周辞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导致他消瘦了很多,但也还是抵不上周裘那般清瘦。 估计他家的基因就是晒不黑的类型,因为工作原因,所以总是要站在太阳底下的周辞也只比周裘稍微黑那么一点。周裘常年待在室内,皮肤倒是有点发青,直到周辞告诉他这对身体不好,周裘最近才有刻意的去多晒晒太阳——比如看夕阳。 四个人虽然早就认识,但并不是对彼此都很熟悉,只见过寥寥几面,所以几个人也只是简单地唠了唠家常。 徐欣泽说她和周辞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徐欣泽是个辅警,主要负责诈骗一类的案件,一次偶然,两个人的部门要一起工作,他俩就这么相知相识走到了一起。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却依旧像是刚在一起那一般的热恋模样,叫人羡慕。 徐欣泽这次为了方便照顾周辞,把自己未来好长一段时间的休假挪了过来。除了徐欣泽,还真的没有其他人会愿意陪周辞这么久,包括周裘。 虽然说江余川有点不善言辞,但徐欣泽倒是个自来熟,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倒也算顺畅。 期间江余川也提到了自己新书的发售会,就在下个月十号,并邀请他们来参加。 周裘还没等江余川话说完就说了要去,周辞在向大夫确认了出院时间后也答应地很爽快。 出乎意料徐欣泽听到这个消息后格外开心,说是自己有个小姐妹是江余川的狂热粉丝,读过他的每一本书。徐欣泽本来以为江余川跟那个作家只是重名,没想到真是同一个人,她说想在发售会前拿一本签过名的书送给小姐妹,江余川自然答应了。 虽然尚在住院期间,但是周辞的心态倒是很乐观,还硬要把弟弟和江余川都留下来出个午饭,虽然只能吃外卖,但周辞说生活要有仪式感。 “我记得你们俩都把我跟周裘认混过。”周辞抛出话题。 “因为你们是真的很像。”江余川表示赞同。 “我跟周辞还没在一起那会,我也认错过人,“徐欣泽双手捂住脸,“真的太尴尬了啊啊啊——” 误解 那一天江余川有幸目睹全程。 除夕节刚过,所以四个人居然很巧的都在休假中。 更巧的是,周裘约了江余川一起吃个饭,周辞约了徐欣泽一起去庙里祈福。 可能缘分就是,两拨人选择碰面的地点,就隔了一条马路。 周辞当天临时又接到了同事的电话,所以迟到了一会,而这一会儿,徐欣泽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周裘。 虽然周辞跟徐欣泽说了自己会晚到几分钟,但看到马路对面有个长得跟周辞一摸一样的人,脑子还没开始思考这个人的身份,身体已经过去了。 江余川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周裘,但他正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红灯一过,就看见有个小姑娘飞奔过去扑进周裘怀里。 江余川差点背过气去。 要不是周裘立马抽身后退一步,江余川可能真的会表演一个当场休克。 三个人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那真的世界上最尴尬的时刻。 徐欣泽在脑内脑补了一万种原因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男朋友周辞有个双胞胎弟弟。 “所以我以后再也没有那么鲁莽过了,”徐欣泽的脸羞得红扑扑,“就算长得是周辞的样子,我还是要再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是我男朋友。 “哈哈哈哈,那段时间每次欣欣跟我约会,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是谁,我还纳闷呢,怎么我女朋友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周辞看得很开,在旁边笑得很欢快,因为认错人的事,连他们父母都有做过,并且持续到现在,“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把我弟认成我了。” 周裘摸了摸鼻子,那段尴尬的回忆又涌上心头。他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徐欣泽那一下子,居然直接让周裘当机了。 更尴尬的莫不过于,等周裘推开徐欣泽,一转头,就看见了在一边一脸惊恐的江余川。 不过好在事情全部都被解释清楚了。 可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江余川才意识到自己对周裘有些奇怪的情感。 正常来说看到自己的好兄弟跟个女孩抱在一起,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去起哄,但江余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有那么一点,被背叛的感觉。 江余川用自己占有欲太强这一说法说服了自己。 他总是在自己心中重复说,周裘也是个独立的个体,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他一个朋友,自己没有权利去占有他,也不能要求他只跟自己做朋友。 虽然事实是,周裘真的只有江余川一个人朋友,不过江余川并不知道这一点。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江余川拦下了要爬下床送他的周辞,摆摆手说道。 “噢噢那好吧,你们一路注意安全啊。” “嗯。” “大哥再见。” “拜拜。” 病房的门被周裘轻轻关上,只剩徐欣泽和周辞两个人。 “周辞,”徐欣泽突然一脸严肃地看向周辞,“你弟弟有女朋友吗?” “你看上他了?” “你俩长的有区别吗我看上他?” “宝贝你吓死我了。”周辞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女朋友,连恋爱都没谈过,问这干什么?”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真没看上他?我跟你说哦我还不想吃我弟的醋。” “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徐欣泽作势打了周辞一下,“我,我就是闻到了很微妙的气息。” “谁喷香水了?” “周辞你能不能在一个频道里跟我说话?” 周辞真的努力过了。 看着周辞一脸的迷惑,徐欣泽又忙解释道:“算了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觉得你弟弟他跟那个小作家走得太近了。” 女孩子嘛,或多或少都会看过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裘,学霸,有点高冷,但却总是一边听江余川讲话一边露出一点微笑来。 江余川,作家,性格内向,但唯独在面对周裘的时候像个话唠。 光看他俩这么一会的相处和交谈,徐欣泽的脑内已经码出了一万字。 “他俩认识快十年了吧,小时候天天粘一块,那可不近吗。”周辞对此并不意外,周裘出现在他身边的场合,超过半数都是跟江余川在一起。 “倒也不是那种…”徐欣泽又看了一眼周辞,心中暗暗觉得周辞真不上道,“唉算了,没什么,当我没说过吧。” 这俩兄弟,除了脸的一切真都是天差地别。 离开病房后,周裘和江余川并排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个人早已经习惯对方的存在,平日里就算没有人开口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 但今天这几步路走下来,江余川总觉得周裘有点有意没意地避着自己,步子也比平常迈得更开。 可能是气氛的原因,江余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紧跟在周裘身后,追赶他的步子。 等两人都上了车,周裘给汽车打着了火,却久久没踩下油门。 “余川。” “嗯?”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周裘双手搭向方向盘,目视前方。 “什么?什么时候?”江余川在副驾驶上扣好了安全带,转过头来盯着周裘的侧脸,安静地等待他的答复。 但周裘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回答。 “没什么。” 悸动 时间尚早,不过下午两三点钟。 正常来说,江余川和周裘肯定要找个地方一起消磨下时间,再吃过晚饭,然后才各回各家的。有时候周裘也会直接跟江余川一起回家,给江余川做个晚饭再走。 不过今天情况不正常,氛围实在是太过微妙,迫于无形的压力,江余川嘴巴都没敢张开,更别说询问终点站了。 不过看着车开的方向,江余川也大概知道了周裘这是要直接送他回家。 既然周裘没有心情再出去玩一会,江余川也干脆不提了。 不得不说,虽然平日里周裘看起来温和平静,身旁却有一种很强的气场,就像是他心中住了一只困兽,只是被温柔的网罩住了,但依旧让人不敢靠近。 江余川感觉今天的周裘,哦不,从医院里走出来的周裘,好像是把那张网给落在哪了。 直到江余川被周裘送到了小区里,两人再也没说一句话。 车就停在江余川家楼下。 “今天过得很开心,”最后还是江余川先开了口,“下次见面大概就是,我签售会的时候吧。” 周裘微微颔首,眼睛却完全没有看向江余川。 江余川见周裘还是不理他,有点想不通了。他也没做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啊。 因为刚刚没听清他的问题吗? 江余川其实听清了,但问题实在是有点模凌两可,他没想明白周裘说的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 在看望周辞的时候?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发生啊。 周裘的样子也不像是生气了,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再往江余川这边看,刚刚走路的时候也跟江余川隔了一大段距离,他不像生气了,倒是像是在躲着江余川。 “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江余川把手从车门把上又放了下来,“我把你写进了我的小说里。” 江余川本来没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周裘的,他总觉得亲自说出这话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就一直瞒到了现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江余川并没有认真的询问过周裘是否愿意成为自己角色的原型,他只是在一次闲聊中问了一句“把你写进书里怎么样?”。周裘笑了笑就答应了,想来他只是把这句话当做玩笑罢。 “我知道,”周裘突然转头对上了江余川的视线,像凶兽藏起了自己的锋芒,周裘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和语气,“你问过我的。” 在那一瞬间,直视着周裘的眼睛,江余川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就是更剧烈地跳动。 不受控制的,江余川的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刻意回避着周裘的目光。 他居然还记得,而且,并没有把那句话当做玩笑。 “你还记得真是太好了,”江余川慌乱地打开了车门,有种想要逃跑的趋势,“那我们再约。” 看着周裘又只是轻轻地点头,江余川手忙脚乱地下了车。 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晒的时候,阳光带着金闪覆盖到每一个角落,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蝉不休止的叫声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偶尔会有一阵风刮过,虽然也只是带动了燥热的气息,但也四处传播着草木的味道。 全部都是夏天的代名词。 兴许是太阳过于毒辣,江余川迷迷糊糊地走了很久,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家门口站着了。 啊真的太糟糕了。 因为周裘刚刚太过反常,江余川怕他会因为被写进书里生气,以后都会用一张冷冰冰的脸来面对他,所以才一股脑的把事情供了出来。 谁知道周裘会是那种反应。 关上自家的房门,江余川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靠着门蹲了下来。 脸好烫,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但是心跳的声音好大,连心声都要被覆盖过去了。 周裘的那个视线太犯规了! 以好兄弟的身份对兄弟动心,江余川你太过分了! 一定是周裘先勾引他的! 江余川从地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跑进厕所用水洗了几把脸之后,确定了一切都不是梦。 一头扑倒在床上,江余川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传来的蝉鸣,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他跟周裘说的下次见面,估计也就是签售会的时候了,虽然还是没搞懂周裘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但自己的签售会,周裘肯定会来的。 江余川坚信着这一点。 毕竟周裘真的每次都来捧场,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第一个读者。 破碎 果不其然,直到签售会当天,周裘再没联系过江余川。 因为《破碎》的反响过于火爆,这次的书并没有在网络上更新到结局,而是将结局留在了实体书里。 这本书相比于江余川的其他书来说,更主流一些,其中指出的社会现象更是被广大网民拉出来进行探讨。媒体将这本书成为江余川的巅峰之作,因为它不是石沉大海,而是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海啸,引得浪花飞溅。 虽然很多人认为不更新结尾这个事情是江余川在炒作,觉得可能是烂尾了怕没人愿意买实体书,所以才将结局与实体书捆绑在一起进行销售。不过,后来实体书只升不降的销量,打破了这个言论。 捆绑销售确实是编辑的决定,但读过书的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平淡,但却能引起悸动的结局,所以这绝不是亏本的买卖。 签售会当天,大厅里挤满了人,队伍险些排到了马路上。 江余川是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但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周裘大抵也不会给江余川打电话问他能不能直接把自己给带进去。 江余川直接把周裘从后门带进了休息室,他可想象不到周裘跟一群人挤在一起的样子,他也狠不下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排队。 “这本送给你,”江余川把一本《破碎》递给周裘,“我已经签好名了,不客气。” 周裘愣了一下,但立刻整理好表情,微笑着说了句“谢谢。” “签售会马上就开始,等下你就不用出去跟其他人挤了,就在这里看吧,”江余川轻轻把周裘推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等结束了我就回来找你。” 周裘就这么顺着江余川的力量,坐在了沙发上。 “好,我等你。” 看来气消了? 江余川这样想,随后就在编辑的催促下去见读者们了。 看似简单平淡的生活又继续下去了,可惜他们的生活从今天开始将不再平淡。 江余川的签售会很顺利,没有遇到奇怪的要求,没有过于狂热的粉丝或是黑粉,没有因为拥挤发生踩踏事故。 每个读者都在老老实实地排队,小心翼翼地与江余川说上几句话,或是夸赞或是评价,偶尔会有人询问可不可以握手,江余川也一一答应下来。 在问答环节,就连平时最喜欢搞事情的媒体和记者也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整场签售会结束,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江余川差点与世界和解。 但等一切结束后,他却找不到周裘了,电话也打不通,消息也没有回复。 江余川这才发觉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的世界不见了。 后来一个工作人员找到江余川,说因为周裘是江余川带进来的人,所以额外多看了他几眼。周裘原本在安静的看书,等看到最后几页的时候,表情像是有什么变化,又把书翻到第一页潦草的浏览了一遍。 再之后,他起身就离开了。 因为周裘走的时候表情不是很愉快,所以那名工作人员没有敢上去搭话。 江余川匆匆向工作人员道谢,随后就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准备去追周裘。 江余川知道周裘家里的地址,虽然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家,但江余川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看来,周裘对结局并不满意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把对他的依靠在书中写得太明目张胆了?被发觉了? 江余川坐在出租车上这样猜测着。 周裘的车并没有停在车库里,他不在家。 一想到这段维持了十几年的友情可能被自己一手毁掉了,江余川突然觉得很沮丧。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跟周裘的聊天对话框,排得满满的都是“对方未接通”。 江余川靠在车库的墙上想冷静一下,心情有难过有后悔,望着天花板有点想哭,最后却只展露出了一抹不可察觉的自嘲的笑。 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去找周裘吧,等他气消了,不对,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气了?又这样躲着自己? 江余川认定了周裘现在讨厌自己,也许不只是讨厌,可能还会觉得恶心吧。 又打了个车回自己家里,江余川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周裘,愣住了。 所以自己刚刚胡思乱想了那么一出戏,结果周裘却过来找自己了? “那个…” “余川,”江余川说了一半的话被周裘打断,“刚刚…是我突然有些急事。” “没关系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周裘回应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对不起。” 江余川确实懵了。 江余川完全没有想到,周裘回来跟他说抱歉。没想到只有自己傻乎乎的认为被周裘讨厌了。 “好多事情,还有你的感受,我都是看过书才意识到的。很抱歉明明一直在你身边,却没能跟你一起承担这些。” 《破碎》其实是根据江余川的个人经历改编的,但没人知道,江余川也没承认过。 但看来周裘已经知道了。 “你没做错什么,”江余川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显得他有些慌张,“是我自己不想让你卷进去。” “但我很希望我可以,”周裘停顿了一下,“可以帮到你。” 又是一阵沉默。 “都过去了,没关系的。”江余川说完,扯出一个微笑送给周裘。 周裘没有再回答,只是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之后就离开了。 留下江余川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告白 “周裘!”江余川还是叫住了他,“这几天你好奇怪。” 没等周裘回应,江余川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去医院看你哥,回来的时候也是,一直在躲着我,刚刚在签售会你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为什么啊?”江余川真的有点生气,“又不是小姑娘干嘛扭扭捏捏的,你是生气了吗?生什么气?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好吗?” 这次轮到周裘愣住了。 江余川很少发脾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 他是温柔的,却也柔和过了头,难免显得有些懦弱。 小时候周裘撞见过江余川被别人找麻烦,那群孩子看见有人发现,怕事情败露,一窝蜂地跑了。周裘想去向老师告状,却被江余川拦了下来,说没有必要,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 大人们都说江余川乖巧懂事,是好孩子。 等长大了些,面对编辑和读者的无理要求,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去争论什么,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能也正是因为他这副平和的样子有些无趣,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少。 这是周裘第一次见江余川发脾气,脸上的表情难得变得这么丰富。 “不是你想的那样,”半晌,周裘回过神来,“我没在躲你。” 江余川还在气头上,眉头紧皱在一起,但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周裘给他一个回答。 “我…”周裘只说出了一个字,留下的又是一片寂静。 “周裘,”江余川伸手抓住了周裘的手腕,“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去解决,而不是像你这样生闷气。” “余川,我没有生气,”周裘突然伸手握住了江余川,“更没有生你的气。” 江余川本是触电般的想抽回手,但周裘却死死拽住了他。 江余川感觉自己就像个插上电的热水壶,体温嗖得涨了上去。 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又是无声的交流,除了不眠不休的蝉鸣,江余川耳边仅剩下心跳的声音和周裘沉重的呼吸声。周裘要比江余川高那么一点,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面对面站着,空气中溢满了暧昧的气息。 “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去做,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周裘正背对着楼道里的窗户,阳光打在他的背上,在他身边投下了一圈淡色的光晕。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江余川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江余川突然有点想哭,但他也想不明白缘由。 江余川真的很喜欢周裘,喜欢到想要拥有他,想要掌控他。 喜欢到不想再因为性别隐瞒这份喜欢,即便他已经隐忍了很久。 江余川也曾幻想过,会不会这份感情不是单向的付出?会不会周裘对他,也是一样的? 那天周裘问的“那个时候”,江余川好像也突然想明白了。说得会不会是徐欣泽误把他当作周辞,还被自己看到的那个时候? 江余川没想过周裘会那么在乎自己的感受和反应,但他在那个时候却是短暂的感受到了周裘惊慌的目光。江余川本以为那是被陌生人来了个熊抱的慌张,但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这还可以有其他的理解。 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江余川总是用“好兄弟”来搪塞自己,但他今天不想自欺欺人了,他没办法只跟周裘做普通朋友。 我今天就要踹开这柜门。江余川这么想。 “周裘,其实我,”江余川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终于是鼓起了勇气抬起头直面周裘的目光,“我对你…” “余川,这样就够了。”周裘打断了他,他带着最深情的目光,说出了最冰冷的话。 啊,被拒绝了。 江余川虽然也预想过这种结局,但等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失落的冲击感就像是将他拖进了冰窟里,在这三伏天里心却是冷的。 江余川知道周裘看出了自己是要表白的架势,才阻止了自己,这样也好,日后还能继续做朋友。 “啊…好。”江余川低下头,避开了周裘的视线,随后将手也从周裘手中抽了回来,“那我们就继续做朋友吧好吗?” 江余川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哭腔,他带着近乎祈求的语气询问周裘,无论多卑微,他不想失去他。 “我不会离开你。”周裘还是那样的平淡,却字字诛心深入骨髓。 为什么啊,要在拒绝了别人之后说这种深情的话。 这次是江余川没忍住逃跑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周裘了。 等江余川家的门被重重关上,仅留下一点回声来回荡漾的时候,周裘还站在那里。 周裘整个人都被覆盖在金色的光辉中,微微颤抖着,连带着睫毛都在轻轻抖动。 最后只剩下浅浅的、紊乱的呼吸声,直到声音平静下来,周裘才转身离开。 江余川就这样在窗边,隔着玻璃,顶着刺眼的阳光,目送他离开。 月落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里,作家江余川再也没能写出能与《破碎》相提并论的作品。 媒体对《破碎》的评价也从“属于江余川的时代将要开启”变成了“没落前的回光返照”或是“昙花一现”。 而对江余川本人的评价,则是批判居多。 在《破碎》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在过去,陪伴他的是隐忍和逃离,如果能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选择面对和反抗。但时光从不复返,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在未来正视一切。” 在这段话刚被公布的时候,主角的心态和正能量被无数人赞叹,但作者江余川,笔下虽然有着壮志豪情,本人却日渐颓废,别说成为更好的自己了,连前些年的平和心态都险些弃他而去。 就算江余川在写下这段话时真的付出了真情实感,在世人眼里也终究变成了炒作。 江余川的情绪也在这两年里逐渐变得焦躁,原本只是孤僻的他如今却显得有些阴郁,充分演绎了一个江郎才尽的作家。 周裘信守了他对江余川承诺,不管外界给予了江余川什么样的评价,他都一直对江余川保持了无条件的信任。 周裘劝过江余川转行,但江余川说写作是他的命。 事实却是江余川除了写作,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做什么。 这期间周裘搬了一次家,从市里搬到了相对偏远的研究所附近。周裘说那只是为了方便工作,但在江余川看来,周裘只是想离他远一点。 江余川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就下了定论,平时从不加班的周裘,开始了在研究所没日没夜的工作,这也让周裘多了一个拒绝江余川要约的理由。 学生们无一不好奇周裘老师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大研究,但周裘却独来独往,不向外透露半分。 实习生李浩在这期间转正,他申请成为周裘的助手,却被拒绝了,理由是研究所盗窃事件频发,周裘不希望自己的研究泄露出去,多一个人就少了一份保障。 并没有针对李浩,因为周裘用这个理由拒绝了每一个人。 李浩一开始还妄想用陪周裘加班来感化他,但时间一久了,李浩的身体完全熬不动了,只能以失败告终。 周裘偶尔还是会成为小姑娘们的八卦对象。 “周裘老师像是失恋了。” “都没有恋过哪里来的失?” 冬日里的某一天江余川的情绪突然崩溃,周裘请假,冒着大雪到江余川家里看望他。 “周裘,你说我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了?”江余川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这样问周裘。 隔着层层乌云,太阳依旧在空中释放着微弱的光,偶尔有雪花飞过,或黏在玻璃上,隔着窗户将刺骨的寒冷带到房间里来。 被拒绝以来,虽然周裘还是平常的那个周裘,但江余川没办法让自己扮演成从前的江余川。 他干脆放任了自己日渐消沉下去,头发要遮住眼睛也不去修剪,得过且过,糊弄一日是一日。 “不会的,你只是有些累了,”周裘的鼻子在室外被冻得发红,“去散散心吧。” 周裘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才是刺向江余川最锋利的剑刃。 但江余川采纳了周裘的建议,他确实应该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充满了各种回忆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裘对他的关心环绕了他,无微不至。去旅行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年夏天,机票、行程、住所,周裘都帮江余川一一安排好,就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离开一样。 从前对周裘的行程了如指掌的江余川,如今却再不知道周裘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了,好像越来越疏远,但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他。 江余川就在这种疏离感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和春天。 在旅行的前一天,周裘突然联系了江余川,说哥哥要在晚上向女朋友求婚,问他愿不愿理来捧个场。 虽然这两年江余川与周辞和徐欣泽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得清,但他还是答应了。江余川想至少跟周裘道个别,毕竟他的那场旅行,一走就是半年一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时事变迁世事难料,谁知道一年之后世界还存不存在,他和周裘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隔了几个月的会面,江余川觉得周裘好像变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来的人里周辞的朋友偏多,见过周裘的人很少,所以又闹出了好几场乌龙来。 周辞的求婚很顺利,徐欣泽在周辞掏出戒指单膝下跪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加上周围朋友们的起哄,她几乎不加思索便同意了。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因为是明天下午的飞机,江余川也喝了几杯,可惜他酒量确实不好,没几杯就睡死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好像有人把自己捞了起来塞进车里,经过了颠簸之后又被人抱着放在床上。那人帮他捋顺了头发,冰凉的指肚划过脸颊,似乎又带着温热的气息凑到他身边,留下一个吻。 江余川突然惊醒,刚刚的一切大概只是梦吧。 他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酒精似乎还没完全被消化掉,江余川感觉头有点发昏,但大概知道是周裘把自己送回来的。 时间不早了,但还好江余川提前收拾好了行李。他的行李不多,连衣物都没塞多少,打算等到时候再买新的,散心嘛,自然要抛弃一切旧物。 打开手机给周裘发了一句谢谢,江余川便打车去了机场。 机场人来人往,有别离有相聚,江余川突然有点期待即将到来的新人生和新的自己。 机场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嘈杂,人们的交谈声,轮子转动的声音,机场的播报声,和偶尔飞机起飞发出的轰鸣。 分散在四周的声音突然都转向了同一处。 江余川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一群人聚集在一块液晶屏幕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屏幕上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本市研究所发生爆炸,伤员数目未知。” 子规 本市可只有一家研究所。 江余川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拿起手机打开他与周裘的聊天对话框,周裘还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连续几个电话拨通过去都是无人接听,江余川的的呼吸声越发沉重不安,当江余川几近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周裘!”江余川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 “您好,请问您是这个号码主人的朋友吗?”陌生的女声,“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他出了事故,我们没能联系到其他家属,如果方便,您能过来一趟吗?” 江余川没能拿稳自己的手机,或是说他任由自己的手机滑过手指在摔落到地上。 “先生?先生?”那边的医护人员听到了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马上到。”江余川把手机捡起来轻声回答道,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江余川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已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从手机的一角扩散到整个屏幕,像一张蜘蛛网,将一切情绪都网住收起,换来了短暂的冷静。 江余川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机场,搭上了前往医院的出租车。 他在车上查看了事故的相关报道。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一场严重的事故,大多数人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所导致的昏迷,只有少部分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波及。 但这场事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死者,官方尚未公布死者的名字,原因是那是一具无法辨认外形的尸体。 千万不要是周裘!江余川少有的向上天发出了祈祷。 还没挤出人山人海的医院走廊,江余川就隔着病房的窗户玻璃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没事就好,这个想法只是刚刚浮现在江余川的脑海里,走进病房的江余川再次愣住了。 徐欣泽也在,站在病床床尾的她眼中满是惊恐和慌乱。 “你怎么在这里?”江余川开口。 “我、我,”徐欣泽的头发有些凌乱,大概也是匆忙赶来的,“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周辞除了事故。” “研究所的爆炸,大哥怎么会在?”江余川的情绪有些激动,如果周辞也在这场事故里的话,这个人是谁? “周辞今早告诉我要去找他弟弟谈点事情,”徐欣泽几乎要哭出来,语速变得很快,“谁直到就这么不巧出了事故!” 江余川没再理会徐欣泽,他不停地深呼吸妄想平复自己的心跳。 躺在病床上的人头上缠着几圈绷带,脸上还有些轻微的擦伤。他似乎还没从事故的冲击中缓过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在床尾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你是谁?”江余川抓着床边的护栏,眉毛紧蹙,眼神中满是祈求。 二分之一的概率,虽然自私,但江余川还是希望这人是周裘。 “我,”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干哑,“我是周辞。” 徐欣泽哭着扑向躺在床上的人,周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回应。 就算用手撑住了床边的护栏,江余川的脚还是有些发软,他险些直接瘫倒在地上。 还没结束呢,这是周辞,并不能证明周裘遇难了。江余川尝试着安慰自己。 “余川,有件事要告诉你,”周辞开口,像是呛入了不少的烟尘,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们还没有找到周裘,但是有一具尸体是无法辨认五官的。目前…失踪的人只有他一个。” “那、他也不一定就是周裘啊。”江余川拼命地摇头。 “余川,”周辞的语气像极了周裘,但他终究不是他,“我本来跟周裘他在办公室里谈事情,但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了,”周辞低下头,满脸都写着懊悔,“周裘他马上赶到实验室,疏散了所有人员,但还没等他也离开,就发生了爆炸…” 时间在这一秒仿佛静止了,病房里吵闹的人声夹杂着哭声,医护人员的喊声和心电仪发出的滴滴的声音,被剁碎、被搅拌在一起无限放大,逐渐变成了一个漩涡,高速旋转着沉入暗无天日的地底。 江余川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手还放在病床的护栏上,但人已经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他只感觉耳边的声音好吵,吵得他失去心智,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拉响了长鸣的警报。 徐欣泽跑过来想扶起他,江余川摆摆手拒绝,硬是强撑着又站了起来。 江余川抬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周辞,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看向江余川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不知是悲痛还是怜惜,他有着跟周裘一样的脸,就好像是周裘还在这里。 徐欣泽帮江余川搬了个椅子来,江余川半推半就地坐下,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伴着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他抬起头盯着医院的天花板。 他要在这里等,等到医生宣布那人是周裘,不然他不会相信。 徐欣泽不敢去跟江余川说话,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安慰他,只是握紧了周辞的手,就像是抓紧了自己差点失去的宝藏。 等消防传来火已经扑灭的消息,等人员名单上的名字被一个个认领,医生终究宣布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很抱歉,您的弟弟周裘,确认死亡。” 逃离 连周裘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江余川就走了,没人料到这一点。他断掉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江余川去继续了他的旅行,也不知是想要一个崭新的开始,还是想要逃离现实。 这段旅程是周裘帮他安排的,是周裘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周裘的去世,受到最大影响的人是周辞。 虽然两人在从前的生活中交集不多,但毕竟是双胞胎兄弟,血浓于水,失去亲人的感觉比他想像得要痛苦很多。 明明前一天才刚刚拥有了未婚妻,一个幸福的家庭刚要被自己组建,第二天就失去了弟弟。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周辞变得有些不愿与人交流,往日开朗乐观的他这几日却显得十分冷漠。 出院以后,周辞向徐欣泽提出了分居,他说他依旧爱她,只是他真的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 徐欣泽同意了,她知道近两年周辞和弟弟的关系很好,听说求婚也是周裘帮忙操办的。她不祈求周辞给她什么,只希望他能尽快恢复过来。 只是短暂的休整,周辞回到警局复工了。 一开始,周辞的工作状态明显不如从前,而且很容易忘事,有些从前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徐欣泽担心他,所以带他去医院检查,但周辞的状态完好,医生说这可能是创伤后遗症,因为心理负担产生的暂时性失忆。 局长担心周辞会因为状态不佳导致任务失败,想给他再多放几天假,但周辞在局长办公室里站得笔直,发誓自己不会失误,局长这才答应留他继续出任务。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周辞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变回了刑警队里破案速率最高的那个人。 见周辞的状态恢复到从前,徐欣泽向他提出了同居,但周辞还是拒绝了。 他说他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怕辜负徐欣泽,所以想让自己的生活更稳定一点,这样才能给徐欣泽一个更好的人生。 又是一天,周辞手里有个案子还有点疑点,所以打算叫组员们留下来加一会班。 等一个小会议结束,局长交给他带的新人杨天南扭扭捏捏地凑了过来。 “周哥,我今晚有点事,能不能提前走一会?”杨天南开口问道。 “怎么着我让你加班你还想提前走一会?造反了?”周辞把手里的会议记录卷成一卷打向杨天南。 “因为跟人家提前约好了,”杨天南用手抓了抓后脖颈,“不去不行啊。” “要去约会?”周辞笑着撞了一下杨天南的肩膀,“行啊你小子。” 杨天南有些害羞,没说话但算是默认了。 “周哥那你放我走吧。” “行,去吧去吧,”周辞冲杨天南挥了一下手,“明天记得给我汇报情况。” “好嘞,”杨天南架起胳膊做出要跑步的架势,“周哥再见。”说罢,转身就走了。 周辞拿着资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来,他有日子没跟徐欣泽出去约会了,但既然没人提,倒也无所谓了。 等周辞从警局出来,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发出淡淡的白光。 今晚天气很好,天上没有一点云彩,还少有的能看见几颗星星在发光。 周辞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驾车驶向研究所的方向。 他的弟弟曾经住在那附近。 周辞有房子的备用钥匙,是周裘生前拿给他的。 这片阴影他还没能走出来。 周辞总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坐坐,或是跟“人”聊会天。 周辞没有开灯,只就着淡淡的月光,在窗边坐下来。 今夜并不是很安静,不知道邻居在做些什么,有些吵闹。 周辞小坐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但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您收到一条消息。” 又是他。 这不是周辞的手机。 是医护人员交给周辞的,周裘的手机。 周辞原本没打算给手机每天充电的,但他发现有人一直在给周裘发消息,坚持不懈的,几乎每一天都会来说上几句话。 是江余川,他似乎把与周裘的聊天窗口当做了一个树洞,每天都来说几句有的没的。有时只是早安,有时会说一些琐事,有时还会发过来几张照片。 周辞不是故意要窥探江余川的秘密的,但这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这么重视周裘,让他觉得五味杂陈,却又有些感动。 周辞没有回复过江余川的消息,他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不想扰乱这份感情。 在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亮光格外刺眼,白光反射到周辞脸上,竟显得人有些苍白。 “晚安,今天要早睡。” 这是江余川刚刚发过来消息。 先是面无表情的打开了对话框,等读完消息脸上仅留下一抹苦涩的笑。 只是故人一去不复返。 入夜 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继续生活,又是一个春夏秋冬飘然而去。 一切好像都回到正轨,平凡普通的生活又开始了,或者说又继续了下去,最难逃过的只有心魔罢了。 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光明磊落,善与恶总是并存的。 这是一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的小餐馆,生意并不红火却勉强能维持生计。 餐馆背后有一条小巷,被年久失修的几桩居民楼团团围住,几盏带着微弱光线的小灯伴着月光,勉强将路面和墙壁的形状照出来。 一扇门突然打开,里边白炽灯的光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年岁不过二十三四的小姑娘。 她单扎马尾,身上系了一条围裙,从餐馆的后门走进小巷。 “好可怕…”她喃喃自语,两只手握拳放在胸前,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但凡有小姑娘在深夜走进这样子的小巷里,都没有好结果,所以她从来没往里走过。 她没敢关门,蹲下身来借着厨房里的灯,仔细寻找着什么,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会是在骗我吧。”她有些耐不住。 她站起来想要离开,踱了几步又决定再回来找找。 终于,她看到墙缝里静静地夹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片,把纸片抽出来,就地拆开,是一个透明的袋子,里头装着一小把像盐粒一样的白色晶体。 虽然小姑娘要找的就是这个,但此时把东西真的握在手里,她还是有些惊慌。 没想到真的是真的,那人没有骗自己。 厨房的灯白亮得刺眼,小姑娘的眼神恍惚不定,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她按住自己的狂跳的心,撒了一些“小盐粒”到一盘菜里。 晚风吹过树叶,引得叶子沙拉拉的作响,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杜鹃鸟清脆的叫声。 次日下午,周辞刚破了上一个案子,有些无所事事,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照进来,照得他有点犯困。 “周哥,来新案子了,”年轻人总是对着新案子有着无限热血,几乎是冲进办公室,杨天南把一把资料递给周辞,“刘宽,男,32岁,食物中毒。” 周辞接过资料随意翻看了几页,问道:“不都去洗胃了吗,食物中毒怎么还算做刑事案件。” “本来都以为是普通的食物中毒,但是洗胃之后有医生发现了亚硝酸钠的成分,”杨天南向周辞解释道,“因为涉及到了违禁品,所以转交给我们处理。” “他今天都去哪吃过饭,把接触过的人都找来。”周辞立刻定下了方向。 “不能只找今天的,医生说是慢性中毒,不然他人早就没了。”杨天南反驳道,“他这几天去过的地方倒还不少,问他还记不记得都吃过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了。” “那有具体的嫌疑人吗?”周辞兴趣怏怏。 “有,那个刘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大腹便便的结了特别多仇家。”杨天南说得很带劲,“跟老婆都有矛盾,平时吃饭的餐馆服务员也有点纠缠不清。但问题是,嫌疑人里没人有能力拿到整整四克的亚硝酸钠,而且他们都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背后肯定还有人。”杨天南依旧很激动,涉及到违禁品的话,要是能查清楚来源,那可就算破了大案子。 “重点还是要放在违禁品上,真的想害人的话在哪里都能查得到方法,”周辞对杨天南的分析还颇为满意,“去把人叫来吧,这个案子你担大局怎么样?” “好嘞!定不辜负周哥的期望。”说罢,杨天南转身屁颠屁颠地去找人了。 “周哥,你把事情都给小杨去做真的好吗?”一旁的同事调侃道。 “小杨来了也有一年多了,总不能只做杂活天天看热闹吧,他自己也该学学了。”周辞往后一靠倚在椅子上。 倒是个很有道理的理由,同事也就没在继续说下去。 “总是在下班前接到新案子,烦啊—”周辞故意拉长了尾声,引得同事们一阵共鸣。 该抱怨抱怨,但工作总归是要做的。 杨天南没一会儿就带了几个人回来。 虽然跟受害人结仇的人不少,但是根据其他人证物证,真正有嫌疑的人也就那三四个。 周辞连审讯的工作也一并交给了杨天南做,自己择隔着单面镜静静地观察审讯室里的情况。 杨天南一听到周哥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做,拍拍胸脯连说了十几句保证的话,嘴角都要飞上太阳穴,等审讯室的门一打开,杨天南扭头走进去当场表演了变脸,倒真有那么几分刑警的严肃模样。 但哪有嫌疑人会告诉警官自己犯了罪的,杨天南没多久就吃了瘪,垂头丧气地找周辞求助。 “谁也不认罪啊怎么办?” “要是犯人都愿意认罪,还要你做什么?”周辞坐在监控室里倒是自在,放下手里被喝了一半的咖啡说道,“回去看录像,看看说话有没有什么破绽,看看表情有没有不自然,没有的话就再去找决定性证据。把你在学校学的东西都应用上啊。” 杨天南挠了挠后脑勺,似懂非懂地说了句好就跑回去看录像了。 周辞让人把几个嫌疑人先放回去,说等案子有进展了再召也不迟,别让人跑了就可以。 回到办公桌坐下,周辞眯起眼睛看了看摆在面前的嫌疑人档案,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几下,眯起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什么疑虑,却也不说,只是将一切都抛给了杨天南。 谎言 入夜,警局的灯还亮着。 “周哥!”杨天南把办公室的门狠狠一推,然后大步走进办公室,“那个刘宽居然说谎了!白费我这几天东跑西跑的到处调查,结果方向都完全错了!” 伴随着“啪”的一生,杨天南把自己的笔记本拍在桌子上,差点掀翻了周辞的咖啡杯。 “怎么了?”周辞就可着这点咖啡续命了,扶稳了杯子之后,问道。 “原本刘宽他的说法是,他每天吃饭的地方不固定,基本是哪里有人找就去哪里,”杨天南长叹一口气,“我们当时还在想到底是什么高手能每天给他吃的饭菜里放亚硝酸钠,跟踪他好几天都不被发现。”杨天南突然加大他讲话的音量,“我查了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找到有人在跟踪他,谁知道啊,谁知道他居然说谎了!” “所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说谎了?”周辞挑挑眉,也许是该教教小杨说话要挑重点讲了。 “按照他老婆的说法,刘宽每晚都会出去夜跑,我本来还好奇,天天夜跑的人怎么还能这么胖,”杨天南的语气变得冷静起来,“但他其实不是去夜跑的,他每晚都去了同一家小餐馆吃宵夜!” 原本这起案子最大的嫌疑人是刘宽的老婆,因为两个人每天都在接触,下毒的话肯定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头更方便。但刘宽的老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案动机,听刘宽的朋友讲,刘宽跟他老婆虽然每天住在一起,但就跟两个独立的人似的,谁也管不着谁。 杨天南派人彻查了刘宽的家里,一点物证都没搜出来。 所以杨天南让刘宽的老婆把他每天的大概生活轨迹又说了一遍,这才意识到刘宽会去夜跑这一点,所以就想着去他的必经之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杨天南刚跑到一半,好家伙,就闻到一阵特别香的烧烤味,这谁顶得住?想到自己还没吃晚饭,杨天南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店里。 是个看起来年岁挺久的店面,墙皮脱落了不少,杨天南在塑料板凳坐下,开始四处打量。 店里有一对夫妻在照顾客人,杨天南拿出了刘宽的照片问他们认不认识。 “认识啊,这可是常客,天天晚上来。” 杨天南得到了这样的回复,也怪不得刘宽天天晚上来,夜跑的路上有这么一家店,谁挺得住。 “那平时做饭的就你们两个?” “不是,我们俩睡得太早不能看太晚,就招了个小姑娘在晚上帮忙看店。” “那她在吗?” “还不在,但是估计过一会就能来了。”老夫人满脸都写着慈祥和八卦。 杨天南点点头,随后就管老夫人要来了菜单,准备边吃边等。 在他吃了十串羊肉串、一对鸡翅、一排豆角、又喝完了一罐可乐之后总算把人等来了。 “不好意思,你得跟我走一趟。”杨天南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拦住了那个小姑娘。” 在跟店里的老夫妇解释了一下事情缘由之后,就带着那个小姑娘回了警局。 “所以你吃烧烤居然没给我带?”听杨天南讲完了他的调查之旅,周辞发出了这个疑问。 “我这不是想审完人之后,请你去吃现烤的嘛,那个更好吃。”是杨天南干巴巴的解释。 那个小姑娘才二十几岁,叫王小娟,没有上过大学就出来打工了,听说有时候一天还要做很多不同的兼职。 审讯室里王小娟和杨天南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 “所以,你知不知刘宽最近出什么事了?”杨天南其实对小姑娘不太能板得起脸来,但还是尝试做出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是我干的。”王小娟抬起头看着杨天南,一脸光荣赴死的表情。 杨天南下一句审问的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又憋了回去:“什么?” “这一个星期里,是我每天在刘宽的菜里面放了那个小盐粒。” 杨天南满脸都写着困惑,就这么招了?剧情不该是这种走向啊? “那你作案动机什么?” 杨天南一问才知道,这个刘宽真不是个东西。 刘宽每天晚上心心念念的并不是烧烤,而是王小娟。他欺负王小娟一个人出来工作,没有家人朋友挺着她,所以总是趁半夜没什么人的时候对她上下其手,换着法子占人便宜。 王小娟和反抗过,拒绝过,但刘宽根本不管这些。 她是真的被恶心坏了,但她又真的很缺钱,不能不要这份工作,与其自己离开,她选择了让刘宽消失。 听到这,杨天南也才意识到,刘宽大概也知道是谁最想杀了他,但碍于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死掉的,谁知道只是食物中毒而已。”王小娟蹙眉,满脸都写着嫌恶。 “我查到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几个孩子,你挣钱是为了养他们吧,”杨天南说道,“你原本可以辞掉这份工作离开的,那也只是暂时的少了一点工资而已,但你下毒害他,你想过你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我犯的罪我自己承担后果,其他的不劳烦你操心了。”王小娟的语气倒是十分平淡,大概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个结果。 故人 第十四章 “你背后有人在帮你吧?”杨天南继续发问,毕竟他周哥说了,这次的案子重点要放在违禁品上。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没有?”杨天南身体微微向后仰,让后背靠到椅子背上,“你连你往菜里放的东西都不知道叫什么吧?我怎么信你?” 王小娟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确实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忙隐瞒?”杨天南继续问下去,“或者说他威胁你了?” “没有,没有其他人,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王小娟依旧拒绝回答,“我认罪了,你把我抓起来吧。” 审讯没有了后文,王小娟认罪的态度很坚决,但也对给她提供违禁品的人闭口不提。 杨天南想不通这人给了王小娟什么好处,能让她连家人都不管了,就这样帮忙隐瞒。 不过他怎么可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带着人先去搜了王小娟的家,找到了装着仅剩下几粒亚硝酸钠的透明塑料小袋子用来检测指纹。 但既然能策划出这种借刀杀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漏出马脚来,那个塑料小袋子上并没有检测到任何除王小娟以外的指纹。 紧接着杨天南将王小娟近一个月所有的上网记录都调了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周哥,你救救我吧,我一个人遭不住了。”杨天南扑到周辞的桌子前面求他,“还能往哪个方向去啊?” 周辞有日子没理杨天南了,他看了看杨天南,把手里头的资料暂时放在一边,问道:“都查过什么了?” “朋友,雇主,她的熟人基本都被查过了,”杨天南垮着脸,“我差点就要去找她在乡下的家人了。” “怎么可能是熟人办案?”周辞显得有点无奈,“你觉得她的交际圈里,有人能提供她这些东西吗。而且据我所知,王小娟的那些熟人,并没有跟她很熟吧?去查查她有没有在网络上认识什么人吧。” “网友?”杨天南有些不解。 “这年头,网络可不就是最好的保护墙。隔着屏幕哪知道谁是谁,在网上,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人可多得很。跟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不一样,网络上的人可可怕多了。”周辞解释道,“别忘了尝试恢复一下已删除的记录,虽然我们的技术还不能顺着ip去追人,但至少能提供线索。” 周哥不愧是周哥,想的东西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想到这里,周辞的形象在杨天南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顺着网友的这条线找下去,杨天南在恢复了王小娟的已删除记录后,确实在王小娟的社交软件的联系人列表中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的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原始头像,名字也只有一段乱码,但聊天记录倒是删的干干净净,已经无法恢复了。 账号的信息没一个是真实的,估计是买来的账号,但杨天南也没什么办法能找到账号的卖家,所以这条线再次断掉了。 就为了这个事,杨天南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叹气的频率之高成功连带着周辞一起变得暴躁了起来。 为了早日结束这种痛苦,周辞不得不在下班之后带着孩子出去谈谈心。顺便,还把杨天南曾经承诺过的烧烤一起吃了,不过因为杨天南喝了点小酒,所以最后买单的人是周辞。 周辞告诉杨天南案子线索断掉是常有的事,日后留意就行,等时机到了,新的机遇自然会出现,操之过急不是件好事,凡事都要慢慢来。等工作上的事情谈完了,杨天南又拉着周辞要给他讲以前遇到渣女的事,一边喝一边吐槽那个甩了她的女孩多过分,讲完这个,又扯到别处继续讲。 “周哥,我跟你说,我以后肯定要做一个,”杨天南打着酒嗝,拉着周辞说胡话,“一个屡破奇案的大警察!” “嗯嗯嗯好好好。”周辞满脸都写着嫌弃,一边随意应付着一边把人塞进出租车里,“师傅,钱我先给你,人就麻烦了。” “周哥,你要是认识什么好女孩可得介绍给我!”杨天南摇下后座的窗户,探出半个脑袋来继续讲着。 “我哪敢认识。”周辞把杨天南的头摁回去,又递了几张纸票子给司机师傅之后,目送出租车开远。 唉,这个大麻烦还真不好解决。 周辞原本想要开车回家,所以没有喝酒,但因为沾了一身的酒气,他倒也不太想开车了。再加上刚刚被烧烤摊的烟熏得厉害,他现在只想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索性走回家,顺便吹吹晚风。 才刚刚入夏,吃过晚饭出门遛弯的行人有很多,三五成群的,一边聊着天一边散步。被带着潮气的晚风吹过,树叶沙拉拉的发出响声,周辞竟然感觉到了些许凉意。抬头看着日暮西下伴着两三行人,有一股孤独感莫名地窜上心头。 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周辞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一幅极美的构图,在被夕阳烧得绚烂的云彩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桥上。 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桥边上给夕阳拍照。 直到那人将相机收好转过身来,周辞才确定了,那人就是江余川。 原来他回来了。 遇见 在旅行的最开始,江余川确实悲痛欲绝,不管在哪里总是闷闷不乐的,整天都丧着一张脸,感觉人生都要结束了。 说是出来旅行,结果总是在民宿里一睡就是一天,只有晚上出门,能看到的景色也就有夕阳。 在他连续一周都坐在海边看夕阳之后,有个大叔来开导了他。 那个大叔说,第一天看到江余川一脸丧气地坐到海边来,就直勾勾地盯着海面,还以为他是来投海自尽的,所以就蹲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想着江余川如果做了什么蠢事就立刻冲上去救人。大叔就这样蹲了一个星期,江余川也还只是每天来看看日落就走。大叔可蹲不住了,他这把老腰老腿可经不住这种折腾,所以他主动向江余川搭话了。 江余川本来什么都不愿意说,但耐不住大叔的热情,还是把周裘的事情讲给了大叔听。江余川本来也没指望大叔能给出什么回复,结果说到最后,倒是那个大叔在一旁哭得石破天惊,还要江余川反过来安慰他才行。 两个人后来又聊了很久,大叔也给江余川讲了自己的故事。大叔的质朴着实让江余川的心情放松了很多,难得的又露出笑容来。 大叔说,在人世间里,所有人都用着不同的速度在不同的线上行走,两条线相交的几率很小,有些人一别就是一辈子,所以与任何人的相聚相识都要全心全意的珍惜。但只要不是重合的线,又怎么可能会一辈子都不分离呢,有相聚就会有分离,在这世间走走停停,最后身边能留下来的也只有自己。孤独未尝不是坏事,也许只是上天想让你好好休息,然后以最完全的状态去迎接一段新的缘分呢。 “看开就好了,人逃不出的不是过去,是自己的心啊。”大叔抬头望向远方,一番话下来,他在江余川眼里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大叔了,“你是来旅行的吧,我们俩这也只是短暂的相聚,虽然很快就会分离,但我很希望我可以帮到你。” “谢谢你。”江余川低头看了看海面,突然抬起头来眯起眼直视着不那么耀眼的阳光,“也谢谢这次相聚。”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来。 “谢啥,应该的,”大叔拍了拍江余川的后背,力气有点大差点没把江余川推下海,“加油啊年轻人。” 江余川第二天就离开了那个小岛,虽然这场相聚就这样画上了句号,但却让江余川倍感珍贵。 从那天起,江余川又开始写作了,以那个小岛和大叔为开头,他想记录下接下来的旅程中的每一场相遇。 一年之后,又是夏天即将到来的时候,他满载着新的回忆回来了。 江余川回过头,视线与周辞对上,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跟一年前最后见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但这是周辞,不是他。 直到对方跟他招了招手,江余川才像如梦初醒一般,回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周辞没想到江余川还会回来,之前他的突然离开让周辞以为江余川无法接受周裘身亡的事实,周辞一度以为江余川会选择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 “大哥好久不见。”江余川开口问好,脸上是他标志性的礼貌微笑。 “嗯,好久不见。”周辞回话。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辞问道。 “上个月末。”江余川回答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一走还就是一年。”周辞说道,“你是我、我弟最好的朋友,当初我差点以为你想不开…” “嗯…因为我想一个人静静,顺便去散散心。”江余川又是笑笑,似乎那个平和的他又回来了,“怎么会想不开?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周辞点点头像是表示赞同。当初江余川突然就不见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周辞差点动用自己的工作特权去查他的踪迹。直到后来周裘的手机上收到了江余川发来的消息,周辞这才放下心来。 周辞问江余川想不想找个地方坐下聊会,江余川婉拒了,说晚上还有点事。 但周辞心里清楚的很,江余川现在无非就是社会闲散人员,那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做,无非就是不想跟自己待着罢了,既然他不愿意,自己倒也不用去强求。 “那也行,这上有我的电话,你之前应该没存过,”周辞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江余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 “好。”又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回答,江余川就不再说话了。 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两人便说了再见。 猝不及防的,江余川感觉心口有些闷,明明好不容易看淡了一些了,居然偶遇了周辞。虽然周辞身上那身休闲服加上夹克衫一看就不是周裘的风格,但奈何脸还是一样的。 封在记忆角落的,有关周裘的回忆又涌上心头,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江余川这样想,毕竟时间是万能的创伤药。 不过关于晚点有事,江余川确实没说谎。 如果周裘还在的话,大概也不会希望看到一个颓废的江余川,所以江余川带着新作回来了。 她他 隔日中午,挂在天上的太阳虽然毒得很,但却将一片金色铺满了每一块土地。 在这种日子里,空调就是救世主。 徐欣泽跟周辞虽然在同一个警局工作,但是碍于工作性质和内容都不同,所以两人在上班期间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再加上她的未婚夫每天忙到神龙见首不见尾,徐欣泽总是以为自己恢复单身了。要不是周辞经常会接她上下班,或者给她准备一些小惊喜,徐欣泽可能真会遭不住。 徐欣泽总是会抬起左手看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之后长叹一口气。周辞连戒指都没怎么带过,说是自己每天到处乱跑怕弄丢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周辞呢,总不能退婚吧。徐欣泽这样想。 原本两个人还是可以每天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但周辞如果很忙或者要出任务就没时间过来吃,只能让同事帮忙带饭回去。今天倒是难得,徐欣泽居然在员工食堂抓住了周辞。 “大忙人,今晚有空没?”徐欣泽把餐盘放到周辞边上,之后顺势坐到他身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嫂子好!”杨天南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端起盘子转身就走,“我不打扰了,嫂子再见!” “你约我吃饭,怎么可能没有空。”周辞抛给杨天南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之后,转头回应徐欣泽,“下班等我去找你。” “好呀。”徐欣泽像一只小猫一样在周辞身上蹭来蹭去。 难得的跟周大忙人说上话,徐欣泽那可是敞开了说话,从工作时发生的事情说到了小姐妹家里养的猫,最后突然想起来有个重点还没讲。 “哦对了,你知道江余川他出新书了吗?”徐欣泽说道,“我那个姐妹还在喜欢他,时隔一年出了新书给她高兴坏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周辞愣了一下,“不过我昨晚遇到他了。” “他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他既然开始写书了,估计心态已经调整好了吧。”徐欣泽感觉有点出乎意料,“午休快结束了,宝贝我先走了啊,晚上见。” 还没等周辞再说些什么,徐欣泽就急急忙忙地端着餐盘离开了。 午后,下了一场短暂的雷阵雨,把太阳的盛气浇灭了一半。 周辞过了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等到了下班的时间,周辞把没做完的工作全部丢给了杨天南。不管杨天南的抱怨声有多大,周辞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要去哪吃?”周辞把徐欣泽接上车,转过头问她。 “回家,”徐欣泽低头系上安全带,又小声嘀咕道,“感觉我们好久没一起在家吃饭了。” “对不起啦,是我太忙了。”周辞缓缓启动车子,往徐欣泽家的方向开去。 “没关系呀,我理解的。”徐欣泽把车窗摇下一半吹着风。 因为下午下过雨,凉爽的风里带着点潮湿的气息,着实是烦躁心情的一大镇定剂。 那个家,原本是周辞和徐欣泽两个人的家,但是一年前周裘出事之后,周辞就暂时搬了出去,在警局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住。 两人又顺路到菜市场买了点菜和猪肉,徐欣泽说要做糖醋排骨给周辞吃。到了家门口,徐欣泽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玄关处摆放着几双男鞋,是周辞没带走的。周辞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很多地方都跟他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徐欣泽刻意保留了很多周辞的痕迹,只希望周辞回来的那一天,等待他的是一个熟悉又温暖的家。 周辞以前就是会帮徐欣泽做饭的人,因为他相信维系一个家庭不能只靠一个人努力。 周辞主动提出来要帮徐欣泽打下手,虽然徐欣泽从前见识过不少周辞在厨房做过的恐怖举动,但她还是答应了,不过禁止周辞碰锅,周辞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趁着徐欣泽做排骨的空档,周辞把其他的菜都洗好、切好,之后又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上等下锅。 “哟,你是不是背着我给别人做饭了,”徐欣泽过来瞅了一眼周辞备好的菜码,“菜怎么切得这么平整。” “就是偶尔会给自己做宵夜而已,”周辞慌忙解释道,“我哪敢给别人做饭。” “你会做饭!”徐欣泽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我居然都没吃过!” “好啦,有机会一定做给你吃。”周辞说道,又暗暗想女孩子抓重点的能力果然一流。 “好~”徐欣泽开开心心地答应,“你去把碗筷摆好吧,菜马上就能做好。” 周辞应了一声,随后走到餐桌边上打开了碗柜在里面翻找着。 不得不说周辞和徐欣泽真的很恩爱,所有的东西都成双入对,连碗筷都是情侣款。如果有人一个人来他家吃饭,应该会蛮尴尬的。 摆盘子能花多长时间,何况只有两个人吃饭。周辞把碗筷规规矩矩地放好之后,本来想再进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却被徐欣泽赶了出来摁在座位上,说让他老老实实等着。 太阳正缓缓地往地下落去,剩下的那一点金色的光连房间都照不亮了。 周辞起身打开灯,又坐回到餐桌边上,思来想去,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里搜索了江余川的名字。 泛泛 第一条弹出的结果是电子书的链接,周辞把网页设置为收藏,打算回家再读。 搜索结果里还有几条媒体评价和江余川的采访,媒体的论评褒贬果然是根据风向来的。 就像《破碎》刚刚出版的时候,他们无非是一股脑的夸赞,等过了一段时间,又是满屏的批判,而现在,他们又表扬起了江余川的新书。 江余川的新书里依旧是纪实向的文字,但不同于《破碎》中的残酷冷漠,这本书的文字非常温柔,阅读时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雨。少了些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但平淡却能写出生活最真实的样子。这就是江余川的新作《岁言》得到的评价。 这次的书也是现在网络上发表了,不同以往,《岁言》直接发布了全本并宣布完结。 江余川在采访里解释道:“我希望我的读者可以以平和的心态去读这本书,不希望追更新这件事情成为他们生活的负担。而且,我也希望大家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读这本书,悠闲自在就好。” 周辞脸上突然有了点笑意,能有这样的发言,不愧是江余川。 “看什么呢在那偷着笑,”徐欣泽把两盘菜放到餐桌上,“不会在背着我偷偷跟别的小姑娘聊天吧?”说罢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则伸向周辞示意他把手机交出来。 “怎么可能,”周辞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交给徐欣泽,“我在看余川的采访。” 徐欣泽接过手机滑动了几下,确认周辞没有说谎之后把手机屏幕冲下放在桌上,说道:“等下再看好了,先吃饭吧。” 周辞应了一声,也没着急去把手机拿回来,开始埋头吃饭,吃了半天竟然真的只吃饭。 “怎么不吃肉啊,你以前天天嚷着让我做糖醋排骨给你吃,真给你做了你还不吃了。”徐欣泽嗔怪道。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吃嘛。”周辞回答道,说罢夹起一块排骨放到碗里,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等周辞吃了几块排骨,碗里的饭也见底了,周辞就不再动筷了。 “要添一碗饭吗?”徐欣泽伸手管周辞要碗。 “不用了不用了。”周辞回绝。 “是不是做的不好吃?”徐欣泽哭丧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周辞。 “没有啊,特别好吃。”周辞满眼都写着真诚。 平日里的周辞,饭量特别大,两三碗饭根本不在话下。现在徐欣泽见周辞已经撂下筷子,难免有些担心,问道:“那你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的,我很好。就是最近跑来跑去太忙了,加上天气热,胃口不好而已。”周辞笑笑示意徐欣泽不要担心,看到她手里的碗已经见底,又问道,“你吃完了吗?要不要我去洗碗?” “吃完了。”徐欣泽很自然地将空碗递给周辞,因为平时在家里,就是周辞负责刷碗的,两个人的分工很明确。 徐欣泽就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周辞刷完碗,想着可以一起过会二人世界,哪成想,周辞刷完碗,到客厅里跟徐欣泽说了句再见,转身就想走。 “周辞你站那,”徐欣泽把他叫住,“怎么吃完饭就要走啊。” “啊…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周辞背对着徐欣泽,有些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徐欣泽久久没有回应,周辞听见了她穿上拖鞋,又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的声音,正想回头去看她,徐欣泽突然从背面抱住了周辞。 事发突然,周辞愣住了,一双手竟然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今天别回去了好不好?”徐欣泽紧贴着周辞的后背,问道,“我想让你陪我一起。” “不行…”周辞扣住徐欣泽的手腕,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有转过身正对着她,随即又说道,“我就是出来陪你吃个饭,等下还要回警局去处理一点事情。” “明天起早一点过去就好了,”徐欣泽有些慌乱,“你不是留了杨天南在那里加班吗。” “所以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啊,如果有特殊情况他处理不好的。”周辞说道。 “好吧…”徐欣泽算是放开了周辞的手,垂下去的脑袋突然又抬了起来,“那你亲我一下再走吧。”说罢,就把嘴巴嘟起来凑想周辞。 周辞的视线突然有些飘忽,伸手挠了挠后颈,好像是有些害羞。 但最后还是用一只手抚上了徐欣泽的脸,准备吻下去。 “叮铃铃—” 突然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打断了这场暧昧的未完成的接吻。 “啊不好意思,”周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写着杨天南的名字,“是杨天南打来的电话,我得接一下。” “嗯嗯好。”徐欣泽敷衍地回答道,撅着嘴有些小生气,脸上红扑扑的。 干嘛啦非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喂,什么事?”这边周辞已经接听了杨天南打来的电话。 “喂周哥,来案子了,”听起来杨天南的语气有点急,“有人自燃了!” 焚灭 周辞很快赶回了警局,尸检报告和目击证人的口录已经被杨天南整理好了。 死者叫徐林,32岁,已婚。 法医检测说他生前身上被撒了超过五十毫克的白磷,加上家里正在做饭,温度比较高,所以徐林就发生了自燃状况。 因为家里住在一楼,徐林立刻冲出家门在泥地上打滚,希望可以把火扑灭。 他的老婆本来也是想帮忙,所以泼了盆水上去,但没想到水跟徐林身上的白磷产生了反应,火倒烧得更厉害了。 最后是路人报了警,但等消防赶到现场,人差点就被烧成渣了。 案子被定性为谋杀,所以被转交给了刑警队。 周辞还没来得及把信息都看完,杨天南一屁股就坐到了周辞的桌子上,准备开始他的分析。 “周哥,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和王小娟的那个很像吗!”在周辞的眼神威胁下,杨天南把屁股从桌子上挪了下来,又继续说,“两个死者的年龄相仿,死因也都是因为违禁化学物!这两个案子肯定有关联!” “嫌疑人叫来了没?”周辞点点头赞同杨天南的说法。 “叫来了,就两个人有嫌疑,徐林的老婆谢瑶瑶跟他小舅子谢彬彬。”杨天南把两张照片摆到桌子上,“谢彬彬是谢瑶瑶的弟弟,19岁,一直跟谢瑶瑶住在一起,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所以得早点放他回去。” “好,你去问话吧,”周辞冲杨天南挥了挥手,“好好表现啊,我在监控室看着。” 杨天南先来到的,是关着谢瑶瑶的房间。 谢瑶瑶眼圈红红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给徐林泼的那盆冷水,泼下去的效果得跟泼了硫酸似的,估计人吓得够呛。 看杨天南打开门走进来,她急忙就开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我老公他突然烧起来了,我害怕,就给他泼了水想灭火,谁知道的嘛,突然就烧得更厉害了…” 趁她说话的空档,杨天南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明明是大夏天却穿着长袖长裤,头发也披散在身后。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了。”杨天南打断了谢瑶瑶,“我想知道的是,他身上的白磷是不是你撒的?” “白什么磷啊,我都不知道白磷是什么东西。”谢瑶瑶一把鼻涕一把泪,“警官我绝对不是那种人啊,我怎么可能杀我老公呢。” “没说你杀他,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带着大概时间复述一遍。”杨天南摁动了一下手上的圆珠笔,准备在小本子上记笔录。 “快七点的时候我老公喝就回来了,跟我吵了几句说要吃饭就去沙发上睡了,我就去厨房给他做饭,”谢瑶瑶努力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饭做到一半,大概七点半多点我弟弟上补习班回来了,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说要去学习。晚上天有点冷,家里又开着窗,我怕徐林着凉,就给他加了条毯子,”谢瑶瑶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没过一会,我就听到徐林在外面大叫,我出去一看,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跑出门去在地上打滚,我就赶忙去厨房拿水灭火…”话说到这,谢瑶瑶又呜咽了起来。 杨天南着实是被她哭得有些头疼,又问了几句,就转身去了谢彬彬的房间。 小伙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还穿着校服,倒是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 “怎么,你姐夫被谋杀了你不伤心?”杨天南打趣道。 “他活该。”谢彬彬说道。 “哟火气还挺重,说说吧,怎么个活该法?” “他只要一喝酒,回家就会打我姐,我小的时候连着我一起打,后来打不过我了就只骂我,还总趁我不在的时候打我姐,”谢彬彬把手握拳敲着桌子,“我姐姐怕影响我学习,被打了也不跟我说,还说什么忍忍就好了,忍了他六七年了!” “他们都结婚六七年了?”杨天南问道。 “可不吗,我姐前几年怀过孕还被他打进医院,直接流产了!”谢彬彬的火气快冲上脑门,音量也越大了起来。 “你别激动,喝口水再说,”杨天南着实有被吓到,“那你没劝过你姐姐离婚?” “劝了,她不离。”谢彬彬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再靠到椅子背上,“不知道怎么着就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婚,我也不能丢她一个人吧。” “说说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吧。”杨天南切入正题。 “我七点半多一点上课回来,就看见徐林在沙发上睡觉,一身酒气我也懒得搭理他,所以直接回屋学习去了。”谢彬彬回答道,“然后没过一会他就一边喊一边往外跑,我以为他又耍酒疯就没去看,后来听我姐说才知道他自燃了。肯定是老天开了眼,这种恶人一定要下地狱。” “你学文学理?” “学理。” “知道白磷不?” “不知道的话我学白上了。” “那白磷会跟水反应你不知道?”杨天南追问道,“还是你知道,但是故意让你姐姐泼水给徐林的?” 戏子 谢彬彬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什么白磷?” 杨天南是故意用这句话诈他的,因为还没有任何人跟谢彬彬透露过徐林的真正死亡原因。不管谢彬彬是不是凶手,杨天南只觉得这个小伙子反应真快。 “你姐夫徐林,身上被撒了白磷,会自燃也是因为这个。”杨天南说道。 “这我可不知道,而且我们上课也就背一化学式,也没应用过,”谢彬彬眼睛往旁边一转,起身半趴到了桌子上,眼巴巴地瞅着杨天南说道,“我才想起来我化学作业还没写完呢,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再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了。”杨天南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接下来的提问特别像是采访大明星的快问快答环节,谢彬彬没有一个回答是在五个字以上的,而且总是说了一句,就把话题扯到老远。 最后也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一对姐弟就被放走了。因为徐林的自燃并没有波及到周边的房屋,所以他们俩就回了家。 “周哥,”等放走了人,杨天南一路小跑着找到了周辞,把自己的笔记递给周辞,“那个谢瑶瑶好奇怪啊。” “是挺奇怪的。”周辞接过笔记,一页页翻看起来,“写的不错啊,挺清楚的。” “谢谢周哥夸奖,”杨天南笑得有些憨,笑过了,又讲起了案子,“她弟弟说徐林总是在家暴她,她大夏天还穿那么厚,估计就是在遮伤痕。”杨天南把周辞手中的笔记往前翻了几页,“这是我们对目击者做的简单笔录,有不止一个人说,他们家总是传来打架的声音,但估计也就是单方面的毒打。但徐林死了,她反而是哭得最伤心的。我想不通啊” “听说过斯德哥尔摩没?”周辞把本子合上放到一边,问道。 “不知道。”杨天南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概意思是说,被施暴者在施暴者长时间的掌控下,会逐渐对施暴者产生感情,”周辞解释道,“她可能就是这个状况,不过她虽然表现得很像斯德哥尔摩患者,但我总觉得她不是。” “为什么?”杨天南追问。 “说不好,她好像太清醒了。”周辞低头盯着谢瑶瑶的照片,“明明表现得很伤心,怎么可能记得请那么多细节?连盖毯子这种小事都说了出来…” “除非,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含义!”杨天南突然抢了周辞的话,“会不会是谢瑶瑶怕室内温度不够白磷自燃,所以才给他盖了毯子?” “嗯,有可能。”周辞点点头,“盖毯子这点确实很可疑,但谢彬彬的说辞也太过于含糊了,而且总是在转移重点。” “那会不会是团伙作案?”杨天南突然又激动起来,“谢瑶瑶一直把弟弟带在身边照顾这么多年,谢彬彬也是跟着姐姐长大,两个人的关系这么好,共同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啊。但谢瑶瑶又不像是会想出这种事的人,”杨天南开始反驳起自己来,“她和她弟弟没有经济来源,都在指着徐林一个人过日子,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个,谢瑶瑶才不肯离婚的,而且,下个月就是高考了,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拉她弟弟一起杀人?”这个思路像是不对,杨天南又换了一个继续讲,“那是谢彬彬提出来要跟他姐一起干的?也不像啊她姐不能答应他做这么蠢的事…” “还有一件事,”周辞打断了杨天南,“我们重点错了,这次的事故的起因是白磷,又是违禁品。”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杨天南拍了拍脑袋,“忘了还有个幕后黑手。” “行了也不早了,先回家吧,”周辞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指向了十一点,“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来吧。” “我估计我是睡不好了,”杨天南突然冒出一种嫌恶的表情,“徐林刚送到这的时候,我好奇去围观了,那个尸体真的…太恶心了。”杨天南作势要干呕。 “要吐别吐这,”周辞推了杨天南一把,“日子还长呢,回家自己消化去。” 今夜的天上几乎没什么亮光,月亮也被遮得十分严实,连半点光亮都透不出来。仅剩下马路上发着暗橘色弱光的路灯,虽是也能把柏油路照得清清楚楚的,但免不了会投下点阴影来。 还没完全入夏,街上连蝉鸣和飞鸟的声音都听不到,仅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两个人本来在警局门口就要往两个方向走,杨天南却拽着周辞的胳膊说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走,求周辞把他送回家去。 “周哥,别扔我一个,这路真没法自己走啊!”杨天南扯着周辞的袖子,“我家真不远,你送送我吧!” 最后,周辞还真没耐住杨天南的软磨硬泡,拐了个弯把他送回家去,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这是个仅需要一盏灯就可以照亮一整个房间的小空间,没有客厅,进屋面对的就是床。虽然是个很小的空间,但周辞却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白天过的越热闹,晚上变回一个人时就会感觉更孤单。夜深人静,孤独感总是会从脚底下一节一节地爬上头顶,直到把整个人都笼罩在孤寂之下。 周辞每晚都会这么想,但他却也知道,这只是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疏忽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杨天南带人去谢瑶瑶家里搜查,谢彬彬就出了事,学校报警说谢彬彬在学校后门跟几个男生打了起来。 原本只是普通的需要警察去看一下,但事情涉及到了谢彬彬,杨天南就亲自过去了。 等到了学校的医务室,谢彬彬一脸不服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人也像是在地上打了滚,校服上脏兮兮的全是土。 “说说吧,为什么跟人打架?”杨天南搬了个小板凳到他面前,问道。 “因为我听到了他们在说我姐的坏话,”谢彬彬满脸都写着嫌恶,“那几个男的一米八几的个子还像长舌妇似的,在背后说人小话。” “因为这你就跟别人打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他们一个个的明明都是局外人,还非要装的很明白的样子,在那里各种说我姐姐是杀人凶手,”谢彬彬低下头小声嘀咕着,“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杨天南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最好不要撒谎。” 空气就那么沉默了一会儿,谢彬彬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最后杨天南也只能是给谢彬彬和其他几个男生做了批评教育,很意外的是,谢彬彬的态度意外的好。 杨天南又跟老师打听了一下谢彬彬的情况,老师都说他学习成绩特别好,高考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谢彬彬平时性格也很沉稳,突然跟同学打了起来,老师都吓了一跳。 解决完了弟弟的事,杨天南又带着搜查证去找了谢瑶瑶,谢瑶瑶一个人在家,还是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几个人在房间里翻天覆地地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找着,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周辞叫扬天南把当天徐林家周围的所有的监控都调了出来,在白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杨天南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踪迹从徐林家的方向走了出来,是个成年男人的身形。 那人穿着连帽卫衣,带着口罩把脸盖得严严实实,行动路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大部分的监控,但还是在几个监控的角落留下了影子。走向徐林家里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液体的罐子,等离开的时候,那罐子就不在了。 杨天南就坐在座位上一整个上午,眼睛都快看瞎了,还是不小心把人跟丢了。杨天南本来还想查一下那个玻璃罐子的下落,哪成想,当晚谢瑶瑶跟谢彬彬的行动没有一点是偏离了预计轨道的,那个罐子就再也没出现过。 “周哥!出现第三人了!”杨天南用手一下下拍着周辞的肩膀,“周哥你快看这!”等周辞转过身来看他,他就用手指指向屏幕的小角落,将那个男人指给他看, “所以他是谁呢?”周辞敷衍地看了一眼屏幕,又盯着杨天南回问道,“我们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案件会有第三人吗。” “这次可是见着人影了,上回可只有一个账号…账号?”还没等周辞接话,杨天南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还没去查谢瑶瑶跟谢彬彬的社交帐号,周哥再见我这就去了!”说罢,杨天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往外走。 “再见。”周辞在他身后摆摆手,换了个姿势在座位上坐好,暗暗羡慕着年轻人一腔热血。 其实杨天南心里已经有了对犯人的猜测,但事情讲究证据,总不能空口说白话。 谢彬彬的学校有一个论坛,专门供给学生。 杨天南想办法要来了谢彬彬的账号,发现他收藏了一个帖子:“如何用你学到的知识完成一场完美的犯罪?” 本来就是个离谱的问题,下面的回答居然堆了几千楼,最热回答更是有几万的点赞和上千条的评论。 杨天南就这么一边浏览着一边皱眉头,看来当代年轻人还是缺少法律科普,尤其是青少年,原本就处于三观建设的年龄段,看这些东西要是真的付出实践了,那可就是难以挽回的过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有什么完美的犯罪,想要做一场完美的犯罪这种事,本就是反社会的说法了。 在众多的回答里,杨天南看到了一条用白磷作案的回答,回答中完美的介绍了白磷所能产生出的反应,和反应所需的条件,只不过,回答中也提到了白磷属于违禁品,禁止个人购买。 幸亏了这个论坛的设计是双方必须互相关注才能私聊,谢彬彬这才被杨天南抓住了把柄。 杨天南在谢彬彬的关注列表里,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用户,而巧的是,这个用户用作名字的乱码,跟之前在王小娟通讯录里发现的用户名是一样的。这恰好就证实了杨天南的猜测,这两起案子,确实是同一个人在给他们提供违禁品。 杨天南点进去那个用户的主页,没有一条帖子也没有一个关注,想来是想把自己的痕迹清理掉。如果不是谢彬彬那边忘记把他取消关注了,杨天南怕是永远都找不到这个人。 谢彬彬放学后,人就直接被带到了警局。 只身 谢彬彬见杨天南连提供他白磷的人都找到了,倒也不再说谎了,对他所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杨天南让他说做案细节,他也一五一十的述说。 谢彬彬说他并不是激情作案。 无论是在校园论坛看帖子也好,查资料也好,谢彬彬是很认真的想杀了徐林。谢彬彬虽然也对这个“姐夫”抱有过期待,现实却用时间将他的美好构想全部推翻。 谢彬彬说他一直都很希望姐姐可以离开徐林,就算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人,只要有希望有活下去的盼头,那就足够了。但是姐姐总是拿他的未来说事情,谢彬彬不太喜欢姐姐用自己的未来去换他的未来。姐姐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了,这样并不值得。 所以谢彬彬打算为姐姐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杀了徐林。 喝完酒回家,发一顿脾气再躺在沙发上睡一觉,是徐林经常干的事情。谢彬彬更是深知这一点,才会选在这个时间下手。 那天谢彬彬晚上放学回到家,就如约拿到了那位网友答应给他的白磷。本以为可能会等上那么几天才能有机会,结果一进家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精的味道,再转头就看到了徐林躺在沙发上睡大觉。 看见客厅明显比他离开的时候变得杂乱了许多,谢彬彬就知道姐姐又没逃过他。 回到房间,谢彬彬耐着性子将储存在水中的白磷取出,再撒在徐林身上,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静静等待结果。 他说姐姐的那一盆水,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就放在厕所里,故意留给姐姐端出去。 “让姐姐亲手了结他不是挺好的。”谢彬彬这样说。 那个原本用来储存白磷的瓶子不在家里,谢彬彬把它带去了学校,趁着课间偷偷放进了化学老师的柜子里。 不过对于那名陌生网友,谢彬彬却一个字都不说,他认为接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帮人保守秘密。 “他可是把你推向了深渊,”杨天南敲着桌子,“你反倒替他保守秘密?” “你怎么就知道我曾经生活的地方不是深渊呢?”谢彬彬反问道。 这下杨天南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作为旁观者,是永远没办法去评论别人的生活的。 案子结了,杨天南只觉得草率,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周哥,你说谢彬彬他能判得轻一点不?”杨天南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闷闷不乐,“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 “人必须要承担自己犯错所导致的结果。”周辞只说了这句话给他。 谢彬彬被带走了,他也必须要承担自己犯下的过错,走的是错的路,但这也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谢彬彬没走一会,谢瑶瑶就跑进了警局,大声喊着要自首,说是她杀了徐林。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那晚上说谎了,”谢瑶瑶抓着杨天南的胳膊扯来扯去,又把自己的双手握拳放在一起递给杨天南,“人是我杀的,你抓我吧,你放了我弟弟!” “谢女士你冷静一下,”杨天南把双手放在身前,隔开自己和谢瑶瑶的距离,“你的弟弟刚刚已经认罪了。” “破孩子他说谎呢,警官你可千万不要信!”谢瑶瑶又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声音轻轻发颤,“求求你了警官,人真的是我杀的,跟我弟弟没关系啊!” 相比起昨夜的审讯,谢瑶瑶现在的表情可是真实了不少。 “好,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杀死他的。”杨天南问道。 “我就用,就用那个什么磷,对,白磷,让他烧起来了,”谢瑶瑶急忙开始回答,“然后怕他没死透还泼了一盆水给他。” “那谁提供给你的白磷?” “就自己买的!” 杨天南只是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了。 “谢女士,你最好要明白,你弟弟为什么要杀徐林。”站在一旁的周辞突然开口说话。 “我弟弟没有…” “谢女士,”周辞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打断谢瑶瑶,“有些事情你必须要面对,说谎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了。你弟弟确实犯罪这件事,我们证据齐全。” “不…”谢瑶瑶将身体靠在墙上以支撑自己,她还是在不停地摇头。 “谢彬彬不是为了自己去杀人,他是为了你,他不希望每天看你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他也怕你的人生成为他的附属品,”周辞眉头紧蹙,神情中有一股厉色,“他也知道你为他做了很多,但你有问过他希望你这样一味的付出吗?” 谢瑶瑶不再说话,确实用手捂住嘴,拼命抑制自己的呜咽声。 “谁也不想做恶人,但并不是世事都会如愿,所以他为了守护你,选择去做恶人。这是他的选择,虽然并不可取,但我希望你至少可以,尊重他的想法。”周辞继续说着,“他希望你可以不带有任何标签,做一次你自己,为你自己生活。” 就在警局略微空旷的大厅里,谢瑶瑶顺着墙蹲了下来,把脸深埋在自己双腿间,发出细碎的抽泣声,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来回回响。 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不敢放声大哭。 猜测 又是一日,杨天南突然把椅子转过来拍了几下周辞的肩膀。 周辞正在整理文件,手指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响,突然被人叫停,忍着一股怒气转过头去看杨天南,心道他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周哥,我有大发现!”杨天南把笔记本电脑怼到周辞面前,“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查刘宽跟徐林这两起案子的背后推手吗?然后我就发现—”杨天南挪动鼠标把两份简历的窗口挪到了屏幕最上面,“刘宽和徐林,居然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而且还是同一届,差点就是同一个班级的了。”杨天南又抓着鼠标咔哒咔哒选中了另一个窗口,“我就把这一届所有学生的名单都调了出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周辞的视线在名单上上下随意扫动了一下。 “江余川啊,”杨天南伸手指向屏幕中的一个名字,“这可是大作家。” “那我知道了。”周辞突然停顿了一下,视线向另一个名字扫去。 江余川的名字下面没几行,周裘的名字赫然在列。 周辞并没有跟杨天南提起过周裘的事情,他也没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过,知道那起事故的人,也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名字。 “江余川有一本特有名的书,叫《破碎》,周哥你看过没?”杨天南突然的问题,打断了周辞短暂的失神。 “看过。”又是简单的回答,“新书发售当天就看过了。” “签售会人那么多周哥你还真能挤。”杨天南回头看了一眼他周哥,他还真没想到周哥居然还是个江余川的隐藏粉丝。 “不是,我认识江余川,他送给我的,”周辞自顾自说着,“所以不用排队。” “你认识江余川啊?”杨天南脸上的表情先是一瞬间的诧异,随后瞬间转换为惊喜,“那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杨天南说着,回头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过来了一本书,看样子已经被翻过很多遍,书页已经微微翘起。书页里还夹着许多写满备注的便签,而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破碎”两个大字。 “嚯,做这么多备注啊。”周辞看到眼前这本《破碎》实在也是吃了一惊,他是万万没想到,杨天南居然是个能沉下心来看书的人。 “还不是我发现书里有大秘密!”杨天南把书拿在手里翻了几页,“这本书讲了主角小时候被校园欺凌,心灵遭受到痛苦打击的故事,那几个欺负他的小孩和跟这有关的回忆就跟噩梦一样魂牵梦绕跟了他好几年,直到主角后来遇到他毕生知己,这才逐步走出阴霾。不过他感受到最懊悔的事情就是,没有给曾经欺凌过他的人惩罚,而是选择把一切都埋在心里永远封印起来。”杨天南就这么开始了对《破碎》的介绍,看来书的内容他是真的早已烂熟于心,“虽然江余川本人并没有说这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不过他对主角的心理描写,还有心态的变化描写实在是太细腻了,引起特别多人的共鸣。好多人都说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理解那种被压在苦难中的感受的,所以坊间一度猜测主角就是江余川本人。” “然后呢?”周辞发问。 “然后就是重点了呀,如果我们假设主角就是江余川,按照梳理的说法这几个霸凌他的人确实就是他同届的同学们,”杨天南把书翻到特定的页数,将一行文字作为证据指给周辞看,“还有就是他对这几个人的性格描写,有两个男生感觉真的和刘宽徐林一模一样!” “我们可不能凭感觉和猜测判案。”周辞把书推开。 “不只是这样,”杨天南唰啦啦把书翻到最后几页,递给周辞看,“江余川还在末尾写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大况。” “回顾往事不如寄予当下,那些曾经每天将他堵在小巷子里欺负他的人,也依旧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那段往事对他们来说大概也只算是童年的玩笑,或只是一场毋须有的梦罢了。他们其中有人延续了自己霸蛮的模样,毫不掩饰内心的丑恶欲望,将暴力奉为美学;有人则是将霸凌者的身份完全抹清消除掉,给自己立了全新的人设,活在几段虚假的文字之中…” 这段文字,出自《破碎》。 “你这是在这跟我做阅读理解呢?”周辞打断了杨天南,“也没指名道姓的说,你怎么就知道他写的是谁了?” “虽然我只是猜测,但是如果周哥你认识江余川本人的话,我们直接去问他写的是谁不就行了吗?”杨天南把书合上,心中长叹一声觉得没人理解自己。 “所以你怀疑江余川是幕后主使?”如果不是周辞认识江余川,他可能真就信了。 “有这种可能,不过江余川在书里还写过一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靠我自己打败他们。’这句话是主角的内心独白,但是很多人认为主角就是江余川本人,所以我也怀疑是粉丝帮他报仇,就那种狂热粉丝你懂吧?”杨天南手舞足蹈地讲着,“而且我查过了,江余川最近一年一直在旅行,刚回来没几天刘宽就出事了!” 心绪 “打住,”周辞打断了杨天南,“你现在可是在空口污蔑人家,他最近刚出了新书,正在势头上,你这话传出去,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那周哥你就帮我去问问江余川呗,”杨天南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帮我求证一下嘛。” “手撒开,”周辞从杨天南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他要真的是幕后主使,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他写的是谁,你是不是傻。” “也对…”杨天南长叹一口气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本来还以为自己研究这么久的大发现能立功呢。 周辞回头看了看杨天南的样子,盯着屏幕上江余川的名字好一会,突然说:“我会去帮你问问,虽然他可能什么都不会说…” “没事周哥!你能帮我问就行了!”杨天南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 周辞虽然嘴上这么答应了,但他其实并没有主动联系过江余川,那天虽然跟江余川见了一面,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就没了后文。 现如今突然打电话过去,怕是会有一些突兀,周辞更怕江余川直接拒绝。 趁着午休,周辞拨通了江余川的电话,听了一阵有点让人着急的电话铃声,电话被人接通了。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了江余川礼貌却又客套的声音。 “喂余川,我是周辞。”周辞竟然有些紧张。 “嗯,有什么事吗?”依旧是客气的提问。 “额,我想问一下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方便出来吃个饭吗?”周辞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有点要紧的事想跟你谈一下。” “在电话里不能谈吗?”江余川问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是很方便。”周辞回答道。 推辞了几个回合,江余川见周辞态度坚决,还是答应了下来,但是思来想去,也没太想明白自己能跟周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谈。周辞将地点定在了一家日料店,周辞说下班之后可以去接江余川,但江余川说他可以自己打车去。 因为过于尴尬对话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两人就挂断了电话。 周辞回到食堂坐在了徐欣泽旁边,徐欣泽正在听杨天南给她讲有关江余川的种种猜测,周辞也懒得打断他,毕竟徐欣泽自有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不会是他哎…”徐欣泽听完杨天南说完,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如果你认识他,就会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不会吧嫂子你也认识江余川啊?”杨天南感觉事情不简单,“你跟周哥是怎么跟一作者联络上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徐欣泽瞟了一眼周辞,“不太方便跟你说。” “啊,怎么还保密呢,”杨天南满脸都写着好奇,“讲讲呗。” “行了一边去吧你小子,”周辞冲杨天南摆摆手,“我刚跟余川约了晚上见面,你要是再问东问西的,我就不帮你问他了。” “别别别,”杨天南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来,“我这就走。”随后真的端起餐盘就去别桌吃了。 徐欣泽已经吃完了饭,一边用手里的筷子扒拉着盘子里不爱吃的剩菜,一边直勾勾地瞅着周辞。 “亲爱的,杨天南刚刚把你们这两起案子还有他的猜测都给我讲过了,”徐欣泽有些小心翼翼试探的感觉,“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周辞迅速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吞下去,再抬头看向徐欣泽。 “周裘。”徐欣泽回答。 周辞愣了一下,随后又拿起筷子夹着菜往白饭里怼,瞅着碗问道:“怎么突然提起他?” “因为,周裘是个化学家,这两起案子涉及到的违禁物,都是周裘能在研究所轻易的拿到的东西,而且他跟江余川地关系真的很好,我以前不是有跟你说过,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吗。如果不是…”徐欣泽小心观察着周辞的表情,“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可能是第一个怀疑对象。”周裘遇难之后,徐欣泽再也没敢在周辞面前提起过他,但这次的事情,未免太过蹊跷了。 “但是,那场事故是真实存在过的。”周辞抬头看者徐欣泽,表情有点复杂,抓着筷子的手也悬停在了半空中,忘了落下。 “我就只是随口一说,”徐欣泽摆摆手,笑了笑想缓解气氛,“而且杨天南的说辞,也只是猜测而已。” 徐欣泽并不是随口一说,她总觉得杨天南的猜测只差了一个周裘就能成为事实,但是,周裘不在了却也是事实。 “你今晚要去见江余川?”徐欣泽岔开话题,见周辞点了点头又问道,“真的要去问问他写的都是谁吗?” 周辞又只是点了点头及继续闷头吃饭,感觉到周辞兴趣怏怏,徐欣泽就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其实徐欣泽有点担心,有点担心他们的约见会出问题,毕竟周辞和周裘可长着一样的脸。 虽然没有被任何人证实过,但徐欣泽心里很坚定地认为,周裘和江余川的关系不一般。 她能相信自己的男朋友对男人没心思,那谁会知道江余川对周辞是什么想法? 问询 晚间的天气依旧是有些凉,太阳却依旧挂在天空中。云低压着灰蓝色的天空,叫人有点喘不上气来。 等江余川到了约定的地点,就看见了正透过落地玻璃冲他招手的周辞。 又是一瞬间的失神,太像了,他们太像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江余川才不想见到周辞,周辞能让他想起太多事情了。 江余川有些僵硬地冲周辞挥了挥手,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才推开店门走进去。 周辞带了杨天南一起来,原因是周辞和江余川是熟人,没办法保证谈话内容的公正性。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所以迟了一会,”江余川拉开周辞对面的椅子,对两人分别微微弯腰示意,然后有些拘谨地坐了下去,“您好。” “你好你好大作家,”杨天南正在吸溜碗里的拉面,见江余川突然打招呼,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我叫杨天南,是周哥的…同事。“ “对,”周辞随意回应着,然后把菜单推给江余川,“你看看想吃什么。” 江余川出于礼貌接过了菜单随意翻看了几下便放下了,随后直接切入正题:“大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额,”出于尴尬,周辞伸手抓了抓头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江余川有些不解,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的生活跟周辞到底是怎么连上的,而且虽然周辞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却带上了同事一起。 “你写的《破碎》,是不是根据你自己的经历改编的?”周辞从包里掏出了那本被杨天南翻得皱皱巴巴的书,摆到江余川面前。 见江余川不假思索便要摇头否认,杨天南在一旁又加了一句话,语气也严肃了几分:“这个事情涉及到了几起案子,现在在讨论公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听到这里,江余川突然有些心慌,他的书怎么会跟案子联系到一起,或者说,他怎么会跟案子有关系? “确实,“江余川缓缓点了点头,”是由我的亲身经历改编的。” “我们希望你可以提供一下,当年欺负过你的人的名字。“杨天南从包里掏出他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了江余川。 “为什么要写他们的名字?”江余川接过笔,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你先写,我们才能判断这件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周辞说道,语气放得温柔平缓,大抵是在安慰江余川。 “哦,好的。”江余川开始在本子上写字。 江余川总共写下了五个名字,这明明是他想忘记的,但他却如此轻易地想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记忆好,还是他根本就没放下过。 杨天南接过笔记本,与周辞对视了一眼。刘宽、徐林的名字赫然在列。 “周哥,你看我没猜错吧,”杨天南用肩膀碰了碰周辞,“这两起案子真的跟《破碎》有关系。” “什么案子?”江余川发问。 杨天南现在明白了,徐欣泽说过的:“如果你认识他,就会知道他不是这种人。”是什么意思了。抬头看看眼前的江余川,待人谦和,安静又普通,连说话都没掺什么感情进去,他怎么可能会去策划杀人案,怕是连跟人吵架都不会吧。再加上他刚刚的反应确实很惊讶,杨天南对他的怀疑就几近抹消掉了。 所以,杨天南将刘宽还有徐林的案子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江余川。 “总而言之,我怀疑有人在帮你报复他们。”杨天南给自己的长篇论述画上了句号。 “怎么可能…”江余川用一只手拖着下巴思考着,“而且,《破碎》已经出版三年了,你要知道这几年,这几年没有多少人喜欢我。” 出了《破碎》的后两年,媒体对他的批判声,还有粉丝在他账号底下留下的失望言论,可并不在少数,后来他出去闲游了一年,销声匿迹,那些批评他的声音也才慢慢下去。 帮自己报仇?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亦或是说,自己怎么值得。江余川这样想。 “但我查到您最近出的新作呼声也很高,”杨天南竟然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岁言》出来,“所以有狂热粉丝帮你报仇这件事,可能,并不仅仅是一个猜测。” “不会的,”江余川再次否决,“连警察都要靠问我才能确定我写的到底是谁,普通的读者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本事。” “完了,这话有道理啊周哥,”杨天南一时语塞,抛给给周辞一个求助的眼神,“周哥,不会又断了吧。” “可能他们俩遇害只是巧合吧,”江余川突然开口,“毕竟,他们本来也不配善终。” 是一阵沉默,杨天南虽然没说什么,但不得不说他很认同江余川的观点。 “如果只是这个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江余川做好站起身来的准备,说道,“这个事情我能提供的情报就这么多,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不是那个幕后主使,对于他的身份,我也无从猜测。” 杨天南和周辞又是一个对视,周辞今天把江余川叫出来,确实只有这件事要问。 “不留下吃个饭再走吗?”周辞问道。 “不了,但是谢谢大哥的好意。”江余川站起身来。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杨天南突然叫住了江余川,“既然《破碎》是你亲身经历改编的,那里面写的毕生知己是谁?” 追忆 江余川愣了一下,又坐回到座位上,视线扫过周辞的脸,之后说出了一个名字—“周裘”。 “周裘?”杨天南抬头回忆了一下,“我好像确实在班级名单里看过他的名字,他跟你是同班同学对吧?” 江余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那他现在在哪里?”杨天南继续问道。 “你不知道他是谁?”江余川反问道,视线却是看向了周辞。 “我怎么可能知道。”杨天南人还在状况外,顺着江余川的视线看向周辞,“他也姓周,不会是你亲戚吧周哥?” “你都没跟他讲过你还有一个弟弟?”还没等周辞回答杨天南的问题,江余川又提出了质疑。 “周哥你还有个弟弟?”杨天南感觉心情有点难以言喻,“还是他毕生知己?”杨天南又指了指江余川,“怪不得你俩能认识呢。” “嗯,我确实有个弟弟叫周裘,他,他以前跟余川关系很好。”周辞终于得空回答问题,“但出于一些原因,我没有告诉过你。”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杨天南双眼放光,虽然是周哥的弟弟,但不得不说现在周裘已经成了杨天南心中的头号嫌疑人。 既然是毕生知己,那自然是愿意帮江余川报仇,既然是同班同学,自然也会知道都是谁在欺负他。 江余川垂着头沉默不语,手指头搅在一起扣来扣去。 周辞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把手里已经喝干净的水杯转来转去好几圈,之后说道:“他一年前出了事故…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指…”杨天南突然回过味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到的,真的很抱歉。”说罢,杨天南还是觉得手足无措,四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认为自己应该当场消失,并且为自己刚把周裘当作嫌疑人的事情,在心中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没关系的,你又没做什么。”周辞拍了拍杨天南的背以表安慰,“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没跟你提过。” 江余川还是没有说话,他不太理解,周辞为什么要让周裘“消失”。既然存在过,那就应该永远的存在,这段对话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江余川也不太喜欢杨天南,虽然能够理解,但依旧只觉得他吵闹。 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在道歉一个在原谅,江余川只觉得很烦躁。 “那我就先走了,”江余川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到桌子底下,“如果有事再联系吧。”说罢,就像生怕再被人叫住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步子也迈得飞快。 “完了,他肯定生气了。”等江余川走远,杨天南说道。 “谁让你口无遮拦的。”周辞往椅背上一靠,说道。 “我不是不知道吗。”杨天南看着江余川的背影暗暗叫苦,“哎周哥你去哪,不是说你请客吗。”回过头,发现周辞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我说请他也没说请你,”周辞拍了一下杨天南的后脑勺,“你还好意思让我请客。” 看着周辞的身影也逐渐走远,杨天南还是翻出钱包,一脸委屈地结了账。 另一边,周辞开车追上了江余川,周辞把车速放慢,随后摇下车窗问江余川用不用载他回家。 江余川自然是拒绝,但也遭不住周辞就那么慢慢地踩着油门在后面跟着,最后还是坐上了副驾驶。 “杨天南就是一小孩,说话没有深浅,你别太放在心上。”周辞缓缓开动了汽车,确认在这个速度下江余川没办法跳车之后开口向他搭话。 “他没有说什么,”江余川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都是事实而已。” “话是这么说,”周辞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江余川,观察他的反应,“但让你心情不好了我挺过意不去的。” “没关系,事情总要过去,”江余川还是那个姿势,有些刻意的回避周辞的视线,或是周辞的脸,“也总是会被提起。” 记忆从不会消失,他们只是被锁了起来,锁又终有一日会生锈坏掉,那其中的一切就会喷涌而出。 今天,无论是儿时的记忆,长大后的记忆,与周裘相处的记忆,还是失去周裘的记忆,都一股脑的回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要不要顺路买点什么吃?”周辞观察着路两旁的店,似乎不是在问询江余川的建议,只是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不用麻烦了。”江余川给他的回复依旧简单。 “不麻烦,”嘴上这么说着,周辞的车已经在路边停下来了,还没等江余川问他要去干什么,周辞已经解了安全带下车,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竟然还回头把车锁了。 江余川看到周辞往路边一家小店走去,就知道他大概是去给自己买晚饭了。虽然搞不懂周辞为什么锁车,但如果江余川再这么拒绝周辞的好意的话,他的良心要感受到不安了。所以江余川就老老实实地在车里头等着,也不敢乱动,怕碰响警报声。 没过一会,周辞拎着一碗馄饨回来了,上车之后就把袋子塞到江余川手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自顾自说着:“这家馄饨特别好吃。” 接过袋子,江余川透过倒车镜看着周辞的脸,一瞬间竟然感觉有些不真实,有些失神,却又很快的提醒了自己,这人,是周辞,不是周裘。 “谢谢。”江余川说道。 夕晖 等到了家,那碗馄饨还冒着热气,太阳也还挂在天上。 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江余川拿出手机对着茶几上的馄饨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发送给备注为“周裘”的账号。 “今天大哥找我问了一点关于《破碎》的事情。” “大哥很热情,还开车送我回家。” “这是路上大哥给我买的晚饭,他说那家店的馄饨很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好想你。” “算了,这一年哪天没有在想你。” 打下最后一行字发出去,江余川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但马上又在脸上撑起一个微笑。 “我有好好生活,希望你也。” “你也好。” 把手机的屏幕摁灭,江余川捧过那碗馄饨,用勺子钥起一个来,将嘴唇碰过去,是正正好的温度,便将一整个馄饨一口吞下去。 嚼了两下,馄饨馅的味道就溢满了口腔,真的很好吃。 还没等这一口东西咽下去,江余川突然把自己团成一小团,用手捂住嘴巴呜咽起来。 那一瞬间无法抑制住的情绪,就变成泪水流下来。 “为什么啊…活下来的不是你…”江余川将手握成拳锤在茶几上,又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江余川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他从来没有。这一年来似乎也习惯了与虚拟的周裘对话,江余川似乎早就忘记他曾经真实的存在过。 但怎么可能,失去了周裘的他,再也不是江余川了。 江余川只是太久没见到周裘,只是把有关他的一切锁在了心里。 可那一天再见到周辞,他又回想起了一切,看见周辞跟他打招呼,就像是,周裘还活着一样。 今天又是一样,等江余川见到了周辞,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江余川只能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去看周辞,不要看他的眼睛,希望自己可以赶快逃开,但周辞却又追了上来。 江余川搞不懂,为什么周辞要关心自己,他好怕,他怕他会想起过去的温暖,怕自己没办法在见过光明之后再回到黑暗里去。江余川用一年的时间在深渊中寻找出处,寻找光亮,现如今,周辞的关照就像是一支蜡烛,是转瞬即逝的火光。 况且,周辞不是周裘,江余川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眼泪划过脸颊沿着嘴角渗进嘴里,是细微的咸味。 江余川用手背擦过眼角,把卷成一团的自己舒展开一点,再把茶几上的碗拽到自己面前,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馄饨一个个送进嘴里,再囫囵吞下去。 就这一次的破例而已,享受这点关爱吧,仅此一次对自己的放纵。 仅此一次将他当作周裘。就着落日的余晖,江余川这样想。 太阳逐渐落到地平线底下,云彩也从火烧般的绚烂变成了灰蓝色,等整座城市都要被黑暗覆盖的时候,月光便会倾洒大地,带着点点繁星,给了一成不变的沉寂夜色一点期待。 周裘的手机亮了起来,又是江余川发来的消息。 早些时候送走了江余川之后,周辞就径直去了周裘曾经的住处。 拿起手机把几条消息一一读过,周辞竟然是放了心,他还挺害怕江余川会因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生气,毕竟也是许久未见面的朋友,总不能刚见面就惹人生气。 周辞靠着桌子,把手机的聊天记录随意往上翻了翻,就把手机又撂在桌上。 江余川到底是有多喜欢周裘,才会这么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的发消息给他,给一个不会回答的人。 仔细想想江余川今天对他的态度,周辞发现江余川对他和对他弟弟简直就是两个人。从前周裘还在的时候,在三个人一同见面的场合,江余川给人的疏离感也没这么强,反倒是很客气的叫大哥。 江余川管周辞叫大哥这个习惯,是跟周裘学来的,而江余川本人,其实比周辞要大上一两岁。不过若是不提,倒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周辞突然苦笑了一声,江余川其实是很讨厌自己的吧?因为留下的是周辞,不是周裘。他刚准备离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是徐欣泽打来了电话。 “宝贝你到家了没?” “还没有,但马上就要回去了。”周辞如实告答。 “晚上的事情谈的怎么样,想问的事情问出来了吗?”徐欣泽询问道。 “问到了,明天见面跟你讲。” “那你还跟江余川在一起呢吗?”是徐欣泽试探性地问话。 “没在了。”周辞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呀,”徐欣泽语气都轻松了几分,“晚上早点睡。” “好。”等周辞应答了一声,徐欣泽便挂断了电话。 只是普通的关照一下未婚夫而已,没安别的心思。徐欣泽这样想。 执意 新的一天又是普通的继续了下去。 “周哥周哥,”杨天南不知怎么的又把椅子转到了周辞身边来,“你知道汤希妍吗?” “知道啊,大明星。”周辞头都没抬一下。 “她也在江余川给我们的名单里,”杨天南把被江余川写过的那页纸翻出来给周辞看,“没想到啊,天天在摄像机里头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居然校园霸凌过别人。” “嚯,我还以为是重名,还真是她啊。”周辞瞟了一眼那页笔记,汤希妍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已经看过她的档案了,确实就是同一个人,在江余川隔壁班级。她很少来我们市参加活动或者开演唱会什么的,所以我没太在意,”杨天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了七八次的海报,“但我今天查了一下,发现她今晚居然要在体育馆开演唱会。”杨天南把那张海拔展开,海报皱皱巴巴的勉强能看清人脸,这的确是汤希妍的演唱会宣传海报,“她的公开行程说今晚演唱会结束之后,就会乘明天一早的飞机离开。所以我就在想,如果真的有人在帮江余川报仇的话,今晚一定会去加害汤希妍,因为这个机会很难得。”杨天南见周辞没有任何表示,就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们要不要派点人手去保护,又或者提前警告她一下?” “你想做的话,去做就行了。”周辞回复道,这几个字就已经给足了杨天南信心,但周辞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话,“汤希妍这种人,通常都会非常骄傲自负,你想护她周全,但她是怎么想的,我可说不准。” “应该会答应吧,哪有人会拿自己生命安全开玩笑。”杨天南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叫人一起走。 “但你这一切都不是事实,而是猜测而已,她信不信你怎么知道。”周辞停下来手中的事对他说,随后目送他离开。 毕竟杨天南还没怎么被社会敲打过,也没怎么遇到过说不通道理的人,所以跟汤希妍的交谈,真是叫他吃尽了苦头。 汤希妍本人和她的经纪人都非常看重这场演唱会,因为这里是汤希妍的老家,如果能弄出点接地气或是建设家乡的噱头来,又能圈一大波粉丝。 汤希妍拒绝加派警力,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耍大牌,当然取消演唱会是更不可能的事情,她没办法为了一个猜测搞坏自己的名声。 “不是这样的汤女士,我们是真的很担心您才提出加派警力的。”杨天南已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 “这虽然是我老家,但我高中没上完就离开,之后一年也不会来一次,”汤希妍戴着一副墨镜,胳膊终于肯将身体从沙发上支起来一点,随后她伸出手用手指头敲着茶几的玻璃桌面,“你怎么确定我就会有仇家,他又一定会在今晚来害我?” “汤女士你还记得江余川吗?”杨天南实在不愿意把事情捅出去讲,这不就变相告诉了汤希妍他知道她曾经做过霸凌者吗。 “谁?”汤希妍的反应着实让杨天南愣住了,“从没听说过。” “这…”杨天南一时半会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警官,跟你说实在的吧,汤希妍又躺会到沙发上,“我的粉丝不少,但这也意味着我的黑粉也很多,你知道黑粉是什么意思吧?”汤希妍见杨天南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们给我送了不知道有多少封为威胁信,每次都说我要是再敢做公众活动就杀了我,”汤希妍用手招呼了一个保镖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今天也是,说我如果敢露面,就让我从此消失,”她将那封威胁信递给杨天南,“但他们从来没敢付出实践过,无非就是一群见不得别人比他高一头的虚伪小人,只知道在阴沟旮旯里头写这些信,倒是没一个人敢来跟我当面说话。” “这次情况可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事情涉及到的人员比较复杂,”杨天南接过信看了几眼,几乎全是不堪入目的红色文字,“所以我们希望汤女士您还是小心为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汤希妍早就不耐烦了,“但这种人,到也不配警官您亲自来派人防范,我很相信我们的安保系统。送客吧,小李。”她转头对自己的助理说道。 随即,杨天南一行人就被“请”了出去。 杨天南突然有点想不通,自己要不要偷偷留下来保护汤希妍,就算她态度决绝地拒绝,就算她今晚可能会遇害只是一个猜测。 但汤希妍作为曾经欺凌江余川的五个人之一,她现在连江余川的名字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是深入骨髓的深刻在受害者的生命里。 这种人,值得吗? 思来想去了一番,杨天南跺了跺脚,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至少她现在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失算 “希妍,马上就要进场了,喝口水润润喉吧。”后台,小李将一瓶插着吸管的矿泉水递给汤希妍,瓶子里的水所剩无几。 汤希妍只是嗯了一声就接过矿泉水瓶,没带任何防备,用吸管猛吸了一口。她突然将瓶子扔到地上,瓶中的水也是飞溅得到处都是,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汤希妍跪倒在地上。 汤希妍抬起头寻找小李地身影,小李人却已经不见了。她只感觉口腔和喉咙深处都有剧烈的灼烧感,疼痛瞬间蔓延了整个身体,她一手握紧脖子,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梳妆镜前面,一杯水静静地被摆放在那里。汤希妍站起来去拿那杯水,本想喝口水缓解喉咙处的痛痒,可一口水流过喉咙,那痛感却加剧了。她大张着嘴说话,除了嘶哑的吼声,却再发不出别的声音来。 完全失算。 杨天南跟几个兄弟在会场门口守了几个小时,戒备每一个衣着古怪或是行动不端的人,就在观众几乎全部进场,演唱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汤希妍和工作人员早就知道杨天南他们不会走,汤希妍一出事,一个工作人员就急急忙忙找到了杨天南。 “警官,警官,真的出事了!”那个工作人员叫住了杨天南。 “快叫人封锁会场。”杨天南即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几个兄弟发了消息,叫他们把会场所有的门都守好,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随后他跟随那个工作人员走进了演唱会的后台。 一路上的人声很嘈杂,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慌乱,人心惶惶。 进了后台,汤希妍正瘫坐在沙发上,一只手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几乎留下印记来。她大抵是刚哭过,眼妆也被晕开了一些,在眼下留下了几圈深色的晕染。 一看见杨天南走进来,汤希妍伸手往杨天南的方向够去,脚下却没踩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也只是发出嘶哑的声音来。 杨天南急忙走上前将汤希妍扶起来,随后转头问一旁的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是一个小女生在回答问题,“我就是听到了休息室这边传来很大的敲门声,才过来检查。” “门还被反锁了,我们还是撬开门进来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接过话,“等进来之后汤希妍就已经这样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她助理呢?”杨天南问道,“助理不应该贴身保护她吗,人呢?”他环视一圈,早上请他出去的那位“小李”现在确实不在现场。 “不知道啊没有看到。” “我也没有。” 一旁的工作人员纷纷摇头,没人再见过小李。 “赶快去找他!”杨天南对同行的便衣说道,转身冲出休息室又折了回来,“救护车叫了吗?” “还没有,希妍姐不让我叫…”那个小姑娘又开口说道。 “所以你现在这样还想把演唱会开下去?”杨天南又走进屋里看着汤希妍问道,“你的嗓子现在连说话都不行,你还想唱歌吗?” 汤希妍没有说话,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了几个字:“可以放音频。” “假唱?”杨天南接过那个本子,看完又还给了汤希妍,“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嗓子怎么了,但我觉得现在不唱歌总好过一辈子。” 汤希妍又连续在本子上写了好几个:“不行”、“一定要继续”,等写完字,眼眶又是红红的好像就要哭出来。 杨天南却只是瞟了一眼,之后不顾汤希妍的阻拦在手机上拨通了120,随后警告工作人员,等会救护车要是来了,汤希妍就算是被绑着,也得把她送上去,否则就按照妨碍公务处理。 杨天南刚想走,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对那个小姑娘说:“记得去跟观众说一声演唱会要取消了,原因别说太清楚,就说汤希妍在后台被人伤到了,现在必须立刻就医。”杨天南看小姑娘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握住了她的肩膀来回摇晃,“听清没?” “清楚了清楚了。”等得到回复,杨天南这才腾出时间跑去抓小李。 小李人已经不在会场里了。 出事的时候小李并没有理会满脸痛苦的汤希妍,而是直接离开休息室,他料定了汤希妍会没办法说话,所以将房门锁住来拖延时间。 这个时候观众还在排队等检票,正是人多的时候,小李就混在人群里走掉了。 杨天南在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了翻墙离开的小李,所以立马发消息给了周辞,让他帮忙在附近的几个路口设置了警力,逐车检查。 小李也不是专门干逃亡生意的人,没一会就在十字路口被人拦下来,直接抓了去。 演唱会那边,观众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相信和难过,要求退票和赔偿的声浪在场馆内一波一波地响起。 汤希妍那边,她最后是真的被人绑着上了救护车,消息立马就被几个粉丝传了出去。 等粉丝们知道了汤希妍是真的上了救护车,这才不再心疼自己的票钱,而是开始担心自己的偶像。 嫌疑 对江余川来讲,是个百般聊赖的早晨,虽说是自然醒,但也不过上午八九点钟。江余川睡觉不喜欢拉窗帘,他享受那种被太阳光一点点唤醒的感觉。 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当作早餐,在吃饭的空档,江余川本来是想上网搜一些读者对《岁言》的评价,点开搜索框,还没把字输进去,他就被一条热搜吸引了注意力。 汤希妍演唱会事故。 江余川撂下筷子,捧起手机来点进那条热搜。说什么的人都有,粉丝在说心疼,路人在说炒作,还有人说汤希妍没跟主办方商量好,被迫取消演唱会。 江余川看了一大圈也没明白到底出什么事了,大概消息已经被人封锁,反正大概就是汤希妍在演唱会前出了事故导致演唱会取消。 当一件事情重复地发生,那边不再是巧合,而是人为。 江余川慌了,心脏跳得像在打鼓,加上前些天周辞告诉他的两起案件,这是第三次,也是第三个欺负过自己的人出了事故。 还没等他想到下一步该干些什么,江余川就接到了周辞打来的电话。 “不好意思啊这么早打扰你,”电话对面的周辞对江余川说,“不过你可能得来一趟警局。” “嗯我知道了。”江余川回答。他知道自己会被警察叫去做笔录是必然的事情,非得说的话,他现在可是嫌疑人,但是清者自清,他倒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在这等你,”周辞说道,随后又补充,“我也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谢谢。”江余川婉拒。 坐在桌子边上囫囵吃完自己的早饭,江余川打车去了警局,来的时候,周辞刚好在门口跟徐欣泽说话。 江余川不得不说自己心中有一瞬间的不痛快,但还是对着徐欣泽微微点头示意。 顺着徐欣泽的视线,周辞回过头看向江余川。 “你好快啊,我才跟你打电话没二十分钟。”周辞走向江余川,又抬手看了一眼表,“跟我来吧。” 江余川没作声,只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周辞以为江余川是害怕,一边带路一边安慰他:“没什么大事的,就是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好。” 江余川又只是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地面,跟着周辞的后脚跟一点点挪着步子。 “好啦你等下得一个人进去,”等到了审讯室门口,周辞见江余川还是低着头,用手指搓着衣角,又说道,“别太紧张,我会在隔壁看着。”随后伸出手抚了抚江余川的后背,又拍了几下,这才把审讯室的门打开让他进去。 “哈喽,又见面了大作家,”杨天南早就等候多时,见江余川走了进来,指引他到座位上坐好,“别紧张啊,就问几个问题,跟上次差不多那种。” “好。”江余川隔着桌子回答道。 “你在三年前出版的《破碎》,是根据你的自身经历改编的吗?” “是。”这次江余川的回答倒是果断。 “其中‘以欺凌为爱好的小分队’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 “他们的名字是否跟这张纸上写的一样?”杨天南递给江余川一张纸,是那天江余川手写的名字的复印件。 “是。” “其中三人陆续出了事故,你知道吗?” “刘宽徐林的事情是你们告诉我的,汤希妍出了事,我是今早在网上看到的。”江余川如实回答。 “所以你认不认为接下来另外两人也会出事?”杨天南问道。 江余川现在确实这么认为,所以他点了点头。 “汤希妍出的事故跟前面两起事故很像,又是化学物导致的,”杨天南把一张照片递给江余川看,上面是一个留着口红印记的吸管,隐约还能看到散落在四周的细小粉末,“她的助理在她喝水的吸管里放了氢氧化物,让她的喉咙严重烫伤,不出意外的话,是再也不能唱歌了。” 江余川愣住了,他知道汤希妍是个歌手,毁了她的喉咙,跟杀了她没有任何区别。 “她助理为什么要这么做?”江余川问道。 “啊,他说不喜欢汤希妍每天高高在上对他指手画脚的样子,他说汤希妍在面对粉丝的时候,总是一幅和善的样子,但是却没给他一丁点尊重。所以他干脆毁掉了汤希妍所有的骄傲。”杨天南解释道,“不过这不是我们的重点,重点是,这三起案子虽然都找到了案犯,但我们依旧不知道作案人是谁。” “所以我也是嫌疑人。”江余川倒是冷静,反正他心知肚明自己没做过这些事。 “很遗憾,是的。”杨天南说道,“因为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任何有动机和能力帮你报仇的人。” “但我没有任何的办法拿到你说过的那些违禁物。”江余川试图排除自己的嫌疑。 “的确是这样的,”杨天南的眼神突然有些躲闪,“但我们查到你曾经跟一个研究所的博士关系非常好,不排除你…你利用他。” “你再说一遍?”江余川说话的音量突然被调高。 争吵 几乎是一边狠拍着桌子一边站了起来,趁着杨天南还没回过神来,江余川又重复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一改往日的面无表情的温和模样,江余川的眉毛微微蹙起,额前的碎发也没能挡住他瞪向杨天南的眼神。 “你别激动,我只是给出一个猜测而已。”杨天南站起来与江余川平视。 “今天是你第二次见我,”江余川双手撑着桌子,“你就开始肆意揣测我的想法,我对周裘的想法!你甚至都不认识他,你都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样子的,你就敢说我利用他?”江余川将摊平的手握成拳头,捏到他指节发白,“你凭什么敢这么想?” “你冷静一下,”杨天南往江余川的方向挪动了几步,“毕竟这几起案子都与你脱不了关系,我也只是秉公办事,你可能必须要配合。” “怎么配合?配合什么?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不配合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江余川余光瞄到了走过来的杨天南,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又不小心撞到椅子,金属的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嗞啦的响声来,格外刺耳。 “是你对他太敏感了。”杨天南没再靠近,而是在原地站定,“一提到他,你就会表现得很不自然。我没办法不怀疑你和他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江余川答不上话了,他跟周裘确实发生过什么,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拿出来讲的事情。 “为什么不说话了?”杨天南见江余川低下头默不作声,就大概知道自己至少猜对了什么,“心虚了?” 江余川突然把头抬起来。他和杨天南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一幅剑拔弩张的样子。江余川突然上前几步扯住杨天南的衣领。 江余川长得其实很高,只是远远的看起来只有很小一团,所以才会显得矮一些。但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杨天南才发现江余川居然是可以跟自己平视的。 江余川歪过头,揪着杨天南的衣服把他扯过来,在他耳边说道“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周裘的事情,也希望你不要再对我们之间的事情妄加评论。”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两人同时看过去,是周辞进来了,他把半个身子探进来问道:“我这再晚一点你们不会就要打起来了吧?” 江余川的手攥得直发抖,却也不愿意把手从杨天南的衣领上拿下来,只是瞟了一眼周辞,就又把头转回去盯着杨天南。 杨天南本就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江余川给抓到,他只是没想伤江余川,所以两只手滞留在半空中做出投降的动作。一转头见他周哥来了,杨天南急忙投过去几个求助的眼神。 “放手吧余川,再这样下去要算做袭警了。“周辞走到江余川身边,伸手轻轻抓住江余川的手腕,见他还是不愿意放手,又像安慰小朋友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多大人了,怎么还闹脾气呢?” “就是快放开我。”杨天南在一旁搭腔。 “这不是闹脾气,”江余川转过头盯着周辞的眼睛,“我在很认真的生气。” “好了好了知道你在生气了,我回头肯定好好教育这臭小子。”周辞一边说一边用膝盖顶了一下杨天南的腘窝,倒是真用了力气,杨天南吃劲差点没直接跪下,又差点带着江余川一起摔倒,要不是周辞伸手扶了一下,可能还真得摔个人仰马翻。 “哎呦喂周哥你来真的啊。”杨天南站稳了脚,嘴上又开始说话了。 周辞没搭理杨天南,直接伸手抓住江余川的手,把手从杨天南的衣服上抠下来。 几乎就在手被握住的一瞬间,江余川就熄火了,像被顺了毛的小猫。但马上又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眼前的人不太对劲,想把手抽回来却又被紧紧抓住。 “人我带走了。”周辞没把江余川的手放开,自顾自说着,拖着江余川就往外走,江余川就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周哥别啊,我还没审完呢。”杨天南往前追了几步差点被椅子绊倒,等抬头一看,人已经走没影了。 周辞就这么带着江余川往外走,走到一片空地上,江余川见周辞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使劲甩开了周辞的手。 “你要带我去哪?”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江余川的脸颊和耳朵有些泛红。 “我也还没想好。”周辞突然感觉到手里一空,握了握空气感觉没趣,就把手插到口袋里,然后回头看着江余川。 一阵沉默。 “算了…”江余川先开口了,“刚刚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杨天南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我都跟他说过很多次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猜了。我没管好他,我对不起你才是。”周辞低头用脚拨弄几颗石子,“我知道你跟周裘的关系真的很好,你很看重这份感情,”周辞伸手挠了挠头,又补充道,“我也知道你对周裘也很重要,是他亲自告诉我的。你可不要讨厌我啊。” “不会的,”江余川终于笑了,“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才是。” 听周辞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江余川反而感觉有点释然。他认为周辞大抵是接应了周裘的想法,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照顾自己。 这让一直有些紧绷的江余川变得轻松起来,面对周辞也不再那么拘谨。 过去让它过去,要好好珍惜当下和未来,不是他自己说的嘛,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中,像面对仇人一样面对周辞。 江余川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跟人做朋友和谈恋爱的区别。 虽然也挺久没交朋友了,还喜欢上了唯一的朋友。 不过这都不重要! 酩酊 这是江余川第一次主动向周辞提出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地点定在了一家蛮雅致的小店。 江余川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挑选了一个可以关门的小隔间打算先把菜点好,顺便提前买单,算是这一阵对周辞过分生疏冷漠的道歉。 就是简单几个小菜,江余川叫服务员等下再上热菜,免得菜凉掉。 江余川今天的心情意外的好,人心情一好,就会有灵感去写作。江余川习惯随身带一个小本子,方便把自己的灵感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饭店的服务员没什么眼力见,这边的江余川还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服务员却还站在一旁推销饭店的产品:“是这样的,我们店里最近新订了一种酒,想让客人尝尝给出一些反馈来,所以现在卖得很便宜您要不要尝一尝呢?” “不用了谢谢。”江余川礼貌拒绝。 “您账都结了,肯定是要约会吧,”服务员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满脸都写着好说话的客人,“小酒怡情的。” “男的。”江余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向服务员解释道。 “那不是更应该喝点酒吗,我跟您讲,这个酒原价特别贵,现在做活动打折,才不到两百块钱就这么大一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个酒酒味不是很重,还有果味,喝过的都觉得很赚…”服务员依旧是一脸标准的微笑,双手捧着那瓶酒,嘴里不停地流出溢美之词。 “好好好我要一瓶。”江余川感觉耳朵要被磨出茧子来了,又拉不下脸拒绝,只能掏钱买酒。 江余川本人并不爱喝酒,喝酒误事。况且他与周裘一起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时间就是在酒精中迷迷糊糊的消逝。 江余川想着周辞也许会喜欢喝,买了也可以送给他。 不过还没等江余川告诉服务员不要把酒打开,服务员已经把酒倒进了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也是体贴,还给江余川对面的空位也倒了一杯。 再之后,大概是完成了今天的业绩,服务员老老实实的退出了隔间,拉上门留下江余川一个人。 得了,倒都倒出来了,喝吧。 江余川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那个服务员倒是没骗人,酒味确实不重,反而是有一股很香甜的荔枝味。 江余川正好有点渴,一杯酒这么下了肚,等他把喝空的杯子放回在桌子上,周辞正好拉开门走了进来。 看了看江余川有些迷茫的目光,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酒瓶,边走便打趣道:“没等我就先喝上了?” “有点渴。”江余川笑笑,随即又拿起瓶子用酒把自己的杯子装满。 “你这次这么主动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周辞低头喝了一小口酒,喝起来有点像果汁,但他能感受到这酒度数不低,还有点冲。 周辞抬头看江余川一脸没事人的样子,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酒量大涨还是根本没喝出来。 “其实没什么事情,”江余川说道,“就是觉得之前你请我吃饭的时候,我的态度都很差,所以我想跟你道个歉。” “啊没什么的,”这话突然搞得周辞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也挺唐突的。” 语毕,是一阵客套话切磋。 等菜上来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喝了几杯酒,聊天倒也没有那么客套和尴尬了。 很少有人愿意听江余川叙述自己的创作历程,周裘是第一个,今天的周辞是第二个。 周辞也不怎么插话,就静静地听着江余川讲他的旅行,讲他见过的人,讲心路历程。只是偶尔提几个问题发表一点评价,紧接着就盯着江余川等他继续把故事讲下去,江余川居然也就顺着他讲了一个多小时。 江余川不是内向,他只是慢热,只不过这个慢,实在需要太长时间。大抵是因为有周裘的加成,江余川感觉自己跟周辞格外熟络。 酒喝得有点多,江余川感觉浑身发软,瘫在椅子上。他用嘴咬着杯子的边,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来,大概是微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辞。 很像,又不太像。 周辞偶尔会做出几个与周裘习惯做的小动作,但偶尔他又让江余川感到完全的陌生。 不过毕竟是兄弟嘛,这没什么不对劲的。 看着江余川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再加上他泛红的耳朵,周辞就知道他大概是喝多了。 这酒确实很甜,能让人像喝果汁一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肚,但本质仍然是酒精,醉这一步少不了。 不过,喝下甜味的酒,大概也会做同样充满甜味的梦。 等周辞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江余川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辞轻轻晃动了几下江余川的肩膀,江余川只是嘴上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身体却没做出任何反应来。 周辞把服务员叫来买单,却发现江余川已经付过钱。 回到隔间里看着睡得正香的江余川,周辞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他的随身物品收拾好,再把他扛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饭店。 周辞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江余川回家,让他自己一个人走又有些不放心,便决定直接将江余川送回家门口再走。 离谱 时间回到晚上五点前。 “小杨,晚上去吃烧烤不,”一个同事热情地把手放在杨天南肩膀上,“我请客。” “不了哥,我今晚有事。”杨天南抬头笑笑拒绝了。 “怎么?有情况。”年长者总是对小辈的感情状况格外敏感,“谈朋友了?” 闻声,在一边忙着打字的周辞也往杨天南的方向瞟了一眼。 “嗯,前一阵谈了女朋友,”杨天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今晚要去约会。” “这么快就又有女朋友了?”周辞也没抬头,自顾自说这,“前一阵不是还跟我说被渣女甩了。” “就是那天晚上认识的她,”杨天南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复道,“我喝的烂醉,是她把我捡回去了。” “缘妙不可言。”一旁的同事说道。 “可不是吗,”杨天南往后一仰,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我都不知道,她居然就住我家楼上,见过我出门,所以认识我。” “然后就在一起了?” “都说了缘妙不可言嘛。”杨天南呲牙笑了一下,随后投入到了工作中,“好了我还有报告没写完,我可不想迟到。” 周辞的报告一向写得很快,随后准时带着徐欣泽下班回家,如果有别的重要事情,周辞则会稍早一点下班离开。 比如今天。 杨天南还趴在桌子上敲脑壳的时候,周辞已经收拾东西走人了,不得不说这给了杨天南极大的压力,至少是找不到周哥帮他写几段报告的压力。 不过想了想在家里做好饭等自己回家的女朋友,杨天南还是踩着下班时间的尾巴开始往家赶。 “我回来啦。”杨天南用钥匙打开女朋友的家门向里喊道。 随即,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个子不高,给杨天南扑了满怀。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加班,”王瑾抬起头,用两只手托住杨天南的脸来回搓,又低头闻了闻杨天南身上的味道,“不会吧,你还回家洗了澡。” “你说要做饭给我吃怎么可以迟到啊,”杨天南用手顶住王瑾的额头往后推,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出了外勤,我都要臭了,当然得换衣服。”说罢委屈巴巴地撅嘴求安慰。 “好了好了,”王瑾轻轻拍了拍杨天南的脸,“你来的正好,来帮我把菜端出去。” 大概因为两人还是热恋期的小情侣,无论走到哪都腻歪的很,几乎想每时每刻都贴在一起,从玄关闹到厨房,又闹到了饭桌上,过了好一会,俩人才正经的坐下来开始吃饭。 王瑾家里从小就有食不言的习惯,所以在餐桌上也不怎么说话,只听杨天南一个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或是夸菜很好吃,或是吐槽自己遇到过的奇葩案子,王瑾只是偶尔回答几个字,或是陪着他一起笑。 杨天南很喜欢这种感觉。 等吃完了饭,杨天南去收拾好桌子,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今天审问了一个嫌疑人,他算是个熟人,”杨天南说道,“今天我头一次见他那么生气,有点被吓到了。” “你问了什么?”王瑾问道。 “也不算是问了什么吧,”杨天南挠挠头,“他本人跟这个案子的犯罪侧写没有一点关系,但是他有一个朋友,跟犯罪侧写几乎符合。”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审那个朋友?”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杨天南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去年的爆炸案吗,那个朋友就是那次意外唯一的死者。 “不会吧…”王瑾把腰板挺直,“也太惨了吧。” “是很惨,但就是这样,意外和明天不一定哪个会先来。”杨天南搂着王瑾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因为嫌疑人跟这个朋友的关系特别的好,而且所有的受害者都对嫌疑人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反正…就是一些事情,也不能说,所以我就怀疑嫌疑人利用了那个朋友的职务之便。” “他们要好到什么程度?”王瑾把头枕在杨天南怀里,问道。 “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朋友。不过我去查了一下,那个朋友跳级到了嫌疑人班里,然后他们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在一个班了。后来,那个嫌疑人把朋友称作毕生知己。”杨天南突然摇摇头,“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白天说话是说错了,也不赖他生气。” 王瑾突然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那个爆炸案我看过,那个尸体不是说无法辨认是谁吗?” “是这样的,但是当时刚好有亲属在场,”杨天南说道,“更狗血的来了,那个朋友居然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周哥的亲弟弟,所以在亲属确认之后就宣布死亡了。” “我满脑子都是阴谋论。”王瑾抬头看向杨天南,“诈死给自己的朋友报仇这种戏码,会不会太离谱了。” “确实有点。” “还刚刚好有个做警察的哥哥可以包庇…”王瑾被杨天南捂住嘴。 “不能这么乱猜。”杨天南说道。 爆料 “我要去上班了。”模糊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嗯,江余川给出一个鼻音,翻身继续沉睡。 江余川突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是自己家里没错。 真没想到昨天晚上喝的酒酒劲那么大,江余川抬手揉了揉脑袋,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 低头看看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床铺,想来自己昨晚睡得很不老实。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爬下床去拉抬窗帘晒太阳,等窗帘拉开了,就那么晒着太阳缓了好一会才彻底醒过来。 自己怎么回来的?昨晚干嘛了? 哦对,是去跟周辞吃饭了。 江余川一喝酒就会断片,一断片就会胡乱做梦,他从来分不清是真是假。以前也不会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因为不论是现实还是梦里,他朝思暮想的都只有一个人。 江余川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把手放下来。 他昨晚好像又做梦了,就跟从前一样,他感觉有人捋顺了自己额前的碎发,指肚轻抚过嘴唇又落下一个吻。 果然还是做梦好,梦里什么都有。 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周辞,只有短短的“谢谢”两个字。 “不客气。”周辞几乎是秒回。 已经快中午了,江余川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随后撂下手机,瘫在沙发上随意按动着遥控器。 江余川没有什么想看的节目,他只是有点无聊。看着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切换到不同的频道,江余川突然看到了汤希妍的脸,于是又急忙把电视调回到刚刚的频道。 是娱乐新闻的专项报导,正在说有关汤希妍的事情。 主持人先是一本正经地介绍了事情发生的始末,随后播放了几则对粉丝的采访视频,询问他们的看法。 全都是江余川知道的事情,他刚准备换台,主持人却突然说道:“汤希妍在演唱会之前出的事故,可能并不是想表面上那么简单,我们昨日得到了匿名人士的相关爆料,发现这起事故竟然与本市近一个月内的其他两则事故有着重重关联。” 江余川皱紧了眉头,这不应该是机密吗?怎么会轻易被人爆出去? “不知道正在看电视的观众朋友们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名声大噪的作者江余川,”主持人身后的屏幕上突然放出了江余川接受采访时的截图,“经我们调查取证,江余川在三年前发表的《破碎》竟然是这几起案子的出发点。” 警局。 杨天南拿着手机冲到周辞身边:“周哥你快看这个直播!这个事情没别人知道吧?怎么会被爆出去?” “什么事情?”周辞转过身来凑近看杨天南手机里正在播放的娱乐新闻直播,上面的主持人正拿着一本《破碎》介绍着,“快去找人压消息。” “《破碎》的作者江余川虽然从未承认过小说是自身经历改编,但对广大读者来说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则娱乐新闻的直播观看人数正在直线上升,“经过工作人员的核实和相关人员爆料,汤希妍与江余川确实曾在同一学校就读,这不免得令人怀疑,汤希妍是否就是江余川书中的欺凌者。但目前,汤希妍方以受伤为由拒绝任何采访。” 直播几乎很快就被关闭,直播回放也被删掉,但是直播的录屏确实传得满世界都是。两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名人被联系到一起,这种消息一旦放出去,怎么可能还能再收回来。 一时间各大论坛的头条全都变成了汤希妍的事故和江余川的小说。 “我们希妍姐姐都出事故了你们这群营销号还要编这种故事吗?人血馒头好吃吗?” “粉丝别来控评了,真以为谁都喜欢你们那点热度?江余川的作品比你们姐姐的歌好一万倍,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那个叫江余川的最近出了新书哎,不会是利用我们姐姐炒作吧。我去看了一眼他书的销量,刚刚涨得很厉害。” “一个学校的怎么了,我还在那个学校上过学呢,怎么不说是我干的呢。” “真无语了,作者都说了不是真实经历改编,一群人还在这乱猜。” “我也是这个学校的!有一说一这个学校管的一点都不严,我撞见过好几次学生聚堆欺负人的事,但我不想惹事,就没管过。” “完了朋友们,我把那一届的学生名单找到了,好像是真事!这个月还有过两起案件,两个受害者一死一伤,他们的名字也在名单上,有一个人还是跟汤希妍同班的!但是包括汤希妍的事情在内,全部都结案了,作案人全部被抓获。” “汤希妍不会真校园欺凌过别人吧,脱粉了。” “幕后不会有其他人在指使吧,太可怕了。” “如果是真的,只建议还剩下的两个人赶紧躲起来。” “有人堵到出院的汤希妍了,快来围观。” 视频里头是黑压压的人群,中间是带着口罩墨镜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汤希妍,两边的保镖也不太能招架的住这么一群疯狂的记者,汤希妍就在人群中间被人挤成很小一团。 闪光灯不停的照在她脸上,记者的提问最终变成嘈杂的声响。汤希妍却一句话也没说,最终勉强挤出一条路来,上车离开了。 进展 这确实不是第一次江余川被推上风口浪尖。 几乎是从他写作开始,每次能得到的评论都是双面的,有人赞赏,有人厌恶。 最开始的时候,不被人认可的感觉确实让江余川沉入低谷,但是周裘告诉他,没有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爱,所以只要更多的感受爱意,回应爱意就可以了。评价和批评应该被接受,但面对没有缘由的厌恶,只要无视就可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余川的心态逐渐放平。 这次的事情总感觉有些不同,却又相似。 不再是围绕作品的讨论,这次的讨论和风口直接指向了江余川本人。 江余川没有因为被当作嫌疑人而生气,反而是见到有人说自己自导自演,想要利用这次事故将自己的作品翻新,蹭热度换销量,江余川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 写作对江余川来说,虽然是工作,却也是爱好和信仰。 这是谣言,都是假的。江余川总不能出面这么解释吧。毕竟这整件事情真假掺半,江余川不太想给汤希妍辩护。 不得不说,就算江余川本人再怎么想看开一点,也只不过是徒劳的自我安慰罢了。被一群不认识自己的人,一群连自己作品都没看过的人肆意评价,确实不好受。 江余川这边一个人在家里来回徘徊,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知道不应该上网看论坛却总是忍不住想去看。 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页面,对着从来没有过回复的窗口连发了几十条消息吐口水。 警局里,杨天南这边从来没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过,就怕惊扰了作案人,让人给跑了。 如今被人突然爆出去,杨天南被气到在办公室里来回徘徊,到处找人问是不是你把事情说出去的。 “周哥,我们不能直接去问那个娱记是谁爆的料吗?”杨天南气呼呼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问过了,跟踢皮球似的总让我们找另一个人,问来问去就是没有结果。”周辞浏览着论坛的内容说道。 “不是吧,警察让办事都踢皮球。”杨天南靠到椅背上。 “没办法,如果我们态度强硬,反而会证明爆料的内容是真的。”周辞叹了一口气,“等到那个时候媒体的狂欢才能算是开始。” “我本来还以为我的想法独一份呢,”杨天南说道,“没想到居然有第二个人也能把《破碎》跟案子联系到一起,真想知道是谁。” “怎么着你还想跟他交朋友?”周辞放下手机,“不过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 “周哥,你觉得会是作案人把消息爆出去的吗?”杨天南问道。 “不会,作案人的犯案初衷是帮江余川,那他自然不会希望把江余川本人扯进来。”周辞回答道。 “有道理。对了周哥,要不要跟江余川联系一下?”杨天南回头看向周辞,“至少告诉他先别看手机,论坛上有些话说的,七拐八拐地讲江余川是罪魁祸首,我看着都觉得难受。” “联系过了,”周辞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鼠标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太晚了,他知道的比我们还要早。我也叫他别再看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说他习惯了。”周辞叹了一口气,靠到椅背上,“还有一句清者自清。” “是不是名人都这样,”杨天南说道,“总是会被人说三道四。” “大概是吧,”周辞没心思跟杨天南扯娱乐相关的事,把话题直接转开,“这次从那个小李身上有没有查到什么关于作案人的信息?” “周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杨天南一拍桌子站起来,随即拿起一份早就摆好放在一旁的一叠资料递给他,“这次的小李,好像是跟作案人见过面。” “怎么可能。”周辞挑挑眉头,结果资料。 “我也觉得不可能,”杨天南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作案人的每次行动都特别小心,交易的地点从来都是没有摄像头的犄角旮旯,前两个案犯也都说没有见过面,只在网上交流过。不过啊,那个小李不愧是大歌手的经纪人。” “为什么这么说?”周辞问道。 “大明星嘛,出门不管在哪肯定都有狗仔跟着,还总有人会恶意搞一些诽闻出来,”杨天南倒是上道,“两个人本来也是在网上联系的,但是小李很怕这是对家故意给她设的局,所以就比老早就去约定地点蹲点了。对方本来是让他早上七点去拿东西,他在那隔壁的居民楼楼道里蹲了一宿。” “这我还真没想到。” “可不是吗!他跟我说完我都佩服他,”杨天南越说越来劲,“然后就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男的行踪非常诡异,大夏天还穿着长袖长裤捂得可严实了。但可惜那个男的很快就被一片树叶给挡住了,小李没来得及拍照。不过,我给他看了我们上次留下来的监控画面,他说能感觉到是同一个人。” “这都能感受。”周辞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像个捧哏的,“不过能想到拍照,真狠啊。犯罪侧写出来没。” “没有特别具体的,我们就知道身高跟身材,”杨天南突然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辞,“哎,那个人跟周哥你的身材就有点像。” 邀约 “你这也太宽泛了,”周辞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普通人大概都是我这样的吧。” “也对,”杨天南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太往心里去,“哦还有,那个小李跟我说他认人很厉害,如果能再看到那个男的,肯定立马就能认出来。” “那他现在在哪。”周辞问道。 “谁?小李?”杨天南歪头想了想,“因为他被逮捕之后直接承认了罪行,所以我们负责的阶段进展很快。算算时间,人应该已经被送去检察院了。” “那真可惜。”周辞把视线移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什么可惜?”杨天南不解。 “可惜不能认作案人呗。”周辞一手托腮,显得有些慵懒,“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娱乐圈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怎么,追星呐?” “我哪有空追星,我追到个女朋友就够累了,”杨天南回答道,“是我女朋友她追星,没事就跟我说几句,我就知道了呗。” 周辞本来还想问问杨天南这个女朋友跟之前的是不是同一个,想问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一阵略显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周辞下意识地去摸手机,但这次是杨天南的手机在响。 杨天南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对,我是。”杨天南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接起电话,“啊可以的,有时间,您直接过来就可以了…”对面还在说着什么,杨天南踱步走远,声音也逐渐变小。 等杨天南的电话刚一撂下,周辞就问道:“你不会要让你女朋友过来吧?” “怎么可能,工作时间不谈感情,”杨天南捧着手机给刚刚的陌生号码存了备注,“是汤希妍新的工作人员,说希望可以跟我们谈一下。” “谈什么?”周辞问道。 “不清楚,她没说。”杨天南把手机装回到口袋里,“不过她希望江余川可以一起谈。” 见周辞一脸的疑惑不解,杨天南补充道:“汤希妍那边说他们想就今天的舆论跟江余川商讨一下对策,他们联系不到,所以拜托我们联系。” 是一阵沉默。 “你答应她了?”周辞抬头看向杨天南。 “我没有啊,我跟她说江余川来不来得看他自己的决定,”杨天南急忙解释道,“江余川怎么可能愿意去见汤希妍啊。周哥我跟你说,出事那天我去找汤希妍,她连江余川是谁都不记得了,现在出事了反倒想起人家来了。” 周辞啧了一声低下头去,随后说道:“她最好带着道歉一起来。” 杨天南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道:“那周哥你能不能帮忙问一下江余川愿不愿意过来?” “我可以问,但我不保证结果。”周辞回答道。 “这就够了啊,我肯定得尊重江余川的想法,不可能强求的。”杨天南说道。 还在家宅着的江余川正拿着手机给周裘各种发消息,似乎是把糟心事都发给屏幕那头毋须有的人之后,心情就会变好。 刚又编辑好了一句话,发送键还没摁下去,屏幕上突然转换到了来电提醒的页面,上面写着周辞的名字。 手忙脚乱之中,电话铃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江余川接起来。 “喂大哥,有事吗?”江余川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说道。 周辞其实也没料到江余川会这么快就接电话,以往他打电话给江余川,从来都是在听一段冗长的电话铃声之后,电话才能被人接通。 “啊是这样的余川,”周辞冲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明事情缘由,“汤希妍今天突然联系了我们,说希望跟你见一面,谈一下如何处理今天这个舆论。然后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来一趟。” 江余川一时语塞,他还真没预想过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或者说没想过汤希妍会那边会先提出来与自己联系。 “如果你不想跟她见面的话可以拒绝的,”电话那边久久没传来江余川的声音,周辞以为是江余川不好意思拒绝,“我会帮你跟她说,你完全不用出面。” “不是的,我还挺想去见见她。”江余川回答道。 “你不介意吗?”周辞确实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没什么好介意的,因为说好了要向前走的,我都放下了…”江余川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况且,她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也没什么必要处处不饶人。” 周辞稍微沉默了一小会之后说道:“你觉得好,就可以。“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江余川问道。 “下午过来就可以了。”周辞抬起手看了看表,表盘上的指针就快指向十二点,“或者,你可以提前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昨天你醉的挺厉害的,是不是连早饭都还没吃?” 周辞这么一说,江余川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叫了外卖,但早上看了直播之后,自己就一直在各大论坛游走,倒也忘记了吃饭,肚子也才是给出饿的讯号来。 “确实还没吃,”江余川看了看被他随手放在餐桌上的外卖,“那等下见。” 成长 周辞确实没想过场面会这么尴尬。 他原本想着出去请江余川吃点好的,顺便给他做做心理疏导,哪成想连门都没走出去,就被徐欣泽给拦下来了。 周辞偶尔跟同事出去吃午饭原本就是件挺平常的事,徐欣泽以往也是知道他们肯定会一起聊些工作上的事情,周辞就算有几次问起了徐欣泽愿不愿意一起去,徐欣泽也总是说自己不愿意去掺和。 久而久之,周辞也就不问徐欣泽愿不愿意一起了。 今儿中午,周辞走去吃饭的路上跟徐欣泽打了个照面。 徐欣泽猜到了周辞是要出去吃饭,就随口问了一句要跟谁去吃。 平日里周辞都会老老实实把要去的人的名字挨个说上一遍,今天一被问到,周辞却支支吾吾了起来。 徐欣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她的再三询问下,周辞还是说了等下要去跟江余川见面。 听完这个名字,徐欣泽就吵着周辞让他带自己一起过去。 周辞招架不下,就带上了她。 所以现在的场面就是,周辞、江余川和徐欣泽三个人面面相歔地围坐在桌子边上,空气中几乎溢满了尴尬。 是周辞先打破了沉默,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有的没的想开启点话题,徐欣泽倒是蛮配合的接他的话茬,但是江余川的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几乎没怎么加入过他们的对话。 周辞是理解的,毕竟他没跟江余川说过自己还会带一个人过来。 江余川虽然早就认识徐欣泽,两个人也不是没一起说过话,但那在江余川眼中也仅就是停留在认识而已。 所以江余川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扣扣手,玩玩衣服边,只有等话柄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抬起头回答几个字。 其余的时间里江余川硬是没发出一点声响来,就像他整个人好像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 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个事情,江余川已经很熟悉了。 直到菜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几个人才开始把谈话切入正题。 “余川,”周辞见江余川抬头把目光投向自己,说道,“等下你打算怎么面对汤希妍?” “汤希妍?那个唱歌的?”徐欣泽接过话茬,“你们认识?” “认识的,”江余川说道,“早些年是认识的,现在我认识她,她认不认识我我就不知道了。”江余川有些尴尬地笑道,“至于怎么面对,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你还记不记得杨天南跟你说过的那两个案子,”周辞给糊里糊涂的徐欣泽解释道,“经过我们后续的调查,受害人确实是跟余川的《破碎》有点关系的。” “不会吧,汤希妍也干过校园霸凌的事?”徐欣泽反问道,她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但印象里对这个明星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这几天事情闹那么大你不会一点都没听说吧?”周辞一边看着江余川的脸色一边跟徐欣泽解释,看着徐欣泽摇了摇头,周辞就又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徐欣泽讲了一遍。 从汤希妍出事,到这几天网上的舆论,到今早的直播爆料,周辞全部都说了一遍,徐欣泽似懂非懂的样子,也没插话只是一直在点头 “所以,大概是迫于舆论吧,汤希妍跟余川约了面谈,我只是中间人。” “好过分哦。”徐欣泽替江余川愤愤不平。 “没什么关系了,”江余川一副和事佬的样子,“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放下了,而且她也受到惩罚了嘛,倒也不必一直抓着不放了。” “她等下态度要是很差的话,你也会原谅她吗?”周辞问道。 “嗯…大概也会吧。”江余川冲周辞笑笑。 “你的名单里还剩下两个人,”周辞继续说,“对于他们俩,你怎么想?” “没什么特殊的想法,说真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就算再见面也不一定能认出对方来,”江余川回答道,“如果总是把这种事,这些人挂在嘴边,那不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他们都写下来呀?”徐欣泽问道,她是真的好奇。 “其实《破碎》的主旨,并不是他们呀。”江余川回答道,“这本来是个有关成长的故事。” 被那群人欺凌的故事虽然几乎贯穿全文,所以总有人觉得江余川写的是悲剧。但是在江余川看来,受人欺负的故事片段,只能算作文章的调味剂。 更重要的部分,难道不应该是主角内心的成长,跟与他一同成长的朋友嘛,整篇文章在江余川看来还是蛮积极向上的。 但人们好像更注重过去的悲伤而不是未来的期望。 不过江余川倒是不太在意别人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评论自己的书,毕竟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成长的…故事吗。”周辞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人行道,喃喃自语。 协商 午休的时光很快逝去,伴着午间刺眼而又毒辣的太阳光,几个人徒步走回了警局。 走进大厅那一刻,凉爽的空气覆盖全身,瞬间让人感觉重获新生。 别过了徐欣泽,周辞带着江余川往自己办公室里走。 等到了地方,杨天南告诉他们汤希妍等人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等着。 江余川刚跟着周辞走进会议室,就有一个年岁不轻的女人冲到了他面前。 “江老师你来啦,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女人冲江余川伸出手来,“我叫张澜,您叫我小张就行。” 江余川一时间有些懵,伸出手来跟张澜握了握手,还低头小声回了一句你好。 “什么情况?”周辞用胳膊肘碰了碰站着门边上的杨天南。 “听说是汤希妍请的公关。”杨天南别过头在周辞耳边小声说道。 张澜已经风风火火地把江余川拽到了汤希妍的面前,给他介绍着:“江老师,这位是汤希妍,我老板。” 汤希妍大抵也是直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押在了江余川身上,所以难得的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戾气,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对江余川说了一声你好。 虽然汤希妍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还是藏不住自己嘶哑的声音。 江余川想起来杨天南说的,汤希妍也许再也不能治好嗓子的事情,反倒有些可怜她。 张澜有些半强制性地将江余川摁在了汤希妍旁边的椅子上,随后又坐在了江余川的旁边,江余川就这么被两个人围在中间,一时间全身都觉得不舒服。 “警官你们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张澜满脸都是客套的微笑,她抬起头对着门口的周辞和杨天南说道,“我们想跟江老师单独聊聊。” “我哪也不去。”周辞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倚在墙上说道,“你们聊着,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杨天南本来也没想走,话被周辞讲了倒也省了麻烦。 张澜见两人确实没有走的意思,只得扯着笑容看向江余川。 “是这样的江老师,因为希妍她嗓子不太舒服,所以就由我来代替她讲话,”张澜说道,“江老师也是明白人,我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今早直播爆料的内容我已经跟希妍确认过了,您跟她确实曾经是同学,你们之间也发生了一点纠葛。但时间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想必您不承认《破碎》这本书是亲身经历改编,就是没想把事情闹大对吧?” “我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被爆出去。”江余川回答道。 “嗯嗯这些我们都懂的,都属于意外事件,”张澜拍了拍江余川的肩膀像是在凑近乎,随后又继续说着,“如果事情没有发生的话我们可能也就不会在这里见面了对吧?书里写的故事确实是有发生过的这一点我不做否认哈,但是您也知道的,希妍是个艺人,不能什么事情都被别人知道。如果有些事真的被捅穿了,她的职业生涯就算彻底毁了。所以我们希望您可以谅解一下。” “您就直说想让我做什么吧。”江余川原本也没想太为难他们,反倒是张澜这一连串的洗脑式交流,让江余川耳朵生茧。 “喔,江老师您这样说的话我们事情就好办很多了,”张澜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江余川还是蛮好说话的嘛,随后就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来,“是这样的,我们可以给予您相应的赔偿,然后希望您可以出面公开跟网友们讲一下,说一下希妍她并没有对您做过校园欺凌方面的事情。” 江余川倒是没想到张澜想直接让自己把这个事情给抹过去,他一开始也只想要个道歉而已。 不过如果张澜给钱让他去说谎,去帮忙“辟谣”的话,江余川若是真答应了,可能会一辈子看不起自己。 “对不起,”江余川将张澜递到自己面前的银行卡推回去,“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不会撒谎的,存在即事实,希望你们二位都能正视一下。” “您别这样啊江老师,”张澜急忙说道,“我刚刚不是也说了吗,我们不否认事情确实存在过,但这种事情说不去也不光彩,希妍不可能公开承认的。况且网上有些评论,江老师您应该也都看过了,有些话对您来讲也不太好听吧?所以我们就争取私了可以吗?” “张女士,”江余川打断张澜的话,“您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觉得可以私了,但我决不可能公开去说汤女士什么都没做过。” “您给个条件吧,怎么样才愿意出面澄清?”张澜有点不依不挠地说着。 “澄清,得本来就是清的。”江余川说道,“我不要你们的钱,也不想要什么好处,本来我什么也没想要。但既然今天大家都坐在这里,您有求与我,我只希望得到一个道歉。” “快点希妍,快道歉。”张澜越过江余川用胳膊扒拉着汤希妍。 “我说的不是现在,”江余川把身体往椅子里缩着,生怕挨着张澜的胳膊,“您也说事情已经闹大了,不得不说对我确实也产生了影响。您让汤女士给出一个公开道歉不过分吧?” 结论 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让汤希妍公开对江余川道歉,不就是等于变相承认了她曾经确实校园欺凌过别人吗? “江老师,”张澜缩回胳膊,两只手互相扣来扣去,“您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我倒是觉得我的要求很低了,”江余川说道,“等到时候道歉一出,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与汤女士和解。” “有些事情做过了不可怕,”站在一边看戏的周辞突然开口,“不敢承认才是最可怕的。” “就是就是,”杨天南接过话茬,“我也觉得应该公开道歉。” “这…”张澜一时间有点语塞,“可这确实对希妍影响不好啊。” “等被粉丝自己扒出来影响就更不好了,”杨天南说道,“倒不如趁事情没发酵的太厉害承认错误。” 空气又安静了,几个人的视线全部都聚集在了杨天南身上,张澜也是一脸的你怎么这么懂。 “别看我啊我就随便说说。”杨天南急忙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地方,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后脖颈挠了挠。 “这位警官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张澜说道,“但事情有点过于重大了,我们可能得先商量商量,能请两位警官还有江老师回避一下吗。” 闻声,三人很快退出房间。 江余川不认为她们会聊很久,所以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晒太阳。 周辞也不好丢江余川一个人在这里,所以把工作丢给杨天南,并把人打发走以后,就静静地站在江余川身边晒太阳。 顺着阳光照射的角度,周辞大量起被淡淡的光圈包围起来的江余川。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也很温暖,安静地洒在江余川的肩膀上,画出一条浅白色的痕迹。 江余川将脸藏进窗棱投下的阴影中,半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这样的他显得格外的温柔。 “余川,”周辞将他叫醒,“只是一个道歉,真的就足够了吗。” “嗯,”江余川给出一个轻悄的回应,“其实,我原本连道歉都没想要的。” “为什么?”周辞双手扶上阳台,“我以为你会恨他们。” “恨过吧,”江余川给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但是,但是有人教会了我爱意比恨意更美好。”、只不过他不在了,但江余川将会守护那份爱意。 “对不起。”周辞的脸色突然显得有些认真,他看向江余川说道,“从来没问过你的感受。” “嗯?”江余川有些不解,“什么感受?” “没什么。”周辞背过头去,不再看江余川。 江余川还是没有理解,大抵是因为周辞认为自己一直活在悲伤中之类的? 不过没关系,他好像已经全部放下了。 这一边是岁月静好,但留在办公室的汤希妍可能就过的没那么美好了。 “希研,你怎么想?”待人都走了出去,张澜回头看向汤希妍。 “张姐,你不会真想让我道歉吧。”汤希妍反问道,声音嘶哑,像是一只鸭子在叫唤。 “但是公开道歉原本也是我们的对策之一,”张澜回答道,“只不过其他相对好一些的解决方案全部都需要江余川他的配合,现在的问题是,他并没有接受我们其他的方案。” “张姐,我花那么大价钱请你来做公关,”汤希妍说道,“你就给我这个结果?” 明明连自己最珍爱的嗓子已经不复存在了,汤希妍的那份自负却依旧没有任何根据的存在着。 “你也看到了,江余川态度很坚定,他就是想要一个道歉。”张澜懒懒地背靠在椅背上,“你道歉了,他接受了,大众也更容易原谅你。” “我不同意。”汤希妍把怀里的包往桌子上一扔,弄出不小的响动来,“他想要道歉我就要道歉了?” 张澜一开始可没想接汤希妍的活,她在业内早就听说了汤希妍特别喜欢耍大牌,自负而且不尊重人,今天这么一看果然如此。 “但我猜你必须要道歉了,”张澜低头玩弄着自己刚做的指甲,“他可是作家,他要是真的不想放过你,随便拿你当题材写出点什么来了都说不准。而且据我的了解,大众会更愿意相信他而不是你。” “他会写,我就不会找人写吗?”汤希妍翻着白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三流作家,敢揭发我。” “你猜猜别人能不能猜出来是你找人黑他的,”张澜砸砸嘴,“我的姑奶奶啊,等到那个时候可真就洗不白了。” 汤希妍不说话了,她本来也很清楚自己就是死鸭子嘴硬,主动道歉这个事,她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从来都只有别人给她道歉的份。 所以只能苦了张澜,就一直苦口婆心劝了张澜快半个小时,汤希妍才勉强答应写一份书面道歉信并公开发表。 行走 汤希妍那边的行动倒是很快,天还没完全黑透,就出具了一份手写的致歉信。 信中确实承认了自己曾经欺负过同学的事情,但是她又在信中保证,等她长大一些之后,意识到这些事情是不对的就没做过,现在对江余川表示由衷的道歉。 并且似乎是特意提到了自己曾于江余川私下见面约谈。 江余川是从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知道这件事的,给他的私信瞬间多了几百条,倒是杂乱纷扰,说什么的人都有,江余川索性将私信接收提醒关掉,随即转发了汤希妍的道歉信,表示接受道歉,并希望大众可以不再就这个话题展开任何讨论。 等江余川的消息一发出去,评论转发数也是瞬间飙升,江余川没心情看这些,就把手机屏幕冲下扣在了桌子上。 江余川还在警局附近,他有话想跟周辞单独说。 本来中午就想问,但是没想到徐欣泽也在。所以江余川借口自己心情不好,又跟周辞约了晚上一起走走。 现在,江余川就坐在警局对面的咖啡厅等他下班。 江余川总觉得昨晚的梦,有些过分的真实。总不会这么巧吧,每次喝完酒都做乱七八糟的梦,他一个人在旅游的时候也喝过酒,不过可从来没做过梦,从来都是身体挨到床,直接昏睡过去。 江余川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梦总不会持续到早上吧,那被指肚拂过脸颊的感觉未免太过于真实了。 他会不会…是周裘? 江余川这么想,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不仅见到周辞的时候这么想,在旅行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周裘被宣告死亡的那个晚上,江余川本觉得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那具快烧成碳的尸体,说白了,谁知道是谁。如果不是周辞坚持说不用做DNA测试,医生也不会那么快就下定论。不过事到如今,再去想一年前发生的爆炸案,未免有些迟了,而且那具尸体也早就被焚成灰了。想再找到什么证据,怕是不容易了。 说起来那天周辞的行踪也很奇怪,原本周辞跟周裘的生活就没什么可以相交的地方,却偏偏那么巧,他们兄弟俩那天在一起,还是在周裘工作的研究所。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又有谁会约在研究所谈事情。 而且最近与周辞的相处中,江余川也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虽然江余川跟周裘是同届,但是周裘是跳级上来的,也就是说,江余川其实要比周裘和周辞稍微年长一点。江余川没什么朋友,反倒与周裘的交际圈更近一点,大部分人都比江余川年岁小一些,所以都叫他江老师或是全名。 “余川”这个名字,以前只有周裘叫过。 如果现在的周辞真的是周裘,那么周裘为什么要诈死?不会真的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吧? 还有就是周辞本人去哪了? 江余川没敢继续往下想,虽然周裘的面孔就总会让人往阴郁的反派那方面想,但是江余川可不信这些,他不认为周裘真的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想什么?”周辞走到江余川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你来了,没想什么…”江余川抬头看向周辞,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其实也有点事情。” “什么?”周辞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们边走边说吧。”江余川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进包里。 周辞轻声回应,就站在原地等江余川站起来,随后两个人一同离开咖啡厅。 江余川嫌马路上太吵,所以提议去公园走走,反正也顺路。 晚间的阳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伴着几朵遮住太阳的云朵和徐徐微风,营造出令人浑身放松的温度来。周围不算太吵闹,也不算安静,是正正好好的温度,让人发困。 “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江余川尽量自然地引出话题。 “对啊,你睡得也太沉了,怎么叫都不醒。”周辞笑着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走的?” “把你放下就走了。”周辞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江余川眯了眯眼睛,这句话他可一个字都不信。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周辞侧过头看着江余川,“你忘了吗,我送过你回家。” “我是说门牌号。”江余川从来不把自己的门牌号告诉别人,就算是叫外卖,也只是让人送到小区门口。 “哦—”周辞有意无意地拉长尾音,“你指给我看的。” “是吗…”江余川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江余川只有一次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把自己喝到断片,等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公园的草地上。路人告诉他,别人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因为不是本地人没人认领,就被丢在这里等他自己醒过来。 虽然酒精会让他头脑不顺,但江余川还是挺清楚的,喝醉的江余川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不会说话不会挣扎,更别说有意识告诉别人自己家住在哪,引狼入室可怎么办。 “怎么,怀疑我?”周辞说道,“我在你家待着干什么?” “要一起去游泳吗?”江余川突然发问。 试探 “嗯?”猝不及防的话题转折让周辞有点摸不清头脑,“怎么这么突然?” “有吗?”江余川回头看向周辞,“毕竟是夏天。” “也不是不可以。”周辞伸手示意江余川继续往前走。 “可以的吗?”江余川反问道。 “你先问的要不要去游泳,怎么反倒开始犹豫了?”周辞笑出声来。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周日就可以。” “那就说定了。”江余川一脸刚刚完成了什么大事的表情,“我家附近就有游泳馆。” “可以啊。”周辞回答道,“那就这么定了。” 江余川不是没有理由地提出要出去游泳,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江余川一直在思考,周裘根周辞到底有什么差别,身体里边装着谁的灵魂是没办法评判的,但是身体终归是不同的,就算是双胞胎,两个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怎么可能一摸一样。 所以江余川想起来了,三年前周辞曾因为工伤住院过一次,那次他被歹徒从背后捅了一刀。 既然是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那这个伤铁定会在周辞背后留下疤痕。 江余川跟周裘一起长大,他知道周裘从没受过太严重的伤。 大概,也许,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不同。 江余川想看一眼周辞的后背,但他总不能动不动就上去脱人家衣服吧,太奇怪了。 就因为这点,江余川约了周辞去游泳。 但如果周辞真的就是周裘,周裘继然已经步步为营把计划进行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周辞后背上是有伤痕的呢? 周辞一路陪着江余川走回了家才离开,江余川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周辞回绝了。 江余川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如果周辞上楼了,无论他的猜测正确与否,周辞总会露出一点破绽来。 江余川几乎一路小跑跑上楼,打开房门冲进房间,隔着窗户看着周辞慢慢离开的背影,阳光化作金色的灰尘随风飘散,笼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像极了那天他目送周裘离开的样子。 只是不同的心态,大概对这抹阳光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一整个晚上,江余川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该用什么表达这份感情? 如果不是也没有关系的,做朋友就可以了。 辗转反侧,江余川几乎幻想了所有可能,就连心跳都因为这些有些胡乱的想法加快了几分,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 也不知道到了过了多久,在窗外无休止的蝉鸣中,伴着几声杜鹃鸟的长鸣,江余川浅浅的睡过去。 一眨眼,时间已经到了他们相约去游泳的那个周日。 江余川怎么也没有想到,周辞穿了一整套的泳衣,该遮的不该遮的地方全部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羞。 奈何这个游泳馆对隐私保护也很好,全部都是独立的更衣间,江余川是什么都没看见。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冲上去给他脱了吧。 江余川兴趣怏怏,在泳池里来回游了几圈,感到有些乏了,就倚在泳池边上休息,只留一个脑袋留在水面上。 周辞见江余川在一旁休息,也游了过去停在他旁边。 “累了?”周辞把泳镜摘下来扣在脑门上,泳镜在他眼眶周围留下淡淡的红色勒痕。 “嗯,有点。”江余川把脸沉下一半,在水底吐着泡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最好上去拿毛巾擦一擦,”周辞将胳膊架在岸边,露出半个上身来,“水里凉,只待着不动容易着凉。” “没关系,”江余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扭头看向周辞,“比赛吗?” “好啊,”周辞回答道,说罢又将泳镜戴回去,“蛙泳还是自由泳?” “蛙泳吧。”江余川做好准备姿势,见周辞也摆好了姿势,他便开始倒数,“三、二、一!” 语毕,江余川蹬着泳池的墙壁游了出去。 周辞似乎是有意无意的让着他,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钟,才慢悠悠地游出去。 反正倒也没人在意比赛的结果,也没人觉得自己实在认真的比赛,不过就是找了个借口一起玩玩罢了。 两个人就这么来来回回比了几次,江余川刚刚游的有点猛,就靠在泳池边上慢慢平复呼吸节奏,周辞就在边上跟他一起。 江余川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时间过得倒是很快。 “走吧,”江余川说道,“游不动了。” “那就走吧。”周辞点点头答应。 顺着泳池边上的梯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爬了上来。 周辞见江余川没有把毛巾带进来,就把自己的扣在江余川脑袋上,然后就跟在江余川的背后往更衣室走。 周辞帮江余川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隔间,把他送进去之后转身就想离开,手却突然被江余川抓住。 周辞没设防,直接被江余川拽进了不到两平米的更衣间,一个踉跄坐在了隔间的小板凳上,然后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向江余川。 江余川看了看周辞,然后面无表情的锁上了隔间的门。 未果 “你干什么?”周辞开口问道。 江余川本来想直接去扒周辞的衣服,看看他后背有没有伤疤,等人真的就坐在自己面前,江余川却怂了。 “你转过去。”江余川低下头不去看周辞的眼睛。 “干什么?”周辞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配合一下,”江余川干咳了一声,“转过去。” “不转。”周辞抬头看着江余川,心里居然有些打鼓。 江余川抿抿嘴,虽然他早就知道周辞不会配合自己,但是万一呢。 江余川又往周辞的方向走了一步,在有些阴暗狭窄的空间里,江余川在周辞头上投出一片阴影来。 “你要干什么?”周辞有点发慌,但也没刻意的的反抗。 “不干什么。”江余川其实很慌,慌张到连手都要开始颤抖。 没有任何预示,江余川突然伸手摸向周辞的腰,抓住周辞上衣的下摆往上掀。 周辞愣了一下,连话都没来得及说,赶忙抓住了江余川的手。 两人刚从泳池里爬上来,衣服尚是湿的,泳衣摸起来湿漉漉的,江余川怕掐到周辞的肉,没敢用力,就剩几个手指头揪着一点衣料边,使劲往上扯着。 周辞抬头想去看江余川,却没想抬头抬的太急,还撞到了江余川的头。 “江余川你干什么?”周辞开口问道。 “我就看一眼。”江余川拧着眉头,没去看周辞的脸,注意力几乎全放在自己的双手上。 刚刚撞头的那一下,还真重。 周辞抓着江余川的手腕,没使全力怕弄疼他。 江余川却是将自己的力气全都使上,好像此刻就必须得到一个结果。 “都是大男人我看一眼怎么了!”江余川有些生气,也没放手,盯着周辞问道。 “跟这没关系!”周辞手上加了力气,想把江余川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拽下来,“余川,别闹了。” “我没有在闹,”江余川手里抓得更紧了一些,“这真的很重要。” “咚咚咚”。 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门口,是更衣室隔板被人敲击传来的声音。 “里面的干嘛呢?”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架回家打去!”语毕,又是一阵拍木板的声音。 周辞松开江余川的手,又拍了拍示意他放开,这次江余川倒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周辞绕过江余川,打开隔间的门锁,对着外面的安保大哥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闹了点小矛盾,马上就解决。” 江余川一脸委屈地站在周辞身后,颇像个跟在家长身后给人赔礼道歉的小孩子。 “行,那可别打架啊,出事了我要负责的。”大哥说道,“唉,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小伙子火气都重,但是好兄弟啊没有隔夜仇,别闹的太僵啊。”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您。”周辞点点头,对着大哥说道。 等目送着安保大哥离开,周辞回头看着低着头的江余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余川,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周辞说道。 “没什么,”江余川低着头抠手指,思索了一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忘了吧。” 周辞本来还想训他胡来,看着江余川现在的样子,却突然不忍心了。 “以后有什么事情,先口头交谈,”周辞说道,“不要一上来就动手。” “嗯...”江余川小声回应,然后又把头抬起来,“那我能不能看一下那你的后背。” “不行。”很果断的拒绝。 “为什么啊,”江余川问道,“又不是不能看,我给你看我的。”说罢江余川转过身把后背展示给周辞看。 “不行。”周辞还是拒绝了,又走上前按着江余川的肩膀把他推进一个空的隔间。 江余川有些不解地回头,之间周辞两只手把着门,就像是生怕江余川再把他拉进去的样子。 “先换衣服,别着凉。”说罢,周辞就伸手帮江余川关好隔间的门,随即转身去找了其他的隔间换衣服。 江余川换衣服的速度倒是很快,不过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开始对之前所做过的傻事感到后悔与尴尬。 就像江余川现在这样。 江余川坐在隔间里的小板凳上,为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感到会后悔,他甚至有点想一棒子敲晕自己。 在做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理抗争之后,江余川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辞早就换好了衣服在外边等他,连他的头发都快被风干。他拿着手机,像是在给别人回复消息。 “走吧。”江余川走到周辞身旁。 “好。”周辞把手机收起来,“欣泽刚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那就不用了。”江余川觉得他们三个人的每次会面都非常尴尬,他不太想再来一次。 “你又不会做饭回家吃什么?”周辞说道,“叫外卖的话还不如去餐馆里头吃热的。你要是不太喜欢跟欣泽一起的话,我跟她说一声,我们两个单独去?” “不不不那样就太麻烦了,”江余川急忙摇头,“她可是你未婚妻,丢下她不好吧,还是一起去吃好了。” 等江余川说完,周辞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复。 遗留 等江余川回到家里,天已经黑得透彻,跟着他一起回家的是心理与生理的双重疲惫。 草草洗了个澡,江余川便一头扎进床里,开始回忆白天的事情。 周辞不让江余川看自己的后背这一点,反而加强了江余川对他的怀疑。 但是晚一点,三个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今天的周辞好像对徐欣泽格外地照顾,江余川不知道周辞是不是故意让自己死心,还是自己想太多。 江余川拿起手机,打开被他置顶的聊天页面,屏幕上只有他自己的对话框,对方已经一年没有过恢复了。 江余川抬起手又打了几行字上去,想了想又把文字删掉。 他不再确定自己发出的文字会直接沉入无底的深渊了,他总感觉那头有人在看。 思来想去,在床上几度翻来覆去,终于打下一段文字发送过去。 “你到底在哪。” 江余川没拉窗帘,反正房间里也没有开灯。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带着一圈浅黄色的光晕,发着柔和的光,透过玻璃洒满房间,屋内的浮尘都闪着银白色的光。 夜深人静,杜鹃又在树上发出长倦的呕鸣。 风吹过树叶扰起一阵沙沙的响声,树叶被翻起来,散落的月光透过缝隙在地上铺满斑驳的光影。 透过窗缝,几缕带着些许凉气的风吹了进来,拂过江余川的耳朵,给闷热的房间带来了一点生气,安静躺在床上的人,也就这样徐徐入睡。 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夜安眠,杨天南已经有一阵睡不好了。 天色不早,他跟王瑾告别之后就下楼回自己家里睡觉。 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思考早些天王瑾跟她说的那几句话,虽然说他本人并不愿意去相信,但是仔细想想,并不是毫无道理。 虽然那个不知名的作案人已经有段日子没出现了,名单上剩下的两个人也都还在保护中,就像是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杨天南始终没放弃调查这个案子。 不得不说,他周哥从前对所有案子都很上心,唯独这个没有亲历亲为,而是全权丢给自己处理,虽然说了是要锻炼自己,偶尔也会给出意见,并不算是消极怠工,但也不就是这偶尔的指点让杨天南根本没往周辞那里怀疑。 怎么可能啊,他进警局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周辞,杨天南不愿意去把任何不信任放到周辞的身上。 不过事实确实就是,如果周裘还活着,杨天南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作案人。 但是诈死这种事情,应该处处都是破绽才对。 听说当初的爆炸案并不是很严重,所以才只有一个死者,其他受伤的人都只是皮外伤或是二氧化碳中毒。而且既然当初爆炸案的现场有一具尸体,如果死的不是周裘,那是谁的尸体?是谁杀了他? 是单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如果是团伙作案,那他还能相信的人有谁。 杨天南彻底乱掉了。 不过胡思乱想从来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几乎辗转一夜未眠,杨天南起了个大早决定去解决爆炸案的历史遗留问题。 “周哥,我今天要出个外勤,”杨天南看见周辞捧着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对他说道。 “好,用我跟着去吗?”周辞打了个哈欠。 “不用了,就是去走访调查。”杨天南把包背好,低下头不去直视周辞的眼睛,“可能今天就不回来了。” “去哪啊要这么久。”周辞没有太在意杨天南的表情,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拉出椅子坐下。 “市中心附近的小区,因为人有点多,所以大概会久一点。”杨天南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周辞抬头看向杨天南,“能快一点。” “不用不用。”杨天南摆摆手拒绝。 “哦,那注意安全。”周辞抽出基本档案,不在理会杨天南。 杨天南长抒了一口气,加快步子就走了出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在对家长撒谎的紧张感。 杨天南确实要去走访调查,但是他没有告诉周辞,他要去调查的是周裘曾经工作过的研究所。 如果被周哥发现自己怀疑他弟弟,大概未来的人生会挺不好过吧,杨天南这么想。 根据杨天南的调查,去年的爆炸案虽然动静很大,但是没有造成太多实质性的损伤。根据目击者的说法,是一名姓周的老师及时疏散了所有人群并放下了防火门,只不过火势太大,他没能及时跑出来。 这位周老师,就是周裘。 当天在场的亲属是周辞,他从浓烟里跑出来的时候,很多学生都把他认成了周裘。但是周裘自己带的几个学生,都知道今天周裘老师的双胞胎哥哥也在场,在看见两个人只剩下一个人之后,大多都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研究所的重建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的工作都重新回复到正轨。 杨天南提前发邮件询问过,周裘带过的学生基本都还在这里工作,只不过换了老师。 所以杨天南决定,来通过这些学生们认识一下这位已不在人世的周裘老师。 承继 等杨天南走进研究所的大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您好,杨警官是吧,”来者向杨天南伸出手,“我是李浩,前些天我们联系过的。” “您好您好,叫我小杨就行。”杨天南握住李浩的手上下晃了一下。 “嗯,里面请吧。“李浩把身体侧过来一些,伸手示意杨天南跟着他走,”您说想去看一下去年发生爆炸的实验室对吧?“ “对,“杨天南跟在李浩身后点点头,”然后我还想了解一下周裘的事情。“ “周裘教授吗?”李浩将双手插在大褂的口袋里,“他的东西留下来的不多,但我尽量帮您多找一些。” 经过了几段狭长的走廊,又怕了几节楼梯之后,李浩带着杨天南停在了一道玻璃门后面。 “实验室有要求无关人员不得入内,我只能带你走到这里。”李浩隔着玻璃向里面张望,“不过从窗边数过来第二间就是当初发生爆炸的实验室,现在已经重建,跟其他的实验室没什么差别了。” “最里面的那一间也是实验室吗?”杨天南趴在玻璃上往里看。 “那间是档案室。”李浩回答道。 “那肯定损失惨重啊。”杨天南把视线收回来,一边摇头一边说。 “事实上,在哪方面我们几乎没有损失,”李浩笑着解释道,“说起来幸亏有周裘教授在,就在爆炸案前不久,他提出重新整理档案,所以把所有档案都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我们当初都很不情愿,谁知道反而帮了大忙。” “具体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还记得吗?” “记不清楚了,大概在爆炸一两个星期以前吧。”李浩转身把杨天南往另一个方向引导,“那次爆炸对主楼的损伤不是很大,但因为实验室的损失比较惨重,所以重建时间久了一些。以前的办公室什么的还是从前的样子,”李浩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杨天南,“我们特意将周裘教授的桌子保持了原来的样子。” 李浩用挂在自己胸前的门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将里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伏在案前工作,只有翻动书本,鼠标和键盘咔哒咔哒的声音。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西面,现在是上午,整个房间都在阴面。虽然开着灯来补充光源,但总让人感觉有点压抑和不自在。 “你们科室的人本来就这么少吗?”杨天南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的,”李浩一边回答一边往里走,然后站在了床边的一张空桌子旁边,“虽然我们的专业有点冷门,但周裘教授他真的很厉害,在四处上公开课的时候倒是拐来了不少人来跟他学习,”李浩用手指划过桌面,竟是没沾上一点灰尘,“不过因为去年的事故,有很多人没办法接受现实,就转去其他地方了。” 房间里有几个人闻声抬起头看向李浩的方向,在与他对视之后又赶忙低下了头。 “你也是他的学生吗?”杨天南顺着李浩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面孔。 “对,他一直是我的目标,”李浩望向窗外,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所以现在,我接替了他的位置,他们已经是我的学生了。” “你很严格吧。”杨天南瞟向旁边的学生。 “我只觉得是普通标准,是周裘教授让他们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李浩也转过头来,“杨警官你要不要先看看这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没有的话我们出去谈吧,我怕他们分心。” “哦哦好的。”杨天南点头答应,随即蹲下身来把桌子下面的几个抽屉拉开来,依次查看。 翻了半天,杨天南只想用无聊两个词来形容周裘。 抽屉居然没有一件私人用品,询问过李浩之后,他说这就是周裘教授的本来的样子,在他告诉亲属周裘教授只留下了一些纸质文件之后,并没有人来研究所领所谓的遗物。 杨天南长叹一口气,他总不能白跑一趟,所以硬着头皮把几摞纸从抽屉里拿出来,翻了几页总感觉像是在看天书,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什么都看不懂呢? 不过周裘确实给杨天南省了不少麻烦,排在抽屉里的文件,居然是按照标题首字母排序的。杨天南趴在抽屉旁边大概浏览了一圈,在字母Y里,发现了首字母不是Y的一份文件,或是一张纸他把这张纸抽出来,是一份手写的复印件。 等杨天南看到了这张纸,就知道之前看到的论文和实验数据根本不算天书,这张纸上写的甚至不是人类的语言,只有一通乱码。 “这是什么?”杨天南把纸递给李浩并问道。 李浩接过那张纸,上下浏览了一下,稍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周裘教授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上面写的东西,大概是加密了。” “我能把这个拿走吗?”杨天南看着上面的乱码,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熟悉。 “我再复印一份给你拿走可以吗?”李浩说道,“毕竟这本来是周裘教授的东西,我希望把原件留下。” “可以。不过这大概不是原件,”杨天南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李浩走向复印机,“应该还有一份手写的,也许周裘有什么笔记本之类的吗?” “有的,但是不在我们这里。”李浩将复印件的复印件递给了杨天南,“周裘教授应该是带回家了。” 往事 “我们出去说吧,”杨天南伸手接过李浩里过来的纸,把它折好夹进自己的本子里,“我怕我们说话打扰到他们。”杨天南抬头环顾四周,这里实在有点过分安静,连说话都会让他感受到深深的罪恶感。 “正合我意。”李浩又是微笑着给出回答。 杨天南的步子迈得很大,急匆匆地走在李浩前面离开了这个房间,李浩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等走出房门,还不忘记回手把门给带上,只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在有些幽暗的走廊里头,杨天南来回瞅了瞅,他不太想跟李浩在这种地方谈事情。 绕着走廊几乎穿过整个建筑,李浩带着杨天南走到楼的阳面,面对着落地窗坐在了一排长椅上。 研究所附近没什么太高的建筑,从这里向外眺望,悬挂在半空中的太阳散发出格外刺眼的光芒,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投下条纹型的阴影。 “跟我讲讲吧,”杨天南把自己的小本子摊开放在大腿上,“你觉得周裘是个什么样的人?” “教授他几乎完美,”又是爽朗的微笑,“如果非要说的话,不近人情可能就是他唯一的缺点了。” “为什么这么说?”杨天南想象中的周裘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杨天南对周裘的想象大部分都来自于江余川的《破碎》,书中那个一直陪在主角身边的毕生知己,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温柔来陪伴主角,也正是因为这样,《破碎》才会有一个正向结局。 其次就是,周裘可是他周哥的弟弟,周哥那么热情开朗乐观活泼积极向上,弟弟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因为这就是周裘教授展现给我们的样子,”李浩抬头看向窗外,“在这里,他将工作跟生活彻底分开,一旦离开这幢楼,他就像从来不认识我们一样。在日常交流的时候也是,他从来不跟我们探讨人生,从来都是讲实验数据和工作报告。而且,教授他从来都是一个表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跟了周裘教授那么久,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是我偷偷从档案里找到的。” 杨天南一时语塞,他本来还想为周裘说点什么工作必须要专心之类的话,但是听到后面,倒真觉得周裘有点过分了。他跟周辞也是同事,但现在不就是顶好的兄弟。 大概是看到杨天南的表情有些困惑,李浩又说道:“别把周裘教授想得太差,我说了,不近人情只是他唯一的缺点。” “那就再说说他的优点吧,”杨天南说道,“帮我洗刷一下刚刚的印象。” “那我可以说很久,”李浩回答道。 杨天南本来没觉得李浩能说多久,但是李浩真的说了很久。 从专业知识讲到他的授课水平,再到他的实验精准度,到他的穿衣风格和外貌,他的谈吐跟文笔,犹如江水滔滔不决。 基本都是无关大小的小事情,杨天南认为这些事情甚至没有记下来的意义。 “不过杨警官,您为什么突然来调查周裘教授的事情?”李浩大概是结束了他的演讲,“周裘教授他已经,出事一年多了。” “我不太方便透露这些。”杨天南停顿了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问,虽然你说了周裘他将生活跟工作分割的很彻底,但你真的对他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吗?” “很抱歉,确实一无所知。”李浩回答道。 “他没有朋友之类的?” “那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他不跟我们提起,我有看到过周裘教授给别人回复消息,”李浩抬起头回忆,“小道消息,周裘教授好像是有过暧昧对象的,不过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不是小道消息,对杨天南来说这是大新闻。 杨天南调查了这么久,可还没听说过这一茬,连江余川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但是他们后来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周裘教授他有一段时间非常沮丧。”李浩继续说着,“那段时间周裘教授真的很恐怖,平时也有回复我们说的话,那段时间他好像把我们全部屏蔽掉了,整天整夜地泡在实验室,就一个人闷头研究,连家都不怎么回。当时很多人去应聘助手,但都被拒绝了,包括我。” “大概是什么时候他这么反常的?”杨天南终于是写下了点有用的东西。 “他出事的前一年。”李浩回答道。 “我大概就需要这些了,”杨天南站起身来,转过身来四处张望着。透过一扇门上的玻璃窗,杨天南看到了房间内的柜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学物品,“不好意思,还有个问题,”杨天南又把本子翻开来,“你们这里的化学物品管控严格吗?” “还是很严格的,虽然我们实验需求比较大,但是有一系列的登记和申请,东西最后到了谁的手上都是可以查到的。”李浩说道,“不过我们实质性的安保措施并不多,前些年监控死角也多,也没有现在的门禁,资金不足。” “有丢过东西没?” “常有的事了,”李浩耸耸肩膀,“而且也管不了,查不到,就算查到了,只要说是实验需要就能搪塞。” 拼图 杨天南跟李浩又聊了一会,就让李浩帮忙叫来了几个还留在这里的周裘的学生。他们对周裘的评价,跟李浩的评价不相上下,也有人觉得周裘要更冷漠一些。 但如果是女生,总是会多加上几句话评价周裘的脸和气质。 “很像是那种冷血的反派大魔王。”这是一个女生对周裘的评价。 杨天南只能确认一点,这些人跟周裘是真的一点都不熟,或者说是周裘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关于李浩提过的“暧昧对象”,大概是空穴来风,因为唯一的证据就是,周裘教授有一段时间表现的样子像是失恋了。 李浩在档案里帮杨天南找来了周裘曾经的居住地址,就在研究所附近,杨天南准备去看看。 走在路上,杨天南没忍住把自己的小本子拿出来再看几眼,虽然杂七杂八的东西记得比较多,但好歹还是有点有用的内容。经过几番对话,杨天南已经在心中把谜底的拼图凑得大概齐全。 周裘在爆炸案之前的一年中,在研究所不分昼夜的工作,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确定的。 因为周裘原本是个能准时下班走人绝不多花一秒钟加班的人,所以那一段时间他的反常几乎所有人都记得。 甚至还有人说,感受到了威胁。原因是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愿意努力。 所以周裘着实在他们侧面施加了极大的压力,也因为这一点,所有人都记得很清楚。 但是在杨天南看来,周裘这样的反常行为完全就是给他自己提供了一个策划案件的时间,和近乎隐私的地点。 再者,在爆炸案以前,研究所的安保系统并不完善,没有特殊的门禁,没有无死角的监控,发生盗窃事件也没办法找到犯人,找到犯人也无法定罪,可以说是处处都是漏洞。 况且李浩还说,那次爆炸案虽然初始爆炸的伤害不大,但是听说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不少的瓶瓶罐罐,这样一来,化学品的数量就彻底乱掉了。在专业人士前往进行回收的时候,也只有少数的化学物品还能使用,大部分化学物都不小心染上了杂质,也不能够用来计数。 这样一来,如果有什么化学物品不翼而飞,几乎没人会注意到,简直就是绝佳的作案环境。 再加上手里这张写满乱码的纸,如果能破解开来,杨天南只需要一个周裘还活着的证据,就可以立即将他抓捕归案。 不过有一件事杨天南没想明白。 李浩说了周裘有自己的笔记本,这张纸是手写的复印件,看起来确实像是笔记本里的其中一页。周裘如果策划了诈死而且步步为营直到今天,怎么可能会把一份看起来就很可疑的文件留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而且既然周裘已经有了一份手写的原件,为什么要再复印一份? 杨天南知道自己不适合去想这种问题,他还是决定先去破解这些乱码再去想起他的问题。 周裘的家果然跟研究所离得很近,杨天南一路慢慢悠悠地没走上一会就到了。 跟一年前安保系统满是漏洞的研究所不同,这家小区的安保系统不是一般的好。杨天南在小区门口被拦了几十分钟,保安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进去。 杨天南就把自己的证件打开放在手里给那个老大爷看,大爷说杨天南没穿制服,不信他是个警察。 最后,杨天南趁着保安大爷去给自己的绿茶续开水,他跟在业主后面溜进了小区。 进去之后,杨天南本来想用同样的方法进单元门,就在单元门附近来回徘徊,说什么都等不到回这个单元的业主,还因为行踪诡异,直接被保安给带到物业。 要不是在物业值班的小伙子懂点事理,可能保安就真的要报警了。 小伙子战战兢兢的,不敢信杨天南是真的刑警,也不敢不信,上网查了半天怎么分辨证件真假,最后又给上级打了几通电话,才愿意给杨天南提供业主的信息。 周裘三年前买下了这个房子,一年前死后房子过户给了周辞。 杨天南这也才知道,周裘原来在出事前还搬过一次家。 当不寻常的事情三番两次的出现,将不再是巧合,而是人为。 “那平时这个房子是不是就是空着的?”杨天南双手搭在服务台上,身体往前倾着去瞅电脑屏幕,“有没有备用钥匙,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备用钥匙我们是不能拿的,”物业的小伙子急忙摆摆手,“不过这个房子好像不是空着的。” “怎么会?”杨天南知道周辞住在警局附近的出租屋,他又不觉得周裘会蠢到还住在自己原来的房子里。 “因为前几天这家刚交了水电费,因为交的有点迟我就还记得,”小伙子从抽屉里翻找着,“而且这户缴费还没断过,也就是说房主一直在用水用电的意思。” 暴露 接近晚间,空气里头却依然冒着热气,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锅,将所有人都扔进去历练一番。 小区偶尔有几处绿化带,几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倒成了避风港,在地上投出大片的阴影来。 跟其他地方的人烟罕见相比,这树下的阴影出却是站了一群人。只见中间有两人面对棋盘,屁股底下是从自己家带出来的小马扎。 许久的一阵沉默,棋盘上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奔涌而过,其中一人突然出手,移动了手下的一颗棋子,人群忽地被炸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哎呦大爷,你这走错了。”杨天南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已然混进这群大爷中间。 “你看人小孩都比你懂。”另一个大爷在一边指指点点。 棋盘边上的另一位大爷,在移动一个棋子的同时气沉丹田大和一声:“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恼羞成怒,被将住的大爷突然伸手把一整个棋局打乱,随之又说:“不玩了不玩了。” “这么大岁数了还玩不起?” “就是就是。”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杨天南不想把自己掺合进大爷们的恩怨情仇中,于是悄悄退了出来。 等好不容易挣脱开了人群,杨天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七点多。 物业的小伙子跟杨天南说什么人见过住在那个房子的业主,也不好提供他什么信息,所以就让他去问问邻居。 住在同一楼层的人大概是在上班,还没回来,楼上楼下都走了一通,只有一个女人在家里带孩子,说就一次在半夜出去买药的时候见到过他进来。 杨天南把周裘的照片拿出来,问邻居看见的是不是这个人,她说天太黑,并没有看清长相,而且自己当时有点急,也没仔细观察对方。 杨天南猜测无论是谁住在这里,大概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进出入的时间点,所以就打算在小区里蹲点,等那个人回来。 在单元楼附近来回晃悠了几个小时,实在是无聊,杨天南才去围观了大爷们的棋局。 杨天南站在单元楼楼下向上望去,又是长叹一口气,随后低头拿出手机给王瑾发了“我今晚要加班,晚些回去~” 几乎是秒回,杨天南收到了王瑾回复的:“注意安全^_^” 杨天南傻笑着发了一个表情包回去,再放下手机四处张望,随即突然愣住。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周辞。 杨天南急忙蹲下身来跑到暗处,观察着往单元门方向走来的周辞。 他还穿着早上那一身装扮,帽子压得很低,手上提着两袋东西,通过那半截漏出来的葱,杨天南大概猜到这是两袋蔬菜。 见他周辞走得愈发近了些,杨天南赶紧把头缩回到灌木丛后面。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在走远,咔哒一声,单元门被门卡刷开,门嘎吱被拉开,又重重地摔回到原处。 杨天南急忙又把头探出去四处看情况,又是空荡的街道,就像是没有人来过。向单元门的方向看去,刚刚在周辞手上的两袋菜就安静地被放在门口。 周哥呢?杨天南心道,随即站起身来,腿还没完全打直,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干嘛呢?”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杨天南浑身僵硬,缓缓转过头,是他周哥没错了。 “周哥!这么巧!”杨天南悻悻地收回自己的胳膊,挠了挠头调整自己的情绪,“你怎么也在!”先下手为强,杨天南先周辞一步抛出问题。 “你怎么在这?”周辞没打算回答 “我,是我二姑,”杨天南一本正经地说道,“她住在这,今晚请我过来吃饭,我这不吃完了出来溜溜弯,消食。” “你跟踪我?” “怎么可能!” 就在场面一度很尴尬的如今,杨天南的肚子很争气的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通过一阵绵长的声响,向全世界宣告杨天南饿了。 “来消食?”周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仰头看着杨天南。 杨天南的视线不自然地瞥向一边:“年轻人消化快。” “我等会做饭你吃不吃?” “吃。”杨天南恨他不争气的胃和自己。 周辞伸手示意杨天南跟上,随后就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用门卡刷开单元门,还不忘回头告诉杨天南帮他拎袋子。 杨天南有点莫名其妙地拿上袋子,跟在周辞身后进了电梯。 不是要偷偷调查吗,最后怎么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还是跟周哥一起。 杨天南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周辞一定发现了自己背着他调查了他弟弟,要不然两个人断不可能在这里相遇。 住的楼层还算高,电梯缓慢地向上运行着弄出一点有节奏的声响来,而电梯里头却完全寂静。 杨天南抬头想跟周辞说点什么,刚把视线放到周辞脸上,却突然吓出点冷汗来。 周辞面无表情,半眯着眼紧盯着杨天南。 路途 电梯还在簌簌地上升,杨天南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一声一声的在耳膜边上振动。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慢慢向两边撤去。 杨天南看向电梯一角的监控,希望它还在工作。 周辞顺着杨天南的视线看过去,突然笑出声来,然后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走出电梯。 回头见杨天南还愣在原处,周辞伸出手挡出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对杨天南说道:“想什么呢,我开玩笑的。” 等杨天南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周辞家的餐桌上了。厨房的推拉门正关着,里边是周辞忙前忙后做饭的身影。 杨天南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被用作做饭的食材。 等周辞做好了饭,两个人都在餐桌前面安顿下来。对杨天南来说,是很素净的一桌菜,几乎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见周辞把每个菜都吃过一遍,杨天南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开口跟周辞讲话。 周辞却像是能读心一样,在杨天南开口之前说了话:“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杨天南嘴里叼着一块莴笋,连连点头。 “是因为我弟弟,”周辞放下手里的筷子,“我只是总觉得他还在,所以就想让他的房子留下点烟火气,如果他能回来…也只是如果罢了。” 杨天南突然觉得良心有些不安,随便嚼了几口莴笋就囫囵吞了下去,随即说:“那你每天都会来吗。” 周辞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无论多晚都会回来,偶尔会在这里做饭,就像今天,”周辞抬起头来看杨天南,“你赶巧了。” “没想到周哥你还会做饭,”杨天南又夹了一颗白菜说道,“还很好吃。” “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做饭。”周辞用手敲着桌子。 “为什么?” “麻烦。”周辞一手托腮回答道,“说说吧,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天南好悬没被呛到,略显尴尬地说道:“我二姑…” 周辞打断了杨天南的胡言乱语,说:“你早上不是说出外勤,再说你二姑,我就要算你翘班了。” “别别别,”杨天南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全勤奖金的,但依旧对自己偷偷调查了周裘的事情保持心虚,“我不是来蹲你的,我是要蹲别人。” “那你心虚什么?”周辞笑笑,“不做心虚事不怕鬼敲门,连我说要杀你灭口你都信了。” “好吧我承认我偷偷调查了周裘,”杨天南的语速放得极快,好像只要他说的够快,周辞的耳朵就跟不上,“去研究所问了几个学生一点问题,但是没太多有用的我就想去他家里看看,然后物业告诉我这个房子里面还在住人,所以我就在小区里边蹲点,然后我就碰到周哥你了...” 周辞突然觉得杨天南一讲故事就是流水账的坏毛病也挺好的。 似乎是并没有打算就调查周裘这件事来责怪杨天南,周辞说道:“以后出外勤的时候小心一点,你今天是蹲我被发现了,以后要是蹲别人被发现了,可就真不好说会是什么结果了。”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大意了。”杨天南放下碗筷,仔细观察着周辞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调查了周裘的事情,你不生气?” “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周辞身体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你能想到这么多反而是好事,毕竟诡异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吃完了饭,杨天南很积极地说要去刷碗,但是被周辞拒绝,说他等下可以自己去洗。 杨天南总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莫名其妙,好像收获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见周辞已经做好送客的准备,开口说道:“周哥,我能不能在屋里看看。” “看吧,别乱动。”周辞说道。 杨天南在客厅随便转了转,也没怎么认真去翻,也不敢翻,因为他能感觉到周辞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紧跟着他。 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杨天南看不太懂的教辅书,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单独被摆放了一整排的江余川著作的小说。 杨天南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确实没想到江余川居然出版过这么多的书,其中有好多书他甚至都没听过。 “哪有什么一夜爆红...”杨天南喃喃自语,“还不都是用努力堆出来的台阶。” “怎么突然这么说?”周辞开口问道,给杨天南吓了一跳。 “就是想起了媒体对江余川的评价呗,”杨天南回答道,“只是觉得这种说法对他来讲,很不公平。” 话音未落,杨天南就在这一排书的末尾看见了一本笔记本。 暗棕色的封皮被夹在这中间,不仔细看倒是难以发觉。 “我能看看这个吗?”杨天南指着笔记本问周辞。 待周辞微微颔首,杨天南伸手把笔记本抽出来,只是一翻就翻到了一页残页。 笔记本的边缘有一道整整齐齐的切口这一页大概是被周裘拿走了。 杨天南又将笔记本从头到尾草率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自己口袋里的那一页。但是大概的字迹,却是与那张纸上的很相似。杨天南把笔记本放回去,思索一番,决定向周辞隐瞒自己发现了一页写满乱码的纸的事情。 第四十八章:两边 “周哥,这是你的手机吗?”杨天南瞥到了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不是我的。”周辞回答道,“是周裘的。” “我能打开看看吗?”杨天南边说着,手就已经将那部手机拿了起来,将手机屏幕点亮,壁纸是一风景照,山高水远,“密码是什么啊周哥?” “不知道。”周辞远远的在客厅里回话。 “哦哦...”杨天南嘴上这么回答着,然后抬头确认周辞看不到他在做什么,随即开始猜测密码。他试了试周裘的生日,屏幕上显示了密码错误。 鬼使神差之下,杨天南又输入了江余川的生日。 杨天南有那么一秒钟认为手机会这么被解开,但是现实并没有按照那个流程发展,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密码错误。 杨天南又打开了紧急联系人的页面,上面只有一串备注了‘crush’的号码。杨天南不知道这是谁的号码,但鉴于这个有些暧昧的备注,他还是掏出手机将这串号码拍了下来,随后将手机放回原位。 只剩书房还没看过,杨天南一脚迈进房间内,总感觉房间有点压抑。按照刚刚走进来的步子又退回到卧室里。杨天南发现书房明显比卧室小了很多,原本以为只是家具陈列的比较满当所造成的视觉错觉而已,但等他亲自上手大概测量了一下之后发现这是个事实。 “周哥,你的书房怎么那么小。”杨天南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问道。 周辞正拿着手机给人发消息,听见了杨天南的问题之后头也没抬起来一下,有些敷衍地说道:“房产商偷面积。” 杨天南有些无奈地歪了下头,问道:“怎么不起诉?” 周辞放下手机说道:“你看我有时间吗?” 确实没有,杨天南心想。 书房里的书跟客厅里的差不了多少,大概是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很久,但是却一点灰尘都没有,想来书房也是经常被人打理的。 杨天南本来还想尝试在堆满书页的桌子上,找到点跟那页乱码有点关系的东西,但是翻来翻去,他发现无论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对他来说都像是乱码。在杨天南努力地将一页纸从一摞书底下抽出来的时候,还不小心把一整摞书弄到地上。 杨天南有些尴尬地回头看向周辞,周辞只是一脸的收拾不好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原本书本掉落在地上的响动已经够大声,墙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很响的敲击声来。像是有人拿着钝器用力地凿墙壁,发出哐的声响。 “怎么回事?”杨天南险些以为是地震了,有些慌张地跑出房间。 周辞依旧倚在沙发上,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见杨天南跑出来,只是懒懒地抬了抬头,说:“是隔壁的声音,不用管。” “怎么回事?在装修?这个时间不是不允许装修吗?”杨天南看了看表,已经快要九点了,“干什么啊这么大声音。”语毕,那响动声又来了一次。 “不知道,”周辞隔着声音的空档说话,“投诉过,没人管。” “不会是在撞墙吧,指定有点毛病。”杨天南站在客厅里有些手足无措,一边又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周辞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下一下的敲击虽然不是很快,但依旧扰得杨天南的心率都快与之变成同一个频率,听着这样独特的伴奏,杨天南确实没什么心情再四处翻看了,赶忙收拾好不小心被自己弄到地上的几本书,然后借着二姑的名义,杨天南头也不回地逃掉了,倒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些什么。 周辞挥手别过杨天南,送他出了门之后直接划上门锁。 那一下一下的声音频率已经低了许多,但还是不免让人心生烦躁,周辞发出“啧”的一声,趿拉着拖鞋走进书房,书柜伴随着敲击声稍微晃动着,掉下点灰尘来。 周辞抬手对着书柜内侧的木板狠狠地砸了回去,伴随着一声闷响,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都陷入海底一般的沉寂。 杨天南离开小区以后,突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快,有股子热气直冲大脑,让他不得不停下步子大口喘气来平复呼吸。 明明刚刚跟他独处一室的还是那个周辞,不管是语气还是习惯性的动作都和平常一样,但杨天南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觉得周辞有点令他毛骨悚然。但至少现在自己还是活蹦乱跳的,所以杨天南也只能劝说自己不要乱想。 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杨天南掏出手机,打开自己刚刚对着周裘手机拍摄的照片,随即拨通了那串备注是‘crush’的电话号码。 天色已经不早,连月亮都已经开始发散浅色的光,蝉鸣好像少了些许,树叶依旧伴着风声沙沙作响。 电话突然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杨天南无比熟悉的声音:“喂,您好?” 第四十九章:猜忌 一年以前江余川跟所有人切断联系去旅行的时候,手机铃声几乎不间断的响起。下飞机的时候,手机刚刚启动,就有无数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着那一连串陌生的号码,江余川没有半点儿接起来的欲望。不过江余川也从来没有主动摁掉过谁的电话,只是把手机静音,在等着电话被系统挂掉。 后来直到手机不在响动,江余川也没有接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打开的电话。 自从江余川告诉自己的编辑说要闭关写新书,希望不被打扰之后,他的手机铃声有日子没响过了,今天居然破天荒响了两次。 江余川正趴在茶几上写他下一部小说的大纲,好不容易在一阵冥思苦想之后找到灵感,正在奋笔疾书的时候,电话铃声有点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电话打进来,也是第二个陌生号码。
下午接通的那个电话好歹也是讲了有用的事情,所以江余川决定把这通电话也接起来。 按下接听键,江余川对着手机说道:“喂,您好?” 屏幕那边的人却好像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话,只留下一点呼吸声慢慢回荡着。 “您好?”江余川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 “啊你好。”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讲话了。 江余川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随即又问道:“您是谁?有事情吗?” 又是一小阵的沉默,对面说道:“我是杨天南,我们见过面的。” “又出什么事了吗?”江余川记得杨天南,自己不那么喜欢的吵闹小孩。 “没有没有,”杨天南的语气有些慌张,“就是上次,在警局审讯室的时候,我说话有些过分了,所以就想跟你道个歉。” 江余川挑挑眉,在审讯室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蛮久了,如果杨天南不提醒他,他差不多快忘记了。 江余川不认为自己是个特别记仇的人。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江余川轻声说道。 杨天南此时还站在大马路上,举着手机又些焦躁地来回踱步。 虽然说上次王瑾提出他的猜测太过分之后,杨天南一直都挺想道歉,但总是找不到机会。杨天南求了周辞好久,周辞也没肯把江余川的电话给他。 杨天南总觉得这通电话有点意外,显得他很没诚意。虽然这也确实是个意外罢了,杨天南也没想过这个电话是江余川的。 “你不生气就好了,”杨天南说道,“那就先这样吧,再见。” 还没等江余川做多回答,电话就已经被挂断。江余川盯着手机屏幕愣神,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风风火火,大概这就是年轻人吧。 不过既然特意打了电话过来道歉,还算是有诚意了。江余川这样想。 把手机放到一边,江余川又开始琢磨起自己小说的大纲来。 江余川这次又尝试了新的风格,明明发过誓要做不写言情的铁骨铮铮真汉子,现在已经把一部言情小说的大纲写的八九不离十。 小说的名字还没想好,刚刚的思路也不小心断掉,而且明天早上约了人,江余川直接决定上床睡觉,让明天的自己来解决这堆事情。 第二天一早,坐在路边的江余川还在打哈欠,戴了顶鸭舌帽压住自己到处乱飞的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如果不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没人能让江余川看到早上七点的太阳。 是江余川昨天接到的第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江余川原本以为是诈骗电话,刚想挂断,电话那头的人就跟他说事情跟周裘有关系。 江余川本来想当机立断就冲过去,但是那人说他还在工作不方便,如果很急的话,可以在明早上班的途中带给他。江余川答应了。 江余川很久没有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晒太阳了,空气有点潮湿,里头透着点青草的味道,连鸟鸣声都变得清脆了不少。 江余川办眯着眼睛,这觉得这是一个很适合睡懒觉的环境。 突然有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江余川面前的马路边,车里的人把车窗摇下来,对着江余川喊道:“是江老师吗?” 突然被人叫醒,江余川急忙站起来迎过去,一面回答着:“我是。” 来着看着他笑笑,随即回过头从副驾驶上拿出一个文件袋来递给江余川,说道:“我昨天帮周裘教授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东西,跟学术无关,大概都是他自己的东西。” 江余川一边伸手接过一边说:“谢谢”,瞄向对面那人的手的时候,江余川总觉得他好像带了一层薄薄的手套,随即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联系到我,不应该先联系亲属吗?” “我联系过了,只是没得回复,”那人说道,“所以我就找到了你,我知道你是周裘教授很好的朋友。” “哦哦这样,那谢谢你。”江余川把文件袋打开看了一眼,只是几张写了字的纸,“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人还是在笑,但又像是在犹豫,稍微停顿了一会,说道:“我叫李浩。” 第五十章 密码 江余川承认自己刚刚是有点神志不清,但他现在一定已经醒过来了,虽然人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江余川从来没听过“李浩”这个名字,无论是从哪里,不过李浩既然说了他是周裘的学生,那大概就是周裘曾经跟他们提起过自己吧。 不过为什么偏偏等了一年才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江余川没太理解,但又怕太麻烦人家,所以也没问。 李浩给的那个文件袋里,除了几张纸什么都没有了,江余川也实在不觉得这值得他亲自过来送一趟。 瘫在沙发上,江余川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抽出来,撂在眼前仔细读起来。几页纸看下来,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些周裘随手写下的备忘录还有乱七八糟的公式,除了一张天书似的纸,上边写满了乱码,是一页笔记的复印件。 盯着那张写满乱码的纸好一会,江余川总觉得上面的某些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很眼熟,突然,他拿着那张纸起身冲向书房。把纸拍在桌子上,江余川趴在地上从桌子底下拽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上几乎落满了灰尘,在江余川把盒子的盖子打开的一瞬间,漫天飞舞的灰尘呛得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余川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很喜欢跟周裘一起玩解码的游戏。江余川其实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但是周裘很喜欢,所以江余川就跟着一起学了一些,不过对于加密和解码的了解,江余川只停留在会“玩玩”这个水平。 那个时候,周裘把几种自己喜欢的加密方法背得滚瓜烂熟,而江余川天生对数字和字母没有那么敏感,但是又不想跟周裘格格不入,所以就将周裘常用的密码全部写了下来。 而记下这些密码的本子,江余川并没有扔掉,而是把它跟其他的记忆一起尘封了起来。 伴随着笔记本发出沙拉拉的一阵响动声,江余川将本子翻开到写了满满当当都是密码的一页。江余川确实没想到周裘现在还喜欢写这些东西,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写下了什么。一边翻笔记一边记笔记一边上网查,江余川手头的东西很夸张地铺满了大半张桌子。 江余川又抬起手写下一个字母,加上这个,就到了原来乱码上的第一个空格处。最后一笔重重落下,江余川只感觉自己呼吸一滞,空气好像突然变得沉重,就像在他身边组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他狠狠地挤在中间。 那串字母不是一个单词,而是拼音,组成了一个名字,清清楚楚地构成了刘宽的名字。 也许是不愿意相信,江余川又将这份破译工作进行了下去。 姓名之后是几段化学式,随后是时间。 杨天南给他透露的信息不多,但江余川几乎可以确定周裘写在这张纸上的东西,跟上个月发生的案子的信息几乎重合。 首先排除周裘是个大预言家这个选项,江余川能想到的,只有周裘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虽然江余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但是碍于自己想要的证据一直没到手,所以就暂时把这个想法放下了,现在突然有人冒出来把这个纸拿给他,也太戏剧性了吧。 江余川不死心,几乎把眼睛贴到了那张纸上仔细研究,但最后得出结论,这确实是周裘的字迹。 真正的周辞是断看不懂这些,想来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愿意帮忙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除了周裘他本人,还有谁会把这些案件一条条实施? 江余川自认为从来不是那种别别扭扭在背后胡乱猜测还死活不肯开口询问的人,除了对方不会承认的问题——所以,江余川觉得现在最有效率的做法就是冲到周辞面前问问他:“你是谁?” 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留证,江余川一路小跑到玄关换鞋子就要出门去找人当面质问,中间路过洗手间还不忘进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发型有没有太乱。 江余川赶在警局的午休结束之前出现在了周辞的面前,对着人说了一句:“我有急事找你。”就抓着对方的手腕往洗手间走。 还没等周辞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江余川拽着走了老远。 周辞本来以为江余川找他真有什么急事,没有反抗,就任由着江余川抓着走,等在走廊里走了老远,还拐弯进了洗手间的时候,周辞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这一阵明明无论是事还是人都挺消停的,江余川的这一出确实在周辞的预料范围之外。 警局里头周辞的熟人还多,他就有点撂不下脸来,声音也不敢太大声,怕把别人招过来。 “不是吧又来?”周辞用空闲的手反手扣住江余川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突然怎么了?” 江余川只是回头瞥了一眼周辞,又继续拽着他往洗手间的隔间里边走。实在拽不动了,周辞的反抗意识也很强烈,江余川索性放开手,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有人之后,又开始上手去掀周辞的上衣。 周辞不想让江余川在警局里头乱胡闹,使上了力气把江余川的手给掰下来,刚想开口进行口头教育,突然就有一张纸被放到眼前。 江余川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红,把那张记着暗码的纸放到周辞眼前,看对面愣住,又把自己的破译版本也拿了出来。 “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