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挂靠武馆】 香港1965年,初夏--- 元朗,“龙威武馆”内--- 只要是这个年代的香港人,都知道一句老话--- “权佬聚在香港岛,钱佬堆在九龙腰,穷佬身上钱少少,只能蹲在新界捡牛宝!” 所谓的“牛宝”其实就是“牛粪”,香港分为三大地区,分别是香港岛,九龙和新界,其中新界发展最慢,也最穷。 穷地方容易出狠人,出刁民,因此新界一带最昌盛的就是“武风”,尤其在六十年代武侠片和武侠小说的影响下,各种武馆在香港犹如雨后春笋般开起来。 在这些武馆中,新界的武馆又是最多,像什么“大圣劈挂门”,“白鹤门”,“形意门”以及“八卦门”等等,层出不穷。 此刻,天水围有名的大武馆“龙威武馆”的赵志敬赵师傅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收徒”大会。 赵志敬赵师傅在新界一代可是很有名气的,一手精湛的“蔡李佛”拳法,打遍新界无敌手,就算去了香港岛和九龙,凭借这身功夫,那边的老师傅们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正因为如此,想要拜入赵师傅门下的弟子多不胜数,可是赵师傅眼光很挑剔,不是什么人都肯要。 只有那些资质尚可,能够吃得了苦,尊师重道,并且能够掏出丰厚“拜师费”的“有志青年”,赵师傅才会勉为其难地收下。 相比往年,今年赵志敬赵师傅准备新收十名弟子,往年他一向只收五名。 究其原因,赵师傅对外说自己老了,想要多收几个传人,传承技艺,为武术界培养人才。 知情人士却透露,最近赵志敬赵师傅在庙街包了一个颇有姿色的“姣婆”,为了避免被他那爱吃醋的“黄脸婆”发现,就准备在九龙城买一座小公寓,准备金屋藏娇。 想要买楼就要有钱,哪来的钱?当然要多收徒弟咯! …… 此刻--- 收徒仪式现场,龙威武馆的大厅内,一顶破旧的铁叶风扇在头顶嘎吱吱转动着。 简陋的大厅内,两边摆放着各种兵器架子,架子上插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十名准备拜师的弟子挺胸凸肚地站立两旁,背着手,统一穿着圆领白汗衫,下面是宽腿黑裤加黑面白底的棉布鞋,腰间系着黑布腰带,模样像极了民国武士造型。 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着“蔡李佛”创始人“陈亨”的画像,而身材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赵志敬赵师傅则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端坐在画像下面,乜斜着三角眼,姿态威严地看着这些新徒弟。 人群里,苏定贤挺着腰,背着手,感觉浑身都黏糊糊的,连脚下穿着的黑布鞋也早已湿透。 尤其这香港的六月份,天气更是闷热,这么小的地方又挤了这么多人,就头顶那破电扇要死不活地转着,根本就扇不出半丝凉风。 表面看起来,今年刚满十八岁的苏定贤和其它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只有苏定贤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另外一个世界,自己可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受人尊敬,受人爱戴,最终却因为打拼事业却忽略了身体,以至于得了重病英年早逝。 这一世的苏定贤却是穷苦人家出身,全家四口人居住在元朗坑头村的贫民窟内。 父亲苏大春好吃懒做,又喜欢赌钱,欠了一屁股外债,现在跑路去了外地,杳无音信。 母亲李秀娥精明能干,现在在新界新工业区的屈臣氏汽水厂上班,一个月港币二百二十块。 妹妹苏小梅在元朗宏信女子书院上学,今年刚好国中一年级---之所以选择这家书院,原因是这家书院属于基督教创办的公益书院,学费低廉,如果你申请救助的话,甚至可以免去学费,并且管食宿。 这个年代的香港人口暴增,原住民和外来的三百多万新移民一起混合在一起,在英国殖民者的统治下,经营着这块“风水宝地”。 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枭雄。 这个年代也一样。 靠着船运,靠着地产,靠着歪门邪道,诞生了无数个大亨,大佬,以及财阀和大英帝国的太平绅士。 于是,人与人拉开了距离。 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 毫无疑问,苏定贤一家就是“穷人”中的“穷人”。 为了改变命运,不久前苏定贤的老妈李秀娥凑足了天价一千块的“拜师费”,想要让儿子苏定贤拜在老师傅赵志敬门下。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这个年代的香港太乱! 你做什么都要交保护费,你做什么都有人砸场子,踢摊子,黑白不分,字头猖獗。 因此那些练武之人就成了香饽饽,不管是去工厂做保安,还是去夜场做打手,甚至于简简单单在一家酒吧,夜总会挂个名,每个月就能收足上百块的好处费。 说白了,这个年代的“武师”身份,就像未来大陆那边流行的“消防证”和“建筑证”挂靠,什么也不用做,每个月就等着收钱。 除此之外,很多习武之人更多的则是加入社团帮派,成为香港大小两百七十三家“字头”中的一员---只要你功夫好,混个“双花红棍”出来,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光宗耀祖。 当然,想要达到这样的水准,你必须是一名优秀的武馆弟子,而在元朗众多武馆中,赵志敬赵师傅的名声又是最大,最响。 在李秀娥看来,只要儿子苏定贤跟了赵师傅学武,除了能锻炼身体保护自己外,还能借助赵师傅“徒弟”的“金字招牌”,“挂靠”几个工厂捞外快。 甚至于李秀娥已经和自己工作的“屈臣氏汽水厂”的保安部说好了,等儿子苏定贤拜师完毕以后,就让儿子在这里挂靠一个“保安”的职位,倘若工厂出了事儿就跑过来亮亮相,每个月尽落袋八十块。 像这样,李秀娥计算过,如果儿子苏定贤能挂靠三家工厂,一个月就能收足两百块,而这个年代一个大学教授的月工资也才四百来块钱。 现在投资一千,三四个月就能回本,这个买卖绝对做得。 …… “礼毕!从今日起元朗青年李尚武就是赵志敬赵师傅第三十五名入门弟子!” 临时充当司仪双鬓有些斑白的老男人用尖锐的嗓子高喊道。 周围“噼里啪啦”响起鼓掌声,那些“有志青年”全都眼神羡慕地看着那个李尚武。 拜了师,就等于有了“金牌武师”的资格,以后就能在外面横着走,即使遇见那些字头的强人,报上“龙威武馆”的名号也是不怕。 李尚武更是得意洋洋,朝着大家伙很是神采飞扬地抱抱拳,然后很不忿地瞟了一眼比自己长得英俊帅气的苏定贤,挺胸凸肚地从苏定贤身边走过,站到了对面已经完成仪式的人群里。 “下一位!元朗青年苏定贤!”老司仪再次高声喊道。 按照拜师入门的规矩,苏定贤站了出来,迈步上前,从容不迫地走到了“龙威武馆”掌门人赵志敬赵师傅面前。 “拜师仪式开始!”司仪瞅了苏定贤一眼,扯着嗓子喊:“苏定贤,跪下!” 众人一起看向苏定贤。 端坐在太师椅上面的赵志敬赵师傅耷拉着三角眼,用手抚摸络腮胡子。 苏定贤,没动。 老司仪以为苏定贤没听清楚,就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拜师青年苏定贤,速速跪下!” 苏定贤,还是没动。 众人:“……?!” 怎么回事儿? 他这是怎么了? 挑,故意的吧! 原本端坐在太师椅上耷拉着三角眼不动如山的赵志敬赵师傅眼睛慢慢睁大,盯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苏定贤,精光四射。 原本庄严肃穆的拜师仪式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002【弃武从文】 拜师仪式现场--- 苏定贤就那么冷冷地站着,也不跪下拜师,显得很突兀,很诡异。 那位岁数有些大了的老司仪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之前那些人往往还没等自己喊完,就“噗通”跪下,火急火燎磕头就拜,生怕赵师傅不收自己。 眼前这个苏定贤却刚好恰恰相反,无动于衷不说,看模样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赵师傅拒收。 一直坐在太师椅上稳若泰山的赵志敬赵师傅见苏定贤望着自己不说话,也不跪下,他忍不住了,开口道:“你就是苏定贤?” 苏定贤说:“是!” “你阿妈叫李秀娥?” 苏定贤:“是!” “我记得清楚,前几天你阿妈跪下求我收你为徒……” 苏定贤笑了:“是吗?” 赵志敬也笑了:“怎么,你不信?” “我信。” “既然信了,怎么还不跪下?” “我不能跪。”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拜师。” 赵志敬:“……?!” 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周围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不想拜师?” “他是不是疯了?!” “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赵志敬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抬抬手,让大家伙静下来,然后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定贤说:“我有无听错?你说你不想拜师?” “是的!”苏定贤回答的很笃定。 “能不能给个理由?要知道,这里这么多人都抢着拜我为师!”赵志敬轻蔑地用手指了指那些人。 苏定贤微微一笑:“很简单,我觉得习武没前途!” 赵志敬被气笑了,狠狠地揪了一把下巴上的络腮胡子,“你说习武没前途?那么做什么有前途?” 苏定贤用左手食指敲了敲脑袋,“当然是读书食脑啦!” 赵志敬:“……” 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像看滑稽猴子一样看着苏定贤。 周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尴尬,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跟着赵师傅一起笑。 赵志敬笑毕,脸色一凛,冲着苏定贤怒目而视:“既然你不想拜师,那么来这里做什么?” 苏定贤微微一笑:“讨钱!” “讨什么钱?” “我阿妈交给你的拜师费---一千块!” 赵志敬:“……?!” 想要笑却实在笑不出来---这小子是不是脑袋秀逗了,竟然想要把拜师费要回去?! 周围那些人也表情怪异,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苏定贤,心说,谁不知这赵志敬赵师傅是有名的“铁公鸡”,到了他手里的钱,你能要回一分一毫算你厉害。 “我有无听错?你说什么来着?你想要要回那一千块的拜师费?”赵志敬一脸轻蔑地瞅着苏定贤,还故意用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 苏定贤气定神闲,吐出一个字:“是!” 赵志敬笑容慢慢收敛,三角眼一瞪,然后故作幽默地朝苏定贤摊摊手道:“我的回答也是一个字---冇!” 周围人见赵师傅这么“幽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太好笑了,这苏定贤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是啊,要不就是中邪脑袋秀逗了!” “他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赵师傅又是什么人?!” 面对周围的嘲笑和轻蔑,苏定贤依旧气定神闲,用左手指尖挠了挠鼻梁,笑着对赵志敬说:“赵师傅,你是不是在讲笑?” “我讲笑你个鬼呀!你算老几?现在这些钱在我兜里,我为什么要把钱退给你?告诉你知,这钱是你老妈跪下来求我,我看她跪在地上不像样子,这才勉为其难收下!一句话---有的进,无的出!”赵志敬直接翻脸,再无半点一代宗师风范,变得蛮横霸道。 苏定贤也笑了,“那么我怎样做你才肯把这笔钱退给我?” “没得退啦,省省吧!” “要不,赌一把?” “呃,赌---?”赵志敬眼睛一亮。 原来这赵志敬平生有两大爱好,就是好色和好赌---往往一听到“赌”字就开始心痒痒。 武林人士,有这样的爱好很正常。 自古英雄爱美人,要么就是爱赌钱---现在很火的古龙小说里面就都这样写。 “哈哈,我倒忘了,你是姓苏的,你老爸苏大春就是有名的烂赌鬼,想当年差点把你老妈都给输掉!”赵志敬讽刺道。 苏定贤不为所动,“那你赌是不赌?” “挑!你拿什么跟我赌?你看看你,一副穷酸样,浑身上下估计连一个子儿都没有!”赵志敬骤然站起,瞪大眼,爆粗口道。 说真的,赵志敬很不爽苏定贤这副淡定从容模样---无权无势,你淡定个鸟啊! 苏定贤笑了,从容不迫地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精致的小挂件。 只见那挂件差不多有拇指大小,系着红绳,晶莹剔透,水头翠绿翠绿的,仔细一看,却是一枚造型逼真细腻的翡翠观音。 男戴观音,女戴佛。 在香港很多男仔都喜欢佩戴观音挂件,除了祈福辟邪之外,这种翡翠挂件还是一种很好的装饰品,尤其在大夏天的时候,脖子里露出这么一个东西,就显得很有品味。 尤其那些有钱的阔佬,更是喜欢用粗金链子搭配拳头大的翡翠大挂件,一股脑挂在脖子上,珠光宝气的,显得很是阔绰气派。 “那是个什么玩意,拿过来瞧瞧!”赵志敬眼尖,说道。 苏定贤就把那枚精致的翡翠观音递了过去,嘴上说道:“这是我们家传的宝贝---翡翠观音!” “狗屁的宝贝,你们苏家是有名的穷鬼,能有什么宝贝?”赵志敬嘴上说着,却用手抚摸着那枚翡翠观音,即使他对玉石一窍不通,也能感受到这枚玉观音的晶莹剔透与光滑柔腻。 “王师爷,你帮我掌掌眼先!”赵志敬实在看不出好赖,就把那“玉观音”递给了身边的老司仪。 那老司仪差不多五十来岁,跟赵志敬一样也穿着一袭青色长袍,只不过那袍子旧了很多,手肘部分还有些补丁,脸相苍老清瘦,一说话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老牙,模样唯唯诺诺。 原来这叫“王师爷”的老司仪是赵志敬武馆特聘的账房先生,除了粗通文墨之外,对于鉴赏古玩玉器也很有一套。 那王师爷见赵志敬发话,就忙接手,又是摸又是搓,就差拿到嘴边舔一舔,仔细瞧了瞧,然后眉开眼笑邀功地对赵志敬说:“看准了---好东西啊,老坑料的缅甸翡翠,至少值这个数!”偷偷在底下朝赵志敬比划了一巴掌,意思是五千块。 赵志敬心中大喜,回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苏定贤道:“你这小玩意还值俩钱---你想抵多少?” 苏定贤:“五千。” 赵志敬嘴一撇,直接把玉观音抛还给苏定贤,“就你这破玩意还抵五千?我最高作价三千块,要么和我赌一把,要么滚蛋!” 苏定贤接过玉观音,剑眉挑了挑,说:“好!” 见苏定贤答应和自己赌一把,赵志敬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已经看上这块美玉了,生怕苏定贤真的走掉。 苏定贤把玉观音塞回裤兜,嘴里对赵志敬说道:“你赢了的话,只需找我两千块,这枚玉观音就归你;倘若你输了,就把那一千块还给我!” “另外还有---”苏定贤补充了一句,“赌什么,我做主!” 003【现场打脸】 龙威武馆内--- 作为一名好赌之人,赵志敬赵师傅一点都不在意苏定贤要赌什么。 对于赵志敬来说,不管是玩牌九,还是纸牌,他都不怕;再说了,这里可是龙威武馆,是自己的地盘,他赵志敬根本就不怕苏定贤这衰仔耍出什么花样。 周围那些武馆学徒,以及入门弟子见赵师傅要和苏定贤打赌,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这个说,估计要赌牌九,苏定贤的老爸苏大春就最喜欢赌牌九,既然苏定贤是他的仔,当然要“子承父业”咯。 那个说,估计要赌纸牌,现在的年轻人后生仔有几个不玩纸牌的?牌九那都是老人家才玩的东西,现在去澳门也是玩纸牌的人最多。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纷纷猜测接下来苏定贤要赌什么。 赵志敬也很好奇,不知道眼前苏定贤这个扑街要赌什么,怎么去赌?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苏定贤说了,“赵师傅,我的赌法很简单,你吃我一拳,只要不被我打倒,就算你赢!” “呃?”赵志敬以为自己听错。 周围众人也一脸惊愕地看着苏定贤,以为自己在听笑话。 什么意思,要一拳打倒赵师傅? 赵师傅是什么人?新界第一高手,蔡李佛的当代传人! 你苏定贤要是能一拳打倒他,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为了巴结赵师傅,刚才那个刚入门的弟子李尚武就在人群中大声讥笑道:“苏定贤,你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进水?赵师傅是什么人,你竟然大言不惭想要一拳打倒他?!” 其他人也讥笑起来:“是啊!我看这家伙是癔症了,要不怎能说出这样的胡话?!” “有病就去治病咯!不要待在这里丢人现眼!” “哈哈哈!” 面对众人的嘲笑,苏定贤却握了握拳头,指骨发出爆豆子声响,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志敬道:“怎么样,赵师傅,敢不敢接招?!” 赵志敬也笑了,指着苏定贤道:“你这个扑街,不要反悔,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言罢,就见赵师傅赵志敬气势汹汹地从台上下来,径直来到大厅中央。 一帮门徒弟子忙让开场地,无不目光炽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尊武神,看一个偶像。 赵志敬朝苏定贤轻蔑一笑,只见他双腿分开,摆好扎马步姿势,然后一撩长袍下摆,将下摆掖在腰间,再右脚猛地跺地,爆喝一声,气贯全身,双掌做戟状,缓缓平伸出去。 随着赵志敬运功,只见他小腹处慢慢聚气鼓了起来,整个肚皮很快成了皮球,同时体型也胀大了许多。 “哇,这是硬气功!” “传说中的刀枪不入?!” “总算长见识了,这么犀利!” 周围众人纷纷赞叹,眼睛发光,为能看到这样精湛的功夫而兴奋不已。 苏定贤看着运气变身的赵志敬,也不禁点点头,这个姓赵的倒也有点真本领。 “赵师傅,准备好没?准备好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 赵志敬:“……?!” 他正憋着气呢,不能开口说话,只能朝苏定贤眨巴眨巴眼。 苏定贤嘴角上翘,微微一笑,然后挽起袖子,走到了赵志敬面前:“赵师傅,我可要开始了。” 赵志敬:“……” 心说:“扑街,快点!”一面想着,一面再次加把内力在肚皮上,胸腹上。 苏定贤--- 扬起手,一巴掌朝赵志敬脸上呼去! “啪”地一声! 打得结结实实。 赵志敬:“……?!” 扎稳马步,连晃都没晃一下。 周围众人:“……?!” 怎么不是打肚皮,是打脸?!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赵师傅赢了,要欢呼,要庆贺。 “赵师傅犀利!” “赵师傅威武!” “赵师傅硬气功果然天下第一!” 那些门徒和弟子生怕声音不够大,马屁不够响,一个个神采飞扬,大声吆喝。 赵志敬:“……” 原本他想要大骂苏定贤不按套路来,这种情况打人哪有扬起巴掌打脸的?分明是在羞辱自己! 可是一想之前自己也没讲明白,估计这扑街会满口抵赖。 何况现在自己的弟子都在为自己庆祝欢呼,自己倘若骂出来,岂不是告诉人家他大名鼎鼎的赵志敬被人傻乎乎地打脸?! 丢不起这个人呀! 想到这里,赵志敬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闷气,还不得不装作很牛气的模样,抱拳一周,谦虚道:“献丑了!” 苏定贤则叹口气,见好就收,朝赵志敬竖起大拇指说:“哎,赵师傅果然犀利!我输了!” 赵志敬龇龇牙,觉得脸有些疼---随即又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来人啊,给他两千块钱,让他滚蛋!对了,要把那块美玉留下,我说的!” …… 龙威武馆外面--- 苏定贤揣着两千块钱走出龙威武馆,抬头看了看丝毫不见减弱的烈阳,然后信步走到了一家便利店门前。 这家便利店的名字叫“快发达便利店”,可见老板对于“发家致富”是多么的饥渴与执著。 苏定贤走进便利店,扫了一眼,店内摆满了这个年代的各种报纸杂志,以及小吃零食,还有这个年代刚刚流行起来的泡面,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烟酒。 苏定贤是喜欢食烟的,扫了一眼,香烟品种蛮多,有“好彩”,“健牌”,“三五”,“万宝路”等等。 因为香港本地不产香烟,因此这个年代香港的香烟除了走私,就是进口的。 走私的价格低廉,却不能在便利店公开销售,能够上的柜台的,价格都比较昂贵,最便宜的“好彩”,一包也要三角港币,像“万宝路”这样有名的,更是接近一元七角。 “老板,来包万宝路!”苏定贤用右手中指敲了敲收银台,随即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 那男老板正在看“丽的电视台”播放的黄梅戏老电影《三笑》,内容讲的是“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 这个年代的香港,丽的电视是唯一一家电视台,基本上还没有什么电视台与之竞争,像1967年的“TVB”和1973年的“佳艺”都还未成立,因此在整个电视市场上几乎处于垄断地位。 男老板见苏定贤其貌不扬,穿着很普通的圆领汗衫,一看打扮就是这一带的穷哈哈,原本不想搭理他,可是一看苏定贤掏出百元大钞,忙不迭接过去,一边辨认着真假,一边笑眯眯地帮忙取烟。 看着店老板前倨后恭模样,苏定贤摇了摇头,香港的这个年代完全是看人下菜碟,先敬罗衣后敬人。 甚至于未来香港歌神许冠杰就演唱过一首这样的同名歌曲---《先敬罗衣后敬人》,其中有几句歌词讲:“人人无论富或贫,都要晓得装下身,只要着得好款开声屋都震!”可谓把这个年代香港“嫌贫爱富”的社会风气讽刺的淋漓尽致。 要了香烟,苏定贤顺便又要了一盒火柴---火柴却是英国佬在香港开办的工厂制造,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天堂火柴”,据说名字来源于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火柴盒制作的很精致,尤其在背面还印有“小广告”,上面写着“中国大酒楼,香港湾仔庄士墩道十八号”,然后是总机和传真机号码。 可见,这个年代的香港在广告宣传方面已经达到了无孔不入的境地。 苏定贤走出便利店,来到一处偏僻之处,打开香烟,帅气地抛出一颗叼在嘴上,正要点燃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响起:“食烟咩?我最钟意食烟了---来一颗先!” 随着说话声,一人来到了苏定贤面前。 苏定贤看去,却是那位“龙威武馆”的“王师爷”。 王师爷梳着中分头,看着苏定贤, 苏定贤嘴里叼着烟,也看着王师爷,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004【你奸我诈】 僻静处--- 苏定贤和王师爷各自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苏定贤掏出火柴,拢手划着一根,先是给王师爷点燃,然后就着火,把自己的香烟也点着,这才晃灭火柴,丢在地上。 苏定贤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蹲在地上,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让香烟的烟气在肺里游荡了一圈,方才把烟雾缓缓的吐出,形成一个漂亮的慢慢变大的烟圈儿。 王师爷也蹲在一旁,眯着眼,龇着熏黄的老牙,美滋滋地吞云吐雾。 偶尔王师爷瞥一眼苏定贤,诧异这个后生仔抽烟的姿势,很有节奏感,连他这个老烟枪都自叹弗如。 香烟差不多抽掉半截,王师爷终于说了,“我的祖传宝玉呢?” “吶,在这儿呢!”苏定贤变魔术般从左边裤子口袋摸出那块翡翠观音,丢给王师爷。 王师爷忙不迭接住,说道:“还有一千块钱!” 苏定贤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少不了你的!与之前讲过一样,你帮我拿回一千块的拜师费,其余都归你!” 说完,苏定贤很是大方地掏出一沓子港币,数了一千块,递给王师爷。 王师爷“嘿嘿”一笑,似乎没想到苏定贤办事儿会这么利落,要知道这年头一千块可是个大数目,对于很多穷人来说,足足是他们一年的工资。 可是苏定贤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把钱给了他。 “呵,你倒是大方!” “做人要讲信用,不是吗?”苏定贤眯着眼说。 王师爷又是“嘿嘿”一笑,脸上褶皱跟枯树皮一样难看,“你说的对,做人呢,是要讲信用---我正是钟意你这点,方才出手帮你!” 原来,这块翡翠观音是王师爷的,他另外还弄了一块赝品,就是苏定贤交给赵志敬那块。 按照之前约定,王师爷帮了苏定贤找回那一千块拜师费,剩余多出的钱就全归王师爷。 “讲真,王师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骗那个赵志敬?”苏定贤吐着烟圈问道。 “很简单,穷咯!”王师爷说,“你看我这身打扮就知,工作多多,薪水少少---一个月只给我二百三十,却把我当牛做马使唤!” “我几次提醒那赵志敬给我加人工,最起码一个月三百,他却全当耳旁风;要么就搪塞我,说手头紧,日后再说……没钱么?他倒是有钱去庙街包姣婆---我挑他老母!”王师爷满脸戾气,语气中更是充满了怨气。 苏定贤夹着香烟,很是帅气地弹了一下烟灰,笑问:“那你就不怕以后露馅?” “我怕咩呀?我干完这几天就要辞工,香港这么大,到时候他到哪里找我?”王师爷嗤笑道,“你别看我窝窝囊囊,其实我也是一名老江湖,算的很准的!” 苏定贤轻轻鼓掌,“犀利!” 王师爷有些得意地哼了一鼻子,说:“俗话说得好,人老精,鬼老灵!年轻人,你不要以为自己精明,这次能骗得了那赵志敬是你走运,万一露出马脚,那你只能扑街!” 面对王师爷的讥笑,苏定贤照盘全收,又问道:“那你就不怕我拿了这两千块,再吞了你这祖传宝玉跑路?” 王师爷笑了,笑得很狡诈:“说真的,年轻人,倘若你真的拿了钱,偷了我这翡翠观音跑路,说不定我还高看你三分,毕竟你有这胆识!” “可惜呀!”王师爷瞅着苏定贤咂咂嘴,“虽然你这人很讲信用,却不懂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香港如今模样,讲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至于讲信用,讲义气,那些都是傻瓜笨蛋才干的事情!真正的狠人,绝不会像你这般心慈手软!” 苏定贤苦笑:“看起来我等你是等错了。” 王师爷哈哈大笑,“反过来讲,就算你逃了,真以为自己能大赚一笔?” “什么意思?” 王师爷摸出那块所谓的“祖传宝玉”翡翠观音,当着苏定贤的面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霎时,那块翡翠观音四分五裂。 苏定贤一脸惊诧。 看着苏定贤惊诧模样,王师爷心里很是受用,这个年轻人狡诈如狐,可惜还是要喝自己的洗脚水。 “告诉你知,这块观音与那块赝品都是我从地摊上花了一块钱买来的破玻璃!所以说,这次买卖我的成本一共才两块钱,不怕输的!” 苏定贤:“……?!” 不得不再次苦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王师爷你这等于是无本生意,出了事情,你没什么损失;而我呢,就只能自求多福!” “哈哈哈!所以说,年轻人,你要多学着点!再说了,倘若我不骗你说这块是真的宝玉,你会演的那么逼真?”王师爷龇着牙,吐着烟雾,得意地笑道。 “啊哈,学习了!”苏定贤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丢掉烟头,起身用脚踩灭,对王师爷说,“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幸亏我还年轻,暂时还输得起!” 王师爷笑得越发得意:“权当你交学费咯!我做完这几天就要跑路,至于你呢,好自为之!” 那意思是不要被那赵志敬逮着,会死的。 苏定贤点点头,他从来不抱什么幻想,就算那赵志敬再笨,也不可能被骗一辈子,估计很快就会知道自己赢的那块玉是枚赝品,呃,准确地说是块不值钱的破玻璃。 两人随便又说了几句,这才准备分开。 临走的时候苏定贤又让了一支烟给王师爷,对他讲:“不知何日再见,有的抽,尽快抽!” 王师爷也没多想,本着有便宜不占是混蛋的原则,美滋滋接过香烟,这才哼着粤语小曲《春风得意》渐行渐远--- 只听远处传来王师爷得意洋洋嘹亮带感的歌声---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我看遍长安的花……” …… 回去的路上--- 王师爷越想越得意,想不到自己聪明如斯,只不过略施小计就把苏定贤和赵志敬两人耍得团团转。 哈哈,白白赚了一千块! 这可是自己差不多半年的薪水! 该死的赵志敬! 扑街的赵志敬! 让你不给老子加人工! 王师爷心里骂骂咧咧,又想起苏定贤,心说这小子虽然奸猾,可惜还嫩了点,这次被自己当猴耍,以后可要放聪明些! 忽然--- 王师爷又想起了苏定贤临行时递烟给自己所说的那几句话,当时没多想,现在仔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立马--- 王师爷把那一千块掏了出来,对着大太阳仔细辨别,第一张是真的,第二张是真的,第三张是……假的! “假币?!” 王师爷的心“咯噔”一下,忙去看其它的钱--- 晕!剩余统统都是假币! “怎么会这样?” 大热的天,烈阳高照,王师爷额头却冒出冷汗。 “难道我……被那小子给骗了?!” 想明白一切,王师爷不禁怒发冲冠,朝着苏定贤离开的方向歇斯底里吼出三个字:“扑街仔---!” …… “阿嚏!” 走在路上的苏定贤伸手揉了揉鼻子,猜测是谁在背后骂自己,是那个王师爷吗? 哎,这王师爷是够精明的,可惜精明过头了,真以为自己跟那赵志敬一样,连玻璃和翡翠都分不出? 还有啊,自己也是心善,至少还留了两百给他做跑路费。 “苏定贤啊苏定贤,你实在是太善良了!”苏定贤心里念叨着,看看四周,没有巴士站,也没有电轨车可以乘坐,于是就伸手朝着不远处停靠着休息的黄包车打了一个招呼。 这个年代的香港黄包车已经越来越少,很多人都进了工厂做工,没人愿意再做这种拉人的苦差。 何况现在香港巴士兴起,很多市民只需花费很少就能享受柔软座椅环岛一周,还有谁愿意乘坐这种配备简陋行驶缓慢的人力车? 黄包车,人力车快要在港岛消亡。 那个拉着黄包车跑过来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大哥,戴着草帽,挽着裤腿,一看就是苦力打扮。 他在阴凉底下已经等了大半晌,这才遇到苏定贤这么一个客人。 黄包车大哥很高兴,他穿着布鞋飞快跑到苏定贤面前,熟练地放下黄包车,然后抽出搭在肩膀头上的汗巾对着车座拍打几下,然后请苏定贤上车。 苏定贤上了车,黄包车大哥问:“去哪里?” 苏定贤就笑了笑,说:“去‘宏信女子书院’!” 005【谋划未来】 “宏信女子书院”路上--- “兄弟你不知,现在像我们这些拉黄包车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苏定贤虽然穿着普通,可是气质温文尔雅,很容易让人亲近;而这黄包车大哥又是有名的话痨,这都憋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一个顾客,苏定贤就成了他的倾诉对象。 “十年前,全香港差不多有三千七百多个人力车,我们每拉一人能够赚足八分钱,路要是远就加价;等到1958年的时候,那些大巴电车开始流行,价格低廉,一人一票才六分钱,抢走我们很多生意,现在还在拉人力车的不足三百!” “为了讨生活,我们这些苦哈哈也不得不降价,以前搞了一个‘五分钱环港游’的大行动,最后却被那些英国佬打压---谁都知道的啦,那些大巴和电车都是从他们英国进口的,巴士公司和电车公司也都有洋鬼子的股份,他们要捞钱,就逼得我们无饭吃!” “我们自己饿肚皮不怕的,可是我们的家人也要食饭!鬼佬想要逼绝我们,我们就偏不如他们的意!”黄包车大哥愤愤不平,嘴里把那些鬼佬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苏定贤听着黄包车大哥的“唠叨”,并未发表什么意见,也不像其它顾客那样表示同情。 在苏定贤看来,这就是个大变革的时代,你不跟着潮流改变,还一个劲儿地拉你这黄包车,饿肚皮是早晚的事儿。 “做人呢,要学会变通!” “树挪死,人挪活!” 老祖宗早就有讲过,是你自己想不明白,怨不得别人。 黄包车大哥骂了一通大巴公司和电车公司,以及这些公司背后的鬼佬之后,又开始骂自己那贪吃的儿子,还有不好好上学的女儿。 “我那个衰仔,肚皮塞多少都食不饱,也不知是不是饿死鬼投胎!每次猪血粥能吃三碗,阳春面更是吃足五碗!” “还有我那孬女,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总是和那些小阿飞混在一起,不大年纪就学会抽烟---上次躲在茅房抽烟被我发现,我就用皮带狠抽了她一顿……” …… 苏定贤再无兴趣听这大哥发牢骚,他神思开始飞到别处。 实际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苏定贤就开始考虑自己未来的人生计划。 在他看来,眼前的香港,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好在机会多多,无数大佬,大亨借着香港发展的浪口,叱咤风云。 当中最有名的例如霍鹰东,李佳诚,还有澳门何赌王等等。 说这个年代很坏,那是因为六十年代的香港黑白不分,社团横行,在英国人掌控下的香港警界更是比社团还黑。 别的不说,前世电影《五亿探长雷洛传》,《四大探长》,还有《追龙》等,已经把这个年代的香港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定贤很理解这个“便宜老妈”李秀娥凑足钱让他拜师学艺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穷人很多都走这条路---以前是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现在则是学好了功夫,就可以去混江湖,混进社团给人做打手,搞得好了混个“双花红棍”当当,然后就可以光宗耀祖,鸡犬升天。 至于在江湖上死不死,残不残,暂时就管不了那么多---人连肚子都喂不饱,还管那些做什么? 而对于苏定贤来说,去辛辛苦苦做武师,给人当打手,这样的“重生”实在无趣,也太掉价。 当然,去工厂安安稳稳做个打工仔,也不是苏定贤想要的,他受不了那种按工计件的机械生活,更受不了用血汗换来的微薄薪水。 纵观这个年代的重生,貌似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做警察,然后像电影中的大探长雷洛,捞足五亿,跑路去外国。 不过,这样的职业和生活也不是苏定贤想要的。 原因很简单,你一个男子大丈夫,又是开了外挂重生来的,难道就那么一点出息,赚了五个亿就去跑路?然后还一辈子回不了香港?想一想就很挫! 何况,未来人家王巨富可是说了,先赚它一个亿的小目标---连一个亿都成小目标了,你五个亿还算个屁! 纵观以上原因,所以在苏定贤重生之后,他首先考虑未来的职业必须是一个有前途的,最起码可以“名利双收”的好职业! 靠着“重生”这只“金手指”,很快苏定贤就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做文人! …… 六十年代的香港,除了字头昌盛,警界枭雄无数之外,最脍炙人口的就是香港文坛的大爆炸。 而这场大爆炸源于五十年代香港的一次传统武术比赛---1954年初,“吴公仪与陈克夫国术表演暨红伶义唱筹款大会”! 正是因为这场擂台赛,直接催生了新派武侠的诞生,为此,一代武侠宗师梁宇生直接写出了人生第一部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 而这部小说的出现,直接抛砖引玉,引出了新派武侠大师金镛的初篇著作《书剑恩仇录》。 自此,港台武侠直接开启爆炸模式,在短短十年间,两地涌出上千武侠小说家。 经查,其中能够被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六百八十四人,至于那些代笔的,做抢手的,以及冒名顶替的,就更是多之又多。 在这些武侠大师之中,金镛成就最高,成为未来侠坛“武林盟主”,文坛的“扛把子”,一手创办香港《明报》,最终成就辉煌人生,靠着写书卖报,成为香港大名鼎鼎的亿万富豪,真可谓名利双收。 苏定贤上一世就是搞文艺杂志出身,平时又超喜欢看武侠小说,很多名家作品都能熟记胸间,即使记不清的,也大致知道一些脉络和轮廓。 对于苏定贤来说,这无疑是“金手指”带来的超级“福利”---在这个年代既然不能搞金融期货,那么就写写文章,一边捞钱,一边混一个文坛盟主当当,如此人生,岂不快哉?! 于是,从几天前苏定贤就开始关注香港文坛,尤其是关于武侠小说方面的事情。 通过香港的很多报纸,苏定贤知道,作为香港侠坛“扛把子”的金镛,现在正在搞“双开”。 为了赚取更多利润,卖出更多报纸,金镛在他主导和经营的《明报》上面分别刊登他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和《侠客行》,以至于把其它报纸压得喘不过来气,很多报纸都在急招武侠作家,尤其那种能够写出优秀武侠小说的人才。 甚至于,为了对抗金镛这种很不仁道的“双开”,香港各大报纸开始疯狂飙车,从台湾引进武侠“四大天王”中的古龙和卧龙生,用他们的小说《浣花洗剑录》和《飞燕惊龙》来集体对抗金镛。 可以说,现在香港的文坛是“硝烟四起”“金戈铁马”,尤其武林盟主金镛主导下的香港《明报》,业已从1963年的亏损,转成了现今的超级盈利,并且金镛以及其它股东正在商议明年扩大商业战场,准备创办《明报杂志》。 因此,现在香港《明报》急需人才,甚至在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有大型的“招募”广告,无论薪资还是待遇,都很让人心动。 最主要的,金镛在招募广告中承诺,只要应聘者足够优秀,能够独当一面,那么未来公司会考虑给予干股。 苏定贤是什么人? 他可是开了外挂的,当然清楚未来《明报》集团未来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而该集团给予的干股又会变成怎样的巨额财富! 所以,苏定贤动了心,他准备去应聘香港《明报》。 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金镛大大此刻最迫切需要的那位优秀“人才”! …… 可是没等苏定贤开始行动,他那个便宜老妈李秀娥却不打招呼就给他交了拜师费,想把他塞到龙威武馆,当成未来的“金牌打手”来培养。 苏定贤当然不干咯,做打手,冇前途! 这才自导自演了一幕“弃武从文”的戏码,顺便也把那一千块拜师费也给“要”了回来。 就在苏定贤胡思乱想的时候--- “兄弟,宏信女子书院到了!” 那位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的黄包车大哥忽然扭过头,大声对正在沉思的苏定贤说道。 006【废物哥哥】 苏定贤被黄包车大哥的话惊醒。 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黄包车早已停下,不远处就是一栋五层高的白色大楼,大门门口处挂着招牌---元朗,宏信女子书院! 此刻,黄包车停靠在距离书院差不多十米远的位置,周边是宽阔的大马路,有很多摆摊做生意的,有卖鱼丸,卖肥肠,还有推了小车卖车仔面的,热闹非凡。 苏定贤还没从车上下来,一个模样黑瘦的辫子姑娘脖子上套着绳子,双手端着方盘,脚底下踩着木屐咯噔噔跑来。 再看那盘子上,摆放着各种香烟小吃,以及饮料瓜子等杂物。 “先生,我这里有瓜子糖,还有香烟!”小姑娘很是希冀地眨动着大眼睛,对着苏定贤说道。 苏定贤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好意思,香烟我刚刚有买。” “那就买一些糖吧!我这薄荷糖消暑解渴,味道又好,这个书院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吃!”小女孩很机灵,分明已经看出苏定贤是来书院找人。 苏定贤还未开口,那位黄包车大哥有些不耐烦了,嫌小女孩耽误自己收钱,就拿着汗巾擦一把额头热汗,然后朝小女孩挥舞着,嚷嚷道:“起开啦,起开啦!人家不想买,你也不能强卖!” 嚷嚷完,黄包车大哥又扭过头挤眉弄眼地对苏定贤说:“小兄弟,你不用搭理她!这些人都好烦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苏定贤从车上下来,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堆满杂物的托盘,然后随手抓了一把绿色的“薄荷糖”,又取了一小支芬达汽水,问小女孩:“多少钱。” 小女孩没想到苏定贤会真的买自己东西,当即眉开眼笑,收了钱之后,又捏了两颗薄荷糖塞给苏定贤说:“先生,您是新顾客,这两颗糖算我送给你!” 然后又瞄了苏定贤手中那支汽水,说:“你饮完汽水,瓶子能不能给我---要回收的!” 苏定贤莞尔一笑,说:“这句话你可要同他讲,我买来是给他的!”说完,就把手中的芬达汽水递给了那位正在擦汗的黄包车大哥。 黄包车大哥正拿着白毛巾擦汗,一边扯着汗衫呼扇,想要吹点凉风,却没想到苏定贤会买汽水给他,楞了一下,忙摆手说:“我不要!还是兄弟你自己喝吧!”模样生怕等会儿苏定贤算车钱时把这汽水给减去 ---像他这样卖苦力的,拉一个顾客赚不了几个,要是光喝汽水,那还不赔死! 何况他随身还带着水袋,只不过刚才饮完,现在着实有些渴,所有只能看一眼苏定贤手中的汽水舔舔嘴唇,干咽唾沫。 苏定贤笑笑,“请你喝,不算钱的!” “呃,真的?”黄包车大哥先是一愣,又是一喜。 “当然是真的!你拉我这么远,天气有这么热,免得中暑!”说完,苏定贤就直接把车钱算给了他,让他安心。 黄包车大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向来那些坐车的人都把他们这些车夫当做下等人看待,又喜欢斤斤计较那几分钱,又有几个像苏定贤这样的? “多谢啊,我……”黄包车大哥拿着汽水和车钱,憋红脸,说不出话来。 苏定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临走的时候指指小姑娘对黄包车大哥说:“记得哦,还瓶子给人家!” …… 阴凉底下--- 黄包车大哥摘下草帽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地上。 他眯着眼,龇着牙,美滋滋地喝着手中的小支芬达汽水。 他小心翼翼地喝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仿佛眼前喝的不是几分钱一支的小汽水,而是那些香港富豪最钟意的洋酒。 舒服! 实在是太舒服了! 尤其在这大夏天,喝上一口柠檬味道的芬达,然后打个带汽水味的嗝儿,只觉鼻孔通畅,沁人心脾。 一旁,卖杂货的小姑娘紧紧地盯着黄包车大哥,用眼神在催促他快一点---快把饮料喝完,把瓶子给她。 可是黄包车大哥实在不愿意就这么一口气把这么好喝的东西给喝完,他需要慢慢品尝,慢慢享受。 又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芬达,黄包车大哥似乎这才发现小姑娘“哀怨”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然后眨巴眼说:“小姑娘,我和你打个商量行不,等会儿我还了你瓶子,你也送我几颗薄荷糖……” …… 元朗,宏信女子书院内--- 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穿着学校的黑色短衫长裙校服,并排蹲在垃圾处理处鬼鬼祟祟抽烟,旁边搁放着垃圾桶和扫帚。 “我说苏小梅,你这香烟是从哪儿弄来的?要是被孙修女知道,那可就惨了!”短发,一脸雀斑的女孩子眯着眼,抽口烟说。 旁边那个面目清秀,眼神叛逆的女孩子说:“我昨天翻墙出去买的---裹了塑料袋藏在洗手间马桶的蓄水池内,谁也找不到!” “哈哈,你好鬼马!不过那孙修女可是出了名的警犬一号,就算你藏的再好,说不定也会被她逮到!” “只要你不告密,就没事咯!”苏小梅吐口烟雾,又忙用手挥挥把烟雾驱散,生怕留下痕迹。 雀斑女孩学她模样,也把吐出来的烟雾驱散,然后一脸难受地抽搐了几下,歪了歪屁股,噗,放了个响屁说:“他奶奶的,这个学校什么都好,就是食堂的饭太难吃---除了土豆还是土豆,搞得我老放屁!” 苏小梅皱着眉头,嫌弃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以后你放屁能不能打个招呼先?没被这些垃圾熏死,也要被你的臭屁熏死!” “嘿嘿,没办法啊,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放屁的!” 没等雀斑女孩把话说完,就见苏小梅脸色大变,忙丢掉烟,踩灭道:“快,孙修女来了!” 雀斑女孩也早看到,那个号称“鼻子超过警犬”的孙修女正从远处朝她们这边走来。 “不好,难道被她发现了?” “惨了!这下要被记大过,甚至要面壁思过!” 苏小梅和雀斑女孩忙站起来,紧张兮兮地装作在打扫卫生。 孙修女走了过来。 苏小梅见地上还留着烟头,忙用扫帚把烟头扫入垃圾堆,毁尸灭迹。 雀斑女孩早紧张的浑身发抖,只等孙修女发飙。 可是--- 孙修女走了过来,却只是很警惕地扫了一眼两人,又看了一眼垃圾堆,然后对苏小梅说:“苏小梅,你哥哥来找你!” “我哥?”苏小梅忍不住一愣。 雀斑女孩更是傻愣愣地看看修女,又看向苏小梅:“她说什么?你那个废物哥哥过来找你?!” 007【鼠兄虎妹】 说实话,对于苏小梅来讲,她是很看不起自己这个哥哥的。 在苏小梅眼里,苏定贤就是那种不求上进,每天只懂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庸人,不爱读书,只爱在外面惹是生非。 为此,苏定贤虽然岁数比苏小梅大,在家里却让老妈李秀娥操碎了心。 苏小梅在书院上学,每个月老妈李秀娥会给足她五十块的生活费,而这些生活费一直都被苏定贤这个废物老哥惦记着,时不时过来涎着脸讨要,搞得苏小梅不胜其烦。 至于苏定贤,要来了钱,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凑一起吃吃喝喝,然后醉乎乎地吹水,车大炮。 苏小梅虽然打心里看不起这个废柴老哥苏定贤,但毕竟是一家人,苏定贤来看望她,她还是要去见一见。 雀斑女孩名字叫“曹招娣”,跟苏小梅在书院是最好朋友,也是室友。 曹招娣见苏小梅要去见大哥苏定贤,就粘着一块儿去,她很想看看这个苏小梅口中的“废物老哥”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跟苏小梅说的那样,吊儿郎当,一无是处。 …… 宏信女子书院接待处--- 不算太大的灰白色房间内,安排着一套棕色的木质桌椅板凳,还有就是一个信函收纳箱,以及一个简简单单的临时书架。 此刻,衣衫简陋,气质儒雅的苏定贤正背着手在看墙壁上张贴着的书院介绍,以及教师从业人员介绍。 顾名思义,宏信书院大多都是香港基督教会筹办的福利性教育机构,面向的招生对象也都是香港那些穷人。 不同于那些师资力量雄厚的高档私立学校,也不同于那些设备齐全的公立学校,宏信书院的筹建和运营一般都靠信徒的捐赠,以及港英政府的资助。 作为统治香港的英国人,很乐意看到这种学院的发展,因为在意识形态上,这种学院更加西方化。 负责接待室工作的是一名二十来岁脸庞秀丽的女信徒,穿着传统样式的修女衣衫,在帮苏定贤登记完毕后,就忍不住在位子上利用文件做遮挡,时不时偷看苏定贤几眼。 没办法,谁让苏定贤长得太帅,虽然穿得寒酸,却依旧遮掩不住他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那股温文尔雅气息---这气息,让修女禁不住怦然心动。 尤其刚才在填写“探亲”报表的时候,年轻修女发现苏定贤写的钢笔子超级漂亮,全都是有棱有角的蝇头小楷,就跟报纸上印出来的一样。 字如其人,由此可知这个帅小伙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年轻修女偷瞄苏定贤无限遐思之时,脚步声响起--- “苏小梅,哪个是你老哥?他就是吗?”雀斑女孩曹招娣看热闹似地陪着苏小梅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背着她们在看“学院介绍”的苏定贤。 苏小梅也早已看到苏定贤,她打定主意,这次要狠些心,千万不能被苏定贤的一番花言巧语亦或者苦肉计给骗了,绝对不能把自己仅有的几十块钱伙食费也交给他。 “他拿了钱只会吃吃喝喝,凭什么要让我饿肚子?”苏小梅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苏小梅就朝苏定贤的背影咳嗽一下,然后不冷不热道:“你找我?” 苏定贤听到声音,就背着手,慢慢转过身子,然后就看见了板着脸,表情冷淡的苏小梅。 苏小梅也看着他,不吭声。 曹招娣也看清楚了苏定贤的模样,忍不住凑到苏小梅耳边说:“他就是你哥?看起来很是靓仔,不像你说对那么不堪。” 苏小梅鼻子哼了一下,不说话。 “细妹,你在这里可好?”苏定贤毕竟是哥哥,对苏小梅关心道。 “原本很好的,你来了就不好了。”苏小梅阴阳怪气。 苏定贤莞尔,有些无奈地用手指挠了挠鼻梁:“我以为我来看你,你会很高兴。” “多谢,你不来看我更好!”苏小梅依旧不冷不热。 旁边,偷听谈话的年轻修女不禁咋舌,看起来这对兄妹的感情很差呀! 曹招娣也忍不住偷偷拉扯一把苏小梅,意思是说,多少给你老哥留点面子,不要这么直白。 苏小梅,直接无视。 苏定贤没想到苏小梅会这么不待见自己,有些尴尬地挠挠鼻梁,咳嗽一声道:“我刚才来的时候见有卖糖果的,就给你捎了点过来!”说着,就取出包裹好的那些薄荷糖,亲手递给苏小梅。 苏小梅没有接。 旁边曹招娣要去接,却被苏小梅瞪了一眼,她就又缩了回去。 苏小梅看着苏定贤,用讥讽的口气说:“要几多钱?” “呃,什么?” “我问你,这次想要问我要多少钱?”苏小梅说。 苏定贤楞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以为我买糖给你是另有所图……” “难道不是?”苏小梅嗤笑。 苏定贤再次苦笑,看起来她对自己成见很深。 “我只想说,我这次真的是来探望你,另外把这些钱给你!”说完,取出准备好的三百港币,塞到了苏小梅手里。 苏小梅:“……?!” 一时间有些发懵。 再看苏定贤,给了苏小梅钱之后,就要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去之前,却把那包薄荷糖放到了那年轻修女桌前,笑了笑,对她说道:“多谢帮忙,请你食糖。” 言罢,转身离去。 看着苏定贤离去的背影,年轻修女脸颊泛红,表情有些发懵。 “喂喂喂,他真是你那个老哥?”曹招娣说道,“怎么看都不像废物呀!” 苏小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苏定贤和以前的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出来。 …… 走出宏信女子书院,苏定贤心情不禁有些郁闷。 他万没想到自己与妹妹苏小梅的关系会这么“差”,仿佛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大哥就是个只懂得问她讨钱的废柴。 是不是“废柴”,苏定贤自己最清楚---看起来想要改变自己在苏小梅以及家人心目中的“印象”,还需要一些时日。 现在是不能回家去的,除了苏定贤怕老妈李秀娥发飙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位于香港岛的《明报》大型招募活动明天就要开始,苏定贤必须要从新界赶去港岛,为应聘做足准备。 一想到凭借自己的能力即将晋身香江文坛,苏定贤禁不住意气风发,心中大叫:“港岛,我来了!” 008【市井之徒】 《明报》公司位于港岛柴湾工业区。 这个年代,从新界到香港岛可以乘坐大巴,然后转站到达,亦或者搭乘天星小渡轮走海路直接到达柴湾口,其中乘船成本最低,来回才八毛钱,不过这种渡轮往往要等足了人数,最少要六人才会开船。 苏定贤向来不是那种懂得节俭的人,在他看来钱就是用来花的,人赚钱就是为了享受。 那些赚了钱不去花的叫“守财奴”;那些一辈子只懂得赚钱再赚钱的,叫做“傻大憨”。 所以苏定贤去香港岛没有选择转站巴士,也没有搭乘天星小渡轮,而是叫了一辆这个年代起步价都将近一块五的“出租车”。 这个年代的香港,出租车有三种,分别是俗称“红鸟”的市区出租车,车身漆成红色,可以横行香港三岛。 另外就是俗称“草蜢”的新界出租车,车身漆成绿色,只可以在新界地区行驶。 最后一种俗称“蓝灯笼”的大屿山出租车,车身搞成蓝色,行驶拉客范围只能在大屿山范围之内。 可以说这三类出租车泾渭分明,各自都有各自的地盘,不能逾越。 苏定贤是个懒惰的人,懒得来回换车,于是就找了一辆“红鸟”,讲好了价钱直奔柴湾。 司机大佬跟那位黄包车大哥一样,可能是职业病,也是话痨一个。 从苏定贤坐上车开始,就开始嘴巴不停。 苏定贤原本没兴趣和他闲聊,不过那司机大佬吹水的本领很高,尽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最近新界和合石坟场出现女鬼,长得很漂亮,长发红衣,夜晚搭乘出租车给的是冥钱;又说天水围发生碎尸命案,现场出现诡异黑猫,那黑猫竟然会学人讲话…… 苏定贤听得摇头不已。 这些司机每天开车拉人,这些故事要么是从收音机听来,要么就是从报纸上看来;而香港那些大小报刊杂志为了引人眼球,促进销量,更是把这些离奇“故事”添油加醋进行爆炒,毫无职业道德可言。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香港这么小的地方,竟然拥有两百多家报社,为了生存下去,难免会不择手段地搞一些“劲爆”新闻,能够把报纸卖掉就是胜利,谁还去管这些新闻的真假。 …… 差不多四十分钟,苏定贤搭乘出租车来到了香港岛的柴湾区。 相比新界,香港岛要热闹的多,即使稍显偏僻的柴湾区,也是高楼大厦林立,放眼望去,一片繁华。 苏定贤在车后排扫了一眼计程器(咪表),从新界元朗到这里差不多要六元钱。 那司机大佬不知道苏定贤看了“咪表”,眼看到站,就习惯性地伸出巴掌使劲儿拍了拍咪表,说道:“诚惠,八元钱!” 苏定贤看得清楚,那“咪表”挨了巴掌后价位立马从“六元”跳到“八元”。 “跳表”这一招是这个年代很多司机大佬常用的伎俩,当然,那也要看乘客是谁。 很显然,这位司机大佬把苏定贤当成了“水鱼”来宰。 苏定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直接递十元钱过去。 司机大佬正要找两元钱,苏定贤说:“不用找了---呐,这上面可是你们公司的投诉电话?” 苏定贤瞄了一眼车前摆放着的出租车营业执照,以及驾驶人的详细信息,当然,还有出租公司的投诉电话。 司机大佬:“……?!” 马上笑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好像算错---我该找你四元才对!” 苏定贤也笑了:“我数学不好,识字也不多,不过好像你这上面有写‘投诉成功,获赔三倍’……”笑眯眯地指了指那投诉一栏下面的小字。 司机大佬:“……?!” 苦着脸道:“大佬,你究竟要怎样?” “三块啦,你好我也好!” “挑,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叫来十七八个弟兄?” “我信!”苏定贤笑道,“不过事后你还要请客吃饭,搞不好花的比亏的还多!” 司机大佬:“……?!” 苏定贤笑眯眯地朝他伸手,“和气生财啦!” 司机大佬不得不找七元钱给苏定贤,等于说苏定贤白白省下三块钱。 苏定贤下了车,亲切朝司机大佬挥手告别。 司机大佬则把手伸出车窗,朝苏定贤竖中指,“顶你个肺!”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苏定贤耸了耸肩,他不介意多出或少出几块钱,他介意的是别人把他当傻瓜看。 …… 头顶的太阳更加炙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苏定贤摸了摸肚子,咕咕叫,感觉有些饿,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名字叫“周记车仔面”的地摊,随便要了一碗杂碎面。 贩卖车仔面的木头车中放置金属造的“煮食格“,分别装有汤汁、面条和配料,顾客可自由选择面条,配料和汤汁,通常一块钱就可饱吃一顿。 而在众多“车仔面”当中,又以“杂碎面”最为出名,是普通劳动大众最喜欢的“美食”,原因是配料多,份量足。 一般来说一碗杂碎面里面包括有萝卜,鱼丸,猪皮,猪血,还有大肠。 这些都是一些极其廉价的配料,属于那些富人不屑一顾的“杂碎”,可是经过地摊师傅神奇之手,很快就变成一大碗热气腾腾味道鲜美的杂碎面,端上来时再撒上一些葱花和香菜,红白绿搭配,很是诱人。 苏定贤一向是个嘴巴很刁的人,尤其在饮食方面,很是讲究。 不过苏定贤也明白自己现在处境,还不是那种大鱼大肉吃燕窝鱼翅的时候,就自己身上那些钱,还有其它的大用处,现在有碗杂碎面吃,已是不错。 苏定贤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面,幸好,师傅手艺不错,不但卖相好,这面的味道也很棒,猪皮有嚼头,猪血有弹性,咖喱鱼丸更是味道十足。 这家地摊虽小,顾客却很多,尤其到了大中午,顾客就越来越多。 而这些顾客又大多是那些穿着简陋的苦哈哈,浑身酸臭,有的甚至脱掉鞋子,脚臭味满天飞,吃饭的姿势也都很粗鲁,要么脚踩在凳子上,要么随便擤鼻涕,咳嗽吐痰。 帮忙的小伙计围着油光发亮的脏围裙,嘴里叼着香烟收拾桌子碗筷,就用一脏盆子,拿了抹布将那些剩饭剩菜一股脑扫进盆子里。 苏定贤原本食欲大动,可是此刻看了周遭环境和小伙计打扫卫生的方式,再瞧一看那杂碎面,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耐着性子又吃了几筷头,苏定贤放下碗筷,问那打扫卫生的伙计:“附近哪有卖西装的百货商店?” 在苏定贤看来,这个时代的香港对于穿着打扮很是在意,你穿得好了,别人就高看你几眼,你穿的太差,别人的目光就会有鄙夷。 何况明天就要去《明报》面试,现在的《明报》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聚集的地方,总不能随随便便穿件衣服过去。 再看看自己身上那套民国版的短打衣衫,圆领白汗衫早已被汗水褟湿,下面那条黑色的宽腿裤也皱巴巴的,脚底下棉布鞋也是黏糊糊的,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说,还活像出土文物。 伙计显然有些不耐烦,叼着烟也不说话,随便指了指东边。 苏定贤就放下饭钱,剩下的杂碎面也不是吃了,径直走了出去。 后面,小伙计麻利地把苏定贤剩下的半碗面“哗啦”倒进盆中,嘴里念叨:“挑,这么浪费!”伸手捏起里面的鱼丸直接丢入嘴里。 008【市井之徒】 《明报》公司位于港岛柴湾工业区。 这个年代,从新界到香港岛可以乘坐大巴,然后转站到达,亦或者搭乘天星小渡轮走海路直接到达柴湾口,其中乘船成本最低,来回才八毛钱,不过这种渡轮往往要等足了人数,最少要六人才会开船。 苏定贤向来不是那种懂得节俭的人,在他看来钱就是用来花的,人赚钱就是为了享受。 那些赚了钱不去花的叫“守财奴”;那些一辈子只懂得赚钱再赚钱的,叫做“傻大憨”。 所以苏定贤去香港岛没有选择转站巴士,也没有搭乘天星小渡轮,而是叫了一辆这个年代起步价都将近一块五的“出租车”。 这个年代的香港,出租车有三种,分别是俗称“红鸟”的市区出租车,车身漆成红色,可以横行香港三岛。 另外就是俗称“草蜢”的新界出租车,车身漆成绿色,只可以在新界地区行驶。 最后一种俗称“蓝灯笼”的大屿山出租车,车身搞成蓝色,行驶拉客范围只能在大屿山范围之内。 可以说这三类出租车泾渭分明,各自都有各自的地盘,不能逾越。 苏定贤是个懒惰的人,懒得来回换车,于是就找了一辆“红鸟”,讲好了价钱直奔柴湾。 司机大佬跟那位黄包车大哥一样,可能是职业病,也是话痨一个。 从苏定贤坐上车开始,就开始嘴巴不停。 苏定贤原本没兴趣和他闲聊,不过那司机大佬吹水的本领很高,尽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最近新界和合石坟场出现女鬼,长得很漂亮,长发红衣,夜晚搭乘出租车给的是冥钱;又说天水围发生碎尸命案,现场出现诡异黑猫,那黑猫竟然会学人讲话…… 苏定贤听得摇头不已。 这些司机每天开车拉人,这些故事要么是从收音机听来,要么就是从报纸上看来;而香港那些大小报刊杂志为了引人眼球,促进销量,更是把这些离奇“故事”添油加醋进行爆炒,毫无职业道德可言。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香港这么小的地方,竟然拥有两百多家报社,为了生存下去,难免会不择手段地搞一些“劲爆”新闻,能够把报纸卖掉就是胜利,谁还去管这些新闻的真假。 …… 差不多四十分钟,苏定贤搭乘出租车来到了香港岛的柴湾区。 相比新界,香港岛要热闹的多,即使稍显偏僻的柴湾区,也是高楼大厦林立,放眼望去,一片繁华。 苏定贤在车后排扫了一眼计程器(咪表),从新界元朗到这里差不多要六元钱。 那司机大佬不知道苏定贤看了“咪表”,眼看到站,就习惯性地伸出巴掌使劲儿拍了拍咪表,说道:“诚惠,八元钱!” 苏定贤看得清楚,那“咪表”挨了巴掌后价位立马从“六元”跳到“八元”。 “跳表”这一招是这个年代很多司机大佬常用的伎俩,当然,那也要看乘客是谁。 很显然,这位司机大佬把苏定贤当成了“水鱼”来宰。 苏定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直接递十元钱过去。 司机大佬正要找两元钱,苏定贤说:“不用找了---呐,这上面可是你们公司的投诉电话?” 苏定贤瞄了一眼车前摆放着的出租车营业执照,以及驾驶人的详细信息,当然,还有出租公司的投诉电话。 司机大佬:“……?!” 马上笑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好像算错---我该找你四元才对!” 苏定贤也笑了:“我数学不好,识字也不多,不过好像你这上面有写‘投诉成功,获赔三倍’……”笑眯眯地指了指那投诉一栏下面的小字。 司机大佬:“……?!” 苦着脸道:“大佬,你究竟要怎样?” “三块啦,你好我也好!” “挑,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叫来十七八个弟兄?” “我信!”苏定贤笑道,“不过事后你还要请客吃饭,搞不好花的比亏的还多!” 司机大佬:“……?!” 苏定贤笑眯眯地朝他伸手,“和气生财啦!” 司机大佬不得不找七元钱给苏定贤,等于说苏定贤白白省下三块钱。 苏定贤下了车,亲切朝司机大佬挥手告别。 司机大佬则把手伸出车窗,朝苏定贤竖中指,“顶你个肺!”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苏定贤耸了耸肩,他不介意多出或少出几块钱,他介意的是别人把他当傻瓜看。 …… 头顶的太阳更加炙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苏定贤摸了摸肚子,咕咕叫,感觉有些饿,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名字叫“周记车仔面”的地摊,随便要了一碗杂碎面。 贩卖车仔面的木头车中放置金属造的“煮食格“,分别装有汤汁、面条和配料,顾客可自由选择面条,配料和汤汁,通常一块钱就可饱吃一顿。 而在众多“车仔面”当中,又以“杂碎面”最为出名,是普通劳动大众最喜欢的“美食”,原因是配料多,份量足。 一般来说一碗杂碎面里面包括有萝卜,鱼丸,猪皮,猪血,还有大肠。 这些都是一些极其廉价的配料,属于那些富人不屑一顾的“杂碎”,可是经过地摊师傅神奇之手,很快就变成一大碗热气腾腾味道鲜美的杂碎面,端上来时再撒上一些葱花和香菜,红白绿搭配,很是诱人。 苏定贤一向是个嘴巴很刁的人,尤其在饮食方面,很是讲究。 不过苏定贤也明白自己现在处境,还不是那种大鱼大肉吃燕窝鱼翅的时候,就自己身上那些钱,还有其它的大用处,现在有碗杂碎面吃,已是不错。 苏定贤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面,幸好,师傅手艺不错,不但卖相好,这面的味道也很棒,猪皮有嚼头,猪血有弹性,咖喱鱼丸更是味道十足。 这家地摊虽小,顾客却很多,尤其到了大中午,顾客就越来越多。 而这些顾客又大多是那些穿着简陋的苦哈哈,浑身酸臭,有的甚至脱掉鞋子,脚臭味满天飞,吃饭的姿势也都很粗鲁,要么脚踩在凳子上,要么随便擤鼻涕,咳嗽吐痰。 帮忙的小伙计围着油光发亮的脏围裙,嘴里叼着香烟收拾桌子碗筷,就用一脏盆子,拿了抹布将那些剩饭剩菜一股脑扫进盆子里。 苏定贤原本食欲大动,可是此刻看了周遭环境和小伙计打扫卫生的方式,再瞧一看那杂碎面,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耐着性子又吃了几筷头,苏定贤放下碗筷,问那打扫卫生的伙计:“附近哪有卖西装的百货商店?” 在苏定贤看来,这个时代的香港对于穿着打扮很是在意,你穿得好了,别人就高看你几眼,你穿的太差,别人的目光就会有鄙夷。 何况明天就要去《明报》面试,现在的《明报》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聚集的地方,总不能随随便便穿件衣服过去。 再看看自己身上那套民国版的短打衣衫,圆领白汗衫早已被汗水褟湿,下面那条黑色的宽腿裤也皱巴巴的,脚底下棉布鞋也是黏糊糊的,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说,还活像出土文物。 伙计显然有些不耐烦,叼着烟也不说话,随便指了指东边。 苏定贤就放下饭钱,剩下的杂碎面也不是吃了,径直走了出去。 后面,小伙计麻利地把苏定贤剩下的半碗面“哗啦”倒进盆中,嘴里念叨:“挑,这么浪费!”伸手捏起里面的鱼丸直接丢入嘴里。 009【贪得无厌】 柴湾,永泰道二十三号--- “兴民洋服店”--- 苏定贤站在这家店铺前,抬头看了看招牌。 很显然,这不是一家百货商店,而是一家订制西装洋服的裁缝店。 实际上,香港五十年代初到六十年代末,基本上的西装洋服都是私人订制,究其原因,价格低廉,还有就是款式新颖---往往私人订制的西装穿在身上要比在那些百货商店买来的还要舒服,还要上档次。 为什么这样? 因为当年从上海,还有广州等地一股脑跑到香港很多有名的裁缝师。 这些人来到香港之后,就落地生根,靠着一身精湛的裁缝手艺,先是给那些有钱的大亨富豪做私人订制;再然后声名鹊起,扩大市场,也开始给那些中产阶级,以及新崛起的社会精英订做衣服。 就这样,这帮吃苦耐劳又技艺精湛的老手艺人,很快就逼得那些百货商店不得不下架批发西装,缩小规模。而这些私人订制裁缝店,则水涨船高,很快就占领了香港的洋装市场。 苏定贤走进裁缝店,发现里面正在吵闹,仔细一看,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拿了衣服要求退货,而那位裁缝店的老师傅死活不肯退换。 那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也很好,长得有棱有角很是有型,搁到以后就是传说中的“型男”。 只是此刻这位“型男”胡子拉碴,神情颓唐,像是遭遇了什么难事,急需用钱,所以想要退掉这一周前订做的洋装。 那老裁缝却也很是无奈,订金收了,这衣服也做好了,却是不能退的。毕竟在他店里的这些衣服都是按照客人尺码订做的---一个人一个尺码,你退了货,这做好的洋装卖给边个? 眼看两人越吵越凶,旁边那位接待员模样的小姐姐吓得不敢吭声。 苏定贤背着手在店内巡视一圈,那个小姐姐这才约莫着上来,目光闪烁,虽然有些诧异苏定贤那身苦哈哈的打扮,不过秉着职业道德,还是询问苏定贤需要些什么。 苏定贤就说自己想要买一套西装,然后又补充一句,款式和质地最好能好一点。 女接待员再次诧异,忍不住又打量了苏定贤两眼,不过在这家裁缝店工作多年,她多少也有些见识,知道人不可貌相,于是就更加热情地询问苏定贤需要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面料。 苏定贤微微一笑,就背着手说:“你介绍先!” 女接待员显然业务很是熟练,于是就给苏定贤推荐了几种上好的面料,然后又亲自取出“洋装图册”,告诉他最近流行什么样的款式。 …… 旁边那位老裁缝与那位国字脸男子争吵的更厉害了。 “总之,这衣服是不能退的!阿拉在上海开店多年,在香港也差不多十来年,是远近闻名有口皆碑的店铺,向来只有出现质量问题才会退货,像你这样的,决不退!”老裁缝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国字脸男子鼻子一哼,“阿伯,我尊敬喊你一声阿伯,不尊敬你的话,我喊你个鬼!现在讲好话给你听,把那些订金退给我,要不然,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怎么,吓唬我?我管你是谁呀!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退!” “他奶奶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国字脸男子没想到老裁缝软硬不吃,开始发飙。 …… “这些款式和你刚才介绍的面料都很不错,”苏定贤笑眯眯地对女接待员说,“不过我的时间有些赶……” 女接待员笑道:“没问题的,你几时要?我尽量让师傅帮你做出来!” “明天!” “呃---?”女接待员怀疑自己有无听错。 “明天能做出来吗?我有个重要约会……”苏定贤说,“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你们为难,不过可以加钱。” “咳咳,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问题是您的时间真的太赶了……我师傅他老人家又不是三头六臂,就算不吃不睡也不能帮你做出来呀!” 苏定贤耸耸肩,模样有些无奈地说,“那就没办法了,看起来我只能去别的地方买了。” 眼看苏定贤就要离开,突然--- “朋友,请留步!”一个声音道。 苏定贤闻声转身,却见那国字脸男子拿了洋装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一脸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才有听到,你说你要买西装?” 苏定贤点点头,“是。” “你要买男款是吗?” 苏定贤笑了,挠挠鼻梁:“你看我像女人么?” 国字脸也笑了,“那就好---你看我这套怎么样?”说着就把手中提着的西装递给了苏定贤。 苏定贤接过去,挑着眉毛看了看。 国字脸紧盯着他,生怕他不满意。 “这面料嘛,还行;这款式嘛,也还可以……”苏定贤一脸挑剔地说。 国字脸忙自我推销:“当然好了,足足两千港币的洋装!” 又说:“我这套西装可是让罗师傅专门用法兰西面料做的,款式更是今年最潮!---你说是不是呀,罗师傅?”国字脸朝罗师傅抛个眼色。 刚才还和国字脸水火不容的罗师傅立马笑呵呵说:“这位顾客说得对,这套西装呢,可是我花费了好多心血,用上好的法兰西面料做成,像顾客您这样的,穿上去绝对靓仔!”竖起大拇指。 苏定贤莞尔,“靓不靓仔无所谓,主要是合身。” “当然合身啦,你看看,我的体格和你差不多,都这么健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下家,国字脸生怕苏定贤不买,忙积极推销道。 苏定贤:“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试试先!” “那是那是!你一试,绝对合适!”国字脸忙说。 苏定贤开始试穿衣服,国字脸就在旁边赞叹,“你瞧瞧,多合身!不说的话,还以为这套衣服是专门为你订做的!---你说是不是呀,罗师傅?” 罗师傅就在旁边做“点头虫”,“是呀!是呀!很合适的!” 苏定贤穿了西装,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他的体格没有国字脸那样魁梧强壮,却腰杆挺拔,个头又高,在这个年代属于鹤立鸡群那种,以至于穿上这套稍微宽一点的衣服,也不显得特别突兀,反倒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苏定贤穿着西装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那国字脸的一颗心都快掉嗓子眼里了。 忽然苏定贤开始解扣子,脱衣服。 国字脸忙问:“怎么样,你要不要买?” 苏定贤:“对于这套衣服么,我钟意少少……” “怎么会钟意少少?很合身啊!” “主要是价钱太贵。”苏定贤说,“两千呢,我没那么多。” “咳咳,你先别脱---价钱好商量!” “是啊,价钱好商量的!”罗师傅也忙在一旁帮衬,生怕苏定贤跑了,这国字脸又纠缠自己。 苏定贤就笑笑说:“那你想要几多钱?” “一千八!最低了,我赔足两百块!”国字脸说。 苏定贤继续脱衣服,“太多,买不起!” “哎,你别脱呀!要不我再给你少五十?” 苏定贤不吭声,继续脱西装外套。 国字脸急了,“干脆,你说个价我听听!” 苏定贤:“一千三!”干脆利落。 国字脸:“……?!” 苏定贤原以为对方不会同意,毕竟这套西装的面料他也看了,还有款式什么的,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讲两千港币真的不贵。 当然,对于那些月工资只有一两百的穷人来说,两千块的洋装,简直就是个“天价”---足足是他们一年的薪水。 可是苏定贤猜错了,那国字脸一咬牙,竟说:“他奶奶的熊---成交!” 苏定贤:“……?!” 然后苏定贤就又看见了国字脸脚下穿着的皮鞋,还有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于是苏定贤就又开始脱衣服。 国字脸急了:“不是讲好了吗,你怎么又脱?” 苏定贤:“我听人讲,穿洋装是要搭配皮鞋和手表的,这样才够潮!可是你看看我……” 苏定贤把脚抬起来,让对方看自己的黑布鞋,“如果买了你的衣服,我就无钱买鞋,穿着这样的洋装,却穿着破布鞋,只会惹人嗤笑!” “你别说了!”国字脸开始脱鞋,把皮鞋脱下来给苏定贤。 旁边罗师傅和女接待员看得目瞪口呆。 苏定贤:“……?!” 然后很不客气地指了指国字脸手腕上的腕表,“还有它,配足一套才好!” 国字脸:“……?!” 罗师傅和女接待员一脸古怪地看着苏定贤,算是明白了一个词儿,什么叫“贪得无厌”。 010【《破碎虚空》】 柴湾,夜幕降临--- 一身西装革履的苏定贤为了应付明天的《明报》面试,特意在附近的旅馆租了一个小房间,然后买了一支黑色的钢笔和一沓子红格稿纸,窝在小房间开始写自己的“个人简历”。 作为一个前世经历过N次面试的过来人,苏定贤对于写应聘简历那是得心应手,知道什么要多写,什么要简略,比如说自己的学历就要简略掉。 按照苏定贤的记忆,这一世的他可是元朗一带有名的“学渣”,除了偷鸡摸狗吹牛皮之外,什么都不会,如果不是现在在继续上夜校的话,他就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半文盲”。、 这样的“学历”想要在香港文坛创出天下,其难度可想而知,以至于苏定贤很是怀疑前世那些重生小说,动不动就靠写一本书,一首诗“名动天下”,随即金钱美女滚滚而来。 可是到了实际现实中,你就会知道,那些只可能是很多小说中的YY桥段,真实世界是那么的残酷,你学历低,就会被歧视,你没背景没靠山,想要一步登天,那只能是做梦。 苏定贤很鄙夷自己这个“学渣”身份,可是情况已然这样,为今之计只能“曲线救国”。 须臾,简历写完,苏定贤仔细看了看,字迹漂亮,足以媲美很多当世书法家,毫无疑问,漂亮的字迹会给自己加分。 另外,在简历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苏定贤更是有意无意地引经据典,说他卖弄也可,毕竟这个人简历是写给面试官看的,此时不卖弄文采,等待何时? 做完这一切,苏定贤深吸一口气,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却没点燃,而是一只手夹着香烟,思考着要不要来个“双保险”?万一应聘不上,还能作为投稿人,弄个业余作家当当,毕竟要吃饭,多做一点是一点。 那就先写一部小说,就算写一个开头也是好的,毕竟明天落榜后还可以直接投稿《明报》---《明报》是靠金镛武侠小说起家的,应该对武侠小说很感兴趣…… 那么,写什么好呢? 想到这里,苏定贤就开始开动脑筋,寻思着写什么武侠小说。 脑海中很多优秀的小说一闪而过,大多是这个时代很多港台名家的作品,可是仔细捉摸了一下,苏定贤却又怕撞车,万一人家已经创作出来,那自己岂不成了抄袭? 无奈,苏定贤只好把时间再往后推一点,很快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未来的“玄幻天王”---黄易。 毫无疑问,黄易是个伟大的武侠小说作家,开创了“玄幻”和“穿越”流的先河。 但是对于他小说的作品质量,未来的评论家却有褒有贬。 有人说黄易作品中最优秀的是《寻秦记》和《大唐双龙传》,但黄易最被大家一致认可最为优秀的作品却是他的短篇作品---《破碎虚空》。 无论从武侠小说的历史文化价值,还是从创新艺术价值上来讲,这部《破碎虚空》都可圈可点。 对于现在的苏定贤来说,最重要的是这部作品够短! 于是,不再多想,苏定贤直接提笔开始在稿纸上创作这部《破碎虚空》。 …… 苏定贤虽然拥有“重生”这个金手指,但他毕竟不是神,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脑袋里也没有插什么U盘芯片,所以很多小说他只是看过,知道大概的内容和轮廓。 但在苏定贤那超乎常人的文笔下,即使只知道故事的轮廓,也能很好地描述出来,尤其在小说开了头之后,就越写越顺手,很快,就写足了一万字。 苏定贤放下钢笔,只觉手腕酸痛难忍,腰杆更是僵硬无比。 感叹一下这个年代的码字工要比未来苦多多,至少未来可以用电脑打字。 然后苏定贤又思忖着以后搞一台打字机,这样至少能省些力气。 不过回过头看着一沓子秀美的蝇头小楷,苏定贤又忍不住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就像是刚刚进入产房的孕妇,在经历痛苦之后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婴儿。 虽然这部《破碎虚空》还没写完,但在苏定贤看来,只要对方识货,那么这部书至少能够签约。 …… 做完这一切,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晚上八点多,从六点到九点,苏定贤足足写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一万字,平均下来一小时三千字,这手速也算够快的。 苏定贤整理好文稿和资料,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一想中午只吃了半碗杂碎面,来到旅馆之后就一直忙碌,更是滴水未进,现在肚子强烈表示抗议。 搜搜身上,还好,还有两百来块钱,也算是有钱傍身,于是苏定贤就穿了衣服,出了旅店房间,吹着夜风朝着夜晚的柴湾大街走去。 …… 柴湾夜晚的街道反倒比白天热闹很多,这里属于香港的工业区,发展的也比新界要早。 白天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工厂做工,到了晚上就都下班出来逍遥。 “卖咖喱鱼丸咯!” “香脆可口的肥肠!” “香喷喷的干炒牛河!” 马路边,时不时传来摊贩嘹亮的吆喝声。 那些下班了的青年男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了鱼丸,嚼着肥肠,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 苏定贤一身崭新西装,衣冠楚楚地走在街道上。 那些靓丽的打工妹,还有站在霓虹灯处等生意的姣婆,时不时朝他投来暧昧的目光。 原本苏定贤就长得很是英俊,此刻加上这身衣服的衬托,就显得更加风流倜傥,俊朗不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也不例外。 看着这么多秀色可餐的靓女,苏定贤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他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可惜,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口袋---早上还是怀揣两千的小阔佬,晚上就又快成了一名穷光蛋,像这样出格的事儿,除了那些赌徒外,也只有他苏定贤能做的出来。 再看看自己花费了一千三百块买来的西装,苏定贤猜测,倘若自己这么败家的行为被老妈李秀娥知道,定会拿了扫帚把自己打死。 对于习惯了过穷苦日子的人来说,这一千多块钱可是他们一年的收入,又有谁会舍得买一套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洋服? 思维决定命运。 命运决定未来。 对于那些穷人来说,他们只知道肚子饥饱的重要性,却不明白“仪容仪表”对于一个渴望成功的人士是多么重要。 你想要成为富人,就必须要用富人的思维去做事,尤其在生活细节方面,决不能小气。 苏定贤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那个在裁缝店被自己间接“打劫”的国字脸。 讲真,一千三百块换来这套西装,还有皮鞋,对了还有手腕上的金盘劳力士腕表,那是绝对值得的---虽然那块劳力士是冒牌货,盘子掉色。 就在苏定贤胡思乱想的时候,转过一路口处,忽然一个声音道:“别动,打劫!” 随即,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他腰间。 011【元朗死党】 打劫? 真的假的? 但不管真假,苏定贤是那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类型,立马乖乖举起手,对身后人说:“大佬,我身上没钱,我看你是找错人了!” “没钱,你穿这么好,会没钱?”身后那人笑嘻嘻地说。 苏定贤忽然觉得这话音有些耳熟,忍不住慢慢扭过头去,然后,一个大脑袋出现在他面前。 再看那人,打扮得跟美国摇滚歌星“猫王”似的,飞机头,粗鬓角,上半身是立领花衬衫,下半身是牛仔喇叭裤,就差怀里捧着一把吉他,要不然就是地地道道的“香港猫王”。 “胡耀泰,怎么是你?” 苏定贤终于认出了对方,却是苏定贤小时候的死党,名字叫胡耀泰,绰号叫“大头仔”,从小调皮捣蛋,不受村里人待见,等到长大就和苏定贤一起偷鸡摸狗,被誉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烂仔”。 不久前,过端午节,胡耀泰因为祠堂分猪肉分的少了,就喝醉酒大闹祠堂,撞倒蜡烛差点把祠堂给烧掉,搞得村长投票决定,逐他出村,去外面讨生活。 于是乎,“大头仔”胡耀泰就从新界跑到港岛投奔他卖甘蔗的老爹胡老四,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 再看胡耀泰,收回顶着苏定贤后腰的手指,嬉皮笑脸道:“阿贤,你可真不够意思,来这里也不找我!要不是我刚才恰好看到你,还不知道你来港岛!” 苏定贤微微一笑:“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过来!” 胡耀泰“哈哈”一笑,“我就知---你一定是才过来,要不然一定会来找我!哈哈,我胡耀泰可是你苏定贤最好的兄弟!” 胡耀泰嘻嘻哈哈,显然看到苏定贤很是高兴,又打量一下苏定贤的衣服说:“说真的,阿贤,你不会真的发达了吧?我看你这衣服很赞啊!”说着话,嘴里还啧啧有声,一脸羡慕模样。 苏定贤就说这衣服也是才买来的,还没暖热乎。 胡耀泰可不管这些,他见苏定贤穿西装这么靓仔,非要与苏定贤换换衣服穿,说以前就是这样子---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苏定贤拗他不过,就把上衣脱下,丢给他,他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衬衫,倒也没什么关系。 胡耀泰接过西服,就猴急地套在身上,然后提提裤腰带,朝着路边那些靓女大摇大摆地走几步,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吹口哨,顺便还倚着路边栏杆,摆出几个撩骚式的“Pose”。 胡耀泰本身流里流气,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穿了这西装更是沐猴冠冕,显得滑稽可笑。 街上那些靓女都被他逗笑了,有些捂着嘴,对他指指点点。 胡耀泰就高兴起来,兴奋地拉住苏定贤说:“阿贤,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那些美女在对我笑嗳!” 然后又捏着下巴,仰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大饼脸,无比自恋地说:“没办法,人长得靓仔,穿什么都好看!” 苏定贤忍不住咳咳,“主要是你气质拿捏的好。” …… 胡耀泰难得在柴湾遇见苏定贤,又难得穿上这样拉风的西装,于是就很热情地邀请苏定贤食饭。 苏定贤也不跟他客气,两人就找到一家稍微热闹点的夜市摊,要了啤酒,还有鱼丸,肥肠,干炒牛河等等,胡吃海喝一通。 席间,苏定贤把西装外套折叠好,很是谨慎地搭在腿上,不管是夹菜还是饮酒都小心翼翼,生怕酒渍,油渍什么的弄脏衣服---没办法,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件“战袍”。 苏定贤这样做,反倒让胡耀泰看得直撇嘴,觉得眼前这哥们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苏定贤可不是这样细致的人,两人不修边幅灰头灰脸的时候多了,怎么现在斯斯文文跟个大姑娘似的,也太矫情了。 咕咚咚! 咕咚咚! 灌了几口这个年代的“生力”啤酒,胡耀太就开始吹水,跟苏定贤说了自己在港岛这边的“发展”,无非忙的时候帮老爹胡老四在电影院门口,戏院门口卖甘蔗;不忙的时候就去茶楼给人家端盘子,偶尔也推着小推车楼上楼下卖虾饺,叉烧包。 按照胡耀泰的话来说,“生活无比惬意,虽没大起大落,却也能混个温饱,偶尔还能去庙街找几个姣婆乐一乐!” 然后胡耀泰又谈到自己这造型,说美国猫王就是自己偶像,自己长得这样俊要是不走娱乐路线,那可就是糟蹋了这张帅气的脸;又说自己唱歌很好听,最近也学会了很多歌曲…… 说到这里,胡耀泰还非要拿了啤酒瓶子,对着瓶嘴当麦克风唱一曲,幸亏苏定贤及时拦住了他。 胡耀泰说完自己的事情又问苏定贤的状况,苏定贤就简单说了自己不是习武的材料,然后又讲了这件西装的故事,最后说自己现在准备去报社应聘,要“弃武从文”。 没想到这番话却引得胡耀泰哈哈大笑,说苏定贤怪不得绰号叫“臭屁贤”,真会吹牛,谁不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属于半文盲,就这水平还想要去报社当编辑? 苏定贤也不多解释,只是说报社不一定只有“编辑”,还有“记者”,“采编”,“校对员”等等,甚至还有打杂的,自己这次去应聘的就是“校对员” 最后苏定贤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我现在有在上夜校,识字多多。” 胡耀泰撇撇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苏定贤这就是在吹牛---要是苏定贤能应聘上报社工作,他胡耀泰就能做猫王了! …… 一顿饭吃罢--- 临了结账的时候,胡耀泰一模屁股口袋,没钱;翻翻其它口袋,也都空空如也。 倒不是胡耀泰故意耍赖,想要不付账白吃白喝---他这人就是这种大大咧咧性格,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几多钱,很多时候都是发了薪水全部花光,没了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于是就经常在食摊帮人家收摊子刷碗,有时候还提着裤子在庙街被人追砍…… 苏定贤见此也不多说,直接摸出自己是钱,结清了饭钱。 那夜市摊老板原本已经抄起擀面杖的,见苏定贤付了钱,这才笑容可掬地把擀面杖偷偷塞回砧板下。 如此以来,反倒搞得胡耀泰不好意思,非要拉扯着苏定贤,说要请苏定贤去看电影,又说电影院那边都是自己地盘,这次绝对不会让苏定贤花一分钱。 见苏定贤不为所动,胡耀泰就又说,“你回去旅馆也没意思,今晚的电影很是好看,是梁羽生武侠小说改编的《云海玉弓缘》!” 苏定贤闻言心里微微一动,不禁好奇,梁羽生《云海玉弓缘》改编的电影? 难道说这个年代梁羽生比金镛还要犀利?! 012【鬼马父子】 柴湾,新光戏院--- 六十年代的香港差不多有一百七十三家大小电影院,如果再把那些唱大戏的戏院算上的话,足以达到三百多家。 一个弹丸之地,却能聚集这么多戏院电影院,可见这个年代香港文化娱乐是何等的繁荣。 实际上,六十年代的香港,戏院远远多于电影院,很多香港名流绅士,还有富豪大佬,都还保持着以前看戏打赏的老习惯。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香港电影已经慢慢崛起,开始悄无声息地蚕食戏院占领的市场。 而香港的那些年轻人更是对这种超级时髦的文化艺术趋之若鹜,以至于一有好电影上映,就各大影院场场爆满,而根据武侠小说改编的武侠片,就更是香港年轻人的最爱。 此刻,因为今晚要上映梁羽生小说改编的武侠大片《云海玉弓缘》,很多柴湾,以及柴湾附近的年轻人就都跑到这里来,希望能一睹为快。 那些平时做街头买卖的小摊小贩,也得到消息,一股脑聚集在新光大戏院周围,开始摆好摊子做买卖。 苏定贤跟着胡耀泰来到戏院,离老远就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 “卖糖水,生津解渴的糖水!” “卖雪梨,又大又脆的雪梨!” 那卖雪梨的,拿了水果刀很是麻利地削着雪梨---只见圆大的雪梨在他指尖飞舞,很快一串皮儿剥落开来,露出白嫩嫩的果肉,连一丁点果皮都不沾。 还有那些卖菠萝的,也是手法精湛,把菠萝抛到空中,刷刷刷,挥刀劈砍,汁液横飞中落地直接变成八瓣。 苏定贤望着眼前一幕,竟然比之前的夜市摊还要热闹。 胡耀泰到了电影院门口,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老爹胡老四。 胡老四推了小车,正守在路边卖甘蔗,似乎很不待见自己这个衰仔,看见胡耀泰跟没看见一样,扳着一张臭脸;反倒看见苏定贤,就笑眯眯地说:“阿贤来了---快,食甘蔗!” 苏定贤也不跟胡老爹见外,接了甘蔗吃起来,还别说,味道很不错。 胡耀泰很不爽老爹对自己视若无物的态度,也抄起一根砍好的大甘蔗,张开嘴就啃,嘴里则说:“今晚生意怎样?” 胡老爹就说:“还好。” “什么叫还好?这么多人,一定赚了不少!”胡耀泰啃着甘蔗,双眼开始不老实地往钱匣子里瞄。 胡老爹警惕起来,“赚多赚少都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我可是你的仔!以后你这钱,还有这摊子可都是我的!”胡耀泰说着,就伸手朝钱匣子摸去。 胡老爹“啪”地一声,把削甘蔗的刀子拍在了钱匣子上,说:“不想剁手指的话,把你爪子从上面拿开!” 胡耀泰:“……?!” 尴尬地嘟囔一句:“老头脾气很大呀!” 然后又对着粗甘蔗咔嚓啃几口,这才屁股搭坐在小推车上,嘴里吐掉渣滓说:“你以为我想拿你的钱,我是想请阿贤看电影!” 胡老爹瞅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会信?” 胡耀泰急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我呢?我可是你的仔!阿贤刚刚请我食饭,我请他看电影,这很合理吧?” 胡老爹板着脸,不说话。 胡耀泰:“还有,我们好久没见了,这里又是我的地盘,我拿一些未来属于我的钱请我的好朋友吃些瓜子糖果什么的,这也很合理吧?” 胡老爹抽起甘蔗刀,他这动作吓了胡耀泰一跳,忙从小推车上蹦下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拿钱吗?自己拿!”说着,胡老爹用刀尖把钱匣子挑开。 胡耀泰看看苏定贤。 苏定贤朝他摊摊手,意思是我给不了你意见,谁知道你老爹这招是陷阱,还是良心发现? 胡耀泰就寻思,老爹不会真那么狠心剁自己的手吧---剁了,以后老了谁给他擦屎把尿? 胡耀泰伸手朝那钱匣子摸去。 胡老爹一动不动。 胡耀泰终于把钱掏了出来,然后--- “偶买噶!”撇着洋腔,“怎么才这么点?” 苏定贤看去,果然胡耀泰手中零零碎碎加起来才五六块钱,简直少的可怜。 见儿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在寻求答案,胡老爹把手中甘蔗刀一丢,叹口气道:“哎,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 原来像电影院这种场地,因为人流聚集,摆摊做生意的也被那些社团和字头要挟,需要交摊位费,才能占据好位置。 胡老爹做生意很久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奈何他这个宝贝儿子胡耀泰总是在外面闯祸,他手头积攒的钱差不多被他霍霍光了,现在又哪里有钱给那些收摊位费的? 于是就被赶到了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做生意,那些交了钱的就占据好位子,不管是卖甘蔗还是卖水果,都能赚多多,而他只能混口饭吃。 当然,这些话胡老爹可不会对儿子胡耀泰说,在他心里,胡耀泰虽然喜欢胡闹,霍霍了他不少血汗钱,却始终都是自己的仔。 于是胡老爹就对苏定贤他们说,现在生意难做,尤其像他这种卖甘蔗的,竞争太激烈,很多外来的新移民也都摆摊做起了这门生意。 又说,这门生意没什么门槛,只要懂得会削甘蔗就可以,不像那些卖雪梨卖菠萝的,必须会杂耍,搞得跟街头卖艺似的。 “还有啊,”胡老爹说,“现在来看电影的大多数都是小情侣,女孩子都很矜持的,不喜欢食甘蔗,觉得啃起来难看!” 苏定贤闻言,朝那些卖甘蔗的看去,果然,大多数买甘蔗的都是一些模样粗鲁的爷们,很少有小姑娘主动买甘蔗。 胡耀泰可不管这些,就唠叨老爹:“我早有讲过的,趁着你还年轻,让你多学几门手艺---卖甘蔗也可以耍的很漂亮的,你瞧我……” 胡耀泰拿起一根粗长甘蔗,手搭帘棚,撅着屁股,就耍起了猴戏。 胡老爹扬起脚踹在他屁股上,“你给我滚!” 胡耀泰满不在乎,苏定贤却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买不了甘蔗,可以卖甘蔗汁?” “呃,甘蔗汁?”胡老爹一愣。 “是啊,把这种粗硬的甘蔗榨成鲜美的甜汁,然后装在杯子里卖,应该很多人会买。”苏定贤笃定道。 胡老爹毕竟是做惯生意的人,稍一琢磨就知道有戏,当即来了兴趣,非要让苏定贤讲一讲该怎么去做。 苏定贤就把前世那种榨甘蔗卖甘蔗汁的小贩模式说了,只需要装一部榨汁机,搞些便利店的一次性纸杯,客人买的时候现榨现卖,就跟卖鲜榨果汁一样…… 胡老爹越听越觉有搞头,又追问那甘蔗榨汁机是什么鬼? 苏定贤这才记起来,甘蔗榨汁机这种机械在八十年代末才出现,那时候卡拉OK流行,为了增加果汁品种,就有人发明了这种工具。 于是,苏定贤就把这种甘蔗榨汁机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实际上甘蔗榨汁机原理并不复杂,分成电动和手摇两种,利用齿轮转动来压榨甘蔗,只要稍微懂一些机械原理就能焊接出来。 听着苏定贤描述,胡老爹眼睛越来越亮,说那“甘蔗榨汁机”岂不就是以前老式的“甘蔗床”?只是把木头换成钢铁机械,省去了很多力气。 苏定贤没想到古人已经有了榨甘蔗的工具,禁不住汗颜了一把。 胡老爹却没想那么多,早已被苏定贤的奇思妙想给勾的浮想联翩,心说,“现在生意难做,如果真的搞出这种新颖模式,说不定自己的生意还真能起死回生。” 013【大显神威】 旁边--- 胡耀泰见苏定贤对着自家老爹吹水,说要搞什么甘蔗榨汁机,自家老爹更一副双眼发光,跃跃欲试模样,就觉得无趣。 胡耀泰伸着懒腰,打了一下哈欠,催促苏定贤:“阿贤,你讲完没有?讲完的话我们去看电影---夜场快要开始了!” 苏定贤正要开口,却见胡耀泰突然张大嘴巴,指着前面不远处道:“不好,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捂着心口,跌靠在小摊车上,表情露出一副快要窒息模样。 苏定贤吓了一跳,还以为胡耀泰遇到了什么仇家,忙看过去,却见不远处走来两个女孩。 其中一个女孩长得胖哒哒的,留着齐刘海的蘑菇头,穿着吊带牛仔裤,看起来膀大腰圆,长得很是敦实。 另外一个女孩则长得窈窕多姿,杏眼桃腮,肌肤赛雪,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扎着红色的蝴蝶结,看起来清纯无比。 “阿贤,我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胡耀泰望着两个女孩,双眼放光,语气无比郑重地说。 “你是说……那个蝴蝶结?”苏定贤眯着眼,看了看那个女孩,感觉挺惊艳。 “不,那个胖妞!” 苏定贤差点噎住,“呃,我有无听错?” “怎么,你不认同我的观点?”胡耀泰瞥了苏定贤一眼,“女人长得胖才有福气,最重要的是,抓起来手感好。”一只手对着空气呱唧呱唧抓了两下。 苏定贤咳嗽一声,“呃,你很有品味。” …… “宁杀错,莫放过!这个胖妞我吃定了!”胡耀泰故作邪恶地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朝手上吐两口唾沫,抿了抿自己猫王样式的粗鬓角。 “对,这才像我的仔!搞定她,睡了她,我们老胡家以后就有后了!”刚才还踹胡耀泰屁股的胡老爹也亢奋起来,使劲儿怂恿道。 苏定贤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胡耀泰这边还没上去搭讪那俩女孩,就见四个活像从漫画《老夫子》中钻出来的长毛阿飞,堵住了那两个姑娘。 当头那个长毛阿飞嬉皮笑脸地对两个女孩说:“靓女,干什么去啊?我请你们看电影,看完电影一起宵夜!” 两个女孩想要躲开。 “嗳,别走嘛!吃完宵夜我们还可以下半场,我家就在附近,床很大,也很舒服的!”四个阿飞越说越下流。 胖女孩当即拦在蝴蝶结女孩墙面,怒斥这帮阿飞:“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这大庭广众之下……” 没等胖妞把话说完,长毛阿飞一伸手把她拨拉开,“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呆着去!” 另外三名长毛笑道:“长得跟猪扒似的,歇歇吧!我们找的是这位靓妹!”几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向那个蝴蝶结女孩。 不远处,胡耀泰看不下去了,挑,竟然敢打我的女人?!当即就抄起一根粗甘蔗,在手里掂量一下重量,就准备冲上去。 苏定贤一看胡耀泰这架势就知道要出事儿,忙拉住他道:“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苏定贤可不是愣头青,也不是什么热血青年,他算计的清楚,像这种“英雄救美”的事儿,大多都是那电影和小说中编排的,现实中你打了人要么赔医药费,要么蹲大牢---有几个美女会因为感激你投怀送抱,以身相许?骗鬼咩! 胡耀泰哪里懂得这些,觉得这种情况简直就是老天爷给自己安排的机会,当即挣脱苏定贤,抄起甘蔗就朝那四个飞仔冲去,嘴里还大喊着:“你胡爷爷来了,赶快放开那俩靓女!” 四个阿飞正在调戏美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二愣子。 当头那个领头阿飞朝三个同伙使个眼色,“这个扑街想死,我们就成全他!” “搞掂了他,一起开心!” “干他!” 此时,胡耀泰已经抡着甘蔗冲到了他们面前。 苏定贤不忍心再看,人家四个,你一个,别说你拿着一根粗甘蔗,就算拿着金箍棒估计也不是人家对手。 果然,那四个阿飞都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打群架很有一套,何况人多欺负人少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当即把胡耀泰围在当中,你一拳我一脚,一边逗着胡耀泰,一边找机会群殴。 “砰!”胡耀泰脸上吃了一拳,挥舞甘蔗对躲在身后的女孩说,“没关系,我扛得住,你们不用担心我!” 蝴蝶结女孩和胖女孩都吓得缩在后面,不明白这个手持甘蔗的“大侠”为什么要救她们? 还有,她们现在根本就没功夫担心这位“大侠”,只想赶快逃离现场。 “咣!”胡耀泰腰眼挨了一脚,又对身后女孩说,“这一脚也没事儿,我还顶得住!” “咔嚓!”他手里的甘蔗突然断了。 那四个阿飞找准机会冲上来“噼里啪啦”对着他就是一通狂殴。 胡耀泰直接蹲在地上护着头大叫:“打身子可以,别打脸!” 那四个阿飞嚣张至极--- “臭小子!打死你都不亏!这么挫还学人英雄救美!” “废物一个!我叼你老母!”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头!” 噼里啪啦! …… 苏定贤看不下去了。 好歹自己也吃了人家一根甘蔗,好歹俩人以前也是死党。 何况胡老爹在旁边已经开口,“阿贤,你快上啊!救救我们家阿泰!” 苏定贤不再犹豫,虽然觉得此时出手很傻。 苏定贤走了过去,悄无声息的。 他一边朝着四个毫无防范的阿飞走去,一边解开自己的西装扣子,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很快,他就来到了四个阿飞前面,冲领头那个说:“喂,扑街,看这里!” 领头那个阿飞正在得意洋洋地指挥同伴狂殴胡耀泰,一抬头就看见了苏定贤。 苏定贤一扬手,直接把西装外套朝他脑袋罩去。 “我挑!”没等领头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片漆黑。 苏定贤趁机一跃而起,一膝盖撞向他的脑门。 “咚”地一声! 领头阿飞鼻血狂飙,应声倒地。 那三个同伴闻声,扭脸望来。 苏定贤一记撩阴腿正中一人胯下。 当即那人夹着腿捂着下面表情抽搐,蹦跶不已。 还剩两个。 眼看其中一人冲来,苏定贤再接再厉,使出虎爪卡住他脖子,一扭,一甩,就把他甩飞出去。 旁边另外一人都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苏定贤看起来斯斯文文,出手却这么狠,几乎全都是杀招,最重要的还很阴险。 胡耀泰擦把鼻血,看着苏定贤大展神威,忍不住爬起来,大叫一声:“虎鹤双形!” 双手做鹤拳直接偷袭发愣阿飞的双眼,砰地一声,正中“靶心”,疼得那阿飞捂着双眼嗷嗷大叫。 “犀利!收工!”胡耀泰自我赞美了一下,又忙凑到苏定贤面前,舔着脸问:“阿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苏定贤当然不会告诉他,前世自己不但开办过武术杂志,并且还是当地武术协会的名誉会长。 旁边胡老爹见苏定贤身手不凡,连自己儿子最后也反败为胜,禁不住抚掌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就在这时--- 警哨声吹响。 “谁在打架?举起手来,不要动!” 几名军警操着警棍闻讯赶来。 苏定贤和胡耀泰想要逃跑,却迟了一步,早被那些军警团团围住。 那四个阿飞见势,就直接滚在地上哀嚎不已,嘴里大叫:“不好了!救命啊!杀人啦!” 苏定贤忙举起手,解释道:“长官,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凶手,我们是见义勇为!刚才他们欺负人家小姑娘,我们两人在拔刀相助……” “小姑娘?在哪儿呢?”领头军警模样长得极其猥琐,此刻叉着腰,姿态嚣张地拿眼四下看了看。 苏定贤和胡耀泰这才发现那蝴蝶结女孩,还有那胖妞早不知去向。 “挑,跑的挺快!”苏定贤忍不住骂了一句,觉得那两妞很不够意思。 “这个……你们怎么解释?”领头军官“嘿嘿”一笑,瞅着他们。 苏定贤摊摊手:“冇得解释。” “来人,把他们带走!”军警头目冷哼一声,然后又看向朝这边张望的胡老爹。 胡老爹忙把头扭过去,“我不认识他们,我是卖甘蔗的!” …… 距离电影院不远的甬道--- 蝴蝶结女孩作势想要站出去,向那些警察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被胖女孩给拉住,“温嘉欣,你不要去!去了会很麻烦的!” 蝴蝶结女孩:“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刚刚也有看到,那些人好凶的!” 蝴蝶结女孩犹豫了,又看了一眼正在被警察带走的苏定贤和胡耀泰,说:“他们救了我,我却逃走---我是不是很坏?” 胖女孩撇撇嘴:“怎么会呢,只是他们倒霉而已!还有啊,靓仔都没良心的,你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胖女孩说完用眼狠狠地剜了一下那个俊朗不凡的苏定贤。 远处--- 苏定贤在警察的推搡下,帅气地把西装外套耷在左肩膀上,一只手指勾着,姿态无比洒脱。 014【扑你个街】 柴湾,治安管理处--- 在香港六十年代,所谓的“治安管理处”其实就是警察局的一个“附属单位”---专管公共治安,还有交通卫生等一些杂差。 这个年代,黑白勾结,很多社团和字头都会时不时拿了钱孝敬那些警察大佬,警察大佬再把钱分下去,给下属小弟。 因此,这个年代的警察差佬也分三六九等,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洋鬼子之外,华人警察中最高级的就是督察长,华探长,然后是便衣,再然后是军警,军警又分消防警,交通警,巡逻警等等。 这些军警处于整个警察阶梯的最底层,因此就各自想尽办法搵钱。 抓捕苏定贤和胡耀泰他们的就是这一带的巡逻警,平时没什么事儿,也没什么油水,等到出事儿了的时候先观望情况。 如果大规模的帮派械斗六,他们就躲得远远的,等到双方打完再出来收拾残局。 如果只是街头小打小闹,他们就乐了,趁机抓捕几个跑得慢的,然后丢到这“治安管理处”,好好敲诈勒索一番,硬是鹌鹑腿上剜出肉,鸡蛋里面挑骨头,把对方压榨的半死不活。 领头的军警头目绰号叫“狗仔波”,长得歪嘴斜眼其貌不扬,此时正斜靠在椅子上,脱下鞋子,光着一只脚,用手指使劲儿搓着发痒的脚趾缝,白色的死皮从指缝纷纷掉落。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今晚抓捕犯人之后获得的“战利品”--- 一百七十多块的港币, 一支黑色钢笔, 一块劳力士金表…… 狗仔波先是拿起一百多块钱看了一眼,然后把搓脚趾缝的手指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骂道:“妈的,才这么点!” 又拿起那支钢笔看了一眼,很不屑地丢到一旁,“装什么文化人,还随身带着钢笔!” 最后,狗仔波面带喜色地拿了那块劳力士金表,“让我瞧瞧,这块是什么货色!”仔细一看,大怒:“挑,假货!” 旁边,一名小弟刚把苏定贤和胡耀泰两人关进羁押室,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狗仔波,“波哥,怎么样,这次的收获?”那意思想问问这次能分几多钱。 “收获个屁呀!连这块劳力士都是假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给那俩小子一点甜头吃咯!”狗仔波气势汹汹穿了鞋子,抄起警棍就朝羁押室走去。 …… 临时羁押室内--- 墙角处--- 苏定贤正坐在地上神情淡定地整理着打架时弄皱的西装外套。 胡耀泰则像困兽一样在里面走来走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嚷嚷:“阿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的西服?还是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去吧!” 苏定贤指了指旁边躺在地上的一位犯人---那犯人躺在地上,脑袋枕着手臂,蒙着衣服正在呼呼大睡。 “你收声啦---嗓门不要那么大,把人给吵醒。” 胡耀泰就撇撇嘴,朝那人看了一眼说:“在这里也能睡得这么香,还打呼噜,这人心也真够大的!” 苏定贤:“这叫心态好!你也学着点,遇事不要慌张。” “我怎么能不慌张?我那老爹是指不上了,我们被抓的时候你也有听到---老家伙竟说不认识我们!” “这才对嘛,要不然会被一锅端!”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心里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也要忍---再说,现在你又能做什么?” 胡耀泰:“我---”伸手使劲儿扒了扒了铁栏,“我恨不得把这玩意掰弯!” 苏定贤还没说话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倒是试试看?!我保准你全家完蛋!” 说话间,就见狗仔波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进来。 胡耀泰一看见狗仔波,就大叫道:“是你?我认得你,是你抓我们来的!我们没有做错,是见义勇为!” 狗仔波抡起警棍就朝胡耀泰的手指砸去,咣地一声,幸亏胡耀泰躲得快,警棍砸在了铁栏上。 “小子!你也不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吶,我在和你讲道理,你可不要太过分哦!”胡耀泰怂了。 狗仔波才懒得和胡耀泰啰嗦,掏出那只劳力士金表,挂在警棍上,一双小眼瞅向苏定贤道:“这只表是不是你的?” 苏定贤看一眼,点点头:“没错,是我的!” 狗仔波怒了,“臭小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没钱还学人家戴劳力士---尤其还是假的劳力士!”说着,就把警棍上的劳力士砸向苏定贤。 苏定贤一侧脸,啪嗒,躲了过去,劳力士掉在了地上。 “挑,你还敢躲?”狗仔波大怒,“打开门,让我好好教训他!” 属下军警忙上前把铁门打开。 狗仔波不等门全部打开,就一脚踹开门,抡起警棍就要朝苏定贤打去。 这时候--- “谁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话间,就见刚才蒙头大睡那人猛地坐了起来,手里头还抓着那块劳力士手表。 原来刚才那块儿表落地的时候刚好砸到蒙头大睡这人身上,把他给弄醒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望去。 …… “老子在这里教训人,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闭嘴!”狗仔波用警棍指着坐起来那人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那人却是笑了,看了看手中的那块儿表,然后扭脸冲苏定贤嬉皮笑脸地说:“老友,我们又见面了!” 苏定贤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长着一张棱角分明国字脸,蓬头垢面,模样颓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苏定贤立马就认出了对方,除了裁缝店里的那个“倒霉鬼”,还会是谁?!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见苏定贤不吭声,就又问道。 苏定贤也笑了,“怎么会不认识?没想到会这么巧---看起来我们还挺有缘分!” “是啊,是挺有缘分!”那人用大拇指搓了搓劳力士的表盘,抬头又瞅着苏定贤道:“虽然这表是块水货,你也应该爱惜一点,怎么说也是我卖给你的!” 苏定贤:“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 “这就对了!我最钟意那些知错就改的人!” 苏定贤耸耸肩,苦笑一下,觉得这国字脸挺有意思,都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旁边,狗仔波见苏定贤和那国字脸你一句,我一句,跟唱戏似的没完没了,不禁大怒:“你们说完没有?说完的话轮到我了!” 言罢,就见狗仔波恶狠狠瞅向那国字脸,骂道:“扑你个街!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还以为老子在跟你讲笑!”说着,举起警棍就朝国字脸头上砸去。 可是没等他的警棍落到国字脸头上,就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倒是动啊---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狗头!”国字脸用枪顶着狗仔波的脑门,笑眯眯地说。 014【扑你个街】 柴湾,治安管理处--- 在香港六十年代,所谓的“治安管理处”其实就是警察局的一个“附属单位”---专管公共治安,还有交通卫生等一些杂差。 这个年代,黑白勾结,很多社团和字头都会时不时拿了钱孝敬那些警察大佬,警察大佬再把钱分下去,给下属小弟。 因此,这个年代的警察差佬也分三六九等,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洋鬼子之外,华人警察中最高级的就是督察长,华探长,然后是便衣,再然后是军警,军警又分消防警,交通警,巡逻警等等。 这些军警处于整个警察阶梯的最底层,因此就各自想尽办法搵钱。 抓捕苏定贤和胡耀泰他们的就是这一带的巡逻警,平时没什么事儿,也没什么油水,等到出事儿了的时候先观望情况。 如果大规模的帮派械斗六,他们就躲得远远的,等到双方打完再出来收拾残局。 如果只是街头小打小闹,他们就乐了,趁机抓捕几个跑得慢的,然后丢到这“治安管理处”,好好敲诈勒索一番,硬是鹌鹑腿上剜出肉,鸡蛋里面挑骨头,把对方压榨的半死不活。 领头的军警头目绰号叫“狗仔波”,长得歪嘴斜眼其貌不扬,此时正斜靠在椅子上,脱下鞋子,光着一只脚,用手指使劲儿搓着发痒的脚趾缝,白色的死皮从指缝纷纷掉落。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今晚抓捕犯人之后获得的“战利品”--- 一百七十多块的港币, 一支黑色钢笔, 一块劳力士金表…… 狗仔波先是拿起一百多块钱看了一眼,然后把搓脚趾缝的手指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骂道:“妈的,才这么点!” 又拿起那支钢笔看了一眼,很不屑地丢到一旁,“装什么文化人,还随身带着钢笔!” 最后,狗仔波面带喜色地拿了那块劳力士金表,“让我瞧瞧,这块是什么货色!”仔细一看,大怒:“挑,假货!” 旁边,一名小弟刚把苏定贤和胡耀泰两人关进羁押室,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狗仔波,“波哥,怎么样,这次的收获?”那意思想问问这次能分几多钱。 “收获个屁呀!连这块劳力士都是假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给那俩小子一点甜头吃咯!”狗仔波气势汹汹穿了鞋子,抄起警棍就朝羁押室走去。 …… 临时羁押室内--- 墙角处--- 苏定贤正坐在地上神情淡定地整理着打架时弄皱的西装外套。 胡耀泰则像困兽一样在里面走来走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嚷嚷:“阿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的西服?还是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去吧!” 苏定贤指了指旁边躺在地上的一位犯人---那犯人躺在地上,脑袋枕着手臂,蒙着衣服正在呼呼大睡。 “你收声啦---嗓门不要那么大,把人给吵醒。” 胡耀泰就撇撇嘴,朝那人看了一眼说:“在这里也能睡得这么香,还打呼噜,这人心也真够大的!” 苏定贤:“这叫心态好!你也学着点,遇事不要慌张。” “我怎么能不慌张?我那老爹是指不上了,我们被抓的时候你也有听到---老家伙竟说不认识我们!” “这才对嘛,要不然会被一锅端!”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心里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也要忍---再说,现在你又能做什么?” 胡耀泰:“我---”伸手使劲儿扒了扒了铁栏,“我恨不得把这玩意掰弯!” 苏定贤还没说话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倒是试试看?!我保准你全家完蛋!” 说话间,就见狗仔波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进来。 胡耀泰一看见狗仔波,就大叫道:“是你?我认得你,是你抓我们来的!我们没有做错,是见义勇为!” 狗仔波抡起警棍就朝胡耀泰的手指砸去,咣地一声,幸亏胡耀泰躲得快,警棍砸在了铁栏上。 “小子!你也不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吶,我在和你讲道理,你可不要太过分哦!”胡耀泰怂了。 狗仔波才懒得和胡耀泰啰嗦,掏出那只劳力士金表,挂在警棍上,一双小眼瞅向苏定贤道:“这只表是不是你的?” 苏定贤看一眼,点点头:“没错,是我的!” 狗仔波怒了,“臭小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没钱还学人家戴劳力士---尤其还是假的劳力士!”说着,就把警棍上的劳力士砸向苏定贤。 苏定贤一侧脸,啪嗒,躲了过去,劳力士掉在了地上。 “挑,你还敢躲?”狗仔波大怒,“打开门,让我好好教训他!” 属下军警忙上前把铁门打开。 狗仔波不等门全部打开,就一脚踹开门,抡起警棍就要朝苏定贤打去。 这时候--- “谁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话间,就见刚才蒙头大睡那人猛地坐了起来,手里头还抓着那块劳力士手表。 原来刚才那块儿表落地的时候刚好砸到蒙头大睡这人身上,把他给弄醒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望去。 …… “老子在这里教训人,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闭嘴!”狗仔波用警棍指着坐起来那人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那人却是笑了,看了看手中的那块儿表,然后扭脸冲苏定贤嬉皮笑脸地说:“老友,我们又见面了!” 苏定贤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长着一张棱角分明国字脸,蓬头垢面,模样颓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苏定贤立马就认出了对方,除了裁缝店里的那个“倒霉鬼”,还会是谁?!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见苏定贤不吭声,就又问道。 苏定贤也笑了,“怎么会不认识?没想到会这么巧---看起来我们还挺有缘分!” “是啊,是挺有缘分!”那人用大拇指搓了搓劳力士的表盘,抬头又瞅着苏定贤道:“虽然这表是块水货,你也应该爱惜一点,怎么说也是我卖给你的!” 苏定贤:“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 “这就对了!我最钟意那些知错就改的人!” 苏定贤耸耸肩,苦笑一下,觉得这国字脸挺有意思,都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旁边,狗仔波见苏定贤和那国字脸你一句,我一句,跟唱戏似的没完没了,不禁大怒:“你们说完没有?说完的话轮到我了!” 言罢,就见狗仔波恶狠狠瞅向那国字脸,骂道:“扑你个街!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还以为老子在跟你讲笑!”说着,举起警棍就朝国字脸头上砸去。 可是没等他的警棍落到国字脸头上,就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倒是动啊---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狗头!”国字脸用枪顶着狗仔波的脑门,笑眯眯地说。 015【探长蓝刚】 一个坐牢的人竟然随身带着一把枪?! 此刻,还用枪顶着狗仔波的脑袋--- 这事儿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此刻羁押室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你……到底是谁?”狗仔波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国字脸笑了,用枪口在狗仔波的脑门上杵了杵,“狗仔波,你这条老狗总算学聪明了……” “你认识我?” “你说呢?上面叫我接管你们这里,我要是连你这条老狗都不认识,还混个什么使劲儿?” 狗仔波额头冒汗,“你到底是谁?” “好说---蓝刚!” “啊?”狗仔波以及他身后的那帮军警不由得一惊,无比惊愕地看着国字脸---“华探长蓝刚?!” 苏定贤听到“蓝刚”两个字也不禁一愣。 前世他可是看过《四大探长》的,当然知道眼前这个“蓝刚”是谁。 如果说雷洛“雷老虎”是“四大探长”之首,那么绰号叫“铁头”的蓝刚就是“四大探长”中年纪最轻,行事也最彪悍的一位华探长,并且还是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的最后一任“总华探长”。 只是看眼前这位蓝探长模样,明显过得不如意,蓬头垢面,一副颓唐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囚犯。 “奶奶的,老子本来想要借着羁押室安安稳稳睡一觉,却被你这个狗崽子给吵醒了!吵醒也就罢了,你还不认识老子是谁!怎么,是我名头不够响,还是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蓝刚收敛刚才的嬉皮笑脸,脸上露出一丝霸气。 狗仔波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得罪这么一个瘟神,更没想到这个瘟神会睡在羁押室。 “对不起,大佬!我错了!”狗仔波识时务者为俊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蓝刚笑了,把枪收了起来。 狗仔波深呼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可是没等他想完,蓝刚扬起大脚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斥道:“你最不喜欢别人戴假表咩?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你蓝爷最讨厌那些软骨头!” 这一脚踹得很厉害,正踹在狗仔波的脸上,踹得他鼻血狂流。 跟在狗仔波身后的那帮人没想到这位蓝探长会这么凶狠,吓得浑身哆嗦,噤若寒蝉。 蓝刚扫他们一眼,然后一指地上的狗仔波,说道:“把他给我带出去---扒了他的衣服,撵他滚蛋,以后永不录用!谁要是问起来,就说我蓝刚说的!”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姿态霸气。 那帮军警大气都不敢喘,当即就把那个倒霉的狗仔波给拖了下去。 狗仔波流着鼻血苦苦哀求,“饶命啊!蓝探长,放我一马!” 可惜,蓝刚冷冷看着他,丝毫不留情面。 等到狗仔波被人拖出去以后,蓝刚这才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支香烟咬在嘴上,身边一名岁数大些的军警忙不迭掏出火柴帮他点燃。 蓝刚点着香烟,轻轻拍了拍那军警的手背。 老军警立马感觉浑身都酥了。 蓝刚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冯德胜!”老军警挺胸凸肚敬礼道。 蓝刚点点头,“你在这里多久了?” “报告长官,三年!” “好,冯德胜,以后你就代替狗仔波的位子!”蓝刚轻描淡写。 冯德胜:“……?!” 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只不过主动帮蓝探长点了一支烟,就立马扎职,成了队长! 冯德胜惊喜若狂,旁边其它军警则全都无比羡慕地看着他,心中又无比懊恼,早知道点支烟都能扎职,自己就抢着做了! 再看蓝刚,眸子狠狠地扫了这些人一眼,道:“你们不用气馁,只要跟着我干,以后就都还有机会---不要说小小一个队长,就算是坐我的位子都有可能!” 一句话,直接让那些军警欣喜不已,齐声道:“蓝探长,我们以后都听您的!” “蓝爷,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蓝爷万岁!” 众军警大呼小叫,齐表忠心。 蓝刚则咬着香烟,吞云吐雾,不可一世。 …… 旁边--- 一身“猫王”装扮的胡耀泰第一次见人这么威风,张大嘴巴,一脸羡慕地看着蓝刚,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心中幻想着,如果自己做了探长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说以前的胡耀泰梦想是走娱乐圈路线,像美国猫王那样在舞台上载歌载舞,那么现在,无形中他又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做警察,像蓝刚这样威风---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至于苏定贤,此刻则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四大探长”蓝刚!不愧是未来的“总华探长”! 就这不可一世的霸气,一般人是绝对学不来的;还有这杀鸡儆猴收买人心的权术,也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 探长蓝刚处理完狗仔波,靠着心机手段短短几分钟就完成了对这处“治安管理处”的控制,这才不漏痕迹地扭过头,笑眯眯地对苏定贤说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在这里是为了睡觉,难不成你们也一样?” 苏定贤还没开口,胡耀泰抢先道:“冤枉啊,蓝探长!我们是助人为乐,英雄救美,这才被抓进来的!” 言罢,胡耀泰就开始嘴巴呱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蓝刚嘴里叼着香烟,眯着眼,表情颇有兴趣地听着。 等到胡耀泰把话说完。 旁边,刚刚扎职的老军警冯德胜就凑到蓝刚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很明显,在报告事件的原委。 蓝刚听完,这才点点头,对胡耀泰说:“你刚说的那四个阿飞我知道是谁,死性不改,活该被揍!” 说完,蓝刚又看向苏定贤,笑着说:“没想到啊,苏先生你看起来文质彬彬,出手倒蛮狠的---不是断子绝孙撩阴脚,就是追魂夺魄大虎爪……我也很钟意功夫,有空切磋切磋!” 苏定贤微微一笑:“那要等出去再说!” 蓝刚立马用手指敲了敲脑门,“你看看我,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我这人是恩怨分明的,讲真,你买我西装的那一千三百块钱,还真就派上了大用场,也算是间接帮了我的忙……” 苏定贤没说话,胡耀泰在一旁惊诧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凯子呀?哦不不不,是那位洋装客人!” 蓝刚眉毛皱了皱,没理他。 苏定贤却知道坏事儿了,这个大嘴巴的胡耀泰总是管不住嘴。 果然,蓝刚眼神有些“不善”地看向苏定贤,嘴里说道:“我刚才也有讲过,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得,所以我要报答你!” 说到这里,蓝刚对身边道:“来人啊!让他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免得出去被人打!” “不用了!不用了!你现在放我们出去就好!”胡耀泰急忙说。 蓝刚微微一笑,反而看向苏定贤:“苏先生,你以为呢?” 苏定贤苦笑一下,摊摊手道:“何必呢?如果你钟意你的皮鞋,手表,甚至你的西装,现在都可以拿走!” 蓝刚挑了一下浓眉:“我大名鼎鼎的华探长蓝刚是那样的人吗?再说,我卖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既然这样,你为何还不放了我们?” “我讲过的,主要是心疼你们,免得你们出去被人打---想要走,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天早上!”蓝刚笑眯眯道,“好了,不多说,你也不用谢我!我蓝刚做人呢,最喜欢有来有往!” 言罢,蓝刚直接往外走,一边嘱咐手下,“关他们到天亮!” 咣当一声! 铁门再次锁上。 回过头来--- 胡耀泰有些似懂非懂地挠着头,问苏定贤道:“阿贤,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苏定贤白他一眼:“你说呢?!” 016【面试《明报》】 苏定贤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被那四个阿飞扼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其中一名阿飞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对他说:“你的虎爪不是很厉害吗?现在看看谁先死!”说完,更加用力地去扼他的喉咙。 “啊”地一声大叫,苏定贤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发现,自己胸口搭着一条毛腿,却是胡耀泰的。 胡耀泰很不文雅地把一条汗毛浓密的粗腿搭在苏定贤的胸口,脑袋朝下,嘴里流着哈喇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时不时地笑一下,还用手抓了抓腿毛。 苏定贤嫌弃地把胡耀泰的大腿推开,这才喘了一口气,再仔细一看,一缕光亮从羁押室的窗户透进来,显然,天已经大亮。 苏定贤不知道这时候是什么时辰,心里惦记着今天的《明报》招聘,当即起身朝着外面大叫道:“有人没有?来人啊!” 苏定贤叫了老半天,这时一个睡眼惺忪的军警才拿着警棍走过来,嘴里嘟囔道:“吵什么吵?赶着投胎呀!” 苏定贤忙说:“朋友,天已经亮了,你放我们出去吧!” 那军警打个哈欠,然后抠抠眼角的眼屎,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蓝探长交代的嘛,天亮就放了你们!” 说话间,却是把铁门打开,用警棍敲了敲铁栅栏,说:“好了,走吧!以后小心点,不要再被抓到!” 苏定贤点点头,道了声:“多谢!”忙过去叫醒胡耀泰。 胡耀泰被叫醒,“呃,天亮了啊?” 苏定贤催促他走,胡耀泰却慢吞吞的。 见此,苏定贤也顾不了他,赶时间,就直接往外面走。 后面胡耀泰见苏定贤走得匆忙,就喊:“等我一下,一块儿!” 走到门口,胡耀泰却又后悔了,他实在太困,于是就又扭脸朝那军警说:“长官,打个商量,我能不能再进去睡一会儿?还有,你们这里管不管饭?” …… 治安管理,登记处--- “苏先生,这是你的东西---你仔细检查一下,看少什么没有!”昨晚刚刚扎职成队长的冯德胜,把之前从苏定贤身上搜出来的二百多块钱,还有钢笔,手表等,一件不少地推到苏定贤面前,很有礼貌地说道。 冯德胜能一下子代替狗仔波当上队长,除了他抢先给蓝刚蓝探长点了一支烟外,最重要的是他有够机灵。 当军警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是老油条一枚,冯德胜昨晚就看出来了,他们蓝探长八九认识这位苏先生,并且关系还很“密切”,要不然像这么肥的羊牯怎么会白白放过,只让关到天亮就给放了。 苏定贤大致看了一眼,就把钱揣进怀里,又把钢笔插进内兜,最后又把那块冒牌劳力士金表戴在手腕上,看了看时间---幸好昨晚虽然摔在地上,时针还在走动,竟然已经九点十分! 如果记得不错,今天《明报》公开应聘时间是早上九点整,也就是说,现在应聘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糟糕!”苏定贤心急火燎,要知道他的应聘资料还都放在旅馆房间。 顾不得许多,那胡耀泰磨磨蹭蹭还没出来,苏定贤也不等他了,对那冯德胜说了一句:“抱歉,帮忙对我那朋友讲一声,我有事先走!” 冯德胜点点头。 苏定贤就忙冲出门外。 冯德胜诧异,“看起来事情挺急的---救火么?” 这时候,胡耀泰才打着哈欠,慢吞吞从羁押室来到这登记处,扫了一眼,不见苏定贤,就忙说:“我兄弟呢?” 冯德胜:“他让我告诉你知,他有事走先!” 胡耀泰眨巴眨巴眼,“挑!没义气呀!一定是自己跑去食饭了……” …… 苏定贤火急火燎赶回自己住宿的小旅馆,刚到门口就见旅馆老板娘正鬼鬼祟祟趴在自己门缝上张望。 听到动静,老板娘一回头就看见了苏定贤,脸上显得有些尴尬地说:“别误会,我只是看看你走了没有?你的钱只能住到早上九点!” 苏定贤懒得理她,直接从口袋又摸出十元钱递过去,“再续三天!” 老板娘高兴了,“好勒,你进去歇着,我马上去给你登记哈!” 苏定贤开门进了房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整理好仪容仪表,然后抓起准备好的应聘资料就往外冲。 到了旅馆外面,直接扬手:“Taxi---!” …… 香港柴湾嘉业街18号--- 明报工业中心--- 当苏定贤匆匆忙忙赶到这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九点三十分,也就是说,《明报》的招聘活动已经开始了半小时。 苏定贤来到前台,说明来意,那前台小姐很是古怪地看他一眼,最后也许是看在他衣冠楚楚长得够靓仔的份上,就指明应聘的地点---A座,15楼。 苏定贤道了声:“多谢!” 离开的时候那前台小姐又善意地提醒他,“应聘已经开始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苏定贤扭头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我知,多谢!”说完就搭乘电梯上楼了。 那前台小姐看着他背影,心说,就会讲个“多谢”,也不懂说些别的---不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苏定贤搭乘电梯直上15楼。 这座工业大厦盖成差不多有五年,因为经常使用缘故,电梯已经有些老旧。 电梯内更是张贴着很多巴掌大的小广告,什么祖传秘方治疗梅杜,什么招聘夜总会舞厅小姐……乱七八糟,五花八门。 这让小广告却让苏定贤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貌似在他以前的那个年代,电线杆上面也有这样的东西,被称之为“狗皮膏药”。 “咣当”一声。 电梯在15楼停住。 苏定贤出了楼梯,一眼就看见硕大的招聘海报--- 一群人似乎刚刚面试完,正说笑着与苏定贤擦肩而过,进入电梯。 苏定贤走过去,只见一个登记员模样的肥佬正端坐在椅子上,守着门口,不让外人进入。 苏定贤上前,告诉那肥佬自己是来应聘的。 肥佬上下打量了苏定贤一眼,看在苏定贤穿戴讲究的份上,耐着性子指了指海报上的时间说:“不好意思,你来晚了,回去吧!” 苏定贤就道:“我知道来的有点晚,不过还请你通融一下---这是我的资料,你看看先!” 说着话,苏定贤就把准备好的个人简历递给对方。 肥佬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你来晚了!”摆摆手,意思是让苏定贤快快离去。 苏定贤笑了笑,直接把个人简历塞到肥佬手里,“你看看---也许会改变主意!”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可是有原则的人!”肥佬态度坚决,然后翻了一下简历,见里面夹着一张百元大钞。 肥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啪地一下又把资料合拢,然后抬起头义正言辞地对苏定贤说:“不过我看你这么有诚意,就试着帮你通告一声,至于上面愿不愿意面试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苏定贤笑容可掬。 017【绣花枕头】 不到一分钟--- 那个肥佬从房间内出来,朝苏定贤招招手道:“苏先生是吗,你很走运,上面要见你!” 苏定贤笑了笑,再次对肥佬说了句:“多谢!” 然后就走到门口,刚想要敲门,肥佬扭头对他讲:“交代过的,轻轻进去就行,不用敲门。” 苏定贤莞尔一笑,然后慢慢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面试的房间不大,但摆设却很是高雅。 左边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山水画,却是“江山社稷图”;右边摆放着一座书架,各种书籍摆放在上面琳琅满目;在正对面的墙壁上,则悬挂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明报!” 此刻,大字下面摆放着一张面试台,在面试台后面端坐着两个人,分别是当今《明报》总编沈宝新,还有《明报》实际掌舵人---社长金镛。 除此之外,就是坐在椅子上正在接受面试的三个人,他们背对着苏定贤,看不出模样。 苏定贤悄然进来,多少打乱了正在进行的面试。 沈宝新以及那参加面试的三人扭头朝他看来。 苏定贤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又看向沈宝新和金镛,不卑不亢道:“沈先生,您好!查先生,您好!” 沈宝新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文人装扮,他此刻正拿眼仔细打量苏定贤。 至于金镛则埋头正在翻看手头的一沓个人简历,似乎对于苏定贤的到来没多大反应。 沈宝新看着苏定贤,心中暗暗点头,今天来这里面试的人很多,但没一个穿着打扮像苏定贤这么正式,西装革履的,还风度翩翩。 尤其苏定贤本来卖相就很好,再加上这身名贵西装的衬托,就显得更加俊逸不凡。 文人,本来就对“美”这种事物很是敏感,要不然也不会写出那么多风花雪月的优美诗篇---不管是俊男靓女在职场总是被瞩目的焦点。 苏定贤一看沈宝新眉梢舒展模样,就知道自己这身行头起了作用,看起来那一千多没白花。 而正在参与面试的那三人看着苏定贤也表情各异。 三人两男一女,岁数介于二三十岁之间,其中两个男的虽然也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一看质地就知道是廉价货。 其中岁数较大,看模样未老先衰的男子,身上的灰色西装更是皱巴巴,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 两个男子看着苏定贤,眼神露出一丝嫉妒,然后扭过头去,一个矜持地整理衣襟,一个忙不迭整理领带。 那个女的反倒忍不住多看苏定贤一眼,然后扭过头,做出一副淡然模样。 面试台后面,沈宝新打量完苏定贤,就说:“你叫苏定贤?” “是的。” “你也来应聘?” “是。”苏定贤知道这种情况回答越简练越好,自己已经耽误了时间,不能再啰里啰嗦。 “那么好,这一组的面试刚刚开始,你也参加好了。”沈宝新习惯性地用手指把金丝眼镜往鼻梁上头推了推。 苏定贤点了点头,想要找座位坐下,这才发现,现场根本就没有他的座位。 原来这次面试是分组进行的,一组三人,差不多面试五六分钟,因此现场只摆放了三张椅子,苏定贤来晚了,属于半路加进来的,又哪里会有他的位子? 倘若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变得十分尴尬,以至于现场失态,但苏定贤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上一世更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这种场景只能算是小儿科,当即微微一笑,腰杆挺直,双手搭在腹部,然后气定神闲地站立在那面试三人的右侧。 苏定贤这么挺直腰一站,搞得那两男一女无形中有了压力,总觉得苏定贤居高临下,他们被一览无遗。 沈宝新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苏定贤,他原以为苏定贤会开口索要椅子---毕竟三人都坐着,就他一个人站着,感觉会很尴尬,可没想到苏定贤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直接大不咧咧站着。 如此以来,感到尴尬的反倒成了坐着的那三人,以及充当面试官的沈宝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个人的气场竟然能够扭转局势? 沈宝新活这么多年只从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他曾经的老东家《星岛日报》掌门人庄世楷。 但庄世楷出身豪门,又是叱咤风云,执掌一方的传媒大亨,而眼前这个苏定贤只是一个前来面试的新人,身上又怎么会有这种耐人寻味的气息? 沈宝新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通。 这时候,一直埋头看简历的金镛也抬起头来,瞟了苏定贤一眼,然后朝沈宝新示意,意思是面试可以开始。 沈宝新忙点点头,他知道金镛本来就很忙,平时除了写作,就是管理报社各种业务,今天也是因为招募新人,这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 …… “那么现在面试开始!”沈宝新推了推眼镜说道。 “首先请大家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呃,从你开始---”沈宝新指了指那位唯一的女孩子。 女孩倒也不胆怯:“我叫蒋玉萍,今年二十岁,毕业于香港岭南大学美术系……我很钟意《明报》,每天都有读的,所以这次来应聘的是美工和广告设计!” 紧接着是坐在他旁边的男子,“我叫江涛,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这次我来应聘的是贵报财务工作!” 最后轮到那个未老先衰男子,只听他说:“我叫付家仁,今年三十岁,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主攻文学和语言研究……对了,我以前在其它报社做过,做过采编,还有校对工作,这次我来贵报应聘的职位也是校对。” 短短一分钟,三人介绍完毕,然后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插队”而来的苏定贤。 苏定贤腰杆一挺,器宇轩昂地朗声道:“我叫苏定贤,今年十八岁,我没上过大学,如今在读夜校继续进修……” “噗嗤”一声,却是有人发笑,一看却是那个叫“蒋玉萍”的女孩子,掩着嘴,一脸不好意思模样。 另外“付家仁”和“江涛”两人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掩饰的很好,没笑出声来。 他们三人原本以为苏定贤有多犀利,无论穿着打扮都是一品人物,可没想到连大学都没上过,现在竟然还在读夜校?! 这样的学历怎么和他们竞争? 充其量也只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018【开始挖坑】 沈宝新也被苏定贤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学历给震惊了一下。 要知道,如今的《明报》俨然已经成了香港三大报纸之一,属于三巨头行列,再在金镛大佬的带领下,可谓人才济济,就算在报社打杂的大妈至少也是识文断字的,何况这次招聘的还都是一些重要岗位。 虽然为了表明《明报》不拘一格降人才,在招聘广告中对“学历”一栏并无太高要求。 但凡是来这里参加面试的,怎么说也要有些“自知之明”---你一个读夜校的,想要与人家名校毕业的大学生竞争,凭什么?! 沈宝新原本还对苏定贤抱有一定的好感,可是此刻看衣冠楚楚的苏定贤,却感觉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八九是个只懂外表打扮,无真才实学之人。 当然,为了谨慎起见,沈宝新还是朝金镛手头的资料看了看。 金镛将手中苏定贤的个人简历递给他。 沈宝新接过苏定贤的个人简历先是诧异了一下,因为苏定贤这份个人简历写的太精彩了,尤其那钢笔字迹,完全是超级漂亮的蝇头小楷,仿佛印刷的一样,即使沈宝新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禁为之喝彩。 再然后,沈宝新把目光移到“学历”一栏,只见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夜校进修”四个字。 沈宝新哭笑不得,再次看向苏定贤,感觉此人来这里面试简直是逗比,毫无自知之明。 不过沈宝新毕竟是文人,又是面试官,心中所想脸上无丝毫表露,反而更加温和地笑道:“文凭无非是张纸,我还是比较欣赏那些上进青年的……对了,你应聘的是什么职位?” 苏定贤毫不犹豫:“校对!” “咳咳咳!”沈宝新差点被苏定贤这句话给呛死。 旁边一起参加面试的江涛和蒋玉萍更是一脸惊诧,然后不露痕迹地扭头对那付家仁说:“他应聘的也是校对---付大哥,你有对手咯!” 付家仁则一脸轻蔑和嗤笑,心道:“真不知这是什么年头,连阿狗阿猫都敢来这里应聘校对!”忍不住又瞥了苏定贤一眼,眼神中充满鄙视。 对于众人的反应,苏定贤早已心中有数。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学历”不够,苏定贤甚至想要试着应聘“记者”和“编辑”一职。 可思前想后,苏定贤最终还是敲定了最有把握的“校对”一职。 这一职业并不需要太多的从业经验,要求的是你基本功扎实,对待工作足够认真;另外,校对对于很多新人来讲,也是一个在报社学习以及快速升迁的捷径---只要做得好,一年半载就可以升成记者或者编辑。 当然这些都还是其次,而苏定贤最终的目的就是在工作稳定之后,向公司申请贷款买房,以便搞定一家人的居住问题。 再看作为面试官的沈宝新,此时听了苏定贤的话之后,又忙去看苏定贤的个人简历,以及上面的应聘职位。 果然,职位一栏用秀美的小楷写着两个字:“校对”! 沈宝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知道在报社各大职位当中,“校对”是最特殊的一个---貌似对应聘者要求不高,实际上要求应聘者除了基本功扎实,文学积累丰富之外,还要对文字极其敏感,可以在校对工作中随时找出错误和纰漏。 每一家报社发行的报纸,都是这家报社的“脸面”,如果报纸上总是错字连篇,亦或者段落不通顺,诗词典故引用错误的话,那就会成为全文坛的笑柄,以后这家报社也就不用混了。 这么来讲,在整个报社,校对员看似职位不高,但重要性极强,尤其校对员的整体素质要求极高,甚至于文字功力仅次于头牌记者和编辑。 也正因为如此,往往一名优秀的校对员,可以最快地升职成为“记者”,“编辑”,再从“记者”和“编辑”升职为“总编”。 从“校对员”到“总编”这一条路,要比从其它职位再到“总编”这条路,走得顺畅得多。 如今作为《明报》总编的沈宝新,他以前做的就是校对工作,也就是说,沈总编乃是一名骨灰级的老“校对员”。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工作经历,沈宝新才会知道这份工作有多么艰难,多么重要,未来扎职的道路又是多么顺畅。 “看起来这后生仔野心不小。”沈宝新心中暗自念叨一句,“只是可惜无学历,属于那种典型好高骛远志大才疏之辈!” 沈宝新心中有了计较,就朝旁边端坐着的金镛瞟了一眼。 金镛手中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钢笔上镌刻有他的名字,却是当年他创办《明报》时的纪念品,一直都很珍惜。 金镛一向不爱讲话,整个人与他洋洋洒洒精彩纷呈的百万小说恰恰相反,沉闷的紧。 不过沈宝新与金镛共事多年,早有默契,即使一个眼神彼此也能互相领会。 金镛回复给沈宝新的眼神是,先不急,看看先。 …… 沈宝新回过头,斯斯文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然后笑眯眯对苏定贤四人说道:“你们应聘的职位我也看了,因此有句话我想要问一问---假如公司把你们分配到其它岗位上去,你们会如何选择?” 付家仁三人明显楞了一下。 苏定贤心里则一凛,这是个“坑”。 在很多招聘中,只要考官一开口询问你可不可以调换应聘的岗位,这时候那些面试者就会犯错。 倘若你直接应允,那么就说明你对自己应聘的岗位不坚定,从大了说,你个人对应聘职位的方向感不强,属于那种很是被动,毫无主见之人。 倘若你直接拒绝,那么说明你这个人固执己见,并且不会为大局着想,属于那种不懂变通,容易因自身性情而影响公司利益的顽固类型。 总之,这个问题不可以轻易回答。 果然--- 付家仁,江涛和蒋玉萍三人也不是傻子,一听沈宝新这话,就知道有坑,开始仔细琢磨和研究。 既然大家一起来《明报》应聘,那么大多都是食过夜粥背过功课的。 当即,蒋玉萍想了想,回答说自己虽然学习的是美术专业,但对于《明报》向往已久,因此只要能够被贵报录取,那么就一定会努力工作---然后在工作当中努力展现自己各方面的才华和实力。 江涛回答,自己学习的是财务会计,本身对于计算各方面的很有天赋,如果《明报》因为需要把自己调去其它岗位,那么他很乐意尝试---因为他认为,无论任何职位或者岗位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人,要学会适应! 最后轮到岁数较大的付家仁。 付家仁三十几岁就已经谢顶,可见他曾经经历多多,因此对于这种面试问题,也早有准备。 面对沈宝新和金镛,付家仁侃侃而谈,说自己最钟意的是《明报》的工作氛围---大家同煲同捞,像一家人一样开开心心,整整齐齐,当然,还有仰慕査先生以及沈总编的为人以及才华。 只要是香港人就都知道,如今《明报》乃是香港文坛最具有影响力的报纸之一---才子倪匡,才女亦舒等众多名人都在明报刊登专栏,无数有志之士对《明报》更是趋之若鹜。 对于他付家仁来说,能够在这里工作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又岂敢挑三拣四?因此,只要被录取,无论什么岗位,他都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得不说,付家仁这番话虽然含有很强烈的马屁成分,但让人听了就是感觉舒坦。 以至于沈宝新和金镛都忍不住多看付家仁一眼,眼神露出一丝欣赏。 江涛和蒋玉萍两人则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心中无奈感叹道,“吶,这才是地地道道的老油条!” 付家仁感受到了面试官沈宝新和金镛对自己这番作答的欣赏,心中高兴,于是就得意洋洋地扭脸朝苏定贤看去,挑眉瞥眼,眼神充满挑衅,那意思是说,“现在轮到你了,细佬!” 020【唇枪舌战】 面试完毕--- 参加面试的人开始逐渐离开。 当江涛和蒋玉萍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还多看了苏定贤一眼,眼中满满的同情。 作为苏定贤的竞争对手,付家仁离开的时候又焕发了之前的自信与得意,甚至有意无意地还瞥了苏定贤一眼,那意思是在说,看看,到底还是我赢了。 苏定贤直接无视。 很快,其他人都走了,苏定贤却站着没有动,而是在等待机会。 须臾--- 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面试者。 沈宝新一边整理手头资料,一边瞟了苏定贤一眼。 “你是不是一肚子疑惑,为什么我们会选他而不选你?”沈宝新见苏定贤不主动发问,就忍不住说道。 苏定贤点点头,“我是有些奇怪,毕竟我的表现很不错。” 沈宝新笑了,“其实,我很钟意你的,不过査先生投了反对票。” “为什么?”苏定贤这句话却是看向金镛的。 金镛终于不再沉默,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苏定贤。 “你真想知道?” “是的,如果没有满意的答复,我可能会睡不着觉。” 金镛笑了,“看你模样一点都不像睡不着觉的样子,相反,还很从容。” “既然输了,当然要从容面对咯!” “不错,心态很好。” “不好意思,好像你还没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我的解释很简单,只有三点---”金镛似乎在整理思路,“第一,你无文凭,无经验;第二,你面试迟到,就是无信用;至于第三点嘛---” 金镛突然停顿了一下,移开自己那支黑色钢笔,然后拿起苏定贤之前递交上去的个人简历,翻开说道:“第三点我看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只见那翻开的简历里面,赫然夹着一张百元大钞,正是之前苏定贤为了参加面试而拿来收买那个肥佬的钱。 如果换做其他人,被人拆穿这种把戏,一定会无地自容,尤其大家还都是读书人,一向都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 可惜,苏定贤是个例外。 对于苏定贤来说,脸皮薄那是读书读傻了,他最钟意的就是《厚黑学》。 所以面对金镛的鄙夷,苏定贤很是无辜地耸耸肩道:“这钱是我看肥佬大哥太辛苦,请他饮茶而已;如果査先生觉得给太多,我收回就是!” 金镛:“……?!” 似乎没想到苏定贤会这样回答,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 沈宝新也是一脸诧异,继而更加有趣地看着苏定贤,看他还能耍出什么幺蛾子。 面对苏定贤的“厚脸皮”,身为文人的金镛有些吃不消,就哼一声道:“看起来你果真读书不多,丝毫不明白文人自古重义轻利,即使我们公司一个看门的,也不会随便被你收买。” 苏定贤“噗嗤”笑了。 金镛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我笑你那句自古文人重义轻利---我有听人讲,査先生这家《明报》的稿费是香港最低的,也许这就是査先生你轻利的表现吧!” “你---”金镛本就不善言辞,被苏定贤如此挤兑,脸都红了。 要知道,金镛《明报》薪酬和稿费之低,实际上在香港文坛早已出了名。 作为商人,金镛精明无比,《明报》可以高薪聘请新员工,但老员工工资偏低,员工忍受不了会自动辞职。 金镛曾对人说,“在《明报》工作是他们的光荣,不用给他们高人工,他们也会排队来《明报》工作”。 女作家林燕妮要求金镛增加稿费,金镛说,“你那么爱花钱,加了又花掉,不加!” 另一位女作家亦舒要求增加稿费,金镛回答说,“你又不花钱的,加了稿费有什么用?” 亦舒为此在专栏文章说他刻薄“爬格子动物”,但金镛也不生气,稿件照样刊登,但就是不加稿费。 眼看金镛要“恼羞成怒”,苏定贤看准时机,祭出第二个法宝--- “查先生不必动怒,其实我很钟意在贵报投稿的,也不在乎贵报的稿费是不是真的很低---呐,这就是我准备投稿的小说,你看看先!”苏定贤趁机取出了武侠小说《破碎虚空》的手稿。 按照苏定贤的算计,这一招“激将法”使出,金镛为了面子,定会接过去仔细观看,到时候这部《破碎虚空》很可能会被他看上,毕竟金镛是个很有眼光的人,那么苏定贤就可以趁机与《明报》签约---既然做不成《明报》的职员,那么做一名签约作家,也算没白来这里一趟。 可惜,金镛虽然善于写武侠,善于描绘“郭靖”“乔峰”那样心胸开阔的大侠,但对于苏定贤这样的调侃,却还是很介意的。 当即,金镛脸一黑,“不好意思,如果苏先生要投稿的话请走正常程序,我们报社有专业的审稿人;如果苏先生写的足够好,那么最迟一个月后就可以得到答复!” 被拒了? 苏定贤看着眼前这位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大佬。 金镛也看着眼前这位套路一个接一个的小狐狸。 苏定贤笑了,然后说:“不好意思,我等着卖字食饭,一个月太长,能不能通融一下?” 金镛也笑了,“对不住,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更改!” 苏定贤摊摊手:“那就是没得谈咯!” 金镛:“你说呢?” 苏定贤苦笑了一下,准备离开。 金镛就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要忘了,你的资料,还有钱---”表情戏谑地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苏定贤就走过去,拿了自己的个人简历,还有那夹着的一百块钱---借助手头资料遮掩,顺势把金镛那支黑色钢笔抄到手里,把自己那支换下。 他这一举动很是微妙,无人察觉。 020【唇枪舌战】 面试完毕--- 参加面试的人开始逐渐离开。 当江涛和蒋玉萍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还多看了苏定贤一眼,眼中满满的同情。 作为苏定贤的竞争对手,付家仁离开的时候又焕发了之前的自信与得意,甚至有意无意地还瞥了苏定贤一眼,那意思是在说,看看,到底还是我赢了。 苏定贤直接无视。 很快,其他人都走了,苏定贤却站着没有动,而是在等待机会。 须臾--- 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面试者。 沈宝新一边整理手头资料,一边瞟了苏定贤一眼。 “你是不是一肚子疑惑,为什么我们会选他而不选你?”沈宝新见苏定贤不主动发问,就忍不住说道。 苏定贤点点头,“我是有些奇怪,毕竟我的表现很不错。” 沈宝新笑了,“其实,我很钟意你的,不过査先生投了反对票。” “为什么?”苏定贤这句话却是看向金镛的。 金镛终于不再沉默,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苏定贤。 “你真想知道?” “是的,如果没有满意的答复,我可能会睡不着觉。” 金镛笑了,“看你模样一点都不像睡不着觉的样子,相反,还很从容。” “既然输了,当然要从容面对咯!” “不错,心态很好。” “不好意思,好像你还没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我的解释很简单,只有三点---”金镛似乎在整理思路,“第一,你无文凭,无经验;第二,你面试迟到,就是无信用;至于第三点嘛---” 金镛突然停顿了一下,移开自己那支黑色钢笔,然后拿起苏定贤之前递交上去的个人简历,翻开说道:“第三点我看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只见那翻开的简历里面,赫然夹着一张百元大钞,正是之前苏定贤为了参加面试而拿来收买那个肥佬的钱。 如果换做其他人,被人拆穿这种把戏,一定会无地自容,尤其大家还都是读书人,一向都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 可惜,苏定贤是个例外。 对于苏定贤来说,脸皮薄那是读书读傻了,他最钟意的就是《厚黑学》。 所以面对金镛的鄙夷,苏定贤很是无辜地耸耸肩道:“这钱是我看肥佬大哥太辛苦,请他饮茶而已;如果査先生觉得给太多,我收回就是!” 金镛:“……?!” 似乎没想到苏定贤会这样回答,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 沈宝新也是一脸诧异,继而更加有趣地看着苏定贤,看他还能耍出什么幺蛾子。 面对苏定贤的“厚脸皮”,身为文人的金镛有些吃不消,就哼一声道:“看起来你果真读书不多,丝毫不明白文人自古重义轻利,即使我们公司一个看门的,也不会随便被你收买。” 苏定贤“噗嗤”笑了。 金镛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我笑你那句自古文人重义轻利---我有听人讲,査先生这家《明报》的稿费是香港最低的,也许这就是査先生你轻利的表现吧!” “你---”金镛本就不善言辞,被苏定贤如此挤兑,脸都红了。 要知道,金镛《明报》薪酬和稿费之低,实际上在香港文坛早已出了名。 作为商人,金镛精明无比,《明报》可以高薪聘请新员工,但老员工工资偏低,员工忍受不了会自动辞职。 金镛曾对人说,“在《明报》工作是他们的光荣,不用给他们高人工,他们也会排队来《明报》工作”。 女作家林燕妮要求金镛增加稿费,金镛说,“你那么爱花钱,加了又花掉,不加!” 另一位女作家亦舒要求增加稿费,金镛回答说,“你又不花钱的,加了稿费有什么用?” 亦舒为此在专栏文章说他刻薄“爬格子动物”,但金镛也不生气,稿件照样刊登,但就是不加稿费。 眼看金镛要“恼羞成怒”,苏定贤看准时机,祭出第二个法宝--- “查先生不必动怒,其实我很钟意在贵报投稿的,也不在乎贵报的稿费是不是真的很低---呐,这就是我准备投稿的小说,你看看先!”苏定贤趁机取出了武侠小说《破碎虚空》的手稿。 按照苏定贤的算计,这一招“激将法”使出,金镛为了面子,定会接过去仔细观看,到时候这部《破碎虚空》很可能会被他看上,毕竟金镛是个很有眼光的人,那么苏定贤就可以趁机与《明报》签约---既然做不成《明报》的职员,那么做一名签约作家,也算没白来这里一趟。 可惜,金镛虽然善于写武侠,善于描绘“郭靖”“乔峰”那样心胸开阔的大侠,但对于苏定贤这样的调侃,却还是很介意的。 当即,金镛脸一黑,“不好意思,如果苏先生要投稿的话请走正常程序,我们报社有专业的审稿人;如果苏先生写的足够好,那么最迟一个月后就可以得到答复!” 被拒了? 苏定贤看着眼前这位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大佬。 金镛也看着眼前这位套路一个接一个的小狐狸。 苏定贤笑了,然后说:“不好意思,我等着卖字食饭,一个月太长,能不能通融一下?” 金镛也笑了,“对不住,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更改!” 苏定贤摊摊手:“那就是没得谈咯!” 金镛:“你说呢?” 苏定贤苦笑了一下,准备离开。 金镛就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要忘了,你的资料,还有钱---”表情戏谑地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苏定贤就走过去,拿了自己的个人简历,还有那夹着的一百块钱---借助手头资料遮掩,顺势把金镛那支黑色钢笔抄到手里,把自己那支换下。 他这一举动很是微妙,无人察觉。 021【狡兔三窟】 苏定贤走了--- 原本热闹的面试室内,此刻只剩下金镛和沈宝新两人。 沈宝新叹口气,对金镛说道:“果真是因为那三个原因,你才不选他?” 金镛:“你以为呢?” “我说不是。”沈宝新道,“你那三个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无学历,无经验---谁天生下来就会做事?何况学历只是一张纸,代表不了什么,你的好友倪匡曾经不也上过夜校?” “你讲做人要守时守信,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可以做到完美?一两次,是可以原谅的!” “还有最后一点最是可笑,你也知道现在香港是什么世道,塞点小钱买条路,社会风气尚且如此,你又何必吹毛求疵?” 被老友兼合伙人如此挤兑,金镛没有丝毫动怒,反而笑眯眯道:“你讲的都对,也都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承认了?” 金镛叹口气道:“的确,我选择那个付家仁,而放弃苏定贤是有别的原因。” 沈宝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其实你不用讲我也知道,八九你的同情心又犯了!” “那付家仁的简历上有写,他刚刚做父亲不久,如今失业在家,孩子嗷嗷待哺,妻子翘首而待,一家三口都靠他一个人来养---别人都说你金镛为人孤寒,可又有谁知道孤寒的背后你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金镛莞尔,“你这样夸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什么不好意思,你我做老友这么久,你知我心,我知你意---只是这次可惜了那个苏定贤,是个人才来着,我们《明报》却将他拒之门外。” “这样对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金镛沉思道,“年纪轻轻却锋芒毕露,看似谦恭实则倨傲,一看就绝非寄人篱下之人……” 沈宝新笑了,“你怕他将来抢了你武林盟主的位子?” 金镛淡然一笑,“那也要他有这种实力才行!”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沈宝新笑道,“我看此人胸有城府不说,还很有才华,这种人最是可怕---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的确,年轻就是本钱。” “另外有一点我也很好奇,他既然让步了,想要投稿《明报》,你为何不顺势接纳?” 面对沈宝新的疑惑,金镛回答道:“你说的对,本来对我来讲这只是举手之劳,作为报社社长,我也不是没有亲自审过手稿,但是---” “倘若他这篇稿子写得极其优秀,我该如何?让《明报》与他签约,然后告诉所有人,我良莠不分,错失良才?我个人荣辱事小,影响报社声誉事大。” “反过来,倘若他写的稿子极差,我又该如何?直接弃之不顾,还是鼓励他继续创作?如此以来岂不与之前的我判若两人!” “既然接受投稿会有这两种不同的后果,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拒绝。”金镛笃定道,“这就叫做---恶人做到底,嘴啃一口泥!” 沈宝新哑然失笑,“只怕你这恶人做的有些过分,让那苏定贤记恨在心,日后《明报》会遭遇大难。” 金镛奇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难道忘了,我最近闲来无事正在研究那古本秘籍《麻衣神相》……”沈宝新神色郑重道,“那苏定贤面相奇特,眉宇宽阔,看似心胸宽广,实则鹰视狼顾,眼眸闪烁,属于那种睚眦必报之人---谁得罪了他,必定后悔终生!” 金镛:“……?!” 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老沈,讲真,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还有啊,如果那个苏定贤真的那么犀利,你就让他放马过来,我会使出‘乾坤大挪移’来对付他……” 沈宝新见金镛如此模样,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毕竟那《麻衣神相》上面这样写,也不知到底准是不准?! …… 《明报》集团外面--- 被沈宝新评定为“鹰视狼顾,睚眦必报”之人的苏定贤,此刻正拿了那支顺过来的黑色钢笔对着太阳细看。 这支钢笔与苏定贤自己那支差不多,如果不仔细甄别,还真就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这支钢笔上面镌刻有文字,乃是金镛当年创立《明报》时的特意订制的“纪念品”,可以说意义重大。 实际上,苏定贤万没想到自己“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双保险”计划,会被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金镛给打破。 原本以为依靠前世的“金手指”,还有自身才华,可以像很多重生小说主人公一样,稍露锋芒,就可以顺风顺水,被人当成天才来拉拢。 可实际情况却是,自己失败了。 苏定贤诧异这个年代人们的聪明,以及不按套路出牌。 看起来作为过来人丝毫不能小瞧这个年代的大佬---你以为自己能把他们玩弄股掌,实则他们根本就没把你当盘菜,甚至连盘豆芽菜都算不上。 苏定贤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他还没输。 狡兔三窟。 他苏定贤还有别的计划。 想到这里,苏定贤就看着手中那支钢笔,此刻在他手中无疑就是金镛小说《倚天》中的“屠龙刀”,《侠客行》中的“玄铁令”。 说白了,这就是金镛的信物! 纵观香港如今各大报社,除了《明报》之外,《东方日报》还未成立,大名鼎鼎的小马哥兄弟俩还在做字头,搞社团,唯一能够与《明报》争雄的就只有老牌的《大公报》,以及影响力遍布东南亚的《星岛日报》。 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大公报》,在香港受众众多,尤其在《新晚报》创刊以后,拥有梁羽生这位武侠宗师,一直以来都在为他们的副刊《新晚报》撰写武侠小说。 梁羽生撰写的小说虽然没有金镛那样大气磅礴,引人入胜,奈何创作数量够多,属于典型的量大管饱,因此,《新晚报》的销售量也是名列前茅,其中梁羽生武侠小说功不可没。 作为《新晚报》的掌舵人,一代传媒巨子聂家尧更是对梁羽生拉拢有加,不但签订了长期合约,还为梁羽生在香港购置了海边别墅,以便梁羽生专心写作。 再看来自东南亚的《星岛日报》,该报刊的幕后大佬是马来西亚“橡胶大王”兼“糖业大王”庄世楷。 庄世楷与查良镛,聂家尧号称香港报纸传媒“三大佬”,分别宛若三国时期的“曹操”,“刘备”与“孙权”。 查良镛像刘备一样,刘备是靠卖草鞋起家,查良镛则靠卖字为生,然后接纳了沈宝新,倪匡等众多英雄,一起创办了《明报》。 聂家尧背靠《大公报》这棵大树好乘凉,靠着本身实力与资历,一手接管《大公报》旗下的《新晚报》,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枭雄事业。 相比之下,这三人之中,庄世楷实力最是雄厚,本身就是马来大亨,资产上亿,业务遍布东南亚,只是可惜,在执掌《星岛日报》之后,基本上没有固定的本土武侠小说家为其撰稿,该报重金邀请的大多都是台湾武侠名家,比如说古龙,卧龙生,以及诸葛青云等等。 在苏定贤的计算中,《星岛日报》目前在“武侠专栏”方面有很大的漏洞。 该报与台湾那些武侠小说名家根本就没有正式签约,双方只是属于很普通的“供求关系”。 究其原因,那些武侠名家在宝岛都已经被当地的出版社,以及报社用百万稿酬给“捆绑”,哪个还敢私自与香港这边的报刊杂志签订合约? 如此以来,《星岛日报》在武侠专栏方面就“如履薄冰”,万一台湾那边不供稿,他们这边的专栏立马就要停刊。 苏定贤手头有《破碎虚空》的武侠手稿,完全可以签约《星岛日报》,做该报社的专业撰稿人。 如果计划顺利,搞不好还可以在《星岛日报》捞个一官半职。 当然,那个庄世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见的,毕竟人家是传媒大亨,又是东南亚的超级大亨,架子还是要有的。 如此以来,此刻苏定贤手中这支代表金镛信物的钢笔,就成了最好的“敲门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022【豪门阔少】 香港湾仔区--- 《星岛日报》总社--- 此刻,在报社总裁办公室内,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穿着金黄色马甲,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手中轻摇一把精致的鎏金折扇。 旁边则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旗袍,姿态窈窕的妙龄女子,半个身姿依偎在男子怀里,娇笑道:“庄少,刚才我唱的那段南音怎么样?” 男子笑眯眯地用折扇挑起妙龄女子下巴,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赞啦,唱得好,唱得妙!” “既然唱得好,唱得妙,那是不是该有所奖励呀?”妙龄女子眼眸妩媚道。 马甲男子哈哈大笑:“我庄文杰一向有赏有罚,说吧,这次你想要买什么?是衣服,包包,还是珠宝首饰?” 妙龄女子顿作委屈模样,“庄少,你把人家看得也太浅薄了,难道说,我金银花眼中就只有那些俗物?” “呵呵,你俗不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奖励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只数三声,你要是再不提,那就没了!” “庄少你坏死了,怎么可以这样?” “我开始数了,一,二……” 没等到庄文杰数到三,那妙龄女子金银花就忙说:“我想要拍电影!” “呃,拍电影?你这个要求倒蛮有意思的!”庄文杰用折扇拍打着掌心,“来,讲给我听,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拍电影?” “人家虽然是唱戏的,不过听人讲现在唱戏的越来越难,尤其像我这样又有才华又有身段的,全都去了娱乐公司拍电影。”金银花说道。 “不说别的,你看那名伶粉菊花,她是演刀马旦的嘛,一辈子都在舞台上打滚翻腾,现在竟然也去拍戏,岁数都那么大了还做主演!” “我还年轻,长得也漂亮,如果我也去拍电影的话,那么一定能够走红,到时候庄少你脸上也有光……说不定有朝一日我拿了那什么东南亚影后,你庄少可就成了大名人---怎么说也是你捧红我的,不是吗?!” 庄文杰笑而不语。 金银花见此,就胆子更大了,继续蛊惑道:“当然,庄少你现在已经很有名了,根本不屑在乎那一丁点名气,不过到时候多少会对你在庄家的地位有所帮助---尤其你阿爸,到时候也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庄文杰笑了,伸出手抚摸着金银花的小手说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看上你,并且把你的艺名‘金铃儿’,改做‘金银花’么?” 金银花摇了摇头。 庄文杰道:“那是因为你善解人意,总是在我最郁闷,最恼火的时候能够开导我,逗我开心---金银花,祛火的嘛!” 突然,庄文杰脸色一变,“可是现在我发觉,你与这个名字越来越不配---我不介意你贪钱,不介意你买这买那,即使你要买楼,我也送你!” “可是现在,你竟然想要做影后,”庄文杰握住金银花的小手轻轻地放到她脸颊上,“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张脸配不配做影后?” 金银花:“……?!” 脸色变了变,立马娇笑道:“庄少,你是不是生气了?刚才我是在和你讲笑,你可别当真!我知道的,自己只懂唱戏,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庄少你看得起,估计现在还在戏班子里面啃馒头!” 庄文杰也笑了,“我就知道你在讲笑,所以我也在讲笑---以后可不要再做什么影后的白日梦了,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了的,除非你有夏梦那样的容貌,有乐蒂那样的气质,还有林黛那样的运气……” 金银花,尬笑。 庄文杰嘴角微微一翘,眼神露出一丝冷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我阿爸,连他一个字都不要提!” 金银花:“……?!” 跟了庄少这么久,第一次见庄文杰露出如此冷厉的眼神。 …… 以前金银花倒也有听说过,庄文杰和他父亲庄世楷不对路。 准确地说,庄文杰的出身有些“不干净。” 庄文杰的阿妈本来是四十年代香港花船上的一名小优伶,善唱南音小调。 一次,庄世楷来香港谈生意,夜宿浅水湾,在花船上饮酒,饮醉之后与这位优伶有了一夜之情。 本来像这种事情,只不过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奈何这个优伶颇有心机,拿了庄世楷的打赏不说,还隐瞒庄世楷偷偷怀孕,然后用此事来要挟庄世楷,最终勒索一大笔钱去了英国。 而庄世楷呢,在支付了一大笔钱之后,就在门口收到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这人就是庄文杰。 庄世楷原本有原配夫人沈月桂,为他生下一子一女,分别是大少爷庄文雄,二小姐庄文英。 相比这两位出身高贵的庄家大少爷和二小姐,在庄家他庄文杰庄三少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自小没有亲妈教导,一直都是女佣人珍姐照看带大。 庄文杰小的时候不知道,还以为“珍姐”就是自己的“阿妈”,以至于在家里头经常闹出笑话。 到了后来,庄文杰才知道,“珍姐”只不过是庄家花钱雇来身份卑微的一名“自梳女”---经常穿着白衣黑裤,脑后留着长辫子,一辈子不得嫁人,所以才会对他悉心照顾,以便有所感情寄托。 可是等庄文杰明白“珍姐”只是“佣人”不是“阿妈”时,外面那些对庄家不太了解的人,却开始把他当成是佣人的儿子,而不是堂堂正正的庄家三少爷来看待。 童年生活中的“阴影”造成了现在庄文杰的“放荡不羁”。 堂堂庄家三少爷,却整日流连花丛,不务正业,不仅对庄家各项事业不上心,还对那些粤曲小调着迷---整日泡在戏场做票友,对着那些喜欢的戏曲名伶一掷千金。 庄世楷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果然,戏子的儿子还是戏子! 庄世楷虽怒其不争,但还惦念着他是自己的仔,好歹身上流着自己的血,即使不能像他大哥二姐那样聪明能干,也不应该看起来像个废物。 于是,庄世楷思前想后,就把香港《星岛日报》这部分生意交给庄文杰来打理。 庄世楷为什么要这样做? 表面上看来是想要锻炼儿子,让庄文杰振作起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实则,庄世楷顺想要儿子帮自己“背锅”---呃,背黑锅! 023【爹坑儿子】 庄世楷本身是马来华裔,家族显赫,他本人更是商界难得一见的枭雄人物。 自从庄家一年前收购了《星岛日报》之后,庄世楷就把经营《星岛日报》作为重点盈利对象来培养,不但打通了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以及新加坡等地的传媒通道,还准备再次扩展在香港的销售量。 为此,庄世楷顺应形势,准备依靠武侠小说与其它报纸在销售量上一决雌雄。 可惜,香港武侠人才就那么几个,倪匡因为写武侠写不过金镛,就转行写起了科幻。 张梦还上次与金镛发生了“龙雕之争”,可惜他那部《沉剑飞龙记》彻底败给了金镛的《射雕英雄传》,自此黯然神伤,隐退江湖。 那么《星岛日报》既然请不来像金镛和梁羽生那样的武侠大师,庄世楷就只有从台湾那边挖人---挖人是需要钱的,为此庄世楷不顾血本砸进去很多。 可结果呢? 因为台湾那边的武侠小说家习惯性“拖稿”,搞得香港《星岛日报》销量直线下降。 与此同时,因为庄世楷挖人砸进去钱太多,在报社薪酬发放方面难免不及时,继而引发了职员抗议,而职员抗议又引发了报社众多股东的不满。 在那些股东看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局面,是个可以慢慢捞钱的报社,而不是像庄世楷这样行为激进,引发骚乱。 庄世楷毕竟久经沙场,很快就明白自己决策错误,老马失蹄。 不过他庄世楷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时候让他当面认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想到了让自己那个废物儿子庄文杰过来“背锅”---将相关《星岛日报》交给他打理,让他来收拾残局。 在庄世楷看来,连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这个废物儿子也一定搞不定。 而现在,庄文杰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背锅侠”,做一次孝顺儿子。 对于庄世楷来说,这就叫做“废物利用”。 …… 到底是不是“废物”,庄文杰自己最清楚。 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大哥和阿姐对自己虎视眈眈,不但不满于他们现在业已接手的橡胶业和糖业,还对《星岛日报》很感兴趣。 说白了,作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好大哥好大姐,两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报社公司的那些股东元老也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自己的亲父亲更是一手把自己推到了这个被人看笑话的位置上来。 对于他们来说,他庄文杰就是个“废柴”---在报社社长这个位子上坐多久没关系,只要《星岛日报》不被他管理的关门大吉就好。 “金银花,你看我模样像是个废物么?”庄文杰手腕一翻,“噌”地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抚胸,姿态倜傥。 金银花看着笑眯眯的庄文杰,想起刚才他判若两人的凌厉模样,不禁有些诧异,随即施展媚术道:“怎么会呢?庄少你可是天才呀!不说别的,就说我给您唱过的那些小曲,你只需听一遍就能过耳不忘,甚至可以指出我的缺点,这样的人哪里去找?” “就这一点?” “当然不是了,庄少您不但精通音律,还擅长作词谱曲---我们这些唱戏的都以能够得到庄少您的指点为荣!” 庄文杰笑了,“金银花,你嘴很甜,也很懂得男人的心。” “多谢庄少夸奖---讲真,我对庄少你崇拜至极,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庄少您……”金银花做出一副女孩家的妩媚娇羞模样,朝庄文杰抛了一个媚眼。 庄文杰哈哈一笑,伸手直接把金银花拉入怀里道:“知我心者,金银花也!” “多谢庄少抬爱!”金银花笑靥如花。 “哈哈,你如此知我心意,可知我现在在想什么?!”庄文杰笑道。 金银花摇摇头,表示不知。 庄文杰:“我忽然来了兴致,听人讲你最近学了一首曲子,用笛子吹出来特别好听,颇有阳春白雪阳关三叠的味道,不如现在演奏一曲如何?” “呃,这个……”金银花刚要开口,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随即,报社女秘书进来禀告说有人想要见庄世楷庄先生。 庄文杰就不高兴了,那些人是傻的吗?老头早把这里交给自己来打理了,竟然还要见他?分明没把他庄三少当成一盘菜! 庄文杰正要让女秘书直接赶那人离开。 女秘书却说那人拿了信物过来,说庄先生看了一定会见他。 信物? 这个年代还有鬼的信物! 庄文杰不禁好奇了,于是就朝那女秘书勾勾手道:“拿过来我瞧瞧!” 女秘书就把一支黑色钢笔交到他手里。 庄文杰瞄了一眼,转动钢笔,读出来:“金镛,1959年《明报》成立纪念!” 旁边,金银花好奇道:“金镛是哪个?不会是写武侠小说那个吧?” 庄文杰笑了,调侃金银花道:“你很有学问嘛,连金镛是边个都晓得!” 金银花就白了庄文杰一眼道:“平时我除了唱戏,也读书的啦!” 庄文杰哈哈大笑:“说得好!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子应该多读一些莎士比亚,少读一些武侠小说。” 金银花急了:“莎士比亚我也有读的,他的书很摩登的,只不过我读多了容易困觉---金镛的就不一样,越读越精神!” “精神你个鬼呀!”庄文杰用折扇轻轻敲了金银花额头一下,“你还是回去学好今天的小曲先,今晚我去丽池捧你的场!” 金银花咯咯一笑:“那你可要送我十篮鲜花,要最贵红玫瑰那种---我定要让其她人羡慕死!” “答应你!莫说十个,就是三十个,五十个也应承你!” “真的?” “我庄三少说话算话!” “不许骗人!” “要不要拉勾勾?” “不用,我信你啦!” “那还不走?”庄文杰用折扇在金银花臀儿上“啪嗒”拍了一下。 金银花用美眸狠狠地剜了庄文杰一眼,这才整理了一下旗袍,然后扭着小蛮腰,摇风摆柳地离开了办公室。 对于庄文杰与金银花之间的打情骂俏,那女秘书直接无视---主要是,呃,习惯了。 见金银花离开,庄文杰这才姿态慵懒地用折扇指了指门口,吩咐女秘书道:“让那个叫什么贤的……进来!” 024【初次交锋】 《星岛日报》,总裁办公室内--- 当苏定贤走进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老板桌后面的庄文杰。 庄文杰背对着他,正在隔着落地窗看外面的世界。 听到脚步声,庄文杰头也不回,说道:“香港发展的真快,两年前对面还只是一栋旧楼,现在一座新楼拔地而起---我好不钟意这栋新楼的,太高了,总是要让我仰视……” 苏定贤笑了笑说道:“新楼也有变成旧楼的一天,人也总有老去的时候;至于高低嘛,心有多高,眼界就有多高……又何必在意别人眼光?” 庄文杰笑了,转动老板椅,潇洒转过身,然后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帮子,乜斜着眼睛看着苏定贤说:“你就是苏定贤?不错嘛,长得很靓仔!” 苏定贤笑了笑:“你就是庄先生?” “你问的是哪个庄先生?如果是问庄氏集团总裁庄世楷先生的话,那么不好意思,他不在;如果是问现在《星岛日报》的社长庄文杰先生,那么我就是!”庄文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戏谑。 苏定贤耸耸肩:“无所谓,你们都姓庄的!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坐在这间办公室里面,那么我找的就是你咯!” 庄文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说得好!谁坐在这个位子上,谁做主!”随即又拿起那支黑色钢笔问苏定贤:“你认识金镛?” 苏定贤:“香港有几个不认识他?” 庄文杰莞尔,“看起来是我问的有毛病---你和金镛很熟?” “不熟。”苏定贤回答的很干脆。“准确来讲,非亲非故。” 庄文杰笑了,用钢笔敲打桌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有他的钢笔?” 苏定贤:“偷来的。” 庄文杰:“……?!” 直接楞了一下,眼神诧异,“我有无听错?” 苏定贤道:“你没听错---这支钢笔是我从金镛那边偷来的。” 庄文杰笑了:“原来你是个贼……” 苏定贤:“偷钢笔而已,雅贼。”语气轻描淡写。 庄文杰稍微一怔,随即笑得更厉害了,唰地一下把折扇打开,只见折扇上面写着“风雅”二字。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有够无耻,可以在折扇上写下如此二字---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你比我还犀利!” 苏定贤面对讥笑,神情淡定,反倒来了一句:“庄先生如此夸奖,我受之有愧!” 庄文杰:“……?!” “啪嗒”合拢折扇指着苏定贤,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老半天这才指了指苏定贤说道:“我---欣赏你!”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偷这支钢笔?”很快,庄文杰又把话题转了过来。 “庄先生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的……如果没有这支钢笔,你会见我?” 庄文杰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走到苏定贤面前,眯着眼仔细打量了苏定贤一下,摇摇头说道:“虽然你长得很靓仔,不过呢,我一般只见两种人,一种是美女,一种是小曲唱得好的人---像你这样的,我当然不会见了!” 苏定贤耸耸肩:“所以,我只好做贼咯!” 庄文杰哈哈大笑:“说得好!”然后指了指旁边沙发:“请坐!” 苏定贤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去,一点不扭捏,也不矜持。 庄文杰反倒站着,居高临下瞅着苏定贤道:“说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情?” “两件事儿,第一,想要问一问贵报还要不要人,第二,我想要投稿……” “投稿?你会写作?” “一般般。” “拿来看看。” 苏定贤就把《破碎虚空》的手稿取出来,交给了庄文杰。 在苏定贤看来,自己这篇稿子可圈可点,庄文杰即使看了不虎躯一震,也应该双眼发亮,继而抚掌大笑,高高兴兴地与自己签约。 可是--- 现实是,庄文杰只是简单翻看了几眼,就把苏定贤辛辛苦苦写的稿子随手丢到桌子上,说道:“这种东西需要慢慢看才行---不过你很聪明,知道拿了稿子直接让我看,如何换做正常投稿,没个十天半个月你别想有结果。” 随即,庄文杰又接过苏定贤的个人简历看了了看,嘴里说道:“你说你想要应聘我们报社?可怎么办呢,我们报社现在不缺人---”又把简历递了回去,眼神戏谑地瞅着苏定贤。 苏定贤:“……” 随即起身,笑道:“那么不好意思,叨扰了!”姿态依旧不卑不亢。 庄文杰一直都在注意着苏定贤的情绪变化,见他如此模样,就又道:“不过你费劲千辛万苦见到我,就这么离开,我也于心不忍---刚才我也有讲的,我最钟意两种人,一种是美女,另一种是懂得唱小曲……” “不好意思,庄先生,我不懂唱小曲,另外即使懂也不会唱给你听!”苏定贤脸上笑吟吟,语气却十分冰冷。 庄文杰没想到苏定贤会这么硬气,哈哈一笑道:“我有讲过让你唱给我听么?我的意思是你今晚有没有空,如果可以的话陪我去丽池大戏院听戏!听戏总可以吧,那里可是有很多梨园名家,今晚就算你有钱也买不到票!” 苏定贤皱了皱眉头:“像庄先生你这样身份的人,应该不缺人陪……” “我刚才有讲过的,我欣赏你嘛!呐,这可是个好机会,搞不好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如果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不要说让你在报社工作,就算是把你安排到别的公司对我来讲也是举手之劳……” 苏定贤盯着庄文杰的眼睛,似乎在猜测他在玩什么花招。 庄文杰则目光坦荡地回望着苏定贤,嘴里继续说道:“刚才你的简历我也看了,你一无学历,二无经验,到哪里应聘都很难的!现在整个香港人浮于事,尤其像报社这种既体面又高薪的工作,更是难找---你可要考虑清楚哦!” 苏定贤笑了:“既然庄少盛情邀请我看免费戏,我又怎么会不去呢?” “呐,这可是你说的,我们一言为定!今晚八点,丽池大戏院不见不散!”庄文杰高兴道,眼神忍不住露出一丝狡黠。 苏定贤点点头。 谈完这些--- 就在苏定贤转身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庄文杰在身后又叫住他道:“阿贤,你忘了你的东西---” 苏定贤对庄文杰称呼自己为“阿贤”感觉很别扭,准确地说,这个称呼满满的阴谋味。 苏定贤扭过头,却见庄文杰冲自己挥了挥那支镌刻有金镛字样的黑色钢笔。 苏定贤微微一笑:“庄少可认识査先生?” “当然认识,我也是他的书迷。” “那样最好,你替我把这支笔还给他。” 庄文杰:“……?!” 正想说:“你让我怎么还?又不是我偷的!” 却见苏定贤早已转身离去。 025【丽池戏院】 当天晚上,七点二十分--- 苏定贤正在下榻的小旅馆内埋头赶稿子,就听到外面旅馆老板娘与人说话:“你到底要找谁?不要胡乱往里闯---阿拉的话你听见没有?” 看起来那人不懂规矩,惹得老板娘很是生气。 苏定贤刚想竖起耳朵听一听,咣当一声,房门就被人推开,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绿色短衫短裤,下面搭配白色长袜,黑色皮鞋的青年男子。 男子留着刘海整齐的西瓜头,圆脑袋,招风耳,长着一对眯眯眼,鼻孔外翻,表情不屑,看着苏定贤说道:“你姓苏,苏定贤?” 苏定贤点点头,“你哪位?” “我是庄少的手下,名字叫做‘李阿权’,你可以叫我阿权或者权哥---庄少让我来接你!” 苏定贤楞了一下,没想到那庄文杰还挺看得起自己,竟然主动派人过来接自己。 不过眼前这位“西瓜头”阿权黑着脸,明显一副不高兴模样。 苏定贤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阿权”,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你稍等,我准备一下。” “最好快些!”阿权一脸的不耐烦,转身出去。 旅馆老板娘的声音又起来:“原来你找那位苏先生呀!我同你讲话呢,这人怎么这样?难道是个哑巴?!” 须臾--- 苏定贤收拾完毕,来到旅馆接待处,却见徐娘半老的老板娘从收银台探出脑袋,露出自己那浓妆艳抹的老脸冲苏定贤说:“喂,我说苏先生,你可要小心点---我看那个西瓜头不像好人,鼻孔朝天不说,还鬼头鬼脑,我与他讲话,他还不搭理我!” 苏定贤笑着说:“我会注意的,多谢!”朝老板娘笑了笑。 老板娘被苏定贤这灿烂一笑搞得心肝噗通乱跳,于是就起了“老牛吃嫩草”的心思,“还有啊,苏先生,我煲了‘三鞭汤’,里面都是最好的配料……有你要是回来早的话,可以尝一尝!” 苏定贤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回来的很晚!” “没关系的,我给你留着门---我煲的靓汤很补的,尤其适合你这样的后生仔!”老板娘媚眼如丝,表情暧昧地笑道。 …… 苏定贤来到外面,一眼就看见了正靠在车门,一边食着香烟,一边等候自己的“阿权”。 阿权见苏定贤出来,就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没好气地说:“赶快上车!” 苏定贤上了车,阿权把车发动着,然后沿着春风街朝着丽池大戏院的路线行驶而去。 车内,气氛有些冷清,苏定贤就在车上对正在开车的阿权说道:“权哥是吗,第一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阿权哼了一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定贤就又道:“权哥,讲真,以前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阿权:“没有。” “那就是了,可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 “你想知道理由?” “很好奇。” “告诉你也没关系,本来今天我是可以放假的,还约好了和女朋友去大屿山一起开心,可就是因为你,泡汤了!”阿权满嘴的不高兴。 “啊,这样啊,那可真不好意思。” “还有啊,”阿权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竟然能让庄少这么上心,谁知道你穿得挺体面,住的地方却是这种小旅馆---不用讲,一定是装阔佬,装有钱人啦!”阿权又满嘴的鄙夷。 苏定贤微微一笑,“权哥你英明---我还真就是装出来的,我身上这衣服是买来的,其实我很穷。” “我就知道!”阿权嗤笑一声,越发得意。“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很多都跟你一样,穿得人五人六,然后一个劲儿地往庄少身边凑,混个脸熟,想要让庄少照顾……依我看,照顾个鬼呀!”阿权语气轻蔑,充满讥讽。 苏定贤依旧笑脸吟吟,“权哥说的是,人还是要靠自己---靠别人只能靠一时,总不能靠一辈子!” 阿权又哼了一鼻子:“你别以为这样讲,我就会对你有好感---总之你给我记住了,对我尊重点,就算以后你跟了庄少,我也是你的大佬!” 苏定贤微微一笑,没有吭声,眸子中却闪现一丝厉芒。 …… 香港岛,北角--- 丽池大戏院--- “丽池大戏院”不是“丽池花园夜总会”! 准确地来说,丽池大戏院在蹭“丽池花园夜总会”的知名度。 很多初次来香港的人,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丽池戏院”就是“丽池夜总会”,搞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丽池戏院只是看戏听曲,而丽池夜总会却是包罗万象五花八门,吃喝玩乐一条龙。 众所周知,“丽池花园夜总会”在香港名头极其响亮,其幕后大佬则是号称“夜总会皇帝”的一代枭雄李裁法。 而在香港敢于蹭丽池名头开办戏院的,也不是一般人,乃是香港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厉兆天。 厉兆天隶属于香港港英时期“四大家族”中的厉氏家族。 厉氏家族早年的发家历史并不光彩,说白了就是靠倒卖鸦P起家,后来随着英国人殖民香港,厉氏家族开始在香港拓展地产业,在港英政府的支持下开发了香港岛,九龙两大风水宝地,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厉氏家族开始转型,主攻酒店和娱乐行业。 而这两大行业多少都和“夜总会皇帝”李裁法有所关,于是两大枭雄交手多次,互有胜负。 只是后来李裁法出了事故逃亡宝岛,厉兆天就一鼓作气,直接拿下了丽池花园夜总会,如今更是取而代之,成了当下香港名副其实的“夜总会皇帝”。 虽然拥有了真正的“丽池”,但厉兆天也没把之前开办的“丽池大戏院”关闭,反而花费重金重新打造这所戏院。 因为在厉兆天看来,虽然现在香港人娱乐节目多多,但传统的看戏听曲依然有市场,尤其那些怀念旧时光的有钱人,以前都是S海滩,亦或者京城的豪门显贵,来到香港之后唯一能够缅怀以往,再继辉煌的事情就是:看戏听曲,给那些名伶打赏。 因此,在厉兆天的悉心打理下,丽池大戏院不但没关门大吉,反而变得更加富丽堂皇,完全按照梨园界的最高逼格来建造,每次戏院营业邀请的也都是全香港,乃至东南亚知名度最高的梨园名家。 如此声势,直接导致了丽池大戏院成为香港名副其实的名流聚集地,富豪销金窟。 每次开场,众人都趋之若鹜,很多喜欢唱戏听曲的观众,更是一票难求。 而此时--- 在庄文杰庄三少的“盛情邀请”下,苏定贤第一次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梨园圣地”,放眼望去,只见眼前金碧辉煌,宏伟壮丽,犹如皇宫! 026【慈善伶王】 丽池大戏院门口--- 因为今晚有名角在戏院演出,因此戏院门口热闹非凡,很多摆夜市摊的都闻讯赶来,准备趁着这里生意好大赚一笔。 不但那些买卖水果,甘蔗,鱼丸,肥肠的赶过来,连卖车仔面,云吞面的也凑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戏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吆喝声阵阵,热闹非凡。 胡耀泰一只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咖喱鱼丸,一只手拿着长签子扎着鱼丸使劲儿往嘴巴里送,嘴里还嘟噜道:“哎呦,热!哎呦,好吃!味道真不错!” 旁边,正在努力榨甘蔗汁的胡老四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只知道吃,也不过来帮自己一把,不禁怒道:“衰仔,不要吃了,你看我都快忙死了,也不过来搭把手!” 胡耀泰就撇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我被差佬抓,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更不用说保释咯!” “保释是要花钱的,你看看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嘛!”胡老爹说道,“再说,你进去又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保释完你,你就又进去,住监牢比回家还勤!” “那你也不能那样冷血,至少送碗饭咯!” “呃,现在监狱不管饭?” “那不是监狱,是羁押室---不管饭的!”胡耀泰越想越气,就狂扎了一串鱼丸一股脑塞进嘴巴里,一边大嚼一边说道:“所以我才会这么吃东西,知道为什么吗?饿的!” “我看你是饿死鬼投胎才对!”胡老爹不再搭理儿子,开始用手转动那新焊接的甘蔗榨汁机,把一根粗甘蔗塞进去慢慢榨出绿色的汁液,然后用一次性纸杯装好,小心翼翼地递给那个等待已久的姑娘。 那姑娘高兴地接过甘蔗汁,付了钱,又要了一支吸管,美美地喝着。 在她后面,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起来犹如长龙。 大家对这新型的榨甘蔗汁都很好奇,想要一睹为快。 胡老爹这边生意好的不得了,那些原本卖甘蔗的却生意极差,甚至于闲的拍苍蝇。 看着胡老爹这边人越来越多,那些甘蔗摊主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他们虽然给那些地头蛇交了地皮费,可以在好的位置卖甘蔗,可是胡老爹却靠着这秘密武器,碾压全场,生意好的让人眼红。 “叼他老母,生意全被他抢光了!” “谁说不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捣鼓出这么个玩意!” 那些卖甘蔗的对着胡老爹和他的摊子评头论足。 这边--- 胡耀泰见老爹生意这么好,就又撇撇嘴说道:“不错嘛,阿贤只是指点了你几下,你就把这机器给做出来了,看起来老头你的悟性还挺高。” 胡老爹就哼一声道:“不是我悟性高,是我动手能力强---焊接嘛,我年轻时候可是做过焊工的。” “哎呦,你连焊接都会?” “你老子我会的多了,只是你不知道。” “岁数挺大,却一点都不懂谦虚。”胡耀泰白了老爸一眼,然后把吃光光的鱼丸盒子随手丢到地上,恰好有顾客付钱,胡耀泰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接过去,然后笑嘻嘻地弹了一下道:“刚好可以买杯果汁。” 胡老爹气道:“你老爸我都是卖果汁的,还是鲜榨甘蔗汁---衰仔你竟然还去买别的?” “不一样咯,我想喝苹果汁,橙汁,雪梨汁---你这机器榨得出来?”胡耀泰嘴巴里说着,眼睛却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胡老爹搅动着甘蔗机见儿子还没滚,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儿子癔症似的站着,瞅着前面。 “喂,衰仔,怎么了?” “老头,我好像看见阿贤了。” “呃,阿贤?” “是啊,我看见他跟人进了大戏院。” 胡老爹笑了,“我看你眼花了猜对!你知道这戏院进去看场戏要几多钱?不要说阿贤了,就算你老爹我奋斗了这么多年还没进去过!” 胡耀泰:“……?!”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嗯,你说的对!也许真是我眼花,阿贤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 苏定贤一走进丽池大戏院,就有一排十来个红旗袍美女朝他鞠躬问好。 那些美女各个都长得妩媚漂亮,并且条个一般高,似乎受过良好训练,以至于笑容迷人,发出的声音更是嗲得你魂不守舍。 如此阵仗,再加上头顶辉煌壮观的琉璃金灯,脚底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以及甬道两边悬挂着的八角大红灯笼,给人一种大气磅礴又曲径通幽的神秘感。 那个鼻孔朝天的“西瓜头”阿权走在苏定贤旁边,一直都在留意苏定贤的神态。 阿权记得清楚,当初自己跟庄少来这里的时候也被这里的奢侈豪华给震撼,硬是瞪大眼嘴巴张了好久,因此还被庄少给训斥,说自己丢人现眼,没见过世面。 如今阿权已经认定苏定贤是个冒牌货,假装阔佬,那么他也一定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搞不好会更加丢人。 阿权心里期盼着,期盼着--- 可是--- 什么都没出现。 苏定贤面对这样的场面竟然镇定自如,甚至可以说是闲庭信步般,不管是神态还是举止都是那么从容淡定,风流倜傥。 “呃,怎么会这样?”一向看人鼻孔朝天又超级小心眼的阿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很快,阿权就带着苏定贤来到了丽池大戏院的大厅内。 此时--- 偌大的戏院宾客爆满,放眼看去,那是一个弧形的场地,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此刻人头攒动,掌声如雷。 而在正中间的大舞台上,正在演唱粤语名曲《客途秋恨》。 一个身穿戏服,脸上涂抹着油彩妆容的白面小生正在台上用粤语唱着:“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睇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小生系缪姓乃是莲仙字,为忆多情嘅歌女呀叫做麦氏秋娟……” “好勒!唱得好!”庄少庄文杰坐在贵宾席位上,冲着台上鼓掌叫好道,然后扭头对身边一清瘦男子说道:“邓师傅,你觉得这位唱的《客途秋恨》与你相比如何?” 那清瘦男子穿着一袭青色长衫,大热的天气脖子上竟然还围着一条白色围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眉眼细腻,此时见庄文杰发问,就用浑厚的嗓音回答道:“各有千秋。” 庄文杰哈哈大笑:“邓师傅谦虚了,在香港谁不知道你新马师曾的名号?这首《客途秋恨》更是你的成名曲!台上这位即使嗓音再怎么悠扬婉转,却还是差了一点点,缺少您老嗓音的那种洞穿力!”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尽显谦虚之色。 苏定贤却在旁边听得清楚,忍不住多看那青衫男子两眼,心诧异道:“原来此人就是香港大名鼎鼎的‘慈善伶王’---新马师曾!” 027【阴险狡诈庄三少】 新马师曾原姓邓,名叫邓永祥。 邓永祥八岁时父母离异,其父邓祺以赌为生,而且是粤剧迷,父母离异后与母亲来港生活,母亲当佣工期间,邓常被庶母刻薄挨骂,终离家出走流浪街头,后遇上江湖艺人收留并学艺,当时他擅模仿马师曾,于是他师傅给他改了“新马师曾“这个艺名。 新马虽然身材瘦小,但中气雄浑,共鸣强烈,他与人同台演出时,常站于舞台边,背对麦克风演唱,以示其雄浑声线。 作为地地道道的票友,庄文杰很是欣赏新马师曾的唱功,因此两人也算是熟人,每次庄文杰来这里看戏,都会找新马师曾聊几句。 就在苏定贤打量这位“慈善伶王”之时,带他来的“西瓜头”阿权业已走过去,俯身弯腰对着庄文杰耳边说了几句。 庄文杰这才停止与新马师曾讲话,把目光移到苏定贤身上,笑道:“你来了,阿贤!”语气极其亲热。 坐在庄文杰旁边的新马师曾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苏定贤一眼,在他印象里庄文杰很少带朋友过来,并且一直交往的也都是梨园中人,像苏定贤这种年纪轻轻,又器宇轩昂的却是少见。 见庄文杰发话,苏定贤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快些请坐!”庄文杰又道。 苏定贤看了一下,四周黑压压的,全都坐满了人,又哪来的座位?甚至连个板凳都没有。 见苏定贤四下张望,庄文杰这才“恍然大悟”,用折扇敲打脑门道:“你看看我,差点忘了---今晚唱戏的头牌太多,来了很多捧场的票友,你看这人山人海的,还真就没了座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先跟阿权一起站着,等我和邓师傅看完这场《客途秋恨》再说!” 不等苏定贤回答,庄文杰又扭头朝旁边新马师曾介绍道:“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苏定贤---你别看他年纪轻轻,文笔却是很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对这唱念做打京剧粤曲也颇有研究……” 苏定贤:“……?!” 还没来得及澄清,那号称“戏痴”的新马师曾业已扭头一脸惊奇地看着苏定贤道:“哦,是吗,想不到苏生还是这般妙人,那我可要跟你讨教讨教,研究研究了!”目光充满希冀。 苏定贤:“……?!” 只好一脸无奈地看向庄文杰。 庄文杰却装作没看见苏定贤的眼神,反而朝旁边站立着的一名服务生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这服务生似乎是专门被派到这里开伺候庄文杰,因此一看到他打手势就立马涎着脸过来,点头哈腰道:“庄少,您有什么吩咐?” “去,送上五蓝鲜花!”庄文杰颐指气使道,没等那服务生行动,又道:“对了,金银花什么时候上场?” 服务生就道:“下一场就轮到她。” 庄文杰:“那好,等会儿她上场再帮我送十个花篮上去。” 服务生高兴至极,因为每送一个花篮他都会有一笔小小提成。 “遵照您的吩咐,我马上去办!” 服务生屁颠屁颠离开,庄文杰这才回头对苏定贤说道:“阿贤,既然邓师傅想要与你讨论戏曲上面的事儿,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好点子尽管说出来---对了,我朋友等会儿要上台,我去幕后看看她,你们聊!” 说着话,庄文杰站了起来,然后指指自己原先的座位对苏定贤道:“还有,这个你帮我占着先!” 苏定贤看了一眼迫不及待等着要与自己研究戏曲的新马师曾,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热情大方的庄文杰,然后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径直坐到了庄文杰的贵宾座位上。 庄文杰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而依旧站着的那个阿权,则一脸不忿地看着苏定贤,眼神露出一丝丝嫉恨。 …… 舞台后面--- 庄文杰玩弄着折扇,来到了金银花化妆的地方。 此时,金银花穿着一袭花旦素服,端坐在化妆镜前,正在拿了眉笔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眉。 后台人见庄文杰进来,就都轻声问候了句:“庄少好!”然后很识趣地离开后台,把空间让给这对暧昧男女。 金银花一边继续描眉,一边对来到身后的庄文杰轻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庄文杰上前,轻轻扶着金银花香肩,看着镜子中正在描眉的她,说道:“怎么,我来这里很奇怪吗?以前我也是有来过的。” 金银花就放下眉笔,扭过头,一脸娇羞道:“人家等会儿就要登台,你来会影响我的情绪。” “哦,是吗?”庄文杰用手指勾起金银花精致的尖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画了妆容,眼睑和脸颊微微绯红的金银花:“知道吗,你现在的妆容很像一只狐狸。” 金银花顺势依偎到庄文杰怀里,嗲声道:“你这是赞人家,还是在损人家?” “你说呢?”庄文杰用手指点了金银花鼻尖一下。 金银花体软如酥,刚想施展柔媚功夫,庄文杰却抽抽鼻子道:“你可是换了香水?” 金银花:“……?!” 忙咯咯一笑道:“讨厌,你才知道啊---人家昨天都已经用过的,你现在才闻出来。” “是吗?”庄文杰故意又抽了抽鼻子,似乎在享受这种迷人的味道。 金银花继续发嗲道:“当然啦,为了取悦你庄少,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庄文杰随即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顿,脸上笑容收敛--- 庄文杰目光死死地盯着金银花。 金银花被庄文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怕了,忙道:“你怎么了,庄少?” 庄文杰盯着她的眸子说:“我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你搞这么多花样到底是为了取悦我,还是为了取悦那个杜大律师杜奉先?!” 金银花一听“杜奉先”三字,立马神色大变,一脸惊诧地看着庄文杰道:“庄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最清楚!”庄文杰咬牙切齿,“你明知道我与那杜奉先不对路,为了你跟他明争暗斗,上次更是在这家丽池戏院落了他面子,现在势同水火……知道这些,你还与他走那么近!怎么着,他应承了你什么好处?是不是答应要捧你拍电影做影后?” “冤枉啊,庄少,你怎么能这样讲?” “我冤枉你?你身上擦的这种香水是不是叫‘美神一号’?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是巴黎新季度产品,整个香港只有三家百货商店有卖!我查过的,其中一瓶就被那杜奉先买走---你说,他送给了谁?” 金银花刚想狡辩,庄文杰已经伸手卡住她喉咙道:“你真以为我是白痴,被你这个贱女人玩弄于股掌?”目光愤怒。 金银花都快被吓傻了,嘴巴直哆嗦道:“对不起啊,庄少……我我,我知道错了!” “你当然错了!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背叛我,并且和那姓杜的一起来算计我!”庄文杰卡住金银花的脖子,眼神凶戾。 “幸亏我收到消息,知道今晚那姓杜的找几个生面孔要来对付我,不得已,我只好找了个替死鬼坐在了我的位子上---搞不好现在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 果然,庄文杰话音落地,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好像还掺加着打骂声。 庄文杰阴测测地看向金银花:“你看,好戏开始了!” 金银花被卡住喉咙脸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很佩服我?只可惜那个姓苏的,估计现在已经被打成了猪头!” 庄文杰话音未落,一个慵懒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庄少!你口里那个姓苏的猪头,是不是指我?” 庄文杰大惊,猛地朝后看去--- 只见门口处,苏定贤姿态优雅地斜靠在门上,手中夹着一支香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028【卑鄙无耻苏定贤】 庄文杰一脸惊愕,瞳孔收缩,紧紧盯着站在门口处的苏定贤。 苏定贤手臂展了展,帅气地弹了弹烟灰,然后又把香烟叼在嘴里,慢吞吞地抽一口,悠悠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缭绕,让他的面孔若隐若现。 “庄少,不知你和这位小姐有什么恩怨,不过男人打女人始终是不对的,还有,她快要死了。” 庄文杰这才惊醒,忙松开手。 “咳咳咳!”金银花死里逃生,弯着腰,扶着膝盖,使劲儿咳嗽着,眼泪鼻涕直流,哪里还有之前妩媚妖娆模样。 庄文杰有些恶心地离金银花远点,生怕她的口水鼻涕喷到自己身上。 苏定贤迈着很斯文的步伐朝庄文杰走去。 庄文杰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用折扇护在胸前,“你想做什么?” 苏定贤微微一笑:“你说呢?” 庄文杰吞下口水,“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谁在位子上坐着?” 苏定贤用夹香烟,用大拇指挠了挠眉梢,语气懒洋洋地说:“当然是有笨蛋替我坐在位子上,我才有功夫来这里见庄少你咯!” “哦对了,我不让他坐,他还不高兴,非要抢着坐---他说自己是庄少你的心腹,跟你多年,一直都没机会坐您的位子,于是我就成全他咯!” 庄文杰一听这话就知道那个“笨蛋”是谁了,苦笑道:“你还别说,阿权那家伙还真就是个笨蛋!原本就没脑子的,做事情一根筋,我见他这般,这才把当成心腹使唤,以为他没有心机,不会联合别人算计我---可惜,他没算计我,我和他反倒被你给算计了!” “庄少这样讲就有些颠倒黑白了,要不是你先抓我做替死鬼,我又怎么会算计你?”苏定贤笑眯眯道。 庄文杰老脸一红,冷哼一声道:“既然你识破了我的诡计,还来这里做什么?耀武扬威,证明你有多聪明么?” “当然不是!”苏定贤摇摇头,然后又抽了一口烟,吐出来一个漂亮的烟圈,说道:“我怎么会那么肤浅?做人呢,要懂得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庄文杰皱眉头,感觉这句话很可笑。 苏定贤继续道:“是啊,所以我才跑过来给你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 “是啊,我想要告诉你知道,那帮人现在已经知道找错了人,正在朝这边赶来,所以庄少你还是快跑吧!” 庄文杰一脸惊愕,“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苏定贤微微一笑:“我说的!准确地说,我让人捎了小纸条给他们!” 庄文杰:“……?!” 瞪着苏定贤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我挑!” …… “庄少你还是不要‘挑’了,你现在挑谁老母都没有用,还是想想该怎么跑路吧!”苏定贤很善良地规劝道。 庄文杰:“……?!” 都快无语了,看着苏定贤只觉此人看似风度翩翩,斯斯文文,实则卑鄙无耻下流至极,简直是斯文中的败类! 不过这时候还真就不是大骂苏定贤的时候,庄文杰第一时间就准备脚底抹油拔腿就溜,可是还等他有所行动,就听外面传来呼喝声:“把这后台给我围住,别让姓庄那小子跑了!” 庄文杰傻眼,眼看来不及了。 此时的他犹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还没等他窜出去,一队人马已经冲进来,团团把他给围住。 当头一猥琐男子无比亢奋地盯着庄文杰道:“庄三少是么?你让我们好找啊!” 周围那些打扮得像阿飞的喽啰也是一阵兴奋:“是啊,总算逮到你了!你倒是跑啊,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庄文杰摊摊手,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没想到啊,自己原以为摆个局算计别人,最后却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这可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时候--- “庄少,你快逃啊,那些坏蛋说要打断你的腿……”刚刚在外面代替苏定贤被恶人打得鼻青脸肿活像“猪头”的倒霉鬼阿权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可是一看情势,就知道晚了。 自己少爷已经被人给包围。 阿权很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救驾”,还是原地不动。 阿权虽然做人做事一根筋,却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时候冲上去“救驾”的话,很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可要是不救的话,作为“忠仆”,他会很尴尬---以后还怎么面对庄少?还怎么有脸拿那么高的福利和薪水? 就在阿权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人笑眯眯地说道:“权哥,我看你这么犹豫,要不要我帮你?” 阿权一看说话那人,正是害得自己被人打成“猪头”的罪魁祸首---苏定贤! ……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那杜奉先给了你们几多钱?我可以加倍!”庄文杰直接拿出豪门少爷派头,对那帮阿飞说道。 当头猥琐男嘿嘿一笑,“庄少,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这些人虽然穷,却也知道做事要有始有终……至于钱呢,我们大家都喜欢,不过一码归一码,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打断你的腿!” 说完,那帮人就要动手。 庄文杰怕了,忙道:“慢着!慢着!讲真,我和你们不熟,大家也没必要结下这样的梁子!至于我和那杜大状的恩怨,顶多也只能算是风月场上的争风吃醋---他既然喜欢这个金银花,就让他拿去好了,我承认输掉,你们自便!”说完用折扇指了指满脸眼泪鼻涕的金银花。 猥琐男子等人看了一眼那位妆容被眼泪鼻涕搞成“大花脸”的金银花---金银花擦把鼻涕,像傻大姐一样冲他们“嘿嘿”发笑。 众人心中一阵恶寒,觉得这两位爷“口味”都很重。 “庄少,你不用讲那么多!我们做人做事是很有原则的---杜大状让我们打断你一条腿,我们就必须打断你一条腿,没得谈!” 说完,就见那猥琐男子抄起一根粗棒,就一步一步朝着庄文杰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别乱来哦!” “我可是姓庄的,你们惹了事,也绝对跑不了!” 猥琐男子嘎嘎一笑,“庄少,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操心我们,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说完就举起了棍棒。 “不要!”庄文杰吓得眼一闭,用折扇掩脸。 就在这时--- “狗仔波!你要不要做得这么过分啊!”苏定贤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只手夹着香烟,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猥琐男面前,然后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把那高举起来的大棒轻轻拨开--- 029【骑虎难下狗仔波】 苏定贤的突然出现,让作为当事人的庄文杰大吃一惊。 可是比苏定贤还要吃惊的却是领头的那个猥琐男。 没错,那个猥琐男正是昨天抓苏定贤进了警局,然后被探长蓝刚给扒了警服,赶出警察队伍的衰哥---狗仔波! 在这个年代,做差佬可是一个能够捞油水的美差。狗仔波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赶出去,而赶自己走的那人,自己又得罪不起。 被警队开除这事儿,狗仔波一直都瞒着老婆---他老婆是个悍妇,往往家里发生状况,都会把狗仔波大骂一通。 狗仔波抗争过几回,却都收效甚微,甚至于两人动起手来,狗仔波也打不过她,往往会被她抓得满脸伤痕。 为此,狗仔波超级怕老婆,更不敢和老婆提自己被警队开除这事儿。 于是狗仔波就假装依旧去稽查队上班,暗地里却托关系,走后门,想要重新回归警队。 还别说,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天还真就被他找到一条门路,却是大探长颜雄的路子。 只要是江湖人就都知道,当初颜雄能够从一介便衣直接扎职为华探长,靠的就是他老婆杜家的势力。 颜雄的老婆姓杜叫杜丽莎,绰号“律政一枝花”,为人聪慧世故,尤其毕业于香港法律系,乃是堂堂正正的法律系高材生,现在更是香港数一数的女律师。 实际上,杜家在香港属于赫赫有名的“律师世家”。 杜家老太爷在清朝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岭南大状,专门帮人写状纸打官司。 再后来到了民国,杜家从岭南搬迁到香港,开始在这殖民地扎根,杜家也顺势转型,从传统的刀笔大状,变成了香港本土的皇家大律师。 除了杜春梅本人之外,她的细佬杜奉先也是香港有名的大律师,打赢过轰动一时的香港湾仔东城戏院“藏尸案”。 只是这杜大状恃才傲物,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平时走起路来都呼呼带风,趾高气扬。 恰好,这位庄家三少爷也是个怪胎,两人以前见过面,就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这次,两人为了争夺这位丽池花旦金银花,更是大打出手,最后结果却是庄少拔得头筹,不但抢走了金银花,还当着众人的面儿落了杜奉先面子。 在香港,豪门望族,名人世家最是很讲究面子的。 尤其像杜奉先这样在法律界靠“名声”搵食之人,就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 于是,一番思量之后,这位颜雄颜探长的小舅子就想要报复,准备找几个生面孔,庄文杰不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识庄文杰,出了事情自己也好一拍两散容易脱身。 按照这种想法,杜奉先就在江湖上张贴“英雄榜”---放下狠话,无论是谁,只要打断庄少一条腿,他杜奉先就会应承他一件事,无论大小,一定办妥。 得到这一消息的狗仔波当即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在狗仔波看来,那探长蓝刚虽然可怕,但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都差颜雄一大截。 只要颜雄颜大探长开口,他狗仔波不要说“官复原职”,甚至进一步高升也说不定。 有了这个计较,狗仔波就急忙联系上杜奉先杜大状,揭下这“英雄榜”。 按照狗仔波的算计,这庄文杰虽然是庄家三少爷,在庄家却存在感不强,好像那位庄世楷庄大佬也不怎么待见他,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亲类型。 这样的庄少,就算自己得罪了他,也没什么风险,何况这位庄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只要找人打断他一条腿就万事大吉。 可狗仔波千算万算,没算到苏定贤也在这里。 狗仔波又不是没记忆,记得清楚,这年轻人好像和蓝刚有一腿。 虽然狗仔波搞不懂蓝刚和苏定贤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认得苏定贤,苏定贤也认得自己,要不然怎么能一口就喊出他名号“狗仔波”。 第一时间,狗仔波就急忙看向庄文杰,然后就见庄文杰正朝自己看来,心说,“糟糕!被姓庄的知道自己是谁,以后报复怎么办?” 此刻,狗仔波的处境犹如之前那位“西瓜头”阿权,也是十分的尴尬---一方面想要动手,建功立业,然后让颜雄帮自己“官复原职”,另一方面却又怕得罪庄少和苏定贤背后站着的那位华探长蓝刚。 正因为如此,苏定贤才能从容淡定地走到他面前,并且用区区一根手指,就拨开了狗仔波高高举的棍棒。 心有忌惮,方才下不去手! …… 苏定贤的出现,彻底打乱了狗仔波的算盘。 也让准备挨揍的庄少看到了黎明的希望,人不知抓住苏定贤衣角道:“阿贤,救我啊!” 苏定贤笑了,看向板着脸不知该退还是该进的狗仔波说道:“狗仔波,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看这件事儿怎么解决?” 狗仔波眼珠子骨碌乱转。 苏定贤知道他在忌惮自己和蓝刚的“关系”。 可是说实在的,苏定贤和蓝刚的关系绝对没有狗仔波想象的那么复杂,只是萍水相逢,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狗仔波在江湖上混的久了,难免做事过于“谨慎”,而这个“谨慎”就让苏定贤钻了空子。 狗仔波思忖半天,一咬牙:“什么怎么解决?你和这姓庄的是什么关系?” 在狗仔波看来,只要苏定贤说一句“没关系”,那么他狗仔波就敢硬着头皮得罪这位庄文杰庄三少,毕竟眼前没有什么比他“官复原职”更加重要。 可是苏定贤却没给他机会。 因为苏定贤很是戏谑地扭头问那庄文杰道:“听到没有,这位朋友在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倒是讲讲看,我和你是哪种关系?” 庄文杰毫不犹豫:“你是记者!是我旗下《星岛日报》的头牌记者!我们还是朋友!是朋友关系!” 苏定贤回过头看向狗仔波:“听到没,我是《星岛日报》的记者,姓苏,叫苏定贤!” 狗仔波:“……?!” 一脸懵逼,依照他的智慧怎么也想不通苏定贤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定贤就给他解释:“作为记者呢,我最钟意报道一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尤其像狗仔波你这样带领人马殴打庄家三少---很劲爆,很有新闻价值!” “放心,明天一早我就用浓重的笔墨来描述今天的事情,当然,我也会提到你的背后主子那位杜奉先杜大状……你也知道的,我们做记者的都很会讲故事,搞不好那位杜大状会以为狗仔波你是二五仔,反骨仔,事后会好好‘疼’你也说不定!” 狗仔波:“……?!” 汗流浃背! 人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阴险毒辣? 这姓苏的到底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