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悠闲地过吧 苏家娘子生第三胎,这一胎平稳得很,稳婆本以为是快手钱,可足月的娃儿出来后,不哭不闹,睁着眼看人瘆得慌。 娃儿的眼眸,比老寿星还要深沉,苏家娘子生的莫不是妖怪? 稳婆见情况不对,把娃儿给苏张氏,提起裙摆跑出去,连门外苏承启递来辛苦钱,她看也不看夺门而去。 两时辰过后,苏张氏叫来婆婆,哭来相公,“三儿不吃汁,她啥也不吃。” 苏承启请来大夫,大夫瞧那闭眼的婴儿,听这微弱的呼吸声,怕是这娃儿要没了。大夫万万不敢开药,背起药箱就走。 苏李氏找来神婆,神婆刚想扯开娃儿眼皮,就见娃儿睁开了眼,神婆吓得倒退,不敢多看一眼。 神婆与苏李氏耳语,“怕是你们家老祖回来了,能否留下随缘吧。” 请谁都没法子,谁也叫不开娃儿开口。 苏张氏抱着娃儿哭,强塞娃儿喝汁,“我不管你是谁,你是我生下的,就是我心头肉,我不许你走。” ………… “苏大哥,你要这木板作甚?”木匠疑惑不解。 苏承启笑着叹息,“家里孩儿多,房屋又不够,就差打地铺了。” 可不是打地铺,昨夜家里的小娘子,抱着小枕头、小被子闹分床了。才一岁多点的小娃娃,咋就这么犟呢? 好说歹说才教她多睡一晚,今日若是不给她弄小床,怕是要翻天了。 苏承启在儿郎的房屋,挂上布弄一小隔间,在床板上嵌上护栏,讨好身后的小娘子,问:“可喜欢?” 苏灵雨抱着小枕头,小被子,鄙视这简陋的丑陋不堪的“床”,想着这家徒四壁的情况,只能将就了。 她勉强点了点头。 “哈哈哈,喜欢就好。”苏承启乐呵,抢过小娘子的小枕头,小被子给她铺上。 苏张氏怕冷着她,给她两床被子,垫一床盖一床。苏承启麻利地帮她铺上。 苏灵雨瞧这便宜爹,虽然油嘴滑舌,时常漏财,但还算勤奋。 苏灵雨背着小手走了。苏承启连连追上,“慢点儿,门槛高,你腿短,摔了就见阎王爷咯。” 见阎王爷有啥可怕的,她走了一遭还怕甚? 当初朦胧间被挤出娘胎,本想着一死了之,奈何苏张氏悲戚,声声哀求得她心软。 或许她被苏张氏的母性给感染了,便想再走一遭人世间。不求大富大贵,随随便便活着便罢。 梁关属于大梁,与大魏边境接壤,南来北往商队甚多。苏承启常年在城西畜口坊,替商户看牙口,挑选马匹、骡子、牛儿。 获得的银钱,前些年还够嚼用,甚至还有闲余钱。当家里的小子进学以后,家里就过得紧巴巴的了。 对于读书,苏家人意见一致,吃少点也要送两男娃上学。 夜里洗过手脚后,苏灵雨撑着木板晃着小脚,把脚上的水儿甩干。 听闻苏张氏训话儿子们,“你妹妹晚上就睡这屋了,莫要乱睡。莫要翻过栏杆去,扰你妹妹。” “嗯嗯。” “娘放心,自有我看顾小妹。” 苏灵雨才睡下,就见脚步的帘子,伸出大郎头、二郎头,趴在护栏上。 “妹妹睡了吗?” “妹妹睡了吧。” 苏灵雨不去管,这两好动的小萝卜头,闭上眼睛准备睡。 后半夜有老鼠来闹觉,苏灵雨睁着眼睛,看墙角的老鼠。 有多久没吃肉了?一个月了吧。老鼠肉能不能吃?剥了皮吃肉该可以的吧。 尚未等她制定捉老鼠计划,老鼠因找不着吃的,光顾下一家去了。 眯眼继续睡,两萝卜头起床上学了,她也跟着起。 稀疏的黄毛树立,苏灵雨小手尚未能够着头顶,只好顶着一头耸起的毛发出屋。 “哟,三儿起来了,哈哈哈你这发鬓好看得很。” 便宜爹尽是促狭她,苏灵雨板着小脸瞪他。 小小娃儿故作大人板脸,不似威胁,倒像似卖萌。 “哈哈哈,妹妹好可爱。”六岁的苏山喝着稀粥笑。 七岁的苏重抱着瓦碗,蹲着妹妹跟前,“妹妹来,来吃咦口。” 苏灵雨看着眼前,带着豁牙说话漏风的大哥。 大哥需喝一碗水比米多的稀粥,要到正午才能吃午饭,她若是吃上两口,他就得饿多两炷香。苏灵雨不想吃他的。 换牙的苏重把碗放到妹妹嘴边,“这没有鼻涕,我还没喝呢。” 一想起鼻涕,苏灵雨就觉恶心,立马向远处苏张氏伸手。 苏张氏要来抱她,却被苏承启抢先一步。 除了苏张氏,她谁也不想给抱,肉乎乎的小手打在苏承启脸上。推开苏承启的脸,不要他亲。他的胡子老扎人了。 三儿不让亲,他非要亲,推开了又递脸过去,给她拍着乐。苏承启乐呵呵地带女儿去洗脸。 “三儿,你是不是尿床了?”苏张氏拿出湿了一个大圈被子。 自家三儿懂事,九个月大就懂自己尿尿了。突然见被子湿了,苏张氏很吃惊。 何止苏张氏吃惊,苏灵雨也十分惊慌。她裤子好好的,何来尿床之说? 苏承启见女儿表情在吃惊、窘迫、尴尬、不好意思中变换,乐得哈哈大笑。 苏灵雨小小手,在苏承启手上一拍,拍开他的手自己走到小凳子,小矮桌去。两手托着下巴郁闷。 “咧咧,妹妹尿床了,羞羞羞。”苏山向她做个鬼脸。 “你好意思笑妹妹,你三岁还尿床呢。”苏重拿起书包踢苏山一脚,“走咯。” “娘,我去上私塾了。” “才没有,你不许乱说。”苏山追出去,跳出门槛又回来喊道,“妹妹,我不会跟外人说你尿床的。” 苏灵雨的小脸板得更正了。 “去去,快去上学。”苏张氏赶走这小王八蛋,“三儿,你尿湿的裤子呢?拿出来我洗洗。” 家里的大人都知道她不一样,但都一致把她当小孩看。 苏灵雨声带尚未发育良好,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干……了。” 她的裤子好好的,哪来的尿裤子啊?唯一的说法就是裤子捂干了。 “那也沾着味儿,来换个干净的。” 苏张氏把手指递过去,苏灵雨牵着她手指,跟着进室内。 自家的三儿不大愿人抱,除了相公死皮赖脸得了抱,其余人等鲜少能近她身。 能被三儿牵手指,也是个好的。再大点怕是手指也不牵。 苏灵雨悄悄试验一番,她的中指又能出水了。 上一辈子她利用这手中泉水,建起餐饮王国。劳碌一辈子,尚未享福人就没。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何苦来哉! 这辈子就悠闲地过吧。 第二章 种桑养蚕 奶奶苏李氏下乡回来,带回几张带黑点点的桑叶,据说这黑点点是蚕蛋蛋。 苏张氏跟着苏李氏,把养蚕用的农具搬出清洗。蚕虫可金贵了,受不得丝毫霉味儿。 苏李氏见三儿的头,一点一点的,似是困了。“三儿,该睡回笼觉了吧?” 看时辰是到睡觉的点了,苏灵雨从矮小凳子站起,双手背在身后,似那小鸭子般,抬头挺胸迈着小步往屋里走。 她一觉醒来又到饭点了,别人家里一天两顿,她家里一天三顿。早上一顿稀的,中午一顿稀的,晚上一顿浓稠的。 三位男丁在外面吃,三位女的在家看着吃。苏张氏与苏李氏都是吃今早剩余的米汤,只见水不见米粒。 而她很幸运,能得一碗小米熬的粥。苏李氏昨日下乡去,换回一篮子鸡蛋,今日午餐她能得一枚鸡蛋。 苏灵雨把剥好的鸡蛋,切割成两半蛋黄留下,蛋白分别给这家里,劳苦功高的女人们。 这个家里,她们护着她,她也要护着她们。得要为她们多想些,莫要年纪轻轻就离世。 “你吃,我不爱吃这个。”苏李氏这张苦瓜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苏灵雨的决定不容置疑,她敲打着瓦碗,用眼神质问苏李氏。 苏张氏把半个鸡蛋白,放苏李氏碗里,“你就吃吧。你若不吃,三儿也不吃。” 三儿的脾气越发的大,做事甚有主张,谁也劝不了她。顺着她些,也不是坏事。 不正式的午饭过后,一人去织布,一人坐在屋檐下绣花。苏李氏会的苏绣,她的绣品是这家里第二经济来源。 苏灵雨起捡起扔在角落的桑树梗,把它们插在墙角。把灵泉稀释入水桶,再抱那葫芦瓢舀水浇水。 苏李氏打眼三儿,见她玩水不做声,想着三儿的衣裤短了,该换长点的衣服了。 家里的衣衫不是灰色,就是黑色,张氏的旧衫更不适合三儿。新布料贵是贵了些,但该是三儿穿的。再穷也不能苦了三儿。 ………… “咦!长芽了。” “奶奶,都长芽了!” 大萝卜头,小萝卜头都蹲在墙角,吃惊地看着桑树梗。 苏灵雨叹气,大小萝卜头啥时候,能成熟一点啊? “现在是春天,正是万物生长时节,长芽不奇怪,” “蚕虫今晚就要出来了,苏山你跟奶奶一起去摘桑叶,可好?”苏李氏问。 城外有一片桑树林,谁都能去采,想要养好蚕就得要去抢,去晚了只能捡剩下的。 今日两孙子沐休,让帮帮家里也好,穷困人家的孩儿早当家。 苏张氏给苏重十文钱,使其去买点盐巴。 她蹲在苏灵雨跟前,“你跟哥哥出去走走如何?时常屈在小院子里,人也不开阔。” 也好,出去走走,多了解一番这个世界。苏灵雨点了头。 苏张氏笑着把两枚铜钱放她手里,“想吃什么就买。” 以往苏张氏会给四枚,如今变成两枚,可见苏张氏手头拮据。 苏灵雨捏着铜钱,跟在苏重身后慢慢走,卖盐的杂货铺就在前不远,无需着急。 小巷突然跳出一胖子,“苏重跟我去打架。” “不去,我要照顾妹妹。”“打架的事,我从不参与。” 小胖子侧身才发现,吊在后面的苏家妹妹,苏家妹妹白白嫩嫩的,扎着两冲天辫甚是可爱。 苏重苏山时常在私塾,说起妹妹如何的可爱懂事,今日瞧见果真不错。 苏家妹妹太招人喜欢了,得要娘早早提亲才可。 “苏妹妹好,借你哥哥一用可好?” 苏灵雨不点头,也不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小胖子不放。小胖子这衣服,没有任何补丁,是个家境富裕的。 小胖子以为苏妹妹听不懂,转即对苏重伸出两根手指,见苏重不应,再加两根。 苏重动心了,刚想开口,察觉妹妹扯了他裤管,低头回去看,见妹妹伸出巴掌。 肉乎乎的掌心,白嫩嫩的,瞧着就想抓过去玩玩。苏重心痒痒,又知妹妹不喜人逗,不敢下手。 苏重与小胖子说:“五个铜板。” “五个?”小胖子有些犹豫,“五个就五个。动起手来,你可得护着我。” “行。” 苏重抢过小胖子的铜板,以迅猛之势,跑去买了十五个铜板的盐巴。转即扛起妹妹往家跑。 放下苏灵雨与盐,扔下一句“我很快回来的”就不见人影了。 事必,苏重点着脚尖回家,先观察家里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 没听见家里有什么,放大胆子往家走,到家门前,见妹妹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打盹。 苏重又是心暖,又是愧疚。今日过去没打架,就是帮着张胖子骂人,早就可以回家了,他还在外面玩了好一阵子才回。 如若早些回家,妹妹就不会靠着门睡了吧。 打着盹,忽然被人凌空抱起,迷糊着眼瞧着是苏重,见他脸上没伤,手上没伤。她就安心了。 她端了一碗泉水给苏重喝,才安心爬床睡觉。 苏灵雨不知,她睡着之后,苏张氏扯着苏重耳朵训话,耳提面命不许再打架,打伤人赔不起。 蚕破壳了就要吃,嫩叶子要时刻备着。 养蚕人家,就是与太阳赛跑的鸟儿,在太阳升起之前,太阳下山前把嫩叶摘下,清洗晾干切碎给幼蚕。 待蚕第一次脱皮,大家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争抢那嫩叶了,蚕能够正常吃叶子。 苏李氏抱着箩筐,在墙角转悠,看着桑树像是瞧见了铜钱。 “这桑树都是三儿在看着,不知不觉就抽条长叶了。”苏承启说。 “可不是。”苏李氏笑不拢嘴,谋划着该留下多少蚕种,开始第二批次养蚕。 为了保护桑林,保护桑树,官家规定只能养一次蚕。如若违规,将罚五百铜钱。 村里倒是没这么强制,村民都有私地,种些桑树养蚕不为过。 在灵泉的滋润下,桑树茁壮成长,开枝散叶,教苏李氏欢喜。她每日走路轻飘飘的,像似要飞一般。 蚕开始脱第二次皮,苏李氏扫除两簸箕蚕屎,即蚕砂,可药用。 苏李氏摸着蚕砂,这里能卖上百来个铜钱,够给三儿买布料。三儿身板小,用不了多少布料。也许还有几个剩余的,就到屠宰铺去买些肉。 第三章 家境困难 苏山与苏重围着苏灵雨,追逐打闹,你打一下我的头,我打一下你的肩膀。她要被这两萝卜头给绕晕了都。 要是手边有武器,定会驱赶两萝卜头写字去。 “我回来了,三儿,你瞧,爹给你带了花花。”苏承启牵着一头驴回家,手里拿着一手野花。 苏承启让苏重把驴给绑了,他拿着花蹲在三儿跟前,对上三儿这似笑非笑的脸,像似心中所想被三儿猜到了。 苏承启有些尴,强笑道:“哈哈哈,三儿,花花,喜欢不?” 见三儿没拿,苏承启就把花儿插她头上,两冲天啾啾左右各一朵花。“这戴红花黄花的三儿,最是好看。” 苏山抢去了剩余的花,摘了花瓣,全撒她头上。“哇哇,下花雨咯。” 苏灵雨无奈,家里两个泼猴就够了,还带上个常惹祸的老子。她起身,背着手去找苏张氏。 瞧着这头走路带瘸的驴,苏张氏心中不安,夫君不会平白带回一头驴。 苏张氏不敢问,暗示娘出去问问。 做娘的,深知儿子的脾性,出了厨房就问:“这驴谁家的?” “牛管家的。”苏承启典着脸笑说,“今日办砸了事儿,这驴在栏里好好的,被客人拉出去走上一刻钟后,就发现不对劲了。” 客人回来退货,牛管不让退,说卖出去就不给退。明显是牛管欺骗老实人,客人与牛管闹起来,责骂苏承启与牛管是一伙的。 为了挽救自己的名声,苏承启只好把这驴给接手,把驴给买下。 苏李氏一想就明了前因后果,质问儿子,“多要银钱?” “二十三两。” 听此数目,苏张氏气得阵阵眩晕,她怎就嫁了这样的男人啊?不往家里送钱不到好,偏生老是往外拿钱。 即便这家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花啊! “你是疯了不可?家里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你倒是在外面添了债。”苏李氏是恨铁不成钢。 “牛管是吧。这个黑心肝的,居然拿病驴来骗人,老身定要拿回公道来。” 苏李氏强拉着驴出门,这是要跟牛管理论去了。 三位男丁跟着去了,苏张氏被气到两眼发黑,不能跟去。不然定会去帮婆婆,与那黑心的牛管,吵上一架。 苏灵雨见苏张氏心律不齐,手脚发抖,小跑去拿个碗,磕上一鸡蛋,把米汤倒入并充分搅拌。 她人小力量弱,手更是受不得烫,便去拉扯苏张氏的手,并她拉到灶间,催促苏张氏把鸡蛋米汤给喝了。 “可有人在家?”院门外传来儿郎的声音。 苏灵雨出去瞧瞧。 王景行受叔叔嘱托,上隔壁苏家来带口讯,站在院门等苏家人。便瞧见左侧的厨房,伸出一小娃儿的头。 只见这小娃儿,两手撑着门槛,一脚先递出来,另一脚再探出,这般便爬出厨房。 嘿,这小娃居然还会左手拍右手,右手拍左手,拍掉手中的灰。 瞧她两手往后一背,像个大人似的。 王景行被逗乐了,不敢笑但又憋不住,强忍着笑等她到来。 时常听到隔壁传来读书声,练武声,想来是这人在读书练武。与他比起来,苏大小萝卜差了许多。 一本正经的小子,棱角分明,两条粗眉毛下,有着一双坚毅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将来有大作为的人。 挺拔的鼻子下有着一张小嘴,生得两片薄薄的嘴唇。薄嘴唇的人天生冷漠薄情,观他这模样不像是薄情的。 希他表里如一,护得身边的人。 王景行对苏灵雨身后作揖,说道:“叔父让景行带话与您。” 苏张氏回以礼,“小哥请说。” “其一苏先生借叔父二十余两,暂且不急着还。其二叔父回城之时,瞧得牛管与买驴人分账,望你周知。” 牛管与买驴人分账,可不就说明,这头病驴是牛管找人设局,硬塞苏承启吃下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 苏张氏气急了,草草与王景行说:“谢谢你家叔父告知,改日登门拜谢。” 王景行点了点头,低头与苏灵雨微笑,不做挽留亦不好奇,果决离去。 苏张氏把苏灵雨抱进屋,叮嘱她莫要乱走,便锁上屋门,锁上院门小跑出去。 牛管是脸皮厚的,牛嫂子也是死皮赖脸的,即便知道事情败露,仍旧不退还银钱。 牛管找来的托,已经离开了本地,他仗着苏家没有证据,赖着不退货。任由苏李氏唾骂,苏张氏诅咒,关上门吃晚饭,管外人的死活。 等苏李氏骂累了,牛嫂又来一句,“驴是苏承启看过的,也是他说嘴卖出去的,是你们没看好,与我家何干?” 这气得苏李氏犹如那蚂蚱上下跳,恨不能撕裂他们的嘴脸。 “走吧,走吧,吃一亏长一智。”苏承启自知理亏,自知寻不会这银钱,劝着母亲,拉着妻子往家走,念念有词说不帮他们家拉客人。 苏承启不是新来的,他看牛羊马的能力了得,为人仗义,受人尊敬。 他在西坊的名头可不小,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如若没有人去帮嘴,牛管的买卖定会少许多。 牛管此番作为,实在是因小失大。 ………… 想起外债,苏张氏夜不能寐,在院子里转圈,看着毛驴就心口疼。 小个的苏灵雨,担心着这位母亲,到院子去守着她。 万事总有解决之法,焦急也没用。想着今后如何开源节流吧。 毛驴的后腿有毛病,走累了就会瘸,苏承启找来兽医,兽医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苏灵雨瞧了瞧这毛驴,去弄一瓢泉水给它喝。它倒是很喜欢,跟着苏灵雨身后不愿分离。 她想着治好这毛驴的腿,卖出去倒是能赚回二十来两银子。就是怕外人,知道这毛驴不堪用,知这毛驴有隐疾死活压价。 家里有头驴也不错,能帮着拉磨,至少不用苏张氏鸡鸣起床舂谷,不需用手碾磨豆类、麦子。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不知女人泪,单就论米。妇人需要鸡鸣起床,舂谷至天亮才得一日口粮。 一天啥也不干,专心舂谷才弄得三日口粮。这还是苏家这几口人的,若是人口多的人家,可得把妇人累坏了。 第四章 菜园子 苏家小院本就不大,被桑树占据一角,又被小毛驴占据一角,活动的地方不多了。 既然本就小,苏灵雨就用木材在不多的空地里,挨着墙围上正方形,敲着小木棍,驱赶放学的萝卜头去挑泥土。 “妹妹莫不是要弄菜园子?”苏重撑着膝盖问她。 “弄菜园子好啊。一文钱也是钱,省下一文是一文。”苏李氏眼睛又红又肿,想必心里难过,夜里偷偷地哭了吧。 三儿弄的小片菜地也是好的,种点菜自己吃,省下几个铜板。 本想好给三儿做衣裳,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幸好马上入夏,热得很无需长袖衣衫,长裤管。 苦日子熬熬就过了,希得儿子能长记性,莫要再被人骗了去。 苏李氏往城外走了一趟,带回好些菜苗秧子,与苏张氏种下去。等待着菜苗长起。 每日清晨,苏山与苏重跑出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们种下的菜苗长了多少叶子,长高了多少。 “娘子做好饭了莫?为夫饿了。”苏承启摸着肚子进院。 他见娘与娘子都冷着脸,知道那件事还没过,“三儿,你娘可还气着?” 苏灵雨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着便宜老爹,护着自己的冲天辫,退后几步。 她们生不生气,你不知道吗? 见他还要弄她冲天辫,苏灵雨往边上跑,躲这便宜爹。 苏承启笑了笑,进厨房去找娘子,哄着娘子说:“今日帮客人相了两匹马儿,客人赏我二百个大钱,你且收好。” “为夫错了,你原谅则个。自今日起,为夫不请人喝酒,不借人钱,每个大子都存给你。不出半年,定能把这外债还上。” 苏承启好声好气磨了几下,把苏张氏给逗笑了,“凡事多想着这家,都靠你养活呢。” “为夫错了,错了。” 苏灵雨在外面偷着看,这个便宜爹倒是能屈能伸。 她把灵泉稀释在水缸,水桶里。洗碗刷锅的水,倒在院子的水沟里,水沟两侧长满了草,嫩绿嫩绿的,用去喂驴刚好。 拿着小棍子,去驱赶毛驴出栏,点点水沟边的草让它吃,它若不吃小棍子伺候。 在她手里,倔驴就是听话的小狗狗,让做啥就做啥。 “驴不吃这种草的,来来,我带它出去吃草。”苏承启才转出厨房,就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怪哉,驴也有不挑食的时候!” 苏承启哈哈大笑,“不挑食好啊,好养活。”多长几斤就能宰来吃了。 这毛驴不仅不挑食,还好喂养给啥吃啥,不到十天胖了几斤。到底是苏家的水好啊! ………… 小菜地上的菜长好了,苏灵雨让苏张氏摘了些今晚吃。 饭菜好吃与否,得要看放油多少,猪油放多了心会疼,不放猪油菜不好吃。 苏灵雨想到了法子,她让苏张氏把水烧开了,再把青菜放进去烫,刚熟透即可捞出锅,放两滴油,再放点盐,拌一拌即可。 苏重与苏山似那饿死鬼,扒拉着粥抢着菜,狼吞虎咽。 苏灵雨眼疾手快,把菜盘子拿走,将剩余的几根青菜,分给奶奶与娘。 她们都只吃了一口,不敢再夹,好吃的都留给孩子们。她们不顾及自己,她替她们顾着。 样样舍不得吃,熬坏了身体,到头来还不是要吃药,何苦来哉! 苏重见自己吃得多,把菜分一根给妹妹。苏山学着分一根给妹妹,想了想又分一根给奶奶。 分了奶奶发现娘亲没有,可碗里不多了,忍痛分半根给娘亲,见爹爹看着他。他一个恨,三两下呼啦啦把饭菜吃光。一滴米,一口水都不剩。 苏承启眼巴巴地看着三儿,现在就数她碗里的菜最多,“三儿啊,你一个人吃不完,爹帮你吃点?” 苏灵雨假装没听到,小口小口地吃着菜。 苏承启伸筷子过去,还没伸到就被娘给打了。 苏李氏抢了苏承启的筷子,收了大家的碗筷。三儿吃饭慢,她的碗分开洗。 “再过两天,蚕要爬山了,得要把蚕架搬进去。”苏张氏招呼家里的男丁,把蚕架搬进去蚕室。 自打养蚕以后,夜晚能听到,蚕吃叶子发出的沙沙声。最近两天声音很弱,像是蚕不进食了。 蚕不进食,就要吐丝的征兆吧。 “轰隆隆……” 雷声吓醒了入眠的人,苏重怕妹妹吓坏了,滑下床趿鞋来到妹妹床前,见妹妹缩成一团,学着娘的手法,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 “莫怕,莫怕,妹妹莫怕。” “是三儿吓醒了吗?”隔壁传来苏张氏的声音。 “嗯,又睡着了。娘你睡吧,我看着妹妹。” “轰隆隆……” “噼啪……” “沙沙沙……” 打雷闪电过后,大雨来临。 天蒙蒙亮,苏承启带着两儿子,扛着网兜去河里捞鱼。 待苏灵雨起床,他们已经捞回半桶小鱼小虾,最大的不过三根手指,小的虾米小拇指大。 不管大或小都是肉,是一顿难得的,天赐的肉。 炸鱼煎鱼都费油,熬汤是主要吃鱼手段。大鱼拿去炖,放写姜葱去腥味,鲜美的鱼汤,引人流口水。 小鱼小虾本想熬粥,但刺太多,不太放心给两泼猴吃。苏灵雨找来纱布,让她们裹着鱼虾放砂锅炖。等炖好了,再把糜烂的鱼肉拿出,倒进锅里翻炒。 这般既不怕细小的硬骨头,磕着小孩喉咙,又能得焦巴的鱼肉送饭。真是一举两得。 被灵泉滋润过后,两萝卜头蹭蹭往上长。 “娘,我的裤子缩短了。是不是神仙来割了一截?”苏山害怕地问。 苏重摆弄鞋子,鞋子穿着不舒服,老是弄疼脚指头。他知道脚长长了,鞋不合脚,但他不想跟娘说。 家里没钱了,省得一点是一点。 穿着走出门去,等娘看不见了再脱下来吧。光着脚走路,比穿着鞋快多了。 苏灵雨看着大萝卜,这大萝卜头是有苦往肚子里咽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说谁能知你的困难? 苏灵雨把目光放向小毛驴,要不把这小毛驴给卖了? 这毛驴跟着苏李氏进出采摘桑叶,也不见有事,它这腿已经好了吧。 小毛驴被她盯着,尾巴一夹,躲在柱子后面,努力隐藏自己。 第五章 撞她 苏山的裤子不急换,就当短裤穿。倒是苏重的鞋子需要做了。自己纳鞋底,弄鞋面,亦需一两天方可做好。 苏李氏纳鞋底,瞧着蚕房里,蚕宝们爬山了。快快放了鞋底进去帮忙,把一条条灰白色的蚕,放上蚕架。 算算日子这些蚕,比去年早了几天,二十一天就吐丝了。早了好啊,早了就能早点养下一批。 家里的鸡蛋吃完了,得了钱先去买些鸡蛋吧。没肉吃,全靠这鸡蛋补身子,两个孙子读书更需营养补给。 苏李氏守着蚕室,祈祷这次能卖好价钱。 蚕吐丝两天两夜可成大茧,蚕架上一个个白色的蚕茧,如若那棉花球,瞧着让人喜悦。 把蚕架搬出曝晒,苏李氏把几个上好的摘出,放置阴凉处,等着它们破茧而出产卵。 曝晒是为了杀死里面的蚕蛹,让蚕丝完整性,破了的茧商户是不会收的。 把蚕茧全摘了,苏张氏让人找回苏承启,把苏灵雨送到隔壁家去。三人背着大背筐往收购蚕茧的店铺去。 苏灵雨坐着小板凳,看着隔壁小王劈柴,手起斧头落,啪的一下木柴分成两半,大小均匀,丝毫不差。 这王小哥功夫有小成,再多练五六年能出师了吧。 王景行回头,见苏家姑娘,老老实实坐在那,不哭也不闹,好奇地打量四周。 他想了想,放下斧头,拿出一簸野果子。 只需咬破棕黑色的果皮,就能吃着甜美的果浆,王景行很喜欢吃。又怕叔父说他如娇儿喜甜,无男子气概,他不敢多吃,藏着每日吃几个。 这女娃子这么小,想来吃不了几个。 王景行分三颗给苏灵雨,说:“我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赢了就给谁一颗。你可懂?” 眼眸闪着亮光的苏灵雨,煞有介事地点头。“嗯。” 她定不知石头剪子布是啥,把她手里的赢回来,再施舍她两个即可。 十几局之后,王景行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拳头,他连输了十几局。 果子呢?这么多的果子呢? 所有果子全跑苏灵雨那边去,只见她用自己的外衣,包着果子,拖着布包往外门走。 “你这个骗子,小滑头……你……可恶。”王景行想骂人,那些脏话又骂不出口。 他只知小娃娃吃不了多少,可他不知小娃娃能连吃带拿!面对一个小娃娃,他打不得,骂不得。 更可气的是,他输给了一岁多的小娃。 他堂堂男子汉,居然输给一岁多的小娃! 苏灵雨吃力地拖着布包,走出王家门槛,见苏张氏回来了,向她招手。 苏张氏抱起三儿,又拿起地上布包,与石桌边上的王景行说:“谢谢你帮我看顾三儿。” “三儿,王哥哥送你果子,你不谢谢他?” 苏灵雨看着王景行,似笑非笑。 瞧着这智商近妖的小娃,王景行被自己气到内伤。王景行发誓,远离苏家小滑头。 苏家萝卜头们回家,得知隔壁哥哥送了果子,纷纷来敲门说谢谢。 最爱的果子,一个都不剩,还要硬着头皮接受别人的道谢,王景行恨不能咣当关上门,拒绝往来。 今后,王景行苦练武艺多读书,死后不敢小瞧人。尤其是女人。 卖了三大筐蚕茧,得到了八百多文大钱,买了一刀肉,几尺布头。肉大家吃,布头只有三个小的。 好不容易得一顿干饭吃,大家开心得像过年一样。 饭菜刚上桌,苏灵雨碗里肉,堆得像山尖一般高。 给那么多肉她,她也吃不完啊。 苏灵雨开始往苏李氏、苏张氏碗里分,只剩下三四件给自己。许久不见油腥了,突然吃太多,容易拉肚子,尤其是她这样的小孩。 有着灵泉的滋润,大家气色往好的转。 五日后,苏张氏哼着小曲,搓洗着衣服。突然牛嫂带着里正,撞开了苏家小门。 “你们这是?” 牛嫂气势汹汹,跑到蚕室去,“大家快来看啊,苏李氏开始养第二批蚕了。这就是证据。” “我就说苏家明明卖了蚕茧,怎么还要去摘桑叶,原来是偷着养蚕。” “哎呀,养第二批蚕是要罚钱的啊。” 苏李氏拨开人群,阴鸷站在牛嫂跟前。牛嫂可不怕她,先是两手撑腰,随即一手扇风,嘲笑道:“苏李氏,证据在前,你想否认?” “里正,我说没错吧。穷鬼想赚钱,不就得铤而走险。”牛嫂很瞧不起苏家。 苏李氏翻了白眼,没好气地说:“大家看看后边。” 大家回头看,瞧见了墙边的几棵桑树,枝繁叶茂,足够喂养二百多蚕。 苏李氏不客气地推开牛嫂:“你退后,一身汗酸味,别臭死我的蚕。” 好些人忍着不敢笑,苏灵雨噗嗤一下,哈哈大笑。 牛嫂面红耳赤,嘴硬说:“你指使苏重、苏山去摘桑叶,你这蚕前期是用桑林的桑叶养活的。得罚钱。” “说话得凭证据,空口白牙诬赖人,可是罪。”阴鸷的苏李氏步步逼近,“这是坐牢的。” 牛嫂心脏漏跳几拍,一时语塞,连贯不起话语来。 “哼。”苏李氏很是霸道,“这几颗桑树,足够我蚕室里的蚕吃,里正,你最是公正,你进去看一看,老身说的是真不是真。” 苏李氏大方地移开位置,里正等人不知该进不该进。 “啪啪啪” 里正回头看,见一小孩儿两掌相击,似喝彩,亦似小儿自娱自乐。 只有苏家人知道,苏灵雨是在为苏李氏的气势,鼓掌喝彩。 每一簸扁篾放的蚕都有定数,里正进蚕室数了数,再看墙边的桑树,与大家说:“这几棵桑树,足够二百蚕吃。苏李氏没有损害桑林。” 牛嫂不服气,跺脚走了,边走边说:“就等着看,要是被我看见了你们摘桑林的桑叶,定会举报你们。” 苏张氏拦住牛嫂去路,狞笑,“我家为何这般,牛嫂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家设局诬陷,生生抢去二十多两银子,我家何须如此?” 牛嫂眼神闪烁,胆子一壮,两手叉腰,往前一挺,抬起下巴说:“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抢你家的钱了?空口白牙诬蔑人,要坐牢的。” 苏张氏还是脸嫩,鼓起来的气势,一下便被牛嫂比了下去。 坐着端正的苏灵雨,笑着喊声:“驴。” 驴棚里的小毛驴,应声叫唤两声。 “撞她。” 小毛驴叫唤着,抵着头跑出驴棚,像是要撞人。 “去去……啊啊啊……”牛嫂想赶驴走,见驴不听话,越跑越近,吓得屁滚尿流。 瞧牛嫂这惊吓的模样,苏张氏笑岔了气。苏李氏边笑边跑去,把驴给找回来。 “娘,你怎么又去找苏家麻烦了?” 牛嫂扯小胖子的耳朵,“一个苏家丫头,就把你迷晕了向,你想娶她没门。” 一个外来的,穷困人家的丫头,也敢进我们家,真是做了白日梦。 当日儿子跟苏重玩耍归家说,将来要娶苏家丫头进门,牛嫂就与牛管商量,牛管觉得不妥。 第六章 打了架 笑吟吟的苏李氏,拉着驴走进院门,喜悦地说:“这驴真听好,以后就不卖了,给三儿当坐骑。” 笑岔了气的苏张氏,难得应了。 小毛驴昂着头万分高兴,一低头瞧那小娃娃,垂涎它这一身肉。吓得夹着尾巴,跑回驴棚,躲进昏暗的角落,生怕被杀了吃肉。 “这驴多有灵性啊,给三儿当坐骑再合适不过。” 至此苏灵雨多了一坐骑。 苏灵雨两眼幽幽,待她把毛驴养胖了,再宰了吃。 如今被人发现养第二批蚕,再也不能派孙子摘桑林的桑叶,苏李氏只能看顾家里的几颗桑树。 苏李氏数着桑叶摘,桑叶摘了一轮又一轮。始终不见桑树有颓败之相,反之时常见桑树冒新芽。 喜坏了苏李氏,挎上篮子去烧香,祈祷桑树好好的。 苏灵雨瞧着苏李氏出门,想着苏李氏去求神佛,还不如求她。如若不是有灵泉支持,桑树也不会长这般大,这般繁茂。 苏灵雨端起瓦碗,想喝口开水,便见苏山猴急窜进门,在那墙角的木桶泌尿。 苏山毫无顾忌地拉开裤子,痛快淋漓一番,末了抖一抖,长松一口气,骨子酥松下来了。 一切来得太快,苏灵雨来不及偏头,瞥见了某样东西,偏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一边懊恼苏山百无禁忌,一边无奈院子狭小,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 “舒坦!”苏山边绑着裤带子,边走来说:“妹妹,你不知二哥我一路憋回来,憋得有多辛苦。” 一根棍子抵苏山胸膛,瞪眼不许他靠近。尿尿不洗手,也敢靠近她,找打不是? 苏灵雨拿起小棍子,灵巧打在苏山手背,警告苏山不许靠近她。 “嗷嗷……痛。”苏山伸着两手,似要去捉弄苏灵雨。“娘,妹妹打我……” 眼瞧那不干不净的手,要伸到肩膀,苏灵雨急中生智,将口袋里的炒黄豆扔远。 只见苏山两眼放大,手疾眼快,两手一拍,将豆子接住。“啊,有吃的。” 刚下学堂,正饿得慌,有这一口吃的绝不放过。苏山把花生塞嘴就嚼,吧唧吧唧嘴,问妹妹:“可还曾有?” “苏山,你莫要挠三儿,快来把这木柴砍了。”围着布巾的苏张氏瞪眼二儿,到苏灵雨跟前,瞧她小口袋。 “就这几颗豆子,还是你爹吃剩的。你放嘴里含着,莫要给了他们。他们将来,吃的机会比你多。” 听娘亲此言,苏山撇嘴,嫉妒妹妹独得恩宠。拿斧头砍柴去,用力气感慨命苦。 小菜园子里的菜,越长越旺,一家人吃了还有些许剩余。青菜好吃得很,苏张氏想着用新鲜蔬菜做人情。 水灵灵的青蔬,比那糕点更得人心。这扎青蔬就送王家去吧。还欠着王家的钱财,用点青蔬付利息,再好不过。 哄好了王家,还钱时日就会放宽了吧。 苏张氏摘了些品相好的菜叶子,捆为一扎,出门笼络人去。 苏张氏前脚离去,苏重后脚进家门,低垂头颅,用几根树枝挡住侧脸。 苏灵雨翻白眼,这用看便知苏重与人打架去了。 提起棕黑茶壶,往那粗糙瓦碗注入稀释泉水。水儿在瓦碗打个旋,旋旋上升过了半碗。 苏灵雨跳下凳子,不曾想她腿脚未硬,一个撑不住冲劲,软脚歪倒于地。 “哈哈哈,三儿你傻不傻?”劈柴砍柴的苏山笑不拢嘴。 苏重夺门而出,抱起妹妹,拍拍妹妹裤管灰尘。“不痛,不痛啊……” 借此机会,苏灵雨瞧见苏重脸上的伤,不大惊人,但起了青黑。眼尖的都能发现,他打了架。 “我给你买糖吃,你可不能告诉娘。” 瞧见妹妹这眼神,便明白妹妹知晓他干嘛去了。收买妹妹,让妹妹别告状才是唯一。 苏灵雨敲敲桌子,示意苏重把水喝了。 苏重以为妹妹要喝水,赶紧端水来伺候。“三儿喝,三儿怎么不喝啊?” 苏山嘲笑哥哥,“呆子,那是给你喝的。”“三儿真是偏心,只顾大哥渴不渴,不顾二哥死活。” 苏重把水喝了,将瓦碗放下。苏灵雨爬上凳子,再倒一碗水,苏重要把水给苏山送去。 苏承启进院,把衣摆往下一扔,大步流星过去抢过大儿手中碗,一口气把水喝尽,凉水入心窍,四肢百骸全舒坦。 “啊!好水,好水。三儿倒的水就是好。来三儿,容爹抱抱。” 见着三天不洗澡的苏承启,就见着魔鬼,苏灵雨转身跑进房,将房门关起。 瞧着自家小娘子,翘着小臀,迈着小短腿,屁溜屁溜跑回房,苏承启哈哈大笑,摊开双手走去逗弄小娘子,“三儿,让爹抱抱,爹好久没抱你了。” 苏承启从窗户伸头进屋,见小娘子板着小脸,用屁股抵着门,不容人进内。苏承启乐笑道:“傻三儿,你的小身板,是挡不住推门人的。你该端来小板凳,把门闸落下。” 苏灵雨当即搬来小板凳,站上小板凳落下门闸。 “对咯,把门闸落下,谁也进不去。”突然苏承启发现,自己出了馊主意,别人进不去,他也进不去啊。 窗户狭小,容得进脑袋,缩不进肩膀啊。真是够笨的,把自己挡在外面,怎么抱抱三儿呢? “相公,你这是作甚?”跨进门的苏张氏问道。 苏重闪避娘亲,不敢与娘亲碰面。 苏山乐笑道:“爹教妹妹锁门,结果被妹妹锁在外面。哈哈哈。” 苏张氏没好气,扒拉相公,推着相公往边走,“你若刮刮胡子,三儿准能让你抱。” 单刮胡子可不行,还得要洗澡,这便宜爹为省烧水柴火,连续三天不洗澡。身上不是汗酸味,就是羊骚牛粪味,难闻至极。 苏灵雨爬上床,趴着小窗口,娇脆喊道:“洗……澡。” “哟,三儿要洗澡啊。来,爹抱你去洗澡。” 窗户缩不进苏承启,但能容苏灵雨进出,苏承启就想抱出她。 “你……洗澡。”苏灵雨连连后退,被苏山的被子绊倒。磕着头了,手摸摸头,好生委屈。 苏张氏见此,对相公更没好气,连打带拉,推他去洗澡刮胡子。 第七章 水也涨价 苏李氏拜神佛回来,喜滋滋把米糕放苏灵雨跟前,“绸缎铺的掌柜,抱了孙子,分我们些米糕,我们沾沾他的福气。” 苏山听闻有米糕,鼻子比狗要灵敏,嗅嗅过去,典着脸伸手问奶奶要吃的。 “马上要吃饭了,你吃什么吃。”苏李氏拍了苏山的手。 苏山不乐,家里有个偏心的娘亲便罢,奶奶也跟着偏心,这还有没有道理?还是一家人不? 此等粗糙的原始食物,苏灵雨不爱,她将米糕一分为二,都给了苏山,“一人……一半。” 意思是他与苏重,一人一半。 “还是妹妹好!”苏山跳着去找哥哥,手中的米糕三两口咽下,还偷吃了哥哥的一小块。 兄妹和睦,是苏李氏乐意见到的。她知道三儿不会吃独食,才会每次得到零嘴,先给了三儿。 苏李氏拿起挑子,准备去挑水。 这天一天比一天热,三儿爱干净,夜里不洗澡不愿上床睡觉。总得挑些水备着,烧水给她洗澡。 护城河的水浑浊,时常见有粪便漂浮,下河洗衣裳都不敢,更别说挑水喝。在城里想要挑水,得要去有水井的人家。 一文钱一担水,虽说不贵,但也心疼。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文钱饿死一家子,手里的铜板,得省点花。 苏李氏挑着两棕溜灰大木桶,到不远处的赖恒家。这井水清甜,赖家娘子好说话,感情好时能不收钱。 与往常一般,苏李氏走进赖家大院,对屋里的赖家娘子说:“芬啊,我来挑担水。” 说着苏李氏下木桶舀水挑水。 赖家娘子垂着眼皮,头也不抬,在院子石桌边上坐下。 “这钱,等明天的一起算吧。”苏李氏笑说。 赖家娘子抬起头,脸色阴沉的说:“一天一结,这是规矩。” 可谁不知这规矩是对外人的,两家来往久了,两天一结也是常事。往常挑水,都是两天一结。今日怎么就变了? “你这是怎么了?与谁闹架了?”苏李氏瞧着赖家娘子脸色,把一文钱放石桌。 赖家娘子撩起上眼皮看人,“自今日起,你们家挑水两文钱一挑。” 苏李氏捉到关键词,“何故只我家两文钱?”苏李氏放下扁担,“你跟我说说,我家怎么你家了?让你涨了水钱。” “怎么我家了。”赖家娘子拍桌而起,怒气冲冲,“家福出来。” “你瞧瞧,你瞧瞧,你家苏重把我家家福打成这样。我们还有感情可说?” 瞧这赖家福鼻青脸肿的,受伤不轻啊。 苏李氏摆出脸来,她也不是好欺负啊,直接问小儿赖家福,“你为何要与苏重打架?” “是他先打的我。苏山抱我腰,苏重用拳头打脸。不信你回去问他们去。居然打同窗,真是没教养的狗东西。” “呸,闭上你的狗嘴。小小年纪,学大人说脏话。跟着先生学,也不能改你的市井之气?” 苏李氏鄙视赖家福,“苏重自小懂事,不主动惹人。你如果没做错什么,苏重、苏山绝不会打你。” 儿子受到攻击,向她寻求安慰。赖家娘子炸起,似那护鸡仔的凶母鸡,汹汹对苏李氏,“两个欺负一个,不要你赔医药钱,就很给脸面了。你居然敢推卸,说我儿子错了。” “你家很了不得,你家很懂事是吧。今日起两文钱一担水,给钱就来挑水,没钱滚蛋。”赖家娘子急叫跑去,踢翻苏李氏的水桶,满满两桶水倒落在地。 弄湿了青石板砖,也弄出了一片水洼。赖家娘子还踢着水桶往外去,“滚蛋,统统滚蛋。” 苏李氏两手,大力推开赖家娘子,“泼妇,踢坏了我水桶,要你赔一担新的。” “呸,老虔婆。”赖家娘子往苏李氏身上吐口水,“滚滚,不许再来我家挑水。” “像你这黑心的,一担水也敢涨钱,也不怕雷公公劈了你。”苏李氏用扁担,敲打着地面,“有你这样对长者的?你也不怕遭报应。雷公公劈死你。” 赖家娘子,关上一边门板,“你家打人还有理了。大家过来看看,过来看看,苏家小子打伤家福,她们不认错就算了,还诬赖我家福教养不好。” 赖家娘子指着苏李氏,与邻居们说:“做错了,还来骂人,你们说说这还有理吗?” 苏李氏硬起脖子,呛道:“你说说我骂你什么了?我骂家福了吗?” 早得消息的苏承启,与苏张氏来到赖家门前,一人一边拉着苏李氏。 苏承启笑道:“这事里有误会,有误会,先消消气,消消气坐下来好好谈。” “好好谈?你割一刀子肉,买一斤砂糖来道歉,我们再好好谈。”家里男人不在,赖家娘子不好与苏承启多说,退进屋里咣当把门关上。 “散了,都散了。”苏承启驱散众人,带娘回家。 进了屋门,苏承启阴沉着脸,在柴房处寻着棍子。 苏重与苏山吓得跪下,苏山怕极了,连连叫道:“不是我们惹事,是赖家福先欺负我们的。” 苏重说:“苏山吃不饱,向牛胖子要了些吃的。赖家福就说我们像乞丐一般丑陋。下响,苏山肚子饿,跑去先生后厨,舀点水喝。赖家福往水桶里吐唾沫,还跟先生诬赖我等,说是我等弄脏了先生的水。” 再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等待的就是棍子敲肉啊! 他们没把后面的交代,下课堂后,苏重与苏山气不过,悄悄跟着赖家福走,把他给揍了。 说来说去还是穷闹的,苏承启气自己没用,“唉!”把那棍子给扔了。 苏张氏抹着眼泪,去把儿郎们拉起,“是娘没用,娘没让你们吃饱饭。” 苏李氏躲进蚕室,偷偷抹眼泪去。她心里苦啊! 苏灵雨盯着葫芦瓜出神,想着该怎么填饱苏山的肚子。 次日,苏承启早早起了床,到远处去挑水,水缸水满后,灌了一葫芦水就离开家门。这是发愤图强去了吧。 听到厨房叮叮当当响,苏灵雨跟着起床,打着哈欠绑上带子,跨出门槛。 第八章 开荒去 “你眨起来了?”苏张氏很奇怪,三儿很少早起。 莫不是昨夜没吃饱,今日起来寻吃的?瞧着锅刚冒泡沫,稻米还没煮好。 苏张氏从橱柜里,拿出一鸡蛋,磕进碗里,放入滚烫的水,再用筷子充分搅拌。 “来热着喝,凉了泛腥味。” 苏灵雨遥招手,示意不想喝,她让苏李氏喝了。她拉着苏李氏,来到小菜园,指指驴棚顶上的瓜苗。 “你想吃瓜?”苏李氏问。 在晨光里苏李氏看清,棚顶的葫芦瓜。这瓜皮青,瓜蒂泛着青绿,尚未能吃。 倒是卧地的瓜,有两个微微透着黄了,可以摘来吃了。 苏李氏要去摘地上的,却见三儿拉住她衣角,她笑道:“棚上的还不能吃,地上这两个能摘了。” 苏灵雨指着棚顶上的两瓜,态度十分肯定,“摘。” 苏张氏走来问:“何故摘了,尚未见黄皮呀?” 苏李氏努嘴,让儿媳问三儿去。 苏张氏见三儿只盯着瓜儿,不眨眼也不说话,便知三儿的态度。她搬来梯子,让婆婆扶着梯子,她爬上去。 只需轻轻一掰,青绿的藤蔓断裂,苏张氏摘了两瓜子。 “你用来作甚?煮着吃?” “蒸了。”苏灵雨说。 说了这话,她就往矮桌去,撑着下巴眯眼犯困。 这三儿奇奇怪怪的,只管叫人做事,也不管解释一下。 与婆婆无奈地对视一番,一人继续洗衣服去,一人继续弄着早饭。 今日的早饭,与往常的相比浓稠了些。 苏山呼啦啦吃了,却不见苏重拿筷子。 苏张氏推推大儿,“怎么不吃?” 苏重犹犹豫豫,吞吐说道:“我不想去先生那了。” 这个想法,他很早就有了。交给先生的银钱、买笔墨的银钱,占了这个家的大头,平日里娘亲与奶奶都吃不饱。 他不想家里人这般挨苦,他可以给人当学徒,给家里减少口粮食。再过三年,便能给家里挣来银钱。 苏李氏头一个不同意,“苏家人,从来不是孬种。饭可以不吃,书不能不读。家里的事不用你管,好好读书。即便不能成举人,也要秀才名头。” 苏李氏的话言落地有声,犹如天上打着的响雷,听雷的人均不敢多言,屏住呼吸等待下一个雷鸣。 苏李氏这番话不简单,这个家里隐藏着一些秘密。苏家是何种来历? 居住于边陲,苏李氏有着一手苏绣,苏承启能说官话。这家人来历成迷啊! 苏灵雨很是好奇,好奇苏家从何来,为何而来。她乐于探寻谜底。 “瓜?”苏灵雨问娘亲。 “蒸熟了,你要作甚?” 她让娘把瓜浸泡入凉水,她则去拿两小布袋子,装上瓜分与苏重二人。“午食。” 苏山抢过布袋子,往袋子里伸头,瞧这两拳头大小的瓜,好奇问妹妹,“能吃?” “剥皮……吃瓜肉。” 只知这瓜炖着吃,需加上些许盐油。这般吃会不会寡淡了些?苏张氏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瓜要回来。 她还没想好,苏山已经跳跑外出。 苏重心事重重,苏张氏欣慰大儿的懂事,但也心疼大儿心智如大人。小小年纪,过于操劳家中之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小年纪太过为家担忧,帮不了家中之事,又伤了自身慧根,何苦来哉? 苏灵雨摇头,为苏重叹息。她跳下凳子,背着小手,睡回笼觉去。 苏李氏养蚕去,苏张氏忙完家务活织布去。 苏灵雨午觉将醒未醒,被苏张氏抱了出门。 她们二人打算出城开荒去,不放心三儿一人在家,遂把三儿带上。 五月的太阳,照晒在苏灵雨皮肤上,让她皮肤火辣辣。苏灵雨把头,埋苏张氏后背,“热~” 苏李氏将斗笠,放她头顶,方能舒坦些。 离城不远,有好些山头,山头无人看管,亦不属私人所有。奈何不保险,种出作物,不是被山鼠、黄鼠狼等野物破坏,就是被有心人偷去。 苏李氏等人此去离城不远,去一果林之主李丹家。李丹素来与苏承启交好,得他允诺,去他山头开荒,头年无须租金,次年租金百文钱,每过一年涨十文钱。 价格尚且公道,苏李氏能接受。 经过李丹介绍,苏李氏寻得一块好地,下雨不怕浸泡,缺水附近有水源,且不多捣乱之野物。可放心开荒,发育为肥地。 当即苏张氏将苏灵雨放下,随着苏李氏除草开地去。 两妇人力气不比男子,城中人力气不比村中之妇人,将近苏重私塾放晚学,方弄了丈余地。 李丹送来凉水,“婶子,嫂子过来歇息。喝口水。” 李丹拿着山果,欲逗弄小娃娃一番,可这小娃娃不仅不受逗弄,还凶猛得很。小手啪啪打他手背,板着脸杏大眼眸瞪人,俨然生人莫近模样。 这娃娃果真如苏兄所说,认生人面孔不爱人抱,不喜甜食。 苏张氏抱过三儿,把三儿放边上玩,歉意与李丹说道:“她怕生人,不爱人抱。不爱哭,就喜打人,凶得很。” “苏兄稀罕得很,每次说起你家闺女,都是边说边笑。”李丹亲自给苏李氏倒水,“瞧着你家的驴,养得不错。何不卖给我。” 李丹是了解他们家情况的,知道这是一头病驴。但一路过来,也不见这驴有瘸腿之症。怕是如同苏兄所说,这驴病好了。 苏灵雨听闻有人愿意接手,两眼方亮,同意卖了驴。 小毛驴不同意啊,它听闻有人要带走它,又见小主人两眼放光,生怕被带走。它发出驴叫,当着众人的面,一瘸一瘸走道,爬坡。 苏灵雨黑着脸,这驴真会装。 “这驴有了人性,怕是不会走了。”苏李氏眼尖,知道这驴是装的。 李丹再给苏李氏倒水,“何不弄一石磨,给人磨面,赚上几文钱?” “何曾不想?只可惜,地方不大,建不成磨坊。且附近有磨坊三五家,再做也赚不上几个钱,白白贴进粮草钱喂驴。” 平日里这毛驴吃草便能过活,要是让它干重活,得要买来粮草喂养。家里哪来这笔钱财? 第九章 点灯数钱 私塾归家的苏重、苏山,自觉摘桑叶洗桑叶晾干,等娘亲归家。 “娘,奶奶,妹妹。”苏山见着妹妹,将妹妹抱下毛驴,围着妹妹转,“妹妹,妹妹。” “妹妹今日给我的瓜,甚是好吃。瓜肉绵软糯口,涂抹些盐巴,好吃得嘞。二哥今日浑身是劲,一点也不饿。先生考背的诗书,随口就来。” 苏重见苏山围着三儿得瑟,他只摇头笑了笑,去帮娘亲放好农具。倒水送与娘亲、奶奶喝。 “老二,你过来。”苏李氏招手,“真有这般好吃?” “真真,可好吃了。不淡口,当饭吃尚可。再也不用去喝水了。”苏山拍拍肚子表示他还饱着。 只知葫芦瓜能吃,却不知这葫芦瓜能当饭吃,还是三儿有法子!苏李氏瞧着苏灵雨眯眼笑。 被盯着的苏灵雨,突起了鸡皮疙瘩。一转身见苏重拿着花儿,蹑手蹑脚靠近。 “妹妹,我们给你摘了花花,来给你戴上。”苏山满脸欢笑。 苏灵雨抱着小脑袋,护着两小揪揪,如临大敌。黑白分明两眼眸,瞪他们俩,不许他们放肆。 小短腿哪跑赢两萝卜头啊! 只见他们俩,一人抱住了她,一人给她撒花瓣雨。 姑娘家均喜花瓣雨,奈何她过了求浪漫的年龄,对洒落的花瓣雨,无动于衷。 苏重见妹妹不喜欢,“我知哪儿有杨梅熟了,我带你去摘。”苏重抱着她往外走。 “等等我,我也摘给妹妹吃。”苏山追着出去。 苏李氏、苏张氏瞧着他们乐。 野生杨梅不甜,更何况半青半黑的杨梅,她的小牙将要被酸掉了。大小萝卜头不能信,绝对绝对不能信。 掌灯时分,桌子摆上一锅粥,六个芋头,一大碟子青菜。 冒着烟散着热的青菜,渐渐变凉,不见苏承启归家。苏张氏频频伸脖子看屋外,派苏山出去寻,不见有人回,又派苏重出去。 屋门外不再有行人过,夜虫与蝉同声欢唱,三个人影方才出现于巷道那头。 苏张氏折返,点起火把,撩起裙摆,疾步迎接去,隔着老远焦急问道:“去哪儿了?您……” 苏承启冷着脸,拉着苏张氏往家走。 见大儿背着大包袱,二儿在后面托,两人步履蹒跚,似背着二十来斤的粮食。苏张氏挣了相公,去帮儿子们的忙。 粗糙的手碰上白布袋,布袋表面不似粮食,细微的碰撞声,教苏张氏瞬间变了心神。 焦急担心之话,责备之话,全淹没于肚,沉默无言抢过布袋子,扛上肩膀。布袋压弯了她的腰,她全不喊一声重,不叫一声苦。 苏张氏叫婆婆进屋,让孩子们先吃饭食。 苏灵雨听到了落闸声,又听闻铜钱声。她看向便宜爹爹,稀薄的月光中,便宜老爹的脸色并非好看。 她视线往苏家三男丁扫过,均大口喝着粥水,就着芋头进食。但神情各不相同。 二萝卜头心思简单,是填饱肚子的喜悦;大萝卜头眉头舒展,心头的难题得到了解决。他该是知道那布袋子里是什么。 便宜爹爹心情最为沉重,心带千千结,怕是受到了感情上的伤害。 苏承启将剥好的芋头,塞与三儿,吞了口口水,艰难道:“吃完了好睡觉。” 苏灵雨捧着芋头,小口吃食,忽视那声音里的伤感。 这家里谁都挨饿,就不会饿着她。一来她胃口小,二来他们舍不得她挨饿。她吃个大芋头便够了。 月上中天,树影斑驳,月光给小院蒙上光辉。 苏灵雨拖着小扇子,爬出门槛,偏头看隔壁,她们还在一个一个数铜板。 苏承启心里有气,意欲借劈柴泄气,脊背布满细密汗珠,汗珠滑落浸染腰下裤头。 她先把小扇放桌上,爬上凳子,待坐好了。抱起黑黝茶壶,往那粗糙瓦碗倒水,一股灵泉随水柱沿瓦碗壁,旋转几圈。 苏承启放了斧头,随手扯来汗巾,擦着汗水坐下,大手抄起瓦碗,咕噜咕噜喝下,末了将碗倒扣,拒绝苏灵雨舔水。“你莫来笑话我。” 借钱容易讨钱难,古往今来只如此。 他平日对人讲义气,谁有困难,愿意帮一把,若是手头有三文钱,他愿借出两文钱。 不管那人是否真有困难,自家是否需钱花。 许多年来,借出去的钱,不知凡几。如今,家境是在困难,他去讨债,十个有八个躲着不见。 十里八乡,凡是借过他钱的,他都去讨了一番。口干舌燥,不见有人还。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方能讨得这点钱。 引以为豪的兄弟情义,到头来只是笑话! 苏承启深感自己没用,识人不清,为了兄弟苦了家人,为了外人苦了妻儿。他告诫自己,将来再也不能这般。 便宜老爹不傻! 既然给他补充了能量,她就回去睡吧。小身子,熬不了夜!苏灵雨打了个哈欠。 苏灵雨爬下凳子,扯下小扇子,两手往后一背,迈着小短腿往屋里去。 本以为便宜爹爹,带回许多银钱。家里两妇人清点一番,几乎全是铜板。两千多枚铜板,莫过于二两银子。 零碎散银不多,加在一起不到一两银钱。 将将够三两,比不上外债的一角,苏灵雨为熬红眼的苏张氏、苏李氏不值。劳累辛苦一夜,也就是这三两,还清债务何时是个头? 她再次把目光放小毛驴身上,一家人的生活与一头小毛驴,如若她来选择定是家人比毛驴重要。她会毫不犹豫把毛驴卖了。 甚至因为毛驴通人性,卖上更高价。 苏灵雨看着苏李氏叹息,太过慈悲只会苦了自己! 随即她又想开了,若不是她们太过有人情味,她苏灵雨现今进入第三轮投胎了吧。 因为她们而活,就为她们多做改变吧! 苏灵雨去水桶边上晃悠,佯装玩水,将灵泉注入清水,改善家里人体质。 “王大哥还在家,你到王家走一趟,把袋子里的都送过去。”苏张氏叮嘱相公。 还掉三两银钱,还剩二十两债务,不用三五年就能全还了吧。有了盼头,日子会好过多了吧。 压在心头的大山轻了些,苏张氏难得展开笑颜。 第十章 再卖蚕茧 第二批蚕茧下来了,雪花白的蚕茧,摆在竹篾上晒,泛着银色的光泽。 苏李氏估摸蚕茧重量,满心欢喜。卖了这批蚕茧,就能入手布匹,孙子们的夏衫该做了。 三儿生辰将至,煮上几个红鸡蛋,庆祝一番最是好。割一刀子肉,也未尝不可,只怕到时手头没银钱。 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买有卖,收入蚕茧,卖出丝线。布匹、皮草、药材均有买卖。 苏李氏牵着毛驴,驴背上挂着两筐蚕茧。 眼尖的店小二,看出蚕茧的不同,小跑至苏李氏跟前,伸出二根手指,上下翻了翻。 又一店小二跑来,两手伸两根手指,左手不动,右手上下翻了翻。 一人出价二十文一斤,一人出价二十二文一斤,但这都不是苏李氏想要的。 苏李氏摆了摆手,牵上毛驴往里走。 “太太(对老者尊称),太太,这个数你看如何?”店小二又加了两文钱。 聪明人直接去找来掌柜,浸染蚕丝商行无数年的掌柜,如何看不出这蚕丝的好坏? 掌柜的不急着出价,反而拨弄箩筐里的蚕茧,个个蚕茧如一,才是上等货。 拿起一枚蚕茧,掌柜的舔了舔手指,用湿手指捻起一根丝线。 蚕丝色泽光亮且微白,两指搓磨蚕丝,手感光滑且线不断,质地细腻且有弹性。 掌柜的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要出价又见对手在边上。 出现了好货,买卖蚕茧的行商,均跑来看看。抢生意是罢,看热闹也是罢,他们不会错过好事。 “比得上双宫茧,出价可不能低。”一人笑说。 双宫蚕,茧内有两粒或两粒以上的蚕蛹的茧。因其吐丝时相互缠绕,不是一根到底。此茧做出丝棉更为蓬松,最受高门大户青睐。 “哼,说大话也不怕歪嘴,单茧可比不上双茧。个头大,但黄斑过多,卖不上好钱。” “不说别的,单看这色泽价钱便不低,老李头你想压价,也不能贬低这蚕茧。” “苏婶子,我出三十二文,你要是愿意就卖给我。”相熟友人上前开价。 “三十三文。” “三十三文五厘。” “三十八文。” 哪个王八蛋不懂事,这般来抬价?懂不懂规矩? 掌柜们向外寻喊价之人。 王龙挤过人群,才外围进内圈,对周边掌柜的拱手,“实在不好意思,本商号要出货,正好缺献宝的。这要是没好的,带回去给东家,这趟就白走了。各位爷,帮帮忙,帮帮忙。” 众人一看是这泼皮,蛮子不足为友。他们想抬价,又知这泼皮不是诚实之人,怕上了他的当,纷纷住嘴摆袖子离去。 王龙老实拱手一番,劝走了同行,劝散了围观之人。教苏李氏捡不得更高的价钱。 互相认识的人,将苏家婶子养出好蚕的消息,散播出去。听此消息之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屑有之。 赖家娘子听此消息,咬牙一个恨,她让苏家人来道歉,人影不见一个。教她儿子白挨了一顿揍,赖家娘子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教训苏家不可。 这边苏李氏牵着毛驴回家,美滋滋地钱袋子,往儿媳跟前一放。 苏张氏瞧着钱袋子不同,惊喜问:“这般多!” 苏李氏颇为得意,“老身养的蚕,可不便宜。”又低头一笑,捂嘴乐呵,“一个叫王龙的后生,直接给了三十八文一斤。阔气,真阔气。” “真是个好人。”苏张氏放好钱袋子,去给婆婆倒水,心里想着该买什么布料,该给孩子们做几套衣衫。 这七百多文钱,让苏家人高兴了好几天。 苏张氏与苏李氏扯了几尺布,连夜做了夏衫给孩子们。 穿上新衣衫的苏山,一蹦三跳,好不快哉。倒是苏重,他把新衣衫藏着不穿,再拿出来衣衫就不合身了。 这日苏承启匆匆回家,吩咐娘子准备包袱,他需要外出几天。 蹲在三儿跟前,把两根红头绳给她,“三儿啊,老李头要爹去东王庄去相马,这一来回得要七八天,不能与你过生辰了。” 抚三儿发顶,感叹一番,“眨巴眼就两年,三儿长得真快。” 苏承启内心感慨一番,还是三儿发顶摸着最有成就感,要不再装可怜一些,多摸几下? 苏承启垮下脸,带着悲伤地说:“三儿啊,是爹没……” 苏灵雨以为便宜爹,是真心悔过,立志改过自新,可瞧他那强力压下又翘起的嘴角,便知这家伙装着可怜,占她便宜。 白嫩嫩的小手,啪啪打在粗糙的泛黄的手腕,黑白分明眼珠狠瞪人,像是在说:“放肆,我是你能欺负的?” “三儿打着爹爹真舒服,来多打几下。”这般不要脸的人物,也没谁了。 苏灵雨撅着屁股顶开凳子,于侧边逃离便宜爹的魔爪。 ………… 生辰那日,苏李氏给她煮了几个红鸡蛋,苏张氏给她做了身藕粉衣衫。 配上冲天辫上的红头绳,粉红粉红的,定定坐在小板凳上,犹如那莲花仙子送来的莲花娃娃。 私塾放学归来的苏重,献宝般打开衣兜,几颗因红而发黑杨梅,静静卧在那,粒粒饱满,泛着水泽。 杨梅虽小,却能透露出苏重对妹妹的重视,表达着哥哥对妹妹的爱意。 素爱干净的她,此刻不在乎干净与否,直接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用牙床磨着杨梅。 牙床与柔嫩的杨梅肉接触,酸甜的果酱喷出,酸里带甜,令口舌生津。 吐出杨梅核,舌回甘口生津,教人还想吃第二个。 这时苏山跑进家门,发梢滴着汗水,脸颊透着红晕,气喘吁吁,将衣兜里的桑果放桌上。 熟透的桑果黑里透着红,被抛在桌上,好些果汁流了出来。 杏大的眼眸盯着他,像是说:“跑这么快做甚?我还能跑了不成?” 苏灵雨才扯出小手帕,苏山变将脸递过去,讨着妹妹伺候。 享受着妹妹的伺候,苏山美滋滋,“你不知后头跟着一群畜口,个个嗷嗷张嘴要抢吃的。若不是我能跑,这桑果你别想吃。” 见妹妹帮苏山擦脸,苏重好生羡慕,屁股一撞,撞开了苏山。 他撅着屁股,伸头给妹妹,“好三儿,大哥也需要你擦擦。” 大小萝卜头真难伺候,对这个好,还不能对那个坏。 一条小手帕能吸多少水?苏灵雨用手袖给苏重擦擦。 苏张氏寻来衣裳,抓大儿拉二儿子,推他们换衣服去。 个个汗津津的,不换衣服一身酸,换了衣服好闻多了。 第十一章 糖拌杨梅 晚饭一人一个红鸡蛋,配一碗白粥。鲜嫩可口的果蔬被苏李氏,拿去菜市换钱去了。今夜无菜下粥! 苏张氏看着碗里的蛋心疼,煮四个蛋便可,多煮了个就是浪费啊! 撇了眼儿媳,苏李氏没说啥,直接剥蛋放儿媳粥碗。“吃了吧。你也辛苦了。” “哎!” 苏重犹豫着要不要把蛋匀些给母亲。母亲辛苦一天,也不能得口好的。 他抬头看周边,苏山狼吞虎咽,那鸡蛋被吃了大半。妹妹拿着鸡蛋,慢吞吞剥着玩。又见奶奶拿着鸡蛋,捏着筷子,捧着碗喝粥。 苏重下了决心,剥了一块鸡蛋白,迅猛放入娘亲碗里。端起碗,佯装不是他,呼噜噜喝起粥来。遂不知他喝得越大声,越能说明那人是他。 苏张氏好生感动,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眼泪不争气溢了出来。她抽着鼻子,摸着眼泪,端上碗躲厨房去。 “娘怎么了?”苏山后知后觉。 “没事,吃你的。”苏李氏敲打着他的碗,让他吃饭。 …… 苏张氏两脚夹着木盆,将衣衫放搓衣板,两手有力搓洗苏山的衣衫。拿起衣衫捏水,一股脏水流出。 外出挑水的苏李氏,阴沉着脸,将挑子放下。 “那没脸没皮的狗东西,诚心不让人活。”苏李氏咒骂一句。 鬓角带着汗珠的苏张氏,抬僵硬的头,问婆婆:“谁啊?” “赖娘子到处去,说我们家得了大钱。联众涨了水价,凡是卖水的人家,都收我们两文钱。” 苏李氏愁啊,洗衣做饭样样要水,两文钱一担水,多少钱能够花?外头不知里头艰辛,只知苏家卖蚕茧得了钱,却忘记苏家还欠着外债! 这钱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攒着花,活不下去啊。 家中妇人每一铜板都得数着花,再眼馋的好物,也得忍着。 苏张氏放了衣衫,拿下搓衣板,“她们有计,我们有驴,牵毛驴到城外去打水。不用看人脸色不说,还不费钱。” 颓败下去的苏李氏,焕发新枝,“是啊!”站起一笑,“目光短浅之娼妇,不足与我等为伍。哈哈。” 苏灵雨拿着木梳,顶着蓬松的胎发,扶着门框打哈欠,“哈~~”睡意朦胧,似醒费醒。眯着的眼,溢出些许泪水。 苏张氏两手放腰间擦擦,擦去手心手背水迹,“三儿醒了。今晨多摘了一瓜,正温在锅里,你是想现在吃还是午时吃?” 今日晨起,摘瓜蒸给儿朗们带去私塾,添些午饭。想起这瓜苗是三儿在打理,自打瓜以来,三儿只吃了一顿。 瓜尚未长成,便摘下藤蔓,三儿不得再吃一顿。她私自作主,多摘一个蒸给三儿吃。 苏灵雨没出声,爬出门槛,于黑漆板凳上坐下,把木梳、红头绳递于苏张氏,两手覆于膝盖。 “留……罢。” “留着也好,午时吃下,下响不饿。”苏张氏含着红头绳,给三儿梳发。 弄好三儿之后,苏张氏与苏李氏牵上小毛驴,一同外出取水去。 带上四个水桶,只需走两趟,就能把水缸填满。还不用花钱,真是好极了。 苏张氏开始庆幸家里多了头毛驴,做啥都方便了许多。 苏灵雨很是郁闷,这个家怎就越过越穷了,越过越艰难了呢? 她搬着小板凳爬入厨房,站上板凳打开橱柜,抱出藏于角落的糖霜。 吃不起精制白糖,家里有的是杂质多,带浅黄色的蔗糖。这还是过年时李丹送来的。家中两妇人均舍不得拿来用,若是有客人上门,倒是放点进水里。 苏承启明白家中困难,近段时间未曾邀请友人上门做客。 这就便宜了苏灵雨。她抱着糖罐,探脚小心翼翼下板凳。 将红里透着黑的杨梅放入粗制瓦碗,放入蔗糖充分搅拌。 “扣扣……” 舞刀弄枪的王景行,停下功夫,收敛气息,将刀枪入架。 “谁?有事?” 门外回了声“啊”,糯糯的童音,只属隔壁苏家的女娃子。 这个白嫩的,看着喜人的小娃,狡猾得很,上次骗走了他的甜果子,现在又想来骗东西了吧。 他对这女娃子爱且恨。 他拉开门缝,不打算邀请她进内。 灰白瓦碗,递至跟前,碗里红黑杨梅沾着些许白糖,黑里惹着些白,直诱人流口水。 只需放一颗进嘴里,那果甘里带着酸,酸里带着糖甜,瞧着便滋味津津,吃起来定能更好。 王景行动心了。 “吃。”苏灵雨双手抬高一些,努力把瓦碗递给王景行。 此番景象不得不容人深思,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狡猾的女娃子必定有所图谋。他这般想。 只是这糖拌的杨梅,教人垂涎三尺,想吃又不敢接她的好。这才是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 白嫩短指颤颤,许是她手累了,瓦碗倾斜,沾糖杨梅滚至边沿,双臂堪堪将要收回去。 王景行眼疾手快,弯腰伸手托住瓦碗,护住饱满的红黑的杨梅,暗暗庆幸没掉落于地。 苏灵雨捏起一杨梅,撬开他嘴唇,塞进他嘴。 “你……嗯!”酸与甜的交替,糖拌杨梅瞬间征服了他。 享受般半眯眼,将杨梅顶至边侧,含着杨梅含糊说道:“谢谢你家送来的杨梅。” 咣当中将门关上,将那女娃子关在门外。 背对着大门,喜上眉梢,再塞一杨梅入嘴,“嗯!”味蕾的冲击直上眉梢,眉眼舒展,骨头酥软。 竟不知杨梅还能这般吃!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啪啪……”拍门声响起。 王景行很是挣扎,这般小儿之物就能收买他,绝对不行。但口舌生津,口齿留味,这般好物舍不得还回去。 默背一文以清心,收起那笑容,大方打开大门,俯视这绑着冲天辫的女娃娃,“你家的事我隐约听一耳朵,待我与叔父商量一番,再回你话。” 苏灵雨甜甜一笑,两手一背,放心往家去。 徒留王景行郁闷,冲天辫小儿,脾气比他还大。到底谁才是长者? 当晚王叔来与苏李氏说话,同意苏家到他那打水且不收钱,但打水时间限制在晨间。 苏李氏喜不胜收,对隔壁王家千恩万谢,亲自买上一刀肉送过去。 与其送肉,还不如送糖,隔壁小王可是甜食爱好者。从上次的果子与这次的杨梅,便能看出。 蒲扇扇风的苏灵雨,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众人。 阅读网址: 第十二章 张麻子 苏灵雨拿着勺子吃鸡蛋羹,竖起耳朵听隔壁小王朗读,隔壁小王是她见过最勤奋的人。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文武兼修,从不懈怠。 隔壁萝卜头比自家萝卜头,要勤快多了!还不用人催促,自觉学文学武。 苏灵雨含着勺子,疑惑今日没听到读书声。 难道勤奋的萝卜头,今日偷懒了? “咣”院门被推开。 露着肚皮的张麻子,抬脚趿鞋走进苏家,灰褐色短衣片片油污,手袖处更是磨损不堪。 大摇大摆来到苏灵雨跟前,瞧着这蛋羹还不错,直接伸手抢,“瞪什么瞪,就吃你一口。” 张麻子放下碗,小半碗蛋羹,被他吃了大半,剩余那些蛋羹,沾上了些许泥灰。 苏灵雨恶心地偏头,带着无辜的小脸看张麻子,努力装得像小孩一些。 “婶子?嫂子?在家吗?”张麻子探头探脑叫一声,见没人回应。 探头往外看没见有人,张麻子趿鞋往里,摸进苏承启与苏张氏的起居室,东找西翻。 黄豆下地了,苏李氏去弄些鲜豆回来,给孙子们吃。家中的蔬菜长势好,苏张氏摘了好些时蔬,外出卖菜。叮嘱她好生在家,莫要乱跑。 家里人只记得叮嘱她,却忘记有些人,喜欢不请自来。比如这张麻子。 张麻子不在,苏灵雨借机爬下木凳往外跑,逃命也罢,搬救兵也好,万万不能待在院子里,坐以待毙。 隔壁小王或许能派上用场,她跑向院门,要往隔壁去。 张麻子未能寻得铜钱,想起院中小娃,或许威逼利诱一番,能得些收获。出了门,见小女娃迈着小短腿,敦敦往外跑。 苏家的小娃鬼精,会去寻人了!可不能让她出去。 张麻子箭步上前,揪着她衣衫,提起小女娃。 距离地面一米有余,摔下去不是伤便是残,苏灵雨放弃挣扎。垂落手脚,如那小猫般乖巧。 张麻子关上了门,提着苏灵雨放于桌上,“小乖啊,你娘把铜钱放哪了?” 黑色的手指,插进蛋羹碗,手指弯曲,扣出剩余的蛋羹,推送入嘴,末了舔舔手指,边吃边问:“没见过圆圆的,能敲当当响的?” 一股恶臭喷来,这家伙有几年没刷牙了? 寒酸味扑鼻而来,张麻子怕是许久没洗澡。凌乱的发间,爬出两三只专吸头皮血的虱子。 从未见如此污秽之人,即便她不是洁癖之人,也难消今日这一幕。 苏灵雨很是厌恶。 张麻子垂眼帘,瞧见了苏家女娃难耐、鄙视的表情。想着你一个小娃,也敢鄙视我,真是活不耐烦。 一下怒起的张麻子提起她,“啪。”苏灵雨的屁股,被扇一巴。 巴掌拍打声,响亮至极,余音尚未消散,在小院里回荡。 这一掌打得苏灵雨呆愣,她懵了。 两次投胎,均是良善人家,再大的错也是打掌心,未曾被扇屁股。苏承启与苏张氏,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舍不得打她一下。 瞧见小胖子被牛嫂打屁股,她只觉羞人,且十分自得,自己从未被打过。 若是年幼还有说法,她多活一世,与世人不相同,心智自是不同。 这一巴打了她自尊,打了她的脸面,打破了她的界限。她越想越不能,恼怒之意难以自抑。 只见她五指坚硬,三指收回,剪刀手往上一戳,戳中张麻子眼睛。 “啊!” “三儿。” “哇!” 张麻子受痛,顾不得手中小娃,两手捂着眼睛往边上退。 外出归家的苏承启,推开院门那刻,瞧见宝贝三儿失去牵制,自那空中跌落。 跌落刹那间,苏灵雨侧了身子,堪堪落到桌边。跌落那瞬间,砸着她鼻子。两小白手,捂着鼻子嗯呀,眼眶通红,股股泪意止不住,眼角汪汪流水。 苏承启怒从中烧,“好你张麻子,偷鸡摸狗不算,还欺负我家三儿。”抄起门边的锄头,追着张麻子要打。 张麻子躲闪不及,生生受了两下,嗷嗷叫痛逃离苏家。苏承启气不过,追出门去打杀张麻子。 ………… “你是疯了,还是没脑子?你怎能让三儿一人在家?莫不成,你以为她有神仙相助,不怕恶人欺负?”苏承启指着苏张氏大骂。 苏张氏尽是委屈,抹着眼泪哭道:“六婶家要些青菜、葫芦瓜,就这几步路,想着快去快回不碍事,谁曾想有那恶人闯入。” “谁曾想?谁曾想你是这般傻。若不是我早回一步,三儿也不知会不会丧命。她本不想多活,若是借此去了,你往哪哭?你向谁哭?找阎王爷也帮不了你。” 这正是戳中苏张氏心窝,好不容易生下的一块肉,勉强养到两岁,怎能这般就还回去。 踉跄爬起,紧抱三儿,“三儿啊,三儿啊,你可不要离开娘。” 苏灵雨长叹息,何苦吓她,她本是胆小之人。 经此一事,苏张氏怕是对她寸步不离了!苏灵雨轻手抚拍苏张氏后背,安抚她一番,怜惜她一番。 苏李氏牵着毛驴回家,毛驴驮着大包小包,正想向小主人献功,却见小主人被人抱着动弹不得。 “这是?”苏李氏不明白。 苏承启将看见那一幕,一五一十告知娘。 苏李氏咬牙切齿,恨不能生撕了张麻子,对着苏承启劈头盖脸一顿骂:“都是你这不肖子,谁人都往家里带,若不是你张麻子便不敢贸然闯入。” 苏李氏拳头捶苏承启肩膀,恨铁不成钢,“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好些年前,张麻子还是个好的,虽然不务正业,但还是懂礼知礼。苏承启与他处得来,常带他到家中吃饭。一来二去,张麻子与苏家熟络。 过后几年,张麻子沾上酒与赌,败了家财,气死了老娘,生活一落千丈。苏承启还是那般,请他喝酒吃饭,导致张麻子常向苏家借钱、要饭。不给一顿吃,偏不走。 近两年,苏家三儿出生,苏家小二郎们上私塾,家中银钱紧缺,招待张麻子之物不比以往好,张麻子便很少出现。 大家似乎忘记了这人。 谁曾想张麻子连小儿都欺负,真真不是人。 苏李氏气不过,跑了出去,寻了一番,不见张麻子才罢休。心中气难消,苏李氏驱赶苏承启,挑担外出城门打水去。 “生了这般个儿郎,真是对不起祖先啊!” 第十三章 大闷棍 好不容易,安抚家中的两妇人,结果两萝卜头回来了。听闻她被欺负,一个个炸起,犹如毛发竖起的猫,要扑去咬人。 她一人赏了一粟子,方能叫停。 大小萝卜头守在她边上,一人问一句:“妹妹,你鼻子好红哦。” “妹妹,红鼻子也很好看。” 幸得他们不知小丑是何物,不然苏山定会捧腹大笑,笑话她红鼻子。 “妹妹,还痛问不痛?”苏重。 自然是痛!为了不让那两妇人担心,她强忍着痛楚。也不知何时能恢复如初。 “药来了,这药有些呛,三儿忍一忍啊。”苏承启弄着些药膏,要涂抹在三儿鼻上。 这黑乎乎的膏药,真有效?苏灵雨很怀疑。 苏承启上药也不安分,直接把她抱在自己膝盖上,“别,别动,让爹给你上药。上完药就好了。” 苏山摇头,老爹你难道不是想抱妹妹,才这样做的?苏重摇头做功课去,爹回来了,三儿不能安生咯! “三儿,三儿,容爹多抱会。爹爹外出这几天,有没有想爹爹啊?哎哎,别走啊。” 苏三儿的小短腿,哪赶得上苏承启的大长腿啊?苏承启的一步,好比她的三步。 无论她躲哪儿去,都会被便宜爹爹拦截。 小小的娃子眼珠子一蹬,鼓起小脸甚是可爱,使得逗弄她的苏承启乐趣无穷。 还真治不了你了?苏灵雨转了身,跑驴棚去。 与苏李氏从下乡回来的毛驴,正想着小主子的灵泉呢。现在有好机会表现表现了,哒哒走出驴棚,与小主人站在一起敌视苏爹。怒气冲冲,犹如要为小主人冲锋陷阵。 “这驴长胖不少,能卖不少钱了吧。明日就卖了吧。” 卖了这毛驴,能得不少钱呢。苏承启心欢喜,伸手要去摸毛驴。 吓得毛驴夹着尾巴,躲回驴棚去。 苏灵雨手指抖了抖,被这没用的东西,给气着了。 苏承启一把抱起三儿,“好三儿,你看爹爹的胡须长了没?” 苏灵雨嫌弃地推开,递过来的脸。 ………… 苏灵雨鼻子受了伤,半夜打呼噜,吵得苏重睡不着。 下床去看妹妹,黑暗里瞧着妹妹搭着小被子,侧身撅着屁股,抱着小枕头呼呼大睡。 还真能睡! 苏重偷笑,上个茅房去,瞧见蚕房亮油灯,去帮着奶奶喂养蚕桑。昏暗的油灯光中,无意间发现奶奶在摸眼泪。“你哭了吗?是因为爹吗?” 苏李氏哽咽,啥也不说,啥也说不出,难过都憋在心里。 见奶奶如此,苏重也难过。做儿子的不能说父亲怎么样,只得告诫自身,莫要学父亲,走父亲的老路,让家人难受。 “咿呀”房门打开声,细碎传来。 有人出来了,会是谁呢?是娘罢,娘心里也不舒坦,想必出来走走。 苏重走出蚕房,瞧见的不是娘亲,反而是爹爹。 只见他穿着偏黑的短打衣衫,布巾蒙着脸,像是夜里的小偷。 苏承启也瞧见了儿子,先是尴尬,随即招手,呼大儿上前。在大儿耳边耳语一番,待得苏重点头,他便拿起棍子带大儿外出。 他们要去哪,苏李氏不闻不问。能带孩子外出,应该不是麻烦事。 随手将桑叶扔入簸箩,苏李氏抽着鼻涕,摸掉眼泪回屋睡去。 ………… 赖家娘子依偎门框,磕上瓜子,打量过往之人。 瞧见一拐一拐的张麻子,赖家娘子扔了瓜子壳,向他招手。“张麻子,张麻子,你过来。” “赖家的,你是叫春呢?”茶水棚的茶博士笑道。 吃喝不愁的赖家娘子,一胎得男,两胎还是男丁,很受赖家宠。吃得白胖胖的,站在门边招人看。 她这般挥手招张麻子,教人想打趣她一番。 “呸,当心我家男人,掀了你茶棚。”赖家娘子招来张麻子。 张麻子正郁闷得很,拐着腿来到赖家门前,“唤我作甚?有饭吃,还是有钱拿?” 赖家娘子打量张麻子受伤的腿,半捂脸笑问:“听说你被人打闷棍了。” “过路的苍蝇都知道这事,你还来问我。你是找打还是找骂?”张麻子很不耐烦。 赖家娘子抬着下巴一笑,“前日夜里起夜,瞧着有两黑影,从外边经过。一大一小身影,弯腰沿着墙角走动,一人拿着一棍子。叫来我男人追上去,我男人一瞧,那不就是……” “是谁?”张麻子追问。 赖家娘子笑而不语。 张麻子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你且等上一等。”张麻子拐着腿往边上去。 一刻钟后,张麻子寻来三铜板,赖家娘子嫌少。但又知张麻子臭名昭著,寻不来几个钱,三个铜板她就收下了。 “前日夜里,倒是瞧见人从西面来,拐角往西北角去。大的头小肩膀小,脚大声音轻,拿木棍叉子。那小的虎头虎脑,脚小声音重,补丁长衫撩至腰间,取圆溜棍子。” 赖家娘子尚未说完,张麻子便知她说的是谁。 西面来,头小肩膀小脚板大的,除了苏承启还能有谁?苏承启就有外号称大脚,明明是个小个子,却有一双大脚。 前天夜里被打闷棍,虽然被套麻袋里,但他清楚知道有两人,一人打得重一人打得轻。 那人拿叉子,叉住他腿脚,一人拿棍子敲打他。这两人想来就是苏承启,与苏家儿郎。 一股火苗自心中冒起,好一个苏大脚,今后走着瞧。 赖家娘子看出了张麻子的怒意,含笑道:“这事就与你一人说,你若不信大可去找我家男人去。” 赖家娘子大声说,“你不过是碰了下苏家三儿,他就这般对你。这是不把你当兄弟了?” 赖家娘子瞥眼张麻子,嘲笑道:“想当年你有家财之时,苏承启与你好似同胞兄弟,现今你没钱财了。他拿起棍子就打,丝毫不给情面。” 张麻子心中那团火,熊熊燃起。他离开了赖家,不知寻摸哪儿去。 赖家娘子很是开心,目光扫过街面,茶水棚的烧水浇茶,灯笼铺的扎灯笼贴油纸,烤鸡铺的挂上烤鸡。像是谁也不曾听她说过什么。 她才自得走进院子。 第十四章 木瓜 苏承启这趟外出相马,带回八百多铜钱,给家里增添好些收入。 他去割了一刀子肉,买了两斤米糕,其中有两块红豆糕。一块给了三儿,一块拿去哄娘子。 苏灵雨爬下凳子,捧着米糕去给苏李氏。 有了媳妇忘了娘,苏承启是个中典型人物。两块精致的红豆糕,居然不想分些给娘亲,只顾拿起哄妻。 这家能生存下去,苏李氏也下不少苦力,她也是功臣,该得到奖赏。既然苏李氏暂且被遗忘了,那她就去犒赏她一下吧。 苏灵雨将红豆糕送上去,苏李氏不接笑吟吟说道:“老身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不适宜吃甜。” 苏灵雨将红豆糕,一分为二,将二分之一递过去。 白嫩嫩的手心,卧着浅红的红豆糕,苏李氏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终拗不过苏灵雨,拿起糕点吃了。 也不知她吃着糕点,是啥滋味,低垂着眼皮,似笑非笑。 吃着做工精细的红豆糕,享受着孙辈的孝敬,她大概是开心的吧。 希望她是开心的,日子很苦,该乐呵的时候就乐呵一下,在苦滋味里加点糖,日子没那么难过。 苏灵雨拿着剩余红豆糕,回座位去,再将此一分为二,等着两萝卜头放学归来。 她的小桌子,小板凳,已经搬到桑树下,阴凉之处不见有燥热,她的小日子过得舒坦。 倒是鼻子上的伤痛,让她小日子难过几分。 她桌前摆着,苏重用过的《声律启蒙》,研究里边字体,猜测字义,推算两萝卜头归家时间。 苏重与苏山前后跑进家门,苏重提着二人书包,苏山抱着大木瓜。 苏山抱着大木瓜献宝般,放置苏灵雨跟前,“妹妹看,大木瓜,熟了的木瓜。” 物资匮乏,收入低下,凡是带甜味的东西,均是孩子们必争之物。也是他们零嘴的来源。 苏家对孩子不赖,隔三差五能吃上炒黄豆,吃上些许乡里人带来的果子。 熟透的木瓜甜度最高,硬度最低,大人小孩都喜欢吃,尤其是牙不好的老人。 苏李氏拿来菜刀,青黑的菜刀竖切而下,苏山满满期待,等着吃木瓜。 木瓜被分两半,微黄的瓜肉,挂着黑色瓜种,期盼中的红黄没有出现,苏山很是失望。 苏重也有些遗憾,“没熟啊。” 木瓜表面泛黄,原以为这木瓜熟透了,开了却不能吃。 苏承启拿着米糕,来哄儿子们,“爹昨日瞧见,河边的木瓜树,有木瓜熟了。黄皮多青皮少。” “真的吗?”苏山三两口将米糕吃完,含糊着说:“我们去摘咯。” 苏重亦大口大口吃米糕,期盼跟爹爹去摘木瓜。 苏承启拿上竹竿,朝苏灵雨笑道:“三儿在家等着,爹去给你捞木瓜吃。”o说着苏家父子三人带着竹竿,奔向护城河。 “今晚的菜有着落了。”苏李氏要将木瓜做成菜。 家里的青蔬,在外很受人喜欢。今夜吃木瓜,明日有多一扎青蔬拿出去卖,能赚回十来个铜板呢。 瓮中藏的铜板有一千来个了吧,多攥段时日,能还上一笔钱了。 苏李氏喜滋滋,要把木瓜带走。却瞧见三儿白嫩小手,搭在她手背,“三儿要吃木瓜?这木瓜不好吃,硬得磕牙也不甜。” 苏灵雨把半边木瓜留下,让苏李氏将芥菜籽给她。 “芥菜籽辣眼,你可得小心,莫要弄眼里去。”苏李氏很不放心。 梳理发鬓的苏张氏,鬓间碎发黏糊,沾着脸颊。颊腮泛着潮红,微肿唇瓣咬着木簪子。 待鬓发弄好,簪子插入云间,拉扯衣衫行至桌前,拿过三儿手中研钵,“芥菜籽辣得很,你要作甚?” 瞧这透着春意的娘亲,苏灵雨只笑不语。她让娘亲研磨芥菜籽,她弄木瓜去。 木瓜去皮切片,放入灵泉水浸泡。鲜嫩白萝卜,去皮切条,捣碎取汁。将木瓜与萝卜汁,倒入瓦盆,加入芥菜籽粉末,放入两勺醋。静待一盏茶功夫,木瓜泡片便能吃。 木瓜两吃能做菜,亦可做水果。脆爽酸辣木瓜,属于水果类吃法。 家里两萝卜头没吃过,想来会新奇这吃法。 只是芥菜籽太辣,类似于芥末,不知他们能否接受。 ………… 苏家父子三人回家,没带有木瓜,反而带上一捧红黑桑果。 “我们去晚了,那木瓜被城南的几小孩弄走了。”苏山把桑果放下,让娘亲、奶奶来吃。 “妹妹,这个给你,这个最甜”吃多了桑果,他舌头都是黑的。 苏灵雨不动,两手压在瓦盆上。在她跟前,有一灰青瓦盆倒扣于另一瓦盆。 苏山好奇心甚重,越是不给他看,越是要看。苏灵雨压着瓦盆,瞧见他伸手,迅速拍过去。 只见苏山收回这只,伸出那只,左右出击,三两下抢走了倒扣瓦盆。 见那月弯似的木瓜片,静卧浅水,苏山不由分说抢来一片,吊起咬上一口,脆爽木瓜片应声而断。 大牙咀嚼木瓜,味蕾充斥着鲜木瓜的甜、芥菜籽的麻、萝卜的辛辣、醋的酸,各种滋味中和,带来不一样的刺激。 两寸长的木瓜片,苏山几口吃尽,吸着口水直呼辣,即便是麻、辣,还想吃第二块。 苏承启用筷子夹上一块,尝上一口,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赞不绝口。“是个好东西,下饭的好菜,亦是下酒的好菜。” “好吃,好吃。”苏重吸着口水,想要吃第二片木瓜。 “吃多了肚子难受,带去分些给你们的朋友。”苏张氏让苏重端木瓜去与人分享。 苏承启抢夹一片,吃着木瓜有些遗憾,若是配上二两酒,人生得此无求。 小孩食欲重,食物少,凡是得点好吃的,恨不能多长几张嘴,多吃几口。这一盆酸辣木瓜,端出去不到一刻钟,分食殆尽。 就连泡木瓜的水,你一口我一口,喝了精光。萝卜头们尚未吃够,舔着嘴巴还想来一口。可惜瓦盆已见底,滴水不剩。 “娘,还有没有?” “妹妹,你还有没有?二哥用毛笔跟你换,如何?” “奶奶,家中可有木瓜,不如再做一盆?” 苏山好吃,第二日又带回半熟木瓜,央求娘亲给他做酸辣木瓜。 酸辣木瓜好吃,也抵不住天天吃,苏家连吃三天,苏张氏怕了。再者这醋可是要钱买来,铜板可不能这般消耗。苏张氏申斥二儿,近日内不许再吃木瓜。 第十五章 人贩子 从家到私塾要经过一条街道,一条弧形的街面,两侧摆放的商品琳琅满目。 苏灵雨坐着驴背上,东看看,西看看。看看这些手作工坊,布店、酱店、烤鸡店、卖粮油铺子。从纸扎店经过,看师傅怎样把一根细长竹竿子做成灯笼;从银匠店经过,看师傅在一模子上浇入银水。 各式各样,百看不厌。 毛驴嘀嗒嘀嗒送她至私塾,私塾正在上课,先生念,学生跟着念,咿咿呀呀像是唱歌。随即先生让学生自己背诵,等下会让学生一个一个地背诵。 至于书里的意思,先生从不解释。 苏灵雨拍拍毛驴脑袋,它跪了下去,让她爬下驴背。 私塾里娃子,瞧见这听话的毛驴,均忘记了读书,伸头探身多看几眼。 先生拿着戒尺拍打案桌,意图学生专心致志。 邻近的胖子嘘嘘两句,提醒苏山、苏重,苏三儿来了。 苏重还能沉稳些,苏山简直是热锅上蚂蚁,急得团团转。 苏灵雨下了毛驴,上前牵着苏李氏的手,一路往前至私塾门前。 苏李氏站在堂外,对里边先生鞠躬问好,邀请先生出门一叙。 今日出门带了一两多银钱,一两给二孙交束脩,剩余铜板给三儿买些药粉。 这几日三儿身上,多了许多木虱咬下的红印子。该买些药粉,药一药虫子与木虱。 苏李氏见先生过来了,回神再给先生福身。 “多礼了。” “先生该得的。”苏李氏将篮子递过去,“家里弄了些桑梓酒,想送与先生尝尝。” 篮子里不仅有小瓶蚕桑酒,还有一块羊肉,一包白糖,一包白盐。对穷苦人家来说,这已属大礼。送与私塾先生,丝毫不逊色。 苏李氏将荷包递过去,“这是苏重苏山二人束脩,他们二人有劳先生教诲了。” 先生接了荷包,门房上前把篮子接过去,并对苏李氏表示感谢。 苏李氏再施礼,牵着三儿离开了私塾。学堂里的苏山对此有些可惜,不能跑出去与三儿玩耍。 苏重却忧虑,家中银钱本就不多,这给了束脩,娘亲与奶奶怕是要缩少吃食了。 葫芦瓜家家都有,但自家自好吃。牛胖愿意出十个铜钱买,不如把袋里的葫芦瓜卖了,赚得这十个钱能吃半个月的盐了。 一日十个钱,一月就有三百个钱,多好啊! 苏重决定把这葫芦瓜给卖了,饿肚子没那么好怕的。 离开私塾,她们去了药店,将蚕砂卖了。 春蚕一年养一次,但家中蚕桑树长得好,自家养起了夏蚕。这夏蚕的茧比春蚕要好,这蚕砂也能卖上十来个钱。 苏李氏数着钱袋里的铜板,与三儿说:“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与我说。” 骑在马背上的苏灵雨,环顾四周,没寻找想吃的。 “老太太,这边回来了一批虫药,你要不看看?”掌柜的说,“这些是杀木虱的,还有这个新调配出来的,对付蟑螂、老鼠最有效。” 苏李氏询价,想要些杀虫的药粉。 一店小二指着门外,问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你家孙女?” “你家孙女被人抱走了,你认识他不?” 苏李氏转头一看,只见一陌生人一手捂着三儿嘴巴,一手抱着三儿腰身。抱着三儿往对面小巷跑去。 苏李氏大惊,边撩裙摆边跑边叫:“人贩子啊,人贩子啊,人贩子抢人啦。” 人贩子跑得很快,一会儿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巷,跟着苏李氏追入小巷的人们,散开三路寻找。 追着跑的苏李氏,瞧见一衣角,追着过去,没见人贩子,却见张麻子与青衫女子私会。 “哟,婶子,您怎么了?这急喘气的。” “你有没有看见我家三儿,三儿被人抱走了。”苏李氏是又心急,又心慌。 “没见着啊,你到那边去看看。我帮你叫来苏大哥。”张麻子也很惊慌,把腿就往那巷子跑,连身边女子也不顾了。 苏李氏不疑有他,转身往另一小巷跑去,并大喊道:“人贩子进来了,人贩子捉小孩了。三儿,三儿,人贩子捉了我三儿。” 小主人被抱走了,毛驴第一个发现。但它被捆绑于门柱外,想追也追不得,挣扎也摆脱不了驴绳的束缚。 边拉扯着驴绳,边嗬嗬叫,吸引来店小二,店小二胆子小不敢上前解绳索。毛驴无法,只得用力拉扯,拉伤了耳朵,勒红了驴头。 掌柜的胆识过人,上前解开了驴绳,毛驴掉头就跑,跑进小巷往小巷深处去。 王景行无需上私塾,他有专门的教书先生。几天前先生受了凉,病歪在床,他近身伺候几日稍微有好转。 苦夏不好过,他外出买些冰块,让先生舒坦一些。 才付了银钱,吩咐店家将冰块送往住址,便见头带鲜血的毛驴疾奔而来。路上行人纷纷躲让,有汉子欲要上前拖拽驴绳,制住发疯毛驴。 看毛驴头上的绳索,再看此毛驴的眼睛,王景行确定这是隔壁苏家的毛驴。都说这毛驴通人性,懂人话,价值千金。那它怎么会在这? 只见毛驴在他身边停下,张嘴要咬他。 “少爷小心。”一人提刀上前,就要砍杀毛驴。 王景行伸手,拦住了来人,这时他们才发现,毛驴咬的是王景行的肩膀衣衫。 毛驴拽着王景行衣衫,要王景行跟它走。王景行懂它意思,与边上人说:“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到先生处。”说着翻身爬上驴背。 毛驴四蹄发力,托着王景行往城外跑去。 城外的一辆乌木马车,小跑向前,去往未知之地。 “可以了,放慢点。”出城了就是他们的地盘,谁来也不怕。 一男子用纱布包扎伤口,“死老太婆,牙齿真利。” 出巷子时,居然碰上了一老太婆,与一毛驴。幸好有趁手武器,打晕了老太婆,赶走了毛驴。不然真出不了城。 到了某处山头,赶马车的青衫女子跳下马车,“张麻子出来吧。” 张麻子走出草丛,伸手接住抛来的荷包,掂量荷包,“刘老大,这钱数不够啊。” “那老太婆咬伤了我的手,毛驴又踢了我一脚,这不得扣点医药钱?” 第十六章 遭了罪 “刘老大,苏家三儿娇养着,白白嫩嫩的,长相标志,卖与楼子能赚不少钱。你就用这点打发我?”张麻子不让路。 张麻子虽吃酒赌钱,弄跨了家宅,但身子却没垮,反而越长越有力气。 他拿起木棍,横放于肩,抬着下巴看人,那两人也无可奈何。 男子再扔一串钱过去,“好了,别挡着我的路。”男子缩进马车,女子坐上马车欲将驾车离去。 张麻子得了钱,不再拦道,想着寻个地方喝酒去。 驴子跑得飞快,道上的马均被它抛在后头。路上行人咋舌,好一头毛驴,快如马! 毛驴强行奔跑,导致驴背上的王景行东歪西倒,似乎要跌落驴背。 自以为无忧的马车走得慢,在离城二十里外被毛驴追上,毛驴气喘吁吁急切拦住马车去路。 车里男子一见这头毛驴,毛驴带救兵来了。心知坏事,抢过马鞭,驱赶马车快速向前奔跑。 苏家毛驴能带他到这,马车里定是有什么,王景行不疑有他,跳下毛驴两腿飞奔,追上马车,扒拉着马车车窗,被马车拖着跑。 “大哥,就他一个人,杀了他再走也不迟。”青衫女子说。 刘老大见王景行年幼,且又是一人前来,身单力薄起不了什么作用。拉住马绳,“吁!” 乌木马车,尚未停稳,青衫女子拿着匕首,将要砍王景行手指,王景行借力往上一跳,拳打女子闪过匕首。 刘老大跳下马车,抽出大砍刀,疾步前行对着王景行就砍,连砍三刀都被王景行给躲避过去。刘老大怒火起,失去了理智,非要杀这小子不可。 王景行虽没有武器,但人小重量轻,灵活躲过大砍刀。 “少爷,接枪。”骑马追来的随从,扔来一杆红缨枪。 王景行接枪,舞动起红缨枪。刘老大不是他对手,频频闪躲,意图逃跑。 别看他不过十岁孩子,力气之大常人不能比拟。只见他刺穿了刘老大肩甲,挑着刘老大翻转打压,犹如挑稻草人翻天旋转。 杀了刘老大,王景行大喘一口气,他还是太小了。杀一个弱者,都需费如此多力气,实在该多练! 看了眼被随从制服的女子,王景行撩开车帘,车子里躺着三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苏家三儿。 苏灵雨被蒙汗药强行蒙晕,被捆绑扔在马车里,若不是毛驴带来救兵,她的未来不可预测。 苏家三儿睡着比醒着好看,醒来了不是抢他果子吃,就是求他办事。两岁便智商近妖,将来必定是个凶煞的母老虎一个。 “是人贩子,少爷怎么处理?” “活人带进林子里解决了,尸体扔进山沟里。”王景行嫌麻烦,苏家三儿好办,但这些小孩怎么办? 送回官府,谁送去?暴露身份的事,他不想干。 “老葛,你找个生面孔的,认了这事。” “好。” ………… 苏承启素来喜好交友,三儿被拐的消息,很快传入他耳朵。好些朋友得知他女儿被拐,都跑动起来,沿着大街小巷寻人。 “老太太在这,在这……” “老太太伤得不轻,得要送去大夫那。” 苏李氏被割了胳膊,又被推到撞破了头,大夫开的药方一个接一个,还是不见人醒。 这头娘亲晕厥了,那头女儿不见了,苏承启是分身乏术啊! 他一面安排娘子照顾娘,一面带着人查问百姓,查找女儿线索。 一番询问下来,真找到了线索,苏承启带着人骑马出城,要去追寻女儿下落。 离城不到三里,遇上王龙车队。城外遇上车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车队后头,拖着木板车,上边放着他家的毛驴。 苏承启勒马,调转马头,跟上板车。 毛驴因强行奔跑,劳累过度,内脏出血,奄奄一息。 苏承启大悲,以为三儿被残害了,哽咽询问车夫,“把头大哥,我家毛驴你是在哪找到的?你可有见我家小女?” 车队前头听到后头有动静,大当家王龙走来了,“这毛驴是你家的?我等见这头毛驴在地上躺着,口鼻流血,我们见它可怜就拖回来了。” “正是,今日我娘与小女外出……”苏承启将前因后果说一番。 王龙听此,右手拍左手,拍掌大叫,“万幸啊!” “我们在二十里外的千山坳,发现了打斗场地。一位侠士杀了两人贩子,救下这些孩童。想来这里边有你家小女,你且跟随我来。” 苏承启快快跟去,从那掀开的帘子,瞧见了三儿,惊呼上前,“三儿?三儿?你怎么了?” 苏灵雨呼呼大睡,哪听得苏承启叫唤。 “这位大兄弟,这蒙汗药药效没过,你唤不醒她。”王龙说,“你且放心,随行者里有懂医术的,给孩子们看过了,孩子们无大碍。药效过了,自然会醒。” 苏承启情绪激动,抿着嘴憋红了脸,红了眼眶,紧握住王龙的手,说道:“千恩万谢不足言,他日你若有求助于苏某,苏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龙左右推脱,“苏兄严重了,你的恩人并非是王某,王某只是过路,顺带将人送回官府。” “你可知那位侠士,姓什名谁?”苏承启急切追问。 “不知。他自称青阳剑客,蒙着脸面,不愿示人。你此刻追去,或许天黑前能寻到那人。” 苏承启带来的人群中,立刻有人愿意走一趟。两人一同骑马追向路的尽头。 问得王龙旗号、住所,苏承启再三感谢并拜别王龙,带上三儿拖着毛驴回城去。 待大夫灌下小碗蜂蜜水,用刺鼻之物刺激一番,苏灵雨从梦中醒来。见亲人围绕在旁,边上聚集好些面熟之人。 苏张氏抱着她痛哭,没心没肺的苏山跟着哭,弄得苏重也忍不住了。 小手轻轻拍打苏张氏,表示她没事。 苏灵雨没了事,苏李氏与毛驴就遭了大罪。苏李氏昏迷不醒,毛驴伤了内里。 三儿寻回了,苏承启劝散好友。他们都知道他家事儿难,不作打扰,纷纷离去。 好些人回去之后,打发妻儿送来鸡蛋米面,安慰苏家一番。 该接下的都接下了,承了别人的情,日后再还回去。 第十七章 搬家 苏灵雨守在床前,握着苏李氏的手不放,昏迷之前她看见苏李氏来寻她。可惜她没有了力气,不能帮上她什么。 苏李氏能为了她付出一切,这使她莫大感动。她们是真的把她当亲人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苏家人对她好是没话说,她们的真心相待,教苏灵雨舍不得离开。她认可了这家子,认同这份血缘关系。 那股感动无法压制,苏灵雨鼻头酸涩,泪珠溢出眼眶。忍不住哭泣,把头埋进娘的怀里,任由泪水滴落。 苏张氏轻抚她后背,安慰她一番,诅咒那些人贩子。 亲人们都围在边上,苏灵雨没法子注入灵泉,只能等没人再给苏李氏喂点灵泉。 两天后,苏李氏醒来了,但眼睛看不见,左手动不得。想来是血块压迫脑神经,致使看不见动不得。 大夫检查了不容乐观,表示很难养好。 苏承启将娘,接回家中养病,日日伺候不离身。 这日他不让苏重、苏山去私塾,召集大家围在一起。他说道:“我决定卖了这房子,搬到东泉村去住。” 家中本就欠债,现今奶奶又需人参吊着,卖屋筹钱给奶奶治病无可厚非。 苏灵雨相信,便宜爹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卖了这房子。 从便宜爹的语气中,得知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不上私塾了吗?”苏山问。 挣扎过后的苏承启,肯定地说:“暂时不上,等安定下来了,在东泉村上私塾。东泉村的先生,曾经教出十几位秀才,八位举人,是个有名的先生。” “不上私塾也是可以的。”苏山喜悦地说道。 苏重没说什么,一切听父亲安排。 苏承启摸摸大儿子脑袋,“先把早饭吃了,等下去拜别先生,我们先去东泉村去买房子。” 早饭过后,苏灵雨走进奶奶房间,现在她愿意称呼这位老人为奶奶,承认这一段血脉关系。 将灵泉稀释入开水,一点点沾湿奶奶的唇,让水渗透进去。 灵泉除了在植物上,能起好作用外,对人体没多大作用,至多固本培元健体魄。她祈求这灵泉很换回奶奶一命。 家中继续钱花,早点把房子卖出去,早日拿到钱财买好药给奶奶吃。苏张氏忙活不停,凡是能带走的都带走,即便是根木头也想带走。 东泉村是好友李丹的地盘,通过李丹买下一处茅草房,一家六口住下是没问题。但居住条件比较简陋,厨房炉灶、驴棚都得自己努力建设。 找好去处,苏承启东奔西走要卖房子,每日都带人来看房子。像苏家这一门四居室,在城里能卖上二百来两银子。 由于急于出手,苏承启开价一百八十两。有人借机想压价,但被苏承启给拒绝了。他虽然急于出手,但不会贱卖。毕竟生活了八九年的地方,他舍不得贱卖。 费了一番口舌才把院子出手,一百八十两卖了。 当即苏承启把债务给还了,还在东泉村买下两亩良田,3三亩山地。预留一些银钱留作生活之用,大头全拿去给母亲看病抓药。 请来最好的大夫,针灸化血按摩了一通,苏李氏的病情得到好转,能看见人的影子,却看不清来者是谁。 得知苏承启要搬家,酒肉汉子们一起来帮忙,借来两板车一车拉苏李氏,一车拉床板衣物。 忙活了整整一天,才把大件的东西搬走,后续的零碎就由苏家男子来。 搬家后三天,苏承启叫人杀了头猪,猪头拿去感谢王龙。这去了才知道,买自家房子的,就是王龙商队的总把头。 苏承启又好生感谢他们一番,感谢他们带回了三儿;感谢他们于困难之中,伸出援助之手。 离开王龙商号时,苏承启带着几分醉意,回到旧宅地址,茫然四顾,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邻里街坊一切照旧,茶摊的烧水,剃头的磨刀,卖瓦起陶器的搬坛摆碗。都在继续自己的生活,对他的离去丝毫不关心。 苏承启带着几分颓意,通知曾经的左邻右舍,邀请他们去吃温锅饭,顺道去认认门。 富在深山有人问,穷在闹市无人近。也不知这些邻居会有几个人去。 苏承启摇了摇头,念叨几声罢了罢了。情义念就有,不念就罢了,过眼云烟随风去吧。 他还需逐家通知,通知那些曾经帮他寻人,帮他搬家的兄弟们。 敲开王家的门,应门的是王家小哥。 “王小哥穿长衫是去见先生?”苏承启问道。 “先生这几日食不下咽,过去伺候几日是应该的。”王景行应对自如。 王大哥是镖局的镖师,自得一身好武艺,家中人口少,能为王家小哥请西席,无需同其他孩子上私塾。 这事谁家都知道,无不羡慕王家。 “我家搬到东泉村去了,王大哥要是回来了,你随王大哥来吃顿饭吧。明日巳时末开席。” “感谢你的惦记,如若叔父回家,我等定会如约到场。” 又与王家小郎聊了几句,苏承启才离开小巷。 张麻子拿着酒壶,摇晃走进小巷,打个酒嗝,两眼迷离脚步轻浮,“苏大哥,听闻你搬走了,可是真的?” 苏承启距离张麻子三步远,驻足不再靠近,“是啊。住在东泉村,你明日有空来吃顿饭吧。巳时末开席,有空就来吧。” 说着苏承启走了,不再留恋。 张麻子也不挽留,继续喝自己的酒,玩自己的色子。 “我就说不能跟苏家联姻,你看苏家如今,搬到村里去住了。这家境是一落千丈,哪能与我们家比。” “幸好当时没有与苏家谈婚事。看管好儿子,别让他与苏家大郎二郎凑在一块。” 牛管见苏承启过来了,原以为苏承启会叫他去吃饭,没曾想苏承启直接越过他寻老李头去。牛管心中一阵气,不再给苏承启好脸色。 苏家出事后,像牛家这般讥笑的有之,避恐不及的有之。真正能给予关心的没多少。 苏承启不愿与这些人,劳费心力,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办。 第十八章 落草为寇 种有桑树的院子换了主人,新来的主人很有名头,还没住进去,就搬进了几箱东西。 沉甸甸也不知是啥好东西,单凭这人是王龙商号的总把头,便能猜到这箱子里东西,没坏东西。 张麻子手中钱财赌没了,想要弄点酒钱,打起这几个松木箱子的主意。 新主人不细心,没把苏家的门锁给换了,这便给张麻子钻了个空。 掌灯时分,家家户户坐于阴凉处吃饭,张麻子弄来钥匙,开了锁头,小心探望身后视线,一脚踏入院门。虽害怕总把头的威名,但酒肉诱惑更大。 才转了身,却见王景行手拿书籍,对他似笑非笑。张麻子心漏一跳,他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人,更不知道这位少年淡笑起来,如此这般瘆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想着这小郎君年纪小,力气小还不懂道理,他何须怕他。 张麻子结巴收起,厉声道:“小小年纪,居然翻墙偷东西,好大的胆子。” “王大哥不在家,我来替他教训教训你。”说得像真的一般,张麻子撩起袖子,上前就要打人。 王景行不慌不忙,放下书籍,拿起边上的红缨枪,锋利的那头一下顶在张麻子喉咙处。 张麻子急急刹住,大气不敢喘,一动不敢动。“小英雄,小将军,息怒息怒,您可小心点。” “我跟您无冤无仇,您可别乱杀无辜啊。” 怕死的张麻子,连“您”这一词都用出来了,真是无用至极。 王景行带起了冷笑,“你可不无辜。于四娘临死前,将你联系刘老大,到你强抢苏三儿的事全盘托出。” “你,你是为了苏家报仇?” “非也,只是看不惯,坏人比好人活得好。”这是其一。 其二是,他也不知张麻子会闯入,得要封住张麻子的嘴,才能保住这个宅子的秘密。 这个宅子是他的,是他未来当作书房的地方,不想被人泄漏出去。 张麻子瞪眼看王景行身后,惊骇问道:“你又是谁?” 王景行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才知上了当。转头那一刻,迎上飞来一口唾沫。他低头擦唾沫一瞬间,被张麻子逃脱,致使张麻子逃出宅门。他追了出去,却不见了张麻子的踪影。 对于此地张麻子一刻不愿留,直奔城门赶走关城门那一刻,窜出城外远离梁关城。 张麻子知道王家小郎动了杀意,又想着苏承启的报复,他不敢再回梁关城。找了个山头,落草为寇。 ………… 李丹的妻子玉娘,是位美貌的女子,并非说她有天仙之姿,西施之貌。而是她五官柔和,腰似扶柳,不似那五个孩子的娘。 笑着看人,眼眸似明月,笑容似春日里的阳光,给人以温暖。唯一的缺陷,是她不会说话。 她的到来,缓解了苏张氏很大的压力,到这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苏张氏不知那些是忌讳,不知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生怕惹怒了村民,被村长赶出去。 做温锅饭那天,幸亏有李家鼎力相助,不然苏张氏撑不下去。 对李家这份恩情,苏灵雨会牢牢记住,并让苏重苏山给记住,受了别人的恩,得要记住,得要还回去。 日日被药温养着,苏李氏的病情逐渐好转,家中银钱如水般花出去。很快就捉襟见肘,苏承启为生计发愁。 外出与友人合计,他决定铤而走险,南下贩马。 天微微亮,苏承启背上干粮,叮嘱儿子看顾家中女子,辞别妻女,他贩卖牛马羊去。 父亲离家,苏重就担起了顶梁柱的责任,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得了空就带苏山进山砍柴,下河摸鱼捉虾。虽然很累,但他不叫苦。 家境的变化,让苏山难以适应,每日的劳作让他难受,他渴望回到以前的生活。天天去上学,下了学堂就能伙伴们玩耍。 他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稍有不顺心就会大吵大闹,让苏张氏增添了许多白头发。 苏灵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如若不安抚躁动的苏山,他的思想会出现扭曲,将来会在歪道上越走越远。 她不能让好萝卜,变成烂萝卜。 苏灵雨拦下苏重,让他休息一天,不必天天紧绷自己。 她牵上苏山的手,让苏山带她出去走走。 苏山本是不愿,但手指被妹妹牵上,又有一股带妹妹去走走的念头,牵上毛驴让妹妹骑在毛驴上,一点一点走向农田。 村里他不愿去,好些不认识的人,带着鼻涕摸着脏衣服,他不愿意接触,也不愿妹妹看见他们。 苏家是外来人口,住进村中央是不可能的,茅草房在村子的边沿。出门就是水田,对面就是山头。 看着田野各物,走走停停,苏山心情开阔许多,烦躁的心被大自然安抚了下去。 “苏山,苏妹妹!”李盈远远向这边招手。 原来是李丹妻子玉娘,带着三女李盈出门洗衣服。 李家弄了一个大果园,他们便在果园边上建屋,与苏家茅草房遥遥相望。 李家五个孩子,三子二女,最大的比苏重大三岁,最小的如苏灵雨一般大。据说李大郎准备考童生试。 等她们靠近,玉娘摸摸苏山脑袋,两手上下比划。 李盈翻译道:“我娘说你真懂事,像个男子汉,不仅能砍柴喂驴,还能看顾妹妹。我家二哥就不行,他只顾着玩,不帮我照顾小五。” 后面这句是李盈自己加上去的。 苏山有些害臊,他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好。 玉娘是个有魅力的人,如果让她多鼓励苏山,或许苏山能跨过眼前的心境。 苏灵雨决定,多带苏山到李家去串门。 我娘说:“禾苗要开花了,让你们家施一次肥,不然水田的收成不好。还有你们家的山地,要去除草了,不然会有老鼠、蛇之类的来打洞。”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苏山诚恳地说道。 玉娘笑着摸摸苏山脑袋,她想去逗弄苏家三儿,被躲了过去。可能是苏三儿怕生,她便不再逗弄。 与玉娘、李盈分别后,苏山活跃了起来,“三儿,二哥带你去看看,我们家的水田。” 第十九章 有鱼 “看,这亩田就是我们的。”拥有自己的水田,苏山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苏灵雨让毛驴放下她,站在田埂上,低头检查禾苗。 水田的上一任主人没精力照顾,长期处于缺粪肥状态,禾苗状态偏黄。 “蛇。”她拉着苏山,指着水洼说。 “水蛇没毒不怕……这是黄鳝!”苏山喜出望外,撩起裤管,打算下田。 苏灵雨见他专心捉黄鳝,走到水田的入水口处,将灵泉注入水洼。只要水流经稻田,这亩水稻的不足就会弥补。 小小的水洼倒映一角蓝天,一只鸟从镜面掠过,她不禁看入迷。 “鱼,鱼,是泥鳅。”苏山踩着泥巴,甩着两手跑来,吓着了她。 她这才回神,察觉自己走了神,导致灵泉释放过多,吸引一群大鱼小鱼。最大不过三指大,小的比小拇指还小。 泥鳅滑手得很,苏山又没有趁手工具,浑水中摸了许久,不见摸着。即便捉到了也被它逃脱了。 苏山把捏着的黄鳝放田埂,“三儿你看着它,别让它跑了。”说着双手去摸泥鳅。 苏灵雨很为难,她对付不了黄鳝,眼看着黄鳝要爬下田埂了,短小的两手往前一扑,压制黄鳝尾巴。 苏灵雨力气小,双手扑过,去压不住圆溜溜的黄鳝,被黄鳝滑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黄鳝,在手里逃走,傻傻地看向苏山。 黄鳝逃了,怎么办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苏山赶紧去摸黄鳝,结果啥也没摸到。 泥鳅没捉到,黄鳝又逃了,苏山气着跳脚。 “你在这等着,哪也别去,我去找大哥来。” 拇指大的黄鳝,连成人都难捉住,更何况是年幼的苏灵雨。 苏灵雨站在田埂上叹气,望着苏山远去,摊开自己小手,再次因为年幼感到无力。 毛驴的头撞撞她,问她要不要回去。 “且等着。”她说。 毛驴低头继续吃草。 不久苏山与苏重跑来,一人盯着簸箕,一人拿着麻袋。渔网过大,不适合用于水洼,簸箕刚刚好,既然过水又能捞鱼。 两兄弟知道有黄鳝,有泥鳅高兴极了,嘴角拉起来就没放下。 “三儿,三儿在哪?” 苏灵雨指指跟前的小水洼,又指指身后的大水洼。 苏重卷起裤管,就跳进水洼里去,拿起簸箕捞泥巴,打水草。 “怎么样?”“有吗?有吗?” “有!有!好大的黄鳝。” 怎么会没有,苏山离开后,她一直用灵泉吸引着黄鳝泥鳅,它们不可能走了。 黄鳝太过于滑手,苏山捉了几下捉不起来,苏重一手托着簸箕,一手捏着黄鳝头,把它捉进麻袋。 还有几个螃蟹,只是这些螃蟹过小,与铜板差不多大,要肉没肉且泥腥味重。它不会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只会是家禽嘴里的美食。 “鱼……鱼。”水里的泥鳅,搅动了水面,苏灵雨指着方位,提醒他们。 苏重弯腰,拿着簸箕追过去,连泥带泥鳅一起推进簸箕,迅猛拉起簸箕。 两指大的泥鳅,头扁身子圆,在泥巴里撞来撞去。 泥鳅头上有硬骨,遇到危险就会用头去撞人。不小心被撞到,会产生麻痹,或是指骨酸麻。 苏重很小心,将泥鳅放入麻袋。 “这边,这边。”苏灵雨打着另一边的水洼。 这水洼要比跟前的大,里边藏着的泥鳅可多了。她就见着有一条三指大的。 苏重爬了过去,静等片刻,寻着目标悄悄下水,将簸箕缓缓放入,等待目标进入狩猎范围。 苏灵雨不由得跟着,屏住呼吸,祈祷大泥鳅游进簸箕。 这时有另一条小泥鳅游了过来,两条泥鳅一同进入簸箕。 “抽,抽,抽。”苏山连叫三个抽起,苏重迅猛抽起。 抽动间小的跑了,大的被留下,真是万幸。 ………… 苏张氏半蹲在木通边,看着里面的鱼获,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苏山很得意,裂开了嘴。“都是我跟哥哥弄的。” “三条大泥鳅,五条黄鳝,还有很多小。”这些鱼获怎么处理,苏重都想好。“黄鳝拿去卖,泥鳅蒸给奶奶吃。小鱼我们先养着,养大了拿去卖。” “我们不吃点吗?”苏山问。 他想吃,他以为这么多泥鳅黄鳝,他能吃上一点。再说这些都是他跟哥哥捉回来的,理当分些与他。 上一次吃肉还是温锅饭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家中本就食物不多,油水少二郎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了吧。 以往还能隔日一个鸡蛋,每日一个葫芦瓜,现在连鸡蛋汤都没了! 苏张氏怜惜地抚摸二郎脑袋,“我们也吃。蒸泥鳅,汤给奶奶喝,鱼肉我们吃。” “蒸出来的,没味道。” “莫怕,只需放入盐巴、油、芥菜籽粉末,又辣又鲜,鱼肉定会好吃。” 在房里躺着的苏李氏,接上儿媳的话,“你们可就好了,又辣又鲜,可怜我只能喝点没味道的汤。” 苏山的笑容又拉起来了,“奶奶,等下我给吃口。”“娘,你快去弄吧。” 苏张氏催促孩子们,去把湿衣服给换了。她用湿巾给三儿擦擦汗,擦去手中的泥巴。“你说你,骑在驴背上,怎么也沾上了泥?” 大水洼里的鱼太多,两萝卜头忙不过来,她就让他们倒在田埂上,她帮着把两指大的小鱼捡入麻袋。衣袖沾上好些泥巴。 苏张氏要给她脱衣服,她两腿一夹,弯腰躲过,白嫩的小手紧紧捏着衣衫不让脱。她可就穿一件啊,脱了就见光了。 虽然她在私人海域、泳池裸泳过,但没在这场合脱衣服的习惯。 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盯着娘亲,求娘亲放过。 苏张氏拗不过她,去晾衣杆扯下她的小衣,塞她怀里,点点她脑袋,“小滑头。” “嘿嘿。”她抱着小衣衫,顶着两冲天辫,跑进奶奶的房屋。 茅房没有门槛,她省了爬门槛的时间,方便多了。 “大郎,你走一趟李叔家,问他们家要不要黄鳝。如若他不要,我们就拿到城里去卖。” “好。” 黄鳝是大补之物,李丹虽然住在村里,但吃到的次数也不多,再加上苏家的黄鳝确实大,李丹动了心思。 全都要了,给了几十文钱,以及两对小鸡崽。 第二十章 夜归人 四个人围着鸡笼,瞧着这嫩黄的小鸡,他们在喂鸡犯愁。喂养过小鸡吗? 没有。 谁也没有养过小鸡。怎么样把小鸡养活,成了苏家的一大难题。李丹送来了鸡笼,但没有告诉他们怎么养啊。 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能养活小鸡。给它吃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家是小鸡难倒六口之家。”苏山笑道。 苏灵雨偏头看娘亲,像是问你们也没养过吗? 接触三儿视线,苏张氏有些羞涩,“爹娘跟你们奶奶,常年居住于城内,大鸡倒是吃了无数。这小鸡还真没养过。” 苏重朝屋里喊道:“奶奶,你常年下乡,没见过别人怎么养吗?” “没留心哟!出城进城便是一天,匆匆收了点需要的粮食就回家。不曾见过她们喂养小鸡。” “去问问?”苏灵雨说。 确实要问问,可谁去呢?去问谁呢?李家吗? 苏山、苏重互相看对方,均抹不开脸就喂养小鸡问题,去询问别人。他们谁也不去。 苏张氏脸皮薄,她本不想去。但家中孩子都不去,只能她去了。“等明日娘去洗衣裳,问问那些婶子,或许她们愿意教。” 也只能这样了。 太阳落下山头,晚霞占据半边天时,李盈抱着一小瓮,从山那头过来。 穿着青鞋的小脚,一路小跑穿过小道,来到苏家,发梢带着汗珠,喘了喘气说道:“这是黄鳝血,爹爹说对苏太太(尊称)有益,趁热给太太吃了。” 苏张氏接过小瓮,青黑的小瓮装着半碗黄鳝血。 一条黄鳝弄不到一口血,黄鳝血比黄鳝肉更补。李家能把这般好物送来,这是天大的情分。 苏张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无尽的感动。 相公常年交友,十个里边终有个好的!这位好兄弟,能雪中送炭,实在是帮了大忙。 这欠下的恩情,不知何时才能还上了! 苏灵雨淡然一笑,还上恩情何须难,将来带着李家一起发财便可。 在娘亲的感谢声中,她爬下板凳,拉上李盈的手。 见李盈低头,拉着李盈到竹篾编织的小鸡笼边,小奶音问姐姐:“它们……吃什么呀?” 这糯糯的奶音,让李盈惊喜,一来惊喜这声音好听,二来惊讶苏家三儿会说话了。 同一年段的孩子,不过会叫爹娘,会喊爷奶,苏家三儿居然会说长句了,真是了不得。 李盈摸着苏灵雨发顶,“三儿聪慧嘞!会说话了。” “不足为奇,清水村的神童,两岁就会说话,四岁能背诗,六岁出口成章。如今是梁关城,最有名的秀才。” 苏张氏笑着说,边说边把猴儿面具,塞给李盈,又说:“谢谢你走一趟,替婶子谢谢你爹娘,等你苏叔叔回来了,亲自上门道谢。” 红白黑猴儿面具,一下吸引了李盈的注意,掩饰不住欣喜,“谢谢婶子。” “这小鸡啥都吃,直接放它们出去,让它们找虫子吃就行,晚间再喂点米糠。很好养的。” “谢谢。”苏灵雨道了声谢,偏身躲开李盈的魔手,避开被掐脸的危险。 “我该回去了。”说着李盈招招手,抱着小瓮跑走。 ………… 犬吠声吵醒了熟睡中的人,村里人不以为然,翻身继续睡。 苏张氏却很害怕,她听到了脚步声。外边没有围墙,没有篱笆,若是有什么坏人来,牵走了三儿的毛驴,或是拿走了什么。这便是莫大的损失。 隔壁传来三儿的声音,“娘,莫怕。”只听三儿爬下了床,拍打哥哥们的脸蛋。 苏重劳累了一天,躺下就能睡,往往一觉睡到天亮,不曾听到脚步声。模模糊糊中被妹妹叫醒。 “嗯?三儿吗?” “有人来了。” “嗬嗬”毛驴叫了两声。 苏重清醒,但身子不受控制,起床的速度有些慢。翻身下床,拿出床底下的砍菜刀,若是小偷,他会毫不犹豫砍过去。 苏灵雨先一步,趴在门缝往外瞧。苏重跟在她身后,趴着门缝往外瞧。 见有宽大的背影在外舀水洗脚,苏灵雨吊起的心放了下去。“是爹。” 隔壁忧心的苏张氏听闻,面带喜色,爬下床趿鞋,点上油灯开门迎接归家夫君。 苏重打开房门,与爹打个照面,便打着哈欠,抱起妹妹回去睡。 “可吃了?” “在老李头那吃了点,一路走回来肚子空了。可有吃的?”“不,不用生火,大半夜的不忙活了。” “有两芋头,放凉了的。” “能成。我先去看看娘。”“娘,可醒了?” 房里的苏李氏没起来,倒是醒来了。人老了睡不长,凡是犬吠鸡鸣,都能唤醒她。 “回来了,可遇上什么?” “没,不敢走远,没遇上什么。您睡吧,有事明日再说。” 安抚了娘亲,他又到儿女屋子去看看。两儿郎摊开了睡,你的手打着我,我的脚压着你。 儿郎们长大了,小床睡不下,得要给他们弄张大床。 摸摸儿子们,苏承启往里走,掀开帘子瞧见了心念念的三儿。三儿睡姿可老实了,小手压着小被子,规规矩矩的。 苏承启将油灯靠近一些,瞧清三儿的面容,小揪揪被放了下来,头发蓬松蓬松的,着实可爱。只是三儿清减了许多,脸上的肉减了下去。 唉!多灾多难,苦了大人苦了孩子。 捏捏三儿的手,苏承启悄悄离去,掩上房门。 黑暗中的苏灵雨,翻了个身侧睡着,小脚一伸,将小被子压在腿中间,将小枕头抱在怀里。她可是有两个枕头的人。 苏承启吃了两小芋头,勉强垫了肚子,被娘子伺候着,换了身舒坦的衣服,听娘子将近日之事娓娓道来。 “李兄有心了,明日我去感谢一番。顺道去田里看看,将田里的活计弄好了再出去。下次回来,就该收稻谷了。” 将二百个大钱塞娘子手里,“这是这趟赚取的银钱,家中辛苦娘子了。” “这家里谁不辛苦?最辛苦的还是你。”谁家的相公谁家疼,她心疼相公。 “辛苦一两年,多跑些路攒点钱,我们搬进城里住,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苏张氏抹着眼泪,“每一铜板都是救命钱,你可别乱借出去了。” “晓得了,为夫不傻。”“歇息吧。” 第二十一章 挑水种菜 苏承启的归来,给家里带来欢乐。苏山见着父亲,一跃而起,跳上爹的后背,哈哈大笑。 苏重笑着围着爹转,将他做过的事都告诉爹。得到了爹的认可、赞赏,十分骄傲,胸膛挺得高高的,势要担起男子汉这名头。 做早饭的苏张氏也欢快许多,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 苏灵雨拿着梳子、头绳,去给奶奶绑头发。今日发型,仍旧是小揪揪,左一个右一个。 苏李氏手指使不上力,小揪揪绑得不稳,歪歪扭扭的,她想拆了再绑。但苏灵雨觉得可以了,没让她拆。 “三儿,爹要进城给你奶奶买药,你可要一起去?”苏承启一把抱起女儿,非要逗弄她的小揪揪。 苏灵雨护住这个,没护住那个,被弄得不耐放了,直接放弃保护,对便宜爹爹翻白眼。 见娘亲路过,伸手过去要娘抱抱。借由娘亲的手,脱离爹爹的苦海。 “三儿且在家等着,爹给你买饴糖。”说着苏承启牵驴,带两小子进城去。 苏灵雨扶好小揪揪,坐在板凳,把头埋在双膝上方,帮娘亲剥黄豆豆荚。 “三儿,你拿进来,我帮你弄。”苏李氏闲得慌,透过窗子见三儿剥豆荚,她想帮着剥。 “可别累着您了。”苏张氏提醒道。 “不碍事。”不给她点事儿做,她慌得很。 苏张氏叮嘱三儿,让她看紧点奶奶,便拿起锄头,在家门外不远处开辟菜园子。 苏李氏的手无力,苏灵雨的力气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勉强把豆荚剥开,挖出新鲜的黄豆。 这黄豆还是四月初,种植在李家果林边上的。租了李家一片地种了黄豆、白饭豆,本想拿去卖的,如今成了苏家的一道菜。 祖孙二人把黄豆剥了,开始剥白饭豆,然后将一些需要的种子拿出来挑选。 苏李氏精神头不好,苏灵雨端水来给她喝,伺候她睡下。 小人儿打着哈欠,有些犯困,想着还有些事需要做,就睡觉了。 有些瓜种子需要用草木灰包裹、浸透,焐着发芽,娘亲忘记了这一遭,她得要去弄好。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一人能弄得来。 待她弄好,浑身是汗,寻来小衣衫自己换上,再爬上奶奶的床,让奶奶给她扇扇子。 大热天,居住在茅草房更热。都说夏季雨水多,可这话是骗人的,哪来的雨水。 太阳连续出勤十五天了,雷公电母不知跑哪玩乐去。 趴着小小的枕头,受着奶奶的扇子凉风,呼呼大睡。 苏张氏拿着湿布巾,本是想给婆婆擦擦汗,结果瞧见了三儿,见她满头大汗,睡得不安稳。 她便将布巾给婆婆,接过婆婆手中扇子,给三儿扇扇子,“你先歇一歇。三儿也是的,明知你受不得累,反跑你这里来了。” 苏李氏不介意,“你去歇会吧。他们回来了,你又忙不停脚。” 苏灵雨一觉醒来,便宜爹与两萝卜头回来了,答应给她的饴糖没有买回。 买药以及生活用品,花尽苏承启袋中银钱,待要买饴糖时惊觉袋中无钱。 怕受三儿白眼,苏承启带着儿子,溜出家门。他买了一斤糖,送去李家,感谢李丹的照顾。 玉娘杀鸡,让李丹留下他们吃饭。当天苏家父子三人,在李家吃了饭再回家。 苏承启回家,见三儿帮着娘子弄菜地,舔着脸靠近说:“三儿啊,爹给你带了鸡汤,你快来喝口。” 撅着屁股拔草根的苏灵雨,站直咯,左手拍右手,右手打左手,去掉手上的泥灰。对便宜爹摊开双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带着笑意。 起床时奶奶早就跟她说了,说这便宜爹说话不算数,没有给她带回饴糖,让她别生气。 苏灵雨就是要逗逗这便宜爹,谁让他总喜欢扯她的冲天辫。 苏承启装傻,将小瓮递过去,“给你,给你,你可小心点啊。” 苏灵雨没接,两手叉腰,小脸一板,愣是摆出小大人模样。 小小的娘子学叉腰,这模样逗乐了苏承启,奈何苏承启不敢笑。又忍不住扑哧地笑,“下次,下次一定买。” “爹爹错了,下次一定买给你啊。” 这哄小孩的一套,还是拿去哄苏山吧。 她不吃这一套,转身去招呼娘亲,让娘亲把鸡汤给喝了。苏张氏拿着小瓮没喝,非要她喝一口她才喝。 苏张氏也没喝完,喝了几口让苏重带回去给婆婆喝。 挥锄头这些重活,还是男子来得快一些,苏承启挥起锄头放下去,很快开辟出新一块空地。 苏灵雨从翻起的泥块里,捡出草头扔出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菜园子可不能长杂草,不然就像某人种地——草盛豆苗稀。 将翻好的泥块打散,弄成一块块的菜圃,借着晚霞的光线,苏承启带上儿子去挑水浇地,得要把泥土浇透了。 苏灵雨跟着苏张氏将种子,撒入菜圃里,等着它们发芽。 李丹带玉娘散步,到这边来看看,李丹见了苏家的劳动成果,笑道:“等明日苏大哥,跟我去砍些竹子做篱笆。这菜地不围起来,种出来的菜可不够鸡吃。” 玉娘比划几下,李丹翻译说:“我那边有芽菜菜苗、豆角苗,可以挑一些过来种。要瓜种吗?我那有冬瓜、黄瓜、葫芦瓜瓜种。” “好啊,有苗子就方便了。不用等太久。”苏张氏不客气了。 “你家山地打算种什么?我那有些果苗。” “留一亩种高粱、一亩种豆子,另一亩用来种桑树。” 高粱、豆子用来交税,桑树用来养蚕卖钱。好歹有些收入。 苏家能把农事安排好,不用他们操心了。出门前还说着,苏家人不懂农事,怕他们活不下去。现在看来那操心是多余的了。 玉娘发出会心的微笑,再比划几下,李丹说:“桑树根,我岳父家有,过几天玉娘回娘家一趟,顺道帮你们带些。” “谢谢弟妹,太感谢了。” 从李家人的慷慨中,苏灵雨看到了农人的质朴、真诚。 相互帮助,相互扶持,才是人类得以延续发展的道理吧! 第二十二章 奇怪的事 晨曦,苏承启自田里回来,接过娘子递过来的米汤,奇怪地说:“李丹说我们田里肥力缺失没上次严重,追加一次小肥就行。” “奇怪的是,田里多了很多鱼虾,以及田螺。田螺尤其多,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几乎整亩地都是。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张氏惊异,“上次,孩子们从田里回来,没说有这事啊。” “对啊,李丹也说了,他上次经过水田时,也没发现有田螺啊。” 苏承启把瓦碗放下,“要说是有坏人,往我们田里放田螺,还能说得过去,但那些泥鳅、黄鳝、杂鱼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怪事,谁也搞不懂。 而这罪魁祸首,正埋头吃芋头,当作啥也不知道。 苏承启与儿子们说:“等下带上水桶,带上鱼篓,跟我去抓鱼捡田螺。” “先把鱼给捉了,然后叫上村里的伙伴去捡田螺,他们需要田螺喂鸡鸭。”苏重建议道。 苏承启觉得能行,人多力量大,能把祸害的东西给除去。 田螺能吃,但危害也大留不得,有些田螺会咬禾苗,吸食禾苗里的汁液。它们就成了农民的眼中钉,必须吃了,吃到它们灭绝为止。 听说苏家的水田,出现了大量的田螺,村里得空的人都去看热闹。怪事可不是年年有,发现一件就够她们聊上十几天了。 好些孩子提着水桶,去捡田螺,田螺不仅能喂养鸡鸭,还能吃呢。他们家正好缺这一顿吃食。 苏灵雨见去的人太多,就不跟着去,在家等着他们回来。 毛驴来回走了三趟,第一趟带回好些泥鳅、黄鳝、小鱼小虾。后续带回的都是田螺,最大堪比鸡蛋,最小的也比鸟蛋大。 苏灵雨将水盆、水桶都清出来,倒入田螺,放入清水灵泉,催使田螺吐泥。 水盆水桶不够用,她连洗衣盆、洗脚盆都拿出来了。若不是她搬不动铁锅,她会用铁锅活田螺。 辣,让后人对田螺煲趋之若鹜;肉,让古人趋之若鹜。得一口肉吃,千难万难,一口螺肉谁也不会放弃。 无那闲情逸致吸螺,苏灵雨不打算钳去螺尾。 她给第一批螺换了三次水,最后一次换水后,直接让娘亲将螺放锅里煮。她寻来萝卜、紫苏、生姜一同放入锅。 萝卜还是玉娘给的,今日就放进锅里炖吧。可惜了没有那酸笋,不然更好吃。 忙活一个上午,苏家满载而归,没有多余的桶装田螺,他们打算分些给村里人。却被苏灵雨拦下了,她自有法子保存螺肉。 一家子围着铁锅,拿起带有余温的田螺,吸一口鲜辣的汤汁,再用那竹签将螺肉挑出,一下塞进嘴里,嚼起来真带劲。 苏灵雨挑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螺,将螺肉放碗里,端去给奶奶。 螺大肉老,奶奶嚼不动;螺小肉少,不够一口,她弄着麻烦;不大不小的正合适。 苏张氏弄了一瓦罐,让苏重送到李家去,“他们必定来不及弄,我们家弄好了,先让他们尝尝。” “好。”苏重嚼着一口肉,奔向李家。 苏灵雨想要拦下大萝卜,让大萝卜问问李家有没有孜然。可大萝卜跑得快,她拦人的话来不得及说,大萝卜一下子就跑远了。 炖好的田螺,得到了李家的盛赞,贴心的玉娘给了几根辛辣的萝卜,让苏重带回。 苏重抱着萝卜要往家跑,走了几步停下来说:“想要田螺吐泥快,往水里加点盐。”说着抬起脚就往家跑。 吃肉扔壳,各自小板凳边上,一堆田螺壳。剩余的汤汁,舍不得倒,苏承启拿来几个芋头,沾着汤汁吃芋头,别有一番风味。 苏山苏重跟着尝试,自此爱上这味。父子三人吃了半锅芋头。 苏张氏舍不得同他们抢,在边上怜爱地看着孩子们。“三儿,要吃不?”她问道。 苏灵雨拍拍小肚子,表示吃不下了。 苏张氏用碗捡起几个芋头,给三儿、给婆婆留着。她们饿了再吃。 家中的劳动力回来了,不用她帮着换水,漱了口打哈欠跑奶奶房里午睡去。 夏季阳光是热的,风是热的,什么都是热的。只有家里的爱是凉的,她就仗着年纪小,抢一抢亲人的凉风。 一觉醒来,见奶奶给她擦汗,蹭了蹭奶奶的手,爬起找娘要水喝。 头伸过去,就着娘亲的手,咕嘟咕嘟地喝水。一口凉水下肚,四肢百骸全舒坦,懒散的骨头硬起来了。 “你哥还在睡着,你爹到李叔叔家去了,跟他们学编篮子、笸箩。等你哥醒来,就去砍竹子弄篱笆,把菜园子围起来。” 他们都有事做,那这田螺的处理,不就全靠她们两了。 她力气小,这活计靠的还是娘亲。劳苦人家,劳苦的命! 好在田螺也不是很多,煮上三锅就没了,但接下来的工作就有点累。需要一个个把田螺肉给挑出,挑出的田螺肉分大小放。 日落时分,几百只田螺,只挑到一半。 娘亲要去做饭,苏灵雨手酸直接不干了。背着小手去菜地看看,入看看苏家父子们将篱笆弄得怎么样了。 “三儿真香,你是偷吃田螺了莫?”苏山笑说。 田螺还用偷吃?她放开肚皮吃,且不能吃完,何须偷吃。 她只是手酸,坐着累,出来走走。 便宜爹虽然不做惯农活,一旦弄起来就有模有样,学习能力还不错。 苏家菜园出具规模,再过十几日这片菜园,就能摘出新鲜蔬菜。 “三儿,你莫不是想爹了,到这里来看看爹?” 她瞥了眼便宜爹,转身离去,那背着小手的小模样像足大人,谁瞧见了都好笑。 人多力量大,在全家的努力下,光线全部消失时,田螺肉全部挑出。即便边挑边吃,也剩下不少。 烘干、晒干后,大的卖出去,小的藏着自家吃。 逢年过节便拿出熬汤,就着芋头吃,这便是一道肉菜。 苏张氏对田螺上了心,得空就叫儿郎们到田里捡田螺、捉黄鳝,这些都是钱啊。 今日贪吃,苏山苏重肠胃不行,半夜跑茅房,好生拉了一顿。被喂了一碗盐水,方能罢休。 苏灵雨本不贪吃,睡梦中被强喂了一碗水。 第二十三章 排外 为了促使田螺吐泥,灵泉放出去多了,好些没被田螺吸收。被倒入家门前的水沟里,水沟边上的草丛异常茂盛。 为了掩盖这事,苏灵雨驱赶毛驴去吃草。 苏承启见此,煞有介事地说毛驴,“大毛啊,我们家水田的肥就靠你了。你可得要多吃草,多拉屎。” 毛驴抬起头,吓得不敢咀嚼。两亩地的粪肥,它得要拉多少屎才能够啊?马上要出稻穗了,现在拉屎还来得及吗? 毛驴怕了,想要躲开。结果听到这句:“大毛要是不听话,就宰了吧。” 欲将逃跑的毛驴,瞪大眼不敢再动,翘起尾巴要拉屎。 苏张氏嗔斥相公,“你莫要吓唬大毛,它还得看顾三儿呢。” 捧着芋头的苏灵雨看向毛驴,这是谁看顾谁啊? 大口吃了芋头,去将小鸡捉出,在小黄鸡脚上绑上加长韧草,拖着四只小鸡去水沟边草丛。 草丛旺盛,隐藏的虫子多,够它们吃的了。 她将韧草绑在小木桩上,勾勾手带走毛驴。“山……走……咯。” 两岁又两个月了,还是不能很好发音,即便她早有语音系统。要想说话,还得多练练。 苏山拿着芋头,吃一口螺肉,跟着跑出去。他们要去掏鸟蛋,有一群大鸟从北方飞来,在南山坳落脚建造了许多鸟巢,定有不少鸟蛋。 这群候鸟,前几天就被苏灵雨盯上,今日得空去寻几个蛋吃吃。 当人类养活不了自己的时候,如何保护大自然,保护鸟类?这些保护生态系统的事,就由后世人去做吧。 此刻她只想活下去,带着一家人活下去。 苏重跟着跑去,苏张氏在后头叮嘱,要小心蛇之类的。 掏鸟蛋的不知他们一家,还有很多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最有孩子王派头。 指挥同村孩子掏鸟蛋,又合理分配鸟蛋,村里的孩子都跟他玩。 “毛蛋,看,是苏家的。” 爬在树上的毛蛋,瞧那坐在驴背上的女娃娃,嘲笑苏家兄弟,“出门掏鸟蛋,还带拖油瓶。” 话口将落,忽然与苏家女娃视线对上,这女娃娃人面桃花,眼神定定,比家里的妹妹要好看。 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外乡人。毛蛋嘲笑。 林子鸟窝多,无须与人抢,苏家兄弟主动避开不相熟之人。 苏灵雨下了驴背,弄几个草窝窝装鸟蛋用。 “喂,这是我们的林子,不许你们来掏。”毛蛋站出来说。 毛蛋身边聚集了十来个孩子,或多或少听毛蛋指挥。 同乡人排斥外乡人,这是常见的事。如若不是有李丹牵线,苏承启未必能在东泉村买屋买地。 “林子这般大,怎么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写着你名字了?你可有地契。”苏山问道。 “这林子是我们的,你们这些外乡人,不许靠近。”毛蛋抬起下巴,努着嘴。 “我偏要爬,你能耐我何?” 毛蛋“哼”了声,往下俯冲,一脚踢向苏山所做的树木,苏山在上方摇晃几下。 “啊啊啊……” “毛蛋,你停下。”苏重爬下树枝,他见毛蛋不停下,侧着身用肩膀撞过去,撞开毛蛋。 “毛哥。” “蛋哥。” “打他,外乡人来欺负我们了。” 十几个孩子一涌而上,要围攻苏重与苏山。 苏灵雨心中来气,拍拍毛驴,“上。” “嗬嗬,嗬嗬。”毛驴低着头撞上去。 孩子们不知道这头毛驴,这般听话,吓得四处逃散,生怕被毛驴撞上。 只有毛蛋不怕,毛蛋不仅不怕,还兴致勃勃。他有几分眼力,有几分胆量,敢于挑战。 毛驴撞来,他往边闪,往树上爬,借着树干跳到驴背上去。死抱着驴背,任由毛驴蹦跳,始终不放手。 毛驴也无可奈何。 “去,打他们。”毛蛋大叫。 两个半对十几人,虽然有毛驴在,终不是对手。 苏重护着她,带着苏山往山下跑,毛驴甩了毛蛋,跟着跑走了。 嚣张的毛蛋放狠话,“这林子是我们的,外乡人别想来。” 苏山龇牙咧嘴,要上去与毛蛋打架。苏重拉住弟弟,“不急,不急,还有机会。” “走吧。”苏灵雨脸上不显,但内心藏着气。 两兄弟垂头丧气,这一事很打击他们的自尊心。他们回去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说,路上慢悠悠地走,消散了心中郁闷才敢回家。 回去路上,太阳不见了,鸟儿不叫了,树枝不停摇动。 苏张氏与夫君弄着菜园子,见孩子们回来了,想要迎上前,可走了两步停下来了,这孩子的脸色不对啊。 路上遇着什么,还是没掏到鸟蛋?瞧这模样,必定是没掏到鸟蛋,也不能怪他们。 “快些回家,要下雨了。”她叫孩子们。 瞧着天色,确实阴沉了许多。 苏承启将木头桩子捶好,一滴雨水落在额前,“下雨了,快回家。” 大雨说到就到,他们才跑进屋,雨滴哗啦啦地来,给天地拉上了雨帘。 苏张氏问大儿,“是没鸟蛋吗?” 苏重如实说:“那些人不许我们靠近。” 摸着孩子的头,给他擦雨水,温和地说:“这是暂时的,时间长了就会融洽。” “就好比一只新马,走进马厩里,马厩马群会排斥它,会咬它会驱赶它。时间长了,双方见面次数多了,一起玩的时间多了,就会相互容纳。不会再有争吵。”苏承启安慰孩子们。 苏重苏山点了点头。 “先让一让他们,不与他们争。” 苏承启口气一转,“若是他们敢欺负三儿,就一拳揍他掉牙,踢他裤裆。” “嗯。”苏重苏山郑重点头。 苏张氏嗔笑,拍打相公,怎么能教孩子们打架呢? “哈哈,三儿,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尽管与爹说,爹带上家伙帮你吵架去。” 苏灵雨偏头,最喜欺负人的,可不就是你。 大雨倾泻,一群孩子一手拿着兜子,一手压住头顶上的芋头叶,在雨的世界里奔跑。嬉嬉笑笑好不快哉。 他们想跑来躲雨,但又不敢,转身向另一田埂跑去。 男孩子们从家门对面田埂跑过,惹来苏重的羡慕。他也想这样玩。 第二十四章 钓蟹 等着大雨过去,苏承启带着儿子们去捉鱼。 闲着无事的李盈,带着布头来找苏李氏。苏李氏答应教她刺绣,她得空就往苏家跑。 她见苏家妹妹蹲在水桶边,拿着瓜瓤洗刷某物,走近方能看清那物。“你洗这蟹作甚?蟹没肉,不好吃。” 苏张氏咬着丝线,将针插入裤管,边抖动衣衫,边说:“她说要做蟹酱。” “蟹酱?能吃吗?怎么吃?”李盈撑着膝盖,看水桶,看苏灵雨洗刷螃蟹。 “小孩子家玩的,谁知道呢。”苏张氏换一件衣衫,继续缝补。蟹酱是啥,她不知道,更不知该怎么做。一切由着三儿玩,若是需要帮助,她会去帮忙。 螃蟹太少,做不成蟹酱,苏灵雨只能一直养着,刷去它们身上的泥污。 苏灵雨观察过,这种小螃蟹比较肥嫩,比较津甜,做成蟹酱这里的人会喜欢的。“太,少。” “你还嫌少,这都占了我大水桶,你啥时候才还我啊?”苏张氏看一眼三儿,带着笑继续缝衣衫。 “可以去田边抓。稻田中有孔有洞的地方,就可以挖到。也可以去池塘边钓,挑那种水草茂盛的塘边。” 苏灵雨抬头看边上的小姐姐,闪着眼睛看小姐姐。小姐姐的毛细孔小到瞧不见,将来必定是小美人。 “现在不行哦,刚下过雨,水洼、水塘、田沟水多,螃蟹不会出来哦。” 李盈拍拍丧气的小妹妹小脑袋,“明日下响带你去。” 到了钓螃这一天,李盈很快就来了,但去钓蟹的不止苏家这几个,李盈还叫上了好些堂兄弟、姐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池塘去。 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带着玩耍的心,好不热闹。 苏重、苏山将烘干的田螺肉分出去,他们就更闹了。嚼着入味的田螺肉,向前奔跑,向池塘跑去。带着苏山、苏重雀跃几分。 与孩子群格格不入的,是驴背上的苏家三儿。 不管地上的小伙伴们是跑是跳,她永远慢悠悠。毛驴慢悠悠地走,她也不催促,反而坐在驴背上看风景,远远跟在人群后面。 “到了,到了,这里的螃蟹最多。” “还有很多泥鳅。” “苏山,跟你说,毛蛋挖螃蟹最快。” “是啊,他挖的螃蟹最多。” 苏山不喜欢听毛蛋,这个名字。他笑着转身向妹妹招手,“三儿,快过来。” 苏灵雨爬下毛驴,被带到池塘边,“他们说这草窝窝,虾蟹最多,你就在这里钓,哪儿也别去知道没有?” 边上的李盈吓唬她说:“你要是乱走,会有妖怪一口吞了你。” 当真把她当小孩了,连这般拙劣的吓唬手段,都搬了出来。苏灵雨无奈地笑了笑。 疯玩起来的男孩儿,都不喜身后跟着小尾巴。既然他们嫌她麻烦,便摆上小马扎,背靠小毛驴,安心钓虾蟹吧。 无论是钓鱼,还是钓虾蟹都得讲究技术。钓鱼靠气,沉得住气就能钓上好鱼。钓虾蟹恰巧相反,得要会动。鱼钩动两下,更能吸引虾蟹的注意力。 苏灵雨的目标是大拇指大的小螃蟹,呈红橙色,品质最好最肥美。自然,小螃蟹比不上大螃蟹,更比不上秋蟹。但蟹酱只能小螃蟹能当主料,大螃蟹独属清蒸。 “这是外乡人的妹妹,他们也到这里来了。” “不许他们在这里,赶他们走。” 毛蛋拿着鱼篓,“小娃娃,不值得动手动脚,找她哥哥去。” “等等毛蛋,你看她居然会钓鱼。” 这般大的小娃娃,只会跟在娘身后要吃喝,撒撒娇。哪像这外乡人,居然会自己弄鱼钩,自己放鱼饵。 只见她把鱼饵放水草窝里动动,再一拉起就有了收获。小螃蟹一只,让他们大为笑话。 只是停留这段时间里,见她不断放钩,不断拉鱼线,均不落空,钓起来的不是小螃蟹,就是大虾子。 这群小娃子,都看出神了。 大胆的毛蛋走上前,“喂,你用的是什么饵?分点给我。” 在下面挖泥捉泥鳅的苏重,听到毛蛋的声音,抛下渔具不管,跑上田埂跑向池塘,“毛蛋。” 毛蛋翘起下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李盈从苏重身后走出,横在两人中间,“毛蛋,这是我李氏的池塘,我们允许苏三儿在这里钓鱼。” “李盈,你在帮外乡人。” “苏叔叔是我爹的朋友,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欺负他们。” “哇哇……快看。” 苏灵雨凭感觉拉起鱼线,钓起成人巴掌大的螃蟹,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螃蟹,皆因此惊呼赞叹。 突然螃蟹夹断了鱼线,掉落池塘边的草丛中。 素来横着走的螃蟹,只顾横着跑,不知后退回到水域里。 “跑我这来了。” “鱼兜,用鱼兜来捉。” “这边,这边,又往这边来了。” “啊啊……它夹住我的手。” 面对大螃蟹,毛蛋顾不上排挤,李盈也顾不上维护,均围着这棕色螃蟹转。 渐浓的火药味,因此而消散,一场小孩间的战斗,也因此避免。 大螃蟹谁都想捉,谁都不敢捉,螃蟹钳子可不会对谁客气。 不知是谁,拿来了鱼兜,毛蛋一兜兜住了螃蟹,起手就把螃蟹给网住。这些它再也逃不了了。 这下怎么办呢?螃蟹是苏家三儿钓上的,又是毛蛋给捉住的。螃蟹该归谁呢? “这螃蟹是三儿的。”李盈最先说。 “这螃蟹是我捉到的,就归我了。” 李盈要和毛蛋争辩,却被拉住,低头一看发现苏三儿到了她身边。 笑吟吟的苏灵雨,对毛蛋挥挥手,小拳头伸了出去,伸出两根指头,手背向下翻转,手心向上。 谁也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苏重思索一下便明了。 他常随爹出没于市集,买卖间的暗语他见过不少。手心手背翻转,是翻倍的意思。两根手指上下翻,这是二十的意思。 苏重对毛蛋说:“给你可以的,你得要用二十只小螃蟹换。” “二十只?” “毛蛋,别让我们这些外乡人,瞧不起你。”苏山说。 毛蛋挣扎了一番,最终同意了。“我先送大螃蟹回家,等我回来再给你挖。” 第二十五章 蟹酱 “这么大的螃蟹,你就给他了?苏重你傻不傻?” 人人都觉得他傻,将到手的大螃蟹,给了别人。 苏重也觉得自己傻,可这是三儿的螃蟹,三儿说给出去就给出。 别人家是叮嘱小的听大的话,而苏家却不一样。每每出门,母亲与奶奶都叮嘱他们哥俩,要多听三儿的话。 苏重习惯性的翻译了三儿的意图,可这一下就把大螃蟹送出去了。 不仅苏重后悔,帮腔的苏山也后悔了。说话没过脑子的苏山,见毛蛋走了,顿感后悔。 大螃蟹啊!三儿钓起来的大螃蟹啊,就这么被人给拿走了。二十只小螃蟹,哪比得了一只大螃蟹啊!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三儿,你怎么能把大螃蟹送人了呢?”苏山问她。 她笑而不语,回去继续钓螃蟹。 为何做这不等价的交换?还不是为了这哥俩。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毛蛋拿了她的大螃蟹,敌对的态度会软化一些吧。 ………… 毛蛋原本以为,池塘边上的草窝很多螃蟹,可钓鱼竿放下去大半天,不见有螃蟹上钩。 他引以为傲的钓蟹技巧,帮上他任何忙,不能带他带来任何希望。 偏头看边上的女娃子,钓蟹的速度之快,就好比水下有螃蟹窝,排着队来咬她的钩。 钓蟹是不可能了,毛蛋弃了鱼竿,拿鱼篓去挖蟹去。 看穴寻蟹的本领,谁也比不过毛蛋。他一眼过去便知道,泥巴里是否藏着蟹。 水桶里的螃蟹足够多,水草里的螃蟹,均被吸引过来,再多也没了。苏灵雨打算收杆。 “给,二十只螃蟹。”毛蛋将鱼篓递过去。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告诉外人他是个讲诚信的人。 “你怎么不数数啊?” 只见苏灵雨直接往水桶里倒螃蟹,数也不数。 她把鱼篓还给毛蛋,将一把草扔进水桶,盖在水面防止螃蟹跑出。 “喂,就这样可以了?”毛蛋觉得与小女娃说不通,得要叫她哥哥们来。 “苏重、苏山。” 苏重从远处的田洼冒出脑袋,他见三儿坐上了驴背。“苏山该回家了。” “苏重,二十只螃蟹,我可捉来了。被她全倒进去了,我也认不出哪只是我捉的。算是给你了啊。” “行。”“谢谢你了。” 有记忆以来,未曾有人与他说声谢谢。得这一声谢谢,毛蛋比吃蜂蜜还甜。那下巴抬得更高了。 ………… 首先要清洗小螃蟹,一只只洗刷干净,大蟹脚留着,所有的小蟹脚都要择去。 再接着把小螃蟹捣碎,加入盐、红酒糟、高梁酒、孜然、花椒。高梁酒可以多放些,这样不但有利于蟹酱的保存,也会令酱的香味突升,而且还能去除腥味。 白糖不多,盐也是,在娘亲心疼的眼神中,放入两大勺子。支开娘亲,再放多两勺盐巴。 舀水归来的苏张氏见盐巴少了,别提有多肉疼。 将做好的蟹酱,放入干净无水的陶罐密封,放置屋檐下发酵五日。 苏灵雨想做虾酱,奈何这里虾子不多,且家中高粱酒用完,没了她需要的调料。 等待期间,苏承启不知去何处,挖来香樟树种与门前。 “能种活吗?” “希望吧。种活了,就给家里遮阴,种不活就换一棵。” “能……活。” 有苏灵雨在没什么是种不活的,她天天伺弄着香樟树,看着它生根发芽,冒新叶。 吃蟹酱时先舀上一小碟,洒上点黑芝麻,便是极美味的一种酱料。黑芝麻是苏张氏厚脸皮,与村里的人换的。 剥好的芋头,沾上蟹酱,咬进嘴里,蟹酱的鲜与芋头淀粉的甜相互融合,那种津美,那种甘甜,便在口中慢慢地弥漫开来。 单有这酱料,便能吃下几颗芋头。这为苏张氏剩下,好些炒菜的油。 平日里不是米汤芋头,就是螺肉炖汤配芋头,如今多了一种选择,吃了一种吃饭。芋头不再难吃。 家中无粮,稻谷成了精贵之物,芋头成了家中主食。若不是芋头淀粉高,尚能垫肚子,这家怕是要吃穿咯。 红酒糟乃是向李家讨的,如今蟹酱做成,得要分他们一些。 李家人吃不惯鲜甜的蟹酱,但喜新鲜之物,满心欢喜接下了。 苏承启与李丹商量一番,两人一同离开村子贩牛羊去,临走前苏承启带上小小坛蟹酱。 ………… 这日苏灵雨,搬椅树荫下,起午睡的迷糊劲尚未褪去。 一只蜜蜂儿,凑她边上飞,驱赶不去。且见这蜂蜜,翅薄随风软,腰轻映日纤。嘴甜曾觅蕊,尾利善降蟾。酿蜜功夫可不浅。 嗡嗡地叫,真是烦人,苏灵雨烦恼挥手,侧身睡去。 “可有人在家?”远远传来一呼唤,“三儿,你娘可在家?” 苏灵雨爬起竹椅子,看那来人。 这灰黑衣衫的苦瓜脸,可不就是老李头? 这老李头可是便宜爹的主顾,可不能得罪咯。 娘亲与两萝卜头,去地里收割白饭豆去了,她得要招呼老李头。 苏灵雨爬起,蹭下竹椅子,提起茶壶,倒一碗茶水。端着跑出去,迎接老李头。 这天热得很,即便出门戴帽子,依然汗流浃背,老李头喝了碗水,舒坦一番。“三儿,你家大人可在家?” “奶?” “在家就好。” 苏灵雨往里指了指,老李头往屋里去。 “嫂子可好点咯?” 苏李氏拄着拐杖,走出门边,“李兄弟来了,快来坐。三儿,上茶没有啊。” “不忙活,不忙活。”老李头在门口边坐下,“喝了一碗茶水,宽松了许多。这不是茶叶泡的吧。” “哪有什么茶叶哟,村里的一些草根泡的。给孩子们解暑解渴,家里还有些,等下你带些回去。”苏李氏往外看了看。 苏灵雨意会,去打包甜草根去。 “好的啊。我也不白拿你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老李头能这儿来,必定是有事。 “上次承启进城的时候,带了一坛子蟹酱,有北方来的客人很喜欢。想问你这还有没有。” “有倒是有,但不多了。这蟹酱鲜偏甜,村里的孩子、妇人很喜欢。这家上门讨点,那家送去一点,剩余不多了。”苏李氏给他指了陶罐。 老李头过去掀开了看,确实不多了。“这般,这里你全给了我,我给你一颗阿胶丸。” 阿胶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好物,老李头为何这般大方? “山野之物,大地恩赐,不是贵重吃食。不值当,不值当。”苏李氏嘴上这么说,却心动了。她偷偷看三儿,想问问三儿意思。毕竟这是她的蟹酱。 她见三儿点头了,便放心了。 “不瞒你说,这客人对我十分重要。来这不仅贩马,还做皮货买卖。小老弟能不能过好年,就靠这了。” 北方客人来这水土不服,吃药不得好,水喝不下,饭吃不饱。眼看着就要回去了,给老李头急啊。 听一友人说蟹酱,或许能帮忙。他就跑来了,死马当活马医。 “这阿胶可是我前几年存下的,一直舍不得吃。若不是看在往日交情,老小子可不会拿出来。嫂子,你就当看在承启的面上,帮帮我。” 见三儿挤眉弄眼,苏李氏勉强答应,“这,好吧。” “谢谢,谢了。” 第二十六章 送菜上门 那一小坛子蟹酱,为老李头赚来了好大一笔钱。 老李头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不仅送来了一刀子大肥肉,还带来个好消息。 城中县尊生了个儿子,要大摆喜宴。这摆酒席用的青菜,老李头给争取过来了,就让苏家送去。 这笔买卖做成了,得赚下好大一笔钱啊!怎么也得有一两银子。 苏张氏精心伺候着菜园子,拔草、浇水、捉虫亲自下手。若是苏山、苏重在菜园子多待一会儿,她就会赶人。像是这菜园子才是她家人,而他们是别人家的。 若是菜叶子被虫咬花了,她便会骂上一阵子,要将虫子的上辈子、上上辈子给咒骂个遍。 到了大喜日子这天,苏家后半夜便起来了,点着火把,踏着月色,将菜园子的青菜摘个精光。挑到河边去清洗一番,一一放入箩筐。 毛驴驮着两大筐,苏张氏挑着大担子,苏重与苏山轮换着挑小担子。 到了城门外,城门尚未开。与他人一般,放下担子,等着开城门。 “你们这是往哪去送菜啊?”靠上前的汉子问道。 汉子依靠着板车,一车捆绑结实的黑瓦片。拉车的牛咀嚼牛草,憨厚老实。反观苏家的毛驴却不一般,昂起头神气得很。 苏张氏擦把汗,接过三儿递来的水壶,喝上一口缓口气说:“县尊大人今日不是有喜事,我等给大人贺喜去。” “嗨,你怕是去不成了。”汉子一脸神秘,弄得苏张氏心慌张。 “大兄弟,你可别这么说。怎么就去不成了呢?” “我跟你说,今日不止是你家送菜,我村里的大陆也去送菜。昨夜就送进去了。” 苏重苏山围了过去,欲要听清楚些。 “跟你说,县尊大人这儿子,是小妾生的。县尊夫人不乐意摆弄这喜酒,原先小妾定下的一切,昨日又全都改了。你们啊,怕是没戏咯!” 苏张氏大惊失色,几日来的盼头,念头即将实现的喜悦。临到头一盆冷水浇来,告诉她难以接受的现实。 心如石头入水,飘飘般往下沉。不着地,不上岸,心里没底啊。 苏山还不知发生什么事,苏重心事重重,而苏灵雨脸色暗沉。 苏灵雨握住娘亲的手,给予她力量,让她别怕。 苏张氏强起脸面,“不管如何,还是要去问上一问,谢谢大兄弟告知。” “劝你还是拉到菜场去卖了,别过去找骂。”“哟,城门要开了,不与你说了。” 再次走动,苏张氏的脚步没来时的轻快,对孩儿无来时的催促。 苏灵雨担忧,若是真如外边人所说县尊夫人掌家,怕是不会要原先定下的青菜了。 县尊府管家没有给订金,家里不仅白费许多精力,还会遭县尊府管事的推打辱骂。 与其这般,不如拉到早市去,抢个好位置,让各府的管事挑选,或许能得好些银钱。 自家的青菜可是经过灵泉培育而生,口感与品相顶顶的好,谁也说不出错来。 清晨的梁关城,好些人尚在睡梦中。鲜少有人行走,才走入东大街,就见一包头裹脸的妇人,挎着大篮子跑过。 篮子里的物,有青黑色布匹包裹着,看着有些沉不知是啥。 谁也没多注意,只有好奇心重的苏山一直盯着她,视线随着她转移,直到妇人从身侧跑过。 苏张氏耷拉着脑袋,忐忑不安。越是靠近县尊府邸,越是忧心,生怕现实如想象那般。 如果县尊府不要,该如何是好?大吵大闹,逼着他们买下吗? 大吵大闹是不可能的,县尊可不是巷子了的邻里街坊,不是吵吵闹闹就能行了。 还没到呢,就见一穿着红梅印衣裳的壮硕丫头跑来,身子一横,眼瞪一下,好生威风。 人说丞相门前七品官,就连这小小县尊的粗丫头,也有这般官架子。 “你们怎么才来。后厨的人都等着你们,耽搁了大人的满月宴,剥了你这身皮。” 咿呀!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说不要了吗? 苏张氏还做回去的准备,想好与婆婆交代的话语。 “你……我……”苏张氏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啥你,快快过来。” 丫头碎步疾走,苏张氏不疑有他,急忙赶上。苏重挑着担子连连追上,苏山牵着毛驴,走快几步。 倒是小娃娃苏灵雨落后几步。这事奇怪得很,有人说不要,到这边却有人等着了。 她小手背在身后,前后思量一番,总是觉得有人恶意捣乱。如若苏家不将菜送达,而是转到菜市去卖了。 不仅惹来县尊的不快,还恶了老李头与县尊家的关系,甚至苏家也被老李头恨上。 卖瓦片的汉子,不安好心呐。 莫不是便宜爹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或是老李头得罪了谁,有人想借这边的事件,祸祸老李头一把。 站在县尊府后门,瞧着里边算银钱。管事从绣鸳鸯的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两串铜钱施舍般给了苏张氏。 苏张氏一脸讨好,拆了一串铜钱,撸出百来枚塞给管事。管事倒是会笑了,说了两句好话,暗示她忙不留人。 苏张氏会意带着孩子出了门,瞧见门边的三儿,知三儿不喜刚那一幕,讪讪一笑,“倒是让你瞧见了。” 苏灵雨撇她一眼,若是真不想让她瞧见,便不会让她跟来。 苏重一把将她抱起,放置驴背,牵着驴绳,“走,回家咯。” 摸着怀里的银子,苏张氏心甜如吃蜜,脚步轻盈,唇角一改当初的下垂,勾起的唇角再也没放下。 “买些红遭酒如何?”苏张氏对她说,“你上次弄的蟹酱好吃得很,不如这次多弄些?” “你需何物尽可对娘说,这银子可有你的功劳。” 苏灵雨小脸笑开,“你……不心疼?” 苏张氏咯噔,心思转了又转,三儿该不会要费许多铜钱了? 转头一想,三儿自小为这家思索,自是知道家中困难,定不会多费银钱,买那无须之物。凝固的笑容荡漾,“你怜惜些你娘吧。省着点花。” 瞧这说的,苏灵雨无声笑了又笑,小踢驴肚驱使毛驴走快些。 得了银钱,心想事成,无论是谁脚板都迈大一些。 第二十七章、木棉 街上的行人匆匆,挑夫帮着各家店铺送货物,店小二、掌柜的均打扫店铺,准备开店。 苏家四人带一毛驴,欢快走来,商量着买何物归家去。有人说要红枣、枸杞,有人说要花椒,还有的人说要买肉。 “呜哇,呜哇……”婴儿的哭声远远传来。 不远处的牌坊下,放着一篮子,婴儿的哭声正是从这篮子里传来。忙活的人听而不闻,像是不知有这段哭声。倒是过客会停下脚步,听一听,看一看。 挎篮子的妇人,相约上前看了看,随即念叨两声,摇头离去。 苏山拉住娘亲的手,“娘,那个篮子。前不久遇到那个妇人。” 那个篮子很眼熟,是了,前不久遇到的包头裹脸的妇人,她手中挎着的就是这青布篮子。 丢孩子的人家时常有,若不是女婴便不会丢弃。希望有人家愿意收养吧。 苏张氏拉着苏山的手,不去多管闲事。家里紧巴巴地过着,可养不活婴儿。 三儿的脸都瘦下去了,再养一个不就是抢三儿的口粮。可不能因为外人,饿着三儿。 以前的三儿肥嘟嘟的多可爱啊!现在的三儿瘦得,眼大嘴巴小,小口小口地吃食,真是让人心疼。 附近有家杂货店,苏张氏打算去买些白糖,感谢李叔(李老头)一番。带着孩子们进店,第一件事就是买饴糖,一人分一块,剩余带回慢慢吃。 “娘,我看见小胖了,我出去一下。” “娘我们出去玩了。” “看着妹妹点啊。”苏张氏说道。 手中有余钱,家中确实需要些物件,又在店小二的口舌劝说之下,苏张氏买了好些东西。 在店小二的欢送之下,提着大包小包,跨出门槛,笑靥如花的脸蛋在瞧见三儿那一刻,慢慢冻结。她的内心:明朗的天空,瞬间如数九寒冬。 只见店铺门外的苏三儿,脚边上放着大篮子,篮子里边有青黑色布匹包着个婴儿。 “你这是干嘛?”苏张氏拉着三儿低声问,“快点送回去。” 苏灵雨表示无辜,这事真的跟她无关,这都是毛驴惹的祸。 当时她坐在门阶,撑着下巴看苏山、苏重与牛胖子拉家常,谁知自家大毛咬着篮子拖到她脚边。 她揪着毛驴耳朵质问:“你想干嘛?养她?” 毛驴的耳朵就任由她扯,无论她怎么喊,怎么叫,怎么踢打就是不送回去。 如今被娘亲看见,可娘亲一出门就认定是她,把娃娃抱回来的。 苏灵雨表示自己很无辜,刚想说点什么,那娃娃就哭了。 声嘶力竭好不可怜,不知情的人对苏张氏指指点点。 苏张氏恼怒,欲叫来大儿,将婴儿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多活一世的苏灵雨,本已练就铁石心肠,可听这哭声异常揪心,心中那块只对苏家人的柔软,对这婴儿起了恻隐之心。 掀开青黑布,声嘶力竭的婴儿,眼角处滴出几滴眼泪,苏灵雨一时心软,回头看娘亲,希望娘亲把婴儿带回去。 “三儿啊!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带回去容易,养得起吗?娘连你的口粮都存不了,如何养活比你还小的?” 将青黑布盖上,那娃娃又哭了。 苏灵雨又掀开了,娃娃随即停下哭泣,努努嘴小小吐着舌头,像是要吃的。 “三儿啊,我们家穷,养不活她,送回去吧。” 苏张氏招来苏重,让大儿将婴儿送回牌坊下。 苏重握上篮子,还没动呢就被毛驴咬,吓得他快快缩手。 毛驴用头蹭苏灵雨,求苏灵雨答应。苏灵雨无可奈何,只能求娘亲。 临出城门之际,又遇见那位送瓦片的汉子。 苏张氏对他横眉竖眼,将心中郁闷之气喷出。“你这个坏了心眼的,居然骗我们。要不是我们走一趟,还真的被你骗了。” 苏张氏剁剁扁担,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汉子倒是不怕,坐在牛车车辕牵拉绳索。“县尊府一开始就订了我家,邻近满月却跑你家去了。” “到手的银钱跑了你口袋去,心中这口气我能咽下去?” “话我也就那么一说,信不信由你,做决定的也是你。做对做错均由你,怪我不成?” 汉子嗤笑,赶牛车出城去。 ………… 一个月大的婴儿很好带,吃好就睡,睡醒就吃。苏灵雨将米磨成粉,加入灵泉将其煮成稀糊糊,喂养小娃娃。 苏灵雨与两萝卜头围着小娃娃,屋里苏李氏与苏张氏窃窃私语。 “你捡阿猫阿狗回来,我们还有口吃的喂养,你捡一个女婴回来,我们哪养得活?” “婆婆,儿媳不想啊。是三儿,是三儿一定要。儿媳也没法子啊。”苏张氏说,“村里不是有户孤寡人家,不如将这婴儿送过去,或许他们愿意养。” “入夜再偷偷送过去,别被人知道。” “好。” 婆媳二人商议了一番,打算入夜后把婴儿悄悄送人。 苏山:“我们该给她起个名字。” 苏重:“叫木棉吧。” 苏山:“为啥?” 苏重:“木棉花好看。” 入夜,苏重给洗了澡的妹妹抱上床,以免再次弄脏她的脚。大葵扇驱赶蚊帐里的蚊子,让妹妹安心入睡。 两兄弟脱了上衣并排躺床上,苏山摇着扇子扇风,问哥哥:“我们还能回私塾吗?” “爹说我们在这边上私塾,我们什么时候上私塾?牛胖子都把《千字文》学完了。” 面对弟弟的问题,苏重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重将手放后脑勺,看着黑暗中的帐顶,“或许来年春天就能上了吧。” “定是了,好希望早点回私塾啊!” 苏重沉思,家境如此,定然无钱上私塾,说上私塾的话不过是哄人罢了。 他何尝不想上私塾,何尝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可惜过去了的只能回忆。现在就是天天吃顿芋头吧。 隔着帘子的苏灵雨听小萝卜头此言,睡意渐无。家中确实难,得要想法子改变现状,奈何自身年龄小,且释放的灵泉因年龄限制,不能带来更多帮助。 她开始思考更多改变家境的事情,思虑过多夜里无眠。等两小只睡后,她开门出去坐坐。 夜风吹走身上的热气,夜风吹过稻田,带来稻谷的水汽。青中带黄的稻谷,还需十来天就能收割了吧。 十根短指算算,便宜爹外出有半个月了。 “咿呀”房门打开了,她以为是叫她回屋。从躺椅爬起,发现自家娘亲抱着筐子,像是要外出。 有些事无需说出口,一想便知。 苏张氏不知该进还是该出,颇有些被捉的尴尬,“三儿,你没睡啊。” 走下小躺椅,两手背在身后,昂起头问娘亲,“你相信缘分吗?” 苏张氏不语。心思转了好几遍,许久才说:“三儿,我……” 苏李氏屋里传来声音,“罢了,听三儿的。留下吧。” “莫担心,我已想好法子。定能养活此儿。如若不能……就把大毛卖了。” 第二十八章 挖泥寻宝 嫩黄的小鸡褪去胎毛,嫩黄变成了浅黄,身形比原来大了一圈。这四只小鸡都是苏灵雨在喂养。 无需家中米粮,带它们到田里去,给啥吃啥。小鸡们都懂得啄田螺肉吃,懂得吃小鱼。 本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小鸡,硬是当水鸟喂养,能长这般大,实属运气好。 苏灵雨带着大毛,四只小鸡,呼唤着哥哥们走上田埂。 近日稻谷成熟,小鸡不能散养于家门口,任由小鸡啄食稻谷。得带到自家田头去,让它们进稻田吃虫子。 带青泛黄的稻穗垂弯腰,捧起稻穗擦看。自家稻田长势不错,每一株稻穗均长着八九粒稻谷,今年能得好收成。 瞧着这一亩田,算着今年的赋税,这亩水田里的稻谷,堪堪能填税。 田赋税、豆子税、人头税、夏季劳役等等,这税种真XX的多! “三儿,你确定这里还有黄鳝?” “这里摸了好几次了,没有黄鳝了吧。”苏重苏山再次问道。 她点了点头,“我们得要捉黄鳝卖钱,买米磨粉养木棉。” 也就是在亲人身边,她才敢说长句子。 她句子的长度,取决于声带的成熟度。随着岁月增长,声带一天比一天成熟,她句子的长度渐长。 如若有外人在,她能保持沉默。 苏重第一个下水沟摸黄鳝,苏山先观察一番,瞧准了地方再下手。 苏重手放进淤泥,还没怎么动就有一物自手心滑过,滑溜溜的,长长圆圆的,定是黄鳝。 “有,有,苏山过来,这边……” “这里,这里,哥,这里……我抓到了……啊……掉了。” “鱼篓快给我。簸箕也拿来。” 被灵泉滋润的黄鳝,生猛得很,可不是手能捉到的。鱼篓、簸箕双管齐下,方能捉上一条傻的。 “这里有条大的,非常大!快来。” 她往边上走,让地方给大小萝卜头,让他们放开来捉黄鳝。 苏灵雨每日都来巡视水田,一来放养毛驴,二来喂养黄鳝沟,三来放养小鸡。 养黄鳝的时日已到,该捞出来上锅了。 苏重苏山的热闹声,很快惹来了李盈姐弟几人,个个赞叹黄鳝的大与凶猛。 外出打猪草的孩子也跟来瞧,瞧着热闹好生羡慕,羡慕别人田边水沟能有这般多黄鳝,且大且凶猛。 被这般围观,这段水沟怕是不能再用了,得要寻另一地方养黄鳝。苏灵雨牵着毛驴到另一地方去,免得被挤下田埂,弄脏衣衫。 苏重与苏山抬木桶往家跑,一人拿着鱼篓,一人拿着簸箕,远远便对娘亲欢呼。 瞧着木桶里,上翻下滚的黄鳝,苏张氏不由得惊呼:“这是捣了黄鳝窝了!” “都是我们田里头的。” “弄一下,分大小,大的拿去卖了。小的养养再卖。”抱着木棉的苏李氏乐呵道。 苏灵雨爬上木板凳,提起茶壶,给自己倒碗凉白开水。喝点水消去夏日的暑气,想着下次带几个田螺过去,用那段水沟养田螺。 这边一年两种,中间间隔二十来天才插秧,必定能养好些田螺。 田螺烦人,没有辣椒的田螺煲不是那么好吃,没钱人多更吃不吃田螺煲。田螺煲做不成,但田螺肉能卖啊。 熬制好的田螺肉,卖与酒家,很受欢迎呢。 瞧着那边欢乐的亲人,看他们欢乐而欢乐。喝完了水,将粗糙瓦碗放下,爬下板凳,爬上树荫下小躺椅。 睡一觉醒,该吃午饭了吧。 “娘,你在家看着三儿,我带他们卖黄鳝去。” 新鲜的黄鳝送到酒家去,方能卖上好价钱。 苏灵雨心中回应:哼,我还用人看着,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不成? 她是不觉得自己会走丢,但她忘记了有拐子这事。这世道不怕人走丢,就怕人被走丢。 送走儿媳,苏李氏将木棉放三儿边上,“你看着她,我弄米汤去。” “你可慢点啊。您可是古董,摔不得。” “没事儿。” 这几天雨水多,地上滑,三儿总是叮嘱她慢点走。刚听了不以为然,听多了像是小孩听了大人叮嘱,将防滑放心上了。 她这身老骨头,耗费了家中钱财,若是再不好起来,真要把这个家给拖垮了! 苏灵雨伸头去看边上的小娃娃,只见她伸着头好奇这个世界。蠕动着舌头,像是吃不够。 伸手去点点木棉的小手指,小家伙脸圆圆的,唇角微弯,像笑非笑,可爱得很,被抛弃前不像是受委屈的。想来不像她,自小不喝奶,被米汤养大,怎么也胖不到哪去。 环顾四周不见有人,将灵泉注入茶碗中,将手洗干净,然后把手指放木棉唇边,用灵泉涂抹木棉唇瓣。 小家伙动动舌头,倒是吃进一些灵泉。灵泉不是万能,对植物作用大于对人体作用。不知这灵泉对小家伙是否有作用。 看着小家伙打了个哈欠,两手放在脸侧,笑眯眯地睡着了。 苏灵雨躺了回去,自个儿打个哈欠,心情愉悦地入睡。 迷糊间,察觉有湿意,手背碰了碰异样之处像是水。将手抬到眼前一看,眯开一条缝的眼睛,果真见着了水。 “奶,木棉尿尿了。” “哎哟,给忘了。”苏李氏拄着拐杖自厨房出,“可弄湿衣服了?” 苏灵雨爬起躺椅,瞧着自己的衣衫。这下好了,小家伙水漫金山,还弄湿了她的衣裤。 尿裤子的人还在睡呢,完全不知外人的手忙脚乱。 “我带去她换尿布。你换下裤子放洗衣盆,等你娘回来洗。” 有了小的,她在家第一的地位,不复以往啊。 “唉。”苏灵雨无奈地叹气。 这半年来,叹气的次数,比她上辈子叹气的次数还多。 偏身指指阴凉处的毛驴,“都是你害的。” 趴着的大毛站起,对着小主人摇尾巴。 虽然婴儿的尿渍不骚,她还是去换了衣裤。 苏张氏自是爱怜她,做小衫小裤的布料,比苏重苏山的布料要软好些。小衣物也不难洗,自己用水洗洗搓搓就好。 尿渍不多,无需用皂荚,泡泡水便成。只是晾衣杆过高,只得扔在边上的柴垛,让太阳晒干。 第二十九章、吵架 苏家水田用很多黄鳝,这件事被很多人知道,有些抱有侥幸心理的,跑去苏家水田水沟去看看。 有个别幸运的捉到一两条,漏网之鱼。但大多数是找到什么。 李癞子也去寻找,没摸到鱼就咒骂几句。 好吃懒做的李癞子,本想摸两条黄鳝去加点肉,这下黄鳝得不到,又出了一番力气,心情更是糟糕。 路过李丹果林时,瞧着那满树龙眼,动了偷摘的念头。三两下跑上山道,爬上最近的龙眼树,掰扯龙眼枝叶,折下一串龙眼。 摘下最大那颗放入嘴,咬开龙眼皮,皮与核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肉。里边的龙眼核尚未变黑,这样的龙眼还不能吃。 “呸呸,难吃要死。”李癞子将手中的扔了,再摘一串,寻那最大的吃。十颗里总有一颗,是转黑的是能吃的。 在半吃半扔中,龙眼被李癞子糟蹋了好些。他吃不说,还摘一些带走。 这边的动静被巡视果林的玉娘看见了,一棵龙眼树大半的果子被糟蹋了,心里那个气。 将手中的狗绳放了,指着李癞子,让狗狗追过去。 “汪汪汪……” 李癞子见被发现了,跳树逃走,手中握着龙眼不放,并不怕被追赶。 ………… 炎热的夏天,若是不戴斗笠,顶着大太阳行走,不到半时辰便头顶发热。 每每出门苏重都会带上斗笠,更不必说苏张氏了。 母子三人挑着水桶往家赶,转过山坳,边听闻李盈咒骂声。 又过一个弯道,瞧见李盈上蹿下跳,与婆子对骂。玉娘比手画脚不知在说些什么。 倒是那李婆子一脸的无所谓,还用各种污言秽语咒骂玉娘,诅咒李盈。 “死丫头,看你就是个嫁不出去去的。小心克死你爹娘。”“没人要,来我家癞子也不会要你。” “你这死老太婆,自己克死了相公不作数,是不是还想克死你儿子啊。我看她也不是长命的。” 说到李癞子,就戳到李婆子的软肋。年幼时被算命先生说克夫,到十八岁无人敢娶。 爹娘为了一两银子,将她卖给了村中的无赖。好不容易生下儿子,相公却因为拦路打劫被人砍死。 村里的人都说她克夫,克死相公,公婆不待见她,折磨她。现今多年媳妇熬成婆,才过得好一点,却被诅咒克子。这口气怎么能忍下? “哑巴生的贱人,嘴巴可真是利索。” 李婆子上前就要打李盈,巴掌高高扬起,却打在玉娘身上。怒火燃烧的李婆子,一把推倒玉娘,捉过李盈要打。 苏重见此,大步流星跑过去,用肩膀撞开李婆子。 “哎哟!小兔崽子,你这外乡人,居然敢欺负我。”李婆子抓起石头想要砸人。 却见苏张氏与苏山跑来,人多敌不过,李婆子自知打不过。边站起边跑边叫道:“你这外乡人,居然敢撞我,我现在就去找村长,把你们赶出去。” “把你们赶出去。” 苏重心惊,担忧地看向娘亲。 苏张氏扶起玉娘,帮玉娘整理衣衫,“可有摔伤了?” 玉娘摇头,比划两下。 李盈见娘表示没事,松了口气,说道:“那三婆(李婆子)一家太可恶了。” “你们放心,今日的事,我们会跟村长说清楚。你们不会被赶出去的。”李盈将娘亲的话翻译。 “你们怎么闹起来了?”苏山问。 李盈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与他们说,“我们只是想要个道歉,可那三婆非说我们诬赖她儿子,还骂我们。” 真是气死人了,她现在是一肚子气。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做错事了不认,还反告状了。 若是快些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帮到娘亲,不用娘亲去挨打,不必让娘亲保护自己。 李盈是恨不能一夜长大,成为家中另一根顶梁柱。保护娘亲,不受欺负。 这村里大部分姓李,李丹一族又是村里的大家族。玉娘与李盈去将今日之事与村长说,村长不但不追究苏家,反倒把李婆子给骂了。 癞子在村里偷鸡摸狗,人人恼怒,李婆子的村里的人缘可不是很好,大多数人不愿帮她说话。 李婆子没法子,只得指天骂地,诅咒苏家。指桑骂槐,侮辱玉娘。 苏家与李丹家住在村外围,没遭受多少吵杂,即便听到也当没听到。 “爹回来了,爹回来了。”苏山跑回家中报信。 苏重窜出去,“真的?” “跟李叔叔一起,还赶着一头牛。我在山上看到的。” “走,我们去迎接爹爹。”苏重拉着苏山跑出去。 小躺椅上的苏灵雨,懒散不愿动弹。大热的天,跑出去闹一身汗酸味,多不好闻啊! 还不如躺着,享受自然凉风。 风尘仆仆的苏承启到了家门前,先是问候娘亲,等苏李氏应他了。才接过娘子送来的毛巾,拍打身上灰尘。 “三儿啊,爹爹归家了,你不上来迎接一番?” 躺椅上的苏灵雨,直接翻身,背对便宜爹爹。 此刻的便宜爹,倦容满面,且满脸胡子。身上不是汗酸味,就是牛羊马粪便味。 苏灵雨可不想此刻上前去,撅着屁股背对着他。 “我的三儿变了,不像小懒猪,倒是像小懒虫。”“三儿,三儿来给爹抱抱。” 苏灵雨警铃大响,翻身爬起,小短腿一伸一缩真如小虫子爬动,爬下小躺椅。没走两步,便被抓住,“啊……不……” 苏承启捉住她小揪揪,俯身问她,“三儿有没有想爹啊?” 逃跑不得,苏灵雨憋着气,双手夺回被捉的小揪揪。便宜爹不捉她小揪揪,倒是扯着她绑头发的红头绳。 “有……” “好三儿,爹爹也想你哦。来亲一个。” “放肆。”她真的动气了。 “孩子他爹,衣服准备好了,快去洗澡去。”苏张氏抢走三儿冒烟前,拉走相公。 “三儿,等下爹爹再同你玩啊。”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一样。苏承启有些失落,自家小娘子长大了,对他越发疏离。 这样不许,那样不许,小小娃子却立下无数规矩。 虽知她与旁人不一般,但还想她能如旁人一般,该笑时笑,该哭时哭,该闹时闹。多享受些孩童的时光。 第三十章、信她 牵头牛回家,本是件好事,但苏承启牵回来的是头病牛。一头病了且带着崽子的牛。 洗完澡的苏承启将换下衣衫给娘子,并把钱袋子给娘子保管,端着碗米汤大口喝,清爽舒坦多了。 “爹,这牛是我们家的吗?” “嗯。” “太好了,我能骑吗?” 家里的毛驴不是驼物,就是驼妹妹,他都没骑过。且这毛驴倔得很,除了妹妹谁也不驼。 苏山好几次爬上去,愣是没有催动毛驴。 “不行,它有滑胎之相。治好了,我们就能赚大钱。” “治不好呢?”苏重问。 苏灵雨也跟着看他。 “治不好,宰了卖肉赚小钱。” 苏灵雨皱眉,带病的牛怎么能吃?不会吃死人? 不会有人管这些的,即便知道这是病牛肉,依旧有人买。 村里边有一个坑,每每下雨便会积水,小猪掉下去再难爬起来。常常有人盼着有猪被淹死,这般便有便宜猪肉吃。 凡是便宜猪肉上案桌,都会说是水坑淹死的。 会有聪明的小孩,跟大人说,水坑水不多淹不死猪。大人就会教导小孩,不知道的事别乱说。 哪有这么多猪被水坑淹死,淹死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是买猪肉的人的借口,他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肉味了,能得这口便宜猪肉吃,哪会计较什么。 牛羊肉更是百姓们,一年吃不上一会的肉,吃口牛肉哪会问牛因何而死。 苏承启往水桶里撒些盐巴,提起水桶给牛喂水。 给水它不喝,苏承启只能去拿器物,撬开水牛的嘴将盐水灌下去。 在便宜爹去拿器物时,苏灵雨站在水桶边,眼看着水牛,而小手则放水桶边沿。控制着灵泉,致使灵泉小心向下渗透。 “苏重来帮忙,抬起它的脖子。”“好。” 父子三人灌了两竹筒水下去,过了好一阵子,水牛慢慢爬起来。 水牛如同人要死一般,有气无力。又过了好一会儿,它开始走到边上去吃草。 毛驴见自己的粮食基地,被别的生物啃食,很不乐意。欲将上前,与庞然大物发生战斗。 “大毛。”苏灵雨及时喝住,过去拉扯毛驴绳索,将它捆绑到远处去。 那可是它的美味粮食啊,就这样被外人给吃了?大毛好不甘心,蹭着小主人要反抗。 苏灵雨摸着它额头,安抚它一番。“它病了,你先让它吃一顿。” “严不严重?”苏张氏问。 “难说,就看它这胎能不能保住。”苏承启说,“我熬药给它喝,你先忙活你的。” “哎。” 相公外出劳累了大半个月,该吃点好的,今晚就吃干饭。相公与孩子们吃干饭,自己和婆婆吃粥。这便是三碗半干饭,两碗浓稠粥。 要放不少米呢。 说是熬药,其实也不用他多做什么。苏重与苏山抢着帮忙,绕着他转,并要将这大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告诉他。 苏承启坐在小土炤边,左手抱着二儿子,右脚边坐着大儿子。听完这孩子说,又听那孩子说。 听到开心处,便随着孩子们哈哈大笑。 “毛蛋还欺负你们吗?” “不了,但他们也不跟我们玩。总是叫我们做外乡人。” “不跟我们玩就算了,我们跟三儿玩。” 听他们聊天的苏灵雨,心情愉悦,享受这团圆之乐。可突然听到这段谈话,顿时不喜。 这个便宜爹把她当玩具了吗?太放肆了。 “三儿捡了个娃娃!” 苏承启放了孩子,转身问三儿,“三儿你捡了个娃娃?” 看着热闹的苏灵雨点了点头。 苏承启嘴角往上拉,哈哈大笑。他并不认为这是大事,也不认为新来的孩子,会家里的累赘。倒是觉得三儿与他相似,乐于助人,不能见死不救。 看了襁褓中的木棉,苏承启笑道,“好三儿,果真有为父风范。” 苏李氏掐他软肉,“还想你去劝一下她,送走这婴儿,你倒引以为豪了。” “这娃儿长得不赖,三儿让留下就留下吧。”苏承启点点小木棉的小手,“这是缘分,不是谁家想有便能有的。且不说别的,这个家里就三儿不会做傻事。再信她一回又何难。” 是啊,三儿自与旁人不一般,可是苏家的祖宗投生。不信她,还能信谁? 经儿子这般劝说,苏李氏放宽了心。 “等春税交了,我与李丹往大魏走一遭,买卖货物得到的赚头更大。冬季怕也不用愁。” 南北走一遭不仅能赚回嚼用,或许还有剩余。 往大魏走的时日多,家中的劳务活就有劳娘子了。劳累娘子些,待过多几年,家中积蓄多了,便不必这般劳累。 “过两天要收稻谷了,你好生休息两天,抢收可不是轻松活。”苏李氏心疼儿子。 “多累着赚点钱,给你买阿胶吃。你可尽快好起来,家里都需你帮忙呢。” 可不是,家里很需她帮忙呢!苏李氏无声叹息。 ………… 生米煮成熟饭,先捞一碗满满的给一家之主,再捞一碗给婆婆,随后分成三个半碗,孩子们一人一碗。至于她自己,则捡剩余的吃喝。 墨绿色的瓦碗盛上白米饭,浇上一勺油汪汪的黄鳝肉汁,饱吸汤汁的米饭半湿不干,点缀上青绿脆口的蔬菜。 小盆子猪肉端出,大人分三片,小孩分两片。苏张氏又捡了一小肉丁,放三儿碗里。肉丁再小也是肉,这倒是看出了苏张氏的偏心。 似乎这个偏心,在这家里不是什么,大家都觉得理应如此。谁让苏三儿年纪小。 端出来的猪肉盆,又被放好,想要再吃肉,得要等下一顿。 今日能吃干饭,实属不易,苏灵雨不求什么,能吃饱肚子就行。 天然无污染的蔬菜,清脆爽口,嚼着带有甘甜。奈何苏灵雨牙齿少,且牙床软,多吃几口都累得慌。 好的吃食不能多吃,只得扒拉着米饭,羡慕着两萝卜头大口嚼食蔬菜。 香喷喷的米饭,引诱着他们的馋虫,端着饭碗赞叹娘亲做饭好吃的同时,大口吞咽,顾不上嚼食。 自然不知,因为一口好牙被三儿嫉妒上。 若是知道了,苏山定会在妹妹跟前,炫耀一番,显摆自己的牙齿。 第三十一章 收稻谷 “哟,吃饭呢。”李盈端着小笸箩,踮起脚尖走进大家视线。 “你可吃了,要不来吃点?”苏张氏问她。 李盈将笸箩递给苏婶子,便左手揉着右手肩膀,隔着青布衫揉肩,“娘今日做了炊米塔,让我送些过来。” 炊米饼好吃但难做,得要先把米磨成浆,再放到特制的竹篾簸箕炊成皮,炊一层皮撒一层芝麻、饭豆碎、黄豆碎,放一次米浆烧一次火。反复几次便能做成米塔。 这类似千层塔的米塔,吃着甚香,奈何舂米、磨米浆、碾碎豆子最是累人。 今日是相公归家,是个高兴的日子,再多的累也会因此消散。为了一口相公喜欢的吃食,再多的累玉娘甘孜如此。 “对了,昨夜大风,将你家西陇田的稻杆吹倒了。娘让我提醒你家,要提前收割稻子,免得在地里泡水发芽。” 话还没说完,李盈抢过小笸箩,蹦蹦跳跳往家跑,迫不及待要归家吃饭。 苏张氏目送李盈离去,李家姑娘不仅懂事,还活泼可人。她偏头瞟一眼自家闺女,若是自家闺女,如同李盈这般活泼…… 这般景象无法想象,这念头是奢望了吧。 让三儿多绑一个揪揪都难,何况让三儿如雀儿蹦跳。 苏张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转身去将米塔塔分了。 稻杆承不了稻穗的重量,大风吹过便倒伏于水田,天时热且又有水浸泡,稻谷容易脱落于水田,生根发芽。 倒伏也是百姓减产一大原因,若是有抗倒伏的水稻出现,将会大大提高百姓的亩产。 得知自家水稻倒下,苏张氏早早磨好镰刀,备好箩筐,准备收割稻谷去。 春季稻没有金灿灿的外衣,稻杆尚且青活便会被收割,皆因为天时不等人。不与天抢时,便会损失惨重。 半大小子当成人用,收割稻谷时,苏重、苏山累得躺下便能睡着,若不是家中有毛驴相助。不事农耕的苏家人,早已累瘫。 这日苏灵雨哄了水牛喝泉水,又与苏李氏灌了水牛喝药,便牵着水牛给田里的人送水去。 麻绳套着的两陶罐,挂在水牛两侧。苏灵雨拖着水牛慢慢走,她本步伐小,跑起来比李盈的小碎步还慢。 她便不再奔跑,何苦跑累了自己,让人别看乐去。牵着水牛慢悠悠走,享受炎炎夏日多好啊。 到明年开始学吹笛子吧,那时坐在大毛身上,悠悠吹着笛子,在春天里放养毛驴、鸡仔。 若是有人来问路,便不作声,用手来指路。启发路人作出如“牧童遥指杏花村”之类的诗句。 这样的生活真是美极了。 苏灵雨恨自己身子小,空有成人的灵魂。 李癞子挑了半担稻谷,躲在阴凉处歇息。远远便见路那头,外乡人家的小孩,绑着冲天辫,踩着麻草鞋,小身子在前边走,大水牛跟在后头,慢悠悠走来。 正口干舌燥,烦躁得很,有人送水来,他不能不去拦路抢水。 “小娃,你过来。”他懒洋洋地说。 只见那小娃充耳不闻,拉着牛绳径直走过。 这小娃娃胆子不小啊,居然当作听不到。李癞子叼着草根,迈开步伐,双手左右摇摆,痞痞地走到小娃娃跟前。 居高临下俯视小娃,在眼皮子下红头绳捆绑的冲天辫摇啊摇,这小脑袋是不知道有人挡住去路了是吧。居然还敢往前走。 李癞子伸出食指、大拇指,捏着冲天辫,“小娃,站住。” 前不久母亲与李家人闹过,与苏家人吵过。且苏家人搬进东泉村是件大事,没人不知苏家有几口人,他自是知道这是苏家三儿。 平日里远远见她骑着毛驴,走过村落,走过田野,今日就在眼皮子底下,细细打量一番,长得还不赖。放了那冲天辫,一根手指点住她额头,“往哪走啊?” 这小人儿还真是小,一根手指头就能抵住她前进,一根手指头就能拦下她。 又见她手里拿着黑果,李癞子一把抢过去,“有好吃的不拿出来,这是找打吧。” “看什么看?再瞪我,也不会还给你。” 李癞子才想吃黑果,发现她会绕路,想要绕过他离去。他顾不上吃果子,揪住她后衣领,“谁让你走了?” 苏灵雨十分恼怒,她讨厌这个不文明的世界,讨厌这种不文明的人,讨厌自己不够强大。若是上一辈子的她,定不会被此人近身,更不会任由他作威作福。 若是有机会,定会让他明白什么叫痛。 前边没人,后边更没来人,要呼救也没人听。没人救助只能自救,只是身子小,打不过李癞子。可惜身后水牛不如大毛,不能听懂她的话,不能帮上什么忙。 “哒哒哒”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不久便望见隔壁小王驰骋马儿,出现在小路那一头。他虽然年幼,但坐马背上稳如泰山,随着马儿奔跑而调动身躯,转眼间便跑至跟前。 只见他身子往后昂,两手紧拉马绳,勒住了马。“吁吁……” 马背上的他,俯视两人,眼眸中带着些冷光,又泄露了些行幸灾乐祸。 苏灵雨敢打包票,这“幸灾乐祸”是针对她的。这个隔壁王萝卜不是很喜欢她啊!不就是多吃了他几个果子,至于记仇到现今? 好歹有些交情,算上是熟人,应该会帮忙。苏灵雨赌一把,小短手伸出去,指着李癞子,向王萝卜头控诉李癞子欺负她。 嘴角往下垂拉,撇着嘴像是受尽了委屈,哭嚎之声半真半假,却让人心动容。 “呜哇……他……打我。” 欺软怕硬的李癞子,见身穿短打戎装的王景行拿出了红缨短枪,又见他翻下了马背,连连摆手说:“没,没有。” “滚。”没胆的东西。 “是是是。” “等等,果子。” “是是是,这是你的。”说着强塞果子回苏灵雨手中。缩着脖子,弯着腰跑去拿起扁担,蹲身伸脖子挑起箩筐,挑担离去。 苏灵雨发现,王景行的视线从李癞子身上,一路跟来盯着她手中的果子不放。 “给。”她将果子递给了王景行。 王景行毫不客气,拿过去塞嘴里就吃。边吃着果子边说:“算你识相。” 她表示无奈,手中果子还没焐热就要送出去了。 第三十二章 缘由 隔壁王萝卜头是个甜食爱好者,将来若是要求于他,送金送银不如送去一盘甜点。 苏灵雨再次拉起牛绳,继续往水田去。 突然一双手从她胳肢窝穿过,抱起她放上马鞍,手中的牛绳亦被抢了去,绑在马鞍下方。 又见王萝卜头脚踏马鞍,翻身上马,干净利索毫不拖沓。就这般,她被人从身后拥抱。 这般姿势,大多来自情侣。上一辈子,她忙碌于事业,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尚未过七年之痒,便分开了。后续有过好些伴侣,他们都有这样拥抱过她。 被男人这般抱过,被女儿这般抱过,当真没被小男孩这般拥抱过。 苏灵雨油然生起尴尬,随即又释然。此时她是黄毛小孩,稚童只能哪来男女之别?再者王家萝卜头年幼无知,哪有她这龌龊的心思。 坐上马鞍方才发现,王家萝卜头的不一般,上马能舞枪,下马能握笔。若是进京赶考,必定是皇帝的乘龙快婿。希望这萝卜头有一番事业。 被他这般带着,她丝毫不觉怕,反而享受风儿自耳边吹过。扫过眉眼,撩起短小黄发,可惜不是在春日里。被火辣辣的阳光亲吻着,可真难受。 他自五岁开始学马,第一次上马,他趴在马鞍哭泣、求饶,求叔叔将他放下去。即便骑的是小马驹,他也花费了好几天,才能适应。 这苏家三儿倒好,骑上马鞍不但不惧怕高,还很享受。王景行郁闷,为啥他第一次上马那么狼狈,而她却什么都不怕? 难不成她天天骑马?不用她反驳,王景行自行否定这个想法。 苏承启最先听到马蹄声,弯了的腰直起来,换一手拿镰刀,右手捶捶脊柱。弯腰收割稻谷,真不是人干的活! 当他发现自家三儿,坐在别人怀里的时候,眼瞪得大大的,眼里冒着火星,这把火越烧越大,烧得他七窍生烟。 王家这小子居然抱着他三儿,居然占三儿便宜,正是岂有此理。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苏承启踩着泥巴,跑上了岸,拉住王景行的马。 王景行顺势下马,刚要抱下苏家三儿,却被苏叔叔一巴拍了手背。 “这事不必麻烦王小哥了。”苏承启吊着嗓子说,“王小哥,你自幼请了西席,男女授受不亲自是懂得,希望你亲身实践。” 听了这话,王景行先是一愣,随即大悟,又变得无言以对。 苏家三儿不过两岁多,他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他只是想快一点见到苏叔叔,才想着带她一程。若是早知道会这般不招人待见。 他宁愿见她被人欺负,也不想自找麻烦。 “苏叔叔误会了。”王景行对苏承启拱手,说道:“来时,我看见……” 对王景行横眉竖眼的苏承启,得知李癞子抢三儿果子,还拧三儿后领子,顿时转移怒火,将气放在李癞子身上。 “虽是这样,王小哥你还是需要注意些,毕竟我家三儿将来是要嫁人的。”将手放在王景行肩上大力拍拍,拍得王景行想反手打人。若不是他克制着身体反应,苏叔叔在第一巴掌时被踢翻。 “不过能帮三儿赶走癞子,真的谢谢王小哥了。”“只是王家小哥你为何来?” “无碍,此次来找叔叔,是想请您帮忙。前不久我与先生走了一趟大屿山,不知为何青雉回来后,皮肤溃烂,长满了脓包。请来几个大夫,均不能治。今日与叔父说起了您,突然想起您,特意来请您去看看。” 青雉是他获得的第一匹马,不仅耐跑还懂人性,这是许多好马不能及的。 这几日他为青雉茶饭不思,请来了一个两个大夫均治不好,把他记得嘴角起了泡。 今日听人说起苏承启,他便不顾阻拦,马不停蹄往苏家赶。迫切希望苏叔叔,能帮上一帮。 “它的胃口怎么样?”苏承启问。 “平日里能吃一斗豆子,如今半夜还有剩粮。口吐唾沫带黄,唇角泛白,日日眼屎。脾气暴躁了许多,除了我会啃咬喂食的人。大致情况就这些,您可有解决之法?” 苏承启沉吟,好一会儿才说:“你将土菌烧灰,涂抹到皮肤上,或许能治疗皮肤溃烂。至于口吐唾沫带黄,唇角泛白,日日眼屎,脾气暴躁。这是另一种原因引起的,得要我亲自可了才能知。” 王景行大喜,对苏承启郑重作揖,“若能治好青雉,景行重重有谢。” “大家都是邻居,不说这些。”这种小事苏承启从不放眼里,举手之劳不足谈酬劳。 虽是这般说,但王景行不是这样想。不管是谁,只要能治好青雉,他定会重重有赏。 “小侄就不打扰,各位劳作了。”说着王景行对苏承启作揖,再对苏张氏作揖。 苏承启一手捞住王景行,“急啥?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与你说,昨日他们捉了好些田鸡,三儿今日定是弄了三元烩田鸡。用陶罐烩鸡,依照时间放入红枣、白萝卜、生姜、葱与小酒。烩的时间适中,田鸡肉嫩且鲜美,你不妨来吃两口。” 这番说辞王景行并不心动,但当苏承启拿下牛背上的陶罐,打开陶罐的盖子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挪动脚步,要离去的王景行再也走不动了。“确实是香!” “可不是,这是我家三儿……亲自看火的。” 苏承启欲要表扬三儿一番,可见三儿在那,双手环相抖着右腿,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方觉自己大意,在外人跟前乱说了话。 话头一转,便将赞词咽下,说了简单几个字,希望三儿不要生气。 王景行心有所感,偏头看向身后的苏家三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在那逗虫扯草,并无二致,或许那是他的错觉。 “吃饭了,都过来休息一下。”苏承启呼唤大家,拉着王景行不让他看三儿。 王景行吃过田鸡,没吃过这三元烩田鸡,今日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汤,过后十几天里都念念不忘。 想吃又拉不下脸子,要求苏家人给他做一顿。只能忍着念头,寻着机会再到苏家蹭饭吃。 第三十三章 身世 两亩水田在李丹家人帮助下,赶在雨水前收割完毕。 苏家属于外来户,没有自己的晒谷的地方,只得借助李家的谷场。 有七八户人家,在这片空地晒谷,一个个躲在阴凉处,守着自己的谷地。一来好在下雨之前收谷子,以免被雨水淋湿。二来怕有人来偷谷子。 苏承启与儿子们轮流看谷场,临近午时,娘子带来了饭食,并叫两孩子回家吃饭。 李丹提着一壶水,来到谷场,在苏承启边上坐下,将陶罐置于腿边。“你的翻了?” “翻了。翻了两遍,谷子都该翻了身。”苏承启拿出小袋子,舀出一捧炒黄豆。 李丹双手快快伸过去,接住黄豆子,粒粒饱满的黄豆子,因翻炒而裂开了外衣。 苏家的炒干黄豆与别人家的不同,苏家大方撒入五香粉、花椒、盐巴,吃进嘴里有盐味津津,咬碎了黄豆又香又脆。 “还是你家的豆子好吃。”李丹捡起落地的黄豆,呼呼吹去灰尘,扔嘴里嚼食。 “哪是好吃,这是败家。五香粉、花椒、油盐,哪样不需几个铜板。我家那三儿,牙没长全,非要弄着杂七杂八的吃食。弄出来自己又吃不得,倒是乐了那两小子。” 李丹算是听出来了,这哪是抱怨,这分明是嘚瑟,是显摆。 李丹挨近苏承启,悄声说:“刚刚得到个消息,上头有人来打招呼,对你的粮税不踢斗。” “踢斗?” “你居住与城内,对这粮税的事知道不多。春秋两税,每当谷子晒干了,粮官与里就来了。各家各户拿着田契、户籍,挑着谷子站在村中央。谷税得要上交四成,你在家称好四成谷子送去,准是不够。你将谷斗堆谷子,堆得尖尖的,他们往谷斗一踢。五斤的谷子,就少了一斤。这时候你就得要补上一斤。” “那地上的那一斤……”问题还是问出口,苏承启想明白了。 那落地上的那一斤谷子,怕是进了“土地”爷的口袋,属于别人的了。 “若是交情好,他们不会踢斗,若是感情一般,他们会踢两到三次。若是与之相恶的,那就惨了。你补一次,他踢一次,准让你掏光粮袋。苏大哥,你可是认识官家的人?” 城中的捕快倒是认识两个,但这收粮食的人,还真不认识。这就奇怪了,是谁在帮他? 嚼食着黄豆的李丹见苏承启疑惑,便提点他一番,“苏兄家中是不是多了个女婴?” “嗯。” “当日县尊大人摆满月酒,你们家去送菜,回来多了个婴儿。第二日县尊家里传出,县尊夫人生的第四个女儿没了。” 李丹见苏承启想到了,再多说一句,“管粮税的主簿是县尊夫人家内兄弟。” 这下苏承启全明白了,能得这次厚待,全靠家中的小木棉。 “内里的消息可有趣了。”李丹调侃一句。 有八卦听,苏承启也来了兴趣,凑过去听听。 “县尊家,小妾生了个儿子,夫人又生了个女儿。县尊很是生气,于是便将掌家权给了小妾。县尊夫人兄弟知道这事后,个个登门,吓得县尊快快还了掌家权。那小妾一哭二闹,县尊也咽不下那口气。于是乎大摆宴席,广邀宾客。并在喜宴那天,命人将孩子丢了。” “真的?” “都是听来的,当不得真,是真的也未可知。县尊夫人连生三个都是女儿啊。” 李丹将最后几颗黄豆扔进嘴里,提起陶罐,倒出一碗水递给苏承启,再给自己倒一碗。 “木棉的来历,我也只是猜测。可能她不是县尊家的,毕竟扔女婴的人家不在少数。” ………… 苏承启端详熟睡中的木棉,一个多月的女娃娃,暂且瞧不出什么来。 “怎么?能看出花来?”苏李氏问儿子。 “没事就想着,能不能透过五官,找到她爹娘。” 苏李氏眯着眼费劲地穿针引线,捻线打结,“不是说留下,你想送回去?” 苏承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将木棉的来历透露出去,既然那边人家不来找,那就不要再找麻烦。即便送回去,也有可能再次被扔出来。 “就好奇罢了。既然被扔出来了,又何故送回去,自找麻烦。”“你眼睛不好,便不要再弄绣针绣线了。” 苏李氏哼声,“不弄它靠你养?”说着忍不住一笑,继续弄自己的活儿。 这段时日被三儿哄着,宠着,肉没养起来,倒是将脾气给养起来。以往她可没这么冲动。 “香~啊!这鸡汤真香!”手撑着木板站起来,苏承启说:“我去给你端鸡汤去。” 李丹送来的四个小鸡仔,被苏灵雨养大了。收割稻谷过于劳累了,苏灵雨让苏张氏杀个鸡给大家补补。 这只是个中说法,其实是这只公鸡太过凶猛,破晓未到便打鸣,烦扰着她睡觉。收割稻谷以前,她就想着谋杀公鸡,如今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她自然不会放过。 土鸡本就肉香,这吃着灵泉培育的植被长大的,吃着田螺头长大的土鸡,香味更为浓郁。 香飘十里不过是夸张说法,但香飘墙外这说法不假。隔着远远的,苏承启都能闻到鸡汤香味。 “三儿,做什么好吃的?”躬身进厨房,往锅里伸头去看看,“香!这鸡能出锅了,再不捞起就肉老了。” 苏承启抢过筷子,将鸡捞出锅,放边上的瓦盆。“真沉!这鸡有三斤重吧。真是只肥鸡!” “可不是,家里的鸡都是三儿在放养,这鸡能长这么肥全是三儿的功劳。”苏张氏挑起些盐巴,往汤锅里放。顺手将浮在汤面的鸡肉沥出,小碗盛放,等下用来炒鸡肉。 苏承启抱起板凳上的三儿,让她下地,“你到外边去等,这厨房太小了,转个身就能撞倒你。” 晚餐时她独得一只大鸡腿,惹来苏重苏山的嫉妒。 土鸡肉香不香?香。土鸡肉嫩不嫩?嫩。 既然又香又能,为何一只大鸡腿放在跟前,她却吃不了?苏灵雨问自己。 皆是因为她的牙齿没长全,一口小银牙撕扯不了大鸡腿的鸡腿肉。看着苏重苏山的牙口,升起一股羡慕。 撑着下巴问自己,啥时候才长大啊? 第三十四章 我去 香樟树下苏灵雨躺在躺椅,边上放着小木棉,两人呼呼大睡,好不快哉。 “三儿,三儿,三儿醒醒。” 苏灵雨梦中醒来,看清来人,揉着眼皮子,打着哈欠,爬起躺椅,“叔,好。” “好,你这还有黄鳝不?” 明日收粮税的人要来了,苏家这里的黄鳝大且生猛,肉质滑嫩,不管是翻炒黄鳝段还是炖黄鳝汤,用来招呼客人都不丢脸子。 苏灵雨趿鞋打着哈欠,来到水缸边,水缸里有泥巴有水草,水草阴影处有黄鳝吐泡泡。 村长儿子不以为然,伸手下去掏。面上看着没什么,一旦伸手下去,好家伙这是黄鳝窝啊。 下边尽是黄鳝,一手握住有两三条,奈何这些黄鳝太过生猛,他一条都握不住。 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捉不到一条,才抬起头便见苏家三儿,拿着鱼兜打着哈欠,眼皮黏在一块像是没睡醒。 村长儿子伸手去拿鱼兜,“倒是把这物件给忘了。我来得匆忙,你帮我拿水桶来,等下我让毛蛋送回给你。” 李奎一鱼兜下去,捞起好些泥巴水草,泥巴随流水流走好些。主角儿不甘被捉,翻转打滚意图撞破鱼兜。 这鱼兜里有几条拇指大黄鳝,大多呈现黄褐色,其中几条色泽鲜明,在阳光下泛着橙黄色。 李奎见猎心喜,伸手去捉,才拿起来被滑溜溜的黄鳝逃脱出去。蹲身要将地下的黄鳝拿起,可试了好几下均不能捉起。 当他还想伸手时,见闭着眼睛走路的苏家三儿,将水桶往那一放,蹲身一捏便把黄鳝捏起,放入水桶中。 “三儿真……了不起。” 苏家三儿真了不起,闭着眼睛也能从鱼兜里捡出黄鳝,且黄鳝个头不小。又见她左手拉着右手袖子,往水缸里掏。 她捉黄鳝的速度,比捡鸡蛋还要轻松。苏家三儿是何等神奇! 苏张氏在村里逢人就说她很有动物缘,家里的鸡仔都乐意跟着她外出,如今看来她不仅受家禽欢迎,还受黄鳝欢迎。 “够了,够了。” 李奎往怀里掏钱,“十文钱一条,一共十一条黄鳝,这里是九十八文,还欠你十二文。等下我让毛蛋送过来给你。” 苏灵雨收了钱,也不去理会他,打着哈欠爬上躺椅,将荷包放小木棉布包,歪头呼呼睡去。 交粮税那天,苏承启从自家带去一只鸡,在村长家做饭。当天不仅苏承启得到另眼相看,连苏家的鸡也被另眼相看。 大公鸡刚刚煮好,那些人就迫不及待要吃鸡肉,它比那些黄鳝更让人喜欢。 剁好的大盘鸡放上桌不久,就被吃了一半,单吃鸡肉不喝酒,它比这二两酒更吸引人。 手中二两酒不喝,还是自己的。这鸡肉要是不下筷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好吃的人自然得抢啊。 当鸡肉盘空出来的时候,个个都赞誉苏承启家中养的鸡好。 苏承启的脾性很适合交友,推杯换盏间,与人称兄道弟,收粮的人与里正对他感官十分的好。 为此,在他们离去之前,苏承启送上家中仅剩的两母鸡。 ………… 回家面对三儿,苏承启讪讪一笑,“拿你的鸡去做人情,不与你说一声确实不应该。爹爹给三儿道歉。” “哼。”苏灵雨原谅他了。 虽然赶着上去给人送礼有些难看,但交好里正与接下来的夏季徭役很有帮助。苏灵雨并不反对便宜爹,将好不容易养大的母鸡送出去。 只是想让便宜爹知道,家里的东西,不是想拿走就能拿走的,得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三儿,你看你养的鸡,肉质鲜美,堪比山珍海味,你不打算多养几只?”苏承启放慢脚步,跟着三儿一起走,还要诱导她多养鸡鸭。 “养鸡好啊,三月吃蛋,四月吃肉,探亲佳品。现在养着过年吃,你看如何?” 苏灵雨来到水缸边,敲敲水缸,就两字“换水”这般姿势,这般态度,无人能及。 黄鳝的排泄物有毒,自养黄鳝需隔三五日换水,家中正好有劳动力,她可不想劳累了娘亲与奶奶。 从一堆谷子中挑选种子的苏李氏,看了看这对父女,无声地笑了。 刚出生的三儿戾气重,看谁瞪谁,除了张氏不喜人靠近,更不喜人抱。即便尿了,也不吭一声。 随着时间长了,三儿渐渐融入这里,成了这家的一份子。这是她愿意看到的。 ………… “我大概算了一下,我们家的收入,又问了村里的私塾所需的束脩。只能供一个人上私塾,你们两个谁去?” 给三儿扇扇子的苏张氏,停滞一会儿,继续扇扇子。三儿吃饭慢,又爱出汗,这饭还没吃完,后背尽是汗。 在边上给小木棉喂米糊的苏李氏,放慢了动作,想知道是谁去上私塾。 能上私塾最开心的,莫过于苏山。每次经过村里的私塾,他都想进去看看,好几次站立于窗外,羡慕坐在堂里的人。 苏山才想接话,却听清爹爹的话,两个人只能一个去私塾。两个人只能去一个,这多可惜啊! 哥哥是长子,做弟弟的,该礼让哥哥。可是……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真的很想去私塾,很想再次拿起书籍。 苏山鼓起很大勇气,“让哥哥……” “让苏山去。” 苏山不可思议地看向哥哥,他是知道的,哥哥也很想继续读书,哥哥常常拿出旧书翻阅,用树枝临摹先生的字体。 吃饭的苏灵雨,一点也不奇怪,依照苏重牺牲自己成全家人的老大的性格,确实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二郎,你觉得呢?”苏承启问。 苏山犹豫不决。 “我是长子,该让着弟弟。而且我是年龄比较大,不适合再去私塾。在家帮娘亲干活挺好的。”苏重说道。 苏张氏偏头去抹眼泪,为大郎的懂事,感到心疼。 “大郎,你可想好了,这两年里家中只能供一人上私塾。错过就真的错过了。”苏承启再次询问。 “我去。”苏山壮大胆子,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比哥哥有天赋,董先生很是看重我。如果送我上私塾,我定能考上进士,为这个家挣下无限荣光。” 对不起哥哥,我真的很喜欢读书。 “我也相信弟弟能行。”苏重笑道。 苏承启原本是想让大郎去私塾的,既然兄弟二人做出了选择,也就随他们吧。 “也就这般吧。娘子把苏山的好衣裳拿出来,明日随我去见村里的先生。” 第三十五章 三颗脑袋 苏承启带二郎去拜见村里的先生,交了束脩,先生依据苏山的学识给了新的书本。 线装书有浓浓的墨水味,这是先生亲手编写的教本,苏山如获至宝,怀抱新书回到家中。献宝般递给哥哥看。 苏重只看不拿,“我手脏就不弄脏你的书了。” “大哥说这话生分了,我的书还不是你的书,且不说别的,单凭你性子绝对不会弄坏这书籍。” 苏山大方打开线装书,欲将书籍放桌子,与大哥一起看。 苏重连连拦住,“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随便一个地都能放是吧。”苏重没好气瞪苏山一下,拿起袖子往桌子狠狠擦了擦,擦去灰烬也擦去油污。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读上面文段,遇上不懂的字便会停下,兄弟二人互相猜测是什么意思。 苏灵雨爬上板凳,站在板凳上,趴着桌子,与其他两颗脑袋靠在一起。三颗脑袋靠在一起,研究着书上的文字。三个孩子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好不快哉。 古字与她认识的繁体字很大不同,她也算是重新认字。苏重跟苏山认新字,她也去凑热闹,不仅认读,还拿树枝在地上写。 “这个字是?” “‘里仁’是名还是字意?”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这个意思?” 面对好学的妹妹,知识储备不多的苏山,好些句意解答不出,只得明日去问先生。 为了不被问住,每次回家前他都会先把句意理解清楚,思前想后将有联系的文段回顾一遍,才敢走进家门。 多年以后,苏山回忆在东泉村的日子: 为了证明自己很有天赋,在读书上不敢懈怠,要背诵的文段,当日便能背熟。 一天,我来到学校,照例把书放到先生面前,流利地背出昨日所学的功课。 先生听了,连连点头。接着,先生在书上又圈了一段,他念一句,叫我念一句。我会读了,就回到座位上练习背诵。 我读了几遍,就背下来了。可是,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也不懂。 我壮着胆子站起来,问:“先生,您刚才让我背的这段书是什么意思?请您给我讲讲吧!” 这一问,把正在摇头晃脑高声念书的同学们吓呆了,课堂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先生拿着戒尺,走到我跟前,厉声问道:“你会背了吗?” “会背了。”说着,我就把那段书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 先生收起戒尺,摆摆手让我坐下,说:“我原想,书中的道理,你们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现在你们既然想听,我就讲讲吧!” “孟子说:如果不合乎道理,那么即使以小竹筐饭食也不应该接受;如果合乎道理,那么即便是舜接受尧的天下,也不应该认为过分——你认为过分吗?”先生讲得很详细,大家听得很认真。 后来,有个同学问我:“你向先生提出问题,不怕挨打吗?” 我笑了笑,说:“学问学问,不懂就要问。为了弄清楚道理,就是挨打也值得。” 当时我哪是胆子大,而是我不得不为之。家中有一妹妹,虽然会说话,但不爱说话。她自是喜欢看人,眼勾勾地看人,常使人坐立不安。 当时家中困苦,不是芋头就米汤,就是豆子陪白粥,更不曾听闻白面。每每放下回家,大哥必在家中等我,等我教授完当日在私塾学过的知识,方才去帮娘亲干活。 当时我教大哥背诵“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时,三儿问我“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为何意,我一时说不出,憋红了脸。呐呐说道:“先生只教我读,让我背诵,可没教我句意。” 说完这话我顿时后悔,至今尚且记得她当时的眼神,三分的无奈,七分的不满。当时我认为那是鄙视,看轻的眼神。长大些,才明白那是恨子不成龙的意味。 “先生不说,难道你不会问?打破砂锅问到底,将不会的,不明白的地方弄清楚了。才能比人走得更快,更利于走上巅峰。” 当时我想是啊,这样糊里糊涂地背,有什么用呢?于是,我遇到不懂主动请教先生,请教知道得比我多的人。 我能有现今的好学的声誉,得益于她的启发。能有如今的一切,离不开她的教诲。 “爷爷说的是哪位姑姑?”孙子问苏山。 苏山摸摸孙子脑袋,“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第三十六章 青牛 自家种的黄豆磨成豆浆,煮沸后压制成豆腐脑。玉娘弄的豆腐脑,没有气泡,雪白细腻的豆腐脑像内脂豆腐。 苏灵雨站在板凳上,将鲜嫩的豆腐脑用木勺子挖出,放置一边。将苏重捡回来的木耳,洗发泡洗干净。 苏张氏与苏李氏进村,买了十对小鸡归家,将小鸡放进鸡笼,再放入一盆水。 苏李氏体弱,撑着桌子坐下,“三儿你弄什么吃的?豆腐不留着晚上吃?” “留有。” 苏灵雨年幼,接下来的活儿留给娘亲做。趴着小窗户,看着娘亲将木耳碎放锅里炒熟,随即又见娘亲将砂糖熬成糖水。 见糖水起锅了,苏灵雨快快端着小碗过去,小短手端着小碗递给娘亲。苏李氏在带有热度的豆腐脑上,浇上糖水,撒切碎炒熟的木耳。 “你拿不了,让我来。”苏张氏帮她送到餐桌去。 苏灵雨手里捏着小勺子,小碎步跟随在娘亲身后,眼巴巴看着瓦碗。 爬上板凳,跪在板凳上,用小勺子搅拌豆腐脑,将木耳与糖浆充分混合。 苏重与爹爹进城给王家哥哥治马,顶着大太阳回家,瞧着妹妹吃豆腐脑,吧唧嘴,“娘,厨房可还有?” “有,多着呢。” 苏重跟着娘进厨房,先送了一碗给奶奶,自己抱着大碗狼吞虎咽。 “大侄媳妇可还有,给老叔来一碗不?”老李头瞧着小娃吃着香,讨要一碗来尝尝。 这一尝便不得了,豆腐脑色白软嫩,鲜香可口;山珍木耳脆爽,嚼食带劲,再与糖水混合。满口鲜香,美味盈口。 “豆腐脑如妙龄少女,老豆腐则似半老佳人。”李老头笑道。 苏承启洗罢手,才想说什么,发现水牛不对劲,“水牛要生了。”接过娘子递过来的碗,端着碗大口喝豆腐脑,眼睛却盯着水牛。 水牛生这一胎很是艰难,憋气将眼睛都憋红了,眼眶中盈满泪水。苏承启与李老头走进牛栏,协助水牛生产。 大家都围过去看,苏灵雨也不例外,她还是头次看水牛生产。她端着小碗站在外围,一边舀豆腐脑往嘴里塞,一边伸头往里看,很是好奇。 “出来了。” “脚先出来,必定难产,将脚塞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小牛犊再次被推出来,这次被推出来的是头。苏承启就放心了。 很快小牛犊被生出来了,这刚出生的小牛犊吓到了苏承启,也吓到了阅历丰富的老李头。 “咦,这小牛不一样啊?” 苏李氏双手合十,拜拜老天爷,“这是福啊!” 老李头拉紧苏承启,“大侄子,我们是不是感情最好的?” “这头牛卖给我,价格随便你开。” “这个……这个,我想想。”苏承启说话都不利索,去剪脐带时更是手抖,不敢乱动。 若是别的牛犊子,他三两下就剪下脐带,但这只不同,他得小心再小心。 她的视线被挡住了,挪动位置,去看看新生的牛犊。 挣扎爬起的小牛犊,腿骨不硬,前肢支地,后肢拱起又跌倒。后肢支地后,踉跄几步,前肢发软,又跌下去。小牛尝试了三四次终于能站立,带着粘膜的小牛犊来到母牛边上,母牛舔着它的粘膜。 舔干的地方,露出小牛的肤色,与大多数的青黑色、墨绿色不同,这头牛的颜色偏青、偏绿,不是天青色,却比青色要亮。 青牛是老君的坐骑,只出现在说书人的口中,现实难得一见。如今出现于人世,真是吓坏众人。 小牛犊供着母牛要吃的,母牛却一直趴着不起,慢慢地合上眼皮。 等苏承启发现时,母牛已经不行了。 “这是它的命啊。” “青牛借着它的肚子出生,这是它的福气。” “小的没吃的,大的又死了,这可怎么办?”苏张氏问。 “这牛死了,得要报官府。这牛宰吗?” “找个地方埋了吧。它生下的可是青牛,吃了怕遭罪。” ………… “私宰耕牛可是坐牢的,苏承启我看你今日就别回去了。” 苏承启手一翻,拉回袖子,“牛捕头,是不是私宰你看过便知。” 这牛捕头与牛管是一家的,自从与牛管分道扬镳后,苏承启一心为老李头办事,给老李头带去不少生意。 这牛管更是对他哼鼻子瞪眼,恨不能将他赶走。苏承启对牛捕头也不客气。 “我听说过病死的,老死的,摔断腿的,还真没听说过生小牛死去的。” “那是你见识少。”苏承启讽刺一句,眼尖的他见主簿大人出来了,小跑上前,点头哈腰。“大人好,大人安康。” 主簿大人张铭不着痕迹,打量苏承启一番,“你说的可是真。” “千真万确,大人不妨跟草民去看一看,瞧一瞧。” 若是真的是青牛,不妨去看一看。 “前面带路。” “是,是。大人请。” 经此一番阵仗,整个梁关城的人,都知道东泉村出了头青牛。因为这头青牛生下来,母牛就死了。 人们借此编故事,说青牛下凡历劫,接母牛托生,母牛福气薄受不住福气加身就死去了。 有的说青牛地位崇高,母牛地位低下,受不得青牛的尊重,于是主动求死。 更为荒诞的的有,他们说青牛一出生就能喝水吃草,不用母牛喂养,于是母牛没有存活的必要。 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是为了博取关注而生,为了换得一两铜板而生,个中真假不足以辩驳。 其实际母牛身子虚弱,如若不是被灵泉滋养着,未必能挺到现今。如果再多养两个月,母牛不必因脱力而死。 小青牛的存在使得苏家门庭若市,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观看,甚至有宵小意图趁夜色摸小牛。 若不是毛驴警惕,踢翻了好几个人,这小牛就守不住了。 “怀璧其罪,留在手里只会更坏,不如请主簿大人带走青牛。” 张铭正有心思,要将青牛献上去,苏承启主动提出,就免去了他的尴尬。张铭对苏承启高看几分。 “也罢,既然你这般说了,我就带回府衙吧。”张铭说,“白拿你的也不是事,这样你说个价钱,就当这牛是我买下的。” “这牛可不是一般的牛,既然大人想要,五十两银子即可。” 五十两! 边上的人被苏承启的大开口给吓到了,有的人还暗笑苏承启不懂事,对主簿大人讨好都来不及,居然还敢大开口。 第三十七章 建房子 “苏兄,你怎么问要五十两?你这不是得罪主簿吗?”李丹责怪地说。 “主簿管的是粮税这边,经手的银钱不知凡几。我问他要五十两不为过,且人人都知人情债难还,主簿是宁愿出钱买下,也不愿欠我人情债。我何必不顺水推舟呢?” 对于这些事,苏承启想得很清楚。 在人情世故上,苏承启比李丹要老道些。 当天下午,主簿张铭派管家送来五十两,两块布匹,一斤糖霜,两包点心。 养了一天两夜的小青牛离开了苏家,也带走了那份热闹。苏灵雨松了一口气,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封五十两,一下子改变了苏家的穷境。 这一次苏李氏握住钱袋子,凡是上门借钱的,一律不借。若是有人死皮赖脸的,她一口唾沫唾他脸。骂不得外人,但能骂儿子,指着儿子骂交的猪朋狗友。 凡是上门蹭饭的,一律用芋头招待,不能因为富裕而靡费,铜板要紧着花。 入了夜,苏李氏给木棉洗澡,叹口气说:“它就是个烫手芋头,左手拿着不是,右手拿着也不是,你说我该放哪才好?” 苏灵雨在边上写写画画,随口说一句:“花了最安心。瞧着你这身子也养得差不多,后续吃好点,便不怕晕厥。多买几斤红枣、枸杞囤着吃过年,人参、阿胶就不用吃了。” “拿出两孙子下半年的束脩,送他们去私塾。苏重渴望进私塾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就心酸。” “唉,这个能行。”苏李氏小心翼翼抱起木棉,苏张氏拿来布巾将小木棉裹住,免得着凉。 “剩余银钱拿去建房子。” “建房子?”苏承启不答应。 苏灵雨扔下树枝,“你让我跟两小子睡一屋,睡到什么时候?” “男女七岁分席,你才这么点,比萝卜大不了多少,分什么房?”苏承启对上三儿的眼眸。 犹记起小娘子抱小被子,要求分房睡那一日,也是这般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你就是不愿挪动。直到你答应她的要求为止。 自己生的,自己造的孽,得要还债啊! “好吧,好吧。”“这般,我们在东屋再建立,两间屋。一间给三儿住,另一间给娘住。我们再把这围墙给弄起来,把四处漏风的厨房给支起。 扩大鸡棚,弄好大毛的驴棚。将院子弄大一些。七七八八的,银钱也花费不少了。” “真的,我也能上私塾?”苏重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袍子都给你准备好了。”苏张氏将苏重的袍子拿出来,对比一番,发觉大儿长高了,袍子显得有些短。 “该明日,娘进城去扯几匹布,给你们做新衣裳。” “不,不用,这袍子还能穿好几年呢。何必做新衣裳。”苏重抢过袍子。 省吃俭用这四个字,已经烙在苏重的骨子里,穿了两年没有补丁的袍子,对他来说已属新衣裳。 苏灵雨在想,这大萝卜会不会成守财奴。 ………… 苏承启与村里打声招呼,很快就找到几人来帮忙,忙活了两日才把地基打好。 毛蛋喘着气跑来,苏灵雨招呼他到香樟树下乘凉,给他倒一碗水。 “苏三儿,我发现一件大事。”毛蛋跟苏山混熟了,不再叫苏家人做外乡人。 跟着他玩的小伙伴们,好些改了口,有几个执拗的仍旧用“外乡人”称呼苏家人。 苏灵雨将碗里的黄豆,分一些与他,毛蛋这才愿意说。 “我发现,你家埋牛的地方被人挖了。也就是生青牛的那头母牛,被人挖出去吃了。” 毛蛋嚼着黄豆子,“我猜测是李癞子带人挖的,昨日二宝从外婆家回来,就说李癞子在那边买牛肉。” “虽然李癞子说那牛,是摔断腿才杀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新鲜的。”毛蛋很认真地说,仿佛他亲眼看见一般。 苏家人忌讳,别人可不忌讳。埋下去的牛被挖出来吃,这是必然的。苏灵雨能想象到,到被挖出来卖,这是她意料之外。 苏灵雨又分了一些黄豆子给毛蛋,毛蛋捏着黄豆跑走,他要去将黄豆分给他的小伙伴们。 小暑刚过,大暑未到,用艳阳天来解释这天气最好不过。某家带来的花狗,吐着舌头哈气,趴在阴凉处,懒得走动。 放养出去的小鸡,明知水田有虫子吃,也不愿离开阴凉处。 一只山狸从草丛窜出,它闻着腥味而来,窜出草丛才知这是人间界,不是它觅食的地方。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天气太热,她得要找个地方避暑去。 找出小布匹,抱上几个小果子。卷起小草席,捆绑一番,让奶奶帮忙放毛驴背上。 “把水囊带上。别走太远,小心毒蛇毒虫。”苏李氏不放心她出去,但家中事儿多,儿媳一人忙不过来。 “晓得,你自放心。”她拿着竹棍子,敲打草丛在前边走,背东西的毛驴,跟在身后边吃边走。 爬上李丹家的果林,沿着山溪一路向上走,山溪再往上已出了李家的果林。 这边是李家的果林,那边是杂草众生的荒芜之地,苏灵雨本不想继续向前,只是听那传来潺潺流水声,又似有一小路直通幽境。 耐不住心中好奇,受不住贪凉之心,招呼毛驴跟上前来。 初走一段路,深草绊脚,她一步一喘走了片刻,才到平坦之处。顿足四处一望,绿树环绕,山谷幽静深远而平坦。 又走一段,视野徒然开阔,像是找到了溪水源头,看见山涧有一潭深水,碧绿得深不可测。 潭边有一开阔干燥之地,恰好有平坦大石安置其中,苏灵雨喜出望外,招来毛驴解下草席,铺上前去。又于周边撒下雄黄粉,拍去手中灰尘,轻纱遮脸安稳睡去。 李咏志提着文房四宝荔木盒,行至读书之地,却见一女娃铺席躺身于案桌上。平日用来练字的石头,如今被人当成了床,他是又气又怒。 上前想驱赶她,又见侧躺蜷缩的小娃娃粉妆玉琢,抱着小被子当枕头,呼呼大睡,鼻翼一张一合,吸气呼气好不顺畅。 此处荫凉,隔绝夏日的酷热,每当私塾放假,他常来此处读书。此人也是贪凉,才寻到这里来的吧。 此处不是自家林地,驱赶别人,实属不该。李咏志只好作罢,弃了叫醒她的念头。 只得提起盒子,原路返回。 第三十八章 鸠占鹊巢 “大郎怎么回来了?不是去读书吗?”玉娘比划。 “忘记拿本书了,回来一趟。”李咏志与母亲说。 既然潭水处有人,他便不去打扰。 在家读书一天,汗流浃背,心不得静,即便练打字都不能驱赶烦躁,他这才知道水潭的好处。 第二日安耐不住要去水潭看看,希望那人不在。可惜他还是去晚了,那人盖着小被子,枕着小枕头呼呼大睡。比前一日更过分了。 第三日想着抢先一步去,定要告知那女子,关于石头的用意。可惜他总是晚一步。 站在边上不愿走,想等她起来,告知她这个地方是父亲开辟出来,给他读书用的。 站立半时辰不见人醒来,坐下读书一时辰,仍旧不见人醒。继续低头读书,待冥色四下,他该回家准备回私塾事宜。 瞧这粉粉的小家伙,真是个睡猪。谁家的睡猪跑这来了? 置身于天然空调中,苏灵雨又睡了一个好觉,坐起伸个懒腰。“下次把蚊帐搬来,免受蚊虫骚扰。” “大毛,你休息够了没有?我们回家去。” 收席子的苏灵雨擦觉席子异样,草席子底下压着一纸条,这纸条上书四字,是哪四个字她还真不认识。 将纸条揣入怀中,收拾东西归家。 她寻个机会让苏重读上面的字。 “鸠占鹊巢。”“这字不像是我们写的,这是谁给你的纸条?三儿占人东西了?” 她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最后又摇头,弄晕了苏重。苏重不知妹妹这想表达些什么。 “不能平白占人地方,你要是占据了什么,尽快还回去。” 苏灵雨点了点头,将小纸条抢过去,撕碎碾进泥土里。 没人去的观念,先入为主,以至于她忽视了人活动的痕迹,忽视水潭边的不合理性。 现在人家拐着弯来骂她,她有些害臊了。不敢再去占据别人的地方。 三年后 三月初五,正是谷雨。 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嗓。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东泉村里的人开始插田。农人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斜风细雨中插秧。 而苏灵雨带着木棉看着小五,数着自己的私房钱。 在过去的三年里,苏张氏生下第四胎。将木棉算在内,也就是苏家第五个孩子,苏灵雨直接叫他做小五。 “才十两,不够买一个山头。你可有钱?借些许与我?”她问木棉。 三岁多的木棉说话流利,“不借。”她的小荷包里只有十个大钱,哪能借出去。 “苏大哥,苏大哥可在家?”王龙走进院门,守门的大白鹅见他就要拧。 被苏灵雨呵斥住,苏灵雨倒了碗水,端上前问好:“王叔叔好,您有时找我爹?”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若不是天大的喜事,也轮不到你来通报。让那些手下跑跑腿就行。” 王龙可是垄断梁关城镖运的人,麾下不下三百人。平日里都是大喜事,送上拜帖请他吃饭,未必能请到。 今日突然走来,必定是大喜事。 苏灵雨心思一转,便猜到是什么喜。 苏山、苏重远赴南阳城,参加科考,考取举人。定是两人考上了。 她展颜一笑,“真是个大喜事。” 王龙心思一转,说道:“我设赌盘,一赔十,你来猜,猜中了你钱,猜错了你给我弄顿好的。你猜是二人中还是一人中,是都中还是一个中,如果一个中会是谁中。” 王龙是先叫后进门,眉头是大笑而不是半笑,进门后是自然而不是拘谨。说明苏家还没到王龙全放下姿态的地步,说明萝卜头中有一人没上榜。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大萝卜头。 苏重自来心思重,思虑多,没有苏山纯粹,没有苏山灵活。思前想后的文章,未必有苏山的文章出彩。 苏灵雨的笑容淡下去,“我不猜。”扭头就走,笑容没了刚开始灿烂。 钻钱眼的人,不爱钱可不是常理。“为何?这可是一赔十。”王龙引诱道。 “王叔,我猜。”木棉晃着小脚笑道。 “你又不会做饭,你猜什么猜。”王龙垫脚问苏灵雨,“三儿,你当真不猜?” 消息传来,等下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恭贺,她要去多煮几壶水多泡茶。自厨房窗户伸头,坚决回应道:“不猜。” 王龙摇头,表示没劲,苏家三儿果真不是用哄小孩儿手段哄的。 王龙转田里去,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大声与苏承启说:“苏大哥,苏山高中了。” 弯腰插田的人们,全都伸直腰,看向王龙,王龙对苏承启招手,“恭喜苏大哥。” 挑着秧苗的李丹,疾步走来,肩上的担子还没放下。“你可知我儿咏志上榜否?” 王龙躬身对李丹作揖,“恭喜李兄,汝儿李咏志甲榜第十名。” “哈哈哈……祖上保佑,祖上保佑啊。” 李丹挑着担子狂奔,比他儿子还要高兴。逢人边说:“我儿子高中了,我大儿高中了。” 凡是姓李的弹冠相庆,东泉村的第一个举人,是他们姓李的。第一必须是姓李的,至于苏山属于外来人,不纳入村里人的范围。 “他们要疯了吗?”站在门槛内的木棉问姐姐。 “是啊,要疯了。”供养了三代人,才供出一个,能不高兴?能不疯? 看着远处庆贺的人们,苏灵雨理解他们的心情。前世侄子坐上封疆大臣的位置,整个村以此为傲,整个族群以此为傲。 一个家族是否兴起,得要看家族中是否有当官的。先富有再做官,与先当官再富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走向。 先富有再做官很轻松,先做官再富有很难。个中要付出的辛劳,苏灵雨很清楚。 “二哥高中了,我们要庆贺吗?” “要啊,宰头猪吧。猪头祭先祖,猪肉分了吃。” “那我能吃猪排吗?” “可以哦。” “太好了。”木棉跳了起来。 苏山高中了,不知苏重心情如何,是很沮丧吧。能走出这个障碍吗? “木棉,你能看着小五吗?我去去就回。” “好。早点回来给小五换尿布哦。” 第三十九章 中举 由于先得了信,苏家人早早备好瓜子茶水,等待官府报信人上门。 报信人一步一敲锣,逢人边喊:“东泉村,苏家苏山老爷,得乙榜末名,高中举人。” 从梁关城一路喊到东泉村,直到苏家门前。对着乡邻们大声呐喊一番,再向苏承启讨礼。 “苏山是乙榜末名,李大郎是甲榜第十,谁高谁低?” “真真是傻子,甲乙,甲乙,你连谁大谁小都弄不清楚了?再说一个末名,一个第十名,这总能分清谁高谁低了吧。” 苏家小子居然是最后一名,这未免太难看了吧。不如到李家入,那边好歹是本家。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少,好些个溜走了。 苏承启当作看不见,招呼报信的人:“谢谢,谢谢,各位里边请,喝点茶水吃点南瓜子。” 苏灵雨安慰苏李氏,“莫要伤心。苏山可比李咏志年幼两岁,莫欺少年穷,苏山未必比别人差。” 苏李氏心中的那点不悦,烟消云散,“你啊,就是会哄人。”“末尾又如何,好歹能考上。比那些落榜的,好多了。” “老太太,你可得要注意你家门槛啊,别一不小心就把我给许出去了。”苏灵雨背着手往里走。 “你说哪里话,怎么也得要养到十五六岁,再议亲。”苏李氏跟着往里,招呼客人去。 招呼客人是大人的事,苏灵雨负责照看两小的。 以前是别人帮她绑小揪揪,现在是她帮木棉绑小揪揪,她把小揪揪绑成了小鸡腿。木棉就顶着两小鸡腿到处跑。 然而她头上顶着的是两包子,她的头发随了娘亲又黑又密,她想弄成两辫子,可惜苏张氏不同意。 暮色四合客人才散去,苏承启驾驶马车亲自送人回去。 累坏的苏李氏拉起裤管泡脚,木棉的小脚在里边啪啪打水,水花四溅,弄湿了苏李氏的裤管。 “小捣蛋,该去睡了。”苏灵雨抱起木棉,送她进屋。 哄住木棉之后,她来到苏张氏房间,给她按摩一下。 苏张氏享受着三儿的按摩,轻轻手拍着小五的胳膊,“他们回来后,这宴席该怎么摆?弄多少个菜才好?这要花费不少钱吧。” 儿郎们读私塾时,不需太多钱。等他们考了秀才后,进入书院进学,这就需不要银钱了。 交给先生的束脩,衣食、笔墨纸砚的费用,以及两个小斯,这里就花费了一年的积蓄。 若是大摆宴席,又怕拿不出苏山进京的银钱;要是宴席弄不好了,又怕人笑话。 苏灵雨给娘亲捏着脖子,笑道:“有何难。明日你去与玉娘商议,这庆贺宴席,不宜搞攀比,十个菜十全十美刚刚好。” 苏张氏顿了一下,“十个菜是不是多了?” “不多,你且听我说。中举乃大喜,宜大操办。十个菜不多。一桌半只鸡,然后是葫芦瓜大骨汤,黄瓜炒瘦肉,丝瓜炒瘦肉,木耳炒瘦肉,豆腐炖螺肉,爆炒黄鳝。 再来条鱼,将鱼砍成一块块的,裹上面粉,放进油锅里炸,按人头数上桌。一人一个,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那也不够啊,才八个菜。” 苏灵雨手累了,停下手给自己揉揉,“来一盘清炒菘菜,算是素菜类。再来一碟炒黄豆,哄住那些孩子。” “猪、鸡、田螺、黄鳝我们都有,自家东西要不了几个钱。就是麻烦了些,你明日与玉娘商量之后,往村里走一趟。 跟与你相好的婶子们,想谈一番,问问谁愿意来帮忙。到时候每人送两斤黄豆、白饭豆。先把前期工作给做了,等他们回来了,也不那么急促。” 将搓热的手放娘亲脖子,继续给她按摩。 苏张氏倒是享受了一番,“你样样都为娘亲安排好了,显得为娘很没用。” “三儿只是嘴上说说,还得要你们执行,才能做成事。若是你不去办,我说的都是空话。”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也累了,便停下手。 苏张氏将小五放下,拿起油灯送三儿回去,“你且睡去莫要等门,你爹今夜怕是宿在你王叔叔家。” “好。” ………… 近年来多了两支商队往大魏去,大魏的商队也往这边来,梁关城的街道到了许多马队。 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均跑出街面抢客人,吃食店的吆喝:“东泉的鸡,香嫩可口;鹿山的水,清甜解渴;拇指大黄鳝,爆炒煎炖。” 丝绸店的吆喝:“京都来的布样,江南来的丝绸,大魏的棉布都有嘞。” 走货的摇着小铃铛,“咕咕鸡,咕咕鸡,摇了咕咕响鸡。” 人声鼎沸中,苏承启驾着马车进城门。 高中的消息传来了,儿郎们来信说了归家日期,但路途难走总会耽误时间。这几日他与李丹轮流进城,等候归家的儿郎们。 这日一同进城的还有三儿与木棉,三儿与木棉坐在大冬瓜上,三儿小腿刚好到车板。木棉则悬着小腿,在冬瓜上晃荡。 路过之人,瞧见两娃娃屁股下的东西,十分惊奇说道:“我家的节瓜(学名冬瓜)刚种下,你的就能卖了。” 苏承启回头看了眼冬瓜,笑着说:“我这冬瓜,是冬天在室内育苗,过来年天气暖和了,再种到地里。只要肥浇够,准保结果实。” “大侄子,你进城了。哟,这不是三儿!三儿难得进城一次,你想吃什么啊?叔叔给你买。”老李头路过南市,找人坐马鞭,没想到遇上大侄子。 苏灵雨一边说一边数手指,“高记烤鸡、酱肘子、一笑楼的酱香芸豆、李记秘制果品、还有……” 老李头眼皮跳,再让苏三儿数下去,他今日非得破财不可。“够了,够了。老头可没这么多钱,改日再请你去吃。” 在苏灵雨的一声“小气”中,老李头摆摆手走了。 苏承启在南市的菜市边停车,嘱托相熟之人看顾孩子们,随即与三儿说:“爹先去车马行打听打听,你们先等一等啊。” 苏灵雨挥挥手,嗑着瓜子将瓜仁喂给木棉,没看过路人,就随便叫一句,“卖瓜。” 三岁的木棉带着小奶音,糯糯随上一句“卖瓜”。 大的懒洋洋一声:“卖瓜。” 小的糯糯来一声:“卖瓜。” 像只池塘里的青蛙,一声大一声小,呱呱叫。 第四十章 卖瓜 清晨的菜市场,比中午傍晚要热闹好些,农人拿着秤与砣,将顾客挑选的菜类放上秤枰,划拉粗线吊着的砣,看着石刻圆点算出重量数。 你若是问他,姓与名如何写,他们必定写不出。你若是问他,数与数怎么算,定能三五息内算出。 荷叶抱着嫩豆腐,放入篮子;稻草绳捆绑的鸡鸭鱼,手中提着。眼角还看看四周,有没有无虫眼的青疏。 “这是苏家的马车吗?”两妇人挎着篮子来询,瞧着毛驴眼熟,又不见苏大哥在边上,便上前问一句。 “买瓜?”苏灵雨。 “卖呱。”苏木棉说。 苏家种的菜虽然菜相不好,但味道无人能及。她们一直都是吃苏家的菜,今日是来卖瓜的,她们自然选择买瓜。 只是看清粗布下的瓜果,青皮冬瓜又长又大。这么大的冬瓜!一个够家里吃十顿了。“太大了,吃不完。” “可切。”说着苏灵雨拿起菜刀,拉起粗布,露出青皮冬瓜。“要多少?” “十文钱。”妇人有些犹豫。 坐在冬瓜上的苏灵雨往后挪动一些,再撩起粗布,将刀子放在青皮瓜上。 “小娃娃,可不能这样卖。切口的瓜,不会再有人要,你切了就再也卖不出去了。”边上的人劝说道。 可是苏灵雨不听,看好尺寸,利刃对青皮,直接下刀毫不犹豫。“给。”等人接过冬瓜,又伸手问人要钱。 这切下的瓜有两寸长,可比普通的节瓜便宜些。贪小便宜的心思作祟,“小娘子真是手巧,这一切就十铜板,你且给我来十铜板。” 苏灵雨屁股又往后挪,掀开粗布,手起刀落切下一节冬瓜,与客人说:“给钱。”又与木棉说:“收钱。” 木棉拿了钱,直接倒入荷包。钱够数不够,苏灵雨也不管。 边上瞧着热闹的小妇人,提着篮子碎步上前,“给我也来十文钱。” 待她给钱时,苏木棉蹙眉,“三姐,怕是不够。” 埋头整理粗布的苏灵雨,抬起头看向远去的背影,“记住此人,以后不卖她便罢。” “嗯。” “卖瓜。” “卖呱。” “卖瓜。” “卖呱。” 青黑牛皮顶马车使至跟前,面容姣好的夫人半遮面,眼珠子上下打量木棉一番。 木棉偏头一笑,询问道:“买呱?” 夫人手抖,窗帘掉落,挡住里外视线。 随车行走的丫鬟,见夫人落下车窗帘,误以为夫人要离去,便催促车夫驾车离去。 待夫人回神,察觉马车滚动,慌张掀开帘子,再想出声时,此时马车已远去。 瞧着那夹着泪水的夫人,苏灵雨若有所思,随即又被木棉的“呱”声叫回神思。 “小娘子真俊,又会持家。给我来一截冬瓜。”“太少了,我家人口多。” “十五文。”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这冬瓜怎么卖?”丫鬟去而复返。 苏灵雨意味深长一笑,弄着粗布,平淡一说:“上车马行去了。” 丫鬟瞧瞧这看看那,拍拍这个瓜,点点那个瓜,有意无意地打量木棉,嘴边却说:“我家大爷升职了,调令刚下达,要求马上上任呢。” “这不得摆喜酒庆贺一番?” “可不是,得要摆上十几桌。”“你妹妹真可爱,多大了?” “不大,三岁罢了。”苏灵雨随口一问,“一家都去啊?” “得的可是城主之位,自然一家都去。”丫鬟故作满意,“瞧着你这瓜不错,让你家大人送到主簿大人家去。自有管事与你结算。” 丫鬟临走前叮嘱一句,“可别再卖给别人了啊。” 有意告知还是无意告知,均是一片好意,既然生母想要弥补一些,那就让她弥补吧。 苏灵雨拿起小斗笠,给木棉带上,自己也戴上一顶,拍拍毛驴,“大毛去车马行,找爹爹去。” 马车离开了南市,使不远处转角马车里的妇人伤心落泪。 “夫人莫哭,奴婢去看了四小姐,四小姐好得很。五指白嫩如葱,脸颊白净,衣衫少有补丁,不似吃苦的。只是头上珠花全无,只怕苏家家财不丰。”丫鬟扯上丝帕,为夫人擦泪。 “夫人,太太分我们的铺面不少,您嫁妆亦有好些田亩,我们何须随去,寄人篱下?”轻抚夫人后背,安慰道:“如若不走,尚且有相认那日。” 她何曾不想,借由田产与铺面,在梁关城好生生活。奈何哥哥先斩后奏,店面与田产均售卖而去,她身无分文只能随哥哥上任去。 为何对她爱护有加的哥哥如此绝情?哥哥是想将她作筹码,献给上峰罢了。 再嫁为人妇,她三个女儿怎么办?如何嫁户好人家?与四女儿再也不能相认了罢? 想至此处,她不由得心绞痛,泪如雨下。 ………… 前往车马行,需经过南门,尚未到南门,便见王景行带书童、老仆自南门入,直往西坊去。 当年皮肤溃烂的青雉,已成高头大马,非一般人能驯服。 如同马的变化那般,当年隔壁小王,已长成英发少年。尚且年幼些,身上锋芒毕露,如那未经雕琢的玉石。虽棱角分明,但人人都知那是宝。 他虽锋芒毕露,是非爱分明,但与他相处过的人,皆知他非池中物。 苏灵雨与王景行相交而过,谁也不与谁打招呼,是的过客。 倒是木棉饶有兴致,打量马背上的俊俏英气的小哥哥。 暮色四合,苏承启驱赶马车离开梁关城,苏灵雨与木棉数着钱袋里的铜钱。 “那人是吗?” 三儿无厘头来一句问话,苏承启思索一番才明了她问什么。 “是也不是。前年县尊大人得急病,高热不退,骤然去世。大人尸骨未寒,妾室依仗男丁,要挟婆婆,赶前县尊夫人以及她三个女儿回娘家。” 阳春三月,晚风尚带寒意,苏承启喝口高粱酒暖暖身子说道:“主簿大人升迁,能带上她,确实是她福分。”“将粗布披上,起风了。” 县尊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回娘家。想来是没有能力接木棉回去了。 不会去也罢,小木棉自家养着。 苏灵雨摸摸木棉小脑袋,木棉专注数钱,不理会外界。 只是她不会数数,每每数到一百,便难以继续。苏灵雨就会让她再从一开始。 第四十一章 私房钱 “秧苗插下了,明日去看水田看田螺,莫要被田螺吃了秧苗。” “我跟玉娘说了,用黄鳝跟他们换五条鱼。三斤重的鱼,能弄十桌吗?” “有备无患,多要两条。”苏承启擦着脚,见门边站着三儿。将擦脚布放下,趿鞋行至房门边。 俯视三儿,问道:“可有事?” 苏灵雨递上她手中的箱子。 小箱子用锁锁住,顶部留有缝隙,或是塞铜板进,或是扔碎银进。 自三年前,得了张主簿的五十两,家中情况好转,偶有给她一两枚铜板与货郎买饴糖。 想来是三儿有想买之物,叫他帮忙,“小娘子是想买啥?家中银钱颇丰,买啥物件,无需用你银钱。这些铜板且留着,予你当嫁妆。” 她可不想用家里的钱,家中钱财先紧着两读书人用,她这边的花费自己赚即可。 “苏重进学,苏山游历,均需银钱,你可别在外撒钱了。”说着苏灵雨跨过门槛,往里走去。 虽然便宜爹手中银钱不多,但十来个铜板一次地借出去,也借出了好几两银子。 苏张氏抱着喂饱的小五,哄着小五入睡,“三儿的体己钱留着就好,你想买啥?” “大荒山。” “啥?大荒山?大荒山杂草众多,杂木多良木少,土偏红黄,不是种地好去处。你买来作甚?” 苏承启摆下板凳,自己坐下又拉三儿坐下,他欲与三儿长谈,劝说三儿放弃买山。 “避暑以及中木棉树。” 避暑胜地小水潭,比李丹买了下来,建了小木屋,当作李咏志的书房。以往李咏志随现在的私塾读书,还能与李盈偷摸偷摸进木屋乘凉,消去夏日炎热。 现今李咏志高中归家,需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春闱。这清静又清凉的小木屋,自然是首选之地。哪还有她的去处? 与其这般苦熬夏季炎热,不如自家也弄一处木屋乘凉。 大荒山侧边有一处水源,只需挖掘扩张,便能成水洼、水潭。山中水潭边建立木屋,养鱼种药材,才是舒适的好去处。 苏灵雨将箱子打开,大半箱铜钱上边,放着红与绿鲤鱼荷包。歪歪扭扭的鲤鱼显示出,绣者手艺拙劣,难等大雅之堂,怪不得她会藏在钱箱里。 瞧着大半箱铜钱,苏承启吃惊,“你哪来的钱?这般多!” 家中银钱均放在娘子与娘亲手中,他每日除了买菜的铜钱,便是十五个零用钱。若是想请那位好友吃顿饭,不是邀请好友回家吃;就是事先与娘子、母亲报备,预支一些铜钱。 摸摸身上荷包,感叹一番:“三儿都比为父有钱!” 苏灵雨将箱子推出去,“十两银钱,可能买下大荒山?” “未知。待我找村长、里正商量一番,才能定夺。” “可快些,谷雨过去了,立夏还会远吗?” 苏张氏被这老气横秋的话语,给逗笑了。“你啊,上辈子尽是享受的。这点夏日都熬不了。” 自家三儿,冬天尚且能走能跳。唯独到了夏日,恹恹度日,白日叫热,夜里也叫热,对吃食更提不起胃口。 她看着心疼,好几次央求李盈带三儿去水潭木屋去,去多了也不好意思,只得讨好玉娘,让玉娘别生气。 “那屋子可不是我一人居住,举人、秀才哥俩回来了,那边可是他们的读书好地方。” 苏承启犹豫的表情,转即坚定,“明日便帮你拿下。” 说得像真是为了她似的。苏灵雨撇他一眼,背着两手离去。 ………… “爹,娘,我们回来了。”苏山撩起车帘,伸头出外,提着包袱跳下马车。 苏重跟着跳下马车,头次远离家门,想念得进。如今归家了,万分亲切。 “我儿回来了,放鞭炮!”苏承启向远处招手,远处的人点起鞭炮,鞭炮啪啪啪响震天。 同时回来的,还有李家的李咏志。这边放了鞭炮,那边也不落后,鞭炮声随之响起。 “进门,进门,累了吧。” “来喝碗水。” 苏山被簇拥着进门,而苏重落寞跟在身后进门。 门边的苏灵雨却拉住了他,指向那边给他看。 只见他房门处挂着竹对联,上联:长风破浪会有时;下联:直挂云帆济沧海。 反复吟读此对联,悟出个中真意,眼眶不由得湿润,低头不敢见人。 “胜不骄,败不馁。何伤之有。” 苏重抹掉眼泪,勉强带着笑抬起头,“让你笑话了,做大哥的居然要让你来安慰。” “无须介怀。”你爹都在我跟前哭过,何况是你。 伤感中带着些许暖意,苏重松了口气,心头担子落下许多。归家前想过各种情形,想过被问及被试探,被看不起,被轻视。 如今回到家了,真实面对才知,现实没有他想象中那边难面对。 “去跟娘说说话,这几日她夜里睡不着,对着大毛说话,想着劝慰你的话语。去吧。” “嗯。” 苏重抬头挺胸,踏过门槛走进院内,对上娘亲的视线,对担忧的娘亲笑欢颜。“娘,孩儿回来了。” 果真如三儿所说,娘亲心忧我,夜不能寐,眼底泛着乌青。 家中长子居然让娘亲,如此担忧,实属不该。他该早日归家,而不是借故迟迟不愿归家面见双亲。 “娘,孩儿不孝。” “咳。”呜咽不能言语的苏张氏,呛了两声,笑着眯着眼,泪液于眼角流出。“哪是不孝?你们能平安归来,已属大孝。” 苏承启从二郎那抽身,给大儿一个熊抱,鼓舞大儿,“蜘蛛结网尚且能重来,何况是我苏承启的儿子。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孩儿读书没有二弟好,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不错了。不管走到哪步,我都心满意足。” 这话不知是他安慰父亲的,还是安慰自己的。他能有这般想法,说明他心思没歪,希望他能保持谦虚的心。 再看人群中笑容灿烂的苏山,苏灵雨有些担忧。 苏山能中举不能说不是运气好,他不过大她五六岁,十一二岁的男娃尚未成年。此次下场,是想与李咏志出行有伴。且去熟悉场地,为三年后科举做准备。 只是没想成,他能一次过,下场第一次便考中举人。尚未成年就中举,怕今后伤仲永。 少年成名是好事,也是坏事。 苏灵雨转身往小房去,人太多她得要看好两个小的。 院子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不适合带两小出外,她将一些小零嘴端进屋内,关上门隔绝外边的吵闹。 第四十二章 庆宴 一家人团聚,开开心心吃了顿晚饭。 小木棉抱着鸡腿,自开始吃晚饭,啃食到现在。好不容易吃完,弄得满嘴是油。 苏灵雨用粗布给她擦擦,粗布过于粗糙,擦红了木棉的脸。 “有人与我说,我能考中举人,皆是烧了高香,瞎猫碰上死耗子。与我同龄之人,尚且在私塾或书院读书。与我同榜之人,大的二十又五,小的十七八九,皆比我大。我是年幼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年纪就下了考场。”苏山滔滔不绝,欲要畅所欲言。 大家都笑着听他说话,苏灵雨带木棉去洗澡。 “热水烫,我来提。”苏重抢过水桶,她任由他去。 “三儿可想知榜首是谁?” 三个城的书生汇聚于一起,上榜之人皆是各处天才,苏重这般问难不成这人她认识? 看着苏重等着他下文。 只听他说:“是王景行,以前住我们隔壁的那个。” 苏灵雨先是惊讶,随之想通,前几日于城门处见隔壁小王,便知他成就不凡。成为榜首只会让他履历更为辉煌。 她扯下洗浴布巾,说道:“隔壁小王可比你们勤奋多了,读书练武日日不断,家中请的还是梁关有名的先生。能上榜首不足为奇。” “脾气也大了许多,我跟他打招呼,他像是不认识我了。” 想起那一脸骄傲的王景行,苏灵雨跟着点头。“不认识就不认识,也不稀罕他认识。” ………… 举人回来了,得要好好庆贺一番。 第一天苏承启带苏山进村里,拜谢先生的教诲,并邀请村民次日到家门吃饭。 第二天,三张长板桌一字摆开,五把菜刀一同启动,剁鸡的剁鸡,切菜的切菜,一盆盆,一桶桶。 三个泥砖砌成的土灶,架着三大锅,一锅熬煮大骨汤,一锅翻炒着猪肉,最后一锅煮着一锅热水。 光膀子的厨子拿着特制铲子,行走于锅与长桌间,指挥各处送材料进锅。 苏承启带苏山迎接、招呼客人,苏重与娘亲帮着摆弄桌子,准备开席。 最不空闲的是苏家三儿,她今日不仅要带着两小的,还要照看一群小屁孩。 皆是因为她手中吃食不断,招引来很多孩子,一个个鼻涕虫站在边上,她又不好意思不分人。一人分几颗豆子,分几粒瓜子,叫他们做力所能及的活计去。 一来二去,向她讨要豆子瓜子饴糖的小孩就多了。 要哄着这个不哭,要告诉那个不能抢弟弟妹妹零嘴,还要提醒他们不能往火堆那边去。 见他们端菜上桌,一碗碗大菜端上桌子,村民都看傻了。 “这么多肉!已经有六碗肉了。” “后头还有呢。问过了,都是十碗菜,九个肉的一个素的。这次可是出大钱了。单那爆炒黄鳝就值一百个大钱。” 头次来苏家的人大为吃惊,“一百个大钱?” “你不知道吧。苏家是养黄鳝的,这黄鳝橙黄橙黄的,个个有拇指大,且肉质好。城里的酒楼用的就是他这里的黄鳝,一条黄鳝八十个大钱。” “你看那就是福升楼的掌柜的。” 周围的听了,都眼睛冒光,想着等下抢快些,生怕下筷子晚了抢不到好的。 苏灵雨挥手驱散孩子,让他们各找各妈上桌吃饭去。 还没等菜上齐,一个个的拿着碗捏着筷子,就等里正说完话。只要里正与村里的族老把话说完,他们就齐动手抢吃的。 香喷喷的饭菜在眼前诱惑着肚子,可里正与族老罗里吧嗦,他们恨不得叫停族老,等吃完了再说。 听了里正勉励苏山的话,她问木棉:“你可饿了?” 小木棉拍拍鼓鼓的小肚子,表示自己不饿。 吃了一上午零嘴,还能饿到哪去? “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去。”将手指递过去。 小木棉随即握着姐姐的手,站起来也不忘拍拍裤腿上的尘。 苏灵雨嘱托奶奶看好小五,她牵着毛驴带着木棉出去走走。 对面的李家更为热闹,李丹是本地人,宗亲比朋友多,这摆宴桌数比苏家多一倍。 瞧那边热热闹闹的,有的人在院门外或站或坐,等着第二批次。 苏灵雨抱着木棉坐在毛驴背上,摇摇晃晃往水田那边去,去看看插下去的秧苗,去看看放出去的水鸭。 远远看见李癞子带着一个姑娘,欲往李丹家去。 这个姑娘又瘦又黑,五官一般,胜在个子高。也不知她与李癞子是啥关系。 李癞子今年已经二十,村里同他一般年龄大的,皆成了爹。附近几个村的姑娘,没人愿意嫁他,他家也拿不出银钱当聘礼。 “李癞子,她是谁?你拐卖回来的?”出于好奇她问上一句。 “啥是拐卖回来的,赖二妞是我正儿八经聘娶回来的。”李癞子好不得意。 二妞是十八乡的人,一次偶遇了她,被她称赞一句好哥哥,他便上了心惦记上。 偷摸随她回她村,发现她活在奶奶刁难中,想救她出水火。一心想娶她过门,可惜手头无银钱,使他挠头。 他打起了苏家黄鳝的主意。苏家黄鳝虽养殖于门前的水沟,但半夜无人看守,他便在五更时分过来偷黄鳝。 一日偷两条,时间长了黄鳝多了,他也卖得不少钱。山涧的水渠多发田螺,他摸田螺,摸泥鳅去买。再卖掉一些粮食,积攒半年终于弄得二两银子。 出二两银子买赖家烧火丫头,赖家高兴都来不及。这般他便多了个女人。 “今日过来的?” “不与你废话,我还得带她去见见宗亲。”李癞子好不得意。 苏灵雨扯下木棉头上的小红花,扔给李癞子,“既然是新进门的,就得戴红花。”说着又把一荷包扔下去,“祝贺你寻得了娘子,这十个钱算是礼钱。” 李癞子捡起红花,戴在赖二妞头上,又接住飞来的荷包,敷衍拱手乐呵道:“谢谢。苏家三儿真是大方。” “好好做人。”苏灵雨拍拍毛驴,让毛驴闪一边去让路。 赖二妞感谢地看着毛驴上的小孩,她虽不知苏家三儿是谁,但能给红花的,能给礼钱的,都是好心人。 第四十三章 鸭头 在外走了一圈再回去,宴席进入尾声,大部分客人离开了餐桌,几个请来帮忙的妇人收拾空碗。 平常人家,家境不丰。每每做喜酒,都是一条请柬请一个人。苏家这做的是大宴,吩咐被邀请人家,齐家来吃饭。 这不他们早早饿着肚子来吃饭,大的小的放开胃来吃。除了预留下来的,其他都吃光,菜碗无汤汁,饭桶无米粒。 苏张氏见三儿回来了,放下碗筷要抱她们下毛驴。 “你看你,眼看着要吃饭,非要带木棉出去走。幸好厨房留有饭食,不然你就饿肚子吧。” 苏灵雨让娘亲抱下木棉,自己爬下毛驴,拍拍毛驴让它自己回去。“你莫要管我们,先去吃你的。耽搁久了,好吃的就没了。” “三儿来,给你留了鸡腿。”苏重叫道。 木棉听说有鸡腿,迈着小短腿嘻嘻地跑过去。拿着哥哥给的鸡腿,咬得满嘴是油。 苏灵雨对鸡腿没兴趣,她进小厨房去拿自己的碗筷。遂不知苏李氏早已预备出她的饭食,十个菜样样都有。这下她吃菜饱就行了。 苏承启抱出酿好的高粱酒,与兄弟们喝了起来了,喝酒吃饭吃菜好不热闹。 等散桌好些个喝醉了,苏承启被扶进屋休息,其余人用马车送回去。 客人散去,妇人跟着收拾东西,苏重、苏山帮着将借来的桌子板凳给人送回去。 等空闲下来,苏重苏山将自己扔进床,一觉睡到天黑。 “晚饭怎么吃?”苏张氏问娘。 家中男子还没醒来,她不知晚上吃什么好。 “弄简单点吧。”苏李氏累得不想动。 虽然叫了几个妇人帮忙,但好些活计需要她们做。 “熬一锅粥便好,白粥配萝卜干。”苏灵雨说,“劳累了一天,他们也没什么胃口,上午吃进去的,可能还没消化。” “好。我去熬粥。” 苏灵雨研磨芥菜籽、花椒,“收礼金总共十五两,福升楼的掌柜送来五两,李老头三两,其余的多的百来个钱不等,少的十几文钱。” 她看了记录的礼金,附近的乡绅都有送银钱来,几百个钱到一百不等。这份礼钱已经不少,再多他们拿出来就会心疼。 “有这些就足够了,账本上的你看着找找,谁家家境不好的,我们给送回去。”苏李氏说。 “好。”苏灵雨对厨房里的娘亲喊道,“娘,将灶上的陶罐放凉水里泡。” “你要这鸭头、鸡爪来作甚?虽然有两口肉,但肉也不多。” 加点芥菜籽继续研磨,“弄些零嘴罢了。” 这次家里杀了五只鸭,十二只鸡,在剁鸡鸭之前,她吩咐娘亲将鸭头、鸡爪留下。她自有用处。 下响客人散去了,她借着火炭煨上了鸭头,借着柴火蒸上了鸡爪。 鸭头今晚能吃,鸡爪得要等明日再吃。 苏李氏打量三儿,想起神婆说的话。 神婆说三儿是苏家的先祖,也不知她是哪位先祖。现在看她弄鸡爪、吃鸭头,想来她不是那三代的先祖。那三代先祖可不是吃苦的主。 苏承启出门伸个懒腰,扭扭腰动动脖子,喝口茶水醒醒神,“啊!”睡醒了 苏重比苏山先起来,他抱着睡醒的木棉,把她放躺椅上。 苏山去放了一泡尿,骨头松软,“娘,有吃的没?”坐板凳上,瞧着海碗里的鸭头,“这是什么?黄黄的,这鸭头能吃吗?” 苏灵雨不打算说,直接拿起一个鸭头就啃,卤好的放凉的鸭头,拿起不烫手。一口咬下去酥软酥软的,先吃链接脖子那部分,这部分有好些肉。咬着吃特别有意思, 见妹妹吸着汤汁,嚼着鸭头肉。苏山也心动,拿起一个鸭下巴,咬上一口。 鸭头酥软,他这一口就咬下了一块,在嘴里嚼食连汁带肉。几种香料汇聚于一起的汤汁,鸭肉的鲜香,真是越吃越香。 “鸭头还能这样吃!”苏李氏吃上一只,说道:“要是鸭头都弄成这样,就不怕没人吃了。” 鸭头没肉,小孩不喜欢吃,都是留在最后给大人吃。要是弄成这样,就不怕小孩不喜欢吃了。 “涂抹上芥菜籽粉,更好吃哦!”苏灵雨说道。 苏李氏不喜吃辣,她不沾芥菜籽粉。 苏重与苏山沾了些,直呼辣不想再沾第二次。 木棉用手指沾些,放嘴里吃,直接辣哭了,哭着去找娘。 “傻瓜,啥都吃,辣了吧。快来喝点水。”苏张氏带她去喝水。 大口吃着卤鸭头,先咽下汤汁,再吃下鸭头肉,随即将鸭头骨放下。吃完这个拿那个,十个鸭下巴鸭上头不够吃。 “以后宰鸭子都把鸭头留下。”苏重意犹未尽。 “个把鸭头还是算了,浪费香料。”接过娘亲递过来的白粥,夹上一筷子萝卜干。 白粥配萝卜干、配黄瓜咸最能暖人胃。 “这鸡爪怎么没盐啊?”苏承启咬着一直鸡爪,端着粥走出厨房。 “这是三儿要的,别乱动。”苏张氏轻声责怪相公。 “哟,三儿要弄什么吃的?”咬过的鸡爪不打算放回去,摸点盐巴直接啃吃。 “先别动。”她还没来得及弄呢。 将蒸熟的鸡爪,放入坛子,再放入泡酸笋的水,放入芥菜籽,放入花椒,浸泡一个晚上,明日准能泡发。 白白的鸡爪,浸泡在酸酸的汁水里,想起就流口水。 “大荒山的事你问了没?”苏李氏问。 苏承启呼噜喝了一碗粥,“问了,里正说可以,明日找村长,找里正去量地方,弄好地契就好。” 家中有了举人,免除一切赋税,苏承启想借此多买些地。 李姓的田地是挂靠在李咏志名下,无需交税,李氏的不会卖田地。外姓人的田地,得要去问问。 苏承启与家中两儿郎说:“大荒山是三儿的银钱买的,大荒山的地契将会上三儿的名字,你们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最先回答的是苏山。 “没意见。”苏重很奇怪,“三儿哪来的银钱?” “卖黄鳝的。”吃着粥的木棉抢先回答。 “体己钱是这样来的,三儿你不老实。”苏承启揶揄道。 “黄鳝是三儿养的,留下一部分也是应该的。”苏李氏永远是三儿的拥护者。 苏张氏紧跟其后,瞪相公一眼。 第四十四章 买山 苏承启去找人买山买水田,很快就办下来了。谁让他是新举人的爹。 “你买下这山种木棉?苏兄你是疯了吗?”李丹不敢信。 他也觉得自己疯了,跟着三儿胡闹买下大荒山。这山很难种粮食,更难种良木。 现今已经买下了,还有什么话可说? “种木棉好啊,木棉花当药材卖,一斤卖好几十文钱呢。” 李丹责备了,“谁不知道木棉花能卖钱,可是木棉难种,且种下午三五年不见开花,开花了未必多。一棵树七八朵花,得不偿失啊。” 苏承启心里很后悔,面上却不显,“先试试看,要是不行我再种些别的。” 听此言语,李丹不在劝说,“近两年龙眼很受欢迎,听商队的人说,北方的人叫它做桂圆,都用它来煮糖水。你可以种一半龙眼树,种一半木棉树。” 苏承启听进去了,“谢谢了,你那边有没有树苗,如果有需要我到你那弄树苗。” “好。” 苏承启骑马归家,将种植木棉的利弊与三儿说一通。可他这小娘子油盐不进,充当听不见,只顾弄着她的吃食。 一把抢过三儿手中的鸡爪,“你可听到爹爹说的?”嗯,这鸡爪闻到闻起来酸酸,好像比酸笋好闻一些。苏承启忍不住尝一口,“味道还不错。” 吐着鸡爪骨头,“好吃,吃起来不错。种龙眼树,你觉得怎么样?” “自有安排,无需担心。农忙过后,好些人有空,你寻几人将山中泉眼开凿,弄出水潭,准备建木屋。那路也需要修一修,不要直直上去,弄成之字形最好。” 小木棉掂起脚,扒拉着桌子边沿,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鸡爪。苏灵雨弄个鸡爪放凉水中浸泡几下,等它不怎么辣了再给她。 木棉的小牙啃鸡爪皮,像松鼠啃着松子。 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总是那么受欢迎。今日去聚会,明日去踏春,后日去交流学习。 苏家没有小斯,只能苏重跟着去看顾苏山一些,兄弟二人自外边回来。苏山乐呵呵,苏重反倒不怎么高兴。 “鸡爪?浸泡了三天,终于能吃了。”苏山伸手就要拿。 苏灵雨眼疾手快,啪的打他一下,“洗手去。” 反倒是苏重自觉性很强,打完招呼先洗手,不用人提醒。 “大荒山买下了吗?”苏重咬着鸡爪子问。 “嗯嗯。”苏承启吃着鸡爪不愿说话。 苏重转身与苏山说:“以后我就不与你外出了,我留在家里帮忙。早日弄好,夏季不用熬热。” “好好,夏季最为炎热,到时我邀几位同窗过来,一起温习功课。他们定会很羡慕我。”苏山笑着吐掉骨头。 苏灵雨幽幽看了苏山一眼,放下手中的鸡骨头,再拿一个给木棉,便拿起边上布巾擦擦手指。 “我有一副东西需要二哥帮忙挂上去。”说着跳下板凳,走进屋内。 随之拿出一对竹板子,“二哥帮我挂到门外去。” “我看看这是什么。‘骄傲使人退步,虚心使人进步。’”苏山随即大夸,“好对子,这是谁写的?真是好对子。” 苏重与苏承启同时看向苏山,难道他看不出这副对子是专门敲打他的吗? 苏承启眼里带着些许担忧,思考少年成名对二郎是好还是坏。 “我们家与外人家不同,得要用点东西彰显一下,这副对子挂院门口如何?” “三儿好主意,不弄特殊一些,如何让人知道举人老爷在这呢?”苏山大叫,“大哥去拿锤子来。” 二萝卜膨胀了! 要及时将他的气给戳破,把他在美梦中唤醒。 ………… “三儿姐姐来了。”李丹五女李珏远远见着三儿,对院里的姐姐叫道。 李盈自洗衣盆起来,往衣摆处擦拭手心手背水迹,打开院门便见三儿到跟前。 “三儿,木棉,快进来。”“你们还带了什么?” “鸡爪,我家弄的,特意送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毛驴跪了下去,木棉在李盈的协助下了地,苏灵雨将陶罐递给李珏再下地。 李珏比木棉大三岁,又与木棉玩得来,两个小家伙碰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尽的游戏。 到了李家,苏灵雨就不用多看顾木棉。 李盈去用碗盛出几个鸡爪,留有好些给家里人。她家兄弟姐妹五人,爹娘爷奶又四人,有好东西不能放开了吃,得要一人一份分着吃。 给李珏与木棉分了只鸡爪,驱散她们玩去,李盈拉着苏灵雨说悄悄话。“你家可有媒人上门?” “不比你家少,门槛都磨薄了一寸。” “可有看好的?”昨夜听爹娘意思,像是看好了两户人家,要给她订亲。她是既欢喜又担忧,心里藏着话,就想与三儿说。 “有两户家境好的,但并不想订亲。听爹娘说二哥考取进士,对我与木棉婚事更有利。瞧你大哥是有大能耐的,考取进士即可做官,到时你身份更上一层楼。何不再等等?” “将此话转告你娘,你娘会帮你的。”“帮我看顾木棉,我出去走走。” 李盈想跟她一起外出,但家中还有好些活计,需要她做。一时走不开,只好忍住心思。 苏灵雨转身出了李家门,进了龙眼园。毛驴紧紧跟在她身后,不离不弃。 李家以龙眼、水田谋钱财,供三个儿郎读书。幸得三个儿郎间隔大,且李咏志聪慧一举拿下举人。这才减轻了家中压力。 眼前李咏志面临游学、进京赶考的行程,这两项都是要花费银钱的,又给李家出了大难题。 为了不耽搁儿郎的前程,李家长辈将希望寄托于龙眼树上,希望今年龙眼大丰,卖个好价钱。 龙眼树枝繁叶茂,树根下均是矮小植被。李家人勤快,常除草施肥,山路并不难走。 林间隐约传来说话声,锄头锄地声,树叶沙沙沙声。 苏灵雨避开李家长辈,往山中的木屋去。 三年前某个家伙气恼她鸠占鹊巢,怂恿自家亲爹将山林中水潭买下,公有之物变私有,变成了他书房。 致使她熬了三个炎热的夏季,出了一身痱子。今年就不用再苦夏了! 第四十五章 约定 山林间的屋子常来不速之客,比如误落此处的小鸟,突然造访且好奇的山鼠,以及不带恶意的蛇类。 木屋四处被父亲放了好些药物、硫磺,少见毒蛇少有毒虫,读书闲暇之余,他听听鸟鸣声。 这两日二弟私塾沐休,他边教导二弟功课,边温习功课,看些新书。 自中举归家,除去头三日的宴客、谢师,他鲜少外出获得一份少有的安静。 这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相比于三年前,她长高了好些,长肉了些,眉宇舒张,倒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希望她不是来抢他木屋的。 李咏志走出木屋外,站在廊道和煦问道:“苏三姑娘你为何来?” “想跟你聊聊。” 聊聊?他与她之间有何可聊?听闻她嫌天热,常趁他不在,借此睡午觉。莫不是她想借此睡午觉? 见她踏上台阶,又欲进内,便移步让位由她进内。 “三儿来了。你可带有吃的来?”李二郎放下毛笔笑问。 “李二哥要考秀才了,可有把握?”她问道。 “我可比不上大哥,八岁下场一举拿下秀才。我今年不下场,等下次再下场,定能拿回秀才之名。” “提前恭喜你。”“我带了特制鸡爪来,李珏与木棉抢着吃,也不知现在吃完了没。” 李二哥两眼方亮,苏家弄的吃食最是好吃,今日功课做完,他想回去一尝为快。 李咏志看出苏灵雨意图,“功课做完了,就回去吧。” “好咧,我吃完鸡爪就去帮爹娘干活。”说着李二哥跑走了。 “支走二弟,该说你的目的了。” 苏家三儿小小年纪,居然懂得用另一法子支走外人,这个三儿的心思不浅。 李咏志忽然醒悟,这苏家三儿莫不是真的来抢木屋的? “李大哥高中,怎么不出去寻友啊?常日待在这里,不觉得烦闷?” 该见的同窗好友都见了,该请宴的人都请了,剩余那些不见也罢。好生温习学习,备好下次考取进士。 “这里使得我心静,使我安心温习功课,常悟出书中真谛。这是我的宝地,我何故要离去?” 他强调木屋对他的重要性,希望这个小姑娘不要提出过分要求。不然……不然他就搬出大哥哥的身份,驱赶她离去。 虽然不愿以大欺小,但有些东西不能让。 “若是心静之人,即便身处闹市,也能安心读书。如若心不静,即便身处深山,依然不静心。” “所以你来的目的,是想劝我去闹市里读书,随之占据我书房睡午觉?”李咏志带有浓浓的恶意。 瞧着温柔书生,带着一脸恶意,不凶人反而带有些萌态。苏灵雨笑了笑,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我是想跟你做个交易。送钱给你花。” 这就把李咏志说蒙了,给钱他花,这是什么道理?还有五岁小娃说送钱给他花,这事合理吗?真是大言不惭。 “考取进士,犹如江之鲫跳龙门,千万人里出一位。有的人能一跃而上,有的人却死在半路上。还有的人经过百来次,不见考得功名。” “李大哥你自是有才学,奈何才学不够,家中银钱不丰,不能外出游学,不能与名士交谈。推荐恩师名头不高,此去考取进士定是不能上榜。如果有银钱,能外出游历一番,再进入考场定能上榜一争。” 李咏志被她说服了,静下心来听她继续说下去。 “家中二哥不如大哥稳重,心思单纯,性情跳脱,如今考取举人,更是放浪形骸心态不稳。想请李大哥帮帮忙,挫他锐气。事成我予你二十两。” 李咏志心如脱兔乱跳,气息不稳问道:“多少?” “二十两。”“待你外出游历之前,这二十两定会交与你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说话:“小孩说大话,这事你家人可知道?” “不知,这是我跟你的约定。只需我知你知天知地知。” “你如何拿出二十两予我?” 苏灵雨站到门口边,“我家鸡鸭皆是我管理,个中死去一两个,没人会说什么。距你出外游历,还有半年,无需担心我没银钱予你。我私房钱已有十来两银子。 你且看门外这毛驴,卖出去好歹也有五六十两。如若我拿不出钱来,这毛驴与你当坐骑。” 门外毛驴喷气瞪眼,恼怒主子要把它送人。 “你且让我想想。”他心乱暂且做不出抉择。 “如果你想好了,明日就去我家,约苏山外出。如果在你出外游历前,他的缺点还没改正,那么这笔银钱减半。” 李咏志瞧着这奸诈的女娃,自生郁闷之气,挥手让其离去。 苏灵雨离开木屋,要去牵毛驴,毛驴却偏头不让牵。自己往前走,抛下小主人。 这毛驴还长脾气了! 走了好一段路,这毛驴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她眼前。直到她回到李家,才再次见到它。 “你上水潭去干啥?”李盈问她。“莫不是你看上我大哥了?” 苏家三儿与常人不同,她不该懂的,她该懂的都懂。与她交谈,一点压力都没有,反而像是好友。 她喜欢与苏三儿说话,说说不敢与家人说的话,那些天真的话语。 “喜欢是什么?什么是喜欢?喜欢能吃吗?”苏灵雨的三问,打消李盈不该有的念头。 “我只是看看龙眼树下没有长菌子,捡一些回去煮汤。”她对木棉招手,“木棉该回家了。” “不多玩会儿?” “不了,得空到家来玩。”辞别李盈带着木棉回家,经过山涧的水沟,见李癞子带着媳妇摸水捉鱼。 因为灵泉的原因,这边的水草丰茂,水草底下藏着不少泥鳅、黄鳝以及水蛭。 春天水暖田螺开始繁殖,这时间点摸田螺出去卖,属于独一份,或许能赚不少钱。 勤劳的人,人人喜欢。她不打算去打扰李癞子,他能因劳而获总比不劳而获好。 春天水暖鸭先知,苏家的鸭子很早就会自己下水渠找小鱼吃。苏灵雨将鸭子驱赶回去,顺道找找草丛能否发现有鸭蛋。 家中的咸鸭蛋好像能吃了,回去翻出来看看。咸鸭蛋的蛋黄油拌饭,咸鸭蛋拌粥都是不错的选择。 第四十六章 借钱 归家后,查看放置角落的陶罐,拿出一个包裹在黄泥里的鸭蛋,表面上没别的变化。 这鸭蛋是过年时放进来的,蛋白蛋黄应该与盐发生了质变。 她拿出几个浸泡于水中,等黄泥软化。 爬上躺椅,打算眯一会。春光如此美好,不在春光里睡一觉,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三儿,要下雨了,你进屋里睡。”苏李氏提着菜篮子归家。 春雨绵绵好睡眠,进屋睡觉不为过。 春雨滴滴答答下来了,木棉小手挡着头,跑上屋檐,戴着斗笠的苏承启随后走进屋檐。 苏重苏山啪啪跑归家,都冒着雨。 苏灵雨拿布巾给他们擦擦,“怎不在屋里看书?” “我们到山去看了。那边确实不错,就在李大哥的对面。” “等下去找人,将山上的木头给砍了,那些木材能卖则卖,不能卖就托回来烧了。”苏承启拍打身上的水珠。 苏家没有厅堂,进门就是小院,小院对应五个小门,进小门就是各自卧室。所以苏家没有议事厅。 想要谈话,不是在院子就是在屋檐下。 苏灵雨摆下小板凳,与便宜爹说:“我有事与你商议。” 苏承启坐下去,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娘子,伸手想抱她坐膝盖。可惜小娘子长大了,不再许人抱。 他只好拐弯去抱木棉,将木棉抱怀里,弄弄木棉歪了的冲天辫。 “大荒山是我的,我喜欢大荒山的收入三七分,三分给公用,七分归我所有。” 三儿提出这个建议,已经不是小孩子该说的话了。 苏承启思量一番,问道:“你是想要卖木头的钱?你要这么多钱作甚?” “卖木头的钱,就留着修路,建木屋用。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大荒山的收入,由我管着。至于那些钱用来作甚,你们也会知道的。不是给男丁娶媳妇,就是给木棉置办嫁妆。” 苏灵雨笑着对厨房那边,偷听的奶奶说:“总归是自家的钱,得要用在自家人身上。” 苏承启看向母亲,见母亲不出声。他说:“这事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再答复你。” 他招呼两儿子到他们书房去,问他们的意见。没心没肺的苏山,自然是同意。 “大荒山本是用三儿的银钱买下的,收入归她没意见。我自有我前程,银钱花费无须靠她。”苏山很是自大。 苏承启不得不提醒一句,“你这几日往外拿的钱,是一年的嚼用。在外无须花费的钱,就省点花。” “这些银钱不是那些人送我的礼金?难不成用到家中的银钱了?” “你们去南阳考试,已经带去家中全部银钱。春耕里,借了不少外债。虽说乡绅们送有银钱来,但不是全都给你。” 苏承启眼神严厉,“二郎,我们这是一个家,你的不全是你的,我们的也不全是你的。你要为我们这个家着想,银钱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不是张手就来。” 苏山很惭愧,高傲的头颅低垂,自我反省。 “大郎,对于大荒山的收入,你可有异议?” “我听你们的。今日我遇上了瑾先生,瑾先生让我回私塾去。爹你觉得呢?” “正好,给你预备上私塾的银钱。明日爹随你去见瑾先生。”苏承启与苏山说,“今日遇上了你王叔,王叔说王景行要外出游历,又怕路上没伴,想邀请你一起出行。” 苏山抬起了头,眼里充满希冀。 “爹替你答应了,但家中银钱不足,我请他推迟半年再出行。王叔也同意了,这半年里你尽可与王景行相处,多熟悉熟悉。那些同窗聚会,能不去就不去,为游历留点银钱。” “嗯。”苏山也有了盼头。 夜里苏承启与娘亲商谈了一番,毕竟三儿与众不同,又有神婆那句话,她们同意将大荒山交给三儿管。 她们在开会,苏灵雨走进了两萝卜头的书房,苏山百无聊赖地翻书,苏重正看得入迷。 在读书上,苏山天赋比苏重高,苏重又比苏山勤奋。苏重将来的成就,不比苏山差。 “三儿……嘘……”见三儿将食指放嘴边,苏山放低声音问,“三儿有事?” 苏重自书本里回神,端正的身子偏转看向三儿,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我是来借钱的,你们可以银钱借我?” “要多少,我处有十来个铜板。”苏山去翻找荷包。 “我需银钱种植桑树,养殖蚕虫,若是有钱尽可借我。待我卖出蚕茧,还你三分息。” “一家人谈何利息,自家人的事,尽可拿去用。”苏山将荷包给三儿。 稳重的苏重没有动,“你打算如何获利?” “先建立茅草屋,弄好蚕室,便雇佣人来帮忙养蚕。具体操作视情况而定,等你从私塾归来,便能一看究竟。” 见三儿不愿多说,苏重便不多问,起身都某个角落去,拿开砖头,抱出小坛子,里边有好些碎银。“二两银子可够?” 可够?难不成大萝卜头还藏有更多私房钱? 苏灵雨摇头,“不够不够。” 苏重又从某件衣服里,掏出几颗碎银,“这里是半两。” 他见三儿摇头,说道:“就这些了。” “大哥的银钱比我的多多了!”苏山感叹。 大萝卜一定还有更多,苏灵雨想继续挖掘下去,看看大萝卜有多少私房钱。 “不够不够,还差远了。” 苏重想了想,自床脚下拿出一粗黑布包。苏山惊讶,“你连这都藏钱,你还藏在哪啊?” 苏重站上桌子,摸着头顶的房梁,摸出两颗碎银。 苏重从这里弄弄,自那处挖挖,居然找出三两多银子。他真是老鼠藏粮食,够能藏的。 苏山掀开被子找找,掀开席子找找,还真能找到两枚铜钱。“我居然不知,我屋里有这般多钱。” “这是我全部银钱了。你可不要这般看我。”其实还藏有一些,只是他不想拿出来。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不能把所以的全部给出去。 苏灵雨憋着笑,“大哥是老鼠,藏的不是粮食,而是银钱。若是我没银钱了,可能在这屋找找?” 苏重心跳加速,心想要将小钱钱移位置了。可不能被三儿找到。 第四十七章 神娃娃 苏承启带苏重去见先生,苏张氏捉了一只鸡一只鸭,苏灵雨在蔬菜篮子里放上几颗咸鸭蛋。 巧合的是,李咏志来找苏山,说是与苏山一起找王景行,与王景行交流学习。 苏灵雨笑着给他们准备了一个篮子,放上瓜果蔬菜,放上咸鸭蛋。 “你放少点。我还要吃呢。” 看着陶罐里的咸鸭蛋,一层层地减少,木棉心里急,生怕姐姐全拿去送人了。 “贪吃鬼,你想吃还能再腌,送些给别人当礼物好过送钱。” 木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你得给我留几个。” 送他们离去,苏灵雨让娘去找人,编织稻草排。“今年风调雨顺,且自家缺银钱花,不如我们扩大养殖蚕虫。” “在大荒山山脚下种植桑树,现在种到了四月就能摘些叶子。弄起稻草屋养殖蚕虫,可能赚大钱。” 原是家中地方少,没地方养蚕,苏李氏就放下了这事。现今被提起,三儿的建议又能执行,不如就养起来。 “那就弄起来,我进村里找人去。” 苏灵雨跟着站起来,“我去放鸭了。” 鸡圈鸭圈里的家伙们,早就叽叽嘎嘎叫,嚷嚷着出去觅食。 苏灵雨到鸡圈边:“下蛋的下蛋啦,别下到外头去,便宜了别人。” 好些鸡鸭已经在圈里下了蛋,等着她与木棉进去捡。苏灵雨进去转了一圈,捡出一小篮子鸡蛋。将篮子递给奶奶,说道:“这鸡粪鸭粪该扫一下了,再撒一层石灰,免得滋生虱子。” “厨房里还有两个芋头,要带出去吃吗?” 这出去放养鸡鸭就是一个时辰,带点吃的出去垫垫肚子也好。“用芋叶包着带上吧。” 鸡圈边上一排的鸡窝,好几个母鸡在孵小鸡,苏灵雨问它们:“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孵蛋?” 有两只母鸡跳下鸡窝,“咕咕咕”地叫着出门。 苏灵雨打开栏栅,“你们别乱跑,要到自家的田地去。到外人的田去会被骂的,知道没有。” 秧苗刚刚种下,要是弄歪别人的,村里的人可不跟你客气。指着你鼻子,直接开骂。 “大毛,木棉跟上。” 木棉拖着竹枝跟上,毛驴后边慢慢走。 她把鸭子赶下水道,将鸡散养与山边,回到大石头处坐下,跟木棉翻绳子玩。 春风吹都秧苗,吹皱绿色的海洋。木棉坐不住,见着黄蝴蝶就要去捉。黄蝴蝶飞进黄瓜花丛里,不知哪是花哪是蝴蝶。 被春风吹着,睡意袭来,苏灵雨打着哈欠,想回家睡一觉再出来。 捏捏头上的小鸡腿,想着弄两块布,将鸡腿绑成包子,这样会好看些。 道路那头传来车轱辘声,马车由远及近,她看清赶马车的人。蓝色的衣衫,黑色的褂子,这是福升楼的小二穿着。 福升楼的小二架马车,里边坐的应该是掌柜? 黄鳝三天一送,从未断过福升楼的量,他是来追量还是想要什么? 苏灵雨假装认不出,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撑着下巴托着头打盹。 “掌柜的,这是苏家三儿,苏大哥说想要鸡鸭得要跟她商量。”小二对车里的人说道。 马车帘子被掀起,最先下车的并不是冬掌柜,而是一个年轻的小哥。十五六岁左右,身形纤细,眉目清秀,说是男孩有无阳刚之气,说是女娃又多了喉结。 小哥环顾四周,瞧着景色还可以。 冬掌柜最后下车,与小哥说了两句,然后招呼苏灵雨,“三儿,三儿,过来。” 老主顾不能得罪咯,得要靠他吃饭。两手背在身后,行至他们跟前。 冬掌柜介绍道:“这是苏承启的三女,是个神娃娃,这鸡鸭都听她的话。” “有意思,你娃娃你叫那些鸡鸭回来给我看看。”小哥把玩手中的鞭子,一脸好奇想要看看这景象。 “它们正吃着,不宜叫上岸。你若是看中了,我再招呼它们过来也不迟。你若是只想看鸡鸭聚拢景象,等上半个时辰未尝不可。” 这小孩说话老道,若不是个子矮小,真当她为大人了。 小哥俯视丫头,“听闻东泉的鸡鸭最为鲜嫩,东泉又数苏家鸡鸭最好,今日我需五只鸡,三只鸭子,你且叫鸡鸭过来,待我挑选。” “好的鸡鸭于过年时,卖了了大半,前不久弄了举人宴,又宰了好些。如今的鸡鸭不是太老,就是太小。鸡子尚且能吃,但鸭子尚嫩未必好吃。” 她养的鸡鸭,她最清楚。不好吃的鸡鸭卖出去,只会砸招牌。 冬掌柜笑眯眯,“正好需要老母鸡炖汤,可有老母鸡?” 见他们真想要,是得要呼唤鸡鸭归家了。 她叫来木棉,“你归家去,叫来奶奶拿上秤砣,就说有人来买鸡鸭。” “嗯。” 苏灵雨拿出布袋里的铃铛,走到田埂去有节奏摇动铃铛,嘴里不断打着号子,“鸭嘎嘎嘎,鸡咕咕咕。” 只见散布在田边坡边的鸡鸭,随大部队跟聚拢在苏灵雨脚下。随着铃铛的声音,一路往前走。 “神奇,真神奇,那些鸡鸭居然全过来了。”小哥为这一幕感到兴奋,这算是他见到的一个奇迹。 她将鸡鸭带到空地,自布袋里拿出一把稻谷,撒于地面,鸡鸭低头抢吃稻谷。 “你们要哪只,尽快挑选,它们跑了就很难再聚拢。” 冬掌柜眼力最好,鸭子只挑大的,母鸡挑老的,公鸡挑雄壮的。他看中哪只,她去捉哪只。 只要她下手抓,那些鸡鸭绝不反抗。要是小二下手抓,鸭子飞,鸡子啄手,鸡鸭绝不屈服。 使得年轻小哥大开眼界,直呼有意思。 “这只老母鸡不错,这只也要了。” “不行,它正在孵蛋,给不了你。” 一窝蛋有十一只,等孵出来就是十一只小鸡,可不能因小失大。 她把孵蛋的母鸡抱起,递给折返的木棉,“送它回去孵蛋。” “苏太太来了。”冬掌柜先打招呼。 “冬掌柜要鸡鸭,叫承启送去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呢?”苏李氏笑道。 “东泉村有一奇景,正好带少东家过来看看。”冬掌柜暗示边上这位是福升楼少东家。 “这是苏举人的奶奶,苏家太太现今五十又四,有长命百岁之兆啊!”冬掌柜面面俱到,既向少东家介绍苏李氏,又恭维苏李氏。 小哥先对苏李氏问好,苏李氏回了句好。 “既然是你要鸡鸭,那就不上秤砣,按照一百文钱一只即可。” “得要一百二十文。”苏灵雨抢话道。 “做买卖可不兴临时改价,一百文就一百文。”小哥说道。 “你买的可是苏举人家养的鸡鸭,若是论只买,便是一百二十文一只。若是论斤买,就是二十八文一斤。” 这个价格不说东泉,乃是整个梁关城最高的价格。奈何苏家养的鸡鸭,即便不放任何佐料,出锅时仍旧能香飘十里。 好这一口的人,不在乎价钱。 冬掌柜笑道:“苏举人家的鸡鸭,加上二十文不为过,不为过。” 这里便是九百六十文钱,为了凑成整数,冬掌柜又要了两条黄鳝。才将一两银子放苏李氏手中。 第四十八章 山间木屋 送走冬掌柜,她打着哈欠驱散鸡鸭,带木棉回去睡觉。 苏承启送苏重去见瑾先生之后,他回村找上几个村民去砍树。 这年头山头是谁的,山头里的树木连带杂草都是谁的,若如大方的人会允许村民去割芒萁,归家当柴烧。 没有苏家人同意,谁也不能去捡树枝归家,即便是婴儿手臂大的树枝,也不许带走。 但耐不住夜晚有人偷柴,偷回家藏起来慢慢烧。防不住村民,苏家直接不防了,将拳头粗的木头拖回家。剩余的留在山上,允许村民去捡。 在此期间,苏灵雨雇佣人在大荒山,山脚下种植桑树。 后续的日子里,苏重进私塾继续学习,每七日归家一天。苏山被李咏志带出去,不是带他去见比他厉害的人,就捉他上山共同学习。 头两次苏山高兴出去,低头沮丧归家。第三次不想再外出,奈何李咏志对他一番追捧,他又被哄住了。 李咏志善于用计谋,对苏山是打压两次,表扬一次。苏山在这打压、表扬中逐渐稳住心态,不在骄傲放肆。 人都有一种从众性,跟着谁就学了谁。苏山跟着李咏志身后,学会了稳重,即便改变得不快,潜移默化中也有些改变。 可能是因为他获得的成就比苏重好,所以在心态上他凌驾于苏重之上,已经不怎么敬重苏重,才会忽视苏重身上的优点。 有比他强的李咏志在打压,他的心态端正了,就从李咏志身上学到早该有的稳重。 朝夕之间,花开花落,木槿花开,夏至日到。 苏灵雨念念不忘的木屋建成了,架设在水塘上的木屋一门三户。进门是小客厅,左侧是苏山苏重读书的地方,右侧是宴客的地方。 左侧小门是苏山苏重休息室,他们不在家便是苏承启的乘凉之处。右侧是女眷乘凉之处,夏日在此睡午觉不怕热。 苏承启捉来条狗,绑在木屋边上,晚上没人在的时候就靠它看房子。 木棉树苗已经种下,在灵泉的帮助下生根发芽,死亡率很低。种龙眼树的建议,暂时不接受。 这日她带着木棉往山下走,见李癞子与二妞在她水田里,挖泥捉泥鳅、寻黄鳝。 他们收获不错,木桶里不仅有大田螺,还有两三条黄鳝。 二妞见着她躲闪两分,李癞子却是不怕。他脸皮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癞子,你媳妇……” “我媳妇怎么用你小娃娃说,你找打是不是?”李癞子炸起,真像要打人。 二妞到李家村将近三个月,肚子还没见有动静,愁坏了李癞子娘。不仅寻来各种偏方给二妞吃,还明里暗里骂二妞不会下蛋。 村里的赤脚大夫说过,二妞小时候被亏待,常年吃不好,身子骨弱子宫寒性,不宜受孕。让李癞子好好养上一年半年,说不定明年就能生娃。 记住大夫嘱托的人少,记住二妞不能生的人多,村里的妇人明里嘲笑,暗里嘲笑,惹得二妞不敢与村里人往来。 李癞子自从有了媳妇,愿意听媳妇的话,倒是跟媳妇进出干活,也不去偷鸡摸狗了。因为二妞的事常与人干架,打嘴架更多。 “水杨梅,龙芽草,对月莲,泽兰,血当归,月季花等物碾碎,与黄酒或高粱酒浸泡七日。每日早晚各喝一口,不出三月准能让人变色。” 李癞子握紧的拳头放松,听她继续说下去。 “上述药材药材铺都能买到,唯独月季花难寻。梁关城无人种植月季花,想要得要去南阳城去寻。你若是能寻来一十四朵月季花,我便允你一斤高粱酒。” 生了小五之后,娘亲不知怎么的,时常痛经,月经不调。叫她看大夫又不愿意,前日进城她询问了城里的大夫,得到这酿酒的方子。正想找人寻月季花呢。 “说话算话?” “自然。如若不能给你酒,我便给你只鸭子,让你换酒去。” “好。我明日出发去南阳城。” 她走下山道,“你也莫怕有人欺负二妞,我家第二批蚕虫要出来了,正需要人帮忙摘桑叶,切桑丝。你让她来我家干活,许你十文钱一天。” 李癞子与二妞大喜,“你且归家去告诉你家人,莫要在这说空话。” “我三姐从不说空话。”木棉跳下山道,瞪李癞子一眼。 “给二妞活计也并非无所求,想你将月季花枝叶带回。据闻月季花很好看,我想种植来看看。” “切,只有小孩喜欢这种东西。”种花哪有种粮食重要,小孩子真是小孩子。 苏灵雨不去计较,带着奔奔跳跳的木棉归家去。 ………… 苏张氏请了几个村里的妇人,编织草排,又请人用竹子木头,搭建了茅草屋。 低矮的两门进内的茅草房,呈长方形,上尖下方,能避雨能抗热。蚕宝宝住着舒服,吃着香。为苏家贡献了一千多枚蚕茧。 王龙消息灵通,苏家的蚕还没爬山,便抢先一步订下。当蚕茧爬山那两天,还亲自来守着,对蚕室里的蚕茧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这一批蚕茧里出现两百双宫蚕,王龙笑着带着伙计,亲自摘蚕茧。当天将双宫茧带走,生怕有人来抢。 双宫蚕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镇上好些人家羡慕、惋惜、嫉妒,羡慕王龙下手快,惋惜赚钱的不是自家。还有的嫉妒,嫉妒苏家养出双宫蚕。 养蚕的人都知道,大多数蚕不喜欢合作吐丝。即便将它们放到一起,也会有其中一条蚕爬到别的地方去。 养出双宫蚕的人家,少之又少,非一般农户能养得。一些养蚕的人家,特意到东泉村来打探,养双宫蚕的法子。 同村里的人有意无意拉拢,讨好苏张氏、苏李氏,想问问如何养蚕。 不仅要学养双宫蚕的法子,还要学养胖蚕的法子。苏家这一户,不仅养出双宫蚕,还讲养蚕时间缩短了五天。 这让苏李氏、苏张氏在村里出尽风头,见着人就抬头挺胸,比苏山中举还要高兴。 第四十九章 地动 害羞的太阳,躲在山尖后,露出腮红的脸。 候鸟掠过天空,忽而低飞,两爪子往水草里一爪,爪起水草里的鱼,忽而拉高,瞬间没入山林,不见踪影。 苏灵雨有节奏摇着铃铛,打着号子,带着鸡鸭鹅归家。 苏家的家禽,扩大了规模,增加了鹅这一类别。鹅不仅能看家,还能卖钱。木棉可喜欢它们了。带它们出门,就没有别的小朋友欺负她。 村里的小萝卜头见着她都是这般:来了,她来了,她带着鹅来了。吓得快快跑。 进入东泉村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疾行,车帘摇晃,隐约可见车里人。 “要吃上你家的鸡鸭,非得上你家一趟,真是麻烦。”苏重的同窗刘礼无奈说道。“你家居然让小娃娃管家,真是乱了规矩。” “并非如此。”苏重解释道,“鸡鸭鹅均是我妹妹们放养,那些家禽不费粮谷,不费银钱,还为家中带来收入。三儿说不能卖,双亲以及奶奶都同意不卖。” “你若是想吃正宗的东泉鸡鸭,必须得我三儿允许。你可记住,孵蛋的老母鸡不卖,低于二斤重的不卖。” 苏重伸头外出,远远瞧见了三儿、木棉,挥手与她们打招呼。 刘礼下了马车,瞧见了苏家的妹妹们,大的稳重非常,见外人没有害怕更无害羞。 黄发编成小辫子,团于头顶,用那发夹夹着,插上一朵细小花儿,脆生生的可爱的妹妹。 那小的更甚,白嫩嫩的胖乎乎的,顶上两揪揪,摇着杨柳枝协助姐姐,驱赶鸡鸭鹅归家。 “三儿,这是我同窗刘礼。他要来买鸡鸭。” 苏家的鸡鸭已经出了一批,家中养着的尚未长成,拒绝外卖。城中不管谁来,面子有多大不得她同意,绝不外面。 若是以前苏家不敢这般,苏山中了举,给了这个家拒绝人的底气。再者苏承启交友广泛,官府中认识不少人。谁家都给点面子,也就无人以大压小。 外人想吃鸡鸭,得要拉拉关系,才能买到正宗的苏家鸡鸭。 苏灵雨打量刘礼,刘礼上前就要说话。 突然一阵眩晕,人人站立不稳,木棉往后跌于地上。 “咯咯咯” “嘎嘎嘎” “鹅鹅鹅” 胆小的家禽们趴在地上,吓到拉屎拉尿,胆子大一点的家禽,扇着翅膀往农田飞去。 马儿嘶鸣,吓得跪倒在地。 苏重倾身向前,抱住三儿,拉着木棉,还没站起又一阵眩晕,三人一同跌倒。木棉受到惊吓,大声嚎啕。 刘礼与奴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地震,是地震。 苏灵雨第一个反应过来,蜷缩着身子,抱着木棉不动。 震动过去好一会儿,她挣扎爬起,推着苏重:“快回家看娘亲、奶奶。” 苏重踉跄站起,身子还处于失控状态,站起又跌倒,再爬起往家跑。 苏灵雨扶起木棉,与被扶起的刘礼说:“地龙翻身,危及家人性命,你且归家去看看吧。” “再次发生地龙翻身,尽量往空地去,空地安全。”说着她拉着木棉往家跑。 地龙翻身,非比寻常,房屋倒塌是常事。 苏灵雨跑着归家,自家围墙倒塌大半,厨房亦塌方,听闻苏重呼喊娘亲,快快跑进院子去。 只见苏重抱着娘亲,拖至院子,娘亲的腿汪汪出血,地上拖出一条血道。 苏张氏在厨房弄着吃食,突然听到母鸡群叫,母鸭逃离鸭笼声,才走两步突然头晕站不稳。 心知大事不好,摇晃着身子要往屋里跑,要抱出小五。平日里的一步路,现今要走三步,好不容易走出厨房。 厨房轰然倒塌,断裂的屋顶横条飞落,犹如利刃划破裤管,划破肌肤划下道口子。 鲜血四流,疼痛难耐,腿脚发软。用腰间腰带捆绑伤口,强忍疼痛撑起,可是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腿上有伤,但孩子还在屋里,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她强忍着痛楚,拖着伤腿爬进内屋,要抱出小五。 没想成木板掉落,砸向她处。眼看着要砸中手中小五,偏身以身躯挡住门板,撑在小五上方护着小五。 木板如千斤重,压着肩膀上,使她动弹不得。如若她放手或是手软,必定会压向小五。不到八个月的小五,如何能承受她的挤压? 咬着牙齿强撑,两手发软手冒汗,小五又哭闹不休,身上更是痛得要发晕。 幸好大郎归家早,不然她要撑不住了。 苏灵雨心中一紧,先捂住木棉眼睛,怕鲜血吓着了她,“不得允许,不许睁眼。” “娘?娘?”木棉还是看到了些什么,吓得哇哇大哭,两手捂住眼睛不敢睁开。 苏灵雨跑去看娘,只见娘抱着小五,咬着嘴唇,痛得直冒冷汗。 “先止血。”先与苏重说,再与娘说,“把小五给我。” 睡眠中的小五,同样受到地震的影响,小娃娃哇哇大哭。 她将小五给木棉,让两害怕的小娃一同哭去。再去帮苏重拉扯腰带,捆绑伤口上方,给娘亲止血。 又有屋顶掉下的瓦片,弹飞扎入娘亲的小腿,苏灵雨不敢轻举妄动。 又一阵地动传来,屋顶的瓦片纷纷掉落,这片空地不能再呆,苏重拖着娘亲往外走,苏灵雨去抱着两小娃。 屋顶的横木掉落,砸烂了苏李氏的咸菜坛子,砸碎了苏灵雨的高粱酒罐,砸破了屋檐下的陶罐瓦罐。 毛驴上前,咬着苏张氏的衣衫,协助苏重拖人。 苏灵雨将院子里的桌子踢到,形成挡板,挡在娘亲前面,挡住弹飞的瓦片碎片。 苏重放了娘亲,去抢来竹篾簸箩,罩住三个小的,他弄着簸箕如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护着大家。 屋瓦片噼里啪啦落了一阵,地上积累厚厚一层碎瓦片,噼啪声音渐弱。苏重抖抖簸箕,抖落好几块碎片。 地动很快过去了,偶有余震,但影响不大。 “没事了。” 苏灵雨推开簸箩,“我出去找奶奶,你先看着娘。”往村里跑去,专挑开阔的地方跑,对人群处叫喊,“奶奶?” “我在这。”苏李氏从一草丛里爬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尽是狼狈。 地动时她一个不慎,滚落了草坡,揪着草坡的草才缓了缓,才想走动地动又来了。 “你没受伤吧?” “没有。” 第五十章 卖生草乌 地震给百姓带去了灾难,东泉村里很多房子倒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地震没有,但余震不断,为了安全,苏灵雨与苏重在空地处,铺下席子架起了蚊帐,一家人躺在空地里。 苏承启与李丹外出贩卖牛羊了,苏重与李咏志担起了顶梁柱的责任。 苏山也不落后,他与哥哥带着娘亲进城看病去。再回来还带回了一大夫,免费给村里人看病。 要知道看诊得给看诊的钱,抓药要给抓药的钱,在这大难跟前,不用钱就能看伤,真是个福音。 官府的人来统计了死亡人口数就走了,他们还带来新的消息,据说城主被横梁砸死了。城里群龙无主,新城主不知啥时候来。 五六天之后,不见有地动,灾后重建,属于重中之重。李咏志与苏山一起,联合村里的壮丁,组成团队。今日你帮我建房子,明日我帮你建房子。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凄凄惨惨的哭嚎声,成了村里靡靡之音。 熙攘的梁关城,凄凉了许多,街头多了好些乞丐。一家大小挤在一起,衣衫褴褛,端着破碗求口饭吃。 苏灵雨拉着一车生草乌,出现的百草堂。 百草堂外排了两排,求药看病的人,绝大部分属于地震的受害者。 “去去,排队去。” “你这小娃娃不懂先来后到?看病,抓药都到后面排队去。” 有人见她往前走,以为她要插队,指着她要她排队。 苏灵雨不怒反笑,“我家大人忙着建屋子,让我来送药材的。” 病者或家属见她板车,确实放着几筐草头,以为她替家里送药材来的,也就不为难她。 百草堂的学徒忙得晕头转向,不是拿这个,就是追取那个,嗓子干哑却不敢多喝一口水,生怕耽搁师父、师兄的看诊。 “你这小娃娃要是给家里人求药,到后边去排队去。”账房先生撇了一眼苏灵雨,低头继续打算盘。 “你好,我是……” “不管你是谁,都要到后面排队。没有钱,压下户籍本子,等以后要钱再赎回去。” 账房先生没空理会她,反倒抓药的小哥在给药包之余,与她多说两句。 百草堂也算良善,愿意赊账。自进城门,一路走过来,发现有两三个药堂驱赶病人、病人亲属。 下一个抓药的人,挤开苏灵雨,“小孩到后面排队去,不许插队。” 被人推挪踉跄了两步,她不生气,倒是喜欢这排队的规矩。她站远远的,说道:“我是来卖药的,上等的生草乌,你们要不要?你家若是不要,我卖别处去。” 生草乌主治扭伤、摔伤、筋骨酸痛等病症。也是舒筋活络、活血散瘀、消肿止痛主要药材。 她本不知这味药材,但苏山带回的那位义诊大夫知道,他让村民给他寻生草乌,她便留心上。 受伤的人无数,几乎没一张药方都需要生草乌。生草乌的价格不低,是赚一笔钱的好机会。她便在大荒山的山脚下,利用灵泉的特性,种上生草乌。 账房先生最先听清,“你有生草乌?” “生的,价格不贵。” 账房先生有些惋惜,药材自然是烹制过后,才会进药柜。这生的生草乌药效没那么好,晾晒一番方能使用。 “上等的生草乌,你不妨来看看。虽是生的,但你院子里烟雾缭绕,烟火不断,且这几天太阳十足。只需放你院子里烘、晒一日一夜便能使用。” 账房先生动心了,但这事他不能做主,得要去禀告掌柜的。 刘墉在内间专门替人活络筋脉,针灸引出淤血,听到外间的声音,特意出外转告账房。只要是生草乌、生川乌,只要价格不高得离谱都要了。 账房先生见着了掌柜的,迎上前低声耳语。 刘墉点了点头,看向五六岁的小娃娃。这小娃娃来此繁杂的地方,不好奇也不害怕,这份定力可赞。 “带我去看看生草乌。” “请随我来。”她带刘墉外出看药材。 生草乌还沾着水滴,像是刚受过水的冲洗。五个箩筐的生草乌,确实不少。 刘墉先看其根茎,再看乌头,随后掰断根茎查看液汁,“也算不上一等。” 他看向苏灵雨说:“你这乌头很奇怪,外表的褶子看上去,不像是一年的。看了里边的药力,又一年有余。你是何许人?家中长辈是做什么的?” “这乌头长于我山上,春时种木棉树,顺道给过它们浇粪肥。我爹是苏承启,我二哥是举人苏山。 不日前地动,家中房屋倒塌,娘亲被横条刮伤,至今养伤于床。哥哥们带着乡亲,重建家园,爹外出未归,便由我带着乌头卖与你。” 刘墉点头,无论苏承启,还是苏重苏山他都认识。苏承启为人好义,热心助人。苏山又是少年举人,苏重更是他孙子同窗,这户人家他无一不认识。 刘墉将手中生草乌放下,“你家想怎么卖?”刘墉看了看四周,带苏灵雨进内谈。 “你家里人也太过大意,居然敢让你一人外出,也不知世道凶险。”刘墉对苏家的粗心大意不满。 外头多了好些乞丐,要是他们意图不轨,或是拐卖小孩,这苏家丫头就有来无回了。 “刘大夫悬壶济世,我们也不收多您的钱。只需在平常价上,多加五文钱一斤即可。”苏灵雨说。 这丫头说话老成,如同大人一般,苏家的教养真不错。 苏家人没有借机狮子大开口,也算是仁义。 刘墉说道:“这个价格公道。你娘的伤如何了?” “前两日肿胀如沙包,如今消肿一些,但红肿依旧。”苏灵雨问刘墉,“不知您可知吴良勇此人?” “不知。” “据说此人是城里大夫,正在我村义诊。开方用要很准确,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好奇,医术高明之人,怎么有空义诊。不该被请去看诊的吗?” “不足为奇,凡是外乡来的大夫,都会借义诊提高名气。” 账房先生进内,说道:“生草乌秤出来了,一共三十四斤,十二文钱一斤,一共四百零八文。依照您的吩咐,给换成了碎银。” 刘墉示意账房将银钱给苏灵雨,又与她道:“让刘礼送你回去,顺道去探望你长兄。” “不用,我同阿旺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村里人,一路回去很安全。” 正好百草堂人手不够,刘墉便不勉强,寻来一学徒,吩咐他将苏灵雨送去城门,与东泉村的人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