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大梁国,京城最大的青楼怡红阁,后院柴房。 左宛凝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重重划过苏华月玉面淡拂的面部,面目狰狞道:“苏华月,本宫真想让你死!” 剧痛袭来,面肌血流不止,苏华月却未吭一声,也未有反抗。 左宛凝讥讽狞笑,又泄恨般狠捏苏华月渗血的下巴狠狠道:“苏华月,本宫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许左相一家,在今日午时,已被满门抄斩。还有苏候和你那好哥哥,亦坐实谋反,被五马分尸。” 什么! 苏华月霎时只觉五雷轰顶,周围一切皆已失去了知觉。 “不!你撒谎!” 苏华月好似疯魔般嘶喊出声,整个人有如魔怔。 左宛凝见此畅快无比,狞笑道:“你真以为你在这里赎罪皇上便会放过许左相?聪明如你,应该知道狡兔死,走狗烹,许左相和苏候为皇上做了那么多腌臜事,皇上怎会容他们继续活下去?” 不! 那是她最爱的男人,她为了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到几陷危险的王妃,受尽磨难,可以付出一切,甚至塔上外祖和爹…… 他怎么忍心,杀死了她最亲的亲人? 左宛凝又冷笑:“也是,皇上连你都舍得放入这怡红阁,许左相和苏候又算什么?” 一句话,使苏华月再度堤溃。 “你可知,苏候谋反的证据是怎么来的?呵!是你那好妹妹芝贵妃,为了讨好皇上,枉顾了生身父亲性命!” “还有,大皇子和小公主自你离宫后便茶饭不思,医药无救,一月前一个、一个离开了人世!” 爹! 乾儿!惜儿! 她的孩子!不! 苏华月形容枯槁,身色愈发笼起绝望的灰白,好似一只被拔去了所有力量的野兽。 左宛凝满意地畅笑出声。 却在这时,苏华月宛若疯狂了的狮子扑向左宛凝:“是你!你这个毒妇!你害了我的孩子!右相亦为萧奇明谋划不少,我的今日,亦是你的明日!” 左宛凝躲闪不及,苏华月正扼住她的喉咙。 “咳、咳,快、将她、拉开……” 苏华月恨意滔天,誓要让左宛凝下地狱,哪怕因在怡红阁被打被虐身子虚弱,用尽了全力,也不过一瞬,左宛凝便满面通红,几要说不出话来。 但左宛凝带了高手在侧,没多久,苏华月一双手臂被生生砍下! 鲜血飞溅,左宛凝得以挣脱,也丢了半条命。 苏华月失了双臂,依旧疯魔癫狂,仿若要用气势将左宛凝四分五裂。 左宛凝被吓得不轻,缓了许久才缓过声气来。 她狠戾如恶鬼地指着苏华月气急败坏道:“给本宫剥了这个贱妓的脸皮,千刀万剐处死!本宫要看着她活生生地死!” 贱妇!死到临头还敢谋害与诅咒于她! 那便莫怪她手下无情了! 一块块血肉在左宛凝的眼前被生切活剐,痛彻阁楼的嘶喊让左宛凝的狞笑愈发的狂与深。 原本的晴夜在此时响彻通天惊雷,仿若在为这一起人间惨剧悲泣怒吼。 弥留之际,苏华月泣血嘶喊:“萧奇明,左宛凝,苏若芝,所有害她的人,害她亲人的人……若有来世,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 “那个贱人就在里边,该怎么做、怎么说,不需要本小姐告诉你!” “是,三小姐,小的明白。今日之事,皆是大小姐与小的两情相悦,小的也没有办法。” …… 头,欲裂般的疼,身子,好似火烧般的热。 苏华月从满目悲痛与仇恨中诈然睁眼,朦胧中便听到苏若芝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这是? 苏华月接触到四周的场景,太师椅、八仙桌……一个激灵便从案几上坐了起来。 往昔的记忆涌上心头。 十年前,姨祖母五十五大寿之宴,她便是在这个屋子里,被一众宾客发现与五十余岁的老管事苟且,自此清白名声尽失,受尽世人耻笑。 亦是因为此,她在后来与萧奇明的交往中,每每觉自己对不起他,每每忍让,每每想要弥补。 后来她落入怡红阁,甘愿在其内被折辱,亦与此事有脱不开的干系。 这是西院的堂屋,她小时候常在此玩耍,加之发生了那件改变她整个人生的大事,她对此处记忆犹深。 甚至此后多年,她还能时时在噩梦中梦见它。 只是,自那件事后,这屋子便被爹钉死拆封掉,已然不复存在,她怎会在此? 苏如芝的声音再度传来:“让那贱人夺本小姐的风光。今日,本小姐要看到那贱人身败名裂!明白吗?” 被左宛凝断掉的手臂还在,身上没有各种新旧伤痕。 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是活生生的疼。 透过屋子的缝隙,隐隐可见苏如芝不过十三四岁的纤纤身影,与一道男子的猥琐身躯。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苏华月的心头:难道,她重生了! 苍天不负她! “啪!啪!” 两道干净利落的闷棍从后一挥,屋外的苏若芝与汪管事应声倒地。 苏华月将二人的身子拖入堂屋,在案几上将二人的身子放平,褪下衣物,一道香艳场面生生呈现眼前。 苏华月漆黑的星眸目色幽冷,丹唇勾起一抹渗人的冷笑,不过十四岁的楚楚娇娥,却仿若王者般凌人。 阴霾的气势压迫,还以为是暗夜的幽灵王流落人间。 萧奇明,左宛凝,苏若芝……她回来了!回来、向你们索命了!你们伤害过她与她亲人的所有,她必要向你们一一地讨回来! 现今,正是她十四的将笄之年,年华岁月正好,萧奇明还未遇见,爹还是为国定疆土的苏候,祖父还是备受朝堂赞誉的许左相…… 一切的一切,今世,都还来得及! 现在。 苏华月幽黑的月牙眸看着苏若芝与汪管事褪去衣裳晕在一起的不堪画面,冷笑。 苏若芝,前世的今日,你与你的好母亲毁了她的一世清白,让她一辈子不可抬起头做人。 今世,便由你们来嚼下这不堪下咽的苦楚! 第二章 以彼之道 苏老夫人的寿宴在正院举行,苏华月出了西院堂屋,便行至正院,一路未见任何下人出没。 想来是岑秋兰为了让她的清白失去得更万无一失,摒退了西院所有人。 苏华月身子被下了媚药,哪怕有强大仇恨情绪的压制与穴位控制,现下这药仍未全然褪去,致她状态不佳。 加之不宜让岑秋兰发现她的存在,苏华月回到正院后,并未前去她该去的主人位,而是混在了寿宴人群的末尾,静静观察事态的发生。 苏若芝此时则在西院,被苏华月敲晕了,正与汪管事“苟且”在一起,只待岑秋兰领着众人去发现他们。 苏侯府是大梁国唯一的异性侯府,身份显贵,仅次皇族,让老夫人与岑秋兰在寿宴上挣足了面子。苏候不在府上,加之并非整岁大寿,今日来寿宴的,多是达官府中的女眷。 “老夫人,祝您福寿安康,永享天年。这是尚书府的一点心意。” “岑夫人好福气,苏三小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拔尖不说,苏大小姐也快及笄了,她便是贪玩些,以她的好相貌,必能寻个好姻缘。” 岑秋兰穿得一身锦罗裙,戴着黄金发簪,在众人中尽显庸俗的贵气,她原本笑盈盈的脸,在听得对苏华月的夸赞时,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刻薄阴冷。 她笑道:“若芝不过学了些皮毛,哪担得起戴夫人这般称赞?华月品貌俱佳,待老爷回府,是该她寻一门有品行的般配好人家。” 一番话,看似在批评苏若芝、夸赞苏华月,实际上,被抬高的人恰恰是苏若芝,苏华月才是那被贬低之人。 如今的京城贵族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侯府出了一对差别极大的小姐。 苏侯原配夫人嫡出大小姐苏华月行事鲁莽,刁蛮任性,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任其继母苏岑氏如何慈爱教导与感化,皆是无济于事。除了这两年长开后,继承了其生母——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姣好容貌,便是一无长处。 苏侯现配主事姨娘庶出三小姐苏若芝,虽是庶出,模样也比苏大小姐略不如,但那端庄淑礼、娴雅才佳,自小便是京城贵族圈拔尖的小姐,谁若娶回去,那也是谁府里的福气。 岑秋兰明知苏若芝琴棋书画学得佳,故意言她不过会些皮毛,言下之意便是她的好女儿会些皮毛便这般厉害,若再学深些,那便是柳絮才高,无人可比拟。 而岑秋兰看似在夸苏华月品貌俱佳,却是在明知她品行声名不好下,故意言要为她寻一门品行般配的好人家。与苏华月草包般的品行相配的人家是什么?莽夫吗?叫人听去,自会徒叫人耻笑。 生母难产而死、岑秋兰入府后,苏华月便被寄养在岑秋兰膝下。 岑秋兰看似对她事事顺从,礼仪与琴棋书画学得乏累可不必去学,犯了错事不受责罚反被夸赞,有什么好玩的总是紧着她…… 反观苏若芝,却是每日必要规规矩矩与先生受教导,一刻也不敢放松…… 前世她先前觉岑秋兰对自己好,其实,岑秋兰待她,不过是巴不得将她捧杀至尘埃,不去与她的明珠女儿争任何光辉。 这两年,因她的容貌渐渐出众,几次三番在众人之中将苏若芝比将下去,岑秋兰便起了要以毁了她的清白将她打压下去的计谋。 女子无才亦是德,大家之中,多的是以相貌栓住人心的。她优于苏若芝的相貌与高于苏若芝庶出的嫡女身份,已让岑秋兰有了危机。 这些,是前世她在怡红阁受折磨时,苏若芝亲口告诉于她。 只可惜,前世的愚劣种种不会再发生。岑秋兰,苏若芝……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苏华月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思绪万千,心情在对重生的平复中,体内媚药的药效也渐渐淡了下来。 这时,不知是谁碰倒了油灯,寿宴场上原本用作装饰的帏布,尽数烧起了熊熊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场面顿时混乱,不断传来女人的尖叫。 苏华月跟着一众人,在下人与岑秋兰的牵引下,来到苏府西院。 那个堂屋里藏着苟且的院子。 岑秋兰在院内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夫人们,是侯府招待不周,堂屋有水,大家入内饮杯水吧。” 本便受了惊的众人,对此并无异议。 “啪嗒。” 关好的堂屋门被重重打开,众人不知所以地踏入屋门。 此时,听得动静的汪管事在朦胧中醒了来。 他抚着酸痛的脖颈,还未来得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便见得屋外行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夫人。 又见身侧有一女子,肤白如雪,皎洁的身躯在红色的里衣下若隐若现,惹得他喉结滚动,半老的身子一阵发热。 想到他今日来此的目的,汪管事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当身侧的人是苏华月,一个覆身,便对女子纤细的脖颈压了去。 “大小姐,小的这样可还喜欢?” 汪管事带着口气的气息直扑苏若芝之面,令苏若芝在不适间也醒了来。 “咳、啊!” 不过片刻,苏若芝便惊觉自己被男子压住,惊叫出声。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在西院想提前看苏华月那贱人出丑吗? 汪管事听得苏若芝的尖叫,从她的脖颈间抬起头来,正要做些什么,猛然间看清了苏若芝的脸—— “啊!” 汪管事亦惊唤出声,吓得从苏若芝身上下了来。 苏若芝已瞬时坐起,气急败坏指着汪管事道:“你大胆!” 此时,苏若芝仅着单薄的亵衣,行动间玲珑有漏。 汪管事亦仅着里衣。 二人这般一番大动作,着实十分辣眼睛。 这一幕,恰巧被踏入屋门的众夫人尽数看到。 众人不由目瞪口呆。 一些有德行的,慌忙别过脸去,默念“非礼勿视”。 一些认识苏若芝的,当即窃窃私语。 “这不是苏三小姐么?她怎么……真是作孽!” “那男子瞧着也得五十几了,苏三小姐怎能跟他……苏三小姐不过一年也该及笄了,日后如何嫁得出去?” “……” 第三章 还彼之身 此时岑秋兰行在人群后边,并未第一时间见到堂屋内的场景。 只因她早便知道堂屋内有苟且,故意延迟入屋,好让众夫人多看看“苏华月”的丑事。 岂料她正幸灾乐祸时,隐隐听得众夫人谈论的皆是她的亲生女儿苏若芝,更有不少人以异样、甚至带着几分讥讽的目光看着她。 这其中,亦有隐在人群的苏华月。 前世,她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被众夫人亲眼看着失去清白。 那时的她被下了媚药,身子根本不由自己控制,明明心里抗拒汪管事那老男人的接触,身子却根本拒绝不了。 无人理解她心中的绝望,甚至有人嘲笑她是自愿如此。 苏若芝如今脑子清醒,她至少还可以反抗,更有一个待会必然会帮她的岑秋兰。 不若前世的她,不仅名声被往最臭里传,岑秋兰还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带她出府,让她遭受更多的讥讽与冷眼,逼她绝望至死…… 她比现在的苏若芝惨得多。 岑秋兰在不好的预感下,拨开人群,入内便见得一副苏若芝只着肚兜与亵裤,惊叫着躲避众夫人的场景!她的旁边,是衣裳褪去的汪管事! “若芝!” 岑秋兰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叫出声。 她脸色刷白,飞快跑向苏若芝,脱下外衣罩在苏若芝身上,惊唤:“若芝!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又将嗜人目光射向一旁的汪管事,怒瞪了眼指着他厉声道:“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若芝图谋不轨!来人呐,将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岑秋兰浑身颤抖,瞳眸几乎怒得充血。 苏若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岑秋兰怀中哭了起来。 苏若芝断断续续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娘……” 众人见此有可怜苏若芝想上前劝慰的,更多的则是对苏若芝的遭遇幸灾乐祸。 苏若芝长得不差,琴棋书画在京城贵族圈中亦属上游,虽是庶出,在苏侯府地位并不亚于嫡出。岑秋兰平时又喜有意无意炫耀她这个女儿,众夫人对此多的是有嫉妒之意。 如今看苏若芝失去清白,不仅苏若芝毁了,名声臭了不说,日后必定找不到一个好人家,就连岑秋兰,也少了一个炫耀的资本。 岑秋兰虽是姨娘却能做堂堂侯府主母,地位几乎与正妻无异,早有人对此甚是不满,如今终于有了踩一脚的机会。 待岑秋兰恢复些理智,正想先带苏若芝离开。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姨娘,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没穿衣服在此?方才那被带出去的汪管事也未穿衣服,他与三妹妹在做什么吗?” 一番话,倒叫众人有些面红耳赤,却也对苏若芝的鄙夷更甚。 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出来与不说出来,带给人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众人又向说此话的人望去。 只见从人群中行来一十三四的姑娘,一身淡蓝百水裙,盈盈一握杨柳腰,杏面桃腮月牙眸。 薄唇黛眉,梳着两个圆发髻,行动端庄,拂柳行动间,飘扬的裙袂仿若有仙气飘散。 一出现,便有一瞬夺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叫人一看便不忍移了眼去。亦将一旁狼狈的苏若芝瞬间比至地底。 此人,正是苏华月。 有认出苏华月的暗叹,这真的,是从前那个草包苏大小姐吗?这持肃端庄的模样,只怕比右相府里的嫡小姐都有余。 见苏华月出现,原本努力平静了一些的岑秋兰瞬间又暴跳如雷。 “是你!” 岑秋兰忽然尖声道。 此时她的世界,只看得到苏华月的可恶模样,全然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尖叫恨道:“是你!是你害了若芝!我要让你赔命!” 语罢,她张牙舞爪行向苏华月。 苏华月见她这副疯魔模样,冷笑一声,假意害怕躲到众夫人身后,颤声道:“姨娘,你在说什么?我害怕。”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众人瞬间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更往身后护了些,对岑秋兰道:“岑夫人,三小姐做的错事,怎能怪到大小姐头上?” 岑秋兰这时才眼见到众夫人在此,不得以含恨将心中的恨意平压下来:“是本夫人思虑不周。”自己却因气不过浑身抽疼,巴不得要将苏华月吃了。 正这时,苏若芝见到苏华月,登时更受刺激,口不择言尖声道:“苏华月,今日身败名裂的该是你!唔……”却话未说完,便被尚存一丝理智的岑秋兰惊恐地捂了嘴,将她交给身旁的松嬷嬷示意带了下去。 可为时晚矣。 岑秋兰正想说些什么,苏华月已假意受伤,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道:“姨娘,三妹妹为何说,今日身败名裂的该是我?三妹妹想说什么?我今日难道不应该参加祖母的寿宴吗?为何会来这堂屋?” 众人至此一片哗然。 “苏三小姐这是何意?今日身败名裂的该是苏大小姐?这话说得好似有人计划要害苏大小姐身败名裂似的。” “我说,好端端的寿宴怎么起了火,众人躲火不去别处偏皆来了这里,原来……” “可若是如此,出事的怎变成了苏三小姐?那不是岑夫人的亲生女儿吗?” “谁知道呢?许是遭了岑夫人害人的报应呗。母债女偿了!” “真没想到岑夫人竟是这种人。话虽是苏三小姐说出,可她那般小,不可能谋划这种事,将所有人引来这里。” “到底不过是继母,从前她待苏大小姐的好,只怕皆是装出来的。苏大小姐真可怜,碰上这么个继母。” “岑夫人还真挺能装!也不过是个姨娘,惯会摆主母架子!” “……” 岑秋兰此时脸上血色尽失。 怎么会如此? 今日落入地狱的,不该是苏华月那个小贱人吗! 岑秋兰绝望又涣散的目光接触到人群中苏华月淡蓝的裙角,瞳孔开始聚焦,猛烈的恨意愈生!都怪她! 又睨到鄙夷又幸灾乐祸的众人,眼中徒增极大的不服。 不,她不能倒下! 第四章 欠打的脸 努力平静了半晌,岑秋兰强撑起身子,不至让自己不堪至连站都没办法站稳,对众人道。 “若芝不通世事,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汪管事胆敢觊觎若芝,本夫人绝不会轻饶他!今日寿宴,是苏侯府对大家招待不周,府上下人不济,众夫人海涵。来人,送客!”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汪管事觊觎苏若芝上,决然没有原是她计划要用汪管事毁了苏华月的话。 苏若芝的清白不再之责,也被落为不过不通世事。 话已至此,众人在苏侯府里也不好多说什么,议论纷纷各自散府,眼中的鄙夷与嘲讽未因岑秋兰的话减一分。 甚至有些夫人还有些兴奋,这可真是件大事! 苏若芝失铁板钉钉清白于府里的老管事,岑秋兰今日的失态又都被众人看在眼中。 岑秋兰与她好女儿名声的损失或毁灭,必是不可挽回了! 苏华月也回行向她的如意院。 岑秋兰,苏若芝…… 前世你们为了权势地位,莫说害她不少,甚至连爹的性命都可置于不顾。 她重活一世,必要让你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今日之事,才只是一个开始! 如意院位处苏侯府的南面,雕花的牌匾立于院门的正上方,书“如意院”三字,精致而典雅。 打开院门,是同样大方精致的三间院屋,正中间最大的那座,是苏华月往日的闺房。 院里的青石板砖干净无杂,海棠与桂树的叶子散发好闻的清香。 苏华月深吸一口气,沉浸在这她曾生活了十几年的梦中,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小姐,小姐!您…听说寿宴走水了,您可有事?” 一阵聒噪的声音打断了苏华月。 她收回思绪,抬眸望向向她走来之人,眸色骤然紧缩锐利。 来人正是她的大丫鬟冬玲。她的身后,跟着另一位一等丫鬟夏吟。 不是记忆中已然长成亭亭玉立女子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她们现还有几分稚嫩。 但眼底流出的刻薄恶像,却并不比长大后的她们弱多少。 在苏候府,苏华月共有四个一等丫鬟:春雨、夏吟、秋云和冬玲。 其中以冬玲最为伶牙俐齿讨她喜爱,被封四丫鬟之首,从前与她最为亲近。 夏吟亦是跳脱,惯会讨她开心,次之。 春雨和秋云则一个木讷,任劳任怨不喜多言,一个常爱说些她不爱听的哀怨之语,皆不怎么招她待见。 正是这四个丫鬟,谁曾想到,到最后。 冬玲爬上了萧奇明的床成了宫里的玲答应。 夏吟在她出事后去了时为芝贵妃的苏若芝宫中享福。 春雨和秋云。 一个在她与左宛凝的宫斗中被杖责而亡。 一个为她不去怡红阁受苦,冒犯了萧奇明,被赐绞死。 可笑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夏吟与冬玲,根本便是岑秋兰一直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棋子。 与她一同长大的春雨和秋云才是真心待她之人。 可惜,那时知晓,已然晚矣。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冬玲见苏华月听了她的话并未回答,反然冷冷地看着她,便再度问道。目色中,带着探寻与几分不屑。 苏华月知道这探寻与不屑来自什么。 前世的今日,她能身中媚药,被不声不响带入那炼狱堂屋,这冬玲,可是给了岑秋兰不少助力。 比如,岑秋兰喂她媚药时,正是冬玲引她到的她身边。 这,是她前世被迫流落怡红阁的前夜,时为玲答应的冬玲,亲口来告诉恶心她。 她如今话里有话,自是想知道,她与岑秋兰的诡计,今日究竟得逞否。 “你觉得,本小姐该发生什么事?” 苏华月未直接回答,冷冷地晒着冬玲,冰寒至谷底的气息直接令冬玲一颤。 冬玲目色流露几分不安,但仍是笑着道:“小姐能发生什么事?奴婢只是听前院走水,担心小姐,如今看小姐没事,奴婢高兴还来不及。” 又心内狐疑,她怎会没事?是夫人那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看到这草包身败名裂,真是可惜。 冬玲嘴角抹出一抹鄙夷的弧度,苏华月皆看在眼里。 她冷笑一声,不再搭理这个两面三刀之人,面色稍稍缓和些:“春雨和秋云呢?” 四个丫鬟,不见她们二人。 冬玲听声道:“春雨和秋云听说寿宴走水,便出院去寻您,现在还未回来。” 又故作笑颜凑近苏华月道:“小姐,昨日您的叶子戏又有精进,奴婢再陪您玩玩吧!” 她总觉今日这草包有些不对劲,许陪她玩玩便知因何了。 冬玲正暗想,却她话一说完,左脸便狠狠受了一巴掌—— “啪!” 冬玲捂脸震惊。 苏华月冷道:“叶子戏?今日祖母寿宴失火受了惊吓,三妹妹又在西院被姨娘发现与汪管事通奸,苏候府已然成为众人的笑柄。这种时候,你个贱婢居然还想着叶子戏?” 原本今日还不想处置你,但看着你那凑过来的虚伪笑容,她的手实在忍将不住。 再依稀想起前世冷宫里,冬玲毫不遮掩的阴笑面目,苏华月更觉冬玲恶心无比。 真是,生得一张欠打的脸。 似是不由自主的,在苏华月的厉声斥责下,冬玲膝一软便要跪了下来。 但一想起苏华月不过是个草包,她又直了膝盖,面部流露极大的不满。 她深得苏华月喜欢,何曾受过她这种对待? 又听被发现与汪管事通奸的变成了苏若芝,她懵然。怎么会? 不待冬玲想清什么,苏华月冷扫了夏吟一眼,冷道:“冬玲口无遮拦,你,将她掌嘴一百!”又顿了顿,“若哪一掌力度不够了,便由冬玲将你扇回去!” 夏吟听此瞠目结舌,今日小姐是吃错药了吗? 但苏华月的话语极具威慑力,令夏吟不敢反抗。 冬玲见此震惊:“小姐,奴婢……” 被苏华月硬生生冷睨了回去:“三妹妹今日出了这般大的事,若叫姨娘知道你胆敢在这时寻欢作乐,便不是掌嘴一百的事了。” 真是可笑,她因实在不想与她们多费唇舌,堂堂苏侯府正嫡女,处置个院内的丫鬟,还要搬出府中姨娘来。 第五章 出府 雕花的红漆门向后一掩,院中带着“啪啪”掌嘴声的嘈杂便被隔于屋外。 晕红的帐幔,精致的梳妆台,花梨木的桌椅,少女所有用过的物件皆整整齐齐摆在房中。淡淡的梨木香味袭来,令苏华月甚至有一瞬的泪目。 时隔多年,穿越一生,历经所有磨难,再度以少女的自己置身曾无忧无虑生活的闺房,叫她如何不感动? 梳妆台的镜子整理得锃亮,镜中的自己仿若梦一般无法企及,却又是那么真实地近在眼前。 稍带婴儿肥的精致脸型还显稚嫩,两道柳叶眉弯于额间,微带月牙弯的星眸,浮起雾一般的朦胧水汽下,是深不见底的黑。 小小的鼻尖泛着微微的肉红,一抹弧度好看的小红唇将整张脸修饰得刚够婀丽之姿。 抬手抚上脸颊,如葱尖的纤纤素手在镜中泛起好看的光泽。 这已经,不再是她因受尽折磨,粗糙又长满厚茧的手。 她回来了。 翌日,苏华月起了个大早。 秋云正为她梳妆,春雨入内来报:“小姐,老夫人院里差了人,请小姐过去一趟。” 苏华月听声未作什么反应,淡淡道:“知道了。”又对秋云道,“簪这枚素莲红珊瑚发簪便好。” 秋云应声,小心翼翼为苏华月簪发。 又若有所思,顿了顿,道:“小姐,昨日寿宴走水,三小姐又……您若受了惊吓,这老夫人的相请,可需奴婢先给您回了?小姐金枝玉叶,想必您祖母也会体谅您。” 此时的秋云,心内是说不出的滋味。 昨日她刚回院便听得冬玲被罚,紧接又被苏华月提升为大丫鬟,顶替从前冬玲的位置。 她心内除了有一份可近身服侍苏华月的欣喜,更多的,是对苏华月终于识清冬玲那厮真面目的欣慰。 这个府院里,苏侯爷不在府,老夫人与夫人非小姐所亲,明面上对小姐好,背后潜藏的祸心,小姐不懂,她大小姐两岁,多知些世事,不是全然看不出。 而昨日三小姐出了那等事,老夫人应在气头上,这会唤小姐去锦院,未必有什么好事。她由是出言相劝。 只是,她有几分颤巍,不知道苏华月会不会听她的。 苏华月听声微微颔首:“嗯,你说得没错。便去回了锦院的人,说本小姐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不宜多走动,让姨祖母她老人家海涵。” 祖母?她算是哪门子她的祖母? 如今的苏候府老夫人,左右不过是苏老侯爷的一个通房丫鬟。 在她真正的嫡系祖母死后,因沾着服侍过嫡系祖母、协助着理过家这一遭,便在苏老侯爷为原配夫人之死悲戚不已时,暂拿了侯府的管家之权。 后来她被提位为妾,又在苏老侯爷死后,被她的父亲敬为老夫人,地位一飞冲天。 真要深究起来,苏老侯爷死前她是妾,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一位姨老夫人,若非爹爹敬戴,根本没法享如今的地位殊荣。 只可惜,无论她与爹爹怎么捂,这人如石头般冰冷的心永远是那般冰冷。 前世苏侯府没落后,这位姨祖母,可没少对爹爹落井下石。甚至她怀疑,苏候府最后的被揭举谋反,也有她的一份。 她那好姨娘岑秋兰,正是这位好姨祖母的亲侄女,她能嫁入苏府,并以姨母的位置享苏府主母之权,这位姨祖母可谓功不可没。 苏华月思及此,目色骤然变冷,连带身旁的秋云也打了个寒战:“小姐……” 她总觉得自昨日后,小姐便变得大有不同了。 从前的小姐活泼爱动,大大咧咧,虽是贪玩顽劣了些,对人其实没有坏心。 如今的小姐……除了她所觉的沉稳安静了许多,小姐甚至有时会给她一种身在高位无法企及之感……这种感觉,她曾经有幸随小姐入宫,在宫里的那些不敢抬头仰视的主子身上见到过,甚至小姐的这份高贵气质,比宫里的主子更甚。 苏华月的思绪被秋云的一唤声打断,她收敛了心绪,对秋云莞尔一笑:“怎么了?” 少女眉目美如画,秋云愣了愣神:“没、没什么。”方才许是她看错了吧。小姐不还是她的小姐么?她自小跟在身边的小姐,不会错的。 梳妆完毕,又用过早膳,锦院那边未因她未前去有什么动静,想来是苏若芝之事有羁绊,让她们无暇顾及她。 苏若芝,从高高在上的侯府优秀小姐摔至名声全无的京城笑话感觉如何?那感觉便似千万只流言蚂蚁在啃噬你,你难受,却又无能为力。 若是可以,她真想去看看你落魄的样子。 前一世,你便是在她出事后,无情地来如意院羞辱她,用最下作的言语折磨她,让她夜夜噩梦……后来她被打入冷宫,流落怡红阁,你扇她巴掌,用暗针刺她……最可恨的,是你竟然联合萧奇明害了爹爹与哥哥。 这一世,她不会让你好过。 不过她现在除了去看你笑话,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重活一世,她最重要的事除了复仇,便是护亲人一世安康。 但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小姐,莫说与强大的萧奇明对抗,甚至连岑秋兰这等宵小之徒解决都有些困难。 眼下她最重要的,便是要想办法变得强大。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力。 否则会连岑秋兰都敢对她为所欲为。寿宴出事的变成了苏若芝,以岑秋兰的性子,苏若芝毁了,她只怕会想法设法也毁了她,来给苏若芝垫背。 而她要变强,出府去寻她前世的至交梦娘与前世的师傅逍遥子,想必会有相当大的助力。 前世,她曾与梦娘合伙打造了京城强大的商业王国,为萧奇明提供了强大的金钱助力。 逍遥子则是她到目前为止都未知晓他背后势力的高人,曾在萧奇明的夺嫡路上,给了她不少指引。 不过前世,梦娘为负心人郁郁一世,逍遥子的逍遥楼在萧奇明登上皇位的那一日,离奇被毁,人去楼空,她到最后都不知道逍遥子最后的归宿…… 这一世,她必也要为他们谋一个更好的结局。 苏华月道:“秋云,收拾一下,我们出府。” 第六章 歹人 府外。人群熙攘,阳光刺眼。 京城依旧那个京城,道路依旧是那个道路,十四岁的年岁间因贪玩,苏华月没少在这些街道行走。 但此时对已经多活过十年、死过一次的她来说,再度踏上这熟悉的街,心中的五味陈杂、虚假真实,无人可以体会斟领。 走到记忆中熟悉的位置,苏华月定住了脚,秋云紧随其后。 苏华月微微锁眉。 前世她与梦娘相遇的时候,便是在西街的这个尾巷。 但那时,这里的店铺名叫“锦里客栈”,而非如现在的“王鞋记”。 想来,提前两年来此,梦娘还不在此吧。 闭上眼,当年梦娘的一举一动一风韵展现眼前,苏华月微笑之余,心中五味陈杂。 梦娘,知道了前世为爱凄惨的结局,这一世待她找到你,必要给你规避那一切。 “小姐,小姐……” 秋云的声音传来,苏华月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秋云道:“没什么,奴婢看您看着这个鞋记发呆,叫您您也不应,便多唤了您几声。” 苏华月道:“走吧,我们去逍遥楼。” 逍遥楼有百余年的历史,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她记事起便已知道它的繁荣昌盛,此番去逍遥楼,必然不会扑空。 秋云愣道:“小姐,不去王鞋记看看吗?” 她看苏华月一直盯着王鞋记看,还以为她想入内买鞋呢? 虽说……那鞋记甚是破败,完全够不上小姐的档次。 苏华月道:“不必了,日后再来。” 语罢已经抬脚离开,秋云跟上。 逍遥楼处于京城的中心繁华位置,苏华月与秋云走着走着,周遭本便不甚少的路人又渐渐更多了起来。 已临近中午,想起前世逍遥子的午休习惯,苏华月怕错过时间,便带着秋云走了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人烟稀少,但胜在是条近道。 眼见再拐一道弯便可抵达***后门,忽有七八个流氓模样的油腻男子,十七八或三四十的皆有,从后面冲出,围住了苏华月与秋云,淫笑着看着二人,口水涎三尺。 为首的刀疤脸色眯眯地道:“小妞,这是要去哪里呢?爷陪你去如何?” 此时的苏华月仍是那一身缃色仙服,泼墨发间一点珊瑚红,未因眼前的情境起多大波澜,只微蹙眉暗忖怎样脱离困境。 对方人太多,她哪怕懂一些防身之术,如今的身子太弱,秋云也只是小女子,硬拼绝无胜算可能,只能…… 正思索着,秋云已挡在了她的身前,害怕得颤颤巍巍仍未移动身子半毫道:“你们、你们退开,我们小姐是苏侯府大小姐,得罪了我们,没你们好果子吃!” 又声色发抖对苏华月道:“小姐,别怕,奴婢会保护你。” 她长了苏华月两岁,比苏华月整整高出半个头,虽说是挡在苏华月身前保护她的姿势,气势上来看,苏华月的震慑力却比秋云要高得多。 秋云暗想,怎会这般倒霉?行个小巷便遇上这等事,周围有没什么人…… 刀疤脸奸笑一声:“哟,威胁老子呢?告诉你,在整个京城,就没有我刀疤爷怕的!苏候府又如何?遇上了,是今日你的福气!爷今日便陪你们好好玩玩!” 语罢,在一众流氓的嘘声下,刀疤脸的淫手向秋云抓去。 秋云想躲,可身后是苏华月,她无从躲,惊恐道:“苏侯爷不会放过你!” 刀疤脸仍似未听见般未停止行为,正在秋云准备做什么之际,苏华月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疤脸的中指一折,在刀疤脸的惨叫中,挥出发髻上的红珊瑚簪子,抵在刀疤脸脖颈上,凛声道:“做个交易如何?” 冰冷的触感抵在刀疤脸的脖颈,少女的墨发散开,虽有些凌乱,但仍不掩她的风华之姿。 刀疤脸徒然被擒,正要反抗,脖颈的发簪压得更重,冰声袭来:“若不想死,你动一下试试?” 只这一句话,威胁的气息便已蔓延刀疤脸的周身。 他没料到苏华月一个十四岁的女子竟有如此危险的气场,一时腿软,秋云顺势制住他的手,竟让苏华月更好地擒住了他。 周围有想上来帮忙的,苏华月又将发簪一压,冰声:“让他们退开,否则……” 凛冽如王者的气息,令刀疤脸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便已按命令行事:“你们、你们先退开!” 众喽喽虽有不满,但也只能先退开。 苏华月道:“我也不想伤害你,只与你做笔交易,告诉我背后指使你们的是谁,我出双倍的价钱。” 秋云在说出她是苏候府大小姐时,刀疤脸竟然没有任何意外和害怕,说明他应该早便认识她。否则以她父亲的名头,京城之人不可能无所畏惧。 刀疤脸身子壮过她两倍不止,她控制住刀疤脸已属不易,莫说挟持他离开现场。巷子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出没,稳住他们才是最要紧。 苏华月此话一出,却并未有人应声。 她观察了一番,见所有人皆以探寻的目光望向她手中的刀疤脸。 岂料刀疤脸听得苏华月如是说,只呸出一声:“呸!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岂是用钱能收买的?老子告诉你,老子今日就是看你不顺眼,钱?老子他妈不在乎!” 是么?苏华月冷笑。 你这么说,你手下小喽喽眼中的贪婪欲却很诚实。 今日之事必是她那位好姨娘的手笔无疑,可这位刀疤脸说他不在乎钱。 不在乎钱,在乎的便是情了? 刀疤脸看来还与岑秋兰的关系不简单。 苏华月又抬眸对周围的小喽喽道:“不如,我给你们……” 却话未说完,便听一喽喽指着苏华月道:“大哥,那娘们手里的簪子是珊瑚的,是钝的!她根本伤不了你!” 珊瑚发簪的尾部的确制得不如金银发簪尖锐,杀伤力也会大打折扣,可并非没有。 苏华月正想再使力给予刀疤脸威胁,刀疤脸听得小喽喽之声,却已一掌将苏华月挥开,他的脖颈上,也不过留了一道挣扎的划痕,渗出血迹,根本不致命。 “不好!”苏华月暗叹一声,刀疤脸带着众人已经围了过来。 “臭娘们,连你大爷我都敢威胁,大爷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兄弟们,上!” 第七章 二皇子 秋云已几要淌出泪来,恐惧已溢满她的双眼,她颤声对苏华月道:“小姐,你快逃!”虽然她知道,对方这么多人,她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看着黑压压过来的众人,苏华月取下秋云发上的两枚素银暂,一枚给秋云,一枚握在自己手里,目露寒光,已做好抵死一拼的打算。 正当秋云与苏华月的发簪将要挥出之际,只见几道寒光闪过,四五个喽喽便瞬间倒地,他们皆是脖颈冒血,一刀封喉。 再一瞬,一道蓝衣身影飞身而降,与早先来此的黑衣男子一起,手起刀落,巷子里的七八人便只剩了刀疤脸一人。 蓝衣男子的长剑横在刀疤脸的脖颈上,刀疤脸已吓得屁滚尿流,冷汗流了一地:“大、大侠……” 苏华月正想说留他一命,刀疤脸的整个头颅已被男子横刀砍下,死相比其他人要惨得多。 绢布一挥,剑刃上的鲜血被尽数拭去,那把冰蓝的刃剑才回封剑鞘,好似刚被拔出来般凌厉冰冷。亦如,这御剑的男子般气势逼人、冰冷绝伦。 来人,是这大梁国的二皇子萧凌瀚。 此时的少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眸色中的凌厉已经尽显,墨染的长发,深邃的剑眸,刀刻般的面容,薄唇微抿,一举一动尽显王者气质。 前世,除了为萧奇明夺嫡间与这二皇子交涉对抗不少,苏华月对萧凌瀚最后的印象,便是一次惨烈的御外战争中. 当时她随萧奇明出征,萧凌瀚单独带队出征,一次她带着少数人杀入敌营陷入圈套,萧凌瀚的人正好赶来,他们大梁国的军队寡不敌众间,萧凌瀚拼死护了她的安宁,被乱箭穿心而死。 说起来,虽说交集谈不上深,夺嫡谋划之时她也曾对他诸多算计,这位二皇子,还算是她前世的救命恩人。 苏华月思及此,望向萧凌瀚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若非为了救她而亡,萧凌瀚背后有强大的皇后,萧奇明后来也不该那么顺利夺得江山吧。 或许,江山易主也不一定。 可惜,没有如果。 萧凌瀚身边的夜一见苏华月一动不动凝着萧凌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本能地,他将剑鞘一挥:“大胆,公子救了你,你怎不知道谢?” 还没有哪个女人,或者说哪个人,敢这般**裸地盯着他家主子。若唤作一般人,早便被他家主子的气场震慑了,岂敢这般直视? 或者说,这个女子,被主子的样貌迷惑住了么? 但不论哪种,都属不敬。 苏华月回过神来,也意识到直勾勾盯着萧凌瀚看有些冒犯,便颔了首,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萧凌瀚见苏华月道谢,并非多说些什么,凌厉的剑目凝向苏华月:“你认识本公子?” 方才这个女人那般直勾勾盯着他看,除了对他未有丝毫畏惧,其中的瞳眸深邃,她明显是在回味着什么。 他从前见过这个女人么?倒是有几分熟悉。 这女子身段曼曼,琼姿花貌,尤其一双月牙瞳眸,其内隐藏的点点星光,好似魅惑般在诱人深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气势已非寻常人可比,绝非什么常人。 甚至,他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几丝与他相似的孤傲不羁。 为何? 苏华月一抬眸,正对上萧凌瀚探寻她的目光,仿若潮水般要将她整个人卷入。 光是一道目光便足以令人震慑,萧凌瀚果然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前世是,今世也是。 不过一瞬,苏华月便将目光移开,道:“不认识。不过公子救了本小姐,本小姐也非不知恩图报之人。今日救命之恩,本小姐欠公子一个人情,公子日后若有所需,本小姐绝不推辞。” 前世她认识萧凌瀚的时候,是在与萧奇明大婚后的一场皇家家宴上。 那时他风姿亦如如今,作为皇后之子更是带给他无限的风光,走到哪都是众人的焦点。 只是萧奇明对他嫉恨,连带她也对他甚是不屑。那时的她只想着萧奇明是她心中所爱,心中岂能容下他人? 如今来看,都是笑话。 而哪怕前世她对萧凌瀚的一生甚至都甚是知晓,如今她重生在了尚未及笄之时,此时的她理应不认识他。 若非前世站了萧奇明的阵营,萧凌瀚此人除了冰冷一些,倒也算是正直之人,这在前世她与他交手时看得清楚。 而他背靠皇后,这一世她解决了萧奇明,他是最有可能成为上位之人,且理应是明君。 这般掂量下,她倒是觉得,或许,她日后对付萧奇明时,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毕竟他与萧奇明,是斗争关系。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萧凌瀚冷声:“不必。” 日后他若有什么所需,她绝不推辞?好大的口气。萧凌瀚嘴角勾起一抹他自己甚至都未察觉的弧度。 不过举手之劳,他自然不稀罕得什么回报。 只是他其实也非什么爱管闲事之人,今日这般情况,他碰见了,只叫暗卫出手便可,大可不必自己动手,但他在见得这女子哪怕实力悬殊,仍要斗争放手一搏的倔强时,不由多瞧了一眼,终是在最后一刻出手。 但这女子果然未见过他么?萧凌瀚不由思索。 那等目光…… 正这时,苏华月道:“本小姐还有事在身,便不多叨扰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萧凌瀚既说不必,想来是并不稀罕她什么回报。但来日方长,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日后也不定会有合作。 倒是日头眼看到正午,她再不去***,只怕见不到她师傅了。 萧凌瀚未答复,苏华月便带着到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秋云离开。 秋云道:“小姐,方才真是太危险了,若非那位公子相救,奴婢与小姐只怕已身首异处。若是小姐要是有事,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危险解除,秋云戴回了自己的银发簪,又为苏华月将她的红珊瑚发簪戴好,二人算是有惊无险。 苏华月拦住了秋云的嘴,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这一世,她要你们好好活着。 又目色晦深:“此事不怪你。”怪她那好姨娘。 第八章 扑空 不过转过一个巷子,苏华月便已从逍遥楼的背后小巷行至了正门。 作为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逍遥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往来常客,好不壮观。 苏华月带着秋云行至酒楼内,哪怕见识了侯府富贵景象的秋云,也对这酒楼赞叹不已。 “从前只听说过京城第一酒楼有多大,在外边瞧着也壮观,不想内部更有一片洞天,华丽不已。” 苏华月笑笑未言,秋云此时还小,虽说陪她这个闺中小姐入过宫两次,但去的地方有限,到底也不算见过什么大世面。 若说华丽,其实皇宫里宫砖琉璃瓦、亦有高楼亭阁,比这逍遥楼还要华丽上几分。 但又有何用呢?不过是一个金笼子罢了。满藏着污浊、可闷害死人的金笼子。 若让秋云再选一世,她只怕也不愿如上世般,被关在华丽的金笼子里,惨死其内。 倒是这逍遥楼华丽则华丽,其内却未装饰什么黄金琉璃的庸俗之物,只以上好的楠木打造整整三大层阁楼,其上雕栏画栋,镌刻的麒麟瑞兽等吉祥物精致无比、栩栩如生,造价皆不菲但不显庸俗,反而有一种蓬勃大气之感。 三层大阁楼外,逍遥子所在之处是众人所不知的逍遥楼第四层。 这里布满机关,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一层的存在。 若想去这隐藏的第四层见逍遥子,除了本便熟识之人由阁楼的暗线带入,其他的,便需要以暗号通报逍遥子后,逍遥子同意后方可入内。 如今苏华月用的,便是后者。 这种方法也有见不到逍遥子的风险,前世能认识逍遥子纯属偶然,今日她不认识他,她也不知他会不会见她。 但不管会不会见,她都要来。 未去寻一张桌椅坐下,苏华月径直走进一楼一间不起眼的包间。 此时酒楼人多,哪怕有人注意到苏华月的气质不凡,但终究只是少数,并未有客人发现她的异常。 行进包间,仍是那般大气典致的酒楼装潢,苏华月让秋云在包间外等她,入内便道:“有客泛轻舸。” 略等了一会,却并未有人出来回应。 苏华月又道:“有客泛轻舸。” 再等一会,仍是一样的结果。 看来,又是与上世不同了,应是她提早一年来找她这师傅的缘故,连暗号也并对不上。 或者,甚至这间包间也并不做秘间使用。 否则,若是有暗线听得这暗号,应会出来与来回应,并上报逍遥子师傅才是。 竟又扑了一个空。 梦娘与逍遥子师傅皆未见到,看来有些事是强求不得。比如前世她能与梦娘与逍遥子相识,都是不可预料。 也罢,她只得再等等。 苏华月从包间出来,便带着秋云出了逍遥楼。 秋云道:“小姐,方才您是进去做甚了?” 苏华月道:“见一位故人,可惜未曾见到。” “故人?”秋云暗暗思忖,小姐有什么故人,会来此相见?可她想透了脑袋,也未想出,但见苏华月不愿再多言语,也未再多问。 苏华月又道:“今日你与我来过此的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秋云应声:“奴婢知道了。” 苏华月道:“已是午间,逍遥楼有吃食在卖,我们入内用午膳吧。” 秋云自是同意,跟随苏华月再度进了逍遥楼。 另一侧。 萧凌瀚脑海里回味起苏华月那月牙星眸的精致面容,忽然觉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又是忽然的,苏华月的脸与他记忆中另一张稚嫩的脸重合。 萧凌瀚的眸色泛起了微光,但那张冰寒的脸仍是未有什么表情。 原来是她。 萧凌瀚一个飞身,行过苏华月方才行过的道路,透过***的雕窗,隐隐见她与一丫鬟在其内用午膳,见得她衣袖飘袂的暗影,眸色渐深。 萧凌瀚对夜一道:“派一个暗卫跟那位小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京城治安向来不差,***后边的小巷也不算太偏僻,今日发生这等事,只怕有人有意想害她。 夜一虽是疑惑,但仍抱拳铿锵有力道:“是!” 主子方才对这位小姐冷冰冰的,如今倒是要分派暗卫保护她,除了雪儿小姐,他倒从未见主子对哪位小姐这般。 思及此,他不由多看了苏华月两眼,又瞧了瞧他家主子,不由觉得,二人好似挺相配的? 但马上又否认了心中的想法,他不该去思索这等事。 又不待他多想什么,萧凌瀚已经动身离开,夜一也跟上前去。 不管主子要做什么,他照做便是。 吃饱喝足后,因不想那般快回府,苏华月与秋云便在外随意逛了逛。重活一世,现在的苏华月,总对一些寻常的事感到新鲜。 待到回到苏候府,已然是日斜西边。 今日日头好,夕阳将整个苏侯府都染上一层绚丽的红,整个府邸此时好似撒上红辉的宫院一般,像天上的光,也像地下的血。 苏华月与秋云刚踏进苏候府,正向如意院走去不远,便听得身后一道阴厉的声音:“华月,站住!” 苏华月一个回身,夕阳在她的缃色衣裙上撒上一层光辉,面容皎丽,好似仙人。有那么一瞬,叫岑秋兰惊愣住,这…这真的是那个草包苏华月吗?怎么她看到她,竟有种想匍匐之感? 但仅仅一瞬,那种感觉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愤怒与恨意。 这个贱人!若芝现在还在屋子里痛苦不堪,她倒好,竟出府闲逛去了? 她原在府中等着这贱人出事的消息,没想却等来派出去玷污她的人已全部被杀,怎么会?这贱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苏华月勾起一抹冷笑,笑容清冷不可亵渎。 她平静地道:“姨娘,何事?”眸色却微澜,闪过一丝厉光,怎么?刚派出去害她的人死了,现在便沉不住气了么? 岑秋兰凝着苏华月的恨意已几要迸发出,见得苏华月这副清凛的模样,更是恨不得将她撕碎。 但行至苏华月身前,她仍是不得已将一身的锋刺隐下,切齿道:“华月,娘听说你今早才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去给祖母请安,这会又出去疯玩一日,可知不肖长辈、欺骗长辈是何罪?” 第九章 刁奴 岑秋兰此时在松嬷嬷的搀扶下端足了架子,一副主母做派,若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什么厉母在痛心地教训孩子。 若前世岑秋兰这般,性子软弱的苏华月只怕早已被拿捏住。 可惜,她已不是她。 一回府便给她扣帽子,可是府外的阴谋不成,想回府责难她么? 苏华月勾起一丝冷笑,这笑容,看似是十四岁的楚楚娇娥随意展露的笑颜,隐隐瞧着,却透着渗人的冷气。 苏华月道:“姨娘,华月并未不肖长辈、欺骗长辈。华月身子不适,原是源于昨日寿宴上见了三妹妹失贞之事受了惊吓,今早才不适宜去祖母院中。今日外出去,也不过是为了散心。华月实在是因忧心三妹妹失贞之故,绝无不肖与欺瞒之意。” 苏华月一口一个三妹妹失贞,叫岑秋兰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她原本还想好好从苏华月口中套套今日那些出事之人之事,此时却是再也对苏华月忍受不住。 该受万人骑的,是这个贱人! “你这个贱人!” 岑秋兰已然气结,强压的恨意与怒火再无法掩埋,挥手便向苏华月挥去—— 却不料,她的巴掌还未落下,手便被苏华月徒手接住。 苏华月眸色微澜,隐隐泛着危险的气息:“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又将手一甩,岑秋兰一个重心不稳,正好踢到脚下的石块,重重摔了下去:“啊——” “夫人!” 松嬷嬷惊唤,赶忙去扶,狠瞪了苏华月一眼道:“大小姐,夫人好歹是你的母亲,你怎能这般对她?你平时顽劣些便也罢了,不肖父母,可是重罪!” 苏华月听言正想说些什么,秋云已站出来嘟囔道:“松嬷嬷,方才是夫人想打小姐,小姐不过是不小……” 却话未说完,便—— 啪! 她被松嬷嬷狠狠甩了一巴掌:“我在跟大小姐说话,哪有你这个贱婢说话的份!” 却话音刚落—— 啪啪啪! 她便被苏华月狠狠甩了数巴掌。 松嬷嬷瞠目结舌,可到底苏华月还是个嫡小姐,她暂未敢还手,瞪大了眼狠声不满道:“大小姐,你!” 但话未说完便被苏华月厉声喝住:“松嬷嬷,你大胆,还不给本小姐跪下!” 松嬷嬷。 苏华月目色微凛。 前世你随苏若芝同进宫,在她落难后,苏若芝对她的折辱多是由你代劳。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些暗刺刺入身子的剧痛感受。 这世,她要怎么“回报”你好? 苏华月一声呵斥,威严十足,莫说松嬷嬷,就连刚刚站起身的岑秋兰都被震住,想要立即弯下膝跪下。 但到底,除了松嬷嬷膝盖几乎触地又立即站起,二人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有一瞬古怪地看着苏华月,这真的是那个好拿捏的草包大小姐么? 但只一瞬,岑秋兰便恼羞成怒,怒对苏华月道:“华月,你如今是愈发顽劣了!昨日才在院中责打了冬玲,今日又推搡为娘,还打松嬷嬷,为娘今日不罚你,你日后必不知铸成什么大错去!” 气死她了!这个贱人!连她也敢推!她今日必要狠狠地罚她!否则难解她心头之恨! 秋云听得苏华月要被罚,连忙想跪下来为苏华月求情,却被苏华月暗暗抬手拦住。 苏华月冰声道:“姨娘,你此言差矣。昨日华月罚冬玲,原是为了三妹妹。” 提到苏若芝,岑秋兰顿了顿:“什么?” 苏华月道:“昨日三妹妹被夫人们发现与汪管事苟且,已然十分让三妹妹、让苏侯府蒙羞,那等时候,冬玲竟还心情愉悦,拉着华月玩叶子戏,说是不论三妹妹如何,她要与我开心。华月心疼三妹妹,一气之下,才重罚了冬玲些。” 岑秋兰听此面色骤变。 是她!是那个贱人! 怪不得她明明亲眼见着苏华月那贱人服了药,最后出事的却变成了她的若芝! 是那个贱人!是她换了她的若芝!一定是她! 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做! 贱人!贱婢!她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苏华月见此满意地勾唇,又将冰冷的视线扫了眼此时正怒瞪着她的松嬷嬷,一个眼神,便叫她有一瞬噤若寒蝉。但很快,她的目色又露出鄙夷与不满。 苏华月冰声道:“松嬷嬷么。” 又冷睨松嬷嬷道:“松嬷嬷,你胆敢乱了苏候府的规矩,你可知罪?” 苏华月的目光好似尖刀般刺人,话语好似寒冬的冰般渗人,直叫松嬷嬷打了个冷战,那种听了呵斥想当即跪下的感觉再度弥漫,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此时岑秋兰陷在自我对冬玲的恨意中,暂未搭理苏华月与松嬷嬷。 松嬷嬷捂着被打的脸极度气愤与嫌恶道:“大小姐,你这是何意?老奴何时乱过苏候府的规矩?倒是大小姐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打老奴,这才是真真没了尊老的规矩!大小姐,你可不能……” 却她话未说完—— 啪啪! 她的左右脸又狠狠地挨了两巴掌。 又不待她说些什么,苏华月已凌声道:“松嬷嬷,看来你是挨打挨得不够!” 又道:“本小姐问你,你方才说,姨娘是本小姐的什么?”尊老?真会给自己长脸。 松嬷嬷被苏华月凌厉的气场震住,讪讪开口道:“姨娘?大小姐,你在说什……” 但话未说完,她的脸又再度挨了几巴掌—— 啪啪! 苏华月道:“松嬷嬷,姨娘不过是苏候府姨母,本小姐是苏侯府堂堂嫡小姐,你竟敢说姨娘是本小姐的母亲!苏姨娘并非苏侯府正位,你私自将一个嫡女的姨娘抬成母亲,可知是乱了苏侯府尊卑有别、正妾有序的规矩!可知是有辱我大梁国堂堂苏候府的体面!” 一番话,说得条条是道又气场十足,松嬷嬷虽有心反驳,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啊,虽说夫人手握苏侯府主母之权,身份到底只是个姨娘,大小姐再不济,也是根正苗红的嫡小姐,这点无法改变。 可大小姐向来便唤夫人母亲,今日怎会忽然这般说? 还说她私自将姨娘抬成夫人,乱了苏候府的规矩,辱了苏候府的体面,这她如何承受得起? 松嬷嬷的面色变白。 第十章 较量 松嬷嬷道:“大小姐,老奴……” 正这时,岑秋兰回过些神来,正听得苏华月嘲讽她不过是个姨娘之言,当即怒火更加攻心,正要发作。 苏华月已冰睨向她道:“姨娘,这些皆是昨日姨祖母寿宴上,夫人们教华月的,华月也不知她们说得可对,可也不敢无视了大梁国的规矩。” 此话一出,岑秋兰又要奔发的怒火,被硬生生压回,逼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此时她若因此怪罪苏华月,便是她无视大梁国的规矩,她岂敢明着如此? 又听苏华月是被昨日寿宴上的众夫人挑拨才至此,她一口银牙咬碎在了嘴里。 是谁?是哪个府的夫人? 昨日对她的若芝与她的嘲笑还不够吗!竟还敢教唆这贱人来膈应她! 岑秋兰手里的锦帕几要被她绞碎,苏华月勾唇冷笑,厌倦地睨了岑秋兰与松嬷嬷一眼,抬脚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这岑秋兰眼中,更关心的只怕是怎么报复冬玲与揣摩是哪个夫人与她作对。 今日她刻意在岑秋兰面前引导冬玲对苏若芝不敬,势必会引起岑秋兰的深思。 按前世冬玲与她所说,昨日的那番失贞设计,参与的主要人员便是冬玲、松嬷嬷与岑秋兰。 松嬷嬷一直跟在岑秋兰身边,不可能动手脚,她是岑秋兰亲自迷晕的,在她的眼中,也不可能自己爬起来。 倒是冬玲,不仅媚药是她提供,岑秋兰参与宴会后,后续的许多动作都是由她完成,再加上苏华月提了那么一嘴。 岑秋兰很容易将苏若芝此番之所以会出事的根由转移到冬玲身上。 不出意外,如潮水般的报复很快便会落到冬玲头上。 冬玲,你便等着吧。 岑秋兰,她也不会让你好过。 苏华月的背影越行越远后,松嬷嬷从地上站了起来,目色再露狠光,她堂堂夫人身边的近身嬷嬷,在府里哪个人不给她脸,她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还被扇了数巴掌!这让她的脸往哪搁!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过…… 松嬷嬷行至面目扭曲的岑秋兰身边道:“夫人,老奴总觉着,大小姐变了不少,会不会今日的事大小姐知道了什么?老爷快回府了,大小姐若将此事告诉老爷,只怕对夫人不利啊。” 想起方才苏华月对她的责打,松嬷嬷便气得肝疼!不过是个在府中没有任何倚仗的草包大小姐,竟拿嫡女的身份压她、压夫人!夫人绝不会轻饶了你! 而哪怕苏华月的魄人气势是她的错觉,苏华月今日言语的各种反常,无论怎么看,似乎都不大正常。 闹了这么一遭,听了松嬷嬷的话,岑秋兰这才想起,忘记套出苏华月的话,今日被她们派出去玷污苏华月的人,为何会身首异处、苏华月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了。 不过看今日苏华月的态度,那等有几分冰冷渗人的目光,以及苏华月竟敢推她、敢嘲笑她的姨母身份! 岑秋兰不由如松嬷嬷一般的想,苏华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 还是仅仅是昨日有谁向苏华月挑拨了什么才会这般? 她拿捏不定。 缓缓地,她似是痛苦地想起什么,又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目露阴狠,附身松嬷嬷的耳边耳语几句。 苏华月!贱人!你本便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挡她与她女儿的端庄大道! 回到如意院,天际已吞下最后一抹夕阳残阳,院中已星星点点点好烛火,在天际将黑不黑间,整个院落,同时笼罩着朦胧的黑暗与朦胧的光。 刚踏入院中,便见春雨、夏吟与冬玲三人同时出来迎接。 其中,夏吟与冬玲脸上都有程度不一的红肿。 昨日苏华月一句“若是夏吟力道不够,可叫冬玲将夏吟打回去”,便在苏华月回屋后,院内原本的夏吟奉命扇冬玲,变成了夏吟与冬玲之间互扇,二人由是皆有受伤。 见苏华月回府,冬玲第一个挤开夏吟与春雨,冒至苏华月身前,一双圆眼目露狠光,面上却带着虚伪至极的笑。 “小姐,您回来了,出府一日累了吧。奴婢扶您入屋休息。”又一只手捂着被打肿的脸,“小姐,哪怕您昨日心情不佳罚了奴婢,奴婢也知道是自己的错,若是小姐能消气,奴婢甘愿受罚。” 她想这草包昨日不过是被寿宴之事吓住了才会那般对她,今日她再来说几句好话,必能让她再度亲近自己。 昨日出事的变成了二小姐,夫人也必不会轻易放了这草包,她需得与她打好关系,等着下回帮夫人让她身败名裂、失去一切!也好报了她昨日被罚得那般凄惨之仇。 骤然被罚,又失了大丫鬟之位给秋云,她明显感觉在院中的地位不如从前了!她必要扳回来! 却不料,冬玲另一只手刚碰到苏华月衣角,便被苏华月一记冰冷的目光给硬生生瞪了回去。 冬玲愣住:“小、小姐……” 那等寒光,竟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死亡威胁。 苏华月连一眼斜视都未给冬玲,冰声嘲讽道:“冬玲,你这副猪头模样出来见本小姐,是故意来倒本小姐胃口么?” 话语一出,便叫在场之人皆偷笑出声,冬玲亦有一瞬愣住,很快,又涨红了双脸。 这个草包,是在说她的脸肿得像猪头么?还不是因为她昨日! 冬玲的不满当即流露出,苏华月的冰声再度传来:“甘愿受罚?可是想本小姐再赐你掌嘴一百?” 说的是知道自己错了,却故意提及她是心情不佳才罚她,是在说她任性之至,放纵自己性情随意处罚下人么? 好巧一张嘴! 重活一世,真是许多事都看得格外清楚。 冬玲听声一怔,跪了下来:“小、小姐……”这草包、怎今日还如此!她捂住脸的手下意识地捂得更紧了些。 苏华月连看都未看她,喝道:“滚!”脏了她的眼! 不过这府里,很快便没有冬玲了。 冬玲被喝得眼中怨恨徒生,可想起苏华月说要再掌她一百,连忙狼狈退下。 苏华月带着秋云离开,春雨尾随其后。 夏吟原想跟着,想到自己的脸同样肿着,怕落不得好,只得住脚,退了下去与冬玲互相置气。 昨日互扇巴掌后,二人之间的虚假塑料情谊,也彻底断了。 第十一章 主仆 这侧,春雨见苏华月发火,有些忐忑地跟着她,生怕一个不慎,苏华月将她也罚了去。 岂料她跟随苏华月与秋云刚一进主屋,便见苏华月眉目和善地道:“春雨,我与秋云今日出府买了甚多东西,也有你的一份。” 春雨与苏华月同岁,脸有些圆,皮肤白皙,五官除了那一双杏眼,皆是小小,配合她时常发呆的神情,很是懵懂。 此时她懵懵的,见苏华月并不似方才般心情不佳,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秋云将一些小饰品等物件送给春雨道:“春雨,这是小姐与我特意给你选的。” 春雨接过礼物,开心一笑,连带苏华月也浮起了笑意。 这一世,她的温柔,只该如这般,给该给的人。 春雨则是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方才的忐忑不安,原只是被苏华月的心情影响,与冬玲的被罚、被呵斥并无多大关系。 说起来,虽不知为什么,她其实还不大喜欢冬玲。 是夜,已夜深,临近睡时。 秋云在主屋中为苏华月做睡前的衣饰拆卸与穿戴。 朦胧烛火里,秋云忙碌的身影,在镜中倒映出好看的身线。 待一切忙毕,秋云为苏华月做最后的发饰整理,她边轻柔摆弄边开口道:“小姐,冬玲被松嬷嬷带去见夫人后,听说以对夫人不敬为名,被仗责一百,赶出府去了。” 苏华月轻“嗯”一声,又道:“没有处死么?” 秋云亦是“嗯”一声,也未再说话。 冬玲平日里的鬼肠子她看得清楚,今日落得如此下场,虽是重了些,但也并不冤。 只是不知冬玲怎么的得罪了夫人?她可一直知道冬玲是夫人的爪牙。 秋云思及此微微皱眉,有所思量,但也不知如何跟苏华月说。 发饰整理毕,苏华月回头,瞧了秋云一眼。 秋云此时梳着两个双丫髻,已经几乎长开的眉眼带着几分十六七岁女子特有的韵味。 苏华月抚了抚秋云今日被松嬷嬷打的面庞,道:“还疼吗?” 秋云目含微光摇摇头:“不疼。” 今日夫人与松嬷嬷那般咄咄逼人,她也只是怕小姐吃亏,才会站出身来。 她被打并无什么关系,倒是未料到小姐,今日会这般与夫人和松嬷嬷对抗。 小姐说的话做的事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苏侯爷不在府,府中又是夫人当家,今日小姐那般得罪夫人,夫人其实并不好相与,她真怕小姐吃亏。 秋云目露担心道:“小姐,夫人到底是长辈,您今日这般……” 秋云说到此噤了声。她知道夫人待苏华月有祸心,如今苏华月不若从前般亲近夫人,这自然是好,但那般忤逆夫人…… 苏华月道:“你可是觉得,我今日推了岑姨娘,打了松嬷嬷,对岑姨娘说那些冒犯的话,会得罪岑姨娘,让我在府里不得好过?” 秋云未做声,算是默认。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小姐今日所说,小姐堂堂苏候府嫡女,不该活得这么憋屈。 苏华月道:“难道我今日不这般做,岑姨娘便会让我好过了么?” 又道:“今日岑姨娘刻意在府门拦我,你可看得出来?” 秋云点点头:“像是刻意来***麻烦。” 今日夫人那般装扮明显不是要出府,却行至了府门前,一见小姐便对小姐加以指责,说小姐欺瞒不肖,若非小姐言语反驳,只怕要被夫人罚去跪祠堂去。 苏华月道:“你又可知岑姨娘为何这般做?” 秋云顿了顿,似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忽地跪了下来。 苏华月见此拉她:“秋云,你这是何意?” 秋云低了眸,道:“小姐,奴婢有一个猜测。” 苏华月道:“你说来听听。” 秋云面有忐忑,但仍是道:“小姐,奴婢怀疑,今日小姐与奴婢在外遇险,会不会…夫人也知道此事?” 秋云话语还说得有些含蓄。 昨日苏若芝出了那等丑事,今日她与苏华月出府,便遇见那般事,加之知道岑秋兰对苏华月的虚假造作。 她不得不怀疑,今日她与苏华月遇险,会不会死岑秋兰的手笔,见苏若芝毁了名声,也不让苏华月好过。 她觉得今日遇到流氓实在太过凑巧。 甚至冬玲的事,她也怀疑是不是岑秋兰在给苏华月什么警告。 这些话她早便想跟苏华月说,但一直有些不敢。 一来尽管苏华月如今对岑秋兰的态度大有改变,但到底苏华月曾经对岑秋兰极为尊重。 二来尽管苏华月将她提为了大丫鬟,又对她比从前亲近不少,可到底这也不过是近两日的事,她还未摸透苏华月是不是真的信任于她。 贸然在没有证据时说出她的揣测,她怕不仅苏华月不信岑秋兰会这么对她,还会将好不容易苏华月对她的亲近给消磨去。 如今苏华月问起,她掂量之下,终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管小姐对她如何,若真是夫人对付她,她需要让小姐有所警觉。 苏华月看出了秋云的小心翼翼与忐忑,莞尔浅笑将她扶了起来,道:“秋云,你说的,我都懂。” 又在秋云耳边耳语数句。 秋云面色瞬间震惊无比。 她没想到,昨日苏若芝出的事,竟原本是岑秋兰准备陷害的她家小姐!冬玲会得如今的结局,也是她意图与夫人同谋害小姐,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想到了岑秋兰是因嫉恨,三小姐出了事她也要害她家小姐,没有想到,哪怕没有三小姐,岑秋兰也已早早打算要谋害小姐! 她在震惊岑秋兰竟起了这等心思之余,也欣慰自家小姐能看清岑秋兰的真面目。 昨日她还隐隐听众夫人传出夫人原是要害小姐的话语,但想到岑秋兰不会愚蠢到让自己女儿因此出事,由是未在意这等说法,没想到这是真的! 小姐是通过此事对夫人有所觉悟吗? 只是如今这种境地,只怕夫人绝然不会让小姐好过。 秋云思及此疼惜地对苏华月道:“小姐,奴婢会保护你。” 苏华月浮起一丝感动的笑,未言,道:“秋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日后有什么话,直接与我说便好。” 其实秋云,不仅忠心,还比她想象中聪明许多。倒是秋云,一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前世,她真是忽视与亏欠她太多太多。 秋云重重点点头。 苏华月顿了顿,又道:“秋云,我或许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第十二章 杀机 秋云道:“小姐,您说。” 不说一件事,她早便知道自己是小姐的娘亲捡回来的,虽说嫡夫人已难产而死,但小姐是她救命恩人的女儿。 她又从小跟着小姐长大,长小姐两岁,见到了小姐在这个深宅中浮沉,早便发誓要保护好她。 小姐如今身边没有近亲,她是小姐最信任的人,无论小姐让她做什么事,她都会尽心做好。 苏华月对秋云附身耳语几句。 秋云听罢有几分诧异:“小姐,您为何……” 苏华月道:“到时候自有妙用。”又道,“只是你此番出去,不定会见到什么血腥场面,保护自己的安全最要紧,我让你做的,尽力而为便可。” 秋云听言应声:“嗯。既是如此,奴婢这便动身吧。” 苏华月点点头。 秋云换了身深色的衣物,行出如意院便隐藏在了夜色中。 苏华月望着秋云的背影,无言地道了声:“谢谢。” 谢谢你前世今生、一如既往待她无条件的好与忠心。 夜色渐浓,苏华月朦胧睡去。 一名黑衣蒙面人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行进屋内,见得幔床上熟睡的身影,挥起手中的刀,便要向她身上刺去。 却他的刀刚刚举起,一道利刃便向他撞了过来,见血封喉,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喊出声,身子便已倒地。 又一道冷面黑衣身影从暗处出现,托起地上的尸体,一瞬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床上的人儿似感知到什么动静,徒然睁眼,向屋子四周望去,除了黑暗,便再未见到其它。 是她想多了吗? 这已是后半夜,苏华月一睁眼,本便睡不安稳的她,整夜便再也未睡着。 终是,思虑甚重,无法消泯。 另一侧,岑秋兰院落。 岑秋兰左右等不来派出去暗杀苏华月的杀手,便命松嬷嬷前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状况。 半响,松嬷嬷回院,脸上满满的冷汗、害怕与震惊。 岑秋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迎了上去,扶住几要摔倒的松嬷嬷,道:“怎么了?” 松嬷嬷大口喘着粗气,似是累坏了,用手向外指了指。 岑秋兰顺着手指所指方向望过去,便见得一架尸体横在屋外走廊,嘴角吐血,脖颈有鲜血冒出,在薄薄的月光下显得分外渗人。 “啊。” 岑秋兰几乎要惊叫,但立马捂了嘴,没有出声。 岑秋兰道:“怎么回事?” 松嬷嬷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将这具尸体生生从如意院门口搬到岑秋兰院中,着实费了大劲。 松嬷嬷道:“老奴、老奴不知。老奴行至大小姐院外,便见到了这具尸体,确认是我们的人,老奴便将他背了回来。” 岑秋兰言语有几分颤抖:“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那个贱人?但怎么可能? 岑秋兰走进看了看这具尸体,明显是被人一剑封喉,若非有武功的人,绝对做不到,而如意院那贱人,绝然没有武功。 松嬷嬷道:“老奴不知,老奴去时,便只见到这一具尸体。” 岑秋兰眸色变深,想去碰尸体的手亦有些颤抖。 怎么会?是谁?是谁救了那个贱人?还有今日白天之事。 半晌,松嬷嬷道:“夫人,会不会是侯爷留了人保护大小姐?” 岑秋兰听声目色一寒。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今日白天她派出去的人皆被杀之事,倒也说的清楚。 只是,老爷何时派了人在那贱人身边保护她?竟连她也不清楚。 不过这样一来,那贱人便必死不可了! 今日白天之事绝不能深查下去,若是那贱人还活着,回来不论是那贱人、还是老爷所留之人一告状,老爷指不定去追查些什么。 但若那贱人死了,老爷沉浸丧女之痛中,这等外出遇袭的小事,必然不会被关注。 今日白天之事,可不仅仅是她找人侵害那贱人那么简单! 松嬷嬷又担忧道:“夫人,我们派人害大小姐的事,会不会已经被人知道了?” 此次她们两番派人害大小姐,她身边既有人保护,不定已知道些什么。保护的人知道,那便是候爷知道,这可…… 松嬷嬷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岑秋兰也变了脸,但很快,她恢复镇定。 她道:“你方才在如意院,可见院内有什么动静?” 松嬷嬷摇摇头:“除了这具尸体,未有什么动静。” 岑秋兰听言道:“那他们,十有八九应该还不知道什么。” 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未在如意院闹出什么动静,明显时人还未得手便被暗杀了,神不知鬼不觉,更不说从这个杀手口中探出些什么。 而今日白天的谋害,更不可能透露出她。 如此一来,老爷的人哪怕知道有人害那贱人,也应该算不到她头上来。 毕竟,这十四年来,她虚情假意地对那贱人那般好,可不是白铺垫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爷真知道什么,到时人死了,她也能想办法把事情圆回来。 如今她看着,那贱人好似愈发不受控制了。 岑秋兰狠声道:“那贱人,还是得死!” 松嬷嬷犹豫:“夫人,大小姐身边有侯爷的人……”只怕不仅不好动手,若稍有不慎,将自己搭进去怎么办? 岑秋兰道:“暗杀不行,那便换种方法!” 乌云浮现,遮住月光,夜色愈发的浓郁,笼罩在岑秋兰与松嬷嬷的身子之间。 翌日清晨,秋云从外回院,步履看似正常,其实有几分杂乱。 入了正屋,苏华月已经独坐梳妆台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秋云入屋,敛了思绪。 秋云将屋门向后一掩,便行至苏华月身边,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与惊魂未定。 秋云道:“小姐,人已经安顿好了。” 苏华月点点头:“那便好。”又道,“见到颜姨了吗?” 秋云点头:“嗯。人便是颜姨安顿好的。” 颜姨便是府里的一位厨娘,四十余岁,腿有些瘸,当年是苏候爷军队中的随行厨娘,伤了腿后,才被苏候带回了府。 第十三章 主仆 如今苏华月问起,她掂量之下,终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管小姐对她如何,若真是夫人对付她,她需要让小姐有所警觉。 苏华月看出了秋云的小心翼翼与忐忑,莞尔浅笑将她扶了起来,道:“秋云,你说的,我都懂。” 又在秋云耳边耳语数句。 秋云面色瞬间震惊无比。 她没想到,昨日苏若芝出的事,竟原本是岑秋兰准备陷害的她家小姐!冬玲会得如今的结局,也是她意图与夫人同谋害小姐,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想到了岑秋兰是因嫉恨,三小姐出了事她也要害她家小姐,没有想到,哪怕没有三小姐,岑秋兰也已早早打算要谋害小姐! 她在震惊岑秋兰竟起了这等心思之余,也欣慰自家小姐能看清岑秋兰的真面目。 昨日她还隐隐听众夫人传出夫人原是要害小姐的话语,但想到岑秋兰不会愚蠢到让自己女儿因此出事,由是未在意这等说法,没想到这是真的! 小姐是通过此事对夫人有所觉悟吗? 只是如今这种境地,只怕夫人绝然不会让小姐好过。 秋云思及此疼惜地对苏华月道:“小姐,奴婢会保护你。” 苏华月浮起一丝感动的笑,未言,道:“秋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日后有什么话,直接与我说便好。” 其实秋云,不仅忠心,还比她想象中聪明许多。倒是秋云,一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前世,她真是忽视与亏欠她太多太多。 秋云重重点点头。 苏华月顿了顿,又道:“秋云,我或许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秋云道:“小姐,您说。” 不说一件事,她早便知道自己是小姐的娘亲捡回来的,虽说嫡夫人已难产而死,但小姐是她救命恩人的女儿。 她又从小跟着小姐长大,长小姐两岁,见到了小姐在这个深宅中浮沉,早便发誓要保护好她。 小姐如今身边没有近亲,她是小姐最信任的人,无论小姐让她做什么事,她都会尽心做好。 苏华月对秋云附身耳语几句。 秋云听罢有几分诧异:“小姐,您为何……” 苏华月道:“到时候自有妙用。”又道,“只是你此番出去,不定会见到什么血腥场面,保护自己的安全最要紧,我让你做的,尽力而为便可。” 秋云听言应声:“嗯。既是如此,奴婢这便动身吧。” 苏华月点点头。 秋云换了身深色的衣物,行出如意院便隐藏在了夜色中。 苏华月望着秋云的背影,无言地道了声:“谢谢。” 谢谢你前世今生、一如既往待她无条件的好与忠心。 两三个时辰后,秋云从外回院,步履看似正常,其实有几分杂乱。 入了正屋,苏华月正伴着烛火独坐梳妆台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秋云入屋,敛了思绪。 秋云将屋门向后一掩,便行至苏华月身边,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与惊魂未定。 秋云道:“小姐,人已经安顿好了。” 苏华月点点头:“那便好。”又道,“见到颜姨了吗?” 秋云点头:“嗯。人便是颜姨安顿好的。” 苏华月轻点头,又见秋云面色仍有惊魂未定,抚了抚她的鬓发,道:“可是方才所见之事太过残忍?” 秋云点点头:“奴婢没想到……” 没想到她原以为岑秋兰不过是虚伪阴狠些,不料她竟那般残忍,苏华月让她去办事,竟见到那等血腥场面…… 苏华月安抚了秋云一番,见她眼角发青,道:“眼见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别叫人看出异样来。” 秋云点头退下。 夜色渐浓,苏华月朦胧睡去。 一名黑衣蒙面人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行进屋内,见得幔床上熟睡的身影,挥起手中的刀,便要向她身上刺去。 却他的刀刚刚举起,一道利刃便向他撞了过来,见血封喉,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喊出声,身子便已倒地。 又一道冷面黑衣身影从暗处出现,托起地上的尸体,一瞬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床上的人儿似感知到什么动静,徒然睁眼,向屋子四周望去,除了黑暗,便再未见到其它。 是她想多了吗? 这已是后半夜,苏华月一睁眼,本便睡不安稳的她,整夜便再也未睡着。 终是,思虑甚重,无法消泯。 与毒蝎的相契需要一定时间来磨合,苏华月这两日除了正常的作息,便是在与毒蝎进行相契感应,以便更好地控制它们。 这几日苏候府看起来甚是平静,岑秋兰在府门前吃了那一次亏后,并未来找苏华月麻烦。 苏华月觉此事奇怪,但也知平静只是暂时的,岑秋兰必会想办法来对付她。 这日,苏华月对秋云道:“秋云,今夜,我们去做一些有趣的事。” 秋云疑惑:“有趣的事?小姐,您想做什么?” 苏华月道:“当然是,向岑姨娘讨点利息。” 你前几日胆敢找流氓来找她麻烦,差点害了她跟秋云,此事自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现在她还不能扳倒你,但利息,还是能提前收收的,正好,也试试她新契的毒蝎如何。 夜间,岑秋兰院。 已是深夜,岑秋兰与松嬷嬷却还未眠,二人正在屋内,面色甚是不好地谈论着什么。 岑秋兰面色铁青:“这两次派出去的杀手,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么?” 松嬷嬷道:“是啊,夫人。也不知大小姐是使了什么手段,这两位杀手武功皆不低,可入了那如意院,便是再也没有出来过。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人就不见了呢?如意院的人也说未见院内有什么动静,您说……” “啪!” 不待松嬷嬷说完,岑秋兰重重拍下桌子,气道:“这个贱人!” 松嬷嬷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说,是不是老爷暗地里派了人保护小姐?否则怎会让我们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岑秋兰听声目色冰寒,气极地思索着什么,正这时,一道黑影忽从她们门前略过。 “谁!” 第十四章 利息 岑秋兰惊唤,松嬷嬷一个冷汗,与岑秋兰对视一眼,向人影处行去。 不是早说不许任何人靠近吗?方才她与夫人所谈论的,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松嬷嬷忐忑思量着,行至门前,刚想像四周找找人影,那道黑影便又从她眼前飘了过去。 “是哪个蹄子?” 松嬷嬷目露狠戾,向着黑影离开处望去,不管是谁,知道了她与夫人的秘密,便是不能留了。 却她的目光刚触到黑影,便吓得尖叫出声:“啊!啊!夫人、夫人!” 岑秋兰听得松嬷嬷的尖叫,不耐烦地行了出来:“嚎什么!” 却她刚一行至松嬷嬷处,便同样被眼前之景吓到:“啊!” 她们看到了什么? 黑灯瞎火的院子里,在几道微弱烛光的点缀下,一道酷似冬玲的黑影飘在院墙上,目露红光,浑身渗着似血的红光,阴森地睨着松嬷嬷与岑秋兰,一阵阴风吹过,甚是渗人。 已是夜深,原本甚是寂静的院子,听得岑秋兰与松嬷嬷尖叫的下人,皆起了身来,向发声处行去。 “夫人,您……啊!” 却当他们也见得院中的黑影,皆也不由惊叫出声。 这黑影的身段、装饰,妥妥的不正是那日被扔出府时的冬玲么?那日冬玲身上的伤还是他们打的,让他们如何不怕? 正这时,那黑影又从院墙飘了起来,直向岑秋兰逼去,那黑影的双眼红彤彤、圆滚滚,在岑秋兰面前不断变大,吓得岑秋兰一个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但不过一瞬,她又清醒过来,在松嬷嬷的搀扶下,指着黑影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松嬷嬷,去,去将它抓起来!” 黑影十分渗人,根本没有人为装扮的迹象,松嬷嬷听此,颤声对一旁早躲得远远的下人道:“你们还不快去将它抓起来!” 但无一人听她调遣。 松嬷嬷没法,在岑秋兰的眼神威胁下,行向黑影,却在此时,黑影忽然撞向岑秋兰,不过一瞬,便从岑秋兰身上穿身而过。 “啊!” 原本在地上的岑秋兰惊得跳了起来,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过一会,她生生向后倒了下去。 “夫人!” 松嬷嬷见此惊唤,但因为害怕,也未立即行向岑秋兰。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黑影出现,她才小心地行向岑秋兰身边,摇着面色早已铁青的岑秋兰惊唤道:“夫人!夫人!” 这…真的是,撞鬼了吗? 松嬷嬷又对躲在柱子后的下人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还不快去找大夫!” 下人唯唯诺诺地从柱子后出来,却刚向前行进一步,便瞪大了眼,指着岑秋兰背旁的墙尖叫出声;“鬼、鬼、鬼又来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跑掉。 松嬷嬷见此后背发冷,难道,鬼,在她后边? 又在此时,岑秋兰醒了过来,目光正对上那堵身旁的墙,瞳孔骤然变大,倒吸一口凉气下,气都喘不过来地道:“…滚…滚…” 只见,那堵墙上,郝然书着几个红大字:“还我命来,是你命我害小姐。” 夜色朦胧间,几个大字泛着冷光,分外渗人。 …… 另一侧,不同于岑秋兰院中的混乱不堪,苏华月带着秋云在离岑秋兰院子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身影清冷,纤手一招,便将几只从远处过来的毒蝎招入袖中。 又从地上捡起毒蝎原先带走的小烛火 、剪成冬玲模样的小人纸与可映光成像的红色荧光粉,冷笑销毁。月色中,苏华月面色冷凝,似是绝美的祭司。 虽说暂时比不上前世,这几只跟她结契的毒蝎,还算用得顺手。下回看到合适的,再契几只大物。 又听岑秋兰院中不断传出隐隐的混乱之声,她冷笑一声,对秋云道:“走吧。” 事情已成,她也该回去了。 此番被她这么一吓,苏府这几日是不会安宁了,当然,她那位姨娘,也不会好过。 秋云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原来小姐说的要收了那些蝎子是真的!那些蝎子竟还听小姐派遣!这也太神奇了! 秋云震惊道:“小姐,这蝎子,竟真能听您的话?” 苏华月道:“你不是见到了吗?” 秋云还想说什么,苏华月已经向前行去。 夜色里,谁也没有看见,就在苏华月与秋云背影消失的不远处,一道冰蓝色的身影目泛幽冷光,看着苏华月愈行愈远的清影,目色中的深邃又多了几分。 他原是听暗卫说苏府里已有两回刺客要暗杀苏华月,便想过来看看,没想见到眼前这一幕。 操控毒蝎给自己报仇?这个女人,并也不像外界传扬的那般草包。 萧凌瀚棱角分明的冷面泛起一丝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笑。他的小月儿,长大了。 正这时,夜一出现,在萧凌瀚身边耳语几句,萧凌瀚目色骤然变冷:“回府!” 翌日,苏侯府热闹甚常,连续请了两天的道士入府做法事,虽然岑秋兰勒令府中之人不许传扬那晚之事,但消息,仍是悄无声息地不胫而走。 “苏府的事听说了么?听说岑夫人打杀了苏大小姐的一个丫鬟,那丫鬟死后回来寻仇了,说是这岑夫人过河拆桥,害苏大小姐不成却杀了她,要岑夫人偿命呢。” “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苏府这两日可是请了道士入府,大家都瞧见了。你可知,这岑夫人要害苏大小姐什么?” “什么?” “前些日子,苏府老夫人大寿,苏三小姐不是被抓到跟一老管家苟且么?” “这?是这事?原本见苏三小姐出事,暗想只怕与她无关,如今竟连鬼魂都来找她……” “什么待继女好过亲生女儿,岑夫人啊,平时就是会装!不过是个姨娘!” “……” 一时间,京城贵妇圈皆在传扬岑秋兰因计谋害苏华月、被恶鬼缠身之事。岑秋兰端架子端多了,想踩她的女人,太多。 这侧,苏华月听说了此,却是毫无波澜。 第十五章 噩梦 不过一点小小的利息,不够前世你伤害苏家满门的千分之一。接下来,她要让你一点点失去所有,彻底从云端跌入泥沼。 秋云道:“小姐,夫人派人在院中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寻到人为吓她的踪迹,这回道士走了,听说她都吓病了。” 秋云面色浮有一丝幸灾乐祸,夫人平日里便表面和善、背地里狠心地捧杀小姐,这回又想置小姐于死地,她家小姐的这点报复,还轻了。 苏华月听言浅笑笑,未言。本便不是人做的,岂会有人为痕迹的道理。 况且她还控制毒蝎给岑秋兰撒了毒粉,让岑秋兰口吐白沫,短暂失去意识,症状与撞邪无异,但待她恢复意识,便也查不出中毒的痕迹来,叫岑秋兰更为确信自己是撞了鬼,从而更加害怕,不病才有怪。 这等以鬼影来吓人的法子,她前世也曾用于萧奇明一宠妃身上,当时她害死宫妃,还不自量力冤枉于她,不过略吓吓便尽数招供。 这方法对寻常人或许有可能有一定破绽,但对心中有鬼者,一抓一个准。 是日,乌云遮天,天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如意院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雨朦胧中。 雨滴在地面漾开好看的圆弧,苏华月望着窗外的一切,愁绪从心中起。 爹,哥哥,外祖……回来这般久,倒是还未见你们一面。 算算日子,爹与哥哥应也不足半月便要回来了。 前世这个时候,因她失洁之事在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加之母亲忌日快至,爹与哥哥便是在大约一月后回到府中,痛心不已地看着失去清白的她伤心地缩在角落,几近魔怔。 这世出事的人不是她而变成了苏若芝,爹与哥哥的归程应不会有太大改变才是。 许久未见,她甚是、极其想念。 一滴泪珠划过苏华月的面颊。 娘的忌日,祭祀…… 算起来,前世她初见萧奇明,便是在那祭祀之时…… 这世,也快了。 萧奇明,这世再见你,她要让你怎么死好呢? 前世的一段段凄惨不断在眼前复现,苏华月眸色恨意乍显,几近魔怔。 惨死之仇,灭门之仇,萧奇明,这世,她定不会放过你! 轰隆—— 雷声降临,小雨越下越大,苏华月流干了泪,心痛得乏累,在极度困乏下隐隐睡去。梦中,是亲人皆在的天伦,与朦胧的血海。 翌日天明,一夜雷雨过后,雨已停,天际却仍是灰沉沉的。 苏华月刚用过早膳,夏吟便似狗皮膏药般笑着贴向她道:“小姐,老夫人请人来说,要请您过去一趟。” 苏华月冷睨了她一眼,光一个目光便使企图更近一步靠近她的夏吟止步。 苏华月未回答夏吟的话,冷冷道:“这个丫鬟,本小姐不是让她去后院做粗活了么?这等近身通报的事,怎还由她来做?” 苏华月院中的丫鬟共分为三等,一等丫鬟近身伺候她随身之事,如今只剩了秋云和春雨,二等丫鬟则负责通报、传膳等轻杂事,可听从一等丫鬟派遣,三等丫鬟负责院中粗重活,地位最低。 因不想见到夏吟,前几日,苏华月已寻了个由头将她贬为三等丫鬟,这等在前院通报之事,自不需她来做。 夏吟听得苏华月之言,面上的笑容有一瞬凝结,好歹也曾是近身侍候过的人,小姐怎能这般不给她面子?被从一等丫鬟贬为三等丫鬟后,她没少在院中受其他丫鬟白眼,她早便对此受不了了,以前给人以白眼难堪,那可是她的特权。 又一瞬,夏吟眸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恶毒,接着,她故作可怜巴巴道:“小姐,奴婢好歹曾近身服侍过您,惹小姐不快是奴婢的不对,离开您的这几天,奴婢一直思念小姐,求小姐让奴婢回您身边侍候。” 夏吟双目含泪珠,那副模样,好似真的是她与苏华月主仆情深,不忍分离,就这么看着,若是前世的苏华月,只怕早已心软。 可惜一想起前世夏吟对她做的腌臜事,苏华月看着夏吟这副模样,便只觉得恶心。 苏华月连一个余光都未给夏吟,道:“看来是后院的事不够多,让这个贱婢有时间来本小姐面前哭哭啼啼,秋云,带她下去,给她的活计增加一倍。” 秋云听言应声,唤了院内侍立的两位二等丫鬟道:“你们还不将她带下去!” 两名丫鬟听言也不含糊,不管夏吟的鬼哭狼嚎,便将她带了下去。平日里,这夏吟仗着是苏华月身边的一等丫鬟,没少给她们气受,如今这般,是她们喜闻乐见的。 秋云则是庆幸苏华月没有被夏吟迷惑。 苏华月或许不知道,但在从前,尽管夏吟表面上跟苏华月亲近,背地里,她却常常听夏吟说苏华月是个草包、好骗等的坏话,她早便看不下去。 秋云又吩咐下去:“小姐身子不适,老夫人院里的人,去回了吧。” 寿宴之事后,老夫人院里的人又来请过苏华月两次,但都被苏华月回绝了,这回秋云也不例外地帮她回绝。 如今府里甚是不安定,老夫人唤小姐去,指不定没什么好事。 处置走了夏吟,支使走了岑老夫人的人,院中安静了下来,刚用过早膳,昨夜的愁绪还未全散,苏华月便在院中随意坐坐以解闷。 正这时,院外忽摆进两道富贵的身影。 一道身影五十余岁,身着紫绡红纹罗裙,头戴黄金珠宝钗,面相刻薄,略带皱纹的脸上涂着不符合她年龄的鲜艳唇色。 一道身影十三四岁,一身梨花细锦裙,头上挽着珍珠钗,面容娟秀,身段秀丽,但在美好外表下,那眼眸底下的恶毒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来人,正是这苏候府里的岑老夫人,与苏华月的庶妹苏若芝。 她们的身后,跟着为数不少的仆从,这般行进如意院,倒也有种难言的声势。 苏若芝入了院内,一眼便瞧见了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苏华月。 见她一副怡然自得,见到她们来也未有任何表现的模样,不禁气从心起,指着苏华月便道:“大姐姐,祖母亲来你院中,不知道出来迎接吗?” 第十六章 示威 言语间指责之味异常浓重,好似苏华月因这未起身迎接,便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不肖之徒。 苏华月斜了她们一眼,像是看把戏一般,幽幽道:“姨祖母,庶妹,难得光临本小姐的院舍,秋云,看茶。” 姨祖母。苏若芝。 寿宴失洁之事也不过过去几日,她原以为苏若芝会消停一段时间,没想到才过几日,她便与正常人看似无异地出现在了她的如意院。 是想来找她麻烦么?带着岑老夫人来给她壮声势么?她倒要看看你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苏华月甚至未从石凳上起身,那等散漫的目光更是令苏若芝与岑老夫人感受到了一种轻慢,尤其,她不是唤她们妹妹与祖母,而是唤了庶妹与姨祖母。 嫡庶有别,这分明是在揭她们并非正位的伤疤。哪怕,她们一个曾经只是苏老侯爷的通房,一个是苏候府姨娘所生 ,本便皆不是正位。 岑老夫人听得苏华月的唤声当即便怒了,道:“不肖孙女!还不快跪下!”她年过半百妆容艳丽,此时作威作福的模样,活似一只耍把戏的猴子。 “哦?跪?”苏华月话语里满是漫不经心,仿若岑老夫人对苏华月的命令叫嚣便是一个笑话。 苏华月道:“姨祖母,华月不知犯了何错?” 岑老夫人见得苏华月的回答,愣了愣,这个软弱的草包向来对她敬重,往常见她发火,早便跪着来求她原谅,今日怎会这般无动于衷? 也正是因为她作为一家的老夫人,尚且能支使她,便自寿宴她的亲孙女出事后,她几次三番想将苏华月请去她的锦院,随便寻个由头罚罚她,也好让她顺顺气,毕竟,她亲孙女在寿宴上承受的一切,本该是这个贱种承受的。 谁想她请了几次都请不来,今日苏若芝来找她,向她诉苦,说寿宴上她会出事与苏华月这个贱种脱不了干系,说让她给她做主,再次请她不去,她索性亲自来了这如意院,必要给亲孙女撑腰,好好教训一番这个贱种,顺便,让这贱种去背一些罪。 岂料这个贱种,如今对她是什么态度? 还未等岑老夫人说些什么,苏若芝见苏华月这般,已恨恨地道:“大姐姐,你见到祖母不起身行礼,祖母几次三番请你去锦院你不去,竟还敢唤祖母姨祖母,唤本小姐庶妹,这般不敬,莫说现在跪下,祖母罚你跪祠堂都是轻的!” 不仅要让这个贱人跪祠堂,她还要让祖母好好罚她!凭什么,寿宴遭受一切的是她!那件事害得她到现在她都不敢出府,想去其他府找姐妹玩,都觉根本没有脸面! 尤其她现在竟还对她改唤了称呼,唤她庶妹!她娘好歹是苏府的主母,她怎敢唤她庶妹! 言罢,苏若芝冲向苏华月,言语间便要将苏华月拉起来,强迫她跪下去,她现在实在太憋屈,见到这个贱人便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看她遭受比她大十倍百倍的苦难。她一定要让她下地狱! 却她的手刚攥住苏华月的手臂,苏华月便一挥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这一巴掌,打你不尊重嫡姐,你不过庶出,称呼嫡姐理应用嫡姐的敬称,而非一句大姐姐。” 又不待苏若芝反应过来,苏华月再一巴掌甩在她另一张脸上:“这一巴掌,打你以下犯上,胆敢僭越拉扯嫡姐。” 又是一巴掌甩过:“这一巴掌,打你不知规矩,未经通报便进入嫡姐院子!” 三个巴掌扇得苏华月的手心都甚至有些泛疼,莫说脸上被打得泛红肿的苏若芝了。 苏若芝遭此一遭,气急败坏,原本哪怕巴不得苏华月受罚,也还是好声好气的假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未加任何掩饰的恶毒。 她目露毒光,张牙舞爪扑向苏华月道:“贱人,你敢打我!” 却一个始料未及,被苏华月抓住打过来的手,脸上又生生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胆敢打嫡姐。” 打你? 苏华月平静冷笑。相比你前世做的恶,这几个巴掌,算得了什么? “贱人!” 苏若芝彻底气极了,挥起另一只手,不料也被苏华月抓住。 一旁的岑老夫人见此面色铁青,她身旁的麻嬷嬷已忙上前去拉开苏华月与苏若芝,苏若芝身旁的丫鬟碧儿则在瞪了苏华月一眼后,去照看苏若芝的伤势。 麻嬷嬷道:“大小姐,你怎能如此狠心,三小姐是您的亲妹妹啊!” 碧儿道:“小姐,您没事吧!您不过好心劝大小姐莫要对老夫人不敬,她便这般对您,可怜了您的一片好心。” 一个个,一句句,说的皆是她苏华月的错,转而将原本是苏若芝想冒犯她的事视而不见。 倒真是些,好奴才。 前世,她是怎么觉得,她们对她也甚好的? 岑老夫人亦已行了过来,心疼地瞧了瞧苏若芝脸上的伤,金鱼般的咕噜眼狠狠瞪向苏华月,挥掌便要向她打去:“不肖孙女!” 却在这时,秋云挡在了苏华月身前,为她生生挨了一巴掌,她也不喊疼,只对岑老夫人道:“老夫人,小姐不是……” 却她的话还未说完,被碧儿拉开的苏若芝目色中已要喷出火来,她狠狠推开碧儿,不管不顾地扑向苏华月:“贱人!我就知道是你!寿宴那天是你害了我!本小姐要带你去见官!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她总觉得此事奇怪,哪怕她母亲说此事是冬玲那贱婢所为,但一想到那日她在提前看苏华月笑话时,身边除了汪管事那杀千刀的,便只有苏华月一人,总觉那日敲晕她的,便是苏华月无疑! 尽管冬玲也很有嫌疑,但她总觉得,这背后的主谋,是苏华月这贱人! 尤其今日这贱人竟敢打她,她更加确定! 她就知道,从前她对她的千般、万般好,都是装的! 待带这贱人见了官,给她定了罪,至少证明她的遭遇,都是拜嫉妒她的嫡姐所致,这贱人才该下地狱! 苏华月听苏若芝提起寿宴,唇角泛起冷笑,似是有意无意的,她在闪避开来躲开扑过来的苏若芝的同时,用眼神引导苏若芝望向她所指定的地方。 原本面色恶毒的苏若芝,不知因何,面色泛起恐惧。 第十七章 反击 她看到了什么? 阴暗的天色下,一道隐隐的、酷似汪管事的影子出现在了院落的一角,此时,它目色所泛的红光正幽幽地盯着苏若芝。 苏华月适时地在苏若芝的耳边冷语道:“做了亏心事再害人,可是会被鬼缠身的。没有证据地胡言乱语,会断脚跟的。” 苏若芝目色中的恐惧更甚,想起前两日她母亲便被冬玲的恶鬼纠缠,她不得不怀疑苏府是不是真的有鬼。汪管事凄惨死时,她可是也下了手的啊。 又在那酷似汪管事的黑影忽地似要扑向她,她的脚踝没来由地似被什么咬了、脚底一麻之际,她惊恐地尖叫出声:“鬼、鬼啊!” 言罢,在黑影的追逐下,苏若芝似疯了般跑出如意院。 碧儿见此连忙去追:“小姐!” 乍然被秋云挡了巴掌,岑老夫人原本要迁怒,却见苏若芝似疯了般跑出去,她不由愣住,因担忧苏若芝想追出去,可苏华月的帐还没算,她又移不开步子。 她今日听了苏若芝所言寿宴那天是苏华月害她的话,本来打算教训一番苏华月之余,要将苏华月送官,好让大家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贱蹄子身上,让大家以为是她这姐姐要害妹妹,势必会在同情苏若芝之余指责苏华月的险恶用心,这样苏若芝的名声会变好一些,而苏华月的恶毒名声跑不掉。 加之哪怕苏若芝所言之事并非事实,她也打算给苏华月施压,让她去官府承认是她害了苏若芝,也能达到她的目的。 谁料一切计划还未开始,她的宝贝孙女便似是发疯癫狂了,苏华月看起来也并不那么好拿捏了。 岑老夫人恶狠狠指着苏华月道:“是不是你,对老身的若芝做了什么!”方才她的余光间,分明见苏华月对苏若芝耳语了什么,苏若芝才那般跑出去。 苏华月一脸无辜,冷笑道:“姨祖母,华月也不知三妹妹为何发疯。”又道,“三妹妹看起来甚是不好,可别做了什么傻事,姨祖母不去看看吗?” 此话一出,岑老夫人对苏若芝的担心更甚。 寿宴后她这宝贝孙女本便有些喜怒无常,这两日她跟她侄女千哄万哄,她才正常了许多,这会她这么跑出去,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今日将苏华月送官之事只怕做不成了,她叹息之余,耳畔又回想起苏华月唤她姨祖母的可恨声音,她黑着脸阴沉道:“苏华月!不肖孙女!你可知唤老身姨祖母是属不敬?” 那等声音故作威严,其内的戾气却是丝毫掩藏不住。 苏华月听言冷道:“祖父在时姨祖母便是妾室,华月唤您姨祖母,也是为了不乱了苏侯府的规矩!” 岑老夫人听言气结:“你!” 她自然知道这句不能乱了苏候府的规矩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这个贱蹄子,便对她的亲侄女岑秋兰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她的侄女也是被这贱蹄子唤作姨娘,被她这样一句话堵住了嘴。 那时岑秋兰说这贱蹄子不听话了,她还不以为然,如今来看,却是愈发地招人恨,今日不仅敢打她的亲侄女,连带对她也这般不敬,唤她姨祖母!果然已是个不听话的贱蹄子! 苏华月冷道:“姨祖母,三妹妹跑出去这般久了,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正说着,苏若芝的尖叫又隐隐传来,想起自己的侄女因前两日被鬼缠身这会还在卧榻上,应管不到她的宝贝孙女,她不得以,只得先离开,去照看她这可怜的亲孙女。 岑老夫人恨恨地瞪了苏华月一眼,狠声道:“不肖孙女!你给老身在这里禁足思过!老身待会再来找你算账!” 苏华月听言看着岑老夫人极不端庄的背影冷冷道:“姨祖母,不肖谈不上,只是姨祖母是长辈,日后这等屈尊华月院子的事,还是莫要做了,若是传出去,着实掉了您的身份。堂堂苏侯府姨老夫人,有事还需屈尊嫡女的院子,不是显得不大气,掉价吗?” 又道:“算账?姨祖母想算什么帐?若是没有证据,可别算得白白叫人笑掉大牙!” 方才听了苏若芝一句送官之言,苏华月自然已看出,岑老夫人与苏若芝今日来此的真实目的。 “陷害”她害了苏若芝么?好让大家将关注度转移到她身上、以此减轻对苏若芝的嘲笑?这番“陷害”,只怕你们是做不到。 “你!” 岑老夫人恶狠狠回头瞪了苏华月一眼。 这话说得在理,可她怎么觉得这贱蹄子是在骂她呢? 只是日后,这晦气的小院子她的确是不想来了,她最喜欢端的便是架子,来这里着实掉价! 还有让苏华月背罪之事,好似确实得从长计议。 这时,麻嬷嬷道:“老夫人,三小姐看起来甚是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思及苏若芝,再在门口隐隐看着苏若芝不太正常的背影,岑老夫人咬了一口牙,终是追向苏若芝去:“若芝!我的孙女!” 如意院安静了下来,苏华月纤手一招,她的毒蝎再次隐入她的衣袖。 看这般吓人对岑秋兰的效果不错,她早命秋云剪了汪管事的小人像,想在什么时候也吓吓苏若芝,没想她今日来此自投罗网了。 今日天色阴沉,哪怕是白日光线也甚是暗淡,透过光影,再依样画葫芦在苏若芝面前造出一个汪管事鬼影并不成问题。 听说为了解气,汪管事在苏若芝面前被大卸八块,苏若芝也是凶手之一,她不怕才怪。 禁足她?真当自己是苏侯府的女主人正牌老夫人了? 秋云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华月看向秋云,抚了抚她被打红肿的脸,目色幽深浅笑道:“我没事。倒是你伤了脸,去屋里上点药吧。” 秋云应声:“奴婢没事。” 今日老夫人与三小姐这般来***麻烦,她自然不会任由小姐被她们欺负了去。 刚刚老夫人那一巴掌下来,不论是巴掌打在小姐脸上,还是小姐还手,都不是好的结局。 第十八章 制簪 几日后,如意院。 连日的阴沉天,好在并未下雨,今日难得乌云散去了些,院中的光线也好了许多。 苏华月便带着秋云和春雨,用上次出府买的发簪材料,静静地制起了簪子。 苏若芝与岑老夫人来闹过一次后,这几日沉寂了下来,并未来找她麻烦。 岑秋兰在府中请了几次道士,这几日也并不跳脱。 苏华月倒也算是安生。 前世,苏华月虽然性子顽劣些,一直以来却对制首饰这等设计美好物件的事情甚是感兴趣。 前世未及笄时,她在苏候府中,除了与冬玲等人玩闹,剩余时间便一直用来制首饰。 因制首饰并不如琴棋书画般入流,只要她不是学正道,岑秋兰等人也并未管她,所以制首饰的势头多年来一直未停过。 及笄嫁入明王府后,这等爱好也一直在持续。 甚至后来她与梦娘结识,带她入明王府,二人决定从商的契机,便是明王府那时经济拮据,她有意典当自己的首饰,却被梦娘想法子以高价卖出。 也是在那时,她发现了梦娘的商业才能,二人后来将生意一步步做大,几乎到了全京城少有人匹敌的地步。 如今重活了一世,虽说制首饰的爱好还在,但死过一次,背负过一份血海深仇的她,早已没了那等闲来制首饰的雅兴。 如今制簪,不过是哪怕梦娘不在,她一个人,也该早点将自己的商业王国起步,待重会梦娘,便再度将这个商业王国做大,甚至比前一世更大。 前世梦娘如何将她的发簪高价卖出的,与前世她与梦娘经营商业王国的点点滴滴,她还记得清楚。 一些些简单的材料一经苏华月之手,便宛如巧夺了天工,流畅韵律之美跃然了首饰之人,光是瞧着,便叫人甚觉赏心悦目。 秋云赞叹道:“小姐,您的制簪手艺,比前些日子增进了不少。” 苏华月自小便喜欢制簪,虽然她从前不与秋云亲近,但秋云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也见过她不少从前制的首饰。 从前苏华月制的簪子虽也堪称别具一格与精美,但相比今日制的,手艺相差却不是一点半点。 秋云看了出来,同在此的春雨亦是。 春雨直接惊呼:“小姐,这簪子制得太好了!谁见了都该爱不释手!” 苏华月听言浅笑笑,从制出的十数支簪子中选出两支最好的,递给春雨与秋云一人一支道:“这般喜欢,这两支簪子便送给你们了。” 春雨听言开心接过,当即便往自己的发髻上簪去:“小姐,秋云姐姐,你们看奴婢戴着如何?” 苏华月看着春雨笑得天真烂漫的圆脸,忍不住轻点她的鼻尖:“好看极了。日后我教你们学制簪,你们想戴什么发簪,自己制便好了。” 她所图不小,身边的帮手自然需要培养。 前世在与梦娘的生意渐渐起步时,秋云、春雨与夏吟、冬玲也皆做过她的帮手,只是因生意之事几乎皆是梦娘做主,她们所触并不深。 今世,她相信秋云与春雨二人能成为她更好的助力。 秋云接过苏华月递给她的发簪,也并不推脱,径直接了过来。 苏华月从前便大方,送她们些物件也属平常。 秋云将发簪在手中瞧了又瞧,笑道:“这般精美的发簪,奴婢这双糙手,想来是制不出了。” 主仆三人说笑着,气氛甚是融洽。 殊不知,这一切被院中角落里的一道身影看在眼里,她的眼中充满着恨意,恨不得将三人的笑脸全部撕下。 凭什么,她们可以在这里玩笑,而她却必须在后院做数不尽的粗活! 攥紧的拳头渐渐放下,转而一副虚假至极的笑脸跃然脸上,夏吟身穿着三等丫鬟的衣裳,没了昔日的风光势头,手里端着一杯刚泡的清茶。 趁院中人未注意,她快步走至说笑着的三人身边,俯身行礼谄俏道:“小姐,您制簪可累了?奴婢给您端了您最爱的清茶。” 不过是个草包,她再忍忍,再好好捧捧,她一定会让她回到她身边的!到时候,她一定让这些日子院中所有得罪她的人跪在她的脚下! 空气乍然变冷,一道锐利的目光射过,夏吟甚至感觉到有一把利刃射在她的背部。 她打了个激灵,一抬头正还想说些什么,面前座上的人已冰声道:“本小姐可是说过,这个粗使贱婢不许出现在本小姐眼前?” 冰冷至冰点的生硬,令夏吟生生打了个寒颤,一侧的秋云与春雨亦不甚友好地看着她。 夏吟暗暗腹诽,权衡之下,她仍是硬着头皮将手中的清茶呈给苏华月,笑得极尽虚伪地道:“小姐……” 却她刚吐出两个字,苏华月便嫌恶地道:“来人,将这个搅了本小姐好心情的贱婢拉下去,掌嘴一百!放着贱婢进来的丫鬟,自己去领罚!” 话语一出,秋云便以手势支使着两人过来将夏吟拉走。 夏吟慌了:“小、小姐,冤枉啊小姐!”同时她目含恨意。 但不待她多说什么,不久后,院外已传来隐隐的巴掌声。 秋云道:“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让人将她拦下来。” 冬玲之事后,秋云知道同样与夫人等人亲近的夏吟亦不是什么好人,也知苏华月如今并不想见她。 她特意吩咐过院中的人不许夏吟进前院,今日还是疏忽了。 苏华月道:“不怪你。” 这么多年了,岑秋兰安插在她院中的人,又岂止夏吟与冬玲两个?夏吟此番能进来,不是秋云一人能控制的。 不过,她必将这些吃里扒外的贱奴尽数打将出去! 苏华月目露冷光,秋云知她是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已是中午了,不如将这些发簪收了,便去用午膳吧。” 苏华月轻应一声:“嗯。”瞥到身侧两人的翩翩衣角,目色柔和了些。 还好,许是看她年纪小,又受她控制,院中也还有如秋云与春雨般的人,一直真心待在她身边。 第十九章 病倒 这日,天色已是大明,苏华月才将将从床榻起身,扶着有些乏累的身子道:“最近真是愈发贪睡了。” 秋云听得动静已经入内来,服侍苏华月梳妆道:“定是小姐这几日制簪太累才会如此。”又试探性地道,“小姐,今日的发簪便不如不制了?” 这几日来,苏华月连着长时间制发簪,往日玩耍的时间都用在了制发簪上,秋云皆看在眼里。 但苏华月喜欢,她也不敢多说。 如今苏华月的身子眼看受不住,她便不得不提提了。 苏华月却未听她的建议,敛眸道:“制发簪的材料拿去院子里了吗?” 她如今一心只想快些变强,手里这批拿去做第一笔生意的发簪自要快些做好。 秋云知自己劝不住自家小姐,只得轻叹口气道:“奴婢等等便让春雨去准备。”又道,“早膳已经在餐房备好了。” 苏华月轻应一声:“嗯。” 用过早膳,又是苏华月带着秋云与春雨二人同在院中制发簪。 所不同的是,前几日制发簪的只有苏华月一人,今日,在苏华月的教授之后,秋云与春雨也能在一旁帮一些忙。 忙碌了几个时辰,苏华月的身子又开始乏累起来。 她懒洋洋的身子伸了个懒腰,一瞥眼,却不小心瞥到院外一抹粗糙的身影。 接着,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秋云正笑着想与苏华月说些什么,抬头发现了苏华月的异样。 她顺着苏华月的目光望去,依稀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在院外隐去,又一眨眼,那一抹身影已经不见。 秋云觉得好奇,正想起身去看看是谁,来印证印证自己心中的想法,被苏华月悄悄拉住。 苏华月对着秋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同时唇含冷笑。果然,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春雨没发现苏华月与秋云之间的互动,仍在乖巧专心地制着簪子,制完一个还举起簪子来问苏华月与秋云:“小姐,秋云姐姐,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苏华月只浅笑笑,陷入深思未言。 秋云接声道:“好看。” 用过午膳,苏华月身子乏累地躺于床榻,秋云立于她的身侧。 苏华月闭着星眸,侧卧床榻的身姿曼妙不可言。她道:“今日夏吟又在院外转悠,你可看见了?” 秋云听言幡然醒悟,原来今日在院外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夏吟?怪不得那般熟悉。她还真是不死心。 秋云道:“嗯,看见了。小姐放心,奴婢这便让人加强院外的看守,必不让夏吟再闯进院子叨扰小姐。” 却被苏华月拦住:“不必。” 苏华月又道:“夏吟此番来此只怕不简单,你暗地里去查查,她想干什么,不要打草惊蛇。” 若是一次两次,她还能当她是不甘心当个三等丫鬟,不死心想来她面前刷存在感。 但她已数番给她冷脸,前番又重责了她,这才不过过了几日,她竟又敢来内院转悠。 真是她不怕死至极,还是,另有所图呢? 她想,是后者。 又是几日过去,许是天气愈发闷热,也许是这些日子真是制簪制得累极,苏华月的乏累症愈发变得厉害。 发展了几日,竟直接倒入床榻,虚弱得说不出话了来。 春雨早已哭出了眼泪:“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分明昨日还好好的带着她制簪,只是瞧着她家小姐比往常易犯困了些,怎今日一早,就在床榻上起不来身了? 秋云对此自是焦急不已,于卧榻前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好啊?”又道,“奴婢这便为您去寻大夫。” 言罢,秋云急忙跑出如意院,要跑出苏候府,去为苏华月寻太医。 却还未到达府门,便被迎面行来的岑秋兰与苏若芝一行人拦住。 岑秋兰满面威严:“慌慌张张地,跑什么呢?” 秋云气喘吁吁地道:“见过夫人、三小姐!小姐今早忽然病倒了,起不来床,奴婢正要出府为小姐寻大夫呢!” 岑秋兰听声冷冷道:“此事本夫人也听说了,正要去如意院看看华月那丫头,你正好在前头带路吧!” 秋云一听急了:“可是,奴婢还要去府外为小姐寻大夫呢!小姐病得很重,虚弱极了!” 岑秋兰与苏若芝听声默契地对视一眼,嘴角皆隐隐勾出一抹阴冷的笑。 明面上,她们却还皆是端庄的侯府夫人与小姐。 秋云又急着想从一旁离开,被松嬷嬷一把狠狠拽住:“夫人让你带路,你这是去哪呢?” 自从上回被苏华月狠扇了耳光后,她便连带将苏华月身边亲近的丫鬟也愈发看不顺眼了。 秋云忍着被松嬷嬷狠拽的疼,目噙了泪道:“如意院就在那侧,嬷嬷您也可带夫人去啊。可小姐的病,实在是等不了了,奴婢怎能不去给小姐找大夫而带夫人……” 却她的话还未说完—— “啪!” 她的脸便狠狠挨了松嬷嬷一巴掌。 松嬷嬷狠声道:“贱婢,还敢顶嘴!耽误了夫人的事……” 却她还一巴掌正要挥下,岑秋兰拦住了她。 岑秋兰道:“这丫鬟也是护主心切,如今还是华月的病要紧,冒犯本夫人的事便算了。” 这话极有当家主母的风度,听在秋云耳中,却没来由让她后背一凉。 岑秋兰又道:“松嬷嬷,你去将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看这丫鬟的样子,华月只怕病得不轻,不要耽搁了。” 语罢对松嬷嬷使了个眼色。 松嬷嬷会意道:“是,老奴这便去办,一定将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 语罢松开了秋云,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离开。 苏若芝这时不满地对秋云道:“还不快带路!” 苏华月身边的人,她都厌恶得紧,方才,这贱婢竟还敢反驳她母亲的话! 秋云见此,只得行于岑秋兰与苏若芝的前方,将她们引去如意院。 看着秋云的背影,岑秋兰如刀剑般冰冷的目光却是射在她的背部。 这个贱婢,好极了。 原以为只有苏华月那贱蹄子伶牙俐齿了不少,没想到身边的丫鬟也不示弱。 方才那一番话,是在说她明知那贱蹄子生病,却还耽误她去找大夫么? 那贱蹄子也活不长久了,这贱婢,她必要将她发到勾栏子里去! 第二十章 看望 苏华月一病倒,如意院早已乱成了一团,连夏吟再度从后院来了前院的事,也没人管她。 岑秋兰与苏若芝等人一踏进如意院,夏吟便上前来迎道:“夫人,三小姐,大小姐快不行了!您们快进去看看。” 除了夏吟的相迎,岑秋兰与苏若芝还听到了屋内传来的隐隐哭声,嘴角的阴笑当即上扬得更深。 明面上,岑秋兰却是厉声对夏吟道:“好个口无遮拦的贱婢,本夫人看华月前几日还好好的,怎就不行了?还不掌嘴!” 虽说她的确让夏吟帮着暗地里谋害了苏华月,她们也都知苏华月必命不久矣,但此事岂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苏华月那贱蹄子是该死,可老爷也快回来了,这件事上她绝不能将自己搭进去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也要做好。 夏吟听了岑秋兰之言,当即愣住,她前几日才被苏华月掌嘴一百,此时脸还没消肿呢,夫人怎又要打她? 可岑秋兰严肃至极,她也不敢违抗,对着自己扇了几巴掌:“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苏若芝知道了苏华月已经中招,此时早已按捺不住要去看苏华月病倒的模样。 但前几日她在这如意院中看到汪管事鬼魂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她有几分害怕地向四周瞧了瞧,见没见到什么,又迫不及待想入屋去见苏华月。 才也不管夏吟什么,拉着岑秋兰道:“娘,大姐姐还在屋内病着,我们快去瞧瞧她吧!” 她们此番来此的目的,本便是一早听说如意院的这位病倒,知道是她们派在此的夏吟已经得手,迫不及待要来确认一番苏华月是否真的要死了。 先前迟迟没有动静,她们还以为药出了问题。 岑秋兰听言应一声:“嗯,知道你担心你大姐姐。” 就这般,母女二人一副担心苏华月至极的模样,相互挽着入了如意院的主屋。 秋云带着她们二人入内时,屋中只有在床榻哭泣不已的春雨,以及床榻上昏沉至极的苏华月。 秋云行至床榻边,意图唤苏华月醒来,摇了摇她的手臂道:“小姐,夫人跟三小姐来看你了。” 摇了一会,却是没有反应,秋云眼角几要噙泪:“小姐……” 春雨则哭道:“秋云姐姐,你为小姐请来大夫了吗?” 不知何时,原本离床榻甚远的苏若芝已行至床榻前,见得苏华月满面惨白,怎么被唤也唤不醒的模样,阴笑不已。 又嫌秋云与春雨在此碍事,她道:“你们先退下,本小姐要跟娘单独看看大姐姐。” 秋云犹豫:“可是……” 苏若芝一道阴目扫过:“怎么?本小姐跟娘看看大姐姐的病情,还要你来过问么?” 秋云道:“不敢。” 偷偷担忧地望了苏华月一眼,才带着春雨退出了屋子。 苏若芝又让碧儿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正门被掩,整个屋子暗淡了下来,屋内也霎时只剩了苏华月、苏若芝与岑秋兰三人。 秋云与春雨一退出去,岑秋兰与苏若芝母女二人的阴狠便尽态展现。 岑秋兰行至床榻边,阴笑着轻拍拍苏华月的面颊,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她脸上的阴笑更甚。 岑秋兰阴狠道:“是痴魂散的效果。按这药效,过不了几日,这贱蹄子便该下黄泉了!” 贱蹄子,你早便该死了!有她若芝在,你凭什么活得那般好! 老爷派了人在身边保护你又如何,换种死法,她同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若芝阴笑不已,抬手正要对苏华月做些什么,忽地向四周瞧了瞧,又对岑秋兰道:“娘,你说爹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大姐姐,我们现在在这屋子里,会不会被人瞧见了?” 岑秋兰听言也是一疙瘩,她怎么把这事望了。 又如苏若芝般向四周瞧了瞧,不一会却便笃定道:“不会。女子的闺房,怎能随意叫人窥视?” 苏若芝一想也是。 二人变得正常些了的神色,霎时间又阴狠至极。 苏若芝一脸阴鸷,狠狠地盯着床上那哪怕面色苍白如纸,也仍是甚是可人的人儿。 想起前几日她竟打她巴掌、嘲笑自己是庶女的模样。 又想起不久前自己失去清白的凄惨该是这个贱人承受。 以及苏华月的嫡女身份与美貌胜过她给她带来的耻辱…… 她心底的恨意再也控制不住,神似恶鬼般地张牙舞爪,抬手一巴掌便要向苏华月扇去。 岑秋兰见此只当是寻常,这贱人都要死了,给她的若芝打打出出气又怎么了? 却不料,苏若芝的巴掌还未扇下,不知什么黑物钻进她的流云袖子,她的整个手掌便是一麻,再接着,她整个挥起的右手都剧烈疼痛起来。 “啊!” 苏若芝尖叫出声。 岑秋兰见这般诧异不已,扶向苏若芝道:“怎么了?” 守在门口的碧儿亦开了些门探头来问:“小姐,您怎么了?” 岑秋兰没搞清楚状况,自不会贸然回复什么,只道:“没事,若芝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在门口好生守着!” 碧儿听此又掩了门,不敢再探头来看,也将好奇屋内发生了什么的秋云与春雨拦得死死的。 只疼了一会,苏若芝的手臂便自己好了起来。 苏若芝虽觉奇怪,但手臂既然不疼了,加之她想折磨苏华月的欲望远远强过她意图探知手臂为何忽然疼麻的程度。 苏若芝对岑秋兰摇摇头,屋子阴暗的光线下,她好似恶鬼般再度扑向苏华月,又刚一伸手想做些什么,手臂的疼痛再次传来。 “啊。” 苏若芝再次痛唤出声,跌坐在地。 岑秋兰急了:“怎么了?” 苏若芝摇了摇头:“方才手臂又疼了。” 她揉了揉又已不再疼痛的手臂,似是受到什么感召般,她怀疑是床榻上的苏华月对她做了什么。 可床榻上的人儿依旧那般苍白无力地卧在床榻,连眼睛都未睁开,如何对她做些什么? 岑秋兰注意到苏若芝的目光,顺势望到了床榻上的苏华月,目色一阴。 第二十一章 撞鬼 这贱蹄子!一定是这贱蹄子害她的若芝无缘无故手臂疼! 虽说她在一旁看着,苏华月的身子被盖在薄衾里,闭目一动不动,根本不可能对苏若芝做些什么。 但尽管如此,屋内就只她们三人,她若芝的手臂疼便也是这贱蹄子克的! 岑秋兰确定苏若芝的手臂已没事后,似是泄愤般,她亦一脸阴沉地行向苏华月床边,狠狠地抬起手,一巴掌便要向下挥去—— 却如苏若芝一般的,她的手尚还停在半空中,未有任何什么东西触碰到她,她的手臂便忽然在一阵**之后,尖锐地疼了起来。 “啊。” 这回是岑秋兰一声尖叫,瘫坐在地。 “娘。” 苏若芝见此连忙去扶岑秋兰。 屋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一次两次、就一个人如此,或许还是是不是苏若芝的手臂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岑秋兰与苏若芝做了同样的事,亦与苏若芝有了一样的症状,她们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怎会她们一想打苏华月,手臂便尖锐地疼? 她们可看得清楚,这屋内除了她们母女二人,便只有如病秧子般卧病在床、明显不能对她们造成任何攻击的苏华月了。 这时,正对纱窗的位置,一道暗黑的影子忽然从岑秋兰的脚下窜过。 “谁!” 岑秋兰惊唤出声。 又顺着黑影窜过的方向,岑秋兰惊恐地看到, 那屋内的一侧墙上,竟郝然立着冬玲的影子。 “啊。” 这次的尖叫,不是痛呼,而是惊恐地叫。 又不待岑秋兰反应过来什么,那黑影忽地目泛红光,对着岑秋兰与苏若芝扑了过去。 岑秋兰吓得大叫:“啊。” 碧儿发现了里边似乎不大对劲,再度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却房门一开,她的头还未探进去,便见岑秋兰与苏若芝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屋内跑了出来。 “鬼啊。” 二人惊恐地道,一把推开碧儿便跑了出去。 碧儿一时纳闷,悄悄向屋内望了一眼,除了屋子光线阴暗些,没见到什么。 又见到屋外慌不择路的两位主子,她一脸纳闷地追了上去:“小姐,夫人!” 屋内。 秋云见岑秋兰与苏若芝那般慌张地跑了出去,对着二人的背影暗叹了句活该,便回到了屋内。 苏华月此时在床榻上已睁开了漆黑的双眸,纤手从被衾里一伸出,两只毒蝎便回了她的衣袖,隐而不见。 秋云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华月摇摇头,她自是没事,只是跑出去的那两位有事了。 又目色微澜在若有所思中,方才,岑秋兰和苏若芝说,爹派了人保护她?此事不管前世今生,她怎么不知道? 秋云又道:“小姐,您可没看见,方才夫人与三小姐跑出去的那副模样,可是狼狈极了呢。” 到了如今,她自然知道岑秋兰与苏若芝要独自留在苏华月房中必然是未安什么好心,此番她们害小姐不成反而自己被吓得屁滚尿流,她自然是解气。 秋云与苏华月同去吓过岑秋兰,自然知道苏华月是用什么法子使岑秋兰与苏若芝那般。 苏华月听言冷笑一声:“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秋云应声,又有几分担忧道:“小姐,夫人让松嬷嬷去给您请了大夫,待会应要来给您看诊,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姐装病以放长线钓大鱼,或许能骗过岑秋兰与苏若芝,但若被大夫拆穿可如何是好? 苏华月道:“无妨,我自有方法应对。” 她早已在中毒的症状上事先找了人,做足了准备,此事哪怕大夫给她把脉,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来的这大夫为岑秋兰为虎作伥,想要谋害于她。 事情既然做了,接下来的后果,就看他能不能承受了! 果如秋云所言,岑秋兰与苏若芝走后不久,松嬷嬷便带着一位大夫来了如意院。 那大夫瘦瘦的身材,中等身高,面容精细,留着一缕小胡子,一入院门眼珠便不停转动,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正道之人。 秋云迎了上去,面露焦急道:“松嬷嬷,大夫,你们可来了,小姐的身子愈发虚弱了!” 松嬷嬷听言阴笑,待经过这严大夫整治,屋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只会变得更严重!用不了多久,她便要死了! 松嬷嬷道:“还不带本嬷嬷和严大夫入屋去!” 秋云应声,连忙带着严大夫与松嬷嬷入屋。 屋内,仍是那般阴沉的光线,秋云守在一旁,松嬷嬷与严大夫倒未做什么逾矩的事。 正常把过脉后,严大夫投给松嬷嬷一个放心的神情,松嬷嬷眸底的阴笑更深。 严大夫摊出纸和笔,提笔写下一张药单,道:“这位小姐是犯了邪症,病不好治。按这张药单每日煎服三次,十日内有望好转。” 秋云接过药单,小心收好,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大夫,这邪症是何病状?” 着实是她活了十几年来,从未听过邪症这等病状。 严大夫白了秋云一眼,道:“邪病便是病邪入体,贵府前些日子不是闹鬼么?许是跟这事有关。”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是他们知道这鬼是她们家小姐造出来的,还敢这么大言不惭、找这么个蹩脚的病因么! 秋云鄙夷地撇撇嘴,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只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大夫。” 松嬷嬷早便听说岑秋兰与苏若芝在这如意院出了事,此时只想着回去向岑秋兰报告苏华月是真的中招了的事,得到严大夫确定的回应后,也未再多留。 待严大夫收好药箱,便要带着他离开如意院。 临走,她还假惺惺对秋云道:“照顾好大小姐,每日的药要服侍大小姐服了,大小姐若有什么事,唯你是问!” 语罢,大摇大摆出了院子。 秋云也未反驳她,只暗里对松嬷嬷的假惺惺嗤之以鼻,道:“是。” 又在二人走后,她回到苏华月床边,义愤填膺地道:“小姐,实在太气人了!” 第二十二章 苏候回府 苏华月全程都听着他们的对话,自然知道秋云在气松嬷嬷与严大夫的假模假样、用心险恶。 苏华月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面上并未有任何波澜,道:“他们给你的药方,你按方抓药、按时熬煎,不要落下破绽。” 还未到时候,这表面上的戏,自然要做好。 秋云回应苏华月:“是。” 另一侧,岑秋兰主院。 松嬷嬷带着严大夫入了院内,对着座上的岑秋兰与苏若芝欠身,眼中尽是不怀好意:“夫人,三小姐,大小姐的事,成了。” 严大夫亦向座上之人作了一揖,眉眼皆是坏笑与阿谀奉承道:“岑夫人,苏三小姐,你们放心,贵府苏大小姐中了痴魂散之毒,再加上下人今日给她开的药方,不出三日,她……” 言及此,严大夫未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岑秋兰等人自是懂他的意思。 在如意院再遭了一番鬼,原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岑秋兰与苏若芝心神至此到底安定了些。 岑秋兰微点点头,满意地道:“为防什么变故,这三日便有劳严大夫日日去那如意院看看。”又向松嬷嬷一个示意。 松嬷嬷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严大夫,目含阴色道:“给夫人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严大夫接过银票,眼底早已笑开了花,连忙道:“那是自然。能为夫人解忧,是小人的福气。” 再客套了两句,约定好明日再去如意院看苏华月的病情是否会愈发加重,严大夫退出了院子。 屋中只余了岑秋兰、苏若芝与松嬷嬷三人。 苏若芝阴狠道:“娘,那贱人终于要死了!” 此时,方才在苏华月院中撞鬼的阴霾已在她心中一扫而空。 岑秋兰轻拍拍苏若芝挽住她的手背,阴笑道:“日后,你才是苏侯府唯一的嫡女。” 哪怕苏候不会给她正妻的位置,苏华月死了,西合院住着的那位二姑娘根本不可能跟她女儿相提并论,她的若芝自会成为苏侯府最风光的女儿,地位便与嫡女无疑。 也别怪她做继母的心狠,她原本不想要你的命,岂料寿宴那件事后,若芝名声大降,你的嫡女身份更是时时压着若芝,她不得不这么做。 但,莫说以后之事,光是这两日之事,她们的想法便落空了。 第二日,岑秋兰等人满心欢喜地等着严大夫再度入府,带给她们苏华月病情愈发加重的消息,不料却等来那严大夫的病情。 松嬷嬷道:“夫人,小姐,府外传来消息,严大夫病了,这两三天来不了府上了。” 岑秋兰蹙眉:“怎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松嬷嬷道:“老奴不知,严大夫昨日一回去便病倒了。” 岑秋兰道:“可说什么时候能入府?” 一时半会儿,再去找个与她们同谋害苏华月的大夫也挺难的,倘若是不靠谱的人去给苏华月把脉,发现了什么,届时她们会很麻烦。 松嬷嬷道:“严大夫说过了这两三日那急病应当能好。” 岑秋兰蹙眉:“真是个不中用的!” 又道:“罢了罢了。你时时盯着如意院的动静,老爷的回信说还有七天才回府,等两三日他再入府瞧也无妨。” 过了这两三日,如意院那贱蹄子也该撒手人寰了,严大夫来,不过是多了一层保障罢了。 就算那贱蹄子命硬还没死,等两三日严大夫再入府,多下剂药也无妨。 只是,她们还是失策了。 苏候苏飞虽飞信是说七日后回府,事实上,苏候早到了四日,三日后便回了府。 岑秋兰等人,直到苏候的车马到了苏府门口,才知道此事。 苏候一人风尘仆仆地从战马上下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直随着他在军中历练的苏先,亦是苏华月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其他随行回京的人,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边。 岑秋兰与府中二房柳烟亲自出来迎接,岑秋兰走在最前端,身后跟着梨花带雨的苏若芝。 柳烟缩在角落里,甚至比岑秋兰的一个丫鬟都不起眼,她的身后,跟着同样不比丫鬟起眼的苏候府庶二小姐苏萱。 苏候一身黑色英装,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满脸刚毅,整张脸棱角分明的轮廓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风采。 他身旁的苏先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头已与苏候一般高,虽不及苏候魁梧,但浑身透出的英气俊朗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岑秋兰目露悲戚,丰腴的身子妩媚地对着苏候一欠身,声音好似能柔出水来:“老爷,您可算回府了。” 岑秋兰生得不差,此时又刻意打扮过,虽已三十余岁,但那等妩媚与她倒也不算太违和。 岑秋兰这一欠身,她身后跟着的苏若芝、松嬷嬷、柳烟、苏萱等一堆人皆或跪或俯身向苏候行礼:“见过老爷。” 苏候轻“嗯”一声,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向众人扫了一眼,最终落在苏若芝身上,微不可见地微微一蹙眉。 苏候道:“都起来吧,本候一路风尘也累了。”又将视线盯在苏若芝与岑秋兰身上道,“你们随本候进主厅。” 岑秋兰听此妩媚再一欠身:“是。” 苏若芝则一直躲在岑秋兰后边颤颤巍巍,似一只受惊的小鸟,听此娇娇柔柔地道:“是。” 苏候见她这副娇弱的模样,眉头蹙得又深了几分。 又步子还未挪动半分,似是不经意的,苏候再在人群中扫了几眼,道一声:“华月呢?” 岑秋兰听此微微一颤。 老爷提前回府了,也未曾知会一声,那贱蹄子今日的药效正是关键的时候,迟迟未传来消息,也不知道她死了没? 若是没死,老爷见她病了,若再请个大夫来,她可不好交代。 正当她犹豫如何回答之际,人群的末尾忽然传来一道细声,是苏候府的二房柳烟所发出:“老爷,大小姐她…病了。妾身听说她病得下不来床了。” 此话音一落,苏候原本在原地未动的脚,抬腿便向如意院的方向行去:“病了怎也没人跟本侯说一声!” 苏先随在苏候身后:“父亲!” 第二十三章 奴婢冤枉 岑秋兰则是狠狠瞪了柳烟一眼。 这个贱人,平时不吭声,见了老爷就知道献媚!看来是她对她的打压不够! 柳烟感受到岑秋兰的目光,却是噤若寒蝉,低着头跟在下人堆里,带着同样没有丝毫光彩的苏萱行在人群的角落里,跟着苏候前去。 岑秋兰见柳烟这般心底的气总算顺畅了些。 同时心中含恨,她的若芝发生了那等事,老爷那般快回府分明是为了若芝。 原是要先管她若芝之事的,怎一听那贱人有恙,便急不可耐地要去那贱人院中! 亦是暗暗担心,此番去了如意院,苏华月没死、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先硬着头皮跟过去看看了。 苏若芝亦与她有同等想法,岑秋兰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真要有什么,她也还留有后招。 又向松嬷嬷投了个眼神,松嬷嬷回给岑秋兰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们早准备好的善后工作已经做好。 岑秋兰追上苏候带着哭腔媚声道:“老爷,您慢些。华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便突然病倒了,妾身请来了大夫,府中前些日子闹鬼,大夫说是邪气入体,要治好只怕需些时日,老爷也莫要太过担心了。” 苏候还未说话,苏先已道:“这世间哪来什么鬼邪之说,哪等庸医竟能将病因归咎至鬼神?”有道,“华月妹妹如今的情况如何?” 岑秋兰心内一疙瘩,暗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和和善善的:“先儿,为娘为华月寻的可是回春堂的大夫,怎能是庸医呢?” 又故作悲伤道:“为娘前两日去看了华月,已然是…意识不清、下不来床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 却她话未说完,苏候便道:“妇道之人,休得胡说!” 又对苏先道:“先儿,你快去莫府将两月前军中回京的莫大夫请来,什么回春堂的大夫也不及莫大夫的医术高明。” 苏先道:“是,父亲。”说话间,他已消失在了众人间。 虽然一年未回京,他对他这个妹妹也甚是想念,到底还是为她寻医治病重要。 岑秋兰听苏候说要去寻新的大夫,心内先是一慌,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按严大夫给的三日时限,最好那贱蹄子现在已经死了! 都怪她还以为老爷还要几天才回府,严大夫又病了,加之那如意院阴森森的。 这两三日她未亲去如意院看那贱蹄子的病状,只知道她确实是要死不活的。 若是没死,老爷有可能将她救治好不说,她也的确多了许多麻烦事。 不过,不管死没死,她都不会让事情扯到她头上! 这贱蹄子不过是鬼邪入体才病了罢了! 再多些,她还有后招,不过便是将夏吟那贱婢推进去! 她做了善后,虽时间紧迫有些粗糙,但也不会让事情扯到她。 苏候步子快,很快便到了如意院。 如意院整个院落安静又精雅,苏候踏进院门,目色微光。 他未理会向他行礼的院内下人,径直向正屋行去。 刚一进屋,便见得床榻上苏华月面色惨白,身形孱弱。 苏候禁不住一声心疼呼出:“华月!” 岑秋兰等人则跟在苏候身后,她悄悄向着苏华月方向睨了睨,见她的身子似还有呼吸起伏,面色不禁阴下几分。 苏候声未尽,他的身子已到了苏华月身边,蹙眉看着眼前形容消瘦的人儿。 一年前他离开府的时候,他的华月还不是这副模样。 究竟是什么病害得她女儿这般? 床榻上的苏华月却未回答她,只床榻旁的秋云抹着泪对苏候道:“侯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两日,小姐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怎么回事?” 怎会病的这般重?苏候威严而带担忧的话一说出口,大手已经心疼地抚上苏华月有些散乱的额发。 他方才听说苏华月病得下不来床,只知这病只怕不简单,没想她竟这般形容消瘦。 这惨白的面容,枯槁的神情,越细看便越觉她似受了什么天大的痛苦。 苏候轻晃了晃苏华月的身子:“华月,华月,爹回来了。” 却不待苏华月醒来,门外忽传来几声吵嚷:“你这个黑了心的小蹄子,正好老爷今日回府,我必要抓了你去见老爷!” “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有!” “……” 这般吵嚷惊动了屋内的所有人,岑秋兰听出了其中有一人是夏吟的声音,不禁微蹙眉。 松嬷嬷亦听了出来,她呵斥道:“是何人在外吵嚷?扰了大小姐养病,还不快退出去!” 语罢她正要出去赶,颜姨有些肥胖的身子已像揪小鸡般将有些瘦弱的夏吟揪了进来。 她一瘸一拐地入屋,一手将夏吟扔在地上,一手抬着一份饭菜,入内便径直道:“侯爷,正巧您今日回府,可必要为大小姐做主!” 苏候原本一心系在苏华月身上,并无心管屋中忽然的吵嚷,现听事关苏华月,他将视线投向了吵嚷发起出,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道:“怎么回事?” 又在那视线转移的瞬间,他见到在屋内吵嚷之人是早先他军中的随行厨娘颜姨,对事情的关注度又上升了几分。 这颜姨当初之所以在军中伤了腿被安送回苏候府,原是为了救军中一位副将,他对这等可称豪义之人向来有几分敬重在。 颜姨见夏吟被扔在地上还不老实,又用瘸着的腿狠狠踹了她一脚,才将手中的一份饭菜呈给苏候道。 “拜见侯爷。侯爷,今日奴婢在厨房中为大小姐准备午膳,谁知见这个小蹄子鬼鬼祟祟在往小姐的饭食里加些什么。” “奴婢看这小蹄子的模样便不像什么正派之人,大小姐这几日病重不治,府中皆有耳闻,说什么大小姐撞了鬼,奴婢是不信的!莫不是跟这小蹄子有关!” 苏候听声目色一凛,似大山般的威严压在夏吟之身,直接将夏吟吓得跪下。 夏吟忙不迭地磕头解释道:“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冤枉!” 前些日子她的确给苏华月投毒了,今日却是真真没有! 第二十四章 清醒 今日夫人的人来与她说,侯爷突然提前回府,让她将从前做的手脚都做干净,她这才去厨房看看。 谁知一入厨房,刚想做些什么,便被这瘸腿厨娘揪住,硬说她给小姐的饭食下毒,她还未争辩,便被她揪来了这里。 厨房她还未去清理什么,从前在那里下过毒,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被这瘸腿厨娘一闹,真不定会查出什么…… 却夏吟的喊冤一说完,另一侧的秋云忽地疑惑道:“夏吟?你这个时候不是该在后院刷恭桶吗?怎跑到厨房去了?按理说,后院做粗活的丫鬟,不应当去厨房。” 又看了眼颜姨端进来的饭菜,假意深思道:“难怪这几日小姐吃了厨房的饭菜便觉更不舒服,原来……” 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却直接点燃了苏候的怒火。 苏候怒拍桌而起,将屋内所有人都震慑到,他直指夏吟道:“你好大的胆子!说,你对华月做了什么!” 直将夏吟的跪姿吓成颤抖着趴在地上。 颜姨跟过他的军队,是他敬重之人,闹出这么一遭,必然是这夏吟有什么问题。 方才秋云的话也说得甚有道理,她一个如意院的婢女,去厨房做什么? 还被颜姨抓到她对华月的饭菜鬼鬼祟祟,华月这几日吃了饭菜亦是不舒服。 他不过是不在府,这夏吟是反了天了吗!竟敢害他的华月? 岑秋兰与松嬷嬷亦是阴恨相对夏吟。 这个贱蹄子,不是让她去善后不要被抓住把柄吗?怎还去投毒了?不是在作死么? 夏吟霎时感觉数道吃人的目光射在她的背部。 她连身子都不敢直起来,颤巍着不死心解释道:“奴婢没有,奴婢冤枉……” 正是这时,苏先从外飞身而入,身边带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子还算硬朗的老者。 苏先未关注屋内的混乱,入了屋便道:“父亲、姨娘,莫大夫来了!” 言罢他透过众人一眼便瞧见了床榻上的苏华月,一年未见,如今隐隐瞧着她有些虚弱,他心内的担心自是不言而喻。 苏候听了苏先之声从对夏吟的愤怒中抽离出来,见到莫大夫,眸色也泛起了微光。 他道:“莫大夫,小女病危,您快来为她看看!” 他最担心的,自然还是躺在床榻上孱弱不已的苏华月。 莫大夫被请来时已在路上听苏先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苏候之言,向苏候行了一礼:“见过大将军。” 苏候虽被封候,军队里,如莫大夫等的人对他的称呼仍是军中的职位大将军。 苏候忙将他扶了起来:“莫大夫不必多礼,看看小女要紧!” 说话间,莫大夫已起身,略有些苍老却还硬朗的身子行至苏华月床边,见着苏华月惨白的神色,面色便已有些凝重起来。 莫大夫道:“苏大小姐看起来病得不轻。” 又抬手闭目把脉,面色随即愈发不好看。 “这是……”莫大夫顿了顿,接着道,“苏大小姐,这是中毒了,痴魂散。” 又取下背上的药箱,从中取出一套银针,对着苏华月的几个穴道扎了几针。 “中毒?” 苏候与苏先皆震惊不已,苏华月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苏候又想起夏吟鬼鬼祟祟给苏华月的饭菜放东西的话,当即一道凛目如寒刀般射向跪着的夏吟。 难道是她?! 岑秋兰见莫大夫拆穿了苏华月中毒之事,倒也未惊慌。 这本便是她意料之中之事。 不论苏华月死没死,她所中之毒都很容易让人查探出。 她对此事原本的计划便是让夏吟来顶罪,毕竟毒本便是她下的。 如今这颜姨将夏吟揪了出来,虽说是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但具体她要实施的计划并未有什么改变,最终都是指向夏吟下毒。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苏若芝见苏华月的毒被查出亦有些紧张,岑秋兰仍是暗示她不必太过担心。 苏若芝前些日子失了清白,今番苏候回府,她自要在他面前表现一副受伤模样,所以一直都未多说话。 莫大夫道:“中毒有些时日了,怎么没请大夫给大小姐解毒吗?” “老夫先给大小姐扎几针,控制毒性,待会再开几幅解毒的药,吃上几幅,毒便可清了。” 莫大夫的声音有些苍老,边说话边为苏华月扎着针,不过一会,苏华月便轻咳出声,慢慢地醒了过来。 “华月!” “华月妹妹!” 苏候与苏先同时唤出声。 苏华月的意识渐渐清醒,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父兄两张关切的脸。 此时的父亲虽还是那副凌肃模样,鬓角的风霜在此时却还并未袭向他,相比前世她在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所见父亲最好一面,如今的父亲不知有精神多少。 苏先兄长还是那般俊朗,如今十七八岁的年纪虽比前世略显稚嫩些,却那双与父亲极相似的亮晶晶的瞳眸,此时极其有风采。 但想起前世父兄的惨死,苏华月的眼泪当即便涌了上来:“爹,哥哥……” 一声叫唤,一切的深情、悔恨、喜悦,尽在不言中。 苏候与苏先见得苏华月这般先是一震,后只当苏华月是一年未见他们、加之病痛致她痛苦才会如此,也为多想。 只心疼地为她擦了擦眼泪,道:“华月,别怕,莫大夫在此,你的病假以时日便会治好的。” 苏华月此时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含蓄地点点头。 为了整治岑秋兰,她先前除了将已中招的痴魂散余毒放在体内未清外,知道按上世的发展,今日她的爹与哥哥会提前回府。 这两日她便照常服用一定剂量的毒药,以应付爹与哥哥必会重新给她找的大夫。方才的昏迷,都是真的。 只是与岑秋兰给她下的毒不同,若是真真按照岑秋兰给她的剂量服药,在此时她只怕早已是一具尸体。 但仅仅服用处理过的药量,她虽有一定的严重病症,但必不致死、与并不会有大恙。 所以此时她不想多言,也还有身子确实不大舒服的原因。 第二十五章 作戏 岑秋兰在此时凑上前来假惺惺抹了几滴眼泪道:“华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若芝亦是上前来,娇娇弱弱地道:“大姐姐,这几日,你可担心死我了。” 其实二人眼中满满隐着厌恶,恨不得苏华月立即去死。 苏华月听言淡漠地扫了她们一眼,隐隐冷笑。 二人被这眼神看得有一瞬发毛,但很快,她们便恢复正常。 床榻上的,也不过是被她们整得半死不活的贱蹄子,能吓到她们什么?估计现在都不知道毒是她们下的! 想起毒,岑秋兰又有一瞬目露狠光,假惺惺地道:“华月,你这几日病重,为娘没想到你竟是中毒了,是为娘的错。” 苏华月嗤之以鼻,苏候的注意力在苏华月身上,也未回头看她。 岑秋兰又是凄凄切切抹了几滴眼泪,接着回头阴睨了眼地上趴跪着的夏吟,回过头来,又是那一副妩媚贤良的模样。 她道:“府中守卫森严、向来安全,华月中毒,断然不是什么歹人潜入了府。方才听颜姨说看见夏吟这贱婢鬼鬼祟祟给华月的吃食里放东西,莫不是……” 又满目骇然,回身抬手似是气得发抖地指向夏吟道:“是你这个贱婢!给华月下毒!” 夏吟被岑秋兰的呵斥震住,但也并未有多慌张。 夫人早便与她说好了,此番下毒到最后,必然要让她受些委屈,以她一己之力揽下小姐之所以下毒的所有罪证。 事成之后,夫人会给她一大笔钱,让她与她的家人离开京城过上好日子。 如若不然,亦或是此事从她这里牵扯到了夫人,莫说她一分钱也拿不到,她的家人也会陪着她遭殃。 她原本有些犹豫,但夫人暗示她如若她不做,她的家人也不会好过。 加之夫人说必会保她性命,她到最后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后,便与她家人有长远的好日子过。 想到如今在如意院做下贱的三等丫鬟,以及早便想报苏华月不待见她之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事到如今,这最后的揽罪,她自然也要做好。 否则,她能想到她与她家人的凄惨。 夏吟凄厉地喊道:“冤枉啊夫人,奴婢冤枉!” 细细听来,她的那份凄厉,除了声音故作凄惨些,内里却是一丝感情也无。 苏候与苏先听得夏吟给苏华月下毒的话语,当即两道利剑般的目光射在夏吟之身,生生将夏吟做戏的凄厉叫声吓得哑了回去。 苏候气道:“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给小姐下毒!本候看你是不想活了!” 苏先亦是冷声道:“说,你为什么要给华月妹妹下毒?” 虽然他们不敢相信苏华月怎么会好端端中毒了,可事实就是摆在眼前。 而除了这鬼鬼祟祟的夏吟,他们也想不出苏华月为什么会中毒。 印象中,因为岑秋兰的贤良,苏华月除了顽劣些,在府中一直被养得极好,怎就能成了如今这般? 没想到他们一回来便碰到了这等事。 夏吟凄颤不已,原本还有些恃无恐,在被苏候与苏先吼了后,又真真切切害怕得颤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睨了岑秋兰一眼,岑秋兰未给她任何眼神交流。 她又下意识睨向一旁的松嬷嬷,松嬷嬷警告般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夏吟自知道那警告中的含义,讪讪地按计划低语道:“奴婢、奴婢有罪!” 原本众人还只是极度怀疑此时是她做的,如今此话一出,那怀疑,便变成了真真切切的确认了。 秋云最先锐声道:“夏吟,毒竟真是你下的么。小姐向来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如此昧了良心之事!”她气,哪怕早已知道,也气。 苏华月的身子微微颤抖:“夏吟,要害我?” 苏候怒声:“简直反了天了!来人!” 岑秋兰在这时适时道:“好你个贱婢,华月如何对不起了你,竟让你起这般杀心!”又道,“将这个背主的贱婢拉下去,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又趋身至苏候身前,用纤指为他顺气道:“老爷,您消消气。华月还躺在病床上,莫因那等贱婢再扰了华月的身子。” 苏候自然知道苏华月如今刚治了毒醒来,扰不得,但得知夏吟竟敢下毒害他的女儿,实在是气不过,才失控了一番。 如今是该先将这贱婢拉下去才要紧。 苏候推开了岑秋兰抚摸他的手,安抚了一番仍是十分虚弱的苏华月道:“别怕,华月。爹已经处置了害你的丫鬟。” 苏华月微微的点点头,心中却是冷然。 处置?岑秋兰看似是说不想她被打扰,实则只是将夏吟押入柴房,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罚。 是想事后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夏吟、日后自己的罪责再无人可知晓么?呵。 苏先则是盯着即将被拉下去的夏吟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春雨那张懵懂的面容出现在了房中,打断了这一切。 春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向苏候等人小心行了一礼,又行向苏华月道:“小姐,您的药奴婢给你熬好了!” 却她的药还未送到苏华月床边,她本来平稳的步子,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令她霎时向前倾去。 “小心!” 一旁的颜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春雨,但春雨手中的药却没那么幸运,直接洒在了地上。 春雨带着哭腔道:“小姐,您的药没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松嬷嬷见此板着脸呵斥春雨道:“毛毛躁躁打翻了大小姐的药,你该当何罪?还不快收拾了碎碗片退下去!” 语罢她便要亲自蹲下身来捡碎碗片。 惯会察言观色的她,从春雨端着药一进屋便察觉到了身旁岑秋兰的不对劲。 同时当即联想到,这药是她们找来的严大夫开的,且有问题。 但早在得知老爷回来的空档,她们便已快速地命令如意院的眼线将所有的药都处理了,怎春雨又端了药出来? 若是被老爷发现了药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为想到此,方才春雨从她身边过时,她伸出腿绊倒了她。 第二十六章 做戏2 春雨道:“是。”又道,“熬的药还有剩余的,奴婢再去为小姐端一碗来吧!” 松嬷嬷与岑秋兰等人听此差点吐血,好不容易绊倒了这一碗,还要再去端一碗来? 松嬷嬷正要阻止她,莫大夫蹲下身来,捡起一枚碎碗片,蹙眉细细地闻了闻,面色不好地道:“这是苏大小姐的药?” 此时床榻上虚弱的苏华月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微声道:“正是我的药,已经服用过几日了,莫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等的便是这一刻。 待会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巧舌如簧! 莫大夫听了苏华月之言,忽地气愤不已道:“是哪个庸医开的药方!这药方中一味芥黄、一味羊参,莫说对痴魂散的解毒毫无作用,甚至还会加重痴魂散的毒性!这哪是解毒,分明是在害命!” 什么! 苏候与苏先当场震住。 竟连他们的华月喝的药也是有问题的么! 什么大夫竟如此大胆! 苏华月害怕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华月不过是看夏吟目无本小姐这个小姐,便将她贬作了三等丫鬟,没想到她怀恨在了心,下毒谋害了华月不说,竟还买通了回春堂的大夫,要同致华月于死地!” 岑秋兰等人至此早已愣住,她们是计划了让夏吟背锅,可没想到还扯出了药与严大夫来! 严大夫没有实质的把柄在她们手中,虽说合作前已经说好不许将下毒的事说出去。 但如今苏候爷回府,倘若事发,也难保严大夫不会破罐子破摔! 夏吟则被苏华月一句“她买通了回春堂的大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知道夫人带来的大夫有问题,但买通大夫之事夫人没说让她来顶,此事她该如何说呢? 不确定之下,夏吟的目光偷偷睨了眼岑秋兰与松嬷嬷,希望得到什么提示。 却岑秋兰那侧的回应还未来,这侧苏先已愈发发现夏吟的异样。 苏先冷睨着夏吟道:“本少爷看,恐怕不是夏吟买通了大夫那般简单吧!” 又一手将夏吟从押着她的人手中拎了出来,苏先身子高大,就好比拎一只落汤的鸡那般简单。 他径直将夏吟提到松嬷嬷身前,冰声道:“本少爷问你,方才你一直在与松嬷嬷眼神交流,是何意思?区区一个院中丫鬟,胆敢谋害小姐不说,竟能手眼通天买通到回春堂的大夫么?一个小小的丫鬟,你是有多大的家私!” 倒是松嬷嬷,自小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嬷嬷虽说当着众人的面挺好,暗地里却时有凶神恶煞地对他与他的华月妹妹。 从前年纪小,只知躲着这个嬷嬷便是了,如今看她与夏吟的交流,只怕这松嬷嬷才与这下毒脱不了干系! 但,为什么呢? 松嬷嬷是岑姨娘的近身嬷嬷,岑姨娘这些年来一直待他们兄妹不薄,甚至有什么好的都舍弃了她的亲生子女、而紧着他与华月。 岑姨娘这般好,松嬷嬷为何要那般对他们? 如今竟还要下毒害他的华月妹妹? 但,敌人的凶恶又岂是正常能想得到的呢? 苏先自小跟着苏候在军营历练,此时不由将松嬷嬷的恶与战场敌人想不到的恶联系了起来,更加觉得松嬷嬷十分可疑。 松嬷嬷一听苏先好似是怀疑到了她头上,当场一愣,声音有几分颤抖地道:“老奴怎知这贱婢为何要看老奴!” 又心知方才她与夏吟的确交流过多,费力解释道,“她这是害了大小姐,想让老奴给她求情呢!” 如今所有的罪责都在夏吟身上,谁与她扯上关系,谁便是死路一条,松嬷嬷自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无。 只恨这贱婢好死不死要来看她做什么?还被苏先捉了个正着! 苏先看到了松嬷嬷眼底的慌乱,愈发确认她有问题,冷道:“哦?岑姨娘和父亲还在此,怎么夏吟不向他们求情,倒还向你个嬷嬷来求情?”难道她一个嬷嬷比岑姨娘和他爹的权力还大么? 药有问题、与松嬷嬷与夏吟交流的事被发现本来已经够胆战心惊,岑秋兰又听苏先提起自己,当即心内又一疙瘩。 虽说苏先并未说自己什么不好,但她知此事若不快些制止,只怕后续还不知怎么发展起来。 岑秋兰道:“本夫人看怕是这夏吟与严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才会致使二人一同谋害华月!松嬷嬷一直跟在本夫人身边,害华月之事她是断不会参与的。” 此时若将松嬷嬷折进去,只怕真真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又道:“到底华月的身子要紧,先将夏吟打几板子关起来,本夫人再命人将严大夫捉来,到时严加拷问,必能问出个来龙去脉来!如今,到底莫要扰了华月休息!” 到了如今这等地步,她自然得先将严大夫抓起来,防止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待她将严大夫与夏吟同时解决了,再将所有的过错都栽赃在他们身上,此事自然了了。 都怪老爷突然提前回府,叫她处理事情的时间太过匆忙! 松嬷嬷听岑秋兰如此说,松了一口气:“老奴断然不会做什么伤害大小姐之事!” 夏吟在此时低着头未言。 苏先考虑到苏华月在此未再当即追究。 苏候亦考虑到苏华月此时到底毒未清,加之岑秋兰一直将府邸料理得很好,此番他自也将此事放心交给岑秋兰去处理。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丫鬟、一个大夫,竟吃了这等熊心豹子胆,胆敢谋害他的华月! 待查明了真相,他必不叫他们好过! 他正要挥挥手示意先将夏吟押下去再说。 苏华月忽然道:“爹,能不能将害华月的人找出来,华月害怕。” 此时的苏华月到底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子尚是娇小,病后更是苍白虚弱,一番自告害怕的话无端惹人怜惜。 苏候道:“华月放心,爹必定严加拷问夏吟和严大夫,问他们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害你来!” 苏华月听之垂眸,只怕待你一安排岑秋兰去做此事,夏吟与严大夫再也不会活着出现给你拷问了! 第二十七章 自戕 岑秋兰听言恨恨道:“为娘是被冤枉的!” 这贱蹄子,如今竟这般不上道了么! 虽然自那次苏华月顶她嘴、甚至后来知道苏华月对老夫人与苏若芝也不敬后,她早已知苏华月已与从前不同。 但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留情面,如今见她这般被冤枉,也不为她说一句话么! 苏候面色铁青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药是哪来的?严大夫为何指证你!” 岑秋兰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道:“妾身冤枉!妾身什么也不知道!” 岑秋兰无法解释,苏候便只当她默认了,怒道:“来人,将夫人带下去,关进柴房,择日家法处置!” 这个女人,他给了她苏侯府最高的权力,也不求其他,只求她安稳待华月好便可,从前她亦是这般做的,如今竟要害华月性命? 岑秋兰见苏候要发落她,更是惊愣。 不,她不能被责处! 苏候府主母的位置来之不易,一旦失去苏候的信任,她知道她会面临着什么! 可,毒药为什么会在她的汀水院,还有严大夫! 岑秋兰又将目光向严大夫投去,严大夫感知到了岑秋兰的目光,却根本未敢回应,这个女人虽然厉害狠毒,但她在苏候面前毫无反击之力,加之苏候方才对他的性命警告,在二人之间,他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他拖着疼痛无比的身子,再度带着哭腔道:“小的所言句句是实!” 又似鼓起了什么勇气般,他忽地对苏候道:“侯爷,小的还请侯爷做主,小的这么做都是被岑夫人逼迫,岑夫人方才还威胁小的……” 岑夫人此时百口莫辩,责处想来是免不了了,他自然也要为自己谋谋出路。 一来说自己是被岑秋兰逼迫才如此,以求减轻罪责。 二来苏候到底是一方侯爷,岑秋兰方才威胁他要害他一家子的性命,若他将此告知苏侯爷,没准苏侯爷能帮他做做主。 岂料他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胸口,便被松嬷嬷狠狠插入一支簪子。 那簪子直插心脏,令他当场毙命,什么话也再也说不出。 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皆在岑秋兰害了苏华月这件事上。 松嬷嬷忽然来了这么一遭,直到她将此事做完,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松嬷嬷又狠狠抽出严大夫胸口的簪子,血瞬间流了屋内一地。 松嬷嬷行向苏候身前,对着他磕头道:“侯爷,老奴一人做事一人当,毒害大小姐一事,全是老奴一人所为,夫人毫不知情,夫人为侯爷辛苦持家十数年,待大小姐一直视如己出,怎可能谋害大小姐,求侯爷明察!” 松嬷嬷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仿若死声般沉闷。 她此话一出,原本要被带下去的岑秋兰也停了步子,众人皆看了看倒地的严大夫,又看了看松嬷嬷。 苏候听得松嬷嬷言苏华月的毒是她所下,目含怒火射向松嬷嬷,咬牙切齿道:“是你给华月下毒?” 松嬷嬷道:“正是老奴。” 此言一出,苏候的怒火更是宛若炸裂。 这个半老的嬷嬷,为何要害他的华月? 又不待苏候说些什么,松嬷嬷接着道:“侯爷,您有所不知,大小姐年岁渐长,如今是愈发顽劣起来,前些日子,不仅当众扇老奴耳光,更是待夫人与三小姐不敬,嘲笑夫人与三小姐不过是府中的姨娘和庶女。” “老奴一把年纪被打不要紧,夫人这些年来一直为侯府尽心尽力,哪怕侯爷您不在府上,夫人也一直对侯府不敢有任何懈怠,待大小姐更是视若几出。” “大小姐如今年纪尚轻便敢这般待夫人,日后她若及笄长大,苏侯府岂能再有夫人的容身之处?” “侯爷,大小姐下毒一事皆是老奴一人所为,毒是老奴命院中的夏吟下的,严大夫也是老奴以夫人名义去买通的,夫人自始至终未参与过任何事,侯爷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又目色复杂看了岑秋兰一眼,凄厉一声道:“老奴毒害了大小姐,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苟活,只以死谢罪,求侯爷还夫人一个清白!” 语罢,她再从发上摘下一枚发簪,如刺入严大夫胸口般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一口鲜血吐出,松嬷嬷两目一瞠,便丢了性命。 岑秋兰见松嬷嬷揽下了所有罪责,先是一愣,后滑落滴不断的眼泪来道:“嬷嬷,你糊涂啊!这等事,你怎么也做得出来!” 松嬷嬷从前是岑秋兰的奶娘,膝下无子女,自小便将岑秋兰看做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陪在岑秋兰身边,就这么看着松嬷嬷死去,岑秋兰心中自也是不忍的。 但不忍过去,岑秋兰却也松了口气。 方才松嬷嬷揽罪时将她的罪证皆说得一清二楚,加之这些事情本便是由她假手来做,松嬷嬷一揽罪,所有的事真还牵扯不到她身上来。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身上的罪摘了干净! 只是,这一切,都怪苏华月那个贱人!若没有她,便也没有这般多事了! 如今苏华月毒解了,她却折了苏嬷嬷,让她如何甘心! 岑秋兰敛了眸色中的恨意,又对苏候哭道:“老爷,妾身从未认识什么严大夫,汀水院的毒药,妾身更是一概不知啊!” 松嬷嬷将罪揽得极为干净,先是刺死了严大夫,再是将严大夫对岑秋兰的指摘解释为,她在买通严大夫时,是用的岑秋兰的名义。松嬷嬷是岑秋兰内院嬷嬷,她本来也便是在汀水院居住,毒药能在汀水院搜出,便也只是与她有关。 岑秋兰又道:“妾身也没想到松嬷嬷怎地做了这般错事,哪怕华月做错了什么,妾身如往常般教导她便是了,她若对妾身不敬,妾身也并非不能忍受,到底,妾身一手将华月带大,为华月操劳数十载,也并非她的生身母亲。” “如今松嬷嬷已以死谢罪,妾身只求老爷能消了气,华月身子尽快好起来便是了!” 接着,便是岑秋兰低咽的、极其委屈的哭声。 第二十八章 逃脱 经了这么一遭,饶是苏候、苏先与苏华月皆有一定程度的愣住。 苏候与苏先只想,如此来看,此事倒皆是岑秋兰身边的松嬷嬷所为,与岑秋兰并无半点关系了。 岑秋兰早先的贤良模样再度浮现他们的面前,松嬷嬷与岑秋兰方才话里话外也皆是岑秋兰十数年来对苏华月的好,他们不由去斟酌,岑秋兰真的会害苏华月么? 倒是那松嬷嬷,哪怕华月性子顽劣些,她又岂能去害苏华月的性命! 但到底松嬷嬷自戕而亡,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苏华月则是若有所思。 倒真是个忠仆,也是个有点脑子的忠仆。 不仅为岑秋兰无障碍地揽下所有罪责,还在认罪前将她狠狠地贬了一把,仿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再在事后自戕了事,临了还不忘夸赞岑秋兰一把,勾起爹爹的恻隐之心。 最后的结局,便是毒是她松嬷嬷下的,罪她都认了,但这一切起因都是她苏华月的错。 有威胁的证据她先毁了,如今她已命丧黄泉,你们绝不该再“冤枉”与为难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好人”岑秋兰…… 岑秋兰哭得愈发梨花带雨,或许终究觉得岑秋兰该是被冤枉的,苏候最终抬手将岑秋兰扶了起来。 岑秋兰顺势一倒,便软在了苏候怀里。 苏候安抚了她几句,又将她扶了开去。 岑秋兰感觉到了苏候待她比从前多了几分生疏,眸中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哪怕今日松嬷嬷揽下了所有罪责,也让他们没有将矛头放在了她身上,但到底她是当家主母,华月出事她必然有责,且又是她身边亲近之人出了幺蛾子,苏候对她丝毫没有不满也是不可能的。 但这一切,都怪苏华月! 若是没有她,松嬷嬷不会死!她也不会因为此苏候对她有了怀疑! 苏候又蹙眉瞧了瞧松嬷嬷与严大夫的尸体,一挥手道:“将这两具尸体带下去!” 苏先对苏华月道:“华月妹妹,给你下毒的松嬷嬷已经自尽了,如今待毒解了,你只养好身子,莫要再多想什么。” 到底忽然在房中死了两个人,加之先前被投毒,苏先总是怕苏华月怕的。没想到竟是松嬷嬷要害华月。 苏候亦是有些担心苏华月,但见苏先说了宽慰苏华月的话,他也未再多言。 只道:“你好生休息,爹不会再让此事再度发生。” 苏华月微微点点头,也未去解释松嬷嬷对她的诋毁之语。 一来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什么,她到底是不是如松嬷嬷所说的那般顽劣,他们日后体会便是。 二来,其实她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她父兄皆不会觉她不好、嫌弃于她。 这事她前世早已深刻领会。从松嬷嬷方才哪怕那般诋毁,父兄也未在病重怪罪她一句也可看出。 只是,因着那件事的隔阂,父亲心中虽是爱她极切,却也并不愿多加面对于她。 此事她在前世于几年后才知晓,今世,她必要早早解开父亲的那般心结。 苏华月道:“华月不要紧,倒是松嬷嬷自戕在华月院中,临死又带走了严大夫,着实叫华月有些害怕。” 言语中自有松嬷嬷认罪便认罪,何必好端端带走严大夫、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的意思。至于旁人能不能体会出,自要看他自己的领略。 苏候听了苏华月之言,果然微不可见地蹙蹙眉。 但不待他说些什么,一旁眼泪未干的岑秋兰忽然道:“老爷,若芝这些日子心绪不稳,一直需要妾身陪在身边。妾身如今,也该回院去看看她的状况了。” 苏若芝倒不是最要紧,经她劝慰后,她早便从汪管事那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倒是哪怕松嬷嬷已经揽罪,有些细节的东西,还是需要回院处理一番的。 否则搭了松嬷嬷一条命,她再栽在这下毒之事上,着实得不偿失了。 此时提起苏若芝,也是借口。 苏候听岑秋兰提起苏若芝心绪不稳之事,眉头霎时皱得更深。 苏若芝先前失去清白一事已传遍全京城,他也正是因为此事提前回府。 苏若芝也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出了这等事,叫他如何不担心。 但不待他回府岑秋兰什么,床榻上的苏华月忽地湿润了眼眶,有几分颤抖地道:“爹,有一件事,华月不知应不应说?” 苏候见此将从对苏若芝的思绪转移到了苏华月身上,见苏华月这般,关切地道:“何事?你直接与爹说便可。” 苏华月将目光投向了岑秋兰,那等目光虽并无什么锋芒,却直看得岑秋兰有一瞬发毛。 怎么回事,这贱蹄子看她作甚? 苏华月瞧了眼岑秋兰,却是欲言又止,低目摇了摇头,似是受了什么委屈般道:“罢了。” 苏先见此却是觉苏华月必然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又见她看着岑秋兰欲言又止,只当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与苏候单独说。 便道:“华月妹妹,可是有什么话不便岑姨娘在此说?” 苏华月听此未点头也未摇头,只道:“罢了。经历了这般多事,华月有些累了,爹、哥哥与姨娘便先回院去吧,此事日后……” 语罢她再度欲言又止。 岑秋兰见此却是有些发毛。 有什么不便她在此说? 难道是下毒之事她知道了什么? 若真是如此,可不能让这个小贱蹄子单独与苏候说些什么。 如今这般敏感时期,若真是说下毒之事,她在此,好歹还有辩解的机会。 否则此事本便是她所为,若苏候暗地里查出些什么,她必然会很麻烦,松嬷嬷也白死了。 如今的苏华月已不似往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还十分难拿捏,她不得不要小心。 岑秋兰道:“华月,你有什么事直接说便好,才发生了这下毒之事,你这般想说又不便说的模样,徒徒会叫为娘与老爷担心你。” 苏候亦道:“华月,你有事便说,爹会为你做主。” 苏华月这才轻叹口气,眉头略舒展,眸底冷笑道:“华月便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十九章 是人是鬼 苏华月对身侧的秋云使了个眼色,又道:“秋云,你去将人带进来吧。” 秋云听命离开,再回来时,身侧一多了一位令岑秋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只见所来之人步子有些蹒跚,仿若身子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她的面色惨白,怨恨的眸子自入屋起便一动不动盯着岑秋兰,直看得岑秋兰浑身发毛,惊唤出声:“你…你…” 来人,竟是她已下令仗责一百扔出府后,又给扔进乞丐堆里**至死、被扔进乱葬岗里的冬玲! 联想到前不久她还见过“冬玲的鬼魂”,岑秋兰瞬间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你是人是鬼?”声色颤巍,显出她此刻的极度害怕。 冬玲眸色里的怨恨一丝未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阴森的笑。 原来,这位过河拆桥、心狠手辣的夫人,也是会怕的! 先前的惨状历历在目,冬玲恨不得将岑秋兰生吞活剥了。但她知道她如今若想复仇,跟着苏华月的计划走是唯一的法子。 苏候与苏先对这一切甚是不解,正想问些什么。 冬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苏候与苏先跪了下来,神色如死水般地道:“侯爷,公子,岑夫人前番在老夫人寿宴企图谋害小姐、让小姐失贞,请侯爷公子为小姐作主!” 语罢,她将头向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恨意便伴着那响声蔓延开来,也蔓延至吓得腿发软的岑秋兰耳边,令她顿时一个激灵。 这么真实的响声,冬玲这贱婢,没死! 这贱婢方才的话,是要指证她寿宴谋害苏华月一事! 不,绝对不可以! 岑秋兰阴戾地剜了眼地上的冬玲,余光同时瞥到床榻上的苏华月,不知为何,浸至脚底的寒意霎时蔓延至了她的全身。 是她!是这个贱蹄子找来的冬玲! 她早就知道了!是这个贱蹄子和这个贱婢早便联合起来了、要在老爷回来这一日指证她么! 不!她绝不能让她得逞! “冬玲!是你!你竟还有脸回来!本夫人今日要处置了你、为本夫人的若芝报仇!” 不待苏候与苏先消化过来冬玲的话是什么意思,岑秋兰忽地直立起被吓软的身子,从发上取下一枚发簪,便好似疯了般要向冬玲刺去。 冬玲眼疾手快,惊吓间霎时躲至了秋云身后,见岑秋兰扑过来眸底的恨意更深。 她这一躲,眼见岑秋兰的簪子便要刺向秋云,苏先顺手从身旁顺了个茶杯,一弹指,便在千钧一发时刻将岑秋兰要刺到人的簪子打开,岑秋兰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苏候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冬玲是苏华月的贴身一等婢女,从前与苏华月最亲近,苏候自也认得她。 他如今没兴趣知道为何这丫鬟如今换了寻常丫鬟的衣服、且身子好似甚是虚弱,只在回味这丫鬟方才说的话。 她说老夫人寿宴那日,秋兰意图让华月失贞? 在寿宴出事的,不是若芝那丫头么? 还有秋兰,说要处置了这丫鬟为若芝报仇? 苏候之问一下,不待冬玲说些什么,岑秋兰已行至苏候身边,哭诉道:“求老爷为若芝做主!” 苏候蹙眉:“怎么回事?” 岑秋兰道:“若芝前些日子在母亲寿宴上出事,原非若芝本意,全是这丫鬟伙同汪管事那登徒子害的啊!” “若芝出事后,妾身拷打了害了若芝的汪管事,责问他如何胆敢这般对若芝,谁料汪管事竟说、竟说是冬玲那丫鬟看不惯若芝不久前撞倒了华月,叫华月额间磕伤了一块,要汪管事给若芝好看!” “冬玲那丫鬟早已与汪管事暗通款曲,汪管事借自己管事之便,便依了冬玲对若芝……” “妾身得知了此,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便将冬玲仗责一百赶出了府,今日这丫鬟竟还敢回来!求老爷给若芝做主,重重责罚冬玲!” 岑秋兰的气场到底比冬玲强不少,加之岑秋兰就在苏候身边,此次一番话,竟叫冬玲一点插嘴的机会也无。 岑秋兰说完后,苏候已是盛怒不已,顺手将手边桌子上的一个茶壶握住,摔向冬玲:“放肆!反了天了!” 苏候自是心疼苏若芝的遭遇,得知是冬玲害了苏若芝,更是怒极。 一个丫鬟,竟敢与一个管事暗通款曲了,便害他的女儿! 苏候这一下摔得重且准,哪怕冬玲侧身躲了,也摔得她的手臂渗出血来。 秋云则在苏候的盛怒威严下跪了下来。 正这时,床榻上的苏华月道:“爹爹,冬玲先前与华月说的,跟岑姨娘所说不一样,不知爹爹可否听冬玲说几句?” 苏候听得苏华月之声,怒气降下一些,但仍是存在,道:“这等凶奴有什么好说!活该打死了干净!” 岑秋兰听声冷冷一笑,再度从发上取下一枚发簪,又要向冬玲扑去:“冬玲,害了本夫人的女儿,本夫人要与你同归于尽!” 不管你们的计谋是什么,她必要先下手为强,最好让冬玲一句话也说不出! 本来,她的若芝不就是你冬玲害的么! 竟不知冬玲原一直与苏华月那个贱蹄子是一起的! 如此,会不会若芝出事也不止是冬玲一个人动的手,苏华月才是主谋! 刹那思及此,岑秋兰眸色中的杀气差点迸发而出。 但不过一瞬,又隐而不见。 岑秋兰已然要刺死冬玲一次,此番她再度扑过来,冬玲与秋云皆适时地躲在一侧,叫岑秋兰第一下扑了个空。 但岑秋兰很快又发起第二次攻击。 冬玲再度躲闪间,在苏华月的远远示意下,她趁着苏候的怒火小了些,一横牙,直接跪向苏候的脚边道:“侯爷明鉴!原是夫人害小姐不成反害了三小姐,如今更是陷害奴婢,奴婢有证据!” 冬玲躲在了苏候身侧,岑秋兰哪怕再想让冬玲死,都已有了些顾忌。 加之再听冬玲言及岑秋兰要害苏华月,还说有证据,苏候不由眉头一皱,一挥手,示意岑秋兰不要轻举妄动,苏先适时地折下了岑秋兰手中的发簪。 第三十章 争执 岑秋兰眉目流恨:“老爷,您莫要听她胡说!是她害了若芝!” 现在看来,是堵不住那贱婢的嘴了! 但,证据?她能有什么证据? 此事过去了这般久,该处理的早已便被她处理,断然不会似今日下毒一事般出现这等状况! 但,看这冬玲好似信誓旦旦的模样…… 真要有什么遗漏处,亦或有什么冤枉她的地方,她必然能将话圆回来! 本便是她的若芝出了事,能由她怎么信口雌黄? 她岑秋兰也不是吃素的! 倒是这个贱婢,没想到到现在还活着! 苏华月隐隐勾起一抹冷笑,假意犹豫道:“爹,不如您先听听冬玲怎么说。冬玲前几日浑身是伤地来找华月,华月听了冬玲的话……也是震惊不已。这几日华月病得厉害,没心思处理此事,正巧今日岑姨娘在此,华月便是犹豫是否让冬玲见见岑姨娘,好解除冬玲所说的误会。否则,华月终究难安。” 日日生活在一起的继母竟要害自己,此事叫她一个弱嫡女怎么能安? 岑秋兰,你便只等着百口莫辩吧! 苏候的注意力原本已经蹙眉放在了岑秋兰身上,现听苏华月如此说,蹙眉以冷光射向冬玲道:“你有什么证据?” 难道,这丫鬟说的是真的么? 可真若如此,怎么会是若芝出了事? 岑秋兰恨声:“你这个贱婢满口胡言,你害了若芝,你能有本夫人什么……” 却她的聒噪之声还未完,苏候便一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冬玲暗里恨恨剜了岑秋兰一眼,道:“侯爷,奴婢的证据,在夫人的汀水院里。” 岑秋兰又道:“你胡说!” 又被苏候制住。 冬玲接着道:“老夫人寿宴那日,夫人强迫奴婢给小姐下寻春散,给了奴婢一包药粉,说是要在老夫人寿宴同给汪管事下药,坏了小姐的名声。当时奴婢揣在袖中,惴惴不安,离开汀水院时,一个心神不定,无意将寻春散遗落在了夫人的房中。” “后来回了如意院,奴婢因为不忍,也未给小姐下毒。后来不知怎的,寿宴与汪管事出事的变成了三小姐。再后来,夫人便以奴婢对夫人不敬为由将奴婢仗责了一百,赶出了府,又在府外寻人折磨奴婢……” 冬玲说到此,目色中的恨意愈发明显,她又道:“奴婢深知夫人是因奴婢未给小姐下药才责罚奴婢,又因三小姐出事,要拿奴婢出气呢!” “后来事后想来,那包遗漏的药粉应当在夫人房间的贵妃榻下,奴婢依稀记得揣着药粉的左袖曾撞在榻上过。贵妃榻下的位置隐秘,侯爷此时若叫人去查应能将药粉搜出来。” “奴婢在府外受了折磨,侥幸活了下来,实在是担心小姐,这才回府告知小姐这一切。” “你胡说!贱婢,本夫人何曾给过你什么药粉?” “倒是你这贱婢,与汪管事暗通款曲害了本夫人的若芝,本夫人留了你一条命,已是对你天大的恩赐!” 冬玲的话语一完,岑秋兰便恨声反驳她。 同时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就凭她房中贵妃榻下有寻春散便想冤枉于她? 她那日确是将药交给了这贱婢,让这贱婢去给苏华月那贱蹄子下药。 可那药她亲同这贱婢带出了汀水院,并亲眼见苏华月那贱蹄子中了招。 虽不知怎么那贱蹄子最终还是好好出现在了寿宴上,但说那药还在她的汀水院,那是绝然不可能! 冬玲与岑秋兰一人一个说辞,苏候自也不好辨别她们的真假。 只是寿宴失贞一事,不管出事的是苏华月还是苏若芝,都是苏候心中的一个梗,他自要将此事查清楚。 既然这冬玲这么笃定,他叫人去汀水院查探一二便知真假。 这丫鬟若敢害了若芝、还来华月面前挑拨离间,他必要让这丫鬟知道他的雷霆手段! 苏候对苏先道:“先儿,你去汀水院查查!” 苏先同样也目色闪烁好奇,听言便带了两个兵士向汀水院行了去。 不一会,他便再回了如意院,手里拿着一包药粉,目色甚是不好。 苏先道:“爹,岑姨娘,先儿确在汀水院房中的贵妃榻底下找到药粉。” 又将药粉呈给一旁的莫大夫。 莫大夫,接过药粉,不过略略一瞧,便道:“这正是寻春散,服用可使人失去意识,专想欢爱之事……” “怎么可能?”岑秋兰喃唤。 苏候如刀子般的冷目扫向岑秋兰:“秋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声音威严而有压摄力。 他原还对冬玲的话不大相信,如今看来…… 好端端的汀水院,怎么会有春爱之药? 岑秋兰愣了一愣,当即拼命反驳:“不,老爷,妾身从未见过此药,是冬玲那贱婢冤枉妾身!” 果真的寻春散,是那日她下给苏华月之药。 但怎么可能出现在她房间里! 她的房间向来只有她的心腹之人可以进入,冬玲那日入过她屋子一次后便再没有机会进入,药粉她也是看着冬玲带出去的,甚至后来还用在了苏华月之身,如今出现在她的房间怎么可能! 药是苏先搜来的,难道…… 岑秋兰暗暗睨了眼苏先,苏先正对上她的目光,霎时便被她目光中的阴恨震住。 岑姨娘,怎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她真的,要害华月妹妹么? 苏候怒道:“好端端的,你的屋子里怎会有寻春散?” 倘若不是想给苏华月下药,是要做些什么别的事么? 岑秋兰道:“妾身、妾身不知。必定、必定是冬玲那贱婢,记恨妾身将她杖责出府,所以用此药物陷害!” 苏华月这时目色含雾道:“原来冬玲说的竟是真的么?姨娘你要害华月,华月如今的毒是不是……原来姨娘从前待华月的好,都是假的……” 这次,便不会再有什么松嬷嬷来给你顶罪了! 冬玲亦俯首道:“侯爷明鉴,夫人之所以未发现贵妃榻下有寻春散,全然是她未想到奴婢会将寻春散遗落在榻下之故!” 第三十一章 疯癫 苏候目色阴沉。 岑秋兰所言确有一定道理。仅凭一包出现在汀水院的药物,哪怕这极其不合道理,也能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冤枉而为之。 但将这春欢之药与前番的痴魂散联系在一起,事情便变得更加意味不明。 怎会这般巧,两次谋害、或想谋害苏华月之事,都指向了岑秋兰? 尽管先前有松嬷嬷认罪,但松嬷嬷到底是岑秋兰的人…… 苏候阴怒道:“看来,有些事情,真得好好查查了!” 又道:“来人,将秋兰带回汀水院,禁足!” 岑秋兰听之脑袋一懵,不,如今还不能细查! 事情到底是她做的,如今这寻春散都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汀水院,她不知道苏候若真的查下去,会不会真查出什么来。 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其实她看得清楚,苏候表面上与苏华月不甚亲近,其实心中最在乎的,恰恰正是苏华月! 岑秋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颊落下了两行清泪,道:“老爷,妾身为侯府兢兢业业十数年,待华月向来便如几出,华月这些年来对妾身的亲近甚至强过老爷你,妾身怎会去做害华月之事?” “若芝是妾身的亲身女儿,此事若真是妾身所为,最后出事的,又怎会成为若芝!可怜妾身自若芝出事与华月病重以来,日日失眠,日日担忧,其中辛苦,又有谁能了解!” “老爷怎能因为一个害了若芝的奴婢之言,便这般不信任妾身……” 岑秋兰哭诉得声泪俱下,苏候并不为所动,沉蹙眉道:“出了这般事,本候必要查探清楚!” 又想起岑秋兰十数年为侯府的付出,终是有些不忍,将岑秋兰扶了起来道:“你不必多想,本候只是要查探真相,并不会苛待于你!” 连番出了两桩事,事事危及华月的安危,其中一件已使华月病卧在床,另一件虽好似未伤害到华月,却真真使若芝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其中又出了冬玲等的扑朔迷离,他自要查探清楚真相! 至于秋兰。 苏候以探索的冷目睨了岑秋兰一眼,仿若要将岑秋兰整个吃透干净。 如今的事,真与她无关么? 他虽对她感情并不深,但一直觉她贤良温厚,在岑老夫人的言传身教下,对府中事务的处理也甚是得手,关键是,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华月一直与她亲近…… 可如今,他变得好似有些不认识她了…… 岑秋兰感知到苏候的目光,没来激起一个冷战。 果然,还是不信她么? 不知因何,她竟徒生起几丝冷意与凄凉。 但很快,又被害怕苏候发现真相、她如今的地位财富一无所有的恐惧淹没。 岑秋兰正还想说些什么,苏若芝身边的碧儿忽然急急忙忙冲入屋中来报:“夫人、老爷,不好了!小姐的疯癫病又犯了!嘴里直唤着要见老爷呢!” 什么! 苏候一震。 岑秋兰见机道:“老爷,您快去看看若芝吧!自寿宴那事……发生后,若芝便时不时地会陷入疯癫,疯起来甚至会伤害自己,下人们根本拦不住!” “老爷回府时若芝便在念叨着老爷,此时一定是见到老爷又未能叙情,这才发病了!求老爷去看看若芝!” 还好,还有她的若芝帮着她! 苏若芝在寿宴事发后的确有些情绪激动,在屋中随意打骂人与摔东西,但被她安抚后,情绪已收敛了不少。 如今碧儿突然来言苏若芝情绪疯癫,必然是她的女儿得知她在此受困,来帮助于她。 还好,还有她的女儿! 若叫若芝拖住老爷,给她一些查探的时间,她必然不会叫老爷查到她头上去! 苏候蹙了蹙眉,回望向苏华月,道:“华月,今番的事你莫要多想,待爹爹查明真相,必不会叫任何人委屈了你。” 苏候在外行军打仗多年,威严雄武已经刻入他的骨髓,此番告诺苏华月之话,语气乍然听起来还有几分令人不敢亲近的威严,但其中隐藏着的对女儿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 苏华月自是感动,轻点点头:“华月知道。如今爹爹回府,松嬷嬷也畏罪自戕,害华月的严大夫也死了,华月知道必不会再有人害华月。” 怪她从前不懂爹爹在威严之下隐藏的深深父爱,只当爹爹言语冷酷,平时又常年见不到他,到底不敢怎么与他亲近,倒对面善心恶、居心叵测的岑秋兰交好。 直到后来…… 苏华月敛了敛眸,隐藏了心中的万分感慨,叹了口气,似是极其难过道:“至于冬玲所说……华月想,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吧!岑姨娘从前对华月的好,必然不会是假的,岑姨娘又怎会害华月?” 岑秋兰听此忙接话道:“是,姨娘怎么会害你呢。” 虽说苏华月这番话是在为她说话,但她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苏候在听完此番话后,看向她的神色好像又冷了几分! 今番实在失策。一则苏候回府太突然,二则她的汀水院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痴魂散与寻春散的药粉! 这都不是该出现在汀水院之物,或者说这两包药粉会出现汀水院,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是谁竟这般大胆! 她一定要好好查查! 碧儿又道:“老爷,夫人,院中的人管不住小姐,求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小姐吧!” 岑秋兰急道:“老爷……” 苏候见此也未再犹豫,与苏华月说道了几句,又交代秋云好生照看苏华月,这才移步向苏若芝院中行去。 苏先多留了一会,在苏华月床榻前,看着苏华月病得苍白的模样,心疼溢然于言表,道:“华月,不想府中竟是这般混乱,委屈你了。你放心,哥哥必会与爹好好保护你,再不叫任何人伤害你。” 同时又略略深思,事情真的只是松嬷嬷下毒与冬玲害了苏若芝那般简单么? 此时的少年正是少年英姿,风从窗外拂来,掀拂起少年额角的鬓发,俊朗的外姿,显得少年是那般美好。 不似,前世最后一面相见时,她已然成熟的哥哥眼底的无措与难过。 第三十二章 失信 苏华月一个忍将不住,眼角再度有眼泪滑落。 爹,哥哥,这世,她必然要好好护着你们。 苏先见苏华月哭,还以为她是因有人给她下毒与病痛才如此。 有些无措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怎么哭了呢?爹与哥哥回来了,便不会有人敢对你下毒了。” 小时候,倒也不常见她哭。 今日见她泪珠在深色瞳眸中似钻石般闪烁,面容虽有几分凄怜却依旧精致的模样,心中倒是微微一震。 不过一年不见,他的妹妹,好似长大了不少呢。 苏华月终是隐了泪水,轻点了点头道:“嗯。” 苏先又道:“还有两个月你便要及笄了,我与爹在塞外为你选了许多礼物,过几日军队回到京城,便会将礼物给你送来。” “此番回府,待给娘祭祀后,我与爹也不会如往年般早早回边塞,至少会待到你及笄后。” 苏华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苏先自要说些事来哄她开心。 苏华月听言果是看起来情绪好了些:“谢谢哥与爹爹。” 娘的祭司是一月后,自打她记事起,常年在边塞的爹与哥哥便是每年这个时候提前一月回府,准备给娘的祭祀事宜,待祭祀之后,他们又重回边疆,去为大梁国守疆辟土。 十数年来,从未变过。 前世的时候,她只当爹与哥哥不留在苏候府是因边疆事务繁忙,他们不得不如此。加之十数年来已经习惯,他们离开时她也并未挽留。 后来才知道,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而她两个月后的及笄…… 按前世的发展,娘的祭祀与她的及笄上她都会遇见萧奇明。 一个是她与萧奇明的初见,自此对他情根深种。 另一个,是萧奇明来对她的提亲,自此她陷入无法覆灭的噩梦。 而爹与哥哥所以为的她及笄后,他们便会再度回边疆,也因为萧奇明夺嫡策略上对他们的挽留,留了下来。 之后,爹爹与哥哥为萧奇明与她殚精竭虑,最后却尽数身首异处…… 苏华月目色顿时迸发浓烈恨意。 苏先当时未看着苏华月的目光,所以未发现她的异样。 他揉了揉苏华月的头,目色中有独属于他这个大哥的宠溺,道:“待及笄后,华月也是大人了。” 苏华月回过神来,对苏先挤出一抹淡笑:“是,哥哥。”所以该守护你们了。 这抹淡笑到底让苏先安心了些。 二人又聊过几句,春雨为苏华月端来莫大夫开的药,苏先看着苏华月喝了药,见苏华月有睡意袭来,便嘱咐苏华月好好休息,自己先离开了。 另一侧苏若芝还有些不好,到底是他的庶妹,他也该去看看。 往年苏候府倒是挺安宁的,今年他们回府,他的两个妹妹竟都出事…… 苏先走后,秋云行向前来,道:“小姐,奴婢将冬玲带下去了,待老爷查清什么,许还要用到她。届时冬玲不会拆穿什么吧?” 虽说岑秋兰的确与冬玲勾搭做了坏事,但汀水院里作为证据的药粉,却是后来小姐控制毒蝎放入其内的。 冬玲此人绝不可信,虽说她如今为了给自己报仇,配合小姐指证了夫人,但难保日后不会有什么差错。 苏华月敛眸道:“带着卖身契,将冬玲发落远远的去做劳力吧。对外便称冬玲自己畏罪出府,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本小姐不想看见她。” 被岑秋兰折磨得这么惨,冬玲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便让她去做苦力辛劳一世。如今她也重伤在身,现在便去劳力堆里,能活下来,也是她的造化。 秋云道:“可如今便送冬玲出府,若老爷查清了什么,还需冬玲对证怎么办?” 苏华月道:“苏若芝此番将爹引去拖了时间,你以为岑姨娘还会让爹有机会查出她做的那些腌臜事么?” 秋云道:“夫人毁灭的证据,小姐何不继续再造一个?” 岑秋兰这般几次三番害苏华月,秋云自希望她为此付出代价。若就这般让她掩盖过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既然药粉能神不知鬼不觉放入汀水院,那其他的…… 苏华月道:“秋云,你太天真了。已经中招一次,岑姨娘必会在此事上有所防备。再依样画葫芦,难保不被她察觉出什么。” 秋云道:“可……” 秋云欲言又止,苏华月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道:“放心,这番过后,岑秋兰将失去的,必然会比她所想的多得多。” 不仅得力的忠仆松嬷嬷死了,失了爹的信任,你还能在侯府蹦跶多久! 此番设计了岑秋兰,虽未一举扳倒岑秋兰,但想来也会达到预期最低的效果。 接下来,你只会一点一点失去更多,直到所有。 三日后,苏候府正厅。 经过修养,苏华月的身子愈发好了起来,苏若芝的疯癫自三日前那次后也再未犯过。 与此同时,那寻春散之事,经过探查,果然是与岑秋兰没有半点关系。 如上世一般,为了消除一些苏若芝失贞的影响,苏候动用了一些关系,处理了一些对此事渲染得甚多的人。 但人言是堵不住的,尽管一些人已然收敛,可苏若芝的名声,已然是废了不少。 待这一切事情解决完,苏候与苏先难得一年一度的回府,苏府这日便如往年般开了一场全家宴。 苏华月仍是那副清雅的装扮,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枚东珠发簪,墨发飘袂,尽管未加粉黛,因痴魂散的余毒被解,她的气色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比苏候与苏先初回府初见她时,好了许多。 不仅如此,配上她隽丽的面容与清雅绝美的气质,当她一在正厅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离开饭还有些时间,不断有下人在厅内进出往来。 苏候、苏先与岑老夫人还未到,主座的两个位置空着。主座的旁边是岑秋兰与苏华月、苏先的位置,之后是苏若芝与苏忠、苏卫,再最后,是府中妾室柳烟与她的女儿苏萱。 第三十三章 苏萱 苏忠、苏卫是岑秋兰所出二子,一个年方十二,一个年方九岁,早先因在学堂念书并未在府,此番苏候回府,他们自也回了来。 岑秋兰与苏若芝见苏华月行进,一道恨恨的目光扫过。 尤其苏若芝,当她见到苏华月时,面容几要扭曲。 只见从厅外射进来的微光下,苏华月头上的东珠熠熠闪光,苏华月本便白,此时更衬得她仿若仙子般美好。 苏若芝暗暗绞手帕。 本来在苏萱面前,方才她因衣饰装扮华丽,已挣足了面子,岂料苏华月一出现,她便觉自己被比了下去。 莫说尽管苏华月未穿什么华丽的服侍,仅甚是雅薄的衣物便显得她出众。 她发上那枚东珠的大小,按苏若芝的目测,只怕比她托岑秋兰好不容易在江南求来的东珠都要大上一个尺寸。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的东珠? 岑若芝也发现了苏华月的美与出众,更多是想苏华月这个贱蹄子为什么还活着?如此愈发长开的面容,必然会愈发将她女儿比下去! 同时注意到苏华月头上的东珠,不由蹙眉。 府里的一应物件都是经她手,苏华月的首饰采办也是。 尽管这方面她从未短过苏华月,但她何时给苏华月买过这般好的东珠? 又感知到一旁的苏若芝也在看苏华月发上的东珠,她抬手暗里轻按按苏若芝,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一瞬,苏若芝与岑秋兰母女二人的面色便恢复正常,只是面上有些僵硬。 岑秋兰笑对苏华月道:“华月,你如今的身子瞧着好多了。祖母和老爷还未来,你快过来坐吧!菜上得差不多了,你若还有什么想吃的,跟为娘说,为娘让厨房帮你做。” 同时也在记恨松嬷嬷为了苏华月中毒一事死了之事。 与记恨为了让苏候不再怀疑她房里出现的寻春散一事,她所做的不少功夫。 寻春散之事,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将苏若芝搭了进去,冬玲前几日指摘她之后,虽说后来她的嫌疑被解除了,但她总觉得苏候对她生分了不少。 都怪苏华月这个贱人! 若她早死了,她一把土将她埋了,便也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苏华月看着岑秋兰的一副主母做派,只想冷笑,随意道了句:“不必麻烦。”且看你这主母还能做多久。 语罢姿势娉婷,袅袅娜娜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因她是嫡女,与岑秋兰这个作为主母的姨娘是同等位分的座位,比苏若芝等人的位置还略高些。 加之苏华月的摄人气质,她刚一坐下,便有一种睥睨座下所有人之感。 还差一些时间才到饭点,加之苏候、苏先与老夫人还未来,此时桌上的人自是不能动筷吃饭。 苏华月轻捻了一樽茶杯,细细品着淡淡的茶味,十四岁的娇娥身子,细看来却好似什么大人物般悠然高贵。 苏华月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三的尾音还未数完,便听一道细细的女声响起:“大姐姐,您头上的东珠好生耀眼,比三妹妹先前从江南买回的还要大上不少。” 苏华月有些诧异地望了发声的少女一眼。 没想到,率先与她说话的竟是平时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苏萱,而不是她所预料中必会来与她阴阳怪气言语的苏若芝。 苏华月以秀目睨了苏萱一眼。 此时的苏萱身着淡橙衣裳,梳着寻常的发髻,戴着寻常的首饰,若非衣服的样式与府中婢女不一样,粗略看一眼苏萱,其实还不比苏若芝身边的丫鬟华丽。 但这还不是她最显人普通的地方。 因为她与柳烟母女两常年被岑秋兰压迫,平日里在苏候府中便好似透明人般叫人感知不到她们的存在,苏萱堂堂一个庶出小姐,甚至还比不过苏若芝身边的一个丫鬟有脸面。 长此以往,自是使苏萱日复一日自卑。 走路总是低着头,甚至有些驼背,如此即便是小姐装扮,仅仅不那么华丽,便常常看起来还不如一个体面的丫鬟。 特别的是,苏萱的左脸上有一块遮住小半块脸的疤痕,使得她面容有些丑陋,更是加重了她的自卑。 苏萱比苏若芝先出生几个月,在府中位属二小姐。 本来同时府中的小姐,岑秋兰会对付她这个嫡女,也该对付苏萱才是。 但苏萱实在是太过普通,甚至可言有些差劲,加之苏候常年不在府,柳烟也不可能有得宠一说,见到岑秋兰,她们母女二人也好似小鸡般听话。 见这般,岑秋兰自然是忽视她们的。毕竟府里总是出事,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不过,经过一世的苏华月却知道,其实柳烟与苏萱母女俩,也并不像看到的那般简单。 她们二人的锋芒,在前世她及笄前还在苏候时,并未怎么显露出来。在她出府后的一段时日,却有过一段锋芒露出的时候。 苏萱脸上的疤痕,其实不是真疤痕,是柳烟自苏萱小时,为了保护苏萱,才在苏萱脸上糊上的,十数年来从未取下过。 如此的苏萱,岑秋兰与苏若芝一干人等只觉她至多不过配上一个小官职家的公子便是了,甚至连前世的她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 那时她已嫁入明王府,因为她这个中间人的缘故,萧奇明常常会去苏候府与苏候和苏先商量各种事情。 萧奇明堂堂皇子,有爹与她外祖的助阵,加之拉拢的其他大臣,甚至极有可能登上皇位。 加之萧奇明一表人才,绝非寻常世家公子可比。常出入苏候府中,难保府中其他女眷不会有其他想法。 加之萧奇明生性风流,对看得过去的女子来者不拒,苏若芝与苏萱便皆看上了他,也皆想要有所举动。 柳烟与苏萱早已在苏候府这个府院隐忍太久,当苏萱言及想要在萧奇明身上争取什么时,柳烟犹豫后,决定帮女儿去夺得她想要的。 否则,若再让苏若芝得势,她们母女俩在苏候府的境遇,只怕更加举步维艰。 第三十四章 苏萱2 苏萱抹去了脸上的疤痕,打扮起来姿容还算娟秀,并不比苏若芝差多少。 每日里,只要萧奇明出现在苏候府,苏萱便会想法设法地靠近他。 那时一向谨小慎微、在岑秋兰面前甚至话也不敢大声说的柳烟也开始在苏候身边走动得多了起来,以为给女儿创造更多的机会。 而二人之所以敢那般大胆,挑战十数年来一直屈服的岑秋兰的权威,萧奇明那等处处留情的风流性子、让苏萱以为自己有了很大的希望也有很大的原因。 可惜,二人的梦终究破碎了。 萧奇明原本不是真心待她,她与他身边待过的众多女人无二。 而柳烟与苏萱这等细小的胳膊,又岂能拧得过岑秋兰这条大腿? 终于,在一个爹爹恰好不在府、苏萱爬上了萧奇明的床的日子,苏萱被当场捉奸,萧奇明被苏若芝勾搭、加之不想将事情闹大、弃她而去。 苏萱当场被以秽乱为名要被浸猪笼,后来是柳烟死保,各种做法都用尽,她们二人才最终落得被岑秋兰同时赶出府的下场。 后来爹爹回府,岑秋兰故意将事情渲染,又说已为她们二人寻了好去处,爹爹见苏萱竟敢勾搭她的丈夫,也是在气头上,便并未将她们二人找回来。 事实上,尽管苏萱没有被浸猪笼,在岑秋兰的刻意授意下,还未有婚事便破了身子的苏萱,在外过得并不比被浸猪笼好多少。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还要得益于苏若芝当时想用苏萱爬上了萧奇明的床来恶心她。 而据她对苏萱这个二妹妹的印象。 苏萱虽说因为自卑与没有地位和“容貌”,她在府中常常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的心理,却也并不如表面般的那般怯弱。 前世她不懂事之时,苏若芝虽表面大姐姐地叫得好,其实常也有各种恶作剧欺负她时,那时若苏萱在苏若芝的旁边,为了讨好苏若芝,苏萱常常会比苏若芝更阴狠地欺负她。 其实现在看来,在这个苏候府后,哪怕卑微如苏萱,都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也只有她这个心大的,从前才会以为哪怕没有爹爹在府,苏府的人也极好。 她也见过几次苏萱在院中虐打服侍她的婢女,只是因也不常见她,与苏萱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大容易让人记住,她只在当时劝解后,事后未多么记得这些事。 至于苏萱的母亲柳烟。 其实是有些手段的,能在岑秋兰手下活了十数年,除了吃穿用度上比较苛待她们以外,心中明明极有野心,却能让岑秋兰一次一次将她们视为没有威胁的分子,一再忽视。 甚至想出用疤痕遮住苏萱外貌的法子来保护苏萱,在苏候府里带大了苏萱,甚至后来想翻身的那段日子,她们还是蹦跶了些时日,不是一冒头便被岑秋兰彻底扼杀…… 可惜,她们也没想到,她们看上的能帮她们翻身的萧奇明,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错了。但凡他有一丝感情,也不至于让她们母女俩的后景那般凄凉。 不过对于柳烟此人,她虽谈不上讨厌,但也绝谈不上喜欢。 面上的她虽是娇娇柔柔,不敢有任何冒头,但其实她知道,柳烟的心性,其实冰冷至极。 在她看来,因为岑秋兰是岑老夫人的亲侄女,爹爹不在府的情况下,苏候府几乎是她们二人独大。 柳烟在苏候府中只是没有能力对抗岑秋兰,若是可以,她待岑秋兰,也并不会比岑秋兰待她好多少。 好在前世苏萱冒头露锋芒已是她出了苏候府之后了,二人与她并未有什么大仇,这世倒也不需要特别针对她们。 但她们若敢冒犯她,她也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苏华月对苏萱莞尔一笑,苏萱低着头的眸色里霎时闪过一闪而过的嫉妒目光。 苏华月道:“这是爹与哥哥为本小姐从边疆带回来的东珠,珍贵得很,二妹妹若是喜欢,本小姐送你两颗,本小姐院中还有。” 今日这苏萱倒是转性,话里话外有贬低苏若芝来奉承她的话。 往日里,可只有她奉承苏若芝来贬低她的份。 到底她爹爹与哥哥回了府,待遇也不同了。 有点意思。 苏萱一听苏华月要送东珠给她,眸色中霎时亮起贪婪的光芒:“大姐姐,真的吗?” 不待苏华月回答,苏若芝便阴阳怪气、气愤地对苏萱道:“向来东珠配美人,二姐姐长相丑陋,便莫要戴着东珠出去惹人笑话了吧?” 见苏萱听言低了头,她得意地笑了笑,又道:“倒是本小姐最近正在做珍珠耳坠,倒可以那一对东珠凑凑数。” 一副高傲言语、好似她什么珍宝也不缺、只是恰巧拿一对东珠做一对耳坠的模样,语气里包含的酸气却早已掩藏不住。 苏华月冷笑一声,淡淡道:“常听东珠能光耀容貌,使人熠熠闪光的,二妹妹面有无盐之色,佩戴东珠不是正好么?” 又道:“此番本小姐所得的礼物中,东珠也仅十颗之数,数目不多,三妹妹若仅是做耳坠缺材料,寻其它材料做替补也可。” 表面一副看不上的样子,其实心里想要这东珠想要极了吧? 前世这个时候,爹与哥哥亦送了包含这十颗珍贵东珠的众多礼物给她,说是带回来庆祝她的及笄。 可以那时候她深陷失贞流言,心绪早已崩溃,哪有心情去佩戴那些物件? 倒是苏若芝,寻了个理由将她的东珠等珍贵物件尽数夺走,炫耀了好一阵子。 今世,这东珠你便是休想再得到了。 苏萱听苏华月仍是要送她两颗东珠,她虽开心,但也并不那么开心,总觉得她的言语怪怪的。 什么叫她面有无盐之色,佩戴东珠正好?这是在说她丑才该戴东珠吗? 苏若芝听了苏华月的话,则是气得牙咬咬。 此番苏候与苏先回府,除了苏华月,她与苏萱、苏忠与苏卫等自也皆有礼物,但皆是些寻常礼物,根本没有东珠这等珍贵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搬起石头 如今苏华月却说,她的礼物里,有十颗东珠? 为什么整整十颗东珠,她连一颗都没分到? 如今倒是苏萱也要被赠予两颗东珠了,苏华月还剩八颗东珠、却也不舍得给她两颗做耳坠? 便是苏候府里三个小姐,只有她一人没有东珠! 可既然苏华月拒绝了她,她不好直接去问苏华月要,只能干生气。 苏华月看着苏若芝吃瘪的样子暗暗冷笑。 正这时,一声“侯爷到、老夫人到、大少爷到”的宣传,苏候、苏先与岑老夫人三人同时入了厅房。 在座之人皆站了起来向苏候与岑老夫人行礼:“拜见老爷/爹、老夫人/祖母/姨祖母。” 苏先亦向岑秋兰与柳烟微微颔首。 苏候经过了前两日的事,今日见得一家子皆在此,心情总是舒坦了些,但在面对岑秋兰时,他总比从前冷漠了不少。 苏候恭敬地迎着岑老夫人落了座。 岑老夫人摆足了谱,起了皱纹的脸画了鲜艳的妆,端着架子在座位上的模样,仍好似一只得了势的猴子。 岑老夫人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落在苏忠、苏卫、苏若芝与岑秋兰身上时,皆是满意,当目光及至苏华月与苏先时,眉头却是一皱。尤其当她睨到苏华月时,眼中的厌恶几要喷涌而出。 苏先见到了苏华月发上的东珠,道:“华月,我在边疆寻了好久的卖者才买来的东珠,戴在你头上果然好看。” 苏华月对苏先笑笑:“还是哥哥眼光好。” 这一波与东珠相关的对话,又收获了几道嫉妒的目光。 即便是及笄礼品,怎也不为她们分一道羮? 苏候则见苏华月面色好了许多,道:“华月,身上的毒可比昨日好些了?” 苏华月道:“今早寻莫大夫看了,说是再服几服药便再无大碍。” 苏候点头:“那便好。” 虽说苏候与苏先刚回府不久,这桌全家宴之前,相互之间到底也已见过,便也未多言什么,便开始用起餐来。 苏华月性子虽有些不羁,用餐却是守礼,在用餐时,除了苏先给他夹的几筷子菜,她也仅仅在自己眼前的几盘菜里夹菜用餐而已。 都说食而不言,苏候府一个大家的家宴,自也遵守这样的规矩。 原本这顿饭吃得好好的,众人间虽有不少貌合神离,开饭后到底没有什么闹腾。 苏华月规矩地将自己的筷子伸向眼前的一盘五花肉薄片,却在这时,另一双筷子同时伸了过来,且与她的筷子撞了个正着。 嘭——那等相撞力道,甚至让筷子在苏华月手中微微一颤。 苏华月平静地望向另一双筷子的主人。 发现竟是与她隔了苏候、苏先两个位的岑老夫人,正巧伸长了手夹菜,与她的筷子碰在了一起。 见这岑老夫人脸上露出的恶毒神色,苏华月霎时便明白了她此举必然是故意的。 也是那一刹那,苏华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手中的筷子使了一个巧力,顺着岑老夫人的力道对着岑老夫人的筷子一压—— 岑老夫人正想找借口挑起与苏华月之间的事,手中的筷子一刻也未放松,被苏华月巧力一使,便整个手臂向下一垂,直砸向她面前的几道菜。 其中的一道汤菜当即汤得她甩了筷子:“哎呀。” 岑老夫人痛唤,一甩手,脱手的筷子正巧砸在了临近她的岑秋兰脸上,筷子挑起的残菜,让临近岑秋兰的苏若芝、苏卫、苏忠等也有波及。 霎时间,一桌几人皆惊唤出声:“哎呀/我的衣裙……” 苏候轻皱了皱眉,因临近岑老夫人,便伸手去扶她:“姨娘。” 苏先吩咐下人收拾被打翻的饭菜。 苏华月装作没事人般道:“姨祖母,您没事吧?”话语里,其实隐隐含有挑衅。 岑老夫人本想向苏华月挑事,结果事还没挑成,自己却遭了殃,心中自是不满。 又听得苏华月的询问,她只确定方才她的手忽然失控,必然是苏华月动的手脚。 岑老夫人推开苏候,怒指苏华月道:“是你!是你害老身被汤菜烫伤!” 岑老夫人的话使得一桌人皆是一震。 苏先对岑老夫人的莫名怒气略蹙眉道:“姨祖母,华月一直在我的身侧未动呢。您可是搞错了?” 岑老夫人道:“老身与华月方才同夹一道菜,正是华月压了老身的筷子,老身才手不受控制压到汤药。华月,你眼里还有没有老身这个祖母!” 岑秋兰揉了揉被筷子撞痛的脸颊,道:“华月,为娘知道你做事不问轻重,可也不该拿老夫人开玩笑。你向祖母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 苏先瞧了苏华月一眼,苏华月冷笑一声,悠悠道:“我没有做过的事,道了歉,岂不便是说此事是我做的了?”岑秋兰真是好会说话。 又对岑老夫人道:“姨祖母,倘若华月方才真是不小心用筷子碰到了您的筷子,您觉得拿筷子不稳,大可将筷子扔了便是,何至于便手摔至汤药里呢?” “方才这那道菜离姨祖母也远,莫不是姨祖母的手伸得太长了,一时没拿捏住,这才摔了手?” 是她做的又如何?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真当她还是从前任人拿捏的苏华月么? 方才一番话说得岑老夫人有些哑口无言。 的确,所有人都看着,刚才仅仅是她们二人同夹了一盘菜而已。 哪怕苏华月真用筷子碰了她的筷子,她下意识扔掉筷子便会什么事也无。 她能那般将手摔至汤菜里,倒极有可能如苏华月所说,是夹菜时手伸得太长才会如此。 只是,为了供一桌人夹取方便,其实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做了两道。 方才岑老夫人与苏华月同夹的五花薄片,临近岑老夫人那侧也有一盘,她大可不必绕远路非要去夹苏华月面前那盘。 如此来看,倒有些岑老夫人刻意去与苏华月同夹一盘菜、事后又故意将手摔汤菜里、以此来陷害苏华月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砸自己脚 岑老夫人一时语塞,怒道:“老身手已摔至汤菜里,这还有假么?不是你还能有谁?” 她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只想寻个由头在苏候面前贬斥苏华月一番,没想摔了自己的手到汤菜里! 如今哪怕她觉就是苏华月害了她,也有些说不清,倒显她胡搅蛮缠。 不过,她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 岑老夫人又对苏候道:“侯爷,如今这苏候府,是不是愈发不将老身放在眼里了?” 此时的她昂着头,轻乜着眼,自以为很有老夫人模样。 其实以她那般的小家子造作气场,又年纪大了显得为老不尊,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苏候听言略愣了愣,一位岑老夫人是揪着苏华月与她同夹了一盘菜的事不放,恭敬地道:“姨娘,华月说她并未对您不敬,您可是弄错了什么?” 这件事怎么来看,也不像是苏华月做的。 又道:“姨娘被汤菜烫了手,可需回房去寻个大夫看看?” 岑老夫人狠睨了苏华月一眼,冷哼一声道:“并未不敬?今日害老身被汤菜烫伤便也罢了,前些日子,老身好心带着若芝去她如意院寻她,她耍横打了若芝不说,还对老身甚是轻慢。从前还敬称老身一声祖母,如今竟也成了姨祖母!还有秋兰跟松嬷嬷,老身听说那日秋兰见华月出府回来得晚,不过说道了华月几句,华月便对秋兰也甚是不敬,还打了松嬷嬷。侯爷,你若是不罚华月……” “够了!” 岑老夫人还未说完,苏候便猛一拍桌子,直将所有人吓得从餐桌上站了起来。 说其它的还好,一说到松嬷嬷,苏候便甚是生气。 岑老夫人如今在责怪苏华月打了松嬷嬷,是在为松嬷嬷打抱不平么? 前些日子松嬷嬷亲口在他面前承认给苏华月下毒她可知? 华月病了这般久,她必是知道的吧! 松嬷嬷连华月的命都想害,平常能对华月是什么模样,华月能打她不是正常么? 况且,他到现在还有些怀疑,华月的毒,是不是真的只是松嬷嬷…… 还有这岑老夫人与岑秋兰。 这两日他回了府,没少听岑秋兰等人暗里言苏华月在府中怎么变得更顽劣,今日岑老夫人又来向他说道。 可他瞧着,这两日华月病了,整日规规矩矩、柔柔弱弱的。 方才明明已经为自己分辨,岑老夫人还是这般不依不饶,口口声声便是华月的错,便是让他罚她。 真当他苏候是瞎子、他华月好欺负么? 他不在苏候府的日子里,她们也是这般待华月的么? 华月从前口口声声说她们极好,如今许是经了松嬷嬷等的事,看明白了一些事,待她们不似往常亲近了,也知道反驳这个姨祖母。 否则往日他回府,何时不是见苏华月待岑老夫人恭恭敬敬的。 苏候道:“华月扇了松嬷嬷巴掌又如何?本候还让松嬷嬷死在本候面前,姨娘也要治本候的罪么?姨娘从前本便是父亲的妾室,按规制,华月本该唤你姨祖母,唤错了么?本候唤一直唤姨娘姨娘,本候可是也错了?” 又道:“华月这两日毒才刚刚好,本候不希望家宅再有什么不安宁的地方!” 岑老夫人见苏候如此,愣了愣。 苏候不是最为尊老的么,从前在她面前可连大声说话都未有过,若是小辈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他也必是严厉地勒令改正,所以她今日才想借苏候给苏华月一个下马威,告诉她谁才是这个府里最大的主。 谁知苏候听了她的控诉,不但没有责怪苏华月什么,竟还对她拍桌子,还当众戳出她的妾室身份! 岑老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变了脸色正还要说些什么,被岑秋兰从一侧拉住她拦住。 岑秋兰扯出一抹艰难的笑道:“姑姑,您可是糊涂了,今日是老爷回来的第一场家宴,您真有什么事情,也该等用餐完后再说啊。总归您想让老爷教育教育华月,也是为了华月好。” 苏候这两日都不大爱搭理她,她知道是因苏华月中毒与寻春散的事。 原本想吃过这顿饭、再与苏候多接触接触,能不能最终挽回一局。 岂料岑老夫人好死不死提起松嬷嬷做甚。 又是在挑苏华月刺的时候,没地让苏候有诸多联想。 岑秋兰又道:“您看着汤水洒在您身上,我让怀嬷嬷带您回房收拾吧!” 语罢她示意怀嬷嬷来扶岑老夫人。 怀嬷嬷是继松嬷嬷死后,她新提的近身嬷嬷,比松嬷嬷年轻几岁,瘦削的模样,面上的戾气却比松嬷嬷只多不少。 怀嬷嬷见此上前来。 岑秋兰又壮着胆子对苏候道:“老爷,您看姑姑也年纪大了,是长辈,姑姑便是性子急躁了些,这才没来得伤了手,您也不该对姑姑拍桌呀。” 岑秋兰给了一个台阶,岑老夫人顺势道:“若非老身将华月视作亲孙女看待,还不与人说道这些,只任她继续顽劣下去!” 苏候从来便恪守礼仪,尤其对长辈尊重,否则也不会在苏老侯爷死后,见岑老夫人一个女子管了苏候府那么多年孤苦还没个名分、将她提成了老夫人。 岑秋兰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可以拿岑老夫人是老人、是长辈说事。 苏候听了岑秋兰的话,确有动容。 尽管此番回来,见到的许多事都令他极其不顺心,比如苏若芝名声受损,比如苏华月差点中毒而死。他甚至还觉府里似乎变得与往常不大一样。 可再想想往常,想想岑秋兰方才所说的话,好似一切到底只是他的猜疑,至少从前,华月一直向他说道岑秋兰与岑老夫人的好。 再想想岑老夫人确已有年岁,且到底是他父亲的女人,苏候正想是否就刚才的行为向岑老夫人服个软。 但当他睨到苏华月还有些单薄的身子,想到他刚回府时见到她中毒的模样,仍是作罢了。 只冷着脸,威严地背着手莫不做声。 第三十七章 柳烟 岑秋兰见此,为防再有什么节外生枝之事,连忙叫怀嬷嬷先将岑老夫人带了下去。 苏候仍是对她冷漠了不少,甚至在人前也不给她面子。 岑老夫人见岑秋兰来调解,原等着苏候向她服软,却什么也没等来。又见岑秋兰不断暗示,只得没味地离开。 饭菜被打翻,人也散了,这顿家宴自也吃不成了。 岑秋兰原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怕在众人面前吃瘪,她便也作罢。 苏候皱了皱眉看着饭桌的残局,又看了看因他方才的发怒站起来的众人,道:“今日家宴便作罢。本候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先儿,随本候去书房。” 他这般离开,除了这家宴的确没有吃下去的必要,而来刚从边疆回京,也的确有事。 苏先听言,安抚了一句苏华月,又向岑秋兰与众人略略颔首,便随着苏候离了开去。 这侧苏候前脚离开主厅,岑秋兰吩咐下人收拾饭桌残局后,也随苏候离了开去。 虽说苏候有政事处理,必然不会理她,但苏候方才才在饭桌上呛了岑老夫人与对她熟视无睹,她自然是在柳烟等人面前失了面子。 跟着苏候出去,还能在表面上扳回一点点局面。 岑秋兰与苏候皆走了,苏若芝暗里狠睨了苏华月一眼,道:“大姐姐如今是愈发没教养了,祖母一片好心,你竟将祖母逼得离席!” 再看着苏华月头上的东珠,想到她没有,她更是来气。 苏华月懒得与她言语,冷笑道:“这般长舌,可是先前的巴掌挨得不够么?” 苏华月整个人极有威慑力,提到巴掌,苏若芝想起那日在如意院她所受的待遇,不由微微一震。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碧儿拦住劝离了:“小姐,夫人说今日让您去汀水院见她呢。” 这是早便说好的,苏若芝倒也没有拒绝,径直离开。 其实方才那一瞬,苏华月那般阵势下,她倒真有种苏华月会打她的错觉。 如今在正厅,苏华月的手段她见识过,真打起来,只怕她占不到好处,还要在苏萱面前出丑,她可不愿。 苏若芝走后,苏忠与苏卫也在各自教养嬷嬷的照顾下带下去念书。 正厅霎时只余了苏华月、苏萱与柳烟。 苏华月正也要离开,见到苏萱,她眉目含笑,对柳烟一示意,又将发上那枚嵌了两枚东珠的发簪交给苏萱道。 “二妹妹,这是大姐姐承诺你的,你拿去吧。” 苏萱见到东珠发簪,当即便贪婪地接了过去。 手上已是爱不释手,嘴里还唯唯诺诺地道:“多谢大姐姐。大姐姐,这怎么使得?” 苏华月一扬手,发上虽已没有东珠的陪衬,属于她的光彩却是一分未减:“无妨。” 言罢她便抬脚离开。 苏华月走后,身后的苏萱忙不迭地将手中的东珠往头上戴,喜笑颜开,对柳烟道:“娘,你看,好看吗?” 不知怎地,东珠到了苏萱头上,光彩被降了一半不止。 但在柳烟心中,苏萱仍是最美的,她笑道:“好看。” 同时又黯然失神。 同样是苏府的女儿,苏若芝与苏华月皆是光鲜亮丽。 倒是她的苏萱,得了两颗东珠,便似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般揣着。 她甚至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 柳烟又想起方才宴上之事,看着苏华月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如意院的路上,秋云搀着苏华月道:“小姐,方才可是老夫人为难了您?” 虽说她在苏华月身侧未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苏华月必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岑老夫人。 苏华月轻“嗯”一声,不再多言。 秋云虽是不平,但想到她们已经遭到了报应,便也不再多言语。 又想起说些什么,正这时,一道声音唤住了苏华月:“大小姐,留步。” 听得声音,苏华月回头,见是柳烟,她了然地淡淡一笑,颔首道:“柳姨娘。” 此时苏华月行在一条小道上,人烟较少。 柳烟身着青色的衣裙,虽然并不华丽,倒也衬得她的身形有徐娘半老的身姿婀娜。 明显,即便默默无闻十数年,平时看起来根本不注重打扮,她其实也从未放弃过自己的身姿锻造。 柳烟莞尔一笑,面容甚是娟秀,虽不算年轻但也不失吸引力。 柳烟道:“大小姐,姨娘来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谢谢你赠给萱儿一支东珠发钗。她从未有过这般贵重的发钗。” 苏华月淡笑笑道:“苏萱是本小姐的妹妹,再说美人配美钗,都是应当的。” 苏华月说此话时好似不经意说出,听在柳烟耳里却是一阵疙瘩,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的,她从未让萱儿以真面目示过人。 柳烟讪讪道:“大小姐说笑了。” 又试探般道:“今日老夫人与夫人责备于你,你别放在心上,她们也是为你好。” 苏华月暗里冷笑,终于说到重点了么? 若说岑老夫人责备了她的确是,但岑秋兰除了阴阳怪气背后使阴子暗示岑老夫人发火都是她的错,责备什么的,倒还谈不上。 明面上,苏华月却是目露不满,道:“本小姐今日绝然没有碰到姨祖母的筷子,她与岑姨娘却在爹爹面前那般责备本小姐,着实气人。” 柳烟道:“许是老夫人弄错了也不一定。” 苏华月更是不满:“有没有人碰到她的筷子姨祖母也不知么?这等事也能弄错?” 柳烟见此宽慰苏华月道:“看来是大小姐受委屈了。可惜姨娘是个说不上话的,老爷几乎也不来姨娘院中,否则夫人与老夫人责备你时,好歹也能为你分辨几句。” 苏华月见此径直握住了柳烟的手,道:“早已柳姨娘如此疼本小姐,本小姐便该多向爹爹说道说道姨娘的好。” 此事自正合柳烟的意。 苏华月前番中毒的事她知,因为苏华月的中毒、与寻春散的事发,岑秋兰与苏候出现隔阂她也知。 经过此事,她更深一步认识到了苏华月在苏候心中地位的重要。 第三十八章 斗起来 也知道苏华月这些日子似与岑秋兰等人并不对付,不仅对她的称呼从娘变成了姨娘,甚至还动手打了苏若芝。 她猜想苏华月理应全然不似从前般唯岑秋兰等人是瞻,今日一番揣测,果是如此。 而且苏候明显也对岑秋兰冷漠了不少,她在汀水院的眼线,甚至言岑秋兰主动去苏候房中,还被撵了出来。 甚至今日所见,连带苏候虽岑老夫人也不大待见了。 而她三言两语一番暗示,便让苏华月答应帮她向苏候争宠,也使她高兴。 也许借着这个契机,她与萱儿母女俩,真的能起来了。 说起来,她岑秋兰也不过是府中姨娘,不过是仗着有个老夫人的亲姑姑与手握主母之权,便过得比夫人还风光。 这些年,她在她那里受的委屈,也只是她一个人知道。 可明明,早先是她与苏候在一起的。 不过到底岑秋兰手段狠,此事,还是要小心为妙…… 正在柳烟若有所思想说些什么时,苏华月又略蹙眉道:“只是,岑姨娘向来善妒,此事若被她发现,本小姐便算了,本小姐怕姨娘你吃亏。” 此话正是柳烟所想。 若是能一举被苏候宠上便也罢了。 按苏候这十多年来几乎算忘记了她的模样,哪怕有苏华月助阵,她也最多能多被苏候记住些,一朝受宠还真是不敢奢望。 如此便要多次靠近苏候,难免被岑秋兰记上做些什么恶毒之事。 如今她还是苏候府主母,苏候府能被她所用之人屈指可数,真到了那个地步,她几乎没有胜算可能。 柳烟道:“姨娘倒是无妨,大小姐若是怕受委屈,此事便要小心着些,莫被夫人发现……” 到底,十数年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她不愿再错过了。 却她话未说完,便被苏华月打断道:“本小姐倒是有个法子。” 柳烟疑惑道:“大小姐说来听听。” 苏华月对柳烟附身耳语几句。 柳烟听之了然。 如此,也未尝不可。 终究抓得住苏候的心,才使她能真正的有靠山。 言语至此,柳烟又与苏华月随意聊了几句,便转身离了开去。 现在府中仍是岑秋兰当道,她与苏华月走得近的事,还是尽量少叫人看见地好。 没想到苏华月竟是这般有用的。 如今她识破了岑秋兰对她的虚假,厌恶上了岑秋兰,竟给了她这般大的帮助。 只是,令柳烟没想到的是,她方才与苏华月的言语,其实被岑秋兰身边的怀嬷嬷尽数听了去。 当时怀嬷嬷送岑老夫人回院,要再回岑秋兰的汀水院时,想起厨房还有岑秋兰的燕窝要拿,便在去厨房的路上,正巧经过了柳烟与苏华月相会的地方。 另一侧。 苏华月暗暗冷笑。 柳烟。 早先岑秋兰能入主苏候府,除了岑老夫人的推波助澜,其实这柳烟也有相当大的助力。 那时她的生母难产而死,苏候悲伤不已,当时便发誓绝不续弦,任凭岑老夫人想破了脑袋要将岑秋兰拉入府也没有成功。 直到几日后,苏候一个伤心不已,在城外一处与母亲的旧会酒楼喝得烂醉如泥。 当夜找不到回家的路,不知怎么进了柳烟的家中,一度将那时瘦弱柔美的柳烟,当做了母亲,要了去。 柳烟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女,但家中出了两代秀才,也算是书香门第,出了这等事,柳家自不会善罢甘休,找上了苏府的门来。 苏候自己做的事,自不会推脱责任,当即便答应将柳烟纳入府中。 可惜岑老夫人以柳烟不过小门小户、未入府便与苏候行不轨之事、实属有失妇道为由,咬死即便柳烟入府,也最多不过是个通房。 同时咬死,府中已有了苏先和苏华月两个孩子,主母都没有便纳通房进门实在不在话。 便要求若要将柳烟纳入府,同时便也要将岑秋兰纳入府。 苏候不喜欢岑秋兰,原本与柳烟在了一起,他已是过意不去,实在不想再纳岑秋兰入府。 僵持不下之下,柳烟又被发现已经怀孕。如此再让柳烟在府外为了他与岑老夫人的相较继续等待便是不妥。 无奈之下,苏候最终答应同时纳柳烟与岑秋兰入府。 但柳烟的位分不是通房,岑秋兰的位分也不是夫人。 她们二人都是以妾室的位分被迎入府,后来在岑老夫人的操控下,岑秋兰掌控了苏候府的掌家之权。 再后来,苏萱与不久后岑秋兰怀上的苏若芝相继出世后,边疆战事吃紧,苏候带着苏先远去边疆,只一年在她母亲忌日那日回京一段时日。 如此岑秋兰因为有管家之权,加之有身为老夫人的岑老夫人这个亲姑姑庇佑,苏候又常年不在府,岑秋兰几乎在苏候府一人独大。 柳烟因此在苏候府的度日艰难可想而知。 连带她也是在岑秋兰处心积虑的捧杀下长大,前世的后来更是被她多番所害。 柳烟据说除了刚嫁入府的初年,后来苏候每年征战回京,短短的时日,几乎鲜少有去她房里的时候。 就算有,事后她也会被岑秋兰折磨,甚至连带了苏萱,让柳烟哪怕心有余,也不敢贸然争宠。 十数年了,柳烟的弦已崩得极紧了。 斗吧,让岑秋兰多吃些苦头,最好将岑秋兰直接拉下水去更好。她不介意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什么来向她感谢她为苏萱送的东珠,若真是如此,怎不带苏萱一同前来呢? 今日苏萱会主动奉承她,只怕也是你授意她的吧? 府里的局势,其实她这位柳姨娘,也看得甚是清楚。 回到如意院,院中多了半数新面孔,连带给苏华月下毒的夏吟已被苏候下令杖杀。 原因无它,只借下毒之事,苏华月借了苏候之手,处置了所有早已打探好的、岑秋兰安排在她院中的爪牙罢了。 除了夏吟被杖杀,其他的人要么流放,要么被打得半死赶出府,也未有什么好下场。 苏华月未管这些新面孔,径直向她的主屋行去。 见了一午间的牛鬼蛇神,她倒是有些累了。 第三十九章 东珠 几日后,如意院。 这几日见了父兄几次,苏华月便在院中制簪。 秋云道:“小姐,听说三小姐去西合院抢了您送给二小姐的东珠发钗。” 自与柳烟有来往以来,苏华月便命秋云派人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苏华月听言手中的制簪未停,道:“哦?是吗?苏萱岂不是恨上苏若芝了?” 秋云道:“理应是的。”又道,“不过此事不知怎么地被侯爷知道了,侯爷训斥了三小姐,让三小姐将二小姐的东珠还了回去,还额外赏了二小姐许多首饰。三小姐去闹,还被侯爷罚跪了祠堂,可将三小姐气坏了。” 苏华月道:“柳姨娘如今得了爹爹的宠,吹吹耳旁风也是有用的。” 秋云道:“小姐,您太神了,奴婢正要说,府里都说是因侯爷这两日都宿在柳姨娘院里、而未怎么搭理夫人,二小姐才有这般大的面子。” 苏华月淡笑笑:“预料之中的。” 果然柳烟是个有手段的。稍加提点,便已能让苏萱从苏若芝手里抢到东西。 春雨不太明白二人在说什么,听言停了手中的制簪,懵懂道:“小姐,秋云姐姐,你们在说二小姐什么呀?” 苏华月对她淡笑笑:“没什么。” 主仆三人继续制着簪。正这时,院外闯入一不速之客。 苏若芝入院便见到苏华月与秋云、春雨二丫鬟在院内制钗,她见到桌上摆放的十数支精美的发钗,当即眼前一亮。 行至桌前道:“大姐姐,你何时的制钗手艺这般精湛了?” 言罢也不管顾什么,径直拿起一枚发钗,正要往头上戴时,被苏华月不动声色给顺了下来。 苏华月将那发钗递给秋云。 又对秋云和春雨道:“你们先将桌上的发钗收起来吧。” 秋云和春雨应声收发钗离开。 苏若芝愣了愣道:“大姐姐,本小姐还没看够呢!” 苏华月冷冷道:“哦?那些材质不好的发钗有什么好看的?本小姐不过随便制制给丫鬟戴的。怎么,三妹妹对丫鬟的发钗有兴趣?” 苏若芝听言又是愣了愣。 什么材质不好?什么给丫鬟戴的? 方才她看那发簪的手感、的做工,分明在她任何见过的发钗里都是属一流的! 正还想说她拿一些回去戴戴,可苏华月既然说发钗送给丫鬟了,她也不好开口。 总不能说她堂堂苏若芝去抢丫鬟的发钗戴吧? 可看着桌上那些好看的发钗被尽数收走,她心里又是极其不悦,可又不好说出来,霎时只觉心中甚堵。 又想起今番来此的目的,苏若芝放下了对发钗的关注,秀眉一扬。 话锋一转对苏华月道:“大姐姐,听说爹爹与先哥哥为你从边疆带了许多及笄礼礼物,能否让本小姐看看?” 苏华月看着苏若芝扑闪的眼眸里带着试探与阴黠,当即便明白了她心底里在想些什么。 她冷冷一笑,玩味地睨了苏若芝一眼,冷道:“既然三妹妹想看。” 又转对秋云道:“秋云,你便去将哥哥送给本小姐的礼物箱带出来。” 秋云顿了顿,若是那些东西叫三小姐看到,不定她要想将它们拿走。 先前大少爷也不是没给小姐带回过一些稀奇物件,但从前都被这三小姐尽数或哄或夺去。 但如今的苏华月不比从前,她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便命了两个小厮将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抬了出来。 苏若芝则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与贪婪,虽说这些日子她觉苏华月变了不少,她来时还有些嘀咕。 可一想到她因为东珠在苏萱面前吃瘪,还成了全苏候府的笑柄,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必要来苏华月这里试着夺夺东珠。 如今她刚一提出要看她的礼物,她便答应将礼物拿出来,可见苏华月蠢的性子是变不了的。 待她从苏华月这里拿到东珠和其它宝贝,她必要去苏萱那里好好炫耀一番! 有什么好宝贝她没有! 苏华月亲自打开箱子,勾唇一笑道:“看吧!” 此时天际有微微的阳光,箱子中有一些反射阳光的水晶等物件,一打开便闪出彩光,闪到了苏若芝的双眼。 细看来,箱子里除了一小部分金银首饰等姑娘家皆爱不释手的物件外,还有一些只有边疆有、京城根本没有的稀奇物件。 那些物件有的珍贵,有的虽看似不值钱,在京城却也是稀罕玩意。 比如各色水晶、羊角首饰、边疆特有珍稀树种制的摆件等。 这几日叫苏若芝稀罕不已的东珠,便是这些物件中既珍贵、又稀罕的东西。 此番苏候与苏先回府,苏若芝与苏萱虽然也收到了他们带回来的礼物。 但那礼物不及苏华月的一般多不少,苏华月有的许多稀奇玩意,她们根本便没有。 苏若芝赞叹一声,在那一刹那,眼中的贪婪几要喷射而出。 但不过一瞬,她便掩藏了贪婪,复现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先哥哥说给大姐姐带了许多稀奇东西,本小姐看也不过如此。” 又情不自禁将手伸向几块在京城绝未见过的各色水晶,拿起来便要揣进怀里:“这东西本小姐瞧着颜色不错,借本小姐回去玩两天。” 另一只手又伸向箱子中一个装有东珠的小盒,正要说些什么。 苏华月一把抓住了她拿东西的手,冷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 又将苏若芝拿走的水晶与东珠重新放回箱子里,对秋云道:“秋云,三妹妹看完了,你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 秋云应声,连忙盖了箱盖,命小厮将箱子给抬了回去。 看来,三小姐今日的所想,是要泡汤了。 苏若芝看着要到手的东珠和水晶就这么飞了,当即急了。 可如现下她是在苏华月院中,又只带了碧儿一个丫鬟在,根本不可能阻止苏华月。 苏若芝不满急道:“你们、你们将箱子放下!” 但没有苏华月的命令,根本没人听她的。 眼见箱子生生从眼前消失至没影,苏华月却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第四十章 算计 苏若芝气得一跺脚,但也没径直将火发出来:“大姐姐,你什么意思!” 苏华月悠悠冷冷道:“怎么?三妹妹还没看够么?” “但本小姐不想给三妹妹看了,怕脏了爹与哥哥送给本小姐的宝贝。” 语气中尽有挑衅意味,苏若芝见之气愤:“你!不过是些没人要的玩意罢了,本小姐稀罕看?” 竟说被她看了是脏了那些宝贝? 苏华月悠悠冷冷:“既然三妹妹不稀罕,那便请便吧。” 语罢睨了眼院门口,自是要撵人的意思。 苏若芝此时恨不得一走了之,可一想到苏华月那一箱宝贝她什么也没捞着,她又属实气愤与不甘心,脚似粘在了地上舍不得走。 苏华月冷笑道:“怎么?三妹妹还想似在西合院般,进屋抢本小姐的东西么?” 又道:“可别又被爹爹罚跪了祠堂!” 苏华月此言一出,一些绷不住的丫鬟小厮竟直接笑了出来。 苏若芝见此,气得涨红了脸。 这个贱人,竟敢拿她夺了苏萱东珠的事说事! 她分明是故意的! 看她那副看她得意的模样,分明从一开始便是想看她笑话! 苏若芝心知她今日绝无可能拿到苏华月一丝东西,又见自己闹了笑话,气得挥手想要打苏华月:“本小姐稀罕看你什么宝贝!” 事实上她不仅稀罕看,还想要。 而她的手还没挥出去多远,接触到苏华月寒冷至冰点的危险目光,她终究没有将手打下去。 最终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如意院。 苏华月看着苏若芝的背影幽幽冷笑。 便就是要看你这想得又得不到的模样。 又回过神来。 倒是箱子里那些水晶,瞧着稀奇又好看,或许她在制钗时可以用上它们…… 翌日夜间,汀水院。 已是深夜,汀水院虽仍是烛火照明,里头却是混乱不已。 岑秋兰将桌上的杯杯壶壶尽数扒拉在地,瓷器入地,发出尖锐的撞击与破碎声。 岑秋兰面目扭曲:“柳烟这个贱人!老爷今晚又宿在她那里!” “真以为本夫人出了点事她便可以蹬鼻子上脸了么!瞧她那副风骚样,从前的做低伏小都是装的!” “苏萱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若芝抢东西?若芝能看上她的簪子,是她的福气!” “如今老爷正宠着,本夫人轻易动不得她,本夫人却也不是吃素的!日后,本夫人要将你千刀万剐!贱人!贱人!” “气死本夫人了!” 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已被摔得不能再摔,岑秋兰最后无奈坐在屋中生闷气,整个汀水院的下人都低伏着头,不敢作一声言语,生怕一个不慎,这个凶神恶煞的夫人便拿自己开刀。 好一会,怀嬷嬷在惴惴不安地对岑秋兰道:“夫人,从前柳姨娘也有在老爷面前的时候,可从前老爷怎么没搭理她,如今倒是破天荒去她院子呢?” 一提起苏候去柳烟院子,岑秋兰又是来气,一巴掌便糊在怀嬷嬷脸上,狠声道:“什么柳姨娘!那是个柳贱人!” 此时的她发饰乱了、服装乱了,阴狠土脸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曾经苏侯府当家主母的模样。 “贱人!贱人!” 岑秋兰又道:“不过是如今本夫人与老爷有些误会,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惯会勾引人的贱货!” 怀嬷嬷捂了被打的脸,目色一沉,但仍是讨好般地对岑秋兰道:“夫人,您可还记得,奴婢前些日子与您说过,见到大小姐跟柳姨…不,柳贱人在小路里独自相谈着什么。” 岑秋兰听言顿了顿,面色上的狠戾却是一分未减。 她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老爷如今之所以宠柳烟那贱人,不是因为本夫人跟老爷的嫌隙,而是苏华月那贱蹄子从中作梗?” 怀嬷嬷满面阴张,点了点头。 岑秋兰恨恨地绞了绞手帕,阴狠道:“本夫人便说么,哪怕如今柳烟那贱人瞧着好看了些许,老爷想来不怎么亲近女色,怎么因为她小小的勾引如今便那般宠她?” “原来是苏华月那个贱蹄子搞的鬼!” “贱蹄子,如今倒还算计到本夫人头上了!昨日若芝去找她,还敢给若芝气受!” “不过,本夫人早该想到了。前番一个中毒,便叫她将本夫人安置在如意院的眼线全处置了!” 又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叫苏华月闭嘴、好好处置一番苏华月。 可又想着苏候已经在府,若让他发现什么她害苏华月的蛛丝马迹,只怕她的下场会很惨。 一时间,又想到柳烟此时正在苏候怀中承宠。 事事不顺,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身侧的另一个婢女小琪狠狠地刮了数巴掌:“让你针对本夫人!让你给本夫人找不顺!贱人!贱蹄子!” 很快,小琪的脸便肿成了包子。但她却大气也不敢出,甚至连痛也不敢唤。 一会后,许是打累了,岑秋兰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些想法。 在府里处置苏华月不得,不久后,不是那贱蹄子的生母许芷贱人要祭祀了么? 到时候,在府外…… 岑秋兰心中有了念头,面上了怒气终是降下了些许,那阴鸷的扭曲却是一点不减。 她又似想到什么般,面上浮起了一丝诡异扭曲的笑。 她招招手,将怀嬷嬷招了过来,附耳正想对她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她不是松嬷嬷,并不如她可信,霎时怒气又上了来,面色骤变,一巴掌将怀嬷嬷打趴了下去。 没一个中用的! 眼见苏华月生母许芷的祭祀愈发临近。 这日,如意院,夜间,梳妆台前。 摇曳的烛火下,秋云正在为苏华月整理发饰,为她做睡前的梳妆。 苏华月深思凝重的神色,在烛火的照耀下,在镜中亦有一分难言的迷人。 待一切侍弄好后,苏华月对秋云道:“你将今日从蛇市买回来的蛇带过来,等会先别回屋,在屋外帮我守着。” 秋云神色闪过一丝担忧与怪异:“小姐,您真的要……那般做吗?” 那可是极毒的海银蛇,一个不小心被咬了,是要人命的……她家小姐…… 第四十一章 争夺 苏华月道:“嗯。守好门,千万不要让人进来。” 语气丝毫没有跟秋云商量的意思。 秋云虽仍是犹豫,但最终也没有再劝苏华月。 上回的毒蝎子小姐能控制好,这回,应该也能吧。 秋云退出了房屋、掩好了主屋门。 屋内苏华月盘腿坐上贵妃榻,手中已多了一个小蛇袋。 蛇袋里边装着一条小蛇,虽体积不大,身量不过一只手指纤细,长度也只及一个人的手臂。 但这蛇背有银色和蓝色交织的鳞片,是大梁国毒性最大的几种毒之一——海银蛇。 被它咬过者,不过短短数分钟,必会毙命。 苏华月要与它相契,待她母亲祭祀那日、她与萧奇明初会之时。 用这毒蛇,夺取萧奇明的狗命! 苏华月取出早已配置好的药粉,又划破自己的手臂上沿取血,并将血与药粉混在一起。 此次相契的是一条毒蛇,体量与毒性都比先前的毒蝎大不少,所用到的血量自也多得多。 而之所以划破手臂上沿取血,目的便是不叫人发现她的伤口罢了。 待血液与药粉调制好,苏华月还未开装蛇的小袋,便探出手去,压住蛇的七寸。 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蛇袋,将血液与药粉皆放入蛇袋中。 她的速度必须要比蛇的反应速度快,否则若她被蛇咬了,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蛇收了苏华月的血液与药粉,苏华月还是默念咒语,蛇的通体开始泛红。 约莫半刻钟后,那等泛红才渐渐消失,蛇也听话地躺在袋中,一动不动了。 做完一切后,苏华月则觉有些乏累。 契物需消耗契物者的气血,完事之后,她需要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 苏华月一挥袖,将契好的蛇收入自己的袖中。 休息了一会,她便唤了秋云离开。 秋云听言回了屋见苏华月没什么事,才放心地离了开去。 祭拜那日终是到来。 这日天灰蒙蒙的,苏候、苏华月与苏先三人面上皆浮着难言的悲伤。 岑秋兰与苏若芝、苏卫、苏忠、以及柳烟与苏萱面上皆是对祭祀无所谓的模样,倒是各自心中的小九九演得浓烈。 岑老夫人则不与众人同去祭祀。 一排数辆精致又不失庄重的大马车已经陈列在苏候府门口,引来不少路过之人驻足,纷纷猜测苏候府一次出动这般多马车是要作甚。 数辆马车中,为首最威严的自然是苏候的马车。 从前外出的时候,与苏候同坐马车的从来便是岑秋兰。 虽说这些日子苏候对柳烟亲近而冷落了岑秋兰,岑秋兰到底还有主母位子,想着这般重要的场合,她理应也与苏候同坐第一辆马车才对。 便在苏候与众人言语了几句、正准备行向马车时,岑秋兰主动贴向苏候,声音婉尔道:“老爷。” 此时的她一身暗红丝缎裙,虽作为祭祀,衣饰并不出格,但她的妆容过于精致,反而在这个庄重的时间,显得有些轻佻。 岑秋兰言罢,理所当然的便一副主母架势,要搀着苏候上第一辆马车。 岂料她的手还未触到苏候,柳烟同时也靠近苏候。 正要说些什么,苏候见到柳烟,已抬手示意于她。 柳烟会意,欣喜不已,忙莲步更快行向苏候,顺势被苏候揽腰入怀中。 此时的柳烟一身水蓝衣裙,装扮清雅,虽显温婉多韵,但也不算错失了祭祀的礼分。 岑秋兰见此,连忙上前搀着苏候的另一侧道:“老爷,祭祀这等大事,妾身该与您同乘车马。” 苏候将手从岑秋兰的相搀中拉出,睨了她一眼,轻蹙了蹙眉,道:“车轿颠簸,烟儿在轿内服侍本候便可。忠儿和卫儿还小,若芝最近情绪也不大好,你在后边的车轿里照顾他们。” 从前一直觉这岑秋兰行事得体,是个贤母的典范。 在得知她有可能害华月,加之他也隐隐得知,岑秋兰这么些年来,并不似表面地对柳烟、苏萱与苏华月好,他越看她便越不再觉她并未有多贤良,甚至隐隐对她有些嫌恶。 倒是柳烟。 许是亡妻的祭拜快到了,这些日子,他总能从柳烟身上看到些许亡妻的影子。 虽然不多,但足以给他这孤苦之人以慰藉。 尤其今日为亡妻祭拜的特殊日子,他看到她,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语罢也不管岑秋兰如何,径直带着柳烟便要走。 却在这时。 柳烟停了下来,有些娇弱地道:“侯爷,这不合规矩。夫人是主母,该与您同乘一轿才是。” 语罢假意推开苏候,其实那双纤手在苏候胸前停留了许久,她也仅离开了苏候怀中半步。 苏候听此,却是再将柳烟揽近,也没有任何对所谓不合规矩的解释,道:“无妨。” 言语间仍是那般具有威严。 “可是……”柳烟有些害怕地看了正目露狠光睨着柳烟的岑秋兰一眼,欲言又止,好似真的岑秋兰说了什么不让她上轿的话一般。 苏候见此果然蹙眉,同时隐隐瞥到了一眼岑秋兰不同于往常的目露狠光的神色。 他只当是岑秋兰竟敢违拗他的意思,威声道:“本候的话,可不是耳旁风!” 又道:“没有什么合不合规矩,在苏候府,本候便是规矩!” 语罢威严地径直带着柳烟上轿。 岑秋兰在后边气得直肝疼。这个贱人!竟敢装柔弱挑拨本夫人与老爷的关系! 贱人!本夫人得势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见不得任何光! 敢在她面前耍心机,她迟早要你好看! 岑秋兰精心打扮的面容已经扭曲。 另一侧,在场的下人见苏候为了留言呛了岑秋兰,都不由对柳烟的敬重多了几分。 但不得以,岑秋兰只得带着苏若芝坐了苏候后边的轿子。 苏华月看着这一切,冷笑。 柳烟与岑秋兰。 越来越有意思了。 又多睨了眼柳烟的背影,若有所思。 先前她对柳烟的指点,便是告知她,苏候既然从前对你情不自禁过,那自然便有你的过人之处。 你想得到苏候的宠爱,再度向苏候展现你的过人之处,许该无虞。 且只有如此抓住了苏候的心,才是最要紧的。 第四十二章 桃花村 柳烟是个聪明的,稍加提点便知道她在说什么。 既然先前她是被当做苏华月的生母许芷被苏候宠幸,即便那日苏候醉酒,也该是她有某些与许芷相似之处才会如此。 既然如此,她便去找到那相似之处,重新勾起苏候的兴趣。 这些年来,虽然她一直对自己并未放弃过,但在岑秋兰的虎视眈眈下,她不知何时起早已只会穿不显眼的衣裙,梳不显眼的发饰。 如此的她扔在人群中都难叫任何人发现,何况苏候。 如今她旧装扮重拾,倒真真找回了一些苏候对她的关注。 苏华月则是看着柳烟的背影暗想,她的母亲,许芷,风华应该比柳烟更甚吧。 她看过她母亲的画像,她猜想,应该是。 可惜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她连母亲的一面都未得见。 父亲也因为此对她…… 一番惆怅过后,苏华月带着秋云行向了第四辆轿子。 此时的她一身素白衣裳,未施粉黛,长发只被一只素莲银发簪简单挽起,清净,又不失庄重。就这般瞧着,极似清泠的凡间仙子。 惹得远远驻足在苏候府外的来往人群隐隐赞叹。 “这是苏候府的哪位小姐?姿貌真是不俗。” “苏大小姐吧。苏三小姐我可认得,好是好看,可没这等气质。” “苏三小姐,那不是前阵子……此话苏候可不许咱们乱说……” “……” 众人就是那般说着,话语里只有苏华月与苏若芝。亦如往常般,苏萱好似是个苏府不复存在的小姐。 众人的话语隐隐飘入苏若芝与岑秋兰的耳中,其中多是夸赞苏华月之言,偶尔还有几句虽未明说,却明显是嘲笑苏若芝失贞之言,不由让二人就是眉头一皱,恼恨不已。 苏华月那个贱人! 可苏候坐在前边的轿子里,加之如今岑秋兰与苏候间有隔阂,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干生气。 苏华月则好似未听见他们说话般泠然坐于轿中。 她前边第三辆轿子由苏先乘坐。 后边依次跟着的是苏忠、苏卫的轿子,与苏萱和她的丫鬟的轿子。 再后边,便是随行的各方丫鬟小厮的轿子。 祭祀的地点是京城郊外云居山上的清观。 路有些偏僻,脚程有些远,今日整大半日几乎都是要在去清观的路上。 苏华月坐在轿中,时不时地掀开轿帘看看轿外的风景。 他们有时经过大路闹市、有时经过胡同小巷。 举目所望,都是鲜活的人间风景。 苏华月心中略有波澜。 除却前世最后在皇宫与怡红阁的那几年,即便她后来嫁入明王府,每年的这个时候也会被苏候带着去清观祭祀。 这条路,她自是每年走一遭,已甚是熟悉。 从前她贪玩的时候,尽管是祭祀这般严肃的事,她也爱掀开轿帘不时看看轿外的热闹。 如今活过一世,看着轿外的鲜活人事,她也亦是诸多感慨。 一行轿子渐渐使离了京城城内,渐渐向京城城外行去。 城外虽不比城内繁华熙攘,靠近城内处,却也有许多各色村庄位列道路两侧。 一如在城内般,苏华月对城外的景象也甚至欣然关注。 眼见行轿已经行了小半日,路途颠簸,众人皆有些累了。 秋云看着苏华月好似不知乏累般还在透过轿帘看轿外,便道:“小姐,您看轿外已经看了小半日了,奴婢瞧着轿外也就是些屋子田野村庄的,何以要一直盯着轿外看?” 苏华月浅笑了笑,道:“轿外的东西千变一律无趣,盯着轿内看不更是千变一律无趣么?” 如今轿外的一切,于死了一世的她而言,都是难得的生机。 她这是自重生后第一次出远门,秋云不会懂她心中的稀罕。 而稀罕过后,明夜,注定她要陷入危险…… 秋云见苏华月笑,她也跟着笑,同时暗想。 好像小姐说的……有些道理。 正这时,一行马车轿忽地停了下来。 苏先亲自来唤苏华月道:“清观还有些距离,华月妹妹,我们先在这个小客栈用午饭。” 苏华月自是应声下轿。 这与往年没什么不同,清观的路程远,过了午间还得行小半日才能到,这么一行人,午饭自是要用的。 小客栈离他们方才行过的大路不远,位于众多的小村庄的中心位置,虽开在远离京城城内的位置,平时来往的客人却不至于太少。有不少从一个村庄行至另一个村庄的赶路人,午间都会在此落脚。 但因今日日期特殊,知道途中必会经过此客栈用午餐,岑秋兰便早早已命人在苏候府的人来之前,便将客栈包了下来,不接待其他客栈。 所以小小的客栈里,接待苏侯府一大家子与随行的仆从,也不算太拥挤。 苏候等苏府之人围坐了一个大圈,大桌子是客栈事先用小桌子拼成的。 大家都有些乏累了,围坐在桌前也并未有什么别的计较,专心在用餐。 只岑秋兰瞧着柳烟与苏候亲近,面上虽还是主母架子,眸色中的恨意却已经倾盆而出。 苏若芝则暗里睨了眼苏华月,想着此番祭祀之后,苏华月便会毁灭,她的心中是扭曲的畅快。 苏华月比众人略早些用完餐饭,便率先放下了碗筷,行向了客栈门外。 却在路过客栈的柜台前时,她猛然见到台前的一罐大酒酿,上边标记着桃花村制。 桃花村。 这个村名,怎这般熟悉呢? 苏华月蹙了蹙眉,陷入思索。 不一会,她便莞然想起,前世,梦娘好似曾与她说过,桃花村,是她从前侍奉公婆的地方! 梦娘自小便被买入公婆家做童养媳,未婚夫被征兵后,她更是兢兢业业独自侍奉年迈的公婆近十年。 只因她未婚夫多年未回家,家中渐渐揭不开锅,她后来不得已,才不得不去了锦里客栈做小工,以补贴家用。 前世她遇见梦娘时是在两年后的锦里客栈。 前番她去前世的锦里客栈找过梦娘,但锦里客栈此时根本还未修建,梦娘也根本未在那里。 第四十三章 抵达清观 梦娘也与她说过,她出了桃花村后,所做的第一份工便是在锦里客栈。 如此说来,相对前世而言两年前的现在,梦娘应该还在桃花村照顾她的公婆! 如此,她若能找到这桃花村,便也能在现在便找到梦娘了? 苏华月的眸色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对客栈掌柜道:“掌柜的,不知这酒罐上的桃花村是在何处?” 掌柜看苏华月的气貌不俗,加之他知今日来他客栈用餐的都是苏候府的大人物。 不敢怠慢地行了一礼,才道:“禀小姐,桃花村是离小的的客栈不远的一个村子,常年给小的客栈供酒,酒质香醇得很。” 苏华月道:“桃花村该怎么走呢?” 掌柜虽疑惑苏华月为何会对一个小村庄感兴趣,但仍是不敢怠慢地答:“从小的的客栈左拐,穿过四五个村子便到了。” 苏华月沉思,倒还是有些偏僻的。 又道:“你可知这京郊之中,可还有其他的村子唤桃花村?” 掌柜的想了想,道:“没有。小的的客栈开在此十数年,京郊百里内的村庄小的都清楚,除了那村桃花村,再没别的村唤这个名了。” 苏华月听言点头,那便好。 她知道梦娘公婆的村子是京郊的,既然整个京郊只有那一个村子唤桃花村,那便是没错了。 苏华月道:“多谢掌柜的。” 正这时,苏先向苏华月行了过来。 少年同样是一身庄重的白袍,黑发拢起,因常年在塞外,身型除了强健外,肤色也被晒得并不那么白,但这丝毫不影响苏先的帅气。 客栈里有做事的女工,见到苏先,都不由得红脸别过脸去。 苏先对苏华月道:“华月妹妹,你在作甚?” 苏华月道:“没什么,忽然对店家的桃花酿有些感兴趣。” 二人随意言语了几句,众人的用餐也已尽数完毕,行向云居山清观的车马也再度动了起来。 过了午间,天色便渐渐转向下午。 眼见车马离云居山愈来愈近,苏华月的心绪,也愈发沉重起来。 契好的小蛇还隐藏在自己的袖间,不时地吐出剧毒的毒信子。 萧奇明,待前世的一切在清观重演,便是你命丧她手之时! 待一行人行到清观上时,已是天将黑不黑之时。 清观四面环山,是一个极清幽之地,因地处偏僻、路途遥远,平时来清观的人其实并不多。 许芷早先之所以葬在此,全因机缘巧合之下,此处算是苏候与许芷的定情之地。 苏芷临死前授意,加之地点特殊,又是清净的清观,苏候自是愿意将她葬在此。 清观早已为苏候一家子准备了数个房间。而打点好这一切的,便是一直主持府中各类杂事的岑秋兰。 不比往年,今年他们在清观所住的阁楼,是清观新修的。 亦如前世一般的房间安置,苏候的房间位于整座清观阁楼的主位,因阁楼设计特殊,苏华月的房间虽与苏候只隔了苏先一个房间,却苏先房间旁边间隔她还有一道长廊,整个苏府所有人房间的安置,虽说她的位置看似合理,却还是像她被隔离了般。 这自是岑秋兰的意思。 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的,合理,又悄无声息地不愿她多接近苏候。 上世是,这世也是。 如上世一般的,苏候蹙了蹙眉道:“怎华月的屋子被隔了一道长廊?” 亦是如上世一般的,苏华月在岑秋兰未作解释前答:“爹爹,无妨,华月喜欢那间屋子后边的竹林。” 前世她的解释除了对岑秋兰没有丝毫怀疑,还有她的确有对竹林的喜欢。 今世,却是若她不住进那间屋子,怎么在清观遭遇劫匪时,她顺利被劫匪劫走,再顺利遇见萧奇明呢? 她的海银蛇,已然是蓄势待发了。 岑秋兰见此阴笑道:“阁楼是新修的,妾身按往常的规矩排布房间,倒没想这里有一条长廊。不过这整栋阁楼都有苏家兵士把守,清观清净,华月住那里也无妨。” 这新修的阁楼,真是给她的计划又多了一份助力。 苏华月,敢与她作对,你就该栽在她手里! 苏候见苏华月这般说,也未再多言。 左右不过是一间住不了几日的屋子罢了。 因按早先的安排,岑秋兰应与苏候住一间房间,但此时柳烟却一直好似阴魂不散般立在苏候身侧。 岑秋兰敛住眸中的恨意,展开笑颜行向苏候,搀住苏候道:“侯爷,正中间是妾身与侯爷的房间,妾身与侯爷入内看看吧。” 苏候听言未作言语。柳烟这时道:“老爷,方才妾身给您的按摩还未做完,老爷您舟车劳顿身子累了,待妾身将那按摩做完,您在与夫人入房吧。” 丝毫不顾岑秋兰要吃人的目光。 这时她翻身的绝佳机会,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更多! 否则,已经得罪了岑秋兰,一个不小心,她会同时葬送她与苏萱! 苏候听言,顺势将柳烟揽入怀中,离了岑秋兰,回了房间:“好。”他如今仍是对岑秋兰甚有不满。 岑秋兰看着二人入房的背影,直气得身子打颤。 另一侧,苏先亲自送了苏华月回她的房间,也对那一道长廊甚是不满:“原本你该住在我隔壁,有什么不适应的,我也还照应你。如今隔了这一道长廊,倒是什么都不方便了。” 苏华月道:“无妨。” 又打开了房间背后的窗,习习微风拂过竹叶,带来好闻的清新气味。 又道:“这屋里的竹林风景可是哥哥的屋子所没有的。” 前世,劫匪正是入房后,挟持她从窗口跳入竹林,亦是在竹林,她被萧奇明所救…… 苏先见苏华月对这房间甚是满意,也未多说什么。 兄妹俩又多聊了几句,苏先吩咐秋云好生照顾苏华月后,便离了开去。 秋云只知道苏华月不久前契了一条蛇,还不知道她明夜的计划。 她倒了一杯茶呈给苏华月:“小姐,您喝茶。清观里的茶,比寻常的茶要清雅些。” 第四十四章 祭拜 苏华月浅笑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清观清净之地,屋后又有大片竹林,这里的茶,自非寻常的茶可以比。 不过,她生母明日祭祀后的明夜。 这里便要发生一场腥风血雨。 近乎一日的舟车劳累,众人在同用了晚饭后,便各自回了房中歇息。 苏华月对秋云道:“秋云,这阁楼可是专门有屋子是给丫鬟住的?” 秋云道:“嗯,小姐。怎么了?”祭祀的事务繁杂,除了苏府各人的贴身丫鬟与小厮,也有另一些丫鬟小厮跟随过来,他们自也被安排了房间。 苏华月道:“在清观的这两夜你便去与她们睡吧。这窗外的竹林幽静,难得来,我想一个人待两晚。” 明夜她的房中会十分凶险,她自不想将秋云扯进来。 前世冬玲陪她来此时,因当时状态不好,加之为了体验夜间独宿竹林之感,她也将冬玲支走过。 今世,自也同让她一个人在房中更好。 秋云离开了苏华月的房间,夜幕渐渐地愈来愈黑了起来。 苏华月所居住的房间是阁楼二楼,并不算高。 深夜,苏华月经由房间的窗户,沿着壁沿小心地跳入竹林,一个人在竹林中行走摸索着。 今夜没有月光,加之有竹子的遮挡,视野并不好,几步之外,便根本看不清眼前之物。 但苏华月仍是行入了竹林。原因无它,她只是想进入这片竹林里前世遇见萧奇明的地方,为她明晚的谋杀做更充足的准备。 前世的惨死之仇、满门被灭之恨,她实在是,恨极了! 相会萧奇明的时间便是明晚,明日白天一整日都会用在祭祀上,她只能今夜出来探寻。 竹林晚风徐徐,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好似一段悲怆的乐曲。 苏华月凭记忆走向前世遇见萧奇明处,不知走了多远,正这时,除了竹林的萧瑟声,苏华月又听到一些其它的窸窣声。 驻足仔细一听,那声音竟是隐隐的人声: “明晚的事,都做好准备了么?” “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好了,必定会一举成功。” “呵!主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我们动的手脚!” “苏候一家怎会今日上了清观?会不会于我们计划有碍?” “据说是给人祭祀。无妨,夜间悄悄的,莫叫他们发现便是了!早便计划好了明日,若有变动于我们计划不利!成不成只在明日一举!” “……” 风渐渐大了起来,再说些什么,苏华月已然听不清。 这些人说到明晚的活动,应该是明晚会闯入清观盗窃的劫匪吧? 前世的她因寿宴失去清白一事,这个时候还处于心绪极其低落的状态,对这清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并不是太过关注。 只依稀知道道观被一群劫匪劫了几尊大佛像,且此番劫佛像,惊动了萧奇明。 如此看来,能惊动皇子,只怕这劫佛像也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他们口中的主子,又是谁? 通常被下属成为主子的,在大梁国,也便只有皇子或江湖帮派了。 不过,竹林间既然有其他的人,她想先去与萧奇明初会处看看的想法只怕暂时不好实现了。 若是被他们发现有人在竹林中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只怕她是凶多吉少。 苏华月感受到了来自竹林中的一股压迫,小心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说知道明晚即将发生劫案,且知道此劫案不简单,但她并不打算去做什么阻止劫案。 如今任何的变动,都有可能使她明日毒杀萧奇明的计划出现变动。 苏华月的身影出了竹林。 令她没想到的,此时的竹林里,除了她所听到声响的劫匪,还有一个令她意向不想的人。 二皇子萧凌瀚。 萧凌瀚看着苏华月爬回房间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唤来保护在苏华月身边的暗卫道:“明夜清观有异动,保护好苏小姐。” “是!” 翌日天明。 苏府一家子用过早饭,便早早地行向清观里单独为许芷所建的一座祠堂前。 祠堂建得甚是**雅致,苏候府不入内来祭拜的日子,每日也会有专人来打理。 所以此时尽管一年未来,祠堂也是那么**整洁。 到了祭拜的时辰,苏候领着一众人**地踏进祠堂,苏候领先,苏华月与苏先尾随其后,之后是苏忠、苏卫、苏若芝与苏萱,最后才是岑秋兰与柳烟。 在这里,岑秋兰并没有她的主母身份,不过如柳烟一般,只是个普通的妾室罢了,还要排在苏府的庶子庶女身后。 道士为苏候送来香火。 苏候恭敬地点燃,鞠躬、祭拜。 苏候身后的众人也尾随其后。 接着道士开始为亡人祈祷,苏府众人虔诚地跪在灵堂前。 一上午一跪,便是几个时辰。 用过午饭后,又是一下午一跪,仍是几个时辰。 就这般时间滑至日落西山。 众人祭拜了一日自也有些累,岑秋兰与柳烟等人开始命丫鬟小厮为自己捶腿,只有苏候、苏华月与苏先三人,仍沉浸在一种难言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临离开祠堂前,苏候还好似双脚生了根般,在亡妻的灵位前深陷悲伤,久久不能自拔。 芷儿,若你还在,多好。 已到晚饭时间,苏华月前去搀扶苏候道:“爹爹,您十数年来如一日的特意从边疆回京为娘祭拜,娘九泉之下有知,必会十分欣慰。” 苏候轻叹一口气,铁骨铮铮男儿,从未有过这般落寞的时候。 苏候道:“你娘还活着的时候,与爹的那些回忆,爹如今还记着。” 十数年来在回忆里挚爱一个早已成为一呸黄土的人,这种感觉必然是极其痛苦的,尤其如今于对方的忌日在对方的灵位前。 苏华月见苏候这般自有不忍,道:“爹爹莫要伤心了,终究若娘在世,也愿您快乐一些。” 苏候微微点头:“自然是的。” 又回头看了苏华月一眼。 还有一个月便要及笄的苏华月,已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少女眼中此时所有的沉静,甚至是许多成年人也所不及的。 十五年了。 第四十五章 黑夜 整整十五年。 华月如今多大,他的爱妻便已去了多少年! 十五年前芷儿的难产,他到如今都记得清楚。 那时他的芷儿怀着华月,孕期便已遭受了比怀着先儿时更多的痛苦。 原以为孩子出生后她便会轻松些。 岂料华月出生那日,芷儿难产。 整整一天一夜,孩子都在芷儿的肚子里未能出来。 他劝芷儿放弃这个孩子,可芷儿不愿。 她说华月既然降生至她的肚中,必然是与她有特殊的缘分,她便是拼了命,也要将华月生出了。 最终,华月出生了,他的芷儿,也永远离开了。 临了的那会,产婆问他保大保小,他分明所言保大,可他的芷儿,还是去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了避免苏华月生辰时他便想起今日是许芷的死日,他甚至将苏华月的生日自己改到了一月后。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愿面对,几番特意从边疆赶回京城为许芷祭拜的时日,也未等到苏华月一月后的假生辰那日,便也离开。 他一开始请命去边疆,原是不想在京城睹物思人,也有几分畏惧见到苏华月便想到许芷的难产之死。 一边是他的爱妻,一边是他的爱女,叫他如何取舍! 后来,渐渐在边疆待久了,那也成了一种习惯。 说起来,今日其实才是他的华月的生辰,可惜他堂堂苏候爷,却也不敢面对! 这十数年来,终究是他欠了华月的! 苏候回身轻揉了揉苏华月的头,目色中是许久未曾流露的柔和。 或许华月说得对。 芷儿不会愿意见他不开心。 华月是他芷儿有命换的孩子。 若是芷儿在,她也必不愿见他与华月之间有什么嫌隙。 苏华月享受着苏候轻揉他头的关爱,眼角瞬间有些湿润。 又见苏候看她的神情有了往常不轻易透露的温柔,她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一定作用。 她又将目光投向祠堂里许芷的灵位。 暗想,娘亲,您的想法,必然与华月是一样的。 您不愿爹爹因为你而冷落了华月。 华月知道,爹爹爱她。她亦也爱爹爹。 苏华月道:“爹爹,晚饭已经备好了,我来找您去用餐。” 苏候应声:“嗯。” 又回望了几眼亡妻的灵堂,神色复杂良久,才与苏华月一同去阁楼用晚饭。 沉重的氛围下,今日一整日用餐时都几乎无人言语,晚餐亦是如此。 岑秋兰与柳烟二人也丝毫不敢造次与争宠。 她们不能确定若不小心触到苏候的逆鳞会是什么后果。 而苏候的逆鳞,是关于许芷的一切。 晚餐用过后,众人仍是甚是沉重地回了房,苏华月亦然。 随着夜幕渐渐降下,夜越来越深。 今夜仍是没有夜光,吹灭了房中的烛火,透过临竹林的窗,外边的夜色是一片死沉的寂静。 苏华月算计着时间,做好了所有准备,躺于临窗的床榻之上,目色凝着窗外的一片黑,思绪从自己的生身母亲,飘到前世害她满门的萧奇明身上。 万千思绪皆涌上心头。 想到今夜她将要带来的血腥,看着那死沉的夜色,多像是为她的计划欢呼的魔鬼。 不一会,夜色的寂静渐渐消失,转而传来隐隐的窸窣声。 那些劫匪,开始行动了。 苏华月将身子从对着窗口侧,转为了对着门口侧。 她佯装着睡觉的模样,实则在等着劫匪冲入屋中,如上世一般劫持她。 上世,劫匪正是从她目前所对着的门口破门而入,将当时熟睡中的她吵醒,并劫持她跳入竹林。 不出意外,今世自然也会前世那般。 而她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 等着劫匪成功地劫持她,她不能做任何反抗。 而后,萧奇明成功的斩杀劫匪救下她。 之后,便是她的海银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挥用场的时候…… 萧奇明,你去死吧! 苏华月含恨在心中呐喊。 不知是谁的一声喊:“抓小偷!” 外面的窸窣声便开始变成打斗与叫嚷之声。 快了。 苏华月默数着时间。 因她的房间与其他人的房间至少多隔了一道长廊,加之劫匪正好逃向她房间的位置。 在打斗与吵嚷声起后,劫匪会在苏候与苏先来到她房间前,将她劫持。 之后劫匪以她性命相威胁,苏候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紧紧逼着劫匪入了竹林。 之后在竹林,萧奇明从天而降出现救了她。 “一。二,三,四……” 苏华月便默数便心里暗想着,按前世的发展,应当她数数不超过十个数,劫匪便会出现在她房中。 只是。 “十,十一,十二,十三……” 怎么回事? 苏华月蹙眉睁眼,视线望向门口。 那一刹那,她好像见得有什么黑影从门口闪过。 但也仅仅只限于闪过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劫匪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 苏华月纳闷。 即便劫匪不来,前世这个时候,苏候也该来了。 当时劫匪前脚刚入她屋,苏候便后脚跟入。 劫匪感知到凶多吉少,便立即劫持了她威胁苏候。 如何到现在劫匪与苏候皆不来? 其实她不知道的,劫匪在方才想破门而入的那一瞬,便已被萧凌瀚派在她身边的暗卫发现,二人直接打了出去。 许是,她记错了时间么? 苏华月不禁暗想。 又闭上了眼佯装睡觉,再默数了十秒。 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苏华月不由再睁眼,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料待她的视线一睁开,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此时天际的黑云散开,有一弯镰刀细月挂在了天际,透过窗口,也给了苏华月房中隐隐的光线。 透过那光线,苏华月隐隐地看到,有一道身着黑罗袍的男子立于她的床前。 那男子浑身摄人的王者气势,给苏华月的第一感觉不是萧奇明。 但一想起前世萧奇明出现时也是穿着这样的衣饰,她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是萧奇明! 今世竟不是以在竹林救她出现,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她的床榻前! 但,不管怎么出现,你都,受死吧! 第四十六章 炙热 苏华月当即满含着仇恨便要操控袖中的海银蛇去咬萧奇明。 却正在她要用意念之际,她不知怎么忽然意识涣散、浑身根本使不上力、几要晕厥了去。 接着,她的胸腔升起一股热火,浑身开始燥热起来。 前世经过人事的她自是知道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难道是萧奇明给她下了药! 为什么?如今他应还不认识她! 床榻前的身影,除了不知是否因她的晕厥导致的有些晃动,仍是未有任何挪动。 一定是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苏华月未去想为何今世与前世的情况不一样,想再用意念去控制袖中的海银蛇,却意识涣散,根本意念无法集中! 身子暗流涌动的燥热愈发浓烈,苏华月甚至想要解开自己的衣裳。 不! 就当苏华月要意识完全失去时,前世惨死青楼、满门被害的场景再度浮现脑中,致使她的恨意霎时被推倒极致。 仇人就在眼前,她绝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仇恨的强烈驱使下,苏华月硬是用尽了残余的最后一点意识与最后一丝力气,猛然放出海银蛇,对着面前的黑影咬去—— 此番不负有心人,即便苏华月意识不清,也能清楚的看见,海银蛇咬到了他! 不出几分钟,他便要死了! 今日清观如此混乱,她想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救他! 扑通—— 被海银蛇咬了的黑影直直地倒了下来,苏华月根本没有力气躲开,那黑影便压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好闻的清香味传入鼻腔,霎时令苏华月熟悉又陌生。 不待她多想什么,身子的燥热愈发浓烈,甚至身上压着的男子也成了她身子更加燥热的来源。 想到前世的仇人此时竟与她近距离接触,苏华月几要恶心得想吐。 她费力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可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加之意识再度涣散,身上的毒物也根本无法使出。 终于,在更浓烈的燥热袭来时,苏华月再也支撑不住,全然晕了过去。 意识最后消失前,她依稀见到,压在身上的、身子同样炙热的男子略微动弹,那扬起的冷面好似并非萧奇明的面容。 还见到,在屋子门口,两道彪悍的身影不含好意地闯入…… …… 另一侧,苏候等人处。 苏候与苏先听到清观的动乱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隔了一道长廊的苏华月的安全。 又见外边苏府的守卫与不明身份的匪人打得火烈,且匪人因手段歹毒,明显略占了上风。 苏候见此冷哼一声:“敢在本候的地盘上撒野!” 又见匪人还未打入阁楼里,他对苏先道:“你去看看华月,保护好府中之人。” 语罢便飞身下了阁楼。 苏先听了苏候之言,正要行过长廊去找苏华月,身后的屋子忽然传出苏若芝的一声尖叫。 岑秋兰见此连忙道:“先儿,你快去看看若芝!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见长廊另一侧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动静,苏先不得已,便先进了苏若芝的房间。 苏若芝正在离屋门口不远的座椅上坐着,见苏先进屋,她先是露出一抹阴笑,再便是身子一软,扑向苏先抱着他梨花带雨道:“先哥哥!外面怎么打起来了,若芝怕!” 苏先被苏若芝抱得有些不适,但见此仍安抚了她几句:“别怕,爹已经下去对付他们了,他们很快便会落荒而逃。” 若非此番带着这般多家眷在清观,那些劫匪对苏候与他来说,的确是不够看的。 言罢,他便要离开去看苏华月。 苏华月的房间到底离了他们一道长廊,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完全知道,必须要尽快过去。 苏若芝却仍是攥着他不放。 岑秋兰此时也进了来,絮絮叨叨地道:“若芝,你没事吧!先儿,好好的清观怎么会出现匪人来?” 这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就在匪人刚刚出现的那一刻,她安排的人正好去了苏华月的房间。 此时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有苏候与守卫拦着,匪人也上不来阁楼,应当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等他们过一会再过去,必能抓苏华月一个捉奸现场! 这番为了万无一失,她花了大价钱买了西疆的奇药,无色无味,甚至是武林高手都会招架不住,莫说是苏华月那个未出阁的小姐了! 她这番找来折辱苏华月的两个人也是道上的采花高手,身手甚至强过苏侯府的侍卫。 那折辱女子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 到时候,待她们在适当的时间闯进去,苏华月,必然会比她的若芝惨十倍百倍! 前番寿宴哪怕有那么一遭,她的若芝到底还是完璧之身,可苏华月此番会有人事之实,且是极其变态的那种。 快要及笄的女子出了这等事,待她再去一宣扬,苏华月的下半辈子,算是全完了! 而她找的这两人是真正的采花贼,又是在清观出的事,上下打点好了,加之事后,苏候必会一心在苏华月身上,全然怀疑不到她头上去! 等苏华月毁了,下一个,便是贱人柳烟! 岑秋兰含恨地想,又去向苏先言语,就是不让他有机会离开。 柳烟在一旁见岑秋兰与苏若芝一直阻止苏先去找苏华月,知其中十有八九必有端倪。 她原想上去提醒几句,毕竟她如今还要利用苏华月制造的苏候与岑秋兰之间的嫌隙,去争宠。苏华月如今也在与她交好。 但一想岑秋兰理应也不敢对苏华月下死手,便也止了步子。 她们两两相斗,她坐收渔翁,自然是最好的。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岑秋兰向苏若芝示意一眼,苏若芝才好不容易放开了苏先。 苏若芝道:“嗯。若芝相信爹爹必会保护好我们。” 苏先看着苏若芝自己擦去了泪水,这才送了一口气,回身便向苏华月房中行去。 还好,方才他一直注意着阁楼,并未有匪人去了苏华月那侧方向。 岑秋兰见苏先要去找苏华月,也道:“先儿,等等为娘,为娘也同去看看华月。” 第四十七章 失踪 言罢,一众人皆跟着苏先穿过了长廊,行向苏华月房中。 隐隐的,苏先似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加快了行向苏华月房中的步子。 同时,岑秋兰也感觉到不对劲,那两男子在行事,理应有什么动静才是,这里怎这般安静? 苏若芝则同样加快了步子,她恨不得快点见到苏华月毁灭的模样! 柳烟则拉着苏萱在后边悄悄地跟着众人,猜测苏华月房中会有什么事发生。 在房间门口,苏先眼见房门有打开过的痕迹,他唤:“华月妹妹!” 又将房门一推,门没锁,当即便被打开了。 “华月妹妹!” 此次的唤声不是呼唤,还是一声惊唤! 因为苏先打开房门后,发现不仅房中没有苏华月的身影,在苏华月的离床不远,竟还躺着两个身形健硕的男子! 苏先不敢相信地再在房中找了一圈苏华月的身影,但仍是没有收获。 他又行向倒地的两个男子身边,一检查,发现两男子皆是被一手拧断喉咙、当场毙命而死!杀他们的人手段快很准,必定是个高手!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房中会有尸体?是谁动的手? 他的华月妹妹呢? 他又抬眼看到凌乱的床榻,探上前去,床榻还有余温。 苏华月应该离开才不久! “哎呀,华月的房中怎会有两个男人?” “娘,是不是大姐姐和这两名男子在房中做了什么啊?” 岑秋兰与苏若芝随后赶来,相继出声。 同时二人蹙眉,房中怎么只有安排进来的两个男人的尸体?苏华月呢?她怎么不在房中? 怎么没让她们看到苏华月身败名裂的画面! 又见苏先看着苏华月的床榻与床榻旁开着的窗户若有所思,岑秋兰行向苏先,假意担忧道:“先儿,华月呢?她怎么不在房中?清观如今这般乱,她若是乱跑可不好。” 同时极度诧异,哪怕苏华月不在,为什么那两个男人会死了? 发生了什么?他们得手了吗? 又蹙眉看着床榻,这床榻凌乱,倒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岑秋兰不动声色地行向床榻,猛然掀开床榻的被子,想在上边找到苏华月失身的证据,如此苏华月也是赖不掉了。 可掀开被子,其上除了一些睡过的褶皱,便再无其它。 苏先道:“床榻上还有余温,华月妹妹应该还未离开房中多久。” 岑秋兰道:“可这房间只有门口那一扇门,若是她离开,必要经过长廊被我们见到才是,我们方才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华月的身影啊。” 这个贱蹄子,去哪儿了? 尽管她房中死了两个男人,此事也能放出去丑化一番。 可这哪有让那贱人彻底脱不了身来得痛快! 白白浪费了这一次出府的机会! 同时又迟疑地看了眼苏先。 方才苏先比她们先一步进来,不会是他见到苏华月出事,率先杀了那两个男人、将苏华月藏了起来吧? 岑秋兰恼恨地剜了苏先一眼。 又暗暗扫视了房中一圈,清观的屋子修得简洁,哪里像藏了人的样子? 况且他也不过比她们先进来一会,他真要做了什么手脚,她们应当听得见才是! 苏先未发现岑秋兰的小九九,只在确认苏华月不在房中、且才离开房中不久后,盯着窗口外若有所思。 窗口外那一棵离窗口近的树明显有被人踩踏过的新痕迹,且此人身手了得,轻功极高,若他再晚进来一步,这痕迹便该消失了去。 不过,发现了这痕迹便也够了。 苏华月既未从门口离开,唯一离开的途径,便只有这窗口了! 但苏华月必然是不可能有武功的,一定是一个高手带走了她! 苏先道:“华月妹妹是从这窗口离开了,我去找找她!” 他的余音还未了,身影便已从窗口消失在了房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去窗口出去追踪一二便知! 今日不知怎么清观竟除了这等事,苏华月的房中又同时出现男子尸体与高手,华月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是! 岑秋兰看着苏先从眼前消失,只一愣一愣的。 难道是苏华月中了招从窗口逃了?可她何时会武功竟徒手杀了这两个男人?她找的这两个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怎么样,此计未成功,苏华月,贱人,你最好死在外边的好! 苏若芝行向岑若芝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唤:“娘。” 尾音中拖了极尽的不满。为什么那贱人没有按她们设想的被那两个男人蹂躏! 真是失望! 岑秋兰知道苏若芝不满,正要安抚她几句,正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怎么回事?华月和先儿呢!房中怎会有两具尸体!” 还未等岑秋兰与苏若芝回头,发出声音的主人便已来到了她们身边,扫视了一眼房间,又盯着她们,眸色中透露出急于要知道一个答案的欲望。 来人,正是已在外边解决好匪人的苏候。 同时,看着屋内的场景,他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岑秋兰见到苏候,支吾了一声,又目色闪过一丝阴光,道:“我们方才入了华月屋子便不见华月在房中,倒是见到这两名陌生的男子躺在华月的床榻旁,不知是否是匪人闯入,跟华月发生了什么?” 岑秋兰刻意咬了言语中的两个男子、房中、床榻旁等词,本来好好的一句解释屋内发生了什么的话,硬是隐隐叫人听出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意思。 苏候听言蹙蹙眉,将视线落在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上,又稍稍一探,便知杀死这两男子的人不简单。 本能的,他便担心苏华月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倒未去详听岑秋兰话里的意思。 苏候沉声道:“先儿呢?” 岑秋兰道:“先儿说华月许是从那窗口走了,便追了出了。” 语罢,她的话音刚落,苏候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房中。 岑秋兰见此阴沉着脸,又睨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 看他们衣裳完整的模样,只怕是还未碰到苏华月分毫便被杀了! 第四十八章 朦胧 没用的东西!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枉费她付了那么大代价! 岑秋兰的神色透出无比的嫌弃。 又睨到在屋子门口悄无声息站着的柳烟和苏萱,她目色中的阴沉更甚。 苏华月不见了,这屋子是没有什么好待了。 她端足了架子,整了整衣襟,端着行向门口。 柳烟见此忙移向一边,颔了首卑微地给岑秋兰让路,却还是被岑秋兰狠狠地撞上半边肩膀。 那相撞来的猝不及防,柳烟一个趔趄、身子没站稳便摔倒在地。 岑秋兰见此勾起一抹阴笑,对着柳烟伸出来的手便踩了下去。 “啊!” 岑秋兰的整个身子的压力几乎都踩在了柳烟的手上,令柳烟当即痛唤出声。 岑秋兰见此好似什么都没看见般,又加大了几下力度,见柳烟有冷汗冒出,才松了脚,将鞋子在地上擦了擦,好似她方才踩了什么脏东西。 岑秋兰冷笑道:“柳烟妹妹,你没事吧?你这忽然摔倒在本夫人面前,本夫人没看见便踩到了你的手。将本夫人的脚都踩疼了!” 又道:“倒也无妨,本夫人去找大夫看看本夫人的脚便是了!看妹妹的手有些肿了,知道妹妹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顺带也帮妹妹看看吧!日后妹妹,也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小心着些行路,若再摔到本夫人面前,本夫人可没这么客气了!” 语罢她阴笑着头也不回地高傲地离开,一如她从前这个高傲的主母对卑微的妾室的态度。 贱人!老爷祭拜了许芷后,必有一段时间不会亲近女色,到时老爷忘了你,迟早便有她收拾你的时候! 苏若芝对岑秋兰欺负柳烟见怪不怪,心中还在为没见到苏华月毁灭不满,跟在岑秋兰身后离了开,走前还对柳烟与苏萱不屑地哼了一声。 苏候这些日子对柳烟的亲近、与冷落岑秋兰她也看着一些在眼里。还有苏萱早先与她争夺东珠、害她被苏候罚的事她自也记得清楚。 如今自比从前更看她们母女俩不顺眼。 不过不过是苏侯府一对极卑微的母女罢了,她也未怎么放在心上。 她更恨的,还是如今地位、容貌与名声皆强过她的苏华月! 苏萱扶起了柳烟,为她揉了揉被踩肿的手,轻声道:“疼吗?” 声音不大,甚至带有颤音,但那其中的恨意,是十分明显的。 母亲还是与她说,要忍。 所以方才岑秋兰这般对柳烟的时候,她忍在了一旁,没有做声。 柳烟看到了苏萱眼中的心疼,掩了眸中方才几要喷涌而出的恨意,强忍着疼摇了摇头。 今番的出头之路一走,她再没有退路了! 岑秋兰,此番之痛,来日必要加倍奉还! …… 另一侧。 苏华月的意识消退后,身子的滚烫却未有丝毫减退。 朦胧间,她感觉到有另一股炙热的来源在贴近自己,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为靠近、发泄…… 无意识间,繁重的衣饰已然成了她的负担,她不安分地将自己胸口的衣裳扯开。 内里的里衣已然露出,可她却似什么都未察觉般还要继续。 眼看就要更近一步时,她那不安分的手被一双好看到极致的、纤长的手扣住,同时她原本已被紧紧抱住的身子被更严密地扣住。 苏华月却仍在面色潮红迷离地挣扎,暧昧的气息在苏华月与抱着苏华月之人之间火速升温。 啪啪! 苏华月的几道穴道被点,她的身子瞬间瘫软下来,这才让抱着苏华月的那位的紧绷之感好了些许,但作用也似乎不算大。 他今番,真是失策了。 只是…… 男子低眸看了看怀中的人儿,漆黑的眸色叫人看不出情绪,在他的感知里,他的视线却已有些模糊。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见到苏华月那此时红透了的小脸后,感知到怀中女子的温度,目色不由变得有些模糊。 也还好,他赶到了那里。否则,不知怀中的小人儿,将要经历什么。 不出多久,苏华月便被男子以轻功带到了一座屋宅。 这屋宅仙气飘飘,位于京郊中的一座密林里,四面环山,不远处又有水流缠绕,极似什么高人神仙居住之所。 而这屋宅看似似无意地建在山中某处地方。其实若非知道具体的路线,轻易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师傅……” 男子刚一入屋宅,便消耗了最好一丝力气倒了下去。 连带苏华月也从他的怀抱里摔了出来。 屋宅中一名满头白发、虽有些许皱纹、面相却极其年轻的男子见此,轻摇了摇头,行至了男子与苏华月身边,为他们二人探了探脉相。 他的面色霎时有些凝重,尤其是在为那男子把脉时。 接着,他将二人带去了屋子中去。行动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他这徒儿,幸好来了他这里。 再晚一些,只怕小命要不保了…… 只是,何人竟能这般伤到他徒儿…… …… 苏华月睁眼的时候,是在浑身乏痛中醒来的。 她一起身,入目便见得精致优雅的屏风、木桌椅、家具等。 苏华月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这是,在哪? 又猛然想起她最后一丝意识残留前,是她放蛇咬了萧奇明、而萧奇明倒在了她的身上! 想起萧奇明,她不顾身子全身泛着的酸痛,全然从床榻上下了来。 她需要确定,萧奇明死了没有?她又为何会出现此处? 在清观的时候,她明显是中了某种春散,或许还要别的毒药。 为何会那般? 如今她身子里的毒是解了么?是谁救了她? 清观里的爹爹与哥哥他们如何? 苏华月满脑子的疑问,就要从床榻上下了去。 正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进了来,见苏华月要起身,忙上前来服侍道:“小姐,您醒了?” 苏华月警惕地看着那丫鬟。 只见那丫鬟中等身型,清秀的面容,衣饰装扮比她苏候府的还要精致一些。 这丫鬟若是她如今所待地方的丫鬟,不出意外,她如今应是在某个权臣或某个皇子的府邸,亦或是某个富商也有可能。 第四十九章 二皇子府 想起萧奇明,她不顾身子全身泛着的酸痛,全然从床榻上下了来。 她需要确定,萧奇明死了没有?她又为何会出现此处? 在清观的时候,她明显是中了某种春散,或许还要别的毒药。 为何会那般? 如今她身子里的毒是解了么?是谁救了她? 清观里的爹爹与哥哥他们如何? 苏华月满脑子的疑问,就要从床榻上下了去。 正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进了来,见苏华月要起身,忙上前来服侍道:“小姐,您醒了?” 苏华月警惕地看着那丫鬟。 只见那丫鬟中等身型,清秀的面容,衣饰装扮比她苏候府的还要精致一些。 这丫鬟若是她如今所待地方的丫鬟,不出意外,她如今应是在某个权臣或某个皇子的府邸,亦或是某个富商也有可能。 苏华月冷静地做着判断,冷冷道:“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 许是因身子未完全复原的缘故,苏华月的嗓音此时清亮中带着略略的沙哑。 但这丝毫也不妨碍苏华月不过一质问出声,那丫鬟便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到底是二皇子带回来的人,那等强烈的气场与气度,竟是比主子也丝毫不差的。 丫鬟微微颤抖了一下,行了一礼,道:“禀小姐,奴婢欢儿,是这府中的奴婢,是被派来侍候您的。” 又道:“您可还感觉不舒服?奴婢见您醒来,方才已吩咐人去拿药了。” 却那立与床榻边沿的气势凛然的女子并未搭理她的话,继续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这是哪里?” 苏华月的警惕性丝毫未减,此时亦是将丫鬟当做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气场自是比寻常更甚了几分。 而苏华月经了一世,从前更是位极最尊贵的皇后,压迫性的气场自非一个小小的丫鬟能承受住的。 而她在那样的境地下忽然出现在这里,也让她不得不警戒全开。 欢儿听了苏华月的又一质问,再度一震,恭敬答道:“禀小姐,您是主子亲自带回来的贵宾,这是主子的府邸。奴婢的主子是二皇子” 这般震人气场,果然与主子的冷冽不二。 二皇子?萧凌瀚俊朗的面容与冰寒的气场浮现她的眼前。 苏华月蹙了蹙眉,接着道:“我为何会在二皇子府中?”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那种状态下,忽然从清观来到萧凌瀚的府邸,这究竟是为什么? 信息量确实有点大。以致于她一时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欢儿道:“奴婢不知。今早主子一带您回来,便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 此时,为苏华月熬好的药已被人端来,欢儿接过药,恭敬端着行向苏华月道:“小姐,太医说您的身子如今十分虚弱,您请喝药吧!” 哪怕苏华月气场强,到底她是二皇子身边的大丫鬟,也见过些市面,所以服侍苏华月起来也并不会忙乱。 苏华月却是将欢儿手中的药推向一边,蹙眉道:“本小姐不喝药。本小姐要见二皇子!” 难道,是萧凌瀚发现她杀了萧奇明,所以将她带回了他的府邸? 因皇位与党派不同,萧凌瀚与萧奇明向来是水火不容的。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什么来。 不过即便如此,这其中还是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她需要当面问问! 以及,萧凌瀚将她带此的目的是什么? 倒是没想到此事会叫萧凌瀚发现了。 也不知在清观发生的事怎么便与前世不同了。 否则按她的设想,她在竹林里放海银蛇咬了萧奇明,那也不过是他自己倒霉被蛇咬了而亡,即便那时她就在他身边,也牵扯不到多少到她身上来。 谁成想萧奇明今世直接入了她的房间。 虽说还是放蛇咬到了萧奇明,萧奇明也性命必危。 但,她那时却也中了某种、或多种厉害的毒。 想起那毒,苏华月忽然回想起一些朦胧的片段。 那是她在浑身炙热之下,不受控制地在钻入某个人的怀抱,好似,她还吻了他…… 那人……不会是萧奇明吧! 思及此,苏华月忽然泛起一阵恶心,加之身子本便未复原,苏华月一蹙眉,竟直接吐了出来。 萧!奇!明! 真是死了也要来恶心她一把! 可是…当真是他么? 萧奇明那时已深重蛇毒,理应不会再有力气。 可她的朦胧记忆中,她钻入怀抱的那人,似是极有力气的。 既然是萧凌瀚将她带回了二皇子府,不是萧奇明,难道是萧凌瀚? 此想法一出,苏华月愣了愣,但好歹也不那般反感。 只要不是萧奇明,任何人都行! 欢儿见苏华月如此,忙放下手中的药为苏华月顺顺背,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华月的思绪被打断,将她推了开去,再度道:“本小姐要见二皇子。” 欢儿听言道:“主子吩咐说无论小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小姐。只是如今小姐身子虚,主子此时正在褚玉院谈事情,不如小姐先喝了药,奴婢再去未您通报……” 却她的话还未说完,苏华月便道:“带本小姐去见二皇子。” 语气不庸置疑。 欢儿见此,也只得放弃先让苏华月服药的想法,恭敬地前去搀扶苏华月道:“奴婢这便带您去。” 在欢儿的带领下,苏华月很快便来到了褚玉院门口。 欢儿与门口守门的小厮相谈了几句,小厮便入了内去。 很快,小厮便出门对苏华月恭敬道:“苏小姐,主子请您进去。” 苏小姐? 苏华月听到小厮的称呼蹙了蹙眉。 萧凌瀚,是知道她身份的。 不过也是,萧凌瀚既然是从清观将她带来此,必然知道那日整个苏候府都在清观为她母亲祭拜,知道她是苏府的小姐也不足为奇。 褚玉院是一个带主屋与副屋的小院子。整个院落虽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却也典雅大气。 踏进院子后,直接便可见萧凌瀚正坐于主屋,与另一位应是下属之人在谈着什么。 此时的萧凌瀚一袭玄蓝衣袍,气势凌冽,整个人仅仅坐在那里,哪怕苏华月如今还离他数步远,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强大的王者气场。 第五十章 相会 皇上的六位皇子中,萧凌瀚算是最出色者的。无论从哪方面看。 苏华月忽然感慨。 前世,除了他因为她死在北域战场上的那一刻,她觉得马背上被万箭穿心的他无比耀眼,也令她心绪复杂、顿时涌出了泪水。 其他她以萧奇明为中心的时候,除了帮着萧奇明对付他,还没有多少特别关注他的时候。 欢儿并未跟着她一同进来。 仔细一看,这个院落中此时甚至除了屋内的萧凌瀚与与他交谈之人,根本便无其他人的存在。 苏华月也未多想,径直行向萧凌瀚所在的屋子。 青石板砖的路面一步步向前行过,屋内交谈之人的话语也越来越清晰。 那下属模样的男子道:“主子,已将那伙人所劫的黄金半路截住,此事全权交由了官府处理,劫匪背后的人应该也已知道此事。” 萧凌瀚道:“那伙劫匪呢?” 屋内的两人明显知道了苏华月的到来,但都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 苏华月便静静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谈话结束。 下属道:“已被押入大牢。” 萧凌瀚道:“盯紧牢里的人,务必将背后的人揪出来。” 又再多言语几句,下属在萧凌瀚的示意下退下。 萧凌瀚冷冷地捻了捻手中的茶杯,那姿态搭配他堪称完美的侧脸,颇有几分不可方物之感。 萧凌瀚悠悠开口,似是自言自语道:“倒真是个好法子,将黄金铸成铜身佛像藏在清观里。枉本王查探了这般久。” 此时苏华月仍立于门口,萧凌瀚却仍好似未看见她般。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有夕阳打在苏华月与萧凌瀚之身,仿若在二人身上度了一层橙色的光彩,煞是好看。 见萧凌瀚未搭理她,苏华月也不拖沓,径直行向屋内,向萧凌瀚略颔首示意后,道:“本小姐听府中丫鬟说是二皇子将本小姐带至了你的府邸,不知二皇子为何带本小姐来此?” 苏华月此时目色凌厉,一双略带月牙弯的星眸毫不畏惧地直盯着萧凌瀚,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终究一切,她有太多想了解的地方。 而且,她昨日应当毒杀了萧奇明,萧凌瀚带她来此,究竟是敌是友?萧凌瀚可知她毒杀人之事? 萧凌瀚一直在回望着苏华月。 他首先触及到苏华月冷冽的目光,读出了那其中的探寻与防备。 又视线下移,触到苏华月不点而红的薄唇,昨夜唇齿交织的画面涌上心头,萧凌瀚冰凉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放柔和了些。 萧凌瀚悠悠开口道:“本皇子倒想问问苏大小姐,昨夜为何放毒蛇咬本皇子?差点叫本皇子丢了性命。” 萧凌瀚整个颀长的霸气身子冷冷的,声音清冷,好似幽谷之声,又不失压迫人的气势。 如他师傅所言,昨夜他同中了极强的媚药与海银蛇之毒,若非二者之间恰好有一定的相互牵制,因那海银蛇的剧毒,他或许撑不到去他的师傅的隐世之所,便会命丧黄泉。 而他与苏华月同中的强媚药,也是轻易不可抵抗之毒。 若非他的师傅,只怕那毒若非破了身,还解不了。 又将视线投向苏华月。 只是这月儿,即便昨夜情况危急,她在那等状态下做出什么行为自保也是情有可原。 但这动不动便放海银蛇咬人,倒真是罕见的行为。 她一个女子,哪怕不知从什么地方学了这控制毒物的法子傍身,带什么毒物也好,随身偏带着轻易要人命的海银蛇,倒也是,有几分奇怪。 苏华月听了萧凌瀚之言却是霎时惊愣住。 什么? 昨夜她放蛇咬的是萧凌瀚? 她不由惊唤出声:“你说本小姐昨夜放蛇咬的是你?” 萧凌瀚见苏华月这般大反应,眸色里的探寻又多了几分。 萧凌瀚道:“怎么?苏大小姐准备放蛇咬的,不是本皇子?” 虽是疑问句,但看苏华月的神情,萧凌瀚甚至有八分把握确定他说的是事实。 可,她准备放蛇咬的,是谁呢? 昨夜虽仅有一点点月光照进了那个屋子。 但透过那一丝丝隐隐的光。 他其实有些朦胧的看见、或者是几乎清晰地感觉到,苏华月在放蛇咬他的前一瞬,有极强的恨意迸发而出。 当时他当他是看错了,正准备着力再看时,已被那蛇咬到。 早先他能在房中中了媚药之毒,也有几分是那时他的许多注意力都放在临月床前、那身姿曼妙的女子身上的缘故。 加之身边的暗卫被安排去调查清观的劫匪。 所以他确实是,失策了。 每一处。 见萧凌瀚疑惑与探寻的目光,又见她昨夜放蛇咬的那人的脖颈处,萧凌瀚同样的地方隐隐有包扎的痕迹,苏华月不禁暗想,难道真的咬错人了? 如此,岂不是便宜了萧奇明! 同时也…害了萧凌瀚。 可…… 前世在清观竹林初遇萧奇明的那一夜,几乎是正是她钟情于了萧奇明的那一刻,后来萧奇明来向她提亲,便是令她更加笃定了她对他的感情。 既是初动情的一刻,萧奇明那日的装扮她不可能会忘记。 正是昨晚她放蛇咬的那人的装扮。 难道,萧凌瀚在撒谎? 又或者,昨夜出现在清观的,其实除了萧奇明,还有萧凌瀚。 而今世的昨夜她遇见的是萧凌瀚。 但前世的昨夜,她遇见的是萧奇明? 苏华月思绪万千,也疑惑,同时,她从萧凌瀚乍然探寻向她的目光中,也注意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她压住心底的万千心绪,面上浮现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方才诧异的不是她。 她道:“本小姐昨夜意识有些不清,不知怎么便被二皇子掳来了此处,不知道二皇子所说的毒蛇是什么?” 契毒物是北域的秘术,哪怕是在北域,她也是在机缘极其巧合之下才得知了此法子。 前世除了萧奇明,更是无人知道她会此法子。 她知道,萧凌瀚必然也不会知道这等邪门的法子。 所以昨晚即便是萧凌瀚被蛇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