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感言,兼答谢书友! 《牧神记》完本后的第四个月,宅猪的新书《临渊行》终于发布了。 这三个半月的时间,宅猪做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戒烟。 《牧神记》完本的第一天,宅猪从每天一包烟直接削减到每天三根,十天之后再也不碰香烟,持续至今。 第二件事,旅游。 独自启程,前往湖南永州拜访一梦黄粱,住在舜皇山上,看青山,访绿水;又去海南海口拜访打眼,沙滩赶海,挖贝壳,寻螃蟹;再去湖北武汉,参加朋友婚宴;又受邀去北京,登鲁迅文学院的课堂授课。 第三件事,读书。 为自己购买许多本书,有大学建筑教材,有青铜器知识,有古典志怪,有历史考证,晦涩而有趣。填充自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第四件事,写《临渊行》,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旅途中的感悟,藏于书中。 前面三件事,我做得很好,第四件事我将会在今后的时间里,用自己十二分的努力来完成,请大家多多支持! 临渊行简介: 苏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天门镇,只有自己是人。 他更没有想到天门镇外,方圆百里,是鼎鼎有名的无人区。 临渊行。 黑夜中临深渊而行,须得打起精神,如履薄冰! 今天是临渊行上传的第三天,第四十八小时刚刚过去,临渊行已经有黄金大盟(夜冷情深风蓝),五位白银大盟(神朝Array,神朝窗叔,轩妈宸妈,恒沣,飘荡墨尔本),还有四十七位盟主(桐棠,这个苏云曾是我见过的,kevindurant,葉子天,神朝_伤感,神朝_玉清,牛回头,8538fg,血色咖喱,路人小黑,飞天つ熊猫,神朝_苏云,临时工10086,神朝_晴儿,Leo1994,神朝_灯火阑珊,墨蘅106,夜猫kull,神朝_落雨,神朝_时代,慕源,神朝_南渝,穿空石_,zuizhe8888,神朝_夜猫,迷世中的小书迷,噬金小仙,老道啊,雨魔,神朝_苏晓,wml搁浅,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捉走了,幻羽,神朝_八八零三,神止红尘,郭静怡,爱爱,若燃哥,田鼠是受,Youney,存在感太低,南淫北荡jjj,神朝_喜悦,启帅,=孤独=,新月光辉,横扫天涯,)。 还有更多的打赏限于篇幅无法一一罗列一一致谢。有熟悉的面孔,有新读者,也有我的作家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厚爱! 临渊行上传四十八小时,新书投资有近八千投资人了,收藏人数也有十六万多,作品荣誉也有十一项了。 宅猪在上传之前,一直忐忑失眠,直到昨天晚上才可以睡个好觉,正是因为大家的支持才得以睡这场安稳觉啊。 真的谢谢大家! 第一章 庠序狐狸伴读书 《东都赋》有云: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 这句话说的是元朔国的教育盛况。 自元帝以来,元朔国便在全国上下设立官学,乡野间的官学叫庠序,县、道、邑、侯的官学叫校,郡国的官学叫学,东都的官学叫太学。 裘水镜从朔方城来到天市垣,路上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与《东都赋》中的记载并不相同。 沿途乡镇的庠序非但没有学生盈门,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有些庠序已经倒闭,庠序中杂草丛生,野狐遍地,多生精怪。 近三十年来,乡下人都往城里跑,乡下只剩下妇孺老幼,守着些薄田度日,于是滋生了不少问题。 裘水镜心中的乡村承载着他童年的美好,印象中的乡村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而这次沿途所见却是一副礼崩乐坏道德瓦解的景象。 别的不说,单单庠序之教便出了很大的问题。 乡镇的青壮都去了城里,剩下些老人孩子,有些钱财的夫妇往往会把孩子接到城里,送到官学里求学,剩下来的都是没钱的,父母在外务工,爷爷奶奶哪里能管得了那些孩子? 留守在乡村里的孩子没有父母管教,非但不去庠序中学习,甚至呼朋唤友,拉帮结派,横行乡邻。 往日学生盈门的乡间庠序,现在能有三五个少年能够在里面求学,便算是不错了。 “没有了士子,乡野庠序便办不下去了。没有了庠序,乡下的孩童便无处求学,愚民便越来越多,乡下恐生乱象。” 到了无人区之后,更是让裘水镜连连摇头。 不过,他此次来到天市垣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到乡间体察民情,而是另有打算。 “水镜先生,天色渐渐晚了,不如就在这庠序中暂且落脚,吃些东西,等到天门出现的时候再做打算。”裘水镜身后,一个士子出声道。 裘水镜看了看落日,点了点头,与一众士子走入一处破败的庠序之中,只见这里荆棘遍地,应该是废弃了有些年头了。 几个士子收拾一番,正欲烧火做饭,突然只听得庠序的内堂竟然隐隐约约传来读书声。 裘水镜神情微动,抬手做出噤声的动作,悄然起身,循着读书声来到庠序内堂。 几个士子蹑手蹑脚跟在他的身后,只听读书声渐渐清晰起来,众人心中纳闷:“这庠序明明是荒废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四周是杳无人烟的无人区,怎么还有先生在这里教书育人?” “庠序里教书的,未必是人。”裘水镜似乎猜出他们的心思,低声冷笑道。 士子们心中凛然,向内堂看去,只见一只半人多高的黄皮老狐狸人立起来,左手持教鞭,右手握书卷,正在堂上踱步来去。 而堂下赫然是十几只狐狸,黄的,白的,红的,花的,各自正襟危坐,摇头晃脑,诵读经书! “妖邪作祟,开智慧,明事理,开始诵读圣人文章,将来必定幻化成人,为祸世间,甚至与人争夺天下!” 裘水镜心生杀机,正欲动手,突然目光一顿,心中的杀机渐渐淡了。 只见那课堂上狐妖遍地,而狐妖群中,竟然有一个黄衫少年也是正襟危坐,与狐狸们一起摇头晃脑,诵读文章。 那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很是认真的求学。 这课堂上,除了这少年之外,没有一个是人! “天市垣民生凋敝,乡间庠序崩坏,人不再教孩童,孩童也不再求学,反倒是狐妖教书育人,读书写字。” 裘水镜心中感慨万千:“而且难得有一个好学的人,罢了罢了,就放过他们吧。这个少年,竟然在无人区与一众狐妖一起求学,也不害怕,真是古怪……” 他转身离开。 士子们惊讶,连忙悄悄跟上他,来到庠序的院落里。 裘水镜不说话,士子们也不敢询问。 过了片刻,忽听钟声传来,课堂里孩童们的欢叫声,吵嚷声,喧哗一片,众多狐妖一涌而出,吵吵闹闹。待看到院落里的众人,十几个狐妖纷纷两条腿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士子们纷纷向裘水镜看去,裘水镜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庠序中脚步声传来,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花二哥,狸三哥,你们不要跑太快,等等我!” 士子们循声看去,却是那个人类少年落后了一步,刚刚走出课堂。 一个女士子看清了那少年的动作,低呼一声,向旁边的士子道:“他是个瞎子……” 其他士子细细打量,各自恍然。 那个少年双眸一片雪白,没有眼瞳,目不能视,果然是个瞎子。 “难怪他会与狐妖一起上课。” 众人心中暗道:“他目不能视,只能听到声音,误以为自己身边的都是人,却没想到跟他一起求学读书的,都是妖魔!” 那少年虽然目不能视,耳朵却很灵敏,笑道:“先生,先生,庠序里来客人了!” 笃,笃。 拐杖落地的声音传来,那个教书的黄皮老狐狸拄着拐杖走出课堂,口中传来苍老的声音:“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迎迓,恕罪。” 说罢,老狐面色一沉,向那些小狐狸道:“下课了,天也晚了,你们赶快回家。” 小狐狸们急忙一哄而散。 裘水镜向那个瞎眼少年看去,却见那少年虽然眼盲,但却像能够清晰的看到四周一般,向他和士子们微微欠身见礼,随着那些狐狸离开这片破败的庠序。 裘水镜略感惊讶,侧头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叫苏云。” 那黄皮老狐狸咳嗽一声,抬起手来,引领着裘水镜向内堂走去,道:“天市垣天门镇人,今年十三岁了。苏云七岁的时候,家里生了变故,眼睛不知何故瞎了,挺可怜的。不过他是个好学的孩子,一日到了我这里,听到了读书声便走不动路了,非要听讲。我见他好学,于是便让他留下了。” 裘水镜哦了一声,淡淡道:“他是天门镇人?据我所知,天市垣天门镇,早就没有活人了。不仅天门镇没有人,天门镇方圆百里也是无人区。” 黄皮老狐狸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这狐狸露出微笑,胡须微微抖动:“先生听到的多半是谣言。” 裘水镜打量内堂,只见正堂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梅兰竹菊,对应四君子,上面有题字,写着“为人师表”四字,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画。 那黄皮老狐狸来到画下,面对裘水镜正襟危坐,将拐杖横在膝上,肃然道:“城里来的先生,还请留个全尸。” 裘水镜从画上收回目光,询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狐道:“他们叫我野狐先生。城里来的先生如何称呼?” “裘水镜。” 裘水镜微微欠身:“水镜带领门下学生路过宝地,舟车劳顿,借先生宝地落脚,还请通融。” 那老狐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杀我降妖除魔?” “子曰有教无类,不正是野狐先生所做的吗?” 裘水镜肃然道:“先生是妖,苏云是人,先生没有因为他不是同类而不教他,这正是老师的作为啊。而今乡野失序,教育难行,人尚且未必能够做到有教无类,更何况妖?因此野狐先生的作为才显得弥足珍贵。” 老狐松了口气。 裘水镜话锋一转,道:“不过我适才听野狐先生讲课,讲的是旧圣的经典,几千年前的老旧经学。旧圣的经典虽好,但已经不合时宜,跟不上而今的时代了。” 老狐吃了一惊:“水镜先生何出此言?从前庠序里教的不就是这些书吗?几千年来学的都是这些……” “从前是,几百年前甚至三十五年前也都是这些。但是现在……” 裘水镜露出一丝苦涩,顿了顿,道:“先生,时代变了。” 他又重复了一句:“时代变了,嘿嘿,食古不化只会挨打,而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狐颤巍巍的站起身,有些迷茫道:“敢问水镜先生,不教旧圣的经学,那么该教什么?先生说旧圣,难道而今有新圣不成?” 裘水镜摇头,露出讥讽之色:“新圣?当今世上没有新圣……或许有,但也不在元朔国……” 他定了定神,没有心情继续说下去,道:“乡野庠序跟不上时代,想学有用的东西还是要去城里,靠旧圣经学只会挨打,学到的东西也只是几千年前的东西。野狐先生,你虽然有教无类,但你继续教下去也只是误人子弟。旧圣的东西,在城里活不下去的。” 老狐瞠目结舌。 误人子弟? 这话从何说起? 旧圣的学问,已经没落到这种程度了? 过了片刻,老狐向裘水镜拱了拱手,化作一阵妖气,消失不见。 裘水镜迈步出堂。 到了三更天,裘水镜正在打坐假寐,突然精神一振,张开眼睛低声道:“醒来!天门开了!” 庠序中,一众士子都睡在地上,闻言纷纷翻身而起,露出激动之色。 “灭篝火!” 裘水镜吩咐一声,立刻有士子把篝火熄灭。 呼—— 裘水镜纵身而起,跳到庠序屋顶,几个士子兔起鹘落,落在他的身边。 夜晚的天市垣各个村落没有任何灯火,与城市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只有天上的繁星与月牙点缀夜空。 冷风萧瑟。 裘水镜低声道:“开天眼,否则无法看到天门!” 他身后的士子纷纷取出一片玉质树叶,那树叶是眼眸形状,被他们贴在眉心,如同一枚竖眼。 “开!”一众士子纷纷低喝。 只见他们眉心的玉质树叶渐渐隐没到他们的肌肤之下,消失不见。 一个士子眉心的皮肤下有东西滚动一下,然后皮肤向两旁裂开,露出一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珠。 其他士子的天眼也纷纷打开,各自四下张望,不由得一个个身躯大震,低呼道:“天门真的开了!鬼市,鬼市也出现了!” 第二章 天门开,鬼市现 天市垣荒野,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群山的轮廓,树林的阴影,忽然一座荒坟之中,光芒如霞,透坟而出! 那光芒化作数不清的文字,字大如斗,垒垒如壁,自坟冢内冲天而起,飘渺缤纷,烂如锦绣,光芒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辉! “那是大儒之墓。” 裘水镜提点众人,道:“大儒生前诵念圣人文章,以经学治世,文章微言大义,烙印在性灵之中,化作性灵神通。其人死后,性灵不散,神通也不散,到了夜晚便有华丽文章自墓中而起。这文章,便是他们的性灵神通。” 那些士子纷纷张望,却见天市垣的荒山野岭之间,一处处坟冢各色光芒绽放,一时间这暗夜中的天市垣宛如白昼,明亮无比。 当然,这是天眼所见。 倘若是普通人,肉眼凡胎,是断然看不到这幅异象的。 有些坟冢上空是锦绣文章,有的坟冢则是大佛坐莲台,神态肃穆,遍体毫光,威严广大。 有的是玉宇琼楼,砖瓦叠加,雕梁画栋,斗拱相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有的是花卉、树木、兵刃、器皿,还有的是神龙凤凰等神兽,又或者是山精水怪,妖魔鬼神,如此等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便是性灵神通所化的异象。 万千坟冢上空的性灵神通,竟然组成了一片金碧辉煌的门户,从天市垣的乡野中拔地而起,立于高空之上。 无数奇诡文字自地面铺到空中,金灿灿,一路铺到那门户前,宛如台阶。 而在那门户后则是一片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城市,仿佛天上神城,令人仰止。 士子们仰头,呆呆的看着天上的门户和城市,半晌回不过神来。 一个女士子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天门……葬身在这里的强者,用他们的性灵神通,组成了这座奇诡的门户……” 另一个士子突然打个冷战:“那么天门背后,便是鬼市了!天门出,鬼关开,无数鬼怪出现在夜市上……” 其他士子脸色微变,默默的互看了一眼。 “人死如灯灭,哪里有鬼?不过是宗教骗人的说辞罢了。” 裘水镜目光锐利如剑,扫了他们一眼:“山野村夫这么说倒也罢了,你们都是在官学里求学多年的士子,也都修炼性灵,为何还如此迷信?” 他衣袖一抖,一身正气凛然:“所谓妖魔鬼怪,无非是人的性灵作祟,甚至所谓神祇,都是性灵所化!有些灵士修炼性灵,死后性灵不灭,依附于山野之中的禽兽身上,草木身上,于是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妖魔鬼怪!” 一个士子道:“水镜先生,我们傍晚时遇到的那只野狐,也是人的性灵所化吗?” “非但野狐先生是性灵所化,便是连那些小狐妖,也都是人的性灵。” 裘水镜大袖飘飘,飞身从庠序上落下,向天门走去,道:“他们的性灵太弱,蒙昧无知,不能自我显化,只能依附在飞禽走兽身上,化作狐妖。因为懵懂,所以往往没有人性只有兽性。兽性凶残,因此需要降妖,除掉他们。” 另一个士子道:“倘若附着在草木上呢?” 裘水镜道:“那便是精。若是附着在器皿上,那便是怪。” 有一个士子好奇道:“那么性灵若是附着在人身上呢?” 裘水镜面色顿时沉下,森然道:“那就是人魔!人魔至邪至恶,乃天下公敌,无论如何也必须要除掉!”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天门下那一道由一个个斗大文字组成的长长阶梯前。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字字皆吐光芒,隐约之间,似乎能够听到古圣诵念各自文章的声音。 裘水镜抬步,走上这些文字组成的阶梯,一步步向天门走去,沉声道:“到了天门,进入鬼市,便要遵循鬼市的规矩,不能肆意妄为。若是违反了鬼市的规矩,连我也未必能保住你们!明白吗?” 几个士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严肃,心中凛然。 “你们听好,鬼市有三个规矩。第一个规矩,不许直视鬼神眼睛!” 裘水镜竖起一根手指:“倘若直视鬼神眼睛,在一息之内自己挖掉双眼,捧在手心里,让鬼神收走你的眼睛!”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规矩,不许讨价还价!倘若你看中了鬼神的宝物,那就上前低头询问,鬼神会要你完成他的遗愿。你自忖有本事完成,便答应下来。倘若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还贪恋鬼神的宝物,讨价还价的话……” 裘水镜冷冰冰道:“自己拔掉自己的舌头。听我的,你绝对不希望鬼市的鬼神动手拔掉你的舌头。” 士子们连打几个冷战。 裘水镜自顾自道:“第三个规矩,鸡叫便走,决不能停留!” “倘若鸡叫了还没走呢?”一个少年士子忍不住问道。 裘水镜眼角跳动一下,迈步向前走去:“鸡叫之后还没走,便会永远消失。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天亮后活着从鬼市里走出来……” 士子们额头冒着冷汗,心中惴惴,紧张的跟在裘水镜后面。 他们虽说是朔方城大户人家的子弟,出身名门,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先生非比寻常,即便是他们宗室的家长、族长,对这位水镜先生也是毕恭毕敬。 朔方城的名门都知道天市垣的鬼市极为凶险,但听到是水镜先生带他们前去,竟然都没有阻止,可见水镜先生在名门世家心中的分量。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踩着文字组成的台阶来到天上,寒风呼啸如同鬼哭,这高空阴冷,让众人遍体冰凉。 众人蓦然抬头,只见那天门已经在身边,朦朦胧胧,很不真实,仿佛云气组成。 他们不知在何时,已经跨入天门之中,而在他们前方,正是鼎鼎有名的天市垣鬼市! 从下方往上看时,他们看到的是金碧辉煌的神城,但真的来到高空之上,穿过天门,这金碧辉煌的神城竟然变得鬼气森森,没有了半点光鲜靓丽! 只剩下昏暗的街道,两旁阴气沉沉的宅子,还有街边漂浮的鬼火,以及那一个个隐没在阴影里的鬼神! 或者说,亡者的性灵! 虽然明知道鬼神之说是假的,他们这些士子修炼的也是性灵,但真的来到这里,士子们还是不免惴惴不安。 阴影里的鬼神的前方,便是一件件珠光宝气的宝物。 这些宝物,也叫做明器,是坟墓里的东西。 天市垣多大墓,这些墓葬里面藏有重宝,但是无人敢去盗墓,不过鬼神就是那些墓葬的主人。 他们取出自己墓葬里的宝物,便是静待有缘人,替自己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心愿。 天市垣鬼市已经存在了千百年了,容易完成的心愿早已被人完成了,剩下的鬼神心愿都是无法完成的心愿。 但自古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鬼神的宝物? 因此历史上不知多少人进入鬼市,拿了鬼神的宝物,却无法完成鬼神的心愿,往往死于非命,极为凄惨。 更有甚者,自忖实力过人,聚众杀入鬼市企图夺宝,结果死无全尸,鲜血染红鬼市,徒增鬼市的凶名而已。 “我知道有一位大人物刚刚过世,就葬在天市垣,这次来除了带你们见识世面,还有一重意思。” 裘水镜带领他们走在鬼市的街道上,两旁鬼火幽幽,应该是阴影里鬼神的眼睛。裘水镜继续道:“那位大人物生前有许多心愿,而今他过世了,心愿未了。你们或许可以得到他的几件陪葬品……咦!” 裘水镜突然停步,他身后的士子们险些撞到他的身上,也连忙纷纷站定。 裘水镜惊疑不定,呆呆的看着前方。 士子们急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呆住了。 只见前方鬼市的街道上,一个少年正襟坐在街边,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脚边摆着一个小摊位。 摊位上,赫然摆着几件陪葬品! “那个小瞎子!” 一个女士子失声低呼道:“是庠序里的那个小瞎子!” 街边的少年,正是他们在庠序里碰到的,跟着野狐先生和一群小狐妖一起求学的少年! “苏云!”裘水镜压低嗓音,但难掩声音的厚重。 街边的小瞎子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侧头向他们“看来”,甜甜一笑,那是纯真无邪的笑容。 第三章 黄钟计时,问天下春秋 裘水镜背后的那些士子心里毛毛的。 那个叫苏云的少年尽管笑容里充满了阳光,但是在这阴气沉沉的鬼市中,却显得倍加阴森、恐怖。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且还是一个瞎子,竟然混在一群狐妖之中,跟着一头老狐上学读书! 跟着狐妖上学倒也罢了,关键他又是怎么闯入天门,跑到鬼市里来的? 要知道这天门鬼市是矗立在高空之中,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天门的道路,更别提进入门后的鬼市了。 一个小瞎子,是如何登上高空来到这里的? 如果他是从天门进入鬼市,那么肯定无法瞒过裘水镜等人的眼睛,倘若不是从天门进入鬼市,难道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进入鬼市? 更为诡异的是,他居然与鬼市里的鬼神一样,也在鬼市中摆摊! 难道说,他根本不是活人? 倘若他是活人的话,鬼市里的鬼神怎么会容忍他在这个地方摆摊? 然而倘若他是死人的话,他又是怎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士子们恨不得把那个带着人畜无害笑容的小家伙抓过来,把他研究透彻!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士子恍然大悟,失声道:“我知道了,他是人魔!” 此言一出,即便是裘水镜也不由得身躯一震。 人魔! 性灵依附在人的身上,化作泯灭人性的魔! 这个叫苏云的少年,先是与狐妖在一起求学,现在又出现在鬼市上,无论鬼神还是狐妖,都没有视他为异类,难道他真的是邪恶无比的人魔? 裘水镜突然压低嗓音:“天门鬼市还有第四个规矩:管好自己,其他的事绝不要多问!有时候过问的事情太多,会死人的。” 士子们心中凛然,天门鬼市应该没有第四个规矩,裘水镜是担心他们的安危,这才告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是城里来的先生吗?”瞎眼少年笑着问道。 “是。”裘水镜深深看了那个叫苏云的少年一眼,道。 他怔了怔,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是人魔。” 他看到了苏云的性灵神通。 苏云性灵神通很轻很淡,士子们的天眼无法察觉,裘水镜也须得细细查看,才能看到。 苏云的神通很是古怪,像是一口不断旋转的大黄钟。 这口黄钟与众不同,像是内部由不同的环扣在一起,环与环之间仿佛有着齿轮相连。 上一层环的齿轮大,下一层环的齿轮小,这就导致下一层环的旋转速度要比上一层环快许多。 这口黄钟的环,共有七层之多。 第一层几乎静止不动,第二层旋转极为缓慢,第三层的旋转速度比第二层快了十多倍,但是也很是缓慢。 黄钟的第四层又比第三层快了十多倍,不过转速也并不快。 到了第五层,转动速度便可以轻易察觉了。 第六层的速度是第五层的三四百倍,而第七层的转速则是第六层的三四百倍,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旋转数十周! “这是……” 裘水镜惊讶万分,立刻猜出苏云的性灵神通的作用:“他的黄钟是用来计时的,第一层是年,第二层是月,第三层是日,第四层是时,第五层是字,第六层是秒,第七层是忽。” 他露出思索之色:“他的目的我都清楚,他是借黄钟的一层层刻度,来计算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等闲人根本不会用忽来计时,用秒来计时便已经足够了。” 双眸无法视物的人,行走不便,需要有人牵行或者以拐杖在前探索,而这个叫苏云的少年却没有用拐杖,也没有人为他引路。 他之所以能够行动自如,是因为他熟知了四周的一切地理。 仅仅是熟知地理还不行,他必须要有一个时间刻度,用时间和自己的行进速度来判断自己到了哪个地方。 “他用忽来计时,表明他的每一个行动都精确无比!在他熟悉的地方,他绝不可能走错!” 裘水镜甚至想到更多,倘若黄钟用来战斗的话,那么这个叫苏云的少年,他的每一个动作必然都会无比准确,不会浪费半点力量! “年纪轻轻便能修炼出性灵神通,修炼到蕴灵的境界,他的资质不凡,可惜是个瞎子。瞎子想要学东西,比其他人难了不知多少倍。” 裘水镜暗叹一声,在他心中苏云是个可造之材,甚至比他身后的这些士子的资质都要好,但瞎了双眼又意味着苏云的资质再好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这口黄钟如此精密,他是怎么修炼出这等性灵神通的?”裘水镜心中又颇为好奇。 如此复杂的黄钟,精密至极,容不得半点差错,就算是朝廷掌管历法的官员也未必能够修成这样的性灵神通,更何况一个孩子? 他对这个叫做苏云的少年越来越好奇了。 “苏云,天市垣天门镇,十三岁,七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七岁,也就是六年前,六年前天门镇……” 裘水镜脸色微变,又看了苏云一眼,带着士子们向鬼市深处走去。 鬼市极大,曾经不少人都试图寻找到鬼市的尽头,然而从未有人能在一夜之间将这里探索一遍。 裘水镜此次也打算探索鬼市,不过见到了苏云之后,他便没有了这个心情。 他寻到那个大人物的性灵,让士子们各自前去询问大人物的遗愿。 裘水镜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大人物的性灵述说自己的遗愿,心中感慨万千。 他认识这位大人物,非但认识,而且当年的交情匪浅,甚至可以称为挚友。 后来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发现彼此理念不同,这才慢慢疏远。 虽然理念不同,但他对这位大人物没有怨怼之言,心中只有尊重,因此才会带着士子们前来完成大人物未了的心愿。 “……我此宝名叫浮世铅华笔,乃我毕生所炼,取此宝只有一个要求,誓死报国。” 裘水镜听到大人物的性灵说出这话,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却有些酸楚。 自己这位挚友,即便是在死后也放不下这个国家。 他们两人都选择了救国的路,只是目的虽然相同,但实现的方式不同,因此是理念上的区别,导致了他们的分道扬镳。 可是论这份报国救国的拳拳之心,裘水镜倒觉得这位挚友更加纯粹一些。 反观自己,中年时便已经消磨掉一切进取之心,狼狈的离开东都,躲到朔方这个地方。 后方传来人声,裘水镜收拾心情,转头看去,只见鬼市又来了其他人,陆陆续续有几十人。 应该是天门开市,朔方的豪强也派人前来碰碰运气。至于天市垣因为那场变故,已经没有豪强世家了。 到了下半夜,士子们都有所收获,裘水镜便命他们先行一步,离开鬼市,吩咐道:“你们前往天市垣驿站,先走一步回朔方城。我可能会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士子们离去。 裘水镜目送他们走远,这才返回天门,回到鬼市。 他远远站定,注视着那个名叫苏云的少年。 苏云毫无察觉,他所卖的那些器物都是来自于坟墓中的明器,不过相比鬼神的宝物,他的器物都是寻常东西,称不上宝物,没有什么用。 来到鬼市寻宝的人,经过他的摊位也仅仅是打量一眼便径自离开。 夜,越来越深,鬼市中渐渐没有了人。 苏云开始收拾东西,把自己的摊位卷起,装在篓子里,背在身后,向鬼市深处走去。 裘水镜悄然无息的跟上这个少年。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鬼市的深处。 鬼市从地面往上看,是一片金碧辉煌的神城,广袤无比,看不到尽头。走在鬼市中,越深入其中,四周的建筑便越是黯淡,没有颜色。 他们脚下也越来越软,像是走在云雾之上。 即便是裘水镜也迟疑起来,鬼市太大,继续跟着这个少年前进的话,万一没有时间折返回来,自己岂不是要葬身在鬼市之中?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苏云停顿下来。 这个小瞎子没有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而是走入了左侧的巷道。 裘水镜挑了挑眉毛,巷道是鬼市中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有一些古老时代遗留下的不可思议的东西,无法解释的东西,更为关键的是,巷道七弯八拐,路径复杂,像是迷宫,还从未有人能够从里面走出来! 裘水镜迟疑一下,咬了咬牙,迈步跟着那小瞎子走入巷道之中。 道路两旁的房屋也渐渐变得不像是房屋,反而越来越像是坟冢。 再加上夜色,坟冢与黑夜融为一体,只能隐隐看到轮廓。 阴风呼啸,伴随着鬼神的哭嚎,四周越来越吓人。 前方,小瞎子苏云看不到四周的情形,只是依照自己的脚步和黄钟的转动来辨识自己所处的方位和路径。 他显然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轻车熟路的往前走,没有半点迟疑。 “只有苏云这等炼就黄钟的瞎子,才能记得住如此复杂的地形!”裘水镜心中暗惊。 鬼市内部的路径无比复杂,充满了不知多少岔道,而且每个岔道近乎完全一样,眼睛很容易被蒙蔽。 也只有苏云才能在鬼市中摸索出一条道路来! 忽然,苏云停在一座荒坟前的大柳树下。 裘水镜心头微动,只见那瞎眼少年双手抓住一根“柳枝”,向下一荡,竟然顺着“柳枝”一路滑下,很快消失无踪! “不是柳枝!是神仙索!” 裘水镜心中一惊,急忙上前,向下看去,只见柳树下竟然是一个洞口,二尺见方,黑黝黝一片,有阴风从洞口中传来。 而刚才苏云抓着的“柳枝”竟然迎风而长,让这少年拽着“柳枝”一路深入洞中。 仔细看去,那“柳枝”是一条鸡蛋粗细的麻绳,正是裘水镜所说的“神仙索”。 裘水镜迟疑一下,猛地咬牙,也伸手抓住麻绳,向洞中滑去。 如此滑行不过六七尺,突然他身下一空! 裘水镜抓紧绳索低头看去,只见他抓着麻绳,高悬在高空之中,麻绳随风摇曳,他也在风中摇晃不定。 他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便是鬼市,麻绳正是从那个洞口中垂下来。 “这神仙索,是一位强者的性灵神通……” 他放下心来,顺着柳枝向下滑落,心中又有些好奇:“神仙索显然是给苏云这个少年准备的,那么到底是谁为他准备的?” 他颇为不解:“而且那口黄钟,也不是野狐先生能够教出来的。苏云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 裘水镜顺着高空一路向下滑去,过了良久,这才脚踏实地。 他仰头看去,不由一怔,只见自己站在一株歪脖子柳树下,树高不过两丈,歪脖子树干上挂着一根绳索。 而在树下还有一座荒坟。 刚才,他正是抓着这根绳索从高空滑落下来! “这根麻绳,就是那根神仙索,这株柳树,就是拴着神仙索的那株坟头柳树!我明明一路滑下来几里地,为何落地后才不过两丈……” 裘水镜额头冒出根根青筋,苏云是个瞎子,看不到这种诡异情况,所以从来不去想如此古怪的问题。 但是他能够看到,反而被这些古怪事情滋扰,乱了心神。 “目不能视或许不是弱点,也有可能成为优势。” 裘水镜查看树下荒坟,只见荒坟的墓碑已经倒伏下来,显然多年无人打理。 “荒坟里埋着的人,一定是位大人物!神仙索应该就是他的灵兵。他为何照顾苏云这个小瞎子?” 东方已经渐渐泛白,黑夜将去。 那个叫苏云的少年背着篓子走在前面,前方迷雾泛起,迷雾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牌坊,有五个门户,雕龙刻凤,很是华丽。 然而这座牌坊已经破败,年久失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 裘水镜跟着少年走到近前抬头看去,借着黎明前的微光,牌坊上三个古朴的红字映入他的眼帘。 天门镇。 “这便是鼎鼎有名的天门,传说是能工巧匠仿照天门鬼市的天门雕琢而成的。” 裘水镜刚刚想到这里,忽然,一股凉凉的海风吹散了天门后的雾气,建在北海海岸的悬崖峭壁之上的天门镇,宛如海上的城市,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四章 北海中断天门开 “天门镇!” 裘水镜心神晃动,难以自持。 雾气散去,天门镇仿佛是从鬼蜮中回到现实一般,雾气散去之时,镇上的建筑是黑白二色,但渐渐的,有了其他色彩。 裘水镜的眼角剧烈抖动一下,即便他拥有天眼,也看不出这种色彩变化到底是真的存在,抑或是有人用法力强加在他视觉上的幻觉。 天门镇空无一人,除了海风声浪涛声,便是苏云的脚步声。 这座城镇,是一座空镇,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过了片刻,裘水镜才稳住心神,打算跟上苏云。 “传说,天门镇的房屋,也是仿照天门鬼市的那些院落打造而成的。” 他心中暗道:“据说原本居住在天门镇的人,都大有来头。有个传闻说,他们都是奉大帝之命来到这里,研究天门鬼市,藉此寻找长生之妙……”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晃动起来,海面上有阳光洞照,照向天上的鬼市。 天空中,天门鬼市像是风吹大幕一般剧烈晃动,在阳光的风暴中消失! 神秘的鬼市就这样变得无影无踪,不知哪里去了! 裘水镜张开天眼,只见天空中各种瑰丽光芒坠向天市垣荒原上的一座座大墓之中,消失不见。 唰—— 百十多道光芒从天而降,竟然落在天门镇的牌坊后面,化作一个个鲜活的身影,出现在这原本空寂无人的街道上。 他们来来往往,相互招呼,很是热闹。 裘水镜心中微动:“天门镇早已没有活人了,这些只是显化的性灵罢了。” 苏云走到一座大宅前,仿佛能够看到大宅前扫地的老人,躬身道:“曲伯早。” 那老人停下手中的扫帚,温和道:“云儿赶集回来了?天不早了,早点休息。”说罢,那老人瞥了裘水镜一眼,没有理会。 裘水镜眉心天眼转动,从他的天眼看去,这老人身后的大宅在不断崩塌,不断重构。 苏云继续向前走,来到另一座宅邸前,躬身道:“罗大娘早。” “好孩子回来了。” 妇人站在门前,正忙着扬稻谷,慈眉善目的笑道:“早点回家,吃点东西歇一歇,别忘记明天的课。” 裘水镜向罗府看去,那宅邸也在不断崩塌重构之中,一边无声无息的破碎,一边无声无息的重组。 苏云走在天门镇中,仿佛不知道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活人,向镇上的人打着招呼。 “芳儿姐早!” “徐大叔早!” “乐奶奶早!” …… 裘水镜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荒诞离奇的感觉。 这一幕让他恍惚间以为天门镇还在,以为镇上的人都还活着! 可惜,他们都是死人,已经死了六年了。 苏云来到一座宅院前,推门进去,过了片刻,里面升起袅袅炊烟。 裘水镜站在这片破败的宅院前,只见瞎眼少年正在忙碌着给自己做早饭。 他回头看去,天门镇中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与寻常的小镇并无区别。 “他不知道自己是这里唯一一个人类。” 裘水镜心中暗道:“他一直以为镇上的人都还活着,而镇上的这些性灵也在瞒着他。” 他站在院外,静静地看着正在吃早饭的少年,心中默默道:“野狐先生说的没错,天门镇还有活人,可惜的是只剩下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个孩子。那件怪事发生在六年前,那么,他的眼睛应该也是在六年前的怪事中瞎掉的,那时的他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 苏云吃罢早饭,收拾一下碗碟,回到房中努力回忆野狐先生讲解的功课,又修习一番这才睡下。 他忙了一宿,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也着实疲惫。 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太阳升起,明媚的阳光来到天门镇便显得有了几分阴郁,被小镇上空的阴霾挡住。 裘水镜站在院外,只见苏云的陋室之中,那口黄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人在睡着的时候,心底如明镜一尘不染,这时候性灵神通便会清晰的折射出来,比白天时更加清晰强大。 裘水镜凝目看去,只见黄钟最底层旋转不停,而在钟下则是一个两寸高的人儿,正襟危坐,呼吸吐纳。 那正是苏云的性灵。 黄钟是性灵所念,幻化而成。 裘水镜默默地看了良久,发现苏云的性灵修炼的只是最为基础的夫子养气篇。 夫子养气篇只是单纯的养气,调养元气,并没有关于如何修成性灵神通的内容。 那么,苏云是从哪里学来的性灵神通? “还有一个可能。” 裘水镜目光闪动,心道:“那就是他自己在脑海中幻想出一口黄钟,用来计时,如此心心念念,幻想不断,甚至到了夜晚他的性灵也在幻想这口黄钟。久而久之,幻想变成了观想,从而修成了性灵。倘若是这样的话,他的资质未免太好了一些……” 他有些迟疑,灵士修炼,极少有人能够在没有名师教导的情况下,靠自我摸索修成性灵神通的。 苏云能够做到,表明他的资质极佳。 这样的人被埋没在乡野里,与野狐为伍,着实是浪费了这身资质。 但苏云又偏偏是个瞎子,想要教会他复杂的修炼知识,只怕会极为困难。而且苏云即便学会了,成为灵士,他目不能视,也无处发挥自己的本领。 “是个好苗子,终究还是可惜了。” 裘水镜暗叹一声,收回目光,行走在天门镇中,细细查看那些有鬼神隐匿的宅邸,观察这些宅邸的主人。 天门镇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六年的时间让这个小镇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能看破天门镇的本质。 对于六年前的那场怪事裘水镜也有所耳闻。 据说六年前的某一天,天市垣天生异象,另一个世界突然出现,笼罩北海。 那是一个无比壮美的世界,如诗如画,天空如同圆穹,仿佛洞中天,似有神仙宫殿漂浮在天空中,引人遐想。 有传闻说,那是仙人的世界,长生者的世界! 从那个世界传来的引力,让北海的海水倒流,海面上出现一道粗达三十余里的水柱,水柱长达数万里,连通那个世界,形成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天市垣附近的高手纷纷向北海赶去,试图进入那个洞天世界之中。 而他们落脚的地方,便是天门镇。 有一天的夜里,北海上空突然电闪雷鸣,雷声响了一宿,到了第二天,有大水从天而降,让海面暴涨,海啸冲上海岸数十里,将天市垣不知多少百姓淹死在滔滔洪水之中。 第二天,幸存下来的人们这才发现,天空中的那个奇异的洞天世界也消失无踪,连接两个世界的海水桥梁也消失不见。 人们寻到洪水中心的天门镇,古怪的是,天门镇所有人,包括那些元朔国的高手,竟然统统肉身消失,只留下性灵! 自那之后,天门镇便成为了一个不祥之地,人迹罕至,甚至有时候主动来寻找,也未必能找到这个地方。 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无人知晓了。 裘水镜听过这个传闻,他一直以为天门镇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场变故之中,没想到竟然有人活了下来。 “那时的苏云太小了,估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中默默道:“这桩迷案还是一个迷,无从破解。” 苏云醒来之后,整理被褥,梳洗一番,又默坐温习功课,确认自己没有忘记,这才前去做饭。 他收拾妥当,推开柴扉,走出宅院,转身掩上柴门。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浑厚而温润的声音:“云小友,我能看一下你的眼睛吗?” 苏云听出这个声音,转过身来茫然的张开眼睛,侧头道:“是城里来的先生?” 裘水镜走到他面前,低头细细查看他的眼眸,道:“不错,是我。我叫裘水镜,你可以叫我水镜先生。” 苏云好奇道:“水镜先生来到这里多久了?我没有听到先生的脚步声。” “四个时辰。你在睡觉,我便等在外面。”裘水镜瞳孔微缩,发现了苏云眼中的端倪。 只见苏云的双眼并非完全没有眼瞳,而是他的眼瞳仿佛受到强光刺激,聚集到一个无比纤细的小点,而且这个小点也被堵住,导致没有光线映入眼瞳。 裘水镜目力强大,但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双眼眼瞳中各有一道细微无比的寒芒,有如针芒。 裘水镜心跳漏了半拍,忽然抬起手指,轻轻在他眼前捻了捻。 唰—— 苏云眼中有明亮无比的光芒从瞳孔映照出来! 裘水镜眼前一片雪白,过了片刻才恢复视力,只见一片光幕从苏云的眼中照射出来,投在天门镇的天空中。 裘水镜转过身来,仰头看去。 他看到波光粼粼的北海,海面上有一道粗大无比的水柱,在水柱上,竟然还有着许多船只,扬帆起航,向天上驶去。 水柱的尽头,则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所谓的长生者居住的洞天世界! “不过,变故应该发生在夜里。那么是什么让夜空变得如此明亮?” 裘水镜看向光源,天空中漂浮着一口处于飞行状态的剑,从另一个世界飞出的剑。 剑长五十尺,宽九尺,闪烁着绚丽无比的光芒,拖着长达数里的光焰。 而这口长剑的下方,正是天门镇! 第五章 八门朝天阙 “这口剑,难道就是天门镇灭亡的原因?” 裘水镜心头一颤,仿佛时间凝固在苏云的眼眸中,将天门镇毁灭前的那一幕烙印了下来。 然而事实却是,那时的苏云只是一个生活在天门镇的孩童,他是在长剑飞到这里的那一刻恰恰抬头,看向那口剑,将这一幕烙印在他的眼眸中。 而代价就是,他的双眼承受不住那口仙剑的锋芒和威力,变成了瞎子! 他的瞳孔被强烈的光芒压缩到极致,仙剑的烙印就这样堵在他的瞳孔之中,让他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这恐怕就是野狐先生所说的变故。 “水镜先生?”苏云久久没有听到裘水镜的声音,疑惑的问道。 裘水镜定了定神,道:“我在。”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是难以压制住心头的震撼。 传说中的洞天世界,竟然真的存在! 这岂不是说,长生不死的仙人也存在? 他的目光继续扫视,突然又有所发现,只见那口仙剑下方的天门镇,与现在的天门镇有所不同。 天门镇中有八面阙,每一面阙都极尽精美,上面调绘各种神兽异兽,宛如性灵神通攀附在阙上。 “朝天阙!” 裘水镜眼角跳动一下,对照这八面朝天阙和天门牌坊的方位,心跳顿时变快。 “这八面朝天阙与天门形成一个奇特的阵势,定居在天门镇的高手,研究天门鬼市已经有所成就。这洞天长生世界,是他们,是他们……” 他脸色阴晴不定,猛地镇住心神,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他们自己打通的!” 他终于理顺了这里面的关系。 元朔国的大帝命国中高手来到此地研究天门鬼市,企图寻找出天门鬼市的秘密,从而满足大帝长生不死的愿望。 这些名宿来到了天门镇,与天门镇的镇民生活在一起,这些镇民之中就有苏云一家。 这些高手改造天门镇,把天门镇原来的房子拆掉,仿照了天门鬼市,重建天门镇。 他们的研究也有了突破,这突破便集中在八面朝天阙上。 他们以各自的性灵神通,加持在朝天阙上,一天夜里,他们终于打通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户,将两个世界连通起来! 而之后的变故,便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他们试图进入那个世界,结果遇到了那个世界的抵抗,一口仙剑从那个世界中飞出,将他们斩杀,同时杀死了天门镇所有人。 而连接两个世界的水柱从天而降,造成了北海的海啸,让天市垣死伤惨重,天门镇四周方圆百里,变成了妖魔肆行的无人区。 是天门镇的强者,造成了这场灾变! “不过,苏云为何没有死?” 裘水镜大惑不解,天门镇所有高手都死了,无论人畜,悉数消失,只有高手留下了性灵。 为何苏云这个普普通通的孩童,没有死在这场变故中? “或许是天门镇的强者觉得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因此在灾变中保全了他。” 裘水镜心道:“天门镇灾变过后,他们也因此对这个孩子多加照顾。” 这或许是一个解释,但不能让裘水镜满意。 还有一点让他想不通,那就是天门镇的高手倘若是被仙剑所杀,那么他们的性灵应该更容易被斩杀。 性灵是依附于肉身的,更加脆弱。 古怪的是,天门镇的高手们性灵却保留下来,他们的肉身却不翼而飞! 不可能所有人的肉身都被消灭,性灵却保全下来。 “这说明,我的猜测并非全对。当年肯定还发生了其他让我意想不到的变故。” 裘水镜目光闪动,天门镇的谜团并未全部解开。 还有那八面朝天阙的下落,也是一个迷。 他环顾四周,天门镇的建筑都还在,甚至包括天门也未曾毁在灾变之中,惟独那八面打通另一个世界门户的朝天阙消失了。 到底是谁取走了八面朝天阙? “要么是东都的大帝,要么就是有人虎口夺食。有趣……” 裘水镜微微一笑,散去法力,那仙剑的投影又再度回到苏云的眼中。 “你并非真的瞎了,而是有异物堵住了眼瞳。” 裘水镜微笑道:“只要化去堵在你眼瞳中的异物,或者让它离开你的眼瞳,双眼便可以恢复。” 苏云激动起来,随即又黯然。 他该怎么化去眼中的异物? 他这几年来听镇里人的话,在集市上摆摊,期望有人能看上他的“宝物”,为他治疗双眼。可是,显然他的“宝物”不是真正的宝物,从未有人动心过。 “我拿不出这么多钱……”苏云嗫嚅道。 裘水镜笑了起来:“我也没说由我来治愈你的双眼。” 苏云低头,抿了抿嘴唇。 这是个有些倔强的少年,不愿意求人。 裘水镜笑道:“我只是传授你治疗你的眼睛的办法。治愈你的双眼,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治疗自己的眼睛,还需要给自己钱吗?” 苏云惊讶的抬起头来。 “不过我并非是学校庠序中的官学老师,而是私学里的先生,给贵胄公子补课的私学先生。” 裘水镜笑道:“所以,学费还是要收你的。你给我一枚五铢钱,我便教你。” 五铢钱是元朔国最小的钱,一枚钱重五铢,因此叫五铢钱。 苏云脸色涨红,手在袖筒里摸索了半晌,始终没有掏出来。 裘水镜疑惑:“你不会连一枚五铢钱也没有吧?” 苏云羞愧的点头,连忙道:“先生,我的那些宝贝儿……” 裘水镜哭笑不得。 苏云的那些“宝贝儿”其实是贫民的陪葬品,一文不值。 裘水镜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有着自己的原则,他一直认为知识是有价格的,自己可以教苏云如何治疗“眼疾”,但苏云一定要有付出,不能白给。 ——当然,他教给苏云的东西,远不止一枚五铢钱。之所以一定要收一枚钱,正是他的原则作祟。 他也是因为这种脾性,所以才在东都混不下去,只得辞官离开那个是非地。 “先生稍候。” 苏云连忙道:“我去寻野狐先生借一枚钱。” 裘水镜哈哈大笑,笑声震散天门镇的阴霾,让阳光照落下来,恰恰照在苏云的宅院上:“我随你一起去,传授你之后,我便回朔方了。” 苏云在前面带路,裘水镜又看到黄钟浮现了出来,不断旋转计时,心中微动,道:“苏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云微微一怔。 裘水镜道:“我的意思是,你双目失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继续前行,走出天门镇,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当时我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我就拼命的敲。是岑伯打开房门,把我放了出来。” “岑伯?” “就是住在柳树下的岑伯。” 苏云抬手指去,裘水镜又看到了那株歪脖子柳树,柳树下没有人,也没有房屋,只有一座荒坟。 “岑伯就住在我家旁边,是个古怪的人,不喜欢与人说话。他告诉我,我家被毁了,让我搬到镇里去住。于是我就住到了镇里,镇里的叔伯都很照顾我……” 裘水镜听到这里,四下张望:“你原来的家在哪儿?” 苏云抬手一指,裘水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坟墓,一口已经腐烂破败的小棺材。 裘水镜沉默下来。 这个少年那时六七岁,昏死之中被人当成死人装入棺材里埋了起来。 他醒来之后,应该是在夜里敲打棺材,惊动了不远处歪脖子柳树下的坟墓中的性灵,也就是“岑伯”。 岑伯将他从坟墓中救了出来,并且指点他去镇上居住。 苏云双眼已盲,根本不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不是人,更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天门镇,只有他一个活人! 宅猪:求推荐,不要“下次吧”“下次一定”,要这次 第六章 无人区的居民们 裘水镜看向苏云,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死过一次。想来在他的心中,此时的天门镇应该还是六年前的模样吧?” 裘水镜甚至觉得,治愈苏云的双眼,对这个少年来说显得有些残忍了。 他的眼睛被治愈之后,便会发现天门镇的真相,也会发现野狐先生和同学少年的真相,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大的打击。 不过,这也会让少年成长。 “他的双眼中,烙印着八面朝天阙的细节,这世间恐怕只有夺走朝天阙的那人和苏云,才知道朝天阙的奥秘。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开启天门。” 裘水镜心中默默道:“而且,他的眼中还烙印着仙剑摧毁天门镇的那一幕,倘若他能炼化眼中的烙印,他的成长速度,一定极为惊人。” “……先生当心,胡丘村不太好走,路上有些危险的地方。” 苏云在前面带路,这个少年眼盲心不盲,轻车熟路的走在前方,似乎比正常人的眼力还要好,能够准确的避开任何障碍。 “第一个危险的地方,便是前面的蛇涧。那里有一条大蛇,凶得很,花二哥叫它全村吃饭蛇……” 裘水镜听到这里不由怔了怔:“全村吃饭蛇?” “是的呢。上次花二哥的堂哥不留神跑到了蛇涧,被那条大蛇咬了一口,野狐先生好不容易把他抢回来,没有被大蛇吃掉。然而还没回到家,堂哥身子就硬了。后来胡丘村办丧事,喇叭唢呐吹得可欢了,全村都去吃饭。花二哥他们就叫那条蛇全村吃饭蛇……” 正说着,他们来到了蛇涧。 裘水镜听到娑娑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水涧中的礁石上盘着一条黑色大蛇,身上的鳞片黑得泛着金属光泽。 那大蛇正在仰头对着太阳吸气呼气,一吸一呼间,气息极为悠长,裘水镜和苏云走出几十丈远近,它才完成一次呼吸。 它呼吸的时候,身上的每一个黑色鳞片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围绕着身体旋转,吸气时正向转动,呼气时逆向转动。 “一个强者的性灵,其人死后,性灵依附在黑蛇身上,化作了蛇妖。” 裘水镜盯着那条蛇,那条蛇也在盯着他,但是并没有主动招惹他们,任由他们走出蛇涧。 “这条蛇妖的养气功夫极为强大,已经开始夺日月精华修炼身躯。它的身体炼得极为坚硬,修炼的应该是一门结合炼气和炼体的玄功。” 裘水镜皱了皱眉头,蛇妖又有剧毒,又修炼了炼气炼体的玄功,应该是处在化蛟龙的边缘,理当尽早除掉。 否则,等到它化作蛟龙,等闲之辈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先生放心,那条蛇是有地盘的,只要不走进它的地盘就没事。” 苏云走在前面,道:“过了蛇涧就是黄土岭的黄村了,黄村的小子坏得很,经常和胡丘村的打架。咱们走快一点,上次花二哥拉着我和黄村的坏小子们打架,把他们打惨了,这些家伙记仇!” 裘水镜收了杀心:“野狐先生有教无类,这蛇妖也未必就是坏的。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于事无补。” “前面便是黄土岭了!” 苏云依旧很是从容,道:“先生当心。” 裘水镜看去,只见约莫半里地处有一片黄土坟,坟冢很大,长四五十丈,宽也有四五十丈,高有十多丈。 墓前还有陵兽石雕,分列在神道两旁。 ——鬼神性灵行走的道路叫做神道。 不过这座大墓已经千疮百孔,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洞口,洞口直径不到两尺,每个洞口都站着一只或者数只黄鼠狼。 那些黄鼠狼像人一样站在洞口中,翘首向他们张望,还有的母黄鼠狼怀中抱着两三只小崽子,小崽子毛茸茸的,在母亲怀里探头探脑。 “苏家的小坏蛋!” 突然一只黄鼠狼看到苏云,发出尖叫声:“他帮胡丘村的坏蛋,把三姑家的芽儿姐打哭了,牙打断了两根!揍他——” 呼—— 无数小石头、粪蛋子从黄土坟上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那些黄鼠狼奋力扔出石子和粪蛋子向苏云砸去,但苏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信手从身后的篓子里取出加厚的油纸伞,把伞撑开。 粪石落如雨,打得油纸伞嘭嘭作响,过了片刻,苏云抖了抖油纸伞,收了起来,把伞又放回篓子里,侧头道:“先生没事吧?” 裘水镜道:“我没事。” 那些小石头和粪蛋子还未来到他的身边,便纷纷悬停在空中,没有半点落在他的身上。 黄村的老黄鼠狼看到这一幕,心中凛然,连忙制止小黄鼠狼们,免得招惹强敌。 那些小黄鼠狼们已经跑到苏云二人的不远处,一个个转过身,抬起尾巴,露出屁股准备放毒烟,被老黄鼠狼制止,颇有些不甘。 裘水镜瞥了一眼,心道:“这些黄鼠狼数量极多,倘若害人……” 他微微皱眉,又想起了野狐先生,按捺下杀心:“天门镇四周人迹罕至,估计除了苏云之外没有活人了。这些妖哪里有机会作恶?” 他心中有些无奈。 自己顽固一辈子,没想到人到中年却被一只老狐狸教育,明白了有教无类、不教而诛和教而不诛的道理。 “这世间的是非与曲直,原本便不像黑与白那么分明。”他心中感慨道。 终于,他们来到了胡丘村。 苏云露出笑容,呼喊道:“野狐先生!花二哥,狸三哥!我和水镜先生来看你们了!” 裘水镜微微皱眉,突然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谨慎的盯着前方小小的村落。 胡丘村是一座不大的村落,有着几十栋房屋,但每一栋房屋都很小,高不过四五尺,方圆不过两丈,像是小矮人居住的房屋。 这村落是建在一片小土丘上,树木成荫,每株树下有三五栋房子。 不过,此刻胡丘村一片狼藉,不少屋舍被掀翻。 裘水镜皱眉,又看到几具狐妖的尸体。 苏云也嗅到空中的血腥味,心中有些慌乱,裘水镜的声音传来:“你目不能视,倘若心乱了,方位也就乱了。失去了方向感,你在天市垣活不了多久。” 苏云竭力稳住心神,然而黄钟还是乱了片刻。 裘水镜等他心境恢复,这才带着他走出第一步,苏云迈出了这一步,又回到先前的从容的神态。 这是裘水镜最欣赏他的地方。 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瞎子,必须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心灵,才能在天市垣这妖魔横行之地生存下去! 小瞎子苏云已经独自生存了六年时间,他有一种天塌不惊的气魄。 苏云面色淡然,走入胡丘村,脚下触碰到倒塌的房屋,于是蹲下身子,在废墟中摸索。 裘水镜看着他,没有帮忙。 过了片刻,苏云摸索到一具尸体。 出乎他预料的是,他摸索到的并非是人的尸体,而是狐狸的尸体。 他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像普通的少年那样大呼小叫。 过了良久,苏云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继续在一栋栋倒塌的房屋的废墟中摸索。 许久之后,少年将几十只狐狸的尸体从废墟中抱出来,放在地上,仰头道:“水镜先生,哪位是野狐先生?” 裘水镜牵着他的手放在一只老狐狸身上。 苏云手掌轻轻摸着那老狐的脸,沉默了半晌,涩声道:“我不知道野狐先生是一只狐狸,但他很好,教我读书写字。我眼睛瞎了,脑子笨得很,他特别有耐心……” 他坐在地上,怔怔出神:“我也不知道我那些同学都是狐狸,我心里一直以为他们都是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花二哥十四岁了,狸三哥比他小了两个月,邱小妹年纪最小,才六岁……” 裘水镜四下查看交手的痕迹,道:“应该是昨晚天门鬼市的那些人做的。” “先生,我记得那些人的声音。” 裘水镜回头看去,只见苏云的面容无比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第七章 洪炉嬗变,造化为工 “他们每一个人经过我身边时说的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云的语气也无比平静:“我眼睛瞎了之后,便只能靠声音来认人。如果再次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一定会认出他们。” 这时,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只头脸血迹斑斑的狐狸在树下探头探脑。 “小、小云……”一只狐狸远远呼唤,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裘水镜。 经过了昨晚的屠杀事件,这些不怕人的小狐狸变得有些怕人了。 苏云露出喜色,站起身来:“花二哥?你还活着?” 那是一只毛发黑黄相间的狐狸,从树下钻出来,身后带着几个小狐狸,小狐狸们牵着前面的伙伴的尾巴,带着恐惧走了过来。 为首的花狐又带着畏惧看了看裘水镜,确认不是残杀胡丘村的人,这才大着胆子带着仅存的三只小狐走近。 苏云站在那里,让花狐和三只小狐心里顿觉安定,这个少年像是他们的主心骨,给他们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是没来由的,而是六七年的相处,苏云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气度带来的影响。 “……早上来了些城里人,说是在鬼市里没有讨到好,便来降妖除魔。先生和他们理论,人家不理,只说我们会害人……” 苏云静静听着,问道:“二哥还记得他们的面容吗?” 花狐摇头,羞愧道:“我带着弟弟妹妹逃跑,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脸。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人很是清秀,年纪不大,一身红火衣裳,身后突然就真的冒出火来,火里面有神鸟飞出来……” 苏云记下这个特征,转过身来拜道:“水镜先生的话,还作数吗?” 裘水镜看着匍匐在地的少年,过了片刻,方才道:“我说话自然作数。不过,你有钱吗?” 苏云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手心里是几枚染血的五铢钱,应该是他刚才收尸时,在废墟里寻到的。 裘水镜从他手心里捏起一枚五铢钱,却在此时,苏云把其他五铢钱都塞给了他。 裘水镜怔了怔,疑惑的看着他。 苏云仰头:“野狐先生教我六年,不以我是人而驱逐我。恳请先生不因他们是狐而驱逐他们。” 裘水镜思索,道:“野狐先生教你,收你的钱了吗?” 苏云摇头。 裘水镜将那几枚染血的五铢钱还给他,道:“他教人不收钱,我教几个狐妖倘若要收钱,那就是不如他了。这枚五铢钱是你的学费,他们不用。” 苏云收下那几枚五铢钱。 裘水镜看着他和花狐一起安葬野狐先生,安葬胡丘村的狐妖们。 这里面有不少是他们的同学,花狐和那几只小狐狸免不了又大哭一番。 他们回到庠序里,裘水镜瞥了苏云和四只狐狸一眼,道:“野狐先生教你们的,是夫子养气篇吧?你们学了几年了?” 苏云点头:“我学了六年。” 花狐道:“我学了七年。” 其他三只小狐狸也各自学了两三年。 裘水镜淡淡道:“夫子养气篇虽然是正统的养气功法,但世间岂有五千年不变的教材?而今时代,十年不变便算是落伍了。我来到乡下,发现城乡之间竟似隔着千年的差距一般!” 他摇了摇头,道:“我要教你们的,是京城官学中最新的最基础的筑基功法,洪炉嬗变养气篇。”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这句话是洪炉嬗变养气篇的总纲。 夫子养气篇原本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温养元气,虽然简单容易上手,但想要修炼精深很难。 而洪炉嬗变养气篇,却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天地,内蕴洪炉,激发造化潜能,以体内的阴阳之气为炭,五脏六腑筋骨血液为铜,炼就强大的元气。 这种养气功法尽管复杂,但是却极为有效,修炼速度要胜过夫子养气篇不知凡几。 裘水镜由浅入深,先从夺日月精华,以自身为天地,天地为洪炉讲起,再讲如何造化为工,再讲如何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苏云等人本来根基便浅,再加上洪炉嬗变养气篇着实深奥,即便是裘水镜这样的大家,也花费了五六日时间,才让他们堪堪入门,学会养气篇的上篇。 这其中花狐学得最快,他有夫子养气篇的根基,因此上手容易。 其他三只小狐狸次之,只有苏云学得最慢,他目不能视,裘水镜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手把手教导他,极为吃力。 好在苏云虽然学习速度慢,但脑瓜灵活,举一反三,对洪炉嬗变的理解反而最深。 这几日,苏云邀请花狐和其他三只小狐狸来天门镇居住,然而花狐他们却对天门镇畏惧万分,宁愿住在庠序里。 苏云又邀请裘水镜住在天门镇,裘水镜也婉言拒绝,少年只得作罢。 这日清晨,裘水镜带着一人四狐迎着朝日呼吸吐纳,忽然裘水镜只觉身边似乎多出了一轮小太阳,不由张开眼睛看去,却是花狐的方位。 “花狐虽然是妖,但资质悟性都很不错,已经修成了第一重。” 裘水镜暗暗点头,采朝日精气,以自身为炉,淬炼肉身,栽培元气,这正是修成洪炉嬗变第一重的征兆。 花狐能够在五六天的时间便修炼到这一步,放在士子之中都算是了不起了。 裘水镜查看其他三狐,三只小狐狸虽然根基浅,但进境也是不慢,要不了多久便会修成第一重。 他又查看苏云的进境,微微皱眉。 苏云对洪炉嬗变的理解虽然很深,但是他毕竟是瞎子,可以学会理论,但身体想要掌握,须得付出比其他人多出数倍的努力才行。 而且,苏云修行的进境之慢,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按照他的预测,苏云因为眼疾,学的速度最慢,但修炼速度应该最快。没想到苏云反倒是最慢的一个。 裘水镜暗叹一声:“我对他的期望,还是太高了。连狐妖都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第一重,他却无法办到,眼疾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他却不知,苏云体内元气勃勃运行,但每次来到双眼时,便忽生异状。 苏云的元气流入眼眸之中,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睛竟然突然“看到”了东西! 在他“眼前”,天门凭空出现! 除了天门之外,还有八面高大巍峨的朝天阙! 天门和朝天阙的后方,便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 天门镇的朝天阙早已不知所踪,这八面朝天阙自然不是天门镇的朝天阙,而是苏云眼中的烙印。 只是古怪的是,八面朝天阙竟然在吸收苏云的元气! 八面朝天阙,像是八个无底洞。 朝天阙不断吞噬苏云的元气,导致他始终无法修成洪炉嬗变的第一重。 裘水镜没有料到苏云的眼睛会出现这种变化,以为他只是悟性好,资质一般。 而苏云以为这种情况是在治疗自己的眼疾,所以便没有把自己修炼时出现的异状告诉裘水镜,以至于裘水镜有这种误会。 等到早课结束,裘水镜便动了离开的心思。 他毕竟是私学先生,在朔方城还有许多门阀世家的士子需要他去授课,无法在天市垣耽搁太久。 他把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下篇囫囵传授给众人,便动身离去。 “云,当今天下,寒门难出贵子。为何?” 苏云送行,裘水镜迟疑一下,还是谆谆教诲,道:“寒门之子,虽然有国家的官学,与士族之子同学,看似公平。然而士族之子有钱有权,士族之子在官学之外,还有私学。你在官学中学到了一,士族之子便可以在私学中学到二三四五,因此寒门之子与士族之子在学识上的差距不断拉大。” 苏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道:“我听说寒士苦读,可以出人头地……” “大错!有私学在,寒士绝不可能比士族之子更加刻苦!官学中教的东西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但私学,他们可以请来我这样的老师!” 裘水镜道:“士族之子比寒门之子更加用功!官学放学,乡野的孩子跑去玩耍,而士族之子在私学里求学!官学放假,寒门之子放假在家,士族之子则还在私学里求学!” “元帝推行官学,希望教育之下人人平等,没有寒门和士族之分。但从元帝到现在过去了百年,教育其实已经被垄断在士族手中。寒门的孩子没有钱去上私学,官学里又学不到最新的知识,阶层固化,日趋严重。寒门之子的升迁之路,鱼化龙的路,已经越来越窄。”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推心置腹道:“而乡村更为严重。云,你出身贫寒,资质不坏,悟性也是上佳,你留在乡村,便是被埋没了。你必须要进城求学!但即便你进城求学,仅仅进入官学,你也无法出人头地。你还需要一边读官学,一边读私学。” “不过,就算你与士子学的一样,你们的学问一样,你也未必能鲤鱼跃龙门。因为士族之子还有显赫的家世,广阔的人脉,而这一切,需要你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追赶。这公平吗?” “不公平,但是公正!因为这是他们祖辈拼搏留下的遗产,他们继承祖辈的遗产理所当然。一个寒门士子,没有根基,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人脉,想要出人头地,那么你便只剩下一个他人不具备的优点。” 裘水镜拍了拍自己这位学生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那就是野性。乡野的野性!城里的士子所不具备的野性!” 他大袖飘飘,向前走去,声音远远传来:“城里,就是一个天地洪炉,到处都是斗争与机遇。你只有保存野性,以野性为阴阳,以奋斗为炭火,点洪炉,夺造化,才能跳出固化的阶层,越界、飞升!” 宅猪:临渊行第一期 第八章 天桥出云海 裘水镜虽然走远,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入苏云的耳中,振聋发聩。 “你想治愈双眼,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上篇修炼到第七重时,便可以化解你眼中烙印。但你想飞黄腾达,想出人头地,只有离开乡村前往城里!” “此去五十三里,便是天市垣驿站,你治好双眼之后可以从那里进城。记住,治好双眼才可以去驿站!进城之后,记得找我……” …… 过了良久,苏云这才折返回去。 他能感受到裘水镜的诚挚勉励的心意,心里很受感动。 他更加刻苦的修行,然而洪炉嬗变养气篇他尽管学会,却进境缓慢,他双眼中的八面朝天阙还在不断吸收他的元气。 他的元气修为,在这段时间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还退步了不少。 更为可怕的变化是,他的饭量激增,吃完饭要不了多久便感觉到饿。 好在花狐和其他三只小狐狸经常弄来一些鸡鸭鱼肉和水果,让他可以果腹。 花狐和其他三只小狐狸也饿得飞快,修为进境十分迅速,花狐已经修炼到了洪炉嬗变养气篇的第二重,向苏云讨教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下篇。 苏云虽然还没有修成洪炉嬗变养气篇的第一重,但他的悟性着实高。洪炉嬗变的下篇,裘水镜尽管只讲了个大概,但他已经参悟透彻。 上篇是学,下篇是用。 下篇的开篇便是鳄龙吟,鼓荡胸腔元气,发出鳄龙雷音。 鳄龙吟震荡气血,筋膜,强壮身躯,壮大力量。 花狐修炼没有多久,体内便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鳄龙雷音,很是惊人。 “花二哥的资质真好。”苏云露出笑容,心里由衷为花狐开心。 他不能修炼下篇的鳄龙吟。 修炼鳄龙吟需要先观察真正的鳄龙,观摩鳄龙如何吐纳,如何发出龙吟,从而做到观想鳄龙的地步。 苏云虽然把鳄龙吟的诀窍参悟透彻,但是因为目不能视,无法观摩鳄龙而做到观想,所以无法修炼。 这一日,苏云在朝阳升起之时吞吐日月精华,忽然感觉到那八面朝天阙不再吸收他的元气,心中不由一喜。 朝天阙不再吸收他的元气,他体内的元气顿时变得磅礴火热,如同一个小火炉在丹田里熊熊燃烧! 他感觉到体内的阴阳之气仿佛化作了炭火,五脏、六腑、筋骨仿佛化作了铜柱和铜炉,血液似乎变成了被烧化的铜水! 这便是造化为工,造化之力转变肉身机能,壮大元气! 洪炉嬗变的第一重,终于练成! 他的元气熊熊,在体内奔腾,苏云心中欢喜:“倘若水镜先生在这里就好了,可惜我迟到了十几天……” 他刚刚想到这里,“眼前”忽然发生异变! 只见那八面朝天阙的表面各种神兽异兽的纹理,仿佛都像活过来一般,从朝天阙中飞出,一时间苏云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神兽异兽的嘶吼和鸣叫、长吟,震耳欲聋! 神兽异兽飞舞,一发冲向天门! 这些异兽攀附在天门上,竟然化作了天门的一部分,忽然一股剧烈的波动传来! 嗡—— 天门中光芒从门框的四处流出,填满了各个门户,最终在中央的门户化作一面光幕般的镜面。 而那镜面之后,便是那个让元朔国大帝和无数强者也为之迷醉的长生者的世界,所谓的仙界! 只是苏云并不知道这些。 那镜面轻轻一振,苏云忽然感觉自己身不由己飞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了过去,唰的一下从镜中穿过,来到镜面中的世界! 在花狐等狐妖看来,苏云依旧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并未动弹过。 但在苏云看来,他却离开了天门镇,忽然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瞎子,相反,他能看到比普通人多出数十倍的色彩! 这是一个壮阔壮观的世界,他站在一片云雾之中,远处座座仙山漂浮在空中,那些仙山被削切成台,台上有各色绚丽光芒。 云海被那些光芒照射,也变得仿佛拥有了颜色。 天空中,大日如珀,并不刺眼。 而在苏云身后,则是巨大的五重天门,各种神兽异兽攀附其上,缓缓游走。 这个世界,瑰丽壮阔,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苏云听到钟声传来,仰头看去,只见一口小小的黄钟悬在自己头顶。 黄钟最下层,忽,有着三百六十周天刻度,在不断旋转,而上层的秒,也有着三百六十周天刻度,忽刻度旋转一周,秒刻度进一刻度。 “这不是我幻想出来,用来计时的黄钟吗?它怎么出现了?还有我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苏云很快醒悟,镇定下来,贪婪的看着四周的景色:“能够看到这些色彩,真好……” 就在此时,他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云气翻涌,苏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随着云气冉冉升起,立刻稳稳站住脚步。 他心中很是紧张,但是知道自己的紧张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给自己添乱。 他不知道云中涌出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脚下是安全的,这时候一定不能擅自移动脚步。 他的脚下还在震动,云雾还在向上翻滚,苏云回头看了看那座天门。 “我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穿过天门来到这里,那么天门也一定可以带我回去。” 他目光闪烁,心中暗暗盘算:“天门和我相距三丈六,跳肯定是跳不过去,须得在助跑的情况下,用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下篇鳄龙吟中的鳄龙出渊的身法。在跃出到一半的时候,鳄龙出渊转变为鳄龙翻滚,头在前,身在后,旋转翻滚,延长跳跃距离,以手为足落地,跳入天门,离开此地。现在我站在云海中,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而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片刻,载着他从云中上升的东西终于露出本体。 那是一条长长的石桥,渐渐耸出云端。 石桥上的雾气滚滚,如流水从桥的两边滑落,坠入下方的云海。 苏云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断桥的边缘! 这条石桥应该是连接着天门,但不知何故连接天门的地方竟然断掉了,他只要后退一步,便会从石桥上坠落下去! “幸好我没有走出这一步。” 他舒了口气,仔细观察四周。 石桥上有着许多小小的石柱,上面雕琢出片片鳞片,细看下去,石柱像是某种生物的利爪。 桥面上的云雾散去,露出龟背一般的纹理,印在桥面上,而在龟背的两旁还有翅膀的纹理。 这条桥许多地方破损,仿佛饱受战火洗礼,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巨大的抓痕,像是被云雾中的什么怪物用利爪撕过一般。 苏云谨慎的审视四周,石桥很长,延伸到云雾缭绕之处,不知尽头,心道:“桥上的距离足够我助跑,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没有修炼过鳄龙吟。” 鳄龙吟需要观想鳄龙,以此为基础发出雷音。 裘水镜也画了一幅鳄龙图,还带着他们去寻找鳄龙,倾听鳄龙发出的雷音,方便他们观摩观想。 苏云虽然无法看到鳄龙,但听到的鳄龙雷音却给他极深的印象。 但正是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他没能看到裘水镜所画的鳄龙图,也没有亲眼见到鳄龙。 他无法观想鳄龙,也就无法修炼鳄龙吟。 这是他最大的难题,也是裘水镜虽然欣赏他,却对教他修行有些迟疑的原因。 远处,云雾之中,还有石桥不断从雾气中涌现,蜿蜒曲折,像是龙蛇从云雾中舒展身躯。 苏云心中微动,尝试着以此为依据来推演鳄龙吟,但没过多久,他便放弃了。 石桥毕竟是石桥,并非是鳄龙。 石桥距离天门明明只有三四丈的距离,他却无法跃过。 “这石桥是通往何处的?” 苏云仰头张望,还不断有石桥从云雾中涌现,而在更远处,则是一座座浮空的仙山高台。 “石桥多半是连接那些高台。前往那些高台,或许可以寻找到出路。”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看到一团云雾散去,桥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面向着他,一只手扶着桥上的小石柱,另一只手向苏云这个方向探出。 他的五指叉开,脚步跨得很大,嘴巴张开,似乎是在努力狂奔,又像是在呼唤什么。 第九章 老叟盗仙图 “前辈——”苏云心中一喜,快步向桥上那人走去。 那桥上的身影四周云雾缭绕,却像是被定在原地,始终保持着奔走疾呼的姿态没有动弹过。 苏云心中疑惑,不知不觉间他距离那个身影渐渐近了,云雾也在不断散去,更多的石桥浮现出来。 与他猜测的一样,这石桥果然是连接其中一座仙山云台的。 而那桥上的身影,应该是从那座仙山云台上冲下来。 苏云的脚步越来越慢,谨慎的盯着石桥上的那个身影,他呼唤了几声,桥上的那个身影却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过分毫! 那身影四周的云雾也渐渐明了,那不是云雾,而是一幅展开的画卷,正环绕着他。 那画卷像是由光幕组成,只有飘荡在那人身后的两个画轴可以表明这是一幅画。 而环绕那人四周的云雾,则是四周的云海在画上的投影。 更加古怪的是,被画环绕的那人,给苏云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且越是接近,这种熟悉感越强! 那是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但是却给人一种极为高大威猛的感觉! “他好像是住在天门镇第一户的曲伯……” 苏云越走越近,对于天门镇第一户他自然很是熟悉。 六年前他没有眼盲的时候,经常跑出来玩耍,冲出天门时总会遇到住在第一户的曲伯。 那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总是拿着凿子和锤子,站在天门旁的架子上叮叮当当的凿石头,每次看到苏云,还总会和苏云开玩笑。 变故爆发后,苏云双眼看不到东西,但每次经过天门镇的第一户时,也总会与曲伯打招呼。 曲伯在天门镇,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桥上的那人的模样,的确与曲伯很像! 苏云硬着头皮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去,心中默默道:“他不可能是曲伯,因为曲伯一直都呆在天门镇!早上的时候,曲伯还和我打了招呼的……” 他不由打个冷战:“桥上的人,一定不是曲伯!” 石桥上的那人越来越近,苏云眼角乱跳,他看清那人的面容。 桥上的这个驼背老人,的确是他印象中的曲伯! 苏云眼盲之后,便努力回忆自己熟悉的人的每一个细节,生怕自己忘记,而桥上的驼背老人符合他印象中的曲伯的每一个细节! 苏云停下脚步:“桥上的人是曲伯,那么天门镇的曲伯是谁?” 那个每天早上都和他打招呼,对他和蔼可亲的曲伯,到底是谁? 他细细看去,前方,曲伯的眉心处有一个菱形伤口,可以从这个伤口看到他的脑后的景象。 这应该是剑伤。 一口剑刺穿了他的头颅。 苏云闭上眼睛,看到曲伯眉心处的伤口,他的双眼也突然开始疼了起来,像是有剑芒从眼中爆发。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响起那个让他屡次做噩梦的声音。 铃铃飞行的声音。 那是仙剑破空发出的剑啸,无数铃声连成一线。 六年前他便是抬头看到了发出剑啸的仙剑,导致双目失明! “刺穿曲伯头颅的,就是那口大剑!不过,曲伯的伤口为何这么小?” 苏云强忍着眼中的疼痛,张开眼睛,喃喃自语:“曲伯,你为何会死在这里?你死了多久了?是六年前吗?那么,陪伴我六年的那个曲伯,到底是谁?他是你的性灵吗……” 曲伯临死前还在奔跑,做出疾呼状,他喊的是什么无从知晓,不过他伸出的右手五指叉开,却是在托起那幅画,像是打算用这幅画来抵挡什么东西。 那幅画像是由光幕组成,映照四周的景色,而画中却没有任何内容。 它更像是一面极为纤薄可以弯曲的透明镜子。 苏云探出手掌,轻轻抚摸那幅画,忽然画面像是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 苏云急忙收回手掌。 他的前方,画发生了变化。 画上的云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泽,连绵数百里的大泽。 画中突然电闪雷鸣,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苏云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这幅画的内容,竟然在不断发生变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忽然,大泽之中地动山摇,一条疙瘩獜狥的神鳄在无数雷电中矫腾,摇头摆尾,吞吐雷云闪电!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雷电爆发时迸发出的亮光,短暂的点亮大泽。 而那神鳄脚踏大泽,尾荡滔天泥浪,张开大口,似乎要吞噬天上星辰星宿! 它的腹腔一鼓一伏,隐约间,苏云耳畔顿时传来天崩地裂般的雷音! 那雷音是鳄龙蜕变化作蛟龙的雷劫雷音,也是鳄龙呼吸吐纳时的雷音,也是鳄化蛟的蜕变雷音,也是化蛟龙之时翻江倒海的水龙吟! “难道说,这画可以映照我心中所想?”苏云被深深震撼。 适才他在想的就是如何才能修成鳄龙吟离开此地! 他心心念念着鳄龙吟的功法,思索如何在脑海中构建鳄龙的画面,完成观想,然后触摸这幅画,画中便出现了神鳄渡劫的画面! 事出有因。 这幅神秘的画做出这种变化,肯定有其原因。造成其画面变化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来自苏云的接触! “如果是我心中所想,造成这幅画的变化的话,那么为何它所展示的鳄龙吟,要比水镜先生教的还要深奥许多?”苏云纳闷。 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下篇鳄龙吟,需要观想鳄龙,以此为基础发出雷音。 裘水镜带着他们去寻找鳄龙,苏云听过鳄龙发出的雷音,但根本没有眼前这幅画中的鳄龙化作蛟龙时发出的雷音震撼! “水镜先生讲解鳄龙吟的诀窍,主要在鳄龙雷音上,但是画中的神鳄化蛟龙展露出的诀窍,好像,好像……” 苏云迟疑一下:“好像比水镜先生讲的还要多!” 他从这幅画中看到了鳄龙吟的诀窍在于四大雷音。 雷劫雷音,吐纳雷音,蜕变雷音和水龙吟! 苏云从画中参悟出的鳄龙吟诀窍,要比裘水镜讲的多出了三种! “水镜先生自然不会出错,他也没有必要隐瞒,他之所以没有讲到,难道是因为他也没有参悟出来?” 苏云有些难以置信,水镜先生绝对是大人物,他在天门镇遇到镇上其他人,提到水镜先生时,镇上的人都说水镜先生很厉害。 水镜先生的气度非凡,他教苏云洪炉嬗变养气篇根本不求回报,不可能藏私。 他之所没有教苏云其他三种诀窍,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鳄龙吟中,只有吐纳雷音,不包含雷劫雷音、蜕变雷音和水龙吟! 也即是说,画中展示的鳄龙吟,要比裘水镜所知的鳄龙吟,完善了许多! “或者可以说,这幅画能够补全鳄龙吟的不足!” 苏云想到了关键:“这幅画能够补全鳄龙吟,那么它能够补全其他功法吗?倘若连其他功法也可以补全的话……” 他心头怦怦乱跳。 他明白了曲伯深入此地盗图的原因! 此刻,画中的神鳄正在雷劫中蜕变化作蛟龙,神鳄腾挪变化,将鳄龙吟的一招一式清晰无比的展露出来。 鳄龙出渊! 鳄龙翻滚! 神鳄摆尾! 龙战于野! 鳄龙在脊! 龙游曲沼! 这六招,苏云都从裘水镜那里学过,但因为没有亲眼所见,学得似是而非。 而图中,虽然仅仅六招,但是在画中神鳄的演练下,却仿佛有万千招一般,没有重复! 苏云看得心驰神摇,他头顶悬浮着的黄钟又开始转动,他是在将画中神鳄的每一个动作,按照完成动作所需的时间来分解成一个个步骤,从而加深记忆。 “修炼鳄龙吟,需要以洪炉嬗变为基础,将四大雷音在洪炉中融为一体。想要做到这一步,需要身体、意识和元气有着极佳的协调能力。” 苏云刚刚想到这里,突然那奇异的剑啸再度传来,苏云前方画中正在渡劫的神鳄,突然被一道剑光斩过,身首分离,死于非命! 苏云心中一惊,那一剑突如其来,摧枯拉朽般破去鳄龙吟的六大招,将神鳄斩杀。 画中的雷云消散,大泽也自消失无踪。 “这幅画是空的,只能映照四周和折射内心,我适才没有想那口仙剑,仙剑却出现在画中。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苏云额头冒出冷汗,立刻向云雾中看去:“那口仙剑,此刻就在附近!” 第十章 野性张扬 云海苍茫,渺渺无尽。白云苍狗,变化莫测。 云海之中,一座座仙山高台漂浮在其中,空山寂寂,高台无声,不知仙人所踪。 苏云目光四下搜寻,很是仔细。 他的手却伸了出来,尝试着把这幅画摘下来,不料画轴好画卷仿佛烙印在空中,纹丝不动。 他移动脚步,试图绕过去,不过这幅画却恰恰挡住了他的路,让他无法绕到曲伯的身边。 这幅画,像是一堵墙横在那里。 苏云皱眉,就在这时,他目光的余光看到了云层中有什么东西飞过,隐约间仿佛是一线流光。 他的双眼又开始隐隐作疼。 “没错,是那口剑!” 苏云心神有些慌乱,是那口让他失明的剑。 他没有看清光芒的形态,但是双眼传来的刺痛让他绝不会认错! 当年飞出天门,飞向天门镇的那口剑,又出现了! 苏云的额头冒出冷汗,不再迟疑,立刻转身向天门奔去,与此同时,那种奇异的剑啸又在他耳畔响起!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苏云心中默诵洪炉嬗变养气篇,脚步迈出,他的步履越来越沉,跨幅越来越大。 狂奔的途中,他催动洪炉嬗变功法,心脏如同强大的洪炉,阴阳之气化作炭火,将洪炉点燃! 他血液如同被烧熔的铜汁,在体内哗哗奔流,发出水流激荡的澎湃声! 洪炉嬗变,造化为工,让他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力量爆发的同时,他的胸腔中澎湃的元气开始激昂,在胸腔中如浪涛千回百转的扑击,终于化作第一声嘹亮又沉闷的雷音! 鳄龙吟! 他的气力像是一条鳄龙,从尾骨升起,爬到脊梁上,贯穿三十三块脊梁骨,奔跑时脊梁摆动,如同鳄龙在脊,游行于曲沼之间! 他的双脚仿佛长出了鳄龙的利爪,脚步落下时利爪扣住桥面,纵身便是丈余距离。 剑啸越来越近,而苏云距离断桥和天门也越来越近! 唰—— 明亮无比的光芒传来,仙剑飞出云层,剑光照耀世界,那剑光虽然明亮,但是苏云的视野中却是一片漆黑。 这等剑光的照耀下,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与六年前一样,他就是一个瞎子。 苏云面色如常,依旧在发足狂奔,在他头顶,黄钟不疾不徐的旋转,没有任何混乱。 黄钟旋转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计算自己的速度和方位,以此来确定自己走到了哪里,距离石桥断处还有多远。 每一秒,甚至每一忽的时间里,他的计算都准确无比! “六年了,六年的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黑暗!” 苏云最后一步跨出,恰恰是踏在断桥的边缘,纵身一跃,如同鳄龙从深潭大渊中扑出,冲向猎物! 他的气势凶狠无比,充斥着蛮荒、张扬、原始的野性! 裘水镜看人极准,他没有说错,苏云的身上的确藏着一股子可怕的野性,难以驯化的野性! 这野性平日里隐藏在少年柔弱的外表下,但生死攸关的关头,便彻底爆发出来! “哤咕——” 苏云人在半空,胸腔剧烈起伏,口中吐纳雷音,身躯却仿佛鳄龙出水,蜕变,化作蛟龙,腾龙在天,沐浴雷劫! 他的身法变化,双手相扣向前探出,重重一扣,仿佛鳄龙张开大口吞噬猎物,同时身形呼啸翻滚,在自己的力量几乎耗尽之时,再进一步,冲入天门! 鳄龙出渊,鳄龙翻滚,这两招一气呵成! 而在他身后,仙剑沿着桥面呼啸而来,在他的身影隐没到天门中时,唰的一声向门中的苏云刺去。 同一时间,天门消失! 仙剑刺空。 苏云穿过天门,强烈的坠落和失重感传来,忽然眼前一黑,性灵回归身体。 他依旧坐在原地修炼洪炉嬗变,从未离开过。 那暖暖的朝阳已经升到三竿高处,苏云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和海风细腻的抚摸,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世界,真的像一场梦境啊。” 少年站起身来,他的双眼依旧不能看到任何东西,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像是一场藏在我双眸中的梦境。但却是真的。” 他催动洪炉嬗变,点燃体内天地的洪炉,血液运行,如铜汁铁水般沉重,搬运气血运行到全身各处。 “哤咕!” 他体内传来四种雷音混在一起的龙吟声,苏云脚步移动,气血翻腾,如同一头人形鳄龙,扑击而出! 这一刻,花狐和其他三只小狐狸不由毛发竖起,苏云给他们的感觉仿佛鳄龙从大渊中冲出,蜕变,化作凶恶的蛟龙! 呼—— 苏云的右腿向后扫过,扫得空气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四只狐狸恍惚间仿佛看到一身横练肌肉的蛟龙,重重的摆动尾巴。 苏云右腿上元气充斥在血液之中,气血膨胀,腿脚上竟然隐约可见嶙峋狰狞的鳞片! 那是气和血所化,充斥在右腿之中,让他这一扫的力量提升到极致! 紧接着,龙游曲沼,龙战于野,鳄龙翻滚等招式在他身上一一展现,花狐等四只狐狸只觉一条狰狞凶恶的蛟龙舒展身躯,迈开矫健的步法围绕着他们游走,他们身前身后,左左右右,都是那蛟龙的身躯。 他们似乎是被恶蛟包围! 忽然,异象消失。 苏云回到原地,双足分开与肩齐宽,身躯挺得笔直,双手抱团放在胸前徐徐压下。 他的手掌在向下压,然而体内的元气却在沉入丹田之后沿着脊梁骨往上走。 啪、啪、啪! 他的元气冲开脊梁骨之间的筋膜,宛如一条鳄龙沿着脊梁向上爬行,一直爬到他的脖颈,爬到他的后脑勺。 待到这股元气冲到玉枕骨,他的气血运行到背部,恰恰在皮肤表面形成蛟龙的纹理,宛如背后刺了龙纹身一般。 四只小狐狸张大嘴巴,他们没有看到苏云身上的龙纹身,但却看到龙爪从苏云的衣袖间延伸出来,与他的手掌相合。 “气血显形!” 花狐心头微震,鳄龙在脊这一招,被苏云在短短时间炼到显形的程度! 裘水镜虽然没有把洪炉嬗变养气篇的下篇鳄龙吟的所有诀窍讲给他们,但也粗略的讲了一些知识。 鳄龙吟共有三种成就,第一种成就是修成鳄龙雷音,元气和血液流动,鼓荡胸腔发出雷音。 第二种成便是显形,元气和血液流过之处,形成龙纹身。气血散去之后,龙纹身便会消失。 第三种成就显化。 那是气血强大到一定程度,仅凭气血便可以在身后或者是身遭形成鳄龙绕体的异象! 花狐心中纳闷,苏云明明连洪炉嬗变养气篇的第一重都没有炼成,怎么一下子便炼成了下篇鳄龙吟,而且还将鳄龙吟的第二种成就也炼成了? 修成第一种成就并不容易,需要很高的资质和悟性,花狐只是刚刚进入这种成就,还未修炼到巅峰。 想要修炼到巅峰,他估计自己需要个把月的努力才能办到。 而修成第二种成就那就更难了。气血显形,最为重要的便是气血,需要气丰血盛! 这就需要不断修炼洪炉嬗变上篇,壮大气血,一般来说,需要将洪炉嬗变修炼到第三重,才可以做到这一步! 苏云原本连洪炉嬗变的第一重都没有修成,为何现在可以依据达成鳄龙吟的第二种成就? 花狐大惑不解。 苏云体内的气血缓缓平静下来,身后的龙纹身渐渐淡去,消失。 少年屏气凝神,心中默默道:“那幅图中展露出的鳄龙吟,的确更为强大!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是真的。我想再度进入那里的话,须得再度催动八面朝天阙的烙印。不过,那里极为凶险。” 他面色凝重。 通过天门进入那个奇妙的世界,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葬身在那口仙剑之下,极为凶险! 但是…… “值得冒险!”苏云心中默默道。 第十一章 柳树下的老人 裘水镜临行前对他说,教育被垄断在士族手中,寒门士子通过官学绝不可能与士族子弟并驾齐驱。 裘水镜告诉他,要有野性。 士族子弟所不具备的野性! 从天门进入那个奇妙世界,虽然有可能会遭遇仙剑的袭杀,但只要筹备妥当,便可以在仙剑来袭之前到达那幅仙图边,得到自己想要的功法! 尽管会有性命危险,但这不正是水镜先生所说的野性吗?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再度打开天门,进入那个世界? “打开天门的关键,在那八面朝天阙上。” 苏云陷入思索,心道:“那八面朝天阙吸收我的元气,然后朝天阙上的各种神兽异兽飞出,落在天门上。或许我只需要用自己的元气再度激发那八面朝天阙,便可以打开天门,进入那个世界。” 他没有立刻尝试,天门后的世界神秘莫测,那口仙剑未必走远,他已经得到了更为高等的鳄龙吟,目前没有再度进入天门的必要。 “花二哥,你的左肩肩头高了一寸。” 胡丘村外,花狐与三只小狐狸正在各自勤修苦练,身如鳄龙,将鳄龙吟的六大招式练了一遍又一遍。 苏云站在一旁,少年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他们的动作一般,时不时出言指点。 “小凡,你在炼龙形时腰肌太死板,记住不是用腰肌发力,而是用脊梁骨发力。” “青丘月,你的鳄龙出渊气势不够,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凶恶感!” 从他天门逃生至今,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天,这段时间,他把鳄龙吟的四大雷音传授给花狐他们,托词是裘水镜所传。 至于他打开天门,性灵飞升到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告诉花狐。 毕竟这件事太离奇,而且里面藏着许多让人战栗恐惧的秘密。 比如说,曲伯的肉身为何会死在那个世界?他为何要拼死盗走那幅怪图? 为何那幅奇怪的图,能够补全功法甚至超越原版的功法? 还有那口仙剑是从何而来? 这些古怪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对苏云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关于门后的世界和那幅图,知道的人越少越少。花二哥他们不知道此事,反而是保护他们。”苏云细细感应花狐等人的动作,培养自己的气机感应,心中暗道。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常年独自生活,让他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缜密思维。 人的眼睛看不见了,便会想的更多。 宝物会引起人的贪婪,尤其是仙图那样的宝物。 这十几天时间,花狐也炼成了鳄龙吟的第二种成就,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也都顺利修成鳄龙吟第一种成就。 而洪炉嬗变的上篇,花狐也顺利修成了第三重,其他三只小狐狸也各自修成第二重,进步极快。 正是有苏云传授给他们的四大雷音,他们的进步才会如此神速。 至于苏云自己,这段时间的进步更是惊人! 苏云元气修为日渐深厚,洪炉嬗变上篇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的巅峰,隐隐有跨入第四重的趋势。 洪炉嬗变上篇的第一重,是以自身为天地,点燃体内洪炉。 修成第二重的征兆,则是洪炉火焰有了两层火焰颜色,第一层炉火为紫色,第二层炉火为红色,因此又称作双重焰。 洪炉嬗变第三重,炉火又多出一重火焰,橙色火焰。 第四重,多出一重黄色炉火。 第五重多出一重白色炉火。 第六重多出一重蓝色炉火。 洪炉嬗变第六重圆满之后,便可以进入元动境界。 苏云曾经“亲眼”看到神鳄渡劫,他观想的鳄龙比花狐他们更加真实,更加强大,也更加震撼,因此修行速度也更快。 他现在催动洪炉嬗变,炉火有三重焰,修炼起来,元气修为提升更快! 不过,苏云即便将六招鳄龙吟修炼得炉火纯青,但脑海之中始终浮现出一道剑影。 那是斩杀渡劫的神鳄的一剑! 那一剑直接破去了六招鳄龙吟,斩杀鳄龙,给苏云的震撼甚至远在神鳄渡劫之上! 那一剑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出现,挥之不去。 每当他修为再进一步,那一剑的阴影总会再度出现,折磨他的心灵,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无论他将六招鳄龙吟修炼得如何完美,也难逃这一剑! 甚至,苏云有时候会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梦到自己在施展鳄龙吟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斩断头颅! “水镜先生说,洪炉嬗变上篇是一种筑基功法,只有六重,修炼到第六重便算是筑基成功。那时,我便可以逼开我眼中的那道剑影了。” 苏云心道:“明天我便可以炼成洪炉嬗变的第三重,到年底,我一定可以修炼到第六重!” 他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去想那口仙剑的事情。 裘水镜告诉过他,对他来说筑基是一道坎,这道坎过去,眼睛便会痊愈,那时他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修炼性灵和性灵神通。 只是苏云没有想过,裘水镜对他有所隐瞒。 裘水镜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早已经炼出了性灵神通。 黄钟便是他的性灵神通,但是他修出黄钟时,非但没有修炼到元动、蕴灵境界,甚至没有筑基! 裘水镜器重他,也正是这个原因。 一个少年瞎子,在妖怪遍地的天市垣,在除了自己之外没有活人的天门镇,不仅生活了六年之久,而且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用六年的时间硬生生观想出自己的性灵神通! 不说天分,单单这份毅力,都是天下少有! 天色渐晚,夕阳即将落山,花狐与三只小狐狸也练得累了,停下歇息。苏云向花狐道:“花二哥,今晚天市垣开夜市,不能错过了。你们要与我一起去夜市吗?” 花狐与三只小狐狸连打几个哆嗦,慌忙摇头。 青丘月松鼠般站起来,摆了摆狐狸尾巴:“小云哥,我们便不去了!” “也好,夜市没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很少说话。” 苏云想了想,又邀请道:“胡丘村被毁了,你们不如搬到天门镇,随我一起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三只小狐狸齐齐转头看向花狐,花狐连忙摇头拒绝。 苏云黯然,独自离开,返回天门镇。 四只狐妖人立起来,目送这个少年瞎子在夜色中离去,狸小凡迟疑道:“二哥,咱们真的不告诉小云哥,天门镇里只有他一个是人吗?” 花狐摇头道:“从前野狐先生便吩咐过我们,万万不能告诉小云天门镇的真相。水镜先生来的那几日,也没有对他说过天门镇的真相。真相太残酷,我们告诉他,他未必能够接受。还是让他自己慢慢发现比较好。” 三只小狐狸默默点头。 花狐看到苏云形单影只的往前走,倍显孤独,不由心底一软,向苏云追去,道:“你们三个留在村里,我陪小云去鬼……呸,去夜市!” 三只小狐狸踮起脚尖张望,狐不平道:“你们说花二哥会不会被鬼神吃掉?” 另外两只小狐狸齐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狐不平连忙夹起尾巴,赔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呢!” “花二哥,咱们先回天门镇!” 苏云与花狐一路走过黄村,绕过蛇涧,苏云很是兴奋,提议道:“我家里还有些宝物,一起带到夜市。倘若卖不出去,咱们便在夜市里转一转。我还没有在夜市里转过呢,说不定能买到一些好东西。” 花狐面色如土,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静:“小云,你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还是别去那鬼……天门镇了,咱们直接去夜市。” 苏云想了想,笑道:“我这几年摆摊,的确没有卖出去过一件东西,想来我家的东西的确不好。也罢,咱们直接去夜市!” 他指向前方:“二哥,前面那株柳树下的房子,便是岑伯的房子!岑伯是个非常好的人,这个时候他总是在等我!你能看到他吗?” 花狐遥遥看去,只见那歪脖子柳树下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荒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人脖子挂在柳树下,被风吹过,老人四肢下垂,身体一荡一荡的。 “能看到……”花狐满嘴牙齿得得作响,抱紧自己的尾巴,蹒跚着跟在苏云身后。 “岑伯,岑伯!” 苏云远远呼唤道:“我带来了一个朋友!” 花狐把尾巴塞到嘴里,免得自己叫出声来,一脚高一脚低的跟着苏云,心道:“不怕,不怕,我是妖怪,妖怪不怕鬼神……” 夜晚的天空上浮现出一轮月牙,月光朦胧,花狐远远看到那株歪脖子柳树下挂着的老人把自己的脖子从绳索里掏出来,轻飘飘落在下面小小的坟包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花狐心里发毛,跟着苏云来到柳树下。 苏云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看到了坐在坟头上的老人,躬身道:“岑伯。” 岑伯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绿光注视着苏云背后的花狐,像是坟地里的鬼火。 花狐抱着尾巴,死命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儿,差点昏倒过去。 “是小云啊。” 岑伯的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漠然道:“今天你来得有些晚。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咚。 花狐仰面倒地,昏死过去,犹自抱着尾巴四肢抽搐不已。 第十二章 若士必怒 “岑伯,这是花二哥,是我朋友。” 苏云踢了踢晕倒的花狐,花狐始终不醒,少年迟疑一下,道:“岑伯,水镜先生传授给我洪炉嬗变养气篇,说是我修成之后,就可以治愈双眼。” 岑伯沉默片刻,道:“你从前进入夜市,是为了寻找治愈你眼疾的办法。现在你有足够的把握治愈自己的眼疾,便不需要夜市了。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来夜市。” 苏云道:“我虽然不必去夜市了,但我还会经常来这里。岑伯一直照顾我。是你告诉我搬到天门镇去住,又告诉我时间刻度,还告诉我可以通过这根麻绳爬到夜市,寻人治疗我的眼睛。每次我去夜市,岑伯还一直在下面等我平安归来……” “我不需要你记着我的好。” 岑伯冷冰冰的打断他,从坟头上起身,背负双手驼着背走到他的面前,侧着脸抬头看着他:“你只是一个住在我家附近的烦人的小屁孩而已!你呆在你的小房子里不安分,敲得我睡不着觉。我不是对你好,我只是想赶走你。” 苏云露出笑容。 岑伯哼了一声,围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眼瞎的时候讨厌,眼不瞎那就更惹人厌了。我要走了,出远门,很远的远门,不会回来了,免得见你就烦。” 苏云眼圈一红:“岑伯,你……” “我今晚就走。” 岑伯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声音里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毕竟咱们邻居一场,我把这绳留给你了,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苏云鼻子发酸,忍不住要落泪,心里有些怅然和失落:“岑伯,你不等到我治愈眼睛之后再走吗?我想看一看你,岑伯就像我父母一样照顾我……” 岑伯看着他,脸上的冷漠渐渐消散,似乎冰冷的眼神下面藏着火热的内心,道:“我看你就烦,还是不见比较好。你从天市回来后,扯一扯麻绳,麻绳自己会落下来。” 他走入自己的坟墓之中,忽然那小小的坟墓中,有无穷无量的华光飞跃而起,一时间光芒万道、万丈,在天空中萦绕,澎湃,冲荡,然后越升越高! 那光芒是由无数文字组成,文字冲天,像是一面令人高山仰止的峭壁,诵念之声也自嗡鸣,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念诵。 光芒中,岑伯踏着这垒垒的文字而行,像是行走在书海之上。 他不再是驼背老人,他越走越高,也越来越年轻,像是满腹经纶诗华的贤者,却无从施展抱负,只能远离尘世。 他渐行渐远渐无书。 终于,岑伯与他的文字一起,消失在银河霄汉之间。 可惜这一幕,苏云无法看到。 远在数百里外的朔方,琼楼入云,大厦林立。 裘水镜站在朔方城最高的楼宇之上,遥遥看到光幕逆行如流水,从地面升起,升上高空,他不禁动容。 “性灵皎皎,光辉如明月之华,文字如垂丽天象,元朔国四大神话之一的儒圣,放下了一生的执着,离世归了神道。” 裘水镜遥遥举杯:“岑圣人走好。” 花狐偷偷张开眼睛,瞥了瞥天空,岑伯已经离开,他这才松了口气,骨碌爬起来。 苏云找到那根绳索,道:“花二哥,到这里来。咱们顺着这根麻绳爬到夜市里去。” “那根绳,是岑老鬼的上吊绳……”花狐瑟瑟发抖,这句话没敢说出口,硬着头皮来到苏云身边。 苏云提醒他道:“二哥,你抓住绳索,这绳索会自己带着我们进入夜市。” 花狐抓住麻绳,突然只听呼的一声,那绳索竟然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疯狂向天上生长! 花狐耳边只传来呼呼的风声,再低头看去,别说柳树,即便是夜色中的天门镇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点儿! “别怕,别怕。” 他隐隐约约听到苏云的安慰声:“很快就到了。” 花狐身体僵直,死死抱着绳索脑海里一片空白。 终于,绳索不再生长,苏云轻轻一荡,脚步落在地面上,又转过身来抓起花狐的后脑勺,试图把他从绳索上摘下来。 花狐依旧死死抱住绳索不松开,苏云用力掰开他的爪子,这才把他从绳索上摘下来。 花狐落地,依旧僵在那里,保持紧抱状。 “花二哥,你再不走的话,便会迷路找不到我了。”苏云向前走去。 花狐连忙迈开两条僵硬的腿跟上他,两条前腿依旧抱在胸前,显得很是可笑。 鬼市里已经来了些人,各自默不作声,在一尊尊鬼神的摊位前扫视。 苏云带着两条腿艰难挪动的花狐,饶有兴趣的在鬼市里转来转去,他看不见,只好请花狐来告诉他那些宝物的形状。 花狐暗暗叫苦,只恨自己为何可怜他,跟他来到这个鬼地方。 “野狐先生曾经说过,鬼市里的鬼神最忌讳的便是狐言乱语。而我正好是狐狸,狐言乱语,说的便是我……” 花狐站在苏云身边,人立起来,缩着头抱着自己的尾巴,瞪大眼睛看着阴影里的鬼神不知所措。 旁边,苏云虽然看不见,但是却面朝着他,露出鼓励的眼神。 咚。 花狐仰面倒下,后脑勺撞地,昏死过去。 “二哥,你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最近总是昏倒。” 苏云摇了摇头,一手抓着花狐的尾巴,拖着他在鬼市里走动,花狐悄悄张开眼睛,松了口气。 “跟着他来到这种地方,简直要命!” 花狐眼珠子乱转,被苏云拉着尾巴拖着走,虽然脑袋会不断撞击地面,但好歹性命无虞。 就在此时,他突然直勾勾的看着鬼市里的一个身影,花狐的面孔先是呆滞,接着咬牙切齿。 “小云……” 花狐带着哭腔,声音嘶哑:“我看到了那个杀了小妹的人了!” 苏云身躯微震,停下脚步,放开他的尾巴,转过身来,语气平缓得让人感觉到恐惧:“二哥,你真的看到了那人?你确认你没有认错?” “我绝不会认错!” 花狐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鬼市上一个少年的身影,那少年相貌清秀,一身红火衣裳,宛如身上着了火一般。 苏云迈开脚步,向那红衣少年走去。 花狐怔了怔,急忙拦住他:“小云,那天我见到他身后冒出火,火里面有神鸟飞出,说明他修炼的不是洪炉嬗变养气篇,而是另一种神鸟类的功法。而且,他已经达成第三种成就,做到气血显化。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日子苏云虽然勤修苦练,但目前还是只达成鳄龙吟的第二种成就。 洪炉嬗变养气篇是筑基类功法的一种,筑基类的功法大多类似,鬼市的那个红衣少年修炼的虽然不是洪炉嬗变,但他修炼到第三种成就,做到气血显化,说明他已经把筑基功法修炼到第六重! 红衣少年即将进入,甚至可能已经进入元动境界! “邱小妹也是我的同学。” 苏云脚步移动,像是鳄龙水中游,径自绕过花狐,面色平静道:“你们都是我的同学,野狐先生则是教导我做人的先生。我虽然看不见你们,但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在他的心中,破败的庠序里与他一起求学的不是一只只狐狸,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少年少女。 他们是同窗同学,也是朋友伙伴。 同窗六年而积累下的情谊,弥足珍贵。 他并非是狐妖们的同类,但狐妖们却接纳了他。 然而一夜之间,同学变成了狐妖,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苏云心中,死亡的并不是狐妖,而是他心中那一个个各具性格的同窗。 “不要冲动!” 花狐再度挡住他:“他们人多!来日方长!” 就在此时,花狐恍惚间仿佛看到走来的不是苏云,而是一头凶恶至极的鳄龙,筋躯狰狞,谁敢挡路,便会被鳄龙粉碎! 花狐脑中一片空白,待清醒过来,苏云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步履沉稳,径自走向那城里来的红衣少年。 若士必怒,血溅五步! 苏云已走出第一步。 宅猪:我又馋你们的票了!书页面有给角色比心的,还请书友们记得为他们比心,已经有新角色了! 第十三章 五步杀一人 苏云的气势愈发高昂。 五步之内,他要那个城里来的少年伏尸于此,为同学报仇,为野狐先生报仇! “童帆兄,鬼市如果有好东西,早就被人抢走了,哪里能轮得到我们?” 那红衣少年与一些少年男女同行,其中一个男子虽然看起来要年长几岁,却称呼红衣少年为兄,笑道:“就算这里有什么宝物,你们童家也未必能看得上。何必辛辛苦苦的跑过来?” “杨胜,你有所不知。” 童帆微微一笑,悠然道:“我家的那位老神仙在京城得到消息,前线打仗,死了许多位将军。这些将军都是大人物,他们死后,性灵多半也是要来到这里的。老神仙的意思是,让我们过来捞点好处。” 杨胜微微皱眉:“从为国捐躯的将军身上捞好处,未免……” 其他年轻男女纷纷笑了,七嘴八舌道:“他们为国捐躯,何等壮烈?是要封神的!他们封神,死后连自己的一点财富也不舍得捐给咱们吗?” “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咱们,毕竟咱们还是士子呢!杨老哥,你说是不是?” “是,是。” 杨胜应承一句,忽然心有所感,转过头来,便看到正在走过来的苏云,露出疑惑之色。 “庠序里的那个跟着狐狸读书的小瞎子……”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眼前一片血红,恍惚间只觉自己四周不再是鬼市,而是一片泥泞沼泽,而苏云则仿佛一头鳄龙在沼泽之中潜行! 他的眼前之所以血红,是因为被苏云的气机压迫,压得眼睛充血! “鳄龙吟?水镜先生把这门养气篇传给他了?小心!” 他呼喊出声,同时身躯做出反应,不由分说便向苏云抓去。 童帆与那几个年轻士子闻声转头,来向苏云看去,他们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去。 杨胜探手,手如鳄龙之爪,扣住苏云的背部,他施展的赫然也是鳄龙吟! 苏云施展的是完整的招式,而他却已经将招式拆解成不同的散手,只保留招式中的一个个攻击手段,不拘泥于招式的形态。 这便非常高明了。 招式是死的,而把招式分解为散手,便有了更多的变化和组合方式,反应速度更快。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都是天分极高的士子! 不料,杨胜的鳄龙爪扣在苏云背部的肌肉上时,突然感应到苏云背部传来一声声嘣嘣的震动,连续三十三次之多,让他像是扣着一条大鳄龙,五指被震得酸麻,无法留下苏云! “鳄龙在脊,连续打通三十三块脊梁骨,真是好身法!水镜先生传授他洪炉嬗变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完整的掌握洪炉嬗变都有些困难,更别说修成鳄龙吟了!” 杨胜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是当日跟随裘水镜来到天市垣,进入天门鬼市的士子之一,因此认识苏云。 他也猜出水镜先生留在这里十多天才回到朔方,多半是把洪炉嬗变养气篇传授给了苏云。 只是,苏云的修炼速度未免有些太快。 杨胜当初为了修成鳄龙在脊这一招,吃得苦头可不少。 这一招需要打通三十三块脊梁骨,想要做到这一步,需要强大的元气支撑。而且,需要一块接着一块的打通,不可能一鼓作气一下子打通三十三块。 他前后花费了三个半月的时间,才练成鳄龙在脊,为此还吃了不少灵丹妙药来提升元气修为。 裘水镜教了苏云十天,苏云修炼鳄龙吟最多满一个月,便修成了鳄龙吟的第五招,鳄龙在脊,不能不让杨胜感到惊讶。 就在他失手没能留下苏云的那一瞬间,苏云已然如鳄龙潜行,从士子群中穿过,直奔童帆而去! “他的目标是童帆!” 杨胜心中一惊,洪炉嬗变养气篇是裘水镜从东都带来的基础功法,这门功法没有出现在朔方的官学中,只有跟随裘水镜修行的私学弟子才学过。 童帆不了解这门功法,只怕会吃亏! “不过小瞎子只修炼一个月时间,元气修为尚弱,他的洪炉嬗变最多修炼到第三重。而童帆的毕方神行养气篇却已经修炼到第六重。” 他刚刚想到这里,苏云已经穿过众人,一跃而起。 “哤咕——” 从苏云胸腔中传出的龙吟让杨胜脸色大变,这龙吟声与裘水镜所教的鳄龙吟发出的龙吟不一样! 鳄龙吟发出的龙吟是元气运行时发出的啸声,声音如同鳄龙的叫声,仿佛雷鸣一般,因此叫做鳄龙吟。 而苏云胸腔中元气运行发出的声音,却不止鳄龙雷音,而是多达四种龙吟雷音! “水镜先生曾经说过,这门功法之所以能够发出雷音龙吟,是因为体内元气运行极为猛烈,元气摩擦迸发出的声响。” 杨胜奋力冲入人群,脸色阴晴不定:“小瞎子发出四种雷音,他的元气猛烈程度是其他人的四倍!童帆危险了!但是……” 嘭!嘭!嘭! 杨胜一招神鳄摆尾,将其他挡路的士子扫飞,眼中精光四射:“如果我借此机会救下童帆,那么我与朔方童家的关系,便又近了一分!说不定可以就此飞黄腾达……” 童帆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 在杨胜出声提醒时他便已经察觉,苏云侵入士子群中,直奔他而来,在苏云踏出第三步时,他的元气便已经催动。 苏云踏出第四步时,他的毕方神行养气篇便开始催动。 苏云踏出第五步时,童帆身后便已经浮现出神鸟毕方的异象。 那神鸟奇烈如火,随着童帆的手便要振翅飞出,扑杀苏云! 然而同一时间,苏云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扑击,双手闪电般探出,从上方扣住他的下巴和后脑。 童帆只觉自己被一只鳄龙咬住了头颅,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一惊。 苏云的身躯在空中如同捕捉到猎物的鳄龙,扣住童帆的脑袋,将他抡了起来,腰胯发力,在空中如大鳄翻滚,要将他脖子生生扭断。 童帆身躯被甩在空中,只听得自己脖子里的七块颈椎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心中又惊又骇:“好快!来不及抵挡了……” 与此同时,杨胜扑来,瞳孔骤缩:“鳄龙吟的第二式,鳄龙翻滚!任由他施展出这一招,童帆的脑袋都会被他活活拧下来!” 他的双手向前探出,抓住童帆的双脚,同样也施展出鳄龙翻滚这一招! 鳄龙翻滚,又被称作死亡翻滚,被这一招拧断脖子甚至拧掉脑袋都是稀松平常。 对抗鳄龙翻滚最佳的办法便是同样施展鳄龙翻滚,将苏云翻滚的势头抵消,如此才能救下童帆。 两人一个扣着童帆的头,一个抓住童帆的双脚,在空中飞速转体翻滚,向地面落去,只听衣袂破空声猎猎作响。 地面上,几个士子连忙躲避。 嘭、嘭! 苏云和杨胜先后落地,两人依旧一个扣着童帆的头,一个抓住童帆的双脚。 杨胜眼角剧烈跳动一下,适才在空中,他们几乎是同时施展鳄龙翻滚这一招,然而他转了五周之后力竭,而苏云转了七周。 同样的招式,苏云比他多转了两周才落地。 其他士子尚未看出来,但杨胜知道,在苏云比他多转了一周时,童帆的七根颈骨便已经被扭断了筋膜! 苏云多旋转第二周时,童帆的气管、食道断裂,大脑完全停止供血,当场昏厥。 他们落地时,童帆脖子上的血管、肌腱、颈骨、气管被完全扭断,只剩下颈部的皮肤相连。 童帆,已经气绝。 第十四章 七日渡劫 杨胜手上突然一沉,却是苏云丢开童帆,面朝着他后退。 杨胜丢掉童帆双腿,追上前去,其他士子也围了上来,却见苏云步法诡异,仿佛鳄龙退入水中,潜入深渊,借着士子的身体避开他的追击。 “他的修为不高,身法却极为巧妙,一切都算得极准。准得让人心里发寒……” 杨胜只隐约看到苏云在涌上来的士子中闪了几下面孔,便退入鬼市的阴影中,与一个狐妖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而他却被迎面赶来的士子们挡住了去路和视线。 更让杨胜震惊的是,这个小瞎子后退之时,那几个士子纷纷向他的肩头抓去,试图将他留下,却一一落空。 就算是士子们催动元气向他攻击,招式还未来得及使出,苏云便已经脱离他们的攻击范围。 “小瞎子看似从人群中穿过,但是计算却极为准确,不但躲开我,免得被我正面攻击,又恰恰可以避开其他人的攻击!而这些攻击,恰恰成为我追击他遇到的阻碍。” 杨胜面色凝重。 “不好了!” 他身后传来士子的惊呼:“童帆死了!” 杨胜转身,沉声道:“诸位同窗,这里是天门鬼市,不容喧哗!鬼市的传说,你们听说的还少吗?” 他环视一周,士子们渐渐冷静下来。 杨胜继续道:“童帆兄被天市垣暴民所杀,事关重大,童帆兄的死我们都有责任!童家是朔方城世家大阀,天亮之后,你们立刻返回朔方向童家报信。我留在此地搜寻那个暴民,务必将他擒下,送到童家,让童家亲手血刃仇人,为童帆兄报仇雪恨,方不负同学之情!” 士子们纷纷称是。 杨胜松了口气,心道:“我告诉他们,我留下擒拿小瞎子送到童家,他们便不敢把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童帆死了也好,我与童帆只是同学,但同窗之情深厚,我不顾一切为童帆报仇,童家一定因此而感动!野鸡变凤凰,在此一举!” 另一边,苏云带着花狐顺着神仙索从鬼市中滑下,待到他们落地,苏云抖了抖神仙索,这根绳索自动脱落,掉落下来。 苏云把绳索卷起,挂在肩头,道:“花二哥,你去把小凡、不平和小月他们接到天门镇来。胡丘村不能再住了……等一下,路上要经过蛇涧,我和你一起去。” 花狐还在震惊于苏云格杀童帆的事,鳄龙吟他也学了,但是这一战中,苏云的鳄龙吟却让他看到了自己从前所没有想到的用法。 苏云闯入重围,格杀童帆为胡丘村的邱小妹报仇,更是让花狐热血沸腾。 他渐渐镇定下来,跟着苏云向蛇涧走去,心道:“小云要和我一起回胡丘村,一定是看出来我有些魂不守舍,担心我路过蛇涧时,被那条全村吃饭蛇毒死。” 他心中生出一股暖流,这是他的同窗同学,虽然不是同类,却胜似同类,亲如兄弟。 他们来到蛇涧,苏云小心翼翼引路,花狐则趁着黯淡的星光月光看去,只见那条大黑蛇依旧盘在水涧中的礁石上,对着天上初七的月亮和星辰呼吸吐纳。 大黑蛇一呼一吸,身子一鼓一伏,随着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它的鳞片围绕着身子哔哔啵啵的旋转,像是要飞出来一般,很是惊人。 花狐远远看到天空中的星光和月光似乎被一股奇异的力量聚集起来,化作点点的光芒从空中笔直落下,随着大黑蛇的呼吸吐纳而被吸入体内。 而在大黑蛇的额头,眼睛上方,似乎长出了两根尖角。 “这条吃饭蛇,怕不是要变成龙了!”花狐吓了一跳。 只见那黑色大蛇在月光下作舞,时而身躯探起一人多高,在空中舞动,时而低沉下来,在礁石上摩擦脑袋,舞姿很是古怪,带着一种奇特诡异的魅力。 忽然,那条黑色大蛇似乎看到他们,竟然不再吞吐月光星光,而是滑落入水中。 花狐心中一惊,只见蛇涧里的水突然生出波澜,涧里的水竟在飞速涨起,很快涨到他们的小腿。 下一刻,水浪便已经淹没苏云的腰身,花狐个头矮,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水吞没。 而蛇涧里的水还在涨起,即将把苏云淹没。 花狐在水浪中听到苏云的声音:“花二哥,龙游曲沼。” 他急忙施展出龙游曲沼,顿时得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姿态和四周的水势,稳住身形。 “二哥,我被水冲击身形,迷路了。”苏云在花狐不远处,如同大鳄在激流中游动,面色平静道。 他的脑海中有一幅天门镇附近的地理图,再加上黄钟时时刻刻运转,因此他能知道自己的准确方位。 但是蛇涧涨水却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被大水冲击,他不知自己被冲出多远,以至于不能确定自己在地理图上的位置。 花狐催动龙游曲沼的身法,拉着他来到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礁石上。 这块礁石苏云倒是有些印象,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司南,摸了摸勺柄,确定东南西北,这才重新找到自己在地理图上的方位。 哗啦! 水面突然裂开,大黑蛇的脑袋突出水面一人多高,居高临下,蛇目幽幽,注视着他们,浓烈无比的腥气传来。 花狐鼓起勇气,横身挡在苏云身前,仰头看着大黑蛇,心道:“逃不掉了。全村吃饭用大水堵住我们的退路,我无法逃走,但全村吃饭杀死我的当口,小云还可以趁机逃脱!” “前辈。” 他身后传来苏云的声音,声线很是平静,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前辈拦住我们有何赐教?” 花狐心中惴惴不安,攥紧拳头,仰头道:“全村吃饭,你先吃我!” 那大黑蛇突然张开嘴巴,脑袋沉下,带起呼啸的风声。 花狐吓得闭上眼睛,叫道:“小云,你趁它吃我的时候快走!” 过了一会儿,花狐发现自己还是好端端的,并没有被吃掉,于是悄悄睁开眼睛,却见那大蛇嘴巴张开,平摊在他的面前。 那嘴巴里,密密麻麻都是倒钩般的牙齿! 而他身后,苏云竟然也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没有逃走,也没有被大蛇吞掉。 花狐不解,只见大黑蛇依旧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难道它正在等着我自己走进他的嘴里?” 花狐愤愤不平,便要把脑袋送入大蛇口中:“它太羞辱狐狸了!” 苏云侧头问道:“花二哥,你看到了什么?” 花狐停下,此时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急忙把自己所见告诉苏云。 苏云沉吟道:“全村……前辈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要用到我们,所以拦下我们。二哥你仔细观察,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花狐仔细打量大黑蛇,只见大蛇口中倒钩般的毒牙林立,寻常的毒蛇一般有二到四颗毒牙,而它却有八颗之多。 除了毒牙之外,还有其他无毒的牙齿,足足有三十多颗。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忽然,花狐发现大黑蛇分叉的舌头缠绕在一口剑上,把剑柄朝着他的方向。 “它口中有一口剑!难道全村吃饭拦住我们,是打算让我们帮它把这口剑拔出来?” 花狐醒悟,上前握住剑柄,心道:“这口剑怎么会插在这里?莫非是全村吃饭在吃人的时候,把剑也吞了下去,却一不小心刺入它的嘴巴了?” 他用力拔剑,然而却异常顺利,这口剑几乎是被大黑蛇从口中送出来的。 花狐又呆了呆,不明白大黑蛇明明可以自己拔出来,为何还要拦下他们。 “二哥,你找到了什么?”苏云问道。 花狐把剑的事情说了一番,又把剑柄递给苏云。 苏云抚摸剑柄,这口剑触摸温润,不像是铁铜铸造而成,反倒像是骨骼打磨而成。 骨骼打磨的剑,反而异常锋利! 苏云挥剑轻轻一削,脚下的礁石便被切下一大块! 少年沉吟片刻,抬头笑道:“我明白了。” 他抬起手臂,稳稳的举起剑,剑尖朝向大黑蛇方向。 大黑蛇呼的一声抬起头颅,蛇眼倒竖,幽幽的注视着他。 花狐吓了一跳,失声道:“小云,你做什么?全村吃饭会吃掉你的!” 苏云面色不改,沉声道:“前辈,我准备好了!” 大黑蛇头颅缓缓沉下,触碰剑尖,只听嗤嗤的声响传来,剑尖刺入蛇吻,沿着蛇吻上唇下唇划了一遍! 苏云躬身,双手托起那口骨剑。 大黑蛇分叉的舌头探出来,缠绕骨剑,把剑收入自己的口中,随即游入涧水。 “七日后的子夜,阴气最浓烈之时,是我蜕变,化作蛟龙的良辰吉日。” 苏云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你们助我蜕变,可以前来观摩。” 第十五章 人心险恶更胜妖 “七日渡劫?” 苏云微微一怔:“全村吃饭要化作蛟龙了?” 那条大黑蛇已经回到自己的礁石上,继续吞吐星月精华,而蛇涧的大水也自慢慢回落,恢复如常。 苏云和花狐跳下礁石,一人一狐继续往胡丘村赶去。 “全村吃饭拦下我们,到底所为何事?”花狐忍不住问道。 “他即将蜕变,化作蛟龙了。” 苏云道:“但是他自己却无法蜕变,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炼得无比坚硬,无法蜕去蛇皮,即便是在礁石上摩擦,也磨不烂蛇皮。因此他用自己的毒牙,炼成了一口骨剑,打算用骨剑来破开蛇皮,方便自己蜕变化作蛟龙。” 花狐终于明白过来:“全村吃饭自己无法割开自己的皮,所以需要借用你的手。” 苏云笑道:“是借用我的手和你的眼。他感谢我们帮他蜕变,因此邀请我们七日后去蛇涧观摩他化作蛟龙。” 花狐的眼睛顿时亮了,兴奋道:“观摩蛇化作蛟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帮助我们观想!” 他越说越兴奋,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可以观摩全村吃饭化作蛟龙,但是小云却看不到……” 他不再欢呼,笑道:“蛇化蛟有什么好看的?不见得对鳄龙吟有好处。全村吃饭毒死了我堂哥,我才不稀罕去。” “去,一定要去!” 苏云认认真真道:“全村吃饭化作蛟龙,形态发生变化,蛟龙比鳄龙还要强大,对鳄龙吟的好处更是多多!这种机遇,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二哥,你想为野狐先生报仇的话,七日后的渡劫便必须要去!” 花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狐来到黄坟岗,黄鼠狼的黄村便是建在这里,虽然是深夜,黄坟岗里却火光遍地。 黄村的黄鼠狼们举着火把,围坐一团,黄村村长,那只老黄鼠狼站在一个高台上,高高举着火把,高声呼喝:“……那厮欺压我族太甚!吃我族人,毒我族人,我们不知多少兄弟姐妹,不知多少叔伯至亲,葬身他的腹中和毒牙之下!” “他若是蜕变成蛟龙,便是我族灭族之日!这一次!诸位,这一次!趁他病,要他命!” 黄村老村长在高台上疾走高呼,向台下的黄鼠狼们叫道:“他蜕变之时,便是他最弱之时!趁他化作蛟龙渡劫,将他一举铲除!” “铲除!”台下的黄鼠狼们高举火把,振臂高呼,声音洪亮,喧嚣。 黄村老村长厉声道:“杀了他,老夫出钱大摆筵席,请全村吃饭!” 台下的黄鼠狼们群情涌动,更加激愤高昂:“全村吃饭——” 苏云和花狐驻足听了片刻,关于黄村与大黑蛇的恩怨,他们也有所耳闻。 黄村住在黄坟岗,距离蛇涧比较近,对于大黑蛇来说黄坟岗也属于他的领地范围,因此饿了的时候便抓住几只黄鼠狼来打牙祭,填饱肚子。 黄村的黄鼠狼们自然认为这是血海深仇,肯定要报复回去。 ——当然,苏云听到的消息,往往是大黑蛇又咬死了黄村的某某,并不知道黄村的居民并非是人。 在小瞎子的心中,天门镇十里八乡到处都是人,很是热闹。 而在外地人眼中,别说天门镇,天门镇四周方圆百里,都看不到一个活人! 不过,自从经历了胡丘村之变,苏云便开始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有所怀疑了。只是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在他心中天门镇四周还都是人,并非是妖魔鬼怪。 “七日之后,蛇涧只怕要热闹了。”他心中暗道。 “快到胡丘了!”花狐加快速度,笑道。 苏云跟上他,快来到村口时,花狐突然停步,警觉道:“有其他人的气味!” 苏云立刻催动洪炉嬗变,体内天地洪炉乍燃,元气顿时近乎沸腾般涌动,胸腔中元气鼓荡,发出阵阵雷鸣! 他的背后一块块肌肉绷紧,脊骨噼里啪啦作响,大筋和肌肉中气血涌动,化作一条蛟龙。 龙纹身出现,他的气势提升到极致,随时应对不测!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杨胜的声音:“难怪有人说狐狸都是属狗的,鼻子这么灵。天门镇苏云,我应该叫你一声学弟才对。我在七个月之前请水镜先生任教私学。” 花狐急忙高喝一声,狐不平、青丘月和狸小凡被惊醒,立刻从胡丘村里跑出来,盯着杨胜,如临大敌。 杨胜不以为意,笑道:“学弟击杀童帆,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你杀了童帆,我便知道我的一个大机遇来了。只要把学弟你交给童家,我非但衣食无忧,甚至可以飞黄腾达,一跃成为人上人!” 苏云转身,道:“学哥,官学的先生和水镜先生,没有教过你做人的道理吗?” 杨胜怔了怔,失笑道:“你一个野狐狸教出来的野路子,也配和我谈做人的道理?” 苏云正色道:“我听闻人死之后,性灵不灭,落在兽的身上便会化作妖。所以,妖有可能是人。我又听闻妖死之后性灵不灭,也有可能会落在人身上。所以,披着人皮的可能未必是人。” 杨胜露出讥讽之色,体内洪炉嬗变运转,悠然道:“学弟,你在妖魔鬼怪之中长大,过着茹毛饮血般的日子,你居然还教我如何做人?真是笑话!” 他的洪炉嬗变在一刹那间便提升到极致,直接来到洪炉嬗变的第六重! 他观想鳄龙,体内元气迸发出鳄龙雷音,震耳欲聋! 他的气势越来越强,气血越来越浓烈,元气和奔流的血液在皮肤表面形成鳄龙纹身,随即鳄龙纹身竟然离开他的身体,在他身后形成一只长达一丈六七的鳄龙虚影! 这鳄龙,摇首摆尾,活灵活现! 花狐与其他三只小狐狸眼角乱跳,有些不知所措。 杨胜太强大了,他的鳄龙吟已经修成第三种成就,气血显化。 他身后的鳄龙,便是气血外放,鳄龙显化! 当他出手时,他身后的鳄龙会随着他一起攻击! 甚至,气血显化的鳄龙还会与他合体,让他的一招一式,威力翻倍增长! 杨胜,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了。 苏云缓缓闭上眼睛,询问道:“学哥,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胡丘村的?上次跟着水镜先生,应该是你第一次来吧?当时是夜晚,你不可能看清庠序附近的地理。” 花狐微微一怔,疑惑的看了看苏云。 苏云继续道:“水镜先生让你们回朔方,你更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胡丘村。现在是晚上,而你却能一下子摸到胡丘村这个地方。这说明,水镜先生让你回朔方的时候,你并没有走。” 杨胜笑了。 “学弟真是聪明。水镜先生让我们先回去,但是我却在鬼市上遇到了熟人,就是童帆。我家世不显,没什么地位,平时是很难与这等世家公子会面的。这次机会难得,我怎么可能放弃?” 杨胜看了看苏云身后的胡丘村,笑道:“而且与童帆同行的还有其他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于是我留下来了。” 苏云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杨胜淡淡道:“世家大阀的公子小姐见识广阔,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玩的没玩过,我这点本事很难入他们的法眼,只是陪他们玩而已。” 他微微一笑:“天市垣妖魔鬼怪遍地都是,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喜欢打猎,而且可以挂着降妖除魔的大义。于是我们在四周搜寻,找到了这里。” 花狐呜咽一声,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苏云道:“学哥,你见过野狐先生,你也知道水镜先生对野狐先生很尊敬。你来到胡丘村见到野狐先生时,你应该劝阻他们。” “我并没有。” 杨胜摇头道:“我的确认出了那个老狐狸,但是公子小姐们正值兴头上,我出言阻止岂不是扫他们的兴?我讨好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这种煞风景的事情?公子小姐们玩得开心了,才会提携我。” 花狐与三只小狐狸咬紧牙关,死死的盯着他,身体越绷越紧。 “所以,我非但不能扫兴,还须得让他们尽兴。” 杨胜目光阴冷,徐徐在苏云和几只小狐狸身上扫过:“怎么才能尽兴?自然是与他们同乐,一起降妖除魔,所以我也出手杀了几只狐妖。” 他淡然道:“学弟,你杀童帆之后,带着一只狐狸离开鬼市,我看到那只狐狸,便知道你会来这里。学弟你,也会成为我向童家邀功请赏的礼物!” 话音未落,他胸腔中雷音轰然震动,震耳欲聋! 杨胜一步跨出,气血浓烈,如同鳄龙跃出大泽,狰狞凶恶,扑向苏云! 第十六章 宛如神魔 苏云虽然看不见,但脑海中却出现一头狰狞凶恶的鳄龙破开大泽的泥泞,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咬来的画面! 杨胜已经把洪炉嬗变修炼到第六重,第六重真正强大的地方,其实是经历了修炼途中的磨砺,身体变得更加强大,心脏能够提供给身体各处更多的血液。 同时再加上元气充沛,气血得以显化。 苏云在脑海中所“看到”的,其实并非是杨胜的身体,而是杨胜的气血带给他的气势感应上的冲击。 因为不是双眼所见,导致他脑海中的画面有些抽象,色彩斑斓,像是孩童用稚嫩的笔触和纷乱的色彩乱涂乱画一般。 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晰的捕捉杨胜的方位和动作。 就在杨胜动手的同时,苏云身后,四只狐妖几乎是同一时间窜出,迎上杨胜! 花狐等四只狐妖修炼的也是鳄龙吟,他们虽然修炼时间尚短,但是得到苏云传授的四大雷音,他们的造诣也是不凡。 四只狐妖的修为尚弱,花狐是洪炉嬗变第三重,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都是第二重。 他们的气血运行,形成的气势也反映到苏云的脑海中。 凭借对气血气势的感应,他“看到”杨胜的鳄龙最为清晰,那鳄龙体内,心脏的位置有着一座天地洪炉,洪炉中烈焰熊熊,那是杨胜的元气! 洪炉嬗变,以元气为焰,杨胜炉中元气已经修炼到第六重,有着六重炉火颜色,紫红橙黄白蓝。 苏云能够清晰的“看到”炉火的六种颜色。 元气运行,炉火摩擦,让杨胜的胸腔中传来鳄龙雷音,而苏云看到的却是鳄龙心脏上空的云气碰撞摩擦,爆发出电闪雷鸣。 花狐和三只小狐妖的气血气势形成的鳄龙便没有那么清晰了,鳄龙心脏除的天地洪炉的火焰颜色也没有那么多重。 而且杨胜的鳄龙更加庞大,长短约有两丈,而花狐和三只小狐妖的鳄龙只有八九尺。 杨胜与四狐的战斗在他人看来,是一个人迎战四只狐狸,四狐腾挪跳纵,连连搏击。而在苏云“眼中”,却是四只较小的鳄龙围着一头大鳄撕咬! 这场战斗四人一狐用的都是鳄龙吟,同一种搏击法门,然而彼此的招式用法却不相同。 花狐和三只小狐妖用的是传统的招式,一招一式清晰分明。 尽管他们处在暴怒状态,想格杀杨胜为胡丘村的同伴和野狐先生报仇,但是他们的招式却丝毫不乱。 杨胜运用的是鳄龙吟的散手。 当他的散手施展出来时,苏云终于变了脸色。 在苏云的“视野”中,杨胜气势所形成的大鳄龙完全变了,变得难以捉摸,无法预料! 杨胜的右手迎上狐不平的龙战于野这一招,他的右手施展的却是鳄龙出渊的半招散手。 在苏云的“视野”中,杨胜的右手化作汹涌扑击的鳄龙头颅,张开血盆大口! 与此同时,杨胜的左手迎上青丘月的神鳄摆尾这一招,他的左手施展的则是鳄龙翻滚的半招,以手为抓,破去青丘月的招法,扣住她的腿,将她的腿抓得血肉模糊。 另一边,杨胜涌出体外的气血施展的则是龙战于野,将花狐的龙游曲沼打断! 花狐变招,然而便被气血显化所化的鳄龙咬住头颅,下一刻,这鳄龙便会施展出鳄龙翻滚! 而狸小凡的攻击则顺利的落在杨胜的后背上,但是他的攻击并没有得手。 杨胜的背部隆起,施展的是鳄龙在脊的散手,狸小凡的攻击落在他的背上时,他背部肌肉和大筋剧烈跳动,将狸小凡弹飞! 这一瞬间,苏云的“视野”中,杨胜宛如长着四五颗鳄龙脑袋的怪物,四面八方出击! 下一刻狐不平被击中胸口,向后呼啸飞出,轰的一声砸入胡丘村,撞倒一片小房子。 青丘月被抡起,重重掼在地上! 狸小凡的狐狸爪子一根根弯折,扭曲,杨胜的后背撞在他身上,将他猛地弹了出去。 四狐之中,花狐的元气最深厚,实力最强,但是在杨胜面前也没有一战之力! 眼看他便要被鳄龙翻滚扭断脖子,忽然苏云上前,同样是鳄龙翻滚,将他救下。 杨胜没能从苏云手中救下童帆,但苏云却可以从杨胜手中救下花狐。 “苏云学弟,鳄龙吟老师并没有教你多久吧?”杨胜转过身来,其他三狐各自倒地,重伤不起。 苏云面色凝重,松开花狐。 杨胜淡淡道:“我看得出你摸索出一些用法,但是没有名师指导,单单靠你摸索,你永远也无法学到精髓。” 苏云脸色微变,立刻身法一动化作龙游曲沼飞速后退。 他的“视野中”杨胜的气血化作四颗脑袋的鳄龙巨怪正向他扑来,宛如神魔! “这种用法,水镜老师的确没有传过。” 苏云脑子转得飞快,虽然裘水镜走得匆忙,没有传授他们鳄龙吟的散手,但钻研仙图中的神鳄化蛟渡劫图,让他对鳄龙吟六大招式的理解甚至比裘水镜还要深刻! 在他的脑海中,鳄龙吟六大招式被他飞速过了一遍,化作六幅图。 每一幅图中都有一个苏云在不断演练那一招。 随即哗啦一声,苏云脑中幻想出的六幅图又再度分解,每一招被分为六个散手招式,共有三十六幅图。 三十六幅图中各有一个苏云,在不断演练散手,试图尽快掌握每一个散手。 想象很难,掌握更难。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自己的习惯,打散六大招,化作三十六散手,让三十六散手任意组合,让四肢施展不同的散手,同时又调度气血通达四肢,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不过,苏云的性灵神通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是他却偏偏做到了。 他的黄钟让他时时刻刻都在计算不同刻度,保持黄钟的忽、秒、时、天、月、年的刻度运行,而且必须要做到精确,不容有任何差错。 同时,他以黄钟来约束自己的行动,确保自己的举动准确在忽秒之间,这就养成了他对自己身体的强大控制力! 这也是他在鬼市里击杀童帆时,他的鳄龙翻滚能够比杨胜多出两周的原因。同样也是他能从杨胜手中救下花狐的原因! 苏云如鳄龙般不断后退,突然嘭的一声,他的后背撞在一株大树上,龙游曲沼顿时受阻。 他的双腿仿佛变得没有骨头一般,竟然缠绕树身如同蛟龙般轻轻一游,整个人立刻从树前绕到树后。 蜕变化蛟。 这一刻,他给人的感觉不再是笨拙的鳄龙,而是灵活无比的蛟龙! 他的身形刚刚绕到树后,杨胜的双手施展的鳄龙翻滚咬在树身上,猛地翻滚,大树被咔嚓一声绞断,碎木纷飞! 碎木中,苏云转身,右腿施展出神鳄摆尾的散招,扫在杨胜面门。 他的右腿上赫然出现龙尾纹身,让他的右腿如同一条粗壮的龙尾! 与此同时,他的脊梁骨发出三十三声震动,将落在自己背上的碎木震飞,护住自己的后背。 后背浮现出鳄龙纹理,鳄龙不断震动身躯,发出雷鸣! 他的右腿重重扫在杨胜脸上的同时,他的左手五指叉开,左手浮现出鳄龙张开大口的气血纹理。 苏云的右腿还未落地,左手便已经施展出鳄龙出渊,扣住杨胜的咽喉! 他几乎是同时施展三个招式的散手,一个散手防护自己,两个散手攻击杨胜,打了杨胜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苏云的心却猛然沉下。 他的右腿扫在杨胜脸上,只感觉杨胜的头稍微偏了一下,他的左手扣住杨胜的咽喉,发力时却像是扣住了鳄鱼皮,被鳄鱼一转身便挣脱了。 而碎木砸在苏云的背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元气修为相差太大了。”苏云后退,心中默默道。 第十七章 仙剑斩妖龙 论招式的精妙,他已经不输杨胜,论身体的控制力,他甚至还在杨胜之上! 但是,他与杨胜之间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就是元气修为。 他的攻击落在杨胜的身上,破不开杨胜的气血显化! “就算我的洪炉嬗变在这个时候可以突破到第四重,也破不开他的气血防御。他的身体,就像是长了一层厚厚的鳄龙皮!” 苏云后退,避开杨胜的攻击。 洪炉嬗变养气篇分为上篇和下篇,上篇为养气,培养元气,搬运气血,元气随着血液运行被送到身体各处,慢慢强大体魄。 但上篇最主要的作用,还是提升元气修为。 但洪炉嬗变的下篇,鳄龙吟,便是学以致用了,将元气修为运用到搏杀之中。 鳄龙吟除了有战斗搏杀的作用之外,还有壮大体魄的作用,对身体的提升极大。 鳄龙吟的三种成就,雷音,显形,显化,都是气血壮大体魄带来的效果。 下篇对体魄的提升,要比上篇快了许多倍,好了许多倍。 鳄龙吟炼成第三种成就时,身体几乎与鳄龙皮一样坚韧,即便是刀砍下去也只是破皮的轻伤。 苏云的攻击无法伤到杨胜,便是这个原因。 小树林中,杨胜步步紧逼,各种散手层出不穷。 苏云不断后退,同样以散手抵挡,杨胜的攻击越来越快,苏云的散手也越来越熟练。然而无论他的招式如何精妙,都无法伤到杨胜。 从杨胜拳脚中传来的力量却越来越强,迫使苏云不断后退来卸去杨胜的力量,他的手臂和腿脚被震得越来越麻,皮肤表面到处都是淤青。 “学弟,你的资质着实出乎我的预料!” 杨胜疯狂进攻,声音从阵阵雷音中传来:“难怪水镜先生会留在这里教你!能够让他心甘情愿耗费十天时间的人,果然资质非凡,比我还要高!” 苏云硬接他一记散手,被震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杨胜随即看出便宜,又是一记散手击中他的胸口。 苏云胸前衣衫被嗤的一声撕开,胸口肌肤露出几道深深的抓痕。 “连水镜先生也欣赏你的资质,按理来说我身为你的学哥,也应该爱才怜才。”杨胜呼的一脚扫来,气血化作鳄龙摆尾。 苏云错步躲开,心知他的后续半招必然是鳄龙出渊的散手,然而苏云双臂酸软,虽然明知道他的招式,却无法抵挡,被杨胜半式鳄龙出渊的散手扣在肩头上。 苏云肩头筋肉跳动,却无力将他的手弹开。 杨胜五指发力,易筋错骨,将他的右肩肩骨打得脱臼,肩头大筋扭曲,笑道:“不过我忽然想到,让你活着,岂不是多出了一个竞争者?” 苏云闷哼一声,强行摆脱他,脚步快速后退,如鳄龙退入深渊。 杨胜呼啸而来,仿佛巨鳄驾驭着大水冲击而来。 苏云心知他下一个攻击还是鳄龙摆尾,却没有力气挡下这一击。 “朔方城里的竞争者已经够多了!”杨胜胸腔中元气剧烈震荡,发出鳄龙雷音。 果然如苏云所料,杨胜施展的还是半招鳄龙摆尾,苏云只能抬起脱臼的右肩肩头硬挡,整个人被杨胜扫飞。 嘭! 他撞在一颗大树上,剧烈的疼痛从右肩处传来。 苏云滑坐在地,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角却疼得有眼泪滑了出来。 自从瞎了以后,他吃过的苦头太多了,绊倒,撞头,栽入坑里,被“人”嘲笑,辱骂,这些年他已经学会忍住伤痛。 他知道叫出声并不会让自己好过,眼泪也没有半点用处,只会引来嘲笑和戏弄。 但是这次的伤太疼了。 “少一个竞争者,我便多一分往上爬的机会!” 杨胜再度冲来,各种散手从他拳脚中爆发开来,他的气血和气势在苏云的感应中,像是长着四五颗头和多条尾巴的鳄龙,强大,扭曲,诡异! 苏云强行挣扎起身,正面这愈发巨大的魔怪,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与杨胜对抗的力量。 “不许杀小云哥!” 苏云听到青丘月的声音,接着看到一条小鳄龙被鳄龙魔怪击飞。 “小云哥快走!” 苏云听到了狸小凡的声音,然后看到一条小鳄龙冲上前来,却被那鳄龙魔怪踩在脚下,吐血不止。 “小云,活下来为我们和胡丘村报仇!”花狐的声音传来。 他又看到了另一条小鳄龙扑向鳄龙魔怪的双腿,又看到第四条鳄龙趴到鳄龙魔怪的背上。 他知道那是花狐和狐不平,知道是他们在拼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苏云感受到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感受到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他的双眼突然又酸又胀,眼泪流下来,但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只能接着气血气势“看到”那巨大的鳄龙魔怪,将那两条小鳄龙打得吐血,打得扭曲。 他呼呼喘着粗气,“看到”那巨大的鳄龙魔怪纵身而起,长出更多的脑袋,长出更多的尾巴,向他扑来! 杨胜的鳄龙吟近乎完美,强大到令人绝望! 苏云强行提起自己几乎废掉的右臂,用力甩起,他的元气和鲜血冲击脱臼的右臂,强行把骨骼冲击恢复原位,强行将错位的大筋复原! 前所未有的剧痛让他嘶声呼喊。 呼喊声仿佛能让他冲破对死亡的恐惧,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神鳄渡劫,仙剑斩神鳄的场景。 那是他的梦魇。 随着他的痛苦的呼喊声,梦魇中的仙剑再度袭来。 “啊——” 苏云挥起右臂,自己的右臂似乎与那仙剑重叠在一起,迎上那多头多尾狰狞凶恶的鳄龙魔怪! 他的右臂,没有施展鳄龙吟的任何散手,仅仅是平平一斩。 这一斩平平无奇,然而却从杨胜的鳄龙吟散手之间穿过。 杨胜的招式连连变化,却没能拦住这一剑。 “这是剑法?” 杨胜露出不解之色:“是水镜先生传给他的吗?” 苏云的右手掌刃斩在他的喉头,杨胜听到咔嚓的声响传来,脸色微变。 苏云以右臂为剑,势如摧枯,碾碎了他护体的气血,斩断他的喉结软骨,把声带斩断。 杨胜又听到呼啸的风声,那是他喉结两旁的大动脉破裂,气血冲击耳膜造成的声响。 他又听到咔嚓一声,那是苏云的掌刃切破他的咽喉,斩在他的第四块颈骨时发出的声音。 他的第四颈骨在这一剑的力量下,与第三颈骨、第五颈骨连接的软骨,被生生震断! 随着苏云这一剑力量的落实,他的第四颈骨从后颈凸起两寸四分。 嘭! 他的身体撞在旁边的树上,那颗大树被他的第四颈骨撞击,树后的树皮突然炸开,仿佛被利刃切开。 大树剧烈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无数树叶纷纷飘落。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咽喉,眼前却一片漆黑。 “水镜先生偏心,把这招破鳄龙吟的剑法传给了他……”他脑海中的这个念头随着血液的不流通而渐渐暗淡。 杨胜瞪大眼睛,尸体顺着树无力的滑下来,坐在地上。 第十八章 镇里的长辈不是人 苏云收回手臂,剧痛让他的右臂麻木,额头青筋乱窜,霎时间布满豆大的汗珠,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赢了?”他左手托着右臂,有些茫然。 刚才那个危急关头,他按照仙剑斩杀神鳄的那一剑挥动手臂,没想到竟然真的将杨胜这个可怕的敌人斩杀。 那仙剑是他双目失明的元凶,是他修炼鳄龙吟时的梦魇,没想到他久思成疾的情况下,竟然也不知不觉间模仿了这一剑的形态。 他也没想到这一剑的威力这么强。 “小云哥……” 苏云听到声音,心中一喜:“不平,你还活着?” 他正想走过去,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另一边,花狐拖着一条断腿向这边爬来,狸小凡靠在树下,抱着自己被打断的尾巴哽咽落泪。 苏云又听到青丘月的咳嗽声,他终于露出笑容,无力的坐了下来。 次日清晨,苏云、花狐、狸不凡等人出现在天门镇的药铺。 天门镇还是一如既往的是阴天,不见太阳,但是在天门镇外却是艳阳高照,古怪得很。 罗大娘经营镇子里唯一的药铺,她用布条把苏云的右臂悬吊在胸前,又用木板帮花狐固定了断腿,给了他一根拐棍拄着。 “不会打架,还学人打架!” 罗大娘捋直了狸小凡的断尾,用一根木棍固定住,把断尾绑好,冷笑道:“怎么没打死你们?” 花狐、狸不凡等狐妖一脸惊恐的看着这尊鬼神,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苏云笑道:“大娘别吓唬他们,我们真的就差点被打死了。” 罗大娘哼了一声,继续帮狐不平包扎,突然重重一勒:“不学好!” 狐不平眼泪长流,正要痛呼出声,却被满脸惊恐的狐狸们捂住了嘴巴,只得呜呜几声表示抗议。 终于,他们的伤被罗大娘处理了一遍,苏云松了口气,把罗大娘拉到角落里,悄声道:“大娘,我觉得曲伯不是人。” 罗大娘吓了一跳,不动声色道:“小云,你瞎说什么?” 苏云迟疑一下,没有说出自己在天门后的世界的见闻,道:“我只是有这个怀疑,曲伯可能已经死了。现在的曲伯,可能只是他的性灵而已。” 罗大娘噗嗤笑出声来:“臭小子又胡思乱想。老曲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他怎么可能是鬼?别胡思乱想。这几天不要四处乱跑,免得又被人打残了。” 苏云应了一声。 花狐拄着拐棍,狸小凡屁股朝天竖着尾巴,狐不平和青丘月躺在担架上,在苏云的宅院里晒着太阳。 整个天门镇都不见天日,但惟独苏云的院子里有阳光可以照下来。 这是裘水镜的功劳。 自从这位水镜先生来后,大笑一声,天门镇的天空中的阴霾便破了一块,只要是白天,但凡有太阳,便会有日光照下来,恰恰是照在苏云的宅院上。 苏云坐在那里,思索道:“花二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天门镇有古怪。” 四只狐狸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说出这话。 天门镇,何时正常过? 苏云继续道:“我怀疑我们镇的一位长辈,可能不是人。” 四只狐狸被呛得连声咳嗽。 狐不平刚要张嘴说话,被花狐把拐棍塞到嘴里,说不出话来。 狐不平委屈万分,心道:“小云哥不知道,他们镇里不是一位长辈不是人,而是所有长辈都不是人……” 苏云又道:“不过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相反,他对我很好。” 他安静下来,坐在那里默默出神。曲伯的确对他很好,这是一个和蔼的老头。 四只狐妖也安心养伤。 洪炉嬗变养气篇可以强身健体,提升恢复速度,于是日落月升的时候,他们便去汲取日月精华,磨练元气。 苏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格杀杨胜的那一剑。 那一剑轻易间便破去了鳄龙吟的一切招式,虽然当时苏云是处于绝望之中以手臂为剑,使出那一剑。 但是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复现那一剑。 苏云试图催动气血,但右臂的伤着实严重,他格杀杨胜时气血近乎狂暴,疯狂涌入脱臼的右臂,撕裂了右臂的肌腱筋膜,导致到处都是淤痕。 现在,他稍微催动气血,便感觉右臂像是要炸开一般。 “等到痊愈之后,再试着重现那一招剑法。” 他又思索揣摩鳄龙吟的散手,想到兴起时便演练几招,每次尝试演练都疼得直皱眉头。 “再不老实就残了!” 罗大娘来给他们换药,见苏云还在用左臂练散手,不禁摇头,吩咐他们道:“最近几天不要出门。天门镇附近来了些外人,很凶。” “外人?”苏云露出警惕之色。 天门镇很少来外人。 他在鬼市上格杀童帆,从杨胜的表现来看,童帆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难道所谓的外人,是因为童帆之死而来? 罗大娘为他们检查一番,道:“听说是来抓蛟龙的。好像有人散布消息,说咱们这有条大蛇要化作蛟龙,因此都想来捉。你们老老实实呆在镇里,不要去凑热闹。” “不是来寻我的?” 苏云松了口气,心道:“那么一定是来抓全村吃饭的。这条蛇还邀请我们去观摩他化蛟龙呢。” 蛇蜕变化作蛟龙,机会难得。 苏云在天门后的世界遭遇仙图,看到过鳄龙蜕变,化作蛟龙的情形,因此对大黑蛇蜕变化作蛟龙的兴趣不大。 而且他目不能视,看不到蜕变的过程。 不过,对花狐他们来说,观看化龙意义非凡,对他们鳄龙吟的提升很大,绝对不能错过! 苏云安心养伤,休养的这两天,他的洪炉嬗变也顺利修炼到第四重,元气更加雄厚。 等到他肩头的伤好得差不多,苏云便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散手。 经历了与杨胜一战,让他对于鳄龙吟的理解也越来越深,这几日伤势重,无法练习,但是他的大脑里却已经将三十六散手练了不知多少遍。 鳄龙吟三十六散手的奥秘,也被他琢磨清楚。 脑袋里想清楚,还需要身体来掌握,因此他伤势刚好便立刻不断练习。 花狐的断骨还没完全好,拄着拐棍站在一旁观望,只见苏云对三十六散手的掌握越来越熟练,恍惚间宛如一个多头的鳄龙魔怪,狰狞凶恶,四面八方出击,好不吓人! “小云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花狐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忽然,只听鳄龙雷音越来越响,苏云胸腔中的元气冲荡,愈发剧烈,四种鳄龙雷音混作一体。 这四种声音融合的一刹那,声音仿佛发生了改变,让苏云体内的元气剧烈摩擦,胸腔中发出一阵长吟。 那龙吟声如同洪钟大吕,金石之声交错,这一瞬间,苏云体表竟然有气血涌出,化作鳄龙,而鳄龙的体内竟有一头蛟龙正在努力挣扎,仰头长鸣,试图破壳而出! 此刻的苏云,像是一个正在经历蜕变的鳄龙,努力的脱去鳄龙的皮壳,化蛟! 花狐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是鳄龙吟的第三种成就,显形吗?不对吧,小云明明才刚刚修成洪炉嬗变的第四重,怎么可能做到气血显形?” 苏云的气血溢出体表,形成的鳄龙形态动荡不休,挣扎不休,像是要渡劫的魔怪! 苏云对此一无所觉,他闭上眼睛站在那里。 此刻他体内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性灵神通,那口黄钟的第七层环,忽环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一幅幅鳄龙图! 忽环有三百六十刻度,每一幅鳄龙图恰恰占据了一个刻度,共有三十六幅图,占据了三十六个刻度。 随着忽环的旋转,三十六刻度上的鳄龙图也自奔腾咆哮,恰恰就是鳄龙吟的三十六散手! 苏云惊讶不已。 别人不知道黄钟来历,但他却一清二楚。 他幼年双目失明,郁郁寡欢,一日踉跄来到镇外,坐在歪脖子柳树下大哭。树下的岑伯见他可怜,于是便告诉他时间的刻度,年、月、天、时、字、秒、忽。 岑伯告诉他,只要他的脑子里有这样一个记录时间的时钟,他就算没有眼睛,也可以像长着眼睛一样生存下去,他可以看到四周的一切,可以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苏云信以为真,天真的他爬到镇上的钟楼,一点一点的抚摸钟楼里的铜钟。 他想象自己的脑海里也有这样一口黄铜大钟,与钟楼里的铜钟不同的是,他的黄钟分为七个不同的环,每层环有着不同的时间刻度,不同的转速。 后来,他才知道这叫观想。 但是当时苏云只有七岁,并不知道这些,他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看到”四周,而不断想象黄钟,不断加深黄钟的印象。 久而久之,他的脑海里便有了这样一口黄钟。 可是,自己的黄钟的刻度中,并没有鳄龙图啊! 宅猪:求推荐票,对,就是你裤兜里的,两个圆圆的……不不,不是那个,把那两个圆圆的放下!是旁边的,对对,就是这俩硬币。 第十九章 朔方城来客 苏云心中纳闷:“这些鳄龙图是鳄龙吟的散手,可是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黄钟刻度上?而且这些鳄龙图有什么作用?” 黄钟是用来计时的,鳄龙吟的散手却是用来战斗和磨砺身体的,两者毫无干系。 然而鳄龙吟的散手却化作烙印,印在黄钟的刻度上。这种事,裘水镜和野狐先生从未提起过。 “事出有因,鳄龙吟与黄钟联系到一起,说明两者之间必有关系。” 苏云思索,心道:“只是这种关系,暂时还未被我发现。” 鳄龙吟散手烙印在黄钟上面,说明二者是从属关系,鳄龙吟散手从属于黄钟。 “说不定将来我修炼其他法门,也会烙印在黄钟上。我是把鳄龙吟的散手融会贯通之后,黄钟上这才出现鳄龙的图案的,多半其他法门也需要修炼到很高的层次,才能烙印在黄钟上。” 他想到这里,突然气血动荡了一下,虚弱感传来。 同时,花狐看到苏云的气血显化的鳄龙忽然停止蜕变,消失不见。 他不禁暗暗为苏云惋惜,刚才苏云差点一点便做到了鳄龙吟的第三成就,甚至只差一步便可以让鳄龙蜕变成为蛟龙! 花狐把自己所见告诉苏云,揣测道:“之所以蜕变不成功,还是因为你的元气修为,不足以支撑这场蜕变。” 苏云惊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突然间气血空虚。没想到在他“观察”黄钟的时候,他的气血也在发生蜕变! “也有可能是因为小云哥对化蛟了解不多的缘故。” 青丘月躺在担架上,道:“倘若小云哥的气血化作蛟龙,那就有四种成就了!所以,全村吃饭蜕变,化作蛟龙,小云哥无论如何也须得去一趟,观摩一番!” 苏云沉吟,他虽然在仙图中见过鳄龙蜕变化作蛟龙的情形,但鳄龙下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仙剑斩杀。 而且当时他更关注的是鳄龙四大雷音和蛟龙变化,对于蜕变本身并没有太多关注。 现在看来,蛇涧的大黑蛇蜕变化作蛟龙,他的确必须要去一趟。 “我虽然目不能视,但是我关注的是气血上的变化,无需用眼睛去看。只需要捕捉到全村吃饭从蛇形态演变为蛟龙形态时的气血变化,我便也可以把握到自身的气血变化。”他心中暗道。 他的伤势虽然好了许多,但尝试复现那一剑时,右臂还是难以承受那狂暴无比的气血冲击,苏云只得忍耐下来,继续修炼洪炉嬗变上下篇打熬身体。 “等到全村吃饭化作蛟龙之后,我的伤便会完全好了,应该可以承受得住气血冲击了。” 终于,七日之期到了,恰恰是九月十四,月亮尚未圆满。 天还没有黑,几只狐狸便一瘸一拐的和苏云一起向蛇涧出发。 “蛇涧一直没有动静,全村吃饭说他在晚上子时蜕变渡劫,咱们去早一些,到蛇涧的上游去。” 苏云提议道:“蛇涧上游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余。” 蛇涧上游要经过临邑村,无论是苏云还是花狐平日里都不爱去那里。临邑村的居民房屋是建在树上的,而且这些居民聒噪,经常嘲笑他们。 不过这次去蛇涧上游,便必须要经过临邑村了。 一人四狐走到太阳落山,终于来到临邑村,只见参天树木林立,密不透风,仰头望去,只能从零星的缝隙看到天空。 这临邑村是在山坡上,高树的树冠间有着大大小小的房屋,一只只人面狍鸮站在小小的门扉前,侧头看着他们,目光诡异。 “瘸子——” 突然一只狍鸮大笑起来:“咕咕,瘸子,还有瞎子,还有两个半身瘫子和一个残废!咕咕!” 树林间顿时热闹起来,树上的房屋纷纷被打开房门,有的则推开窗户,从里面探出一个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些鸟儿乐不可支,纷纷嘲笑起来:“天门镇的小瞎子,咕咕,带着胡丘村的残废们,咕咕——” 苏云和花狐等人一言不发,沿着山道往前走,被临邑村嘲笑了一路。 待他们走到村外,忽然临邑村中一片喧哗,有狍鸮高声叫道:“父老乡亲们,蛇涧的全村吃饭,经常祸害我们!我们的兄弟姐妹每每从蛇涧经过时,便会被他吸食吞掉!这次他蜕变渡劫,在劫难逃,准备好刀叉斧钺,今晚取他性命!” 苏云心道:“全村吃饭的仇家真不少,他今晚化蛟,未必能顺利渡劫。” 一想到渡劫,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仙图中渡劫被仙剑斩杀的鳄龙,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临邑村的村口几头正在吃草的黑牛转身便走,其中一头黑牛走着走着便像人一样两条后腿站立起来,叫道:“全村吃饭今晚渡劫,倘若被他化作蛟龙,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快回庄里抄家伙!” 另一头黑牛叫道:“没错!趁他病要他命,今晚便做掉他!” 花狐等狐妖看得瞠目结舌。 苏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道:“好像是牛家庄的几位大哥在说话。” 狐妖们面面相觑。 狐不平张了张嘴,立刻被花狐他们捂住,说不出话来,只得心道:“小云哥只怕以为这牛家庄和临邑村的村民,和他一样都是人……” 通往蛇涧上游的路上,他们又经过鳄龙潭,只听潭边传来人声,却是几条趴在岸边的鳄龙在聊天。 “……全村吃饭要化蛟龙,这厮,喝我们的洗脚水居然也要化龙了,比我们还快!真是没天理了!” “去干掉他?”一条鳄龙兴奋的仰起头。 其他鳄龙像是霜打的茄子,焉巴焉巴的:“不去。还要爬这么远,谁爱去谁去。全村吃饭仇家太多,未必能活过今晚,不用我们去找茬……咦,天门镇的小瞎子和胡丘村的坏蛋们!” 一条鳄龙发现苏云他们,兴奋起来,摆动一下尾巴,叫道:“看这里,瞎子,看这里!这里有好吃的!” 另一条鳄龙兴奋道:“你们过来,我们就有好吃的!” 为首的鳄龙用尾巴甩了他一个嘴巴子,气道:“你说出来他们还肯过来?” 苏云摇了摇头,心道:“难怪野狐先生经常说,二龙村的都是一群脑子不好使的家伙,又懒又阴,而且还笨。果然如此。” 终于,他们来到蛇涧的上游,那里是一片断崖形成的瀑布,瀑布把断崖分为两半,而在断崖上则是另一片水潭,又有一片瀑布从更高的悬崖上坠落下来,砸入水潭中。 断崖后面的山叫做葬龙陵,传说是龙的坟墓,翻过葬龙陵便是堕龙谷,相传是天上的神龙坠落下来砸出的山谷。 后来神龙因为伤势过重死了,便被埋了起来,就葬在这座葬龙陵中。 不过这是传说,苏云和花狐等人是不太信的。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葬龙陵附近真的有许多龙种怪物,比如说全村吃饭,比如说二龙村的鳄龙们。 苏云和花狐等狐妖来到崖顶,只见月光明亮,照得潭水波光粼粼,映照着昏暗不明的天空和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 苏云坐在礁石上,细细感应,立刻感应到瀑布下的蛇涧中大黑蛇的气血。 蛇涧中,大黑蛇盘绕在礁石上,气血如同一颗椭圆的大卵。 这颗气血之卵像是在呼吸,一鼓一伏,起伏之间,气息悠长。苏云尝试着与大黑蛇一起呼吸,只是他没有这么长的气息,被憋个半死。 “咦!这里除了全村吃饭的气血极为浓烈之外,还有好几股不弱于他的气血气息!” 苏云立刻有所察觉,大黑蛇即将化作蛟龙,自然是气血极为浓烈,化成蛟龙之后,必然实力大增。 而黑夜中竟然还有好几股气血的气息比大黑蛇丝毫不弱! 苏云心中震惊不已,悄声道:“花二哥,咱们这里竟然还有比全村吃饭也不弱的人物!而且有四个之多!” 花狐心头微震,天门镇附近,竟有四个不弱于全村吃饭的大妖? “他们在哪儿?”他连忙问道。 “有三个就在我们对面。” 苏云道:“另一个,我朦胧间觉察到了,却不知道方位。” 花狐急忙向对面的山崖看去,果然有四个身影站在月光之中,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小云,对面有四个人,他们四个全是人类!”花狐低呼道。 苏云笑道:“他们当然是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花狐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城里人!” “城里人?” 苏云面色凝重起来:“难道是朔方城来客?倘若是朔方城来客的话,那么他们未必是为了全村吃饭而来。说不定有可能是为我而来……” 第二十章 遭雷劈了 上游山崖的对面,三男一女像是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面有人。”长发披肩的女子低声道。 现在是夜晚,月朗星稀,天气尚好,这女子却撑着一把花雨伞,很是古怪。 她旁边的人却是一个和尚,脸蛋滚圆,眼睛滚圆,脑袋滚圆,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每一粒念珠都有拳头大小,围绕他的脖子自动转动,并没有与他的身体接触。 “三娘,天门镇附近的人,未必便真的是人。” 那和尚面无表情,道:“朔方城里的人都未必是人,更何况天门镇这个诡异之地?对面的人身边跟着四只狐妖,他多半也是一个化了形的妖怪,并非人类。”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看看谁胆大包天,胆敢动我童家的人,没想到却遇到毒虺修炼成蛟。” 第三人相貌堂堂,是一个儒生,不紧不慢道:“蛟龙的价值非凡,毒蛟龙的价值更高。这条毒虺化蛟之后,化作一头剧毒的黑蛟龙,收来护院,作为坐骑,或者送给东都的达官贵人,都很不错。” 第四人则是一个少年,正是鬼市里与童帆、杨胜等人同行的士子,只是他的目力太弱,隔着水涧距离稍远,在月光下看不清苏云的模样,没有认出他来。 少年士子道:“轩叔,杨胜已经去抓那小子了,只是这几日没有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杨胜是个好少年,可以提拔。” 那儒生童轩道:“只是有点急功近利,打磨几年还是可用的。童家需要这样的人,但野心需要压一压。” 他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知道杨胜之所以这么卖力,有讨好童家,借势飞黄腾达的意思。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杨胜已经死了。 “关键是天门镇。” 儒生童轩皱眉道:“我们这几日竟然没有找到天门镇,真是古怪。” 那和尚道:“天门镇,邪门得很,听闻当年那件事连东都的大帝也被惊动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他几人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们忌讳的事,不再说话。 下方,蛇涧中的大黑蛇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只见天空中明月的月光竟然汇聚而来,在空中形成水桶粗细的光线,斜斜照向蛇涧! 光线被凝聚,导致四周变得暗淡下来。 只见那道光芒照在盘绕在礁石上的大黑蛇身上,光斑从大蛇头部沿着身子移动,缓缓的移动到尾部,接着又从尾部移动到头部。 光斑所照之处,便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炸开。 大黑蛇的头颅,蛇皮已经裂开,裂开的位置,正是苏云用蛇含剑切破的地方。 此时,大黑蛇已经从蛇皮里探出长长的吻喙。 之所以叫吻喙,是因为与真龙相比,蛟龙的嘴巴又细又长,像是鸟喙一般,但却又长满了锋利无比的龙牙,显得很是狰狞。 大黑蛇头顶小小的龙角也露了出来,蛇皮下的身躯一点一点的蠕动,在高度凝聚的月光的照耀下,漆黑的鳞片浮现出金属般的色彩。 苏云虽然无法看到这一幕,却立刻感觉到大黑蛇的气血变化! 原本大黑蛇的气血像是一颗大卵,此刻他感觉到了这颗卵中有生物在蠕动身躯,提炼气血。 最为古怪的是大卵中的气血流动的方式,大黑蛇的气血在这颗大卵的表面,形成几个奇特的纹理。 苏云的“视野”中,这些纹理明灭不定,随着幻明幻灭,大黑蛇的气血在不断提纯,升华,再提纯,再升华! 每次气血提纯和升华都伴随着大黑蛇的呼吸,呼气时提纯,吸气时升华。 让苏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黑蛇的气血始终不见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强的趋势,这绝对违反常理! 气血中的气,指的是元气,血,指的是血液。 提纯升华的过程中,元气的总量是减少的,而大黑蛇却在增加。 “或许是他吸收日月精华的作用。” 苏云心中思索:“洪炉嬗变中也有吸收日月精华的办法,我每天早起对着朝阳吐纳呼吸,便是吸收太阳精华。不过,全村吃饭吸收的速度,要比洪炉嬗变快了许多倍!” 他用心记下自己“看到”的气血大卵上的纹理,尝试着以体内丹炉为炉鼎,以自身元气为大卵,置于炉鼎之上。 苏云尝试随着呼吸而让元气大卵随之而起伏,又尝试着在元气大卵上结出那些奇特的纹理,然而他始终不得其法,总觉得还缺少了一些什么,想来应该是大黑蛇的功法极为特殊的缘故。 这时,他忽然感应到四周多出了一股股较为弱小的气血气息。 “是附近的村民!” 苏云精神一震:“他们饱受其苦,所以趁着全村吃饭蜕变渡劫,来取他性命!” 随着时间推移,四周山林中的气血气息越来越多,很快苏云便感应到数百股气血的气息。 “这下要热闹了!”苏云心中很是兴奋。 山涧下,大黑蛇已经把头上的蛇皮蜕下,露出牛头般庞大的脑袋,他身躯蠕动,气血大卵忽然变得无比明亮。 卵中传来嗡的一声震动,四周树林被震得树叶哗哗啦啦作响,蛇涧的水也顿时遍布波纹! 天空中突然传来雷声,花狐和对面四人以及躲在四周树林里的“村民”纷纷仰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挡住。 月光却穿透云层,如同一道道发光的线,照在蛇涧里蜕变的大蛇身上。 那月光的光线与云层摩擦,让云层内部传来阵阵雷音,偶尔有光芒自云层中乍现。 那是雷光。 雷光亮起之时,隐约间可见有蛟龙状的阴影在云层中游动,不知是真实的蛟龙,还是阴影造成的幻象。 苏云看不到这一幕,但是他却“看到”气血大卵中一道气血冲天而起,与天空中的一片气血之云连接。 他“看到”的景象,与其他人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哤咕——” 大黑蛇仰起蛟龙头,一声嘹亮的龙吟传来,响彻群山! 大黑蛇扭动身躯,猛地向前一窜,挣脱一段蛇皮,只听啪的一声,从蛇皮中探出一只漆黑铮亮充满了力量感的利爪,深深的抓在礁石里。 这条半蛇半蛟的怪物仰头发出更加高亢的龙吟,天空中的云层仿佛得到了号令一般,一道血红的亮光从云层中迸发,向那怪物劈去! 咔嚓—— 雷光像是一口利刃劈开夜幕,照亮了蛇涧,这一刻的光明如昼。 那半蛇半蛟的怪物被劈得皮开肉烂,鲜血淋漓,四周山林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好!” 儒生童轩趁着雷霆的光芒看去,只见四周山林中群妖乱舞,那些妖怪见到蛟龙吃苦,欢快异常。 “天门镇方圆百里,不愧是无人区。这里完全变成了妖魔的世界!”他皱紧眉头。 苏云并没有“看到”血红色的雷霆劈落,他看到的气血之云中一道更加精纯精炼的气血,冲向那颗气血大卵! 他看到的也不是大黑蛇被劈得皮开肉烂,而是卵中的蛟龙在吞噬这股气血来重新构造身躯,让自己蜕变、进化! 他无法用肉眼去看,只能感应气血,“看到”的景象竟然完全不一样! “这气血太浓烈了,全村吃饭就是凭借这股气血来蜕变的?” 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从蛇蜕变成龙,是从一种生命形态跃升到另一种生命形态,仅靠修炼积累还是不够,须得借天地的力量来让自己蜕变! “全村吃饭就是在借天地的气血,助自己蜕变!” 苏云不知道天空中的那片气血之云是否是天地的气血,但全村吃饭就是藉此来蜕变,借助天地之力来让自己跃升到另一种生命形态,化作蛟龙! “不亲眼见到,不亲自感应,我还以为渡劫就是挨雷劈,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苏云兴奋起来:“我的鳄龙吟要化鳄龙气血为蛟龙气血,做到蛟龙变,是否也可以这样变化?” 他兴致勃勃:“我不懂如何聚集天地气血,但全村吃饭懂!或许我可以试着借他一点天地气血!” 他立刻重新尝试在体内天地洪炉上方,结出元气大卵,控制元气明灭。 这时,第二道雷光从天空中落下,向蛇涧中蜕变的蛟龙劈去。 这道雷光在落入蛇涧之前,不知何故,竟分出一道小小的雷光,在花狐、狐不平、青丘月和狸小凡惊恐的目光中,劈在他们身旁的苏云的脑袋上。 宅猪:临渊记现在有四个角色,大家记得比心啊,目前宅猪正在整理第五个角色资料,第五个角色即将与大家见面! 第二十一章 苏云渡劫 这一道小小的雷光落下,看似落在苏云的头顶,然而雷光却仿佛穿过他的身体,直接落在他体内的天地洪炉上,直接击中他的元气所化的气血大卵。 他的元气所化的气血大卵立刻被狂暴的气血填得满满当当,几乎要当场爆开! 虽然这道雷光只是从劈向蛟龙的雷光中分出来的,微不足道,但是其中蕴藏的天地气血却超越了苏云这个阶段所能容纳的极限! 毕竟,大黑蛇是久经修炼的老妖怪,而苏云虽然有野狐先生传授的夫子养气篇的底子,但正式修炼却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的根基远不如大黑蛇,贸然夺取天地气血,绝对会被撑得爆体而亡。 “洪炉嬗变,造化为工!” 就在雷光中的天地气血即将撑爆气血大卵时,苏云催动洪炉嬗变上篇功法,体内天地洪炉突然将多余天地气血吸入炉中! 大卵一鼓一伏,将天地气血吞纳。 大卵表面纹理亮起,映照出卵中卷曲、盘绕却又强健、狰狞的身躯。 他的气血,正在经历从鳄龙到蛟龙的蜕变! 多余的气血,则被天地洪炉以洪炉嬗变的造化为工炼化,转变为自身的气血。 天地洪炉是炼自身的阴阳之气为元气,这种炼化过程,称之为造化为工,又叫嬗变。因此修炼洪炉嬗变时,会经常感觉到饥饿,一天要吃六七顿饭。 体内阴阳二气化作元气,需要从饮食上来补充。 裘水镜传授他们洪炉嬗变时,并未告诉他们洪炉嬗变能否炼化天地自然的力量。不过让苏云惊喜的是,洪炉嬗变居然也可以炼化天地气血! 他备受鼓舞,加紧炼化天地气血,使自己蜕变。 但在花狐、狸小凡等狐妖看来,雷光劈在苏云脑门上,下一刻便见苏云先前受伤的地方炸开,元气和血液滋滋往外飙! 几只狐妖慌忙上前去堵,却根本堵不住! 而且那气血滚烫,竟像是要沸腾一般。 这是因为他以洪炉嬗变炼化天地气血,身体造血速度太快,元气提升速度太快,导致身体承受不了。 他需要慢慢修炼,提升自己的身体机能,壮大心肺经络筋膜,才可以容纳更多的气血,否则就算可以炼化天地气血,也只会导致气血流失。 这就像体弱的人吃人参一般,吃得多了,超过身体的承受范围,便要流鼻血,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手段。 狐妖们并不知道这些,青丘月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好在苏云的伤口很快便不再飙血,让他们多少松一口气。 突然,又是一道雷光从空中的云层中劈落,同样也分出一道细小的雷光落在苏云身上。 苏云停止飙血的伤口又再度发出滋滋的声音,四只狐狸慌忙去堵,过了片刻,伤口停止飙血。 花狐刚松一口气,又是一道雷光落下,苏云又再度飙血起来。 四只狐狸面面相觑,青丘月也不哭了。 苏云流了这么多的血,损失了这么多元气,居然还气息悠长,气血两旺,着实有些古怪。 “由他吧。” 花狐道:“咱们观摩全村吃饭变化蛟龙要紧!” 三只小狐狸纷纷点头,不再理会时不时飙血的苏云。 第四道雷光落下时,青丘月这只小母狐狸还悄悄的挪了一下屁股,离苏云远一些,很是嫌弃,生怕苏云的血溅到自己漂亮的皮毛上。 花狐、狐不平和狸小凡也习惯了,花狐对狸小凡道:“离他远一点,当心老天爷劈他的时候,误伤了你。” 狸小凡深以为然,慌忙离苏云远一点。 雷光之中,那蛇涧中的蛟龙已经蜕变了大半,黑蛟龙的前半身如同黑铁铸造而成,雄踞在礁石之上,不断舒展身躯,变换姿态,以不同的姿态承受雷击。 而黑蛟的下半身则还是蛇身,犹自在雷光中不断的蜕变,脱去蛇皮。 天空中的雷霆越来越密,劈得蛇涧的水变得猩红,到处都是散乱的血肉,有的被烧焦,有的还很鲜红。 甚至,那黑蛟还被劈得露出森森白骨,显得伤势极重! 这便是蛇妖蜕变成蛟龙所要遭受的劫难,凶险无比! 但凶险不仅仅是来自雷劫,同样来自四周。 就在雷光的密度稍稍降低时,忽然一侧山林中有火光传来,却是百十只黄鼠狼人立起来,举着火把冲到蛇涧边。 其中还有十几只一人多高的黄鼠狼抬着一个木制的台子,台子高约一丈,分为五层,每层中空,各有一只老黄鼠狼像人一样盘膝坐在其中,前爪掐指放在膝上,闭目凝神。 这些老黄鼠狼已经炼出了各自的性灵神通,是黄村的大妖。 他们的性灵神通也浮现了出来,多是铃铛、拨浪鼓、簪子、小白幡之类的小东西。 呼—— 一根根火把被丢了出来,唰唰唰插在蛇涧的两岸,把蛇涧照耀得光明如昼。 “全村吃饭,我黄村与你誓不共戴天!” 黄村的老村长,那只老黄鼠狼站在台子的第五层上,顿了顿拐杖,厉声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请神通——” 其他四只老黄鼠狼各自催动性灵神通,铃铛从木台中飞出,来到黑蛟头顶,毒烟毒雾喷涌,将黑蛟淹没。 另一只老黄鼠狼摇动拨浪鼓,荡人心魂,迷人心智,一时间树林里许多定力不足的妖怪顿时被迷惑,在树林里如同醉酒一般东倒西歪,哈哈大笑,载歌载舞。 还有一只老黄鼠狼叱咤一声,施法起来,但见簪子飞出,化作一口飞剑,刺入毒雾之中,去斩杀黑蛟。 五只大妖各施手段,其他黄鼠狼则纷纷冲入蛇涧,远远转身,撅起屁股抬起尾巴,只听噗噗作响,一股股黄烟从他们臀后飞出,冲向毒雾中的黑蛟。 那黑蛟正在对抗雷劫,又要对抗毒雾和其他性灵神通,被这股黄烟冲来,不由头晕脑胀,突然忍不住张开长长的龙吻,趴在礁石上哇哇呕吐起来。 ——他并非中毒,而是这屁着实太臭。 黄鼠狼们大喜,纷纷叫道:“全村吃饭中我招了!现在虚弱不堪,一起出手做了这厮!” 花狐得意洋洋:“全村吃饭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林间树叶震动,哗啦啦一群大鸟飞出,正是临邑村的人面狍鸮,一个个翼展八九尺,在蛇涧上空盘旋。 人面狍鸮们两只爪子扣住弓箭,弯弓便射,一道道箭支呼啸,射向蛇涧中正在渡劫的黑蛟。 林间忽然又是蹄声震动,一株株树木被撞得东倒西歪,却是一群人立起来的大黑蛮牛横冲直撞,冲入蛇涧之中。 这些黑蛮牛妖身躯雄壮,皮粗肉厚,一个个拖着一口口大铡刀,气势汹汹向黑蛟杀去! 这些铡刀长约七尺,宽尺许,厚一寸,是农村里用来铡断干草喂牛的农具。 天门镇灾变之后,人都死了,于是铡刀成了牛妖的武器。 山林中又有羊妖、猫妖等一众妖怪冲出,杀入蛇涧,向蜕变中的黑蛟杀去。 黑蛟大怒。 他本来便是蛇虺的习性,喜怒无常。苏云因为帮他蜕皮,才得他邀请可以来观摩,但平日里的他凶性毕露,但凡有胆敢进入他领地的,都要被他或者毒死,或者吃掉! 他饿的时候,更是要出来觅食,因此天门镇附近遭他毒害的妖怪不在少数。 黑蛟转身,与冲上来的群妖搏杀,怎奈他尾巴上的蛇皮尚未蜕去,行动不便,身上新的鳞片刚刚生成,还未坚固,很快便被群妖打得遍体鳞伤。 再加上天空中雷击不断,雷光落在他身上,便是血肉模糊,很是凄惨。 花狐等狐妖看得眼花缭乱,他们观摩全村吃饭蜕变成蛟龙,虽然也是获益匪浅,对他们的鳄龙吟大有益处,但看到全村吃饭被打得如此凄惨,也让他们大感快慰,大声叫好。 花狐叫好之余,看了苏云一眼,不由得微微一怔,只见苏云已经不再飙血。 “小云不会是血流光,已经凉了吧?” 花狐心头一颤,正欲试探苏云的体温,忽然苏云的气血变得无比浓烈,身上气血浮现,化作鳄龙纹身! 鳄龙纹身在他身上游走,忽而仰头怒吼,脱体飞出,在苏云身后浮现出来! 花狐吓了一跳,却见苏云的气血显化的鳄龙纹身发生异变,竟然也如全村吃饭般蜕变,蜕化成蛟! 而且蜕变的速度,要比全村吃饭快了许多倍! 与此同时,山崖对岸传来一声惊叫:“就是他!轩叔,就是鬼市里的那个人!” 花狐循声看去,只见对面四人之中的那个士子抬手指向苏云,高声叫道:“就是他杀了童帆学长!” 此时蛇涧中火光大亮,把蛇涧照得像白天一样,让山崖两岸的人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宅猪:推荐一本小说,学霸的黑科技系统,晨星LL写的,很好看哦~ 第二十二章 儒道神通 “果真是他?” 儒士童轩、花伞女子和圆脸和尚纷纷向苏云看去,三人的神态很是惊讶:“他不是妖物,而是一个生活在无人区中的活人?” 无人区中出现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个少年,远比出现一大群妖怪更令人惊讶。 以无人区的危险程度,人类绝不可能在这里生存!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另一个世界事件发生之后,这里就变成了无人区,妖魔遍地。 他们宁愿相信苏云是个妖怪。 圆脸和尚的念珠围绕着脖子转动,眼帘低垂,眼观鼻鼻观心,道:“童帆可以死在鬼市的鬼神手里,也可以死在无人区的妖魔手中,惟独不可死在人的手中。死在人的手中,便会堕了童家的名声。” 童家是朔方的世家,这点脸面是不能丢的。 花伞女子道:“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来头,都必须治罪。” 花狐心头一突,急忙跳到苏云身边,喝道:“小云,快快醒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空中雷声大作,雷光像是瀑布一般从云层中倾泻下来! 而在此时,苏云身后气血完全化作蛟龙,气血摩擦空气,爆发出的蛟龙吟:“哤咕——” 他的气血蛟龙呼的一声盘绕在他身躯上,蛟龙修长的身躯围绕了他的身躯旋转了两周有余。 强大的气血冲击让他双眼中被仙剑的剑光压缩到极致的瞳孔突然旋转、放大! 六年来,他第一次有了视觉! 他并没有炼化仙剑的剑光,而是凭借强大的气血冲开仙剑剑光对眼瞳的压制,暂时获得视力。 与此同时,蛇涧中的黑蛟终于蜕掉大部分蛇皮,只剩下尾巴还连着蛇皮。 他被群妖打得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奄奄一息,鼓荡残存气血,发出一声龙吟,蛇涧之中顿时大水暴涨。 天空中,雷光如瀑,轰然坠落,一发压在黑蛟的身上。 “哤咕——” 雷声中,长长的龙吟传来,大水暴涨,顿时水面电光火光嗞滋啦啦乱窜,水中那些牛妖、羊妖、黄鼠狼颤抖不休,修为低的,当场便被电熟,可谓是死伤惨重! 蛇涧如同一涧肉汤,肉香四溢。 雷光瀑布落下时,崖顶,苏云的对面,儒士童轩爆喝一声:“动手!” 他的身后花伞女子与圆脸和尚立刻纵身,跳下山崖。 花伞女子把花伞抛出,花伞中有一公一母两只毕方神鸟飞出,振翅间火光如潮在翅膀下涌动,扑向电闪雷鸣的蛇涧。 圆脸和尚脖子上的那串念珠飞起,在天空中旋转,越来越大,呼呼作响,紧随那神鸟之后。 每一枚念珠皆有二尺见方,念珠承橙色,半透明,忽然间每一颗念珠中皆有火光亮起,一枚枚珠子中皆有一只毕方神鸟的虚影! 花伞下的两只毕方神鸟冲入雷暴之中,利爪探出,扣住黑蛟首尾,将这条蛟龙抓起。 念珠紧随而至,套在黑蛟的脖子上,变小,收紧。 童家的两大高手出击,非同凡响,远胜天门镇附近那些野路子的妖怪。 崖顶,儒士童轩看向对面的苏云。 苏云在听到花狐所说的“快快醒来”之时,便已经警觉,他此刻刚刚获得视觉,心中的惊喜刚刚涌出,忽然在他“视野”中,一线血浪远远而来,越来越高,直到遮掩了他前方的“视线”! 苏云毛骨悚然,这“视线”是他的气血感应。 对岸的儒士童轩,身躯未动,但气血先动,以自身无比强大的气血,直接蒙蔽了他的感知! 苏云张开眼睛,眼瞳中锐气四射,看了儒士童轩一眼。 他尽管冲破仙剑剑光封锁,但剑光犹在,他张开眼眸的那一瞬间,隐约间还可以看到两只眼睛的眼瞳中,各有一口仙剑的光影漂浮。 “走!” 苏云突然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四只狐妖迟疑一下,却在此时,一条血蛟龙从崖下卷来,将四只狐妖一并卷起,坠落山崖! 山崖高十六七丈,下面便是蛇涧。 那里已经变成了无比凶险的地方,雷光瀑布轰落,把蛇涧的水煮沸,不知多少妖物被雷光劈死,被电光电死,还有的被活活煮熟。 没死的妖物虽然被重创,但也在殊死搏斗。 岸边,还有五只老黄鼠狼催动性灵神通,杀向蛇涧。 再加上圆脸和尚、花伞女子此时加入战局,更是让蛇涧成为一个凶险无比的地方! 而“全村吃饭”所化的黑蛟遭遇了圆脸和尚和花伞女子两大劲敌,更是凶性大作,脖子处的逆鳞嗤嗤旋转,硬生生抵住圆脸和尚的念珠,让念珠无法收紧。 黑蛟被两只毕方神鸟扣住身躯,神鸟振翅,把他生生拉起,迎着花伞飞去。 黑蛟身躯修长,长达三丈有余,长长的身躯里到处都是拇指粗细的筋,大筋发力,肌肉绷紧,身躯如蛇般扭动盘绕,两只神鸟便无法固定住他,被他一爪一个,当场捏爆! 这条黑蛟摆脱性灵神通,仰头咆哮,此时正是苏云带着四只狐妖,从山崖上跳下来之时。 黑蛟仰头时,正看到苏云从怀中取出一卷绳索。 儒士童轩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纵身一跃,也跳下山崖,淡淡道:“走?你们能走到哪里去?” 就在他刚刚跳下山崖的一瞬,忽然只见一根绳索笔直冲天而起,咻的一声穿过云层,探入高空。 儒士童轩呆了呆,只见苏云和四只狐狸抱着那根绳索,被绳索带上高空,从他眼前飞了过去,速度极快。 “神仙索!” 儒士童轩惊讶无比,身躯已然向水涧中坠落。 “神仙索已经不算是性灵神通,而是性灵宝物了,这种蛮荒之地,怎么会有神仙索这样的宝物?不过,就算你有神仙索,也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催动性灵,忽然只见头顶锦绣文章冲天而起,一片片文章字大如盘,在天空中排列开来,高约三十丈。 这些文章都是他精读圣人文章,揣摩字句含义,久而久之观想而生。又或者是他自治学问,胸中有沟壑千秋,文章自成。 儒士童轩脚踏那绚烂文章,步步高升,速度极快,直追神仙索而去。 三十丈距离一晃而至,儒士童轩看到神仙索的尾巴,探手抓去,然而却抓了个空。 他继续抬步试图追上前去,但脚下却踏了个空,童轩心中一沉:“糟糕!我学问不够……” 他的学问,只够铺三十丈高的文章,再向上走,便没有了学问,一个字也铺不出来,因此他只是灵士中的儒士,称不得大儒。 “无法生擒,那么只能抹杀了!” 儒士童轩手腕一翻,取出一杆毛笔,抬笔轻轻一挥,只见他的性灵神通中一串文字闪烁着光芒呼啸飞出,追着神仙索而去。 苏云和几只狐狸抱着神仙索,被这根绳带着冲入了云层,童轩的那些文字也跟着冲入云层之中。 那一串文字在空中疾驰飞行,光芒四射,传来阵阵宏大的诵读诵念之声:“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 待文字冲入云中,声音便渐渐变得淡了,显得有些远了。 片刻后,苏云和四只狐妖骑在绳索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绳索冲出了云层,悬在云上。 “看到了吗?” 狐不平兴奋的对他们大叫:“云里面有龙!” 刚才他们从云层中穿过,只见四周电闪雷鸣,神仙索带着他们东躲西闪,避开一道道乱窜的雷霆。 而儒士童轩的文字还在追着他们,一个个文字中传来的声音依旧宏大,但这些文字很快被一道道雷霆轰碎。 不过,就在苏云等人即将冲出云层时,神仙索像是感应到什么危险,急忙折向。 骑在绳索上的苏云和四只狐狸顿时看到有青光粼粼的修长身躯从神仙索旁边游过,那身躯庞大而修长,又长着巨大的爪子,爪子踩在云中,爆发出雷霆的轰鸣。 苏云和四只狐狸都看直了眼,不过他们没能看清这庞然大物的真面目,神仙索便带着他们冲出了云层。 “不是真正的龙。” 苏云摇头道:“我感应到,那只是一团元气。” “元气?”四狐怔了怔,很是不解。 青丘月却想到另一件事:“小云哥,你的眼睛好了?” “还没有。” 苏云突然站了起来,两只脚一前一后踩在神仙索上,面色凝重,转过身去。 云层噗噗炸开,只见“神”字和“象”字冲出云层,这两个字破破烂烂,光芒暗淡,显然也在云层中遭遇了雷霆的洗礼,不过却保存下来。 二字飞来,其中“象”字在前,忽然间化作一头白象,长鼻大耳,在前方狂奔,而“神”字紧随其后,呼的飞跃而起,化作一金甲神人,叉开双腿骑在白象之上。 那“礻”字旁化作一杆方天画戟,被那神人抄在手中,直奔苏云而来! 宅猪:驾,驾!骑着我心爱的小模特(没错,这句是模仿书友AS幽寧的本章说),来求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学问不够 从远处看,苏云和四只狐狸如同站在云上,更远的地方则是白象驮着神人在云上狂奔。 云层中电闪雷鸣,不断有一道道雷霆向下劈去。 雷声在高空的雷层中不断炸响。 蛟龙渡劫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雷霆几乎是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潮水涌向蛇涧。 云层之下便是万丈深渊,倘若一不小心掉下去,绝对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别说摔下去,就算是看一眼,也让人心惊肉跳,肌肉无力筋骨酸软。 偏偏高空之上罡风凛冽,呼啸的狂风并非是一直往同一个方向吹,这里的风势古怪,经常转向,即便是神仙索这样的宝物也被吹得波纹般抖动。 苏云侧身站在绳子上,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身形随着神仙索的上下抖动而起伏。 他目不斜视,耳无旁听,对此时危险的处境视而不见,对雷声充耳不闻,始终盯着从云层中冲出来的两个文字。 那两个文字化作神人骑象杀来,没有让他惊讶半点,倒是身后的四只狐狸惊呼出声。 性灵神通,本来便古怪得很。 这两个字经过了云层中的雷霆的削弱,已经很是破败,大不如从前。 但这是性灵神通! 成就性灵神通极难,筑基功法六重之后,才可以进入蕴灵境界。蕴灵境界便可以称为灵士了,但蕴灵境界并非一定就可以炼成性灵神通,而是以元气壮大性灵,培育性灵神通的过程。 待修炼到元动境界,才可以动用性灵神通。 也即是说,苏云与儒士童轩之间,可能相差两个境界! 裘水镜还曾经告诉过苏云,不同的境界,有不同的功法,没有任何一种功法,能够贯穿所有境界,也没有任何一种功法,能够适用于所有境界! 洪炉嬗变养气篇这门功法,便只能用在养气这个境界上,进入元动境界之后,便必须要换元动境界的功法。 这也就意味着,不同境界之间的实力差距,可能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白象载着神人冲到他的前方,发出昂的长鸣,在雷声中依旧极为清晰,巨象奔腾,踏云而行,冲击力无以伦比! 那神人尽管身躯也是破破烂烂,但是气势如虹,借着白象的冲击力,舞起方天画戟向苏云斩下! 白象的冲击力,再加上神人自身的力量,这一击绝对可以把苏云从头劈到脚后跟,直接劈成两半! “不过……” 苏云眼睛中精光四射,将双眸中的那仙剑剑影逼得一退再退,他气血翻腾,胸腔中发出厚重的龙吟。 他的气血蛟龙两条前爪搭在他的肩头,从他的身后扬起头颅,高出他二尺左右,龙须从他耳边垂下,随风微微摆荡,也自仰头发出厚重龙吟。 这一刻他的气势壮大,衣服下像是有风在旋转,鼓荡,将他的胸腔撑起,将他的袖筒和裤腿撑得滚圆。 “这位童家的儒士,好像学问不够好!” 苏云与气血蛟龙几乎是同时出击,迎上斩落的方天画戟,他的气血已经从鳄龙之气化作了蛟龙之气,鳄龙吟六招三十六散手也随之变化为蛟龙吟六招三十六散手。 他一出手便是龙游曲沼的散手,手臂迎着斩落的方天画戟,手掌搭在方天画戟上,龙游曲沼的散手让他的手臂如蛟龙般柔软,缠在方天画戟上。 同一时间,他的气血蛟龙也自缠绕在方天画戟上。 一人一龙,以连续无比柔软的散手,试图将白象和神人的力量卸去。 金甲神人和白象的冲击力几乎是碾压般涌过来,哪怕是龙游曲沼散手和气血蛟龙,也不能完全将这股恐怖的力量卸去! 苏云脚下发出嗤嗤的摩擦声,被神人和白象的力量逼迫得双足在神仙索上滑行,脚掌立刻感觉到因为摩擦而带来的热量,鞋子烫得像是要燃烧了一般! 那神人这一斩,将他生生逼退六七丈远近,绳索上,四只狐狸急忙飞速奔逃。 只是苏云后退速度太快,将四只狐狸撞飞出去。 “我命休也!” 花狐他们刚刚想到这里,忽然一个个骑坐在绳索上,却是神仙索将他们接住。 四只狐狸慌忙站起来,只见神仙索在云层上徐徐游动,形成螺旋纹,共有五圈半。 他们恰恰是落在外圈,而苏云和白象、神人此刻正在内圈。 “咦,这个童家的儒士,好像学问不到家……” 花狐眼睛一亮,也看出儒士童轩的性灵神通中暗藏的问题,急忙道:“小月、小凡、不平!我们可以帮忙!” 四只狐狸立刻沿着绳索飞奔,冲向白象。 花狐喝道:“我们这次直奔下三路!钻到象肚子下面,用鳄龙吟撕碎大白象!” 三只小狐妖大受鼓舞。 那神人一击未能斩杀苏云,用力挑起方天画戟,将苏云连同气血蛟龙一并挑在空中,画戟旋转,抖动,嗤嗤作响,将苏云龙游曲沼的散手破开,将气血蛟龙震得舒展。 他画戟舞动,刺,挑,抹,削,劈,钩等各种招式施展开来,杀伐之气沛然! 苏云人在空中,再度施展龙游曲沼的散手,六种散手不断变化运用,仿佛万千招一般,或者缠在方天画戟上,或者贴在方天画戟上,又或者站在画戟上。 就算那神人将他震飞,但也无法将他完全甩脱,他的肢体如同蛟龙一般柔软,无论四肢还是身体的其他部位,轻轻一贴、一沾、一钩,便又会落在方天画戟上。 与此同时,他的气血蛟龙扑下,白象甩鼻,蛟龙扑击,龙象斗在一起。 那神人坐在象背上颇为不便,索性站起身来,苏云趁他起身的一瞬间的空档,也自落在象背上,欺身近前,冲入神人身前三尺,迫使他无法将方天画戟的威力发挥出来。 方天画戟战斗范围在四尺到两丈之间,持方天画戟,敌近四尺,我退一步,可小枝斩敌,敌退两丈,我近一步,可中刃刺敌。 苏云恰恰是距离三尺,超出方天画戟的攻击范围,他的鳄龙吟化作蛟龙吟,三十六散手千变万化,宛如多头多尾多爪的蛟龙神魔,狂风暴雨般向那神人攻去。 那神人一退再退,忽然脚下一空,从象背上落下,两脚一分,踩在神仙索上。 就在此时,四只狐妖从他胯下钻过,钻到白象的肚皮下面。 苏云紧随而至,人在半空蛟龙摆尾,右腿狠狠扫来。 那神人侧头,横起方天画戟便挡,苏云这一腿重重扫在画戟的杆子上,随即人在空中转身又是一记蛟龙摆尾,只是这一记是左腿。 那神人头颅被这一腿扫得歪斜,苏云落下,左手施展蛟龙出渊,五指叉开向前探出,扣住方天画戟的杆子。 他身后龙吟声传来,气血蛟龙抛开白象,蛟龙出渊一击咬在神人头颅上。 “今日将你这个神字,打成甲字!” 苏云与气血蛟龙同时发力,一个夺去了方天画戟,转手便插在白象身上,一个则咬去了神人头颅。 那神人嘭的一声炸开,化作一个“甲”字。 与此同时,白象身下,四只狐妖各自施展鳄龙吟,将白象四足打断,白象爆开,变成了一个“免”字。 ——因为屁股上插了一杆方天画戟,“免”字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神”“象”二字蕴藏的神通被破,变成了“甲”“免”二字,两个字的光芒渐渐散去,终于消失。 苏云松了口气,正要说话,花狐已经抢先道:“童家的这个儒士,学问不行!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这话出自《文心雕龙》,野狐先生讲过!” 苏云点头,《文心雕龙》是旧圣经典,野狐先生讲的最多的便是旧圣经典。 他与花狐都是野狐先生的学生,苏云学了六年之久,花狐则足足学了七年,因此许多旧圣经典他们都背得滚瓜烂熟。 不过三只小狐狸学的时间较短,旧圣经典他们学的不多,当即向苏云和花狐求教。 “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类的文化从阐释太极而来,大概暗中受到神明的帮助,圣人于是用《易》中的卦象来阐释太极。” 苏云尝试着收敛自己的气血,向他们解释道:“其中的神明,指的是人类的祖先,并非是人死之后性灵所化作的神,也不是宗教所崇拜的神。” 花狐接过苏云的话,继续解释道:“《易》象惟先中的象,也不是白象这种动物,而是卦象。童家的儒士显然是把这两个字理解错了,当成了神明和大白象。” 经典理解错误,那么性灵神通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同样,他今后的进境也难再进步! “这便是没有一个好老师的后果。” 花狐学着野狐先生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如果经典的含义被曲解误解,很有可能便会被耽误一辈子,因此有一个好老师至关重要!我们很幸运,有野狐先生和水镜先生教导我们,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三只小狐妖似懂非懂。 狐不平疑惑道:“野狐先生这么厉害,为何还会被坏人打死?” 宅猪:推荐科幻类小说,九星毒奶,作者育,销售榜上的常客哦~ 第二十四章 小镇疑云 花狐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儒士童轩的学问显然比野狐先生逊色不知多少,儒士童轩都有如此本事,更何况野狐先生? 然而野狐先生却死了,胡丘村也被屠村。 “旧圣经典,只讲学,不讲用。” 一旁的苏云还在努力收敛自己的气血,试图把气血蛟龙收入体内,道:“野狐先生的学问虽高,但不懂用法。” 他抬起头来,眼中有幽光闪动:“而且水镜先生说,旧圣绝学已经落后于时代,现在城里教的都是新圣绝学。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农村,必须进城!” 花狐和三只小狐狸心情颇有些沉重,他们是狐妖,对城里有恐惧也有向往。 他们对城里的人有着本能的恐惧,胡丘村便是被城里人屠村,但是他们同样也有对城里的生活的向往。 倘若他们这些狐妖不进城的话,学不到最新的绝学,早晚会被人灭绝。 苏云刚刚收回气血,突然脸色微变,身上的旧伤再度炸开,气血从伤口处涌出,滋滋飞溅! 气血蛟龙入体,体内增加的狂暴气血便超出了他的身体承受范围! 他能修成蛟龙吟的第三种成就,气血显化,化作蛟龙,是因为窃取全村吃饭的气血之云,用来壮大自己的气血,导致他的元气和血液大大提升。 但是关键的是,他的修为提升了,身体却没有随之而提升。 他的体内天地容纳不下这么多的气血,体内天地洪炉被撑得隆隆作响,几欲爆开! 多余的气血为了寻找出路,便顺着他的旧伤被排出身体,而随着气血流失,他的眼瞳也在渐渐缩小,眼瞳即将被仙剑剑影堵住! “难怪水镜先生告诉我,必须把洪炉嬗变修炼到第六重,才能治愈我的双眼。” 苏云脸色黯然,任由多余的气血被排出身体。 他的视野也渐渐变黑,重归黑暗。 “不过,我已经做到了蛟龙吟的第三种成就,今后洪炉嬗变的修行只会更快。” 少年抬起头,脚下雷声轰鸣:“我很快便会修成洪炉嬗变第六重,治愈自己的眼睛!” 蛟龙渡劫,已经渐渐到了尾声,雷声稀落,云层渐渐变得浅薄。 天亮之后,只见蛇涧上空,一根绳索悄然无息的垂落下来,一只狸猫颜色的小狐狸抱着绳头,无声无息的落地。 小狐狸前脚刚刚着地,立刻一溜烟跑到山林中躲藏起来,悄悄东张西望。 过了片刻,这只狐妖从山林中寻到了几块干牛粪,来到一株老树下,刨了个坑把牛粪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小狐狸又对着老树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这才爬起来,对着老树窃窃私语。 那株老树突然晃动树枝树叶,树身上长出两只昏花老眼,树皮上露出一只嘴巴,瓮声瓮气道:“胡丘村的小家伙,别挠我痒痒……昨晚打得太狠,黄村的老东西死了俩,其他三个逃命去了。牛家庄的也死伤惨重,头牛的牛角都被打折了。全村吃饭阴得很,偷摸下毒,毒死了临邑村的十几个好手,还毒死了一个和尚。但他也被城里人捉住,说是要当成坐骑。” “地公,全村吃饭被城里人捉走了?”小狐妖惊讶道。 这只狐妖正是狸小凡,因为最机灵,所以被派来打探消息。 “被捉住,但是没捉走。” 那老树精突然打了个冷战,压低嗓音道:“堕龙谷里,真的埋了一条龙!那龙变成了鬼,从堕龙谷里飞出来,救走了全村吃饭,两个城里人也被打伤了,仓皇逃命。” 狸小凡打探好消息,走出树林学鹧鸪叫了几声,又拉了拉神仙索。 过了片刻,苏云顺着绳子滑了下来,花狐、青丘月和狐不平也跟着滑下来。 苏云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天上太冷了,他不像花狐他们长着皮毛,一夜寒风呼啸几乎要把他冻僵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狸小凡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苏云和狐妖们惊讶不已:“堕龙谷真的有龙?变成鬼的龙?” 狐不平兴奋道:“龙鬼救走全村吃饭,是打算吃饭吗?真想去看看!” “先回去睡觉。”苏云转身走去。 狐妖们连忙跟上他。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到,崖顶站着一只毕方神鸟,正在慢吞吞的理着自己的毛发。 苏云等人返回天门镇,天门镇热热闹闹,镇上人们各自忙碌,少年一路上和镇民打着招呼,镇民们热情回应,四只狐狸则低着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目不斜视。 天门镇还是一片阴天,惟独苏云的宅院有阳光照射下来。 他们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累了一宿,着实太疲惫了。 天门镇外一只火鸟在空中盘旋,过了片刻,一个撑着花伞的女子缓步走来,那毕方神鸟忽然振翅飞来,唰的一声投到花伞上,火光四溅。 毕方神鸟消失,变成了花伞上的火鸟图案。 花伞下正是来自朔方城童家的女子,身姿婀娜曼妙,莲步款款,走入天门镇。 天门镇一如既往的一片祥和,镇民各忙各的,曲伯爬到天门上,叮叮当当的雕琢,罗大娘经营着药铺,芳儿姐正与邻居少年低声说笑,面带羞色。 徐大叔是个老药罐子,病怏怏的拎着药罐子出门倒药渣,把药渣铺到路上。 乐奶奶正在骂偷窥罗大娘的乐爷爷,乐爷爷端正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花伞女子走入小镇,还看到马夫用刷子在给一匹马刷毛,一个醉汉站在墙角冲着墙便溺,而街道对面的楼阁上窗户开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楼下有汉子拆下门板,应该是刚刚娶亲,生意开得比往常晚了。 街道边还有包子铺,笼屉热气腾腾,肩头搭着毛巾的小二正忙着张罗客人,吆喝声不断。 花伞女子含笑走在街道中央,向苏云的宅院走去。 这时,街道上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下来,所有人齐刷刷的转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花伞女子,一动不动。 即便是那对着墙角便溺的醉汉,此刻也诡异的扭过头来。 更加奇异的是,他便溺的尿居然也停在空中,包子铺蒸笼的热气也停顿下来,天门上被曲伯凿出的碎石也飞在空中,静止不动。 整个天门镇,只剩下花伞女子的木履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 花伞女子冷笑一声,冷清的声音从伞下传来:“装神弄鬼!朔方童家,在此办事,不相干的统统退下!” 天门镇中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花伞女子停步,花伞微微抬起,露出眼睛之下的半张脸,冷冷道:“不想被灭门的话……” “小丫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这里是无人区吗?我们早就被灭门了。” 花伞女子霍然转身,看向街道尽头的天门。 天门上,曲伯又动了起来,凿着天门上的图案,叮叮的声音传来。 “这世间只有一人可以对天门镇发号施令,这个人,是元朔平帝。” 曲伯认认真真的凿着天门,天门镇的四周,忽然间迷雾散去,镇上所有的房屋、楼阁、店铺、镇民,悉数在迷雾散去的那一刻瓦解! 花伞女子毛骨悚然,只见此时的天门镇,坟冢座座,荒草丛生,瓦砾遍地! 第二十五章 抬头看天,不是罪过 刚才还繁华热闹的天门镇,眨眼间便变成了一片坟场,花伞女子四下看去,但见荒坟寂寂,除此之外还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天门和一栋宅院,苏云的宅院! 这才是真正的天门镇! 天门镇,早就毁在六年前的那场灾变之中! 后来东都的使者到来,调查那场灾变的起因,他们为天门镇的死难者建了一个个坟冢。 “你比不上那个叫裘水镜的。” 曲伯的声音传来:“裘水镜看出了天门镇的假象,他一声大笑破开假象,让阳光可以照射进来。而你,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花伞女子站在这片荒凉的坟地之中,心底着实发毛,闻言转过头向那座门户看去,只见天门上已经没有了曲伯的踪影。 “童家的人,不是被吓大的!” 花伞女子为自己壮胆,抖了抖花伞,但见一只只毕方神鸟从伞中飞出,围绕她盘旋飞舞。 她继续向苏云的宅院走去,腿脚有些颤抖,两旁就是天门镇居民的坟冢,座座荒坟悄然无声,不能不让她恐惧。 她暗中提防,心中默默道:“就算是鬼神,实力也大不如生前!我童家乃是世家,家学和官学都精妙得很……” 终于,她来到了苏云的宅院前,这里是唯一有阳光的地方,也是唯一人住的地方。 花伞女子伸出手去推柴门,就在此时,她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何时血肉蜕去,变成了白骨! 她的五指上连皮肤和指甲也没有留下半点,血肉像是被蚂蚁群啃得一干二净! 她惊叫一声,丢掉花伞,抬起另一只手掌,也是白骨! 她掀开衣袖,手臂也是如此。 女子急忙抚摸自己的脸,脸上血肉全无,她的指骨甚至戳到了自己的眼眶里,而眼眶里什么都没有! “这鬼地方……” 她发出一声哀叹,忽然白骨佳人哗啦一声碎去,骨骼碎成齑粉,衣裳随之落地。 一股阴风吹过,她的衣裳像是化作灰烬的纸,随风飘散。 她的花伞,还有空中飞翔的毕方神鸟,也化作点点光斑消失不见。 随着这股阴风吹拂,一座座荒坟再度消失,破碎的砖瓦纷纷飘起,断掉的柱子和房梁重组,倒塌的房屋重构,天门镇的座座建筑焕然一新,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过着一如寻常的生活。 这个北海边的小镇,好像依旧存在于世间。 然而北海的风从海面上吹过来时,天门镇便像是雾气中的海市蜃楼随着海风抖动,像是要被风儿吹走吹散一般。 天门镇中的镇民也像是画中人随风抖动,给人以极不真实的感觉。 苏云和四只小狐狸对天门镇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起床之后便已经是中午了,花狐和狐不平去捉了几只野鸡回来,青丘月和狸小凡去了牛家庄的菜园子偷了些菜。 那些牛妖喜欢种菜。 苏云在家做饭,用粗盐把几只野鸡焗成金黄色,又取下晒干的海鱼红烧,闷上茄子,蒸上米饭,又把他们偷来的青菜炒了,一人四狐坐下吃饭。 “家里酱油没了,要去集市上买一些。” 苏云一边吃饭,一边道:“前几天与学哥打架弄破了衣裳,也须得买几件粗布衣裳。还有二哥,你们今后要进城的话,也须得买几件衣裳。” 饭桌上花狐没有说话,默默的啃着盐焗鸡。狐不平却忍不住,仰头道:“小云哥,为什么一定要进城?不进城不行吗?” “不行。” 苏云面色微沉:“进城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学到更好的功法。” 狐不平不解道:“可是,我们在乡下也可以活得很好。这里有吃有喝,有伙伴,我们可以在这里活下去。为什么要进城?进城之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吗?” 青丘月和狸小凡也不再吃鸡,默默的看着苏云。 苏云放下碗筷,沉默了片刻,道:“然后像野狐先生那样死掉吗?像胡丘村那样,被悄然无息的抹除,却连自己的仇人是谁也不知道吗?还是说像全村吃饭那样,千辛万苦修成蛟龙却要被人捉去当成坐骑?” 他涩然道:“还是说你们想与我一样,仅仅因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就因此而瞎掉?” 狐不平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我想学到更多的东西,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想往上爬,让自己活得更好,让亲友活得更好。” 苏云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我不想像野狐先生那样死掉,也不想与胡丘村一样,被人随便用一个名头就可以抹除。我不想将来我的子孙后代与我一样过这种生活!抬头看天,不是罪过!” “我想为自己、为天门镇、为野狐先生和胡丘村,讨回公道,我不想平庸一生!” 他虽然看不见,却准确的夹起一块海鱼放在自己的碗里:“而想要做到这些,便必须去城里,必须求学,学到更多的本事,学到更好的本事!” “小云说得对。” 花狐放下啃了大半的盐焗鸡,沉声道:“我们随你一起进城。不进城,怎么为胡丘村报仇?” 狸小凡啃着鸡爪,瓮声瓮气道:“我跟着小云哥,小云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对了,你们说堕龙谷里真的有龙吗?变成鬼的龙?好想去看看……小云哥如果去的话,我也去……” 狐不平眼珠子转动:“我也一样。” 青丘月认真的对付自己面前的那只鸡,竖起尾巴晃了晃,表示同意。 “那么,我们要去葬龙陵看看吗?”狐不平兴奋道。 苏云想了想,道:“翻过断崖后面的山就是葬龙陵,葬龙陵后面是堕龙谷。别的都好说,惟独断崖根本攀登不上去,只有鸟儿才能飞过去。不过我们有这根绳索,倒是可以翻越断崖……” 四只狐狸眼睛亮了起来。 不久之后,苏云和四只狐狸又经过了临邑村,临邑村因为蛇涧一战伤亡惨重,这次没有再嘲弄他们,不少狍鸮躲在树屋里疗伤。 到了临邑村外,他们折向,又走了几里山路,这才来到牛家庄,远远便见一头老黑牛屁股着地,一条前足压着草,送到铡刀下,另一条前足抬起铡刀,为自己铡草吃。 牛家庄里,有十几家门前挑着白幡,正在办丧,一群身姿曼妙的猫妖搭了戏台子,鼓起腮帮在台上喇叭唢呐的吹了一宿。 几头牛妖在台下起哄,要听百鸟朝凤。 “怕你不成?姑奶奶能从你出生吹到你全家出殡!”为首的猫妖大姐很是硬气。 牛家庄的“人”脾气很是不好,又死了这么多牛妖,而猫妖的脾气也不好,苏云和花狐识趣的绕道过去。 “全村吃饭这个名字,起得太对了。” 狐不平嘀咕道:“这些猫妖专做全村吃饭的生意,都可以发财了……” 众人听了心惊胆战,唯恐这嘴碎狐狸的话激怒牛家庄和毛家屯,但好在牛家庄的喇叭唢呐声音太响,遮掩过去。 他们绕过牛家庄,又走了几里地,这才来到断崖。 这道断崖不是蛇涧断崖,而是蛇涧后方的第二道断崖,极为陡峭,翻越这里便可以来到葬龙陵。 只不过附近的村庄,只有临邑村的村民去过葬龙陵,其他“人”都不曾去过。 苏云等人来到崖下,四只狐狸紧张的东张西望,花狐道:“四周无人!” 苏云取出神仙索,捏着索头向天上一抛,绳索咻咻往天上钻去。 宅猪:临渊行的四个角色,需要道友们的比心哦~如果打赏作品的话,请打赏给角色吧,拜谢~ 第二十六章 天道院格龙 一人四狐抱着绳索,被绳索带到天上去,过了片刻,他们落在断崖上,只见断崖这边陡峭如刃,另一边却是一个平缓的山坡,溪水潺潺,从山坡上流下。 这条小溪在山脚下与其他山峰流下的溪水汇合,变成了一条河流,从西向东,流向谷地。 苏云没有来过这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声道:“你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他从未来过这里。 对于盲人来说,每个盲人的脑海里都有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只有自己生活的范围是被点亮的,其他地方则是一片黑暗混沌。 葬龙陵地势险峻,难以攀登,苏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现在明明是秋日的午后,天色还早,然而在他的脑海中,四周却是一片黑暗,充满了未知。 他拼命睁大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感受到像是有洪荒巨兽匍匐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狰狞,恐怖。 他心中惶恐,又连问几遍,但四周却没有人回答他。 苏云又问了几遍,过了片刻,花狐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道:“小云,我们看到了一条龙……这里真的有龙!” 听到他的声音,苏云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花狐细致的描述葬龙陵的地理,帮助苏云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葬龙陵的地理。其他狐妖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倘若花狐有所遗漏的地方,狐不平忍不住会补充两句。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自从花狐和苏云成为同学,天门镇附近的地理便多是花狐讲给苏云听,然后带着他走一遍,苏云这才熟知四周的地理,不至于迷路。 他们的交情最好。 一人一狐一个说一个听,很快苏云便将葬龙陵的大概地理弄清楚,脑海中的地理图有了大致的轮廓。 葬龙陵中的确有龙,刚才他感应到有洪荒巨兽匍匐在黑暗中,的确没有感应错。 这葬龙陵名副其实,有一条龙葬在这里,不过葬龙陵也有名不副实的地方,因为这里并没有龙的陵墓。 葬龙陵就是一条长长的土坡,高两三丈,长百尺左右,上面长满了树木荆棘。 当年那条从天上掉下来的龙,从堕龙谷爬到这里,重伤不治而死,附近的居民应该只是草草将他掩埋,没有为他建造陵墓。 而经历了不知多久的风化,龙的尸骨从土坡里面露了出来,多出裸露在外。 尤其是龙的头骨,几乎完全露在外面,很是庞大,甚至头骨眼眶里还生长着两人才能合抱的树木。 虽然葬龙陵的树木成林,很是茂密,可是古怪的是,这里没有鸟雀走兽,甚至连虫子也看不到一只! 走在这里,给人一种心底毛毛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凶恶至极的洪荒猛兽随时窜出来把自己开膛破肚。 “葬龙陵旁边有房子。” 花狐继续描述葬龙陵的景致,道:“房子是木石建筑,两栋七间,三间一栋在葬龙陵东侧,四间一栋在西侧。房子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很破,木头都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山上还有些石碑,四周的山都有,有些石碑已经倒下了。” “谢谢花二哥。” 苏云在脑海中构建出这七间房子的形态,侧头道:“这里人迹罕至,为什么会有房子?” 花狐也是颇为纳闷:“别说人迹罕至,就连兽迹也看不到。这条龙只剩下骨头,气势还凶得很,怎么会有人选择住在这里?” 苏云心中微动,这条死龙不可能葬在别人的村庄旁边,那么房子只有可能是后来建的。 而建在葬龙陵附近,除了守陵之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想要盗出龙尸。但是龙尸太大,他们一时半会无法将龙尸挖出,所以在这里建造了房子。” 苏云思索道:“附近的人与这条龙无亲无故,自然不可能为他守陵,所以,他们只可能是为盗龙尸而来。” 狐不平快言快语道:“龙的尸骨明明就在这里,他们为什么没有盗走?” “可能是因为太大的缘故,他们搬不走。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挖掘龙尸的时候,突然就死了。” 花狐思索道:“毕竟地公说了,有龙的灵飞出救走了全村吃饭。那龙死后,多半他的性灵还守护着自己的尸体。” 苏云点了点头,花狐的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他们小心翼翼走下山坡,向葬龙陵走去,苏云谨慎的跟着花狐,脚步尽量沉稳一些,道:“我们不要试图挖出龙骨,也不能带走任何东西。咱们只去那几间房子里看一看。我听水镜先生说,有些强者的性灵会化作鬼神,很是凶恶。不过鬼都怕阳光,白天不会出现。因此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四只妖狐对视一眼,青丘月和狸小凡急忙去堵狐不平的嘴,狐不平呜呜几声,心道:“天门镇的鬼神比龙还凶,连白天都会出现!” 一人四狐来到葬龙陵下,走进第一栋房子。 这栋房子有四间房,地上有散乱的尸骨和衣裳腐化成灰之后留下的饰品。 苏云蹲下来摸索一番,沉吟不已:“从尸骨倒伏的状态来看,他们应该是突然间遭遇意想不到的变故,急忙从屋子里面往外逃。然而追杀他们的东西实在太快,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从屋子里逃出来,便各自死亡了。” 花狐也有所发现:“他们的背部,肋骨脊骨是断开的,切面是斜切下来的,应该是用极为锋利的武器,从他们的背后切下来。一共有三把这样的武器,同时切下来,伤口几乎是平行的。这个人是被切成了四段……” 苏云摸了一番,道:“没有这样的武器,是爪子切出来的伤口。” 花狐笑道:“小云,一个长着无比锋利大爪子的怪物,怎么可能与这些人一起出现在屋子里?这片房子虽大,但根本装不下这等庞然大物!除非……” “除非没有实体。” 苏云道:“性灵没有实体。倘若是龙爪的话,那就有可能了。” 花狐眉头紧锁,道:“我们去屋子里看看!” 让他们只觉纳闷的是,这房间里到处都是书案,书案上摆放着凌乱的笔墨纸砚,不像是盗墓贼的房间,反倒像是饱读诗书的大儒的房间! 令人惋惜的是,这里的笔头都已经腐烂,纸张也早已化作变成了烂泥。 “他们不是来盗龙尸的!” 苏云突然道:“他们是格物致知的士子!” 花狐怔了怔,也醒悟过来:“是!水镜先生教我们鳄龙吟时,带着我们去鳄龙潭观摩鳄龙,观察鳄龙的形态,习性,举动,以洪炉嬗变的功法催动自身的元气和血液模拟鳄龙,以自我意识观想鳄龙。水镜先生说,这便叫格物致知,通过观察实验,研究事物的本质,事物的原理,从而获得知识。” 其他三只小狐狸也听过水镜先生的讲课,顿时回忆起来。 青丘月连忙道:“水镜先生说,有财力的官学往往会在学习某种功法神通时,组织士子寻找到要观想的神兽,观摩研究学习。莫非有士子前来观摩这条龙?” 狸小凡看着满地的尸骨,皱眉道:“他们来自朔方城?怎么会死在这里?” 苏云在一具尸骨腐烂的衣物下摸到一个玉牌,玉牌上有文字,他细细摸索一遍,道:“他们来自一个叫天道院的官学。” 狐妖们凑上前来,只见玉牌上虽有泥土,但是却洁白无瑕,没有被侵染,显然是价值不菲的美玉雕琢而成。 玉牌正面是“天道院”三字,四周有云雷纹理,背面则雕琢着半展开的书卷,很是精美。 “朔方城有官学名叫天道院的?名字很是大气。” 花狐道:“玉牌质地不错,或许可以卖几个五铢钱,多寻几块!咱们今后进城,肯定需要用到钱!” 狐妖们四处搜寻一番,又寻到了几块玉牌,也都是天道院的玉牌,但都已经破损,只有苏云寻到的那块是完整的。 他们没有找到其他东西,于是离开这里,前往第二栋房子。 那房子在龙尾处的另一侧,两栋房子一首一尾,应该是负责观摩这条龙的不同方位。 而去龙尾数百步的地方就是一片凹下去的山谷,花狐凑头看了一下,只见山谷的两壁上有着巨大的抓痕! 每一道抓痕都深入石壁数迟,长达数丈,石头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切过一样,触目惊心。 他们猜得没错,从天上坠落的龙落在堕龙谷里,用最后的力气一路挣扎爬行,爬到这里,然后咽了气。 “是什么让这样的神龙受伤死在这里?”花狐喃喃道。 他们来到第二栋房子外,正要走进去,忽然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迎面一瘸一拐的走来,四只狐狸齐声惊叫,各自做出防备姿态。 “蛇前辈。” 苏云心中微动,躬身道:“前辈邀请我们昨晚前去观礼,晚辈们观摩许久,收获颇丰。多谢前辈照应。” 花狐大吃一惊,小声道:“小云,你是说他是全村吃饭?他怎么变模样了?” 第二十七章 异物降临 那黑衣男子瞥他一眼,花狐立刻看出他的眼瞳寻常时是正常的瞳孔,但是眼瞳稍稍缩小便会变成倒竖的瞳孔,显然不是人类! 花狐又向他的腿脚看去,只见黑衣男子跛了一只脚。 ——大黑蛇蜕变成蛟龙,因为被人阻挠,尾巴处的蛇皮并未完全蜕下,战斗时又被人打伤,因此他变化成人也跛了左脚。 苏云眼盲,看不到来人,但是他善于感应四周的气血,他“看到”走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条行走的蛟龙,因此认出是昨晚渡劫的黑蛟龙。 黑衣男子停步,站在那里瞳孔倒竖死死盯着苏云:“你认出了我?怎么认出来的?” 四只狐妖惴惴不安。 倘若进化为蛟龙的全村吃饭要杀人,只怕他们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苏云不卑不亢,道:“我从前辈的气血形态,察觉到前辈的本体。” “气血形态?” 黑衣男子皱眉,低声道:“从我气血形态察觉到我的本体,如何应对?” 这时,苏云和四只小狐狸都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暗处说话,然而四下看去,却看不到任何身影! 黑衣男子却连连点头,过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苏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那黑衣男子的气血形态竟然在渐渐发生改变,很快便从蛟龙形态转变为人的形态! 黑衣男子道:“我化作蛟龙,今后便叫焦叔傲。你们曾经帮助过我,我不会吃你们。这房子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尽早离开。” 苏云道:“蛟叔打算离开这里?” 黑衣男子焦叔傲侧头倾听,沙沙的说话声再度传来,正是从焦叔傲的身边传来! 四只狐妖毛骨悚然,焦叔傲身边没有任何东西! 苏云感应气血,也感应不到他身边有任何人的气血! 那沙沙的声音停下,焦叔傲道:“我打算前往朔方城。将来你若是去朔方城,说不定我们会在那里相会。这里极为凶险,你们在太阳落山之前必须离开,否则便再也走不掉,将来也就没必要再会了。” 苏云躬身称谢:“多谢蛟叔指点。” 焦叔傲迈步离开,狐妖们目送他远去,只见焦叔傲跛着条腿走了几十丈,来到一座石碑前,又侧头自言自语。 那沙沙的声音又再度传来,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有脏东西跟着全村吃饭!”狐狸们对视一眼。 这幅情形着实诡异,焦叔傲明明身边没有人,但他还是时不时与“身边人”说话。 焦叔傲将那块石碑拔起,丢在地上,跛着脚远去。 “多半有一个性灵跟着他。” 苏云猜测道:“莫非是救走他的那个龙灵?” 花狐思索道:“昨晚救走他的龙灵就是来自这里,倘若龙灵跟着他走了,那么焦叔傲为何还要说天黑之后这里会有危险?” 苏云也想不通,道:“我们先查看一番,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花狐引路来到房屋中,只见这里却没有尸骨,——焦叔傲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蛟龙,昨晚他被重创,但来到这里之后还是把此地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尘埃。 他们有些失望,这里如此干净,肯定是没有什么宝物了,只怕连值钱的东西也被焦叔傲带走了。 青丘月跳到书架上,端正的坐在那里摇着尾巴,欣喜道:“书架上还有一册书!” 花狐也跳了上去,把书平摊在书架上,逐字阅读:“……元封六年,有青龙坠朔方天市垣,帝遣天道院格龙……” 苏云突然道:“元封六年?是比元帝、平帝还要早的武帝时期!那么坠龙事件,应该发生在一百五十年前!” 野狐先生曾经讲过元朔国各位大帝的年号,只是花狐等人对此并不关心,没有多少印象,苏云习惯每天放学之后都要温习功课,因此记得很清楚。 花狐继续念道:“太初元年,启龙棺,剖龙尸,格其肌、理、筋、脉、血、液、心、鳞、眸、须、鬃、爪、骨、气等,录卷十六篇……小凡,搜一搜四周,看看这些卷宗还在不在!” 几只小狐狸又四处搜寻一番,一无所获。 “多半是被全村吃饭拿走了。” 狸小凡惋惜道:“或者与其他的书一样风化了。” 花狐也惋惜不已,继续读下去:“……正月十四,降雪,龙尸冰封,于是探堕龙谷。有异物与龙同降……” 他读到这里,抬起头来,露出茫然之色:“异物?” 苏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急促道:“适才全村吃饭说,天黑之前必须离开,否则必死!这龙从天上坠落下来,重伤不治,莫非这异物便是杀死神龙的邪物?这异物,肯定会在天黑之后出现!花二哥,你带着书,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花狐卷起书从书架上跳下来,苏云与三只小狐狸跟着他向屋外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太阳还未落山,但这里是谷地,地势比周遭矮许多,夕阳照不进来。 也即是说,葬龙陵和堕龙谷天黑的比较早,比他们预计得要早! 一人四狐连打几个冷战,这谷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降了许多,九月的天,呼吸时居然可以看到鼻翼下喷出一道道白气! “好冷!”狐不平哆嗦了一下。 众人一言不发,飞速原路返回,待来到龙头所在,忽然葬龙陵剧烈震动一下,接着天色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变黑下来,像是有什么人蒙住了他们的眼睛一般! 狐狸在夜间能够视物,然而这黑暗极为古怪,即便是四只狐妖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大家不要动,不要惊慌!” 苏云压低嗓音,轻声道:“这是气血压迫。我们的眼睛遭遇了外来的气血压迫,瞳孔被锁死,因此看不到四周。跟着我走,我记得来路。” 众人心脏怦怦狂跳,耳朵里听到的是呼呼的风声,那是被压迫的血液流过耳廓压迫耳膜发出的声响。 葬龙陵忽如其来的气血压迫,让他们的身体机能变得异常糟糕,不仅身体感官失常,甚至连催动洪炉嬗变的功法也变得极为艰难! 花狐牵着苏云的衣襟,后面的小狐狸牵着他的尾巴,跟着苏云向外走去。 苏云虽然目不能视,但是任何地方他只要去过一次,便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别说葬龙陵这种地方,就算是天门鬼市的迷宫,他走了一次之后也可以轻易走出来。 他的脑海中,黄钟不断旋转,让他可以准确的感知到自己的方位,自己该怎么走,何时转向,何时登山,何时避障,都精确得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他们上坡后没多久,苏云突然停步。 花狐急忙停下,后面的小狐狸顿时撞在他的屁股上。 “小云,怎么了?”花狐低声问道。 “石碑倒了,挡住了我的路。” 苏云的声音传来:“我在计算道路。奇怪,这面石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来时看到四面的山坡上有不少石碑,大部分都是扎在土里,很少有倒下的。而前面的石碑也没有倒下,而且出现的位置也不对。 “小云哥快点儿……” 狐不平带着哭腔,颤声道:“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后脑勺……” 狸小凡已经哭出声了:“我也感觉到了,我好怕,但是又挺舒服……” “是我摸的。” 青丘月有些不好意思:“我害怕的时候,摸你们的头我就安心了。” 狐不平和狸小凡松了口气,花狐也大松一口气,笑道:“小月,你太淘气了,把我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在摸我的头呢。” 青丘月纳闷道:“二哥,我没有摸你的头,我个头太矮,够不着。” “不是你……” 花狐干笑两声,颤声道:“小云,找到方位了吗?我们可不可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十八章 临渊而行 苏云脑海中黄钟依旧如寻常一般旋转,而脑中的地理图也在不断变化方位,忽然他精神一振,沉声道:“找到了!我们继续走!”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一片嗡鸣,刺痛感像是针一样扎入他的脑海! 嗡鸣声响了片刻,这才消失,而这短暂的刺痛已经让苏云全身上下都是冷汗,衣衫被汗水湿透。 他张了张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四周只有纯粹的宁静,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从葬龙陵中传来的强大气息,压迫我们的气血,先是剥夺了我们的视觉,现在又剥夺了我们的听觉!” 苏云定了定神:“下面剥夺的恐怕便是我们的触觉,味觉,嗅觉和知觉。倘若六觉被剥夺……” 他猛地咬破嘴唇,嘴里的血带着腥味和甜味,疼痛告诉他,他的味觉、触觉、嗅觉和知觉都还在。 “花二哥他们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们的后脑勺,这是气血压迫触觉造成的错觉,并非是有什么鬼怪在黑暗中摸我们!” 苏云取出神仙索,飞速把花狐捆了起来,心道:“我的黄钟绝对没有出错,现在太阳还未落山!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走出去!” 花狐挣扎一下,苏云焦急的比划一番,花狐这才放弃挣扎。 苏云又把青丘月捆了起来,青丘月没有挣扎,她的触觉已经丧失了,感觉不到自己被捆起来。 没有了触觉,没有了听觉,没有视觉,她便任人摆布。 “我们之所以会出现被触摸的幻觉,是从葬龙陵中涌出的气息压迫我们的神经,开始阻断我们的触觉。” 苏云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他的触感似乎越来越敏锐,然而这只是触感的错觉,他的触感也在慢慢丧失。 他额头冒出更多的冷汗,四下里摸索,摸索到一件东西,勉强辨认出是狸小凡。 他将狸小凡捆起,这时,他的触觉也丧失了。 “狐不平!” 苏云张嘴呐喊,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四下摸索,却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气血!对,我还可以感受到不平的气血!” 苏云拼命催动洪炉嬗变,竭力鼓荡自己的气血,用心去感应四周,终于,黑暗中一个个身影出现在他的感应“视野”中。 苏云寻到狐不平,伸手抓去,却感觉不到自己是否抓到狐不平。 他只能凭借捆绑的经验,以及对气血的感应,把狐不平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四只狐妖捆在自己的背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也感觉不到手,嘴巴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淡了。” 苏云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他已经找不到自己咬破的位置了。 他的味觉、嗅觉,已经被气血压迫得完全丧失了。 五觉丧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具尸体,行走在纯粹的未知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坡还是在下坡,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走在山崖边缘,或是自己是否正在走入魔怪的口中! “我必须要在知觉丧失之前走出葬龙陵,否则知觉丧失,那就全完了。” 苏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知觉正在慢慢丧失,他只能在黄钟的旋转中,机械的迈开腿脚,按照自己脑中的地理图,不断的前行,回到断崖上。 这是无边的黑暗,只有他脑海中的黄钟和地理图还亮着,只有他对花狐等狐妖的气息感应,告诉他,他们还活着。 苏云继续前行,过了不知多久,他脑海中花狐等人的气血消失。 他的知觉越来越微小了。 苏云继续前行:“还有时间,天还没有黑,不管那异物是什么,天还亮着,它便不能出来!” 他凭借着最后的意志意识,告诉自己的身体应该往前走,他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但是相信自己的身体会在这种意识意志的控制下继续前行。 过了良久,苏云停下脚步,他脑海中的黄钟和地理图告诉他,前方就是悬崖! 他已经走出了葬龙陵! “为什么?” 苏云陷入惶恐之中,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完全击垮,他像是又变成了那个发现自己被关在小小的“房子”里的孩童:“我走出了葬龙陵,为什么五觉还是丧失了?难道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动弹过?难道我还在葬龙陵中?” 他几乎崩溃,支撑他的最后的意志意识在瓦解。 就在此时,花狐等人的气血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苏云怔了怔,接着他感觉到了嘴巴里的血腥味,嘴唇的疼痛传来,身体在缓缓恢复感知,耳中也渐渐没有了纯粹的宁静,他隐约听到了牛家庄办丧的喇叭声,吹的正是百鸟朝凤。 他感受到背后的重量,感受到自己的腿脚。 他心中的恐惧变成了热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脸颊。 他颤抖着探出自己的左脚,向前试探,前方一片空空。 那里正是悬崖,与他脑海中的地理图一般无差! 苏云站在悬崖边,满脸泪水,却哈哈大笑。 他背上的花狐等人被他的笑声惊醒,他们的六觉恢复,这才看到苏云把他们捆绑结实,背着他们站在悬崖边,下方便是深渊。 再向前一步,他们便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四只狐妖不敢动弹一下。 突然,苏云迈开脚步,沿着悬崖深渊边缘前行,花狐等人惊恐万分,狐不平更是发出刺耳的尖叫,这次没有人堵住他的嘴巴了。 然而苏云的脚步却始终稳如泰山,他距离深渊始终只有一步之遥。 临渊而行,如履平地。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性又自稳重一分。 他来回走了两遍,这才停下脚步,将背上四只狐狸放下,解开神仙索。 四只狐妖身躯酸软无力,躺在山崖边呼呼喘着粗气。 夕阳最后一抹光辉洒了下来,洒落到少年的脸上,暖暖的,驱散了葬龙陵的寒意。 天色黑了,太阳落山。 夜晚到来了。 葬龙陵中传来悠扬的龙吟,清越,漫长,声音中似乎藏着岁月漫长的孤独感,令人不觉怆然。 龙吟声让人恍惚间仿佛看到真龙独自游弋在星空之中,跨越漫漫无尽的旅途,从一个星球前往另一个星球,寻找自己的伴侣。 苏云正欲抛出神仙索离开此地,听到龙吟,不由微微一怔:“这声音……二哥,山谷里是龙的灵吗?” 花狐起身,向山谷中看去,暮色未晚,只见有青色的神龙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在空中飞行,围绕着自己的墓穴缓慢飞舞,穿梭于树林之间。 那龙灵一边飞行,一边长吟,似乎在述说着跨越漫漫星空的寂寞。 “是那只龙鬼。” 花狐咬牙道:“刚才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压迫得我们丧失了六觉,差点死在葬龙陵。” “这就奇怪了。” 苏云皱眉,面色怪异,喃喃道:“倘若龙灵还在山谷中,那么全村吃饭焦叔傲,他带走的是谁?” 花狐醒悟过来,瞪大眼睛,张着嘴巴。 其他三只小狐狸各自爬起来,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惊骇之色。 是啊,焦叔傲带走的是谁? 神龙的龙灵还在山谷中,徘徊在自己的尸骨旁,那么焦叔傲身边那个沙沙的声音肯定不是龙的性灵。 这山谷中,除了神龙的性灵便只有另一个东西了! “与神龙一起坠落的那个异物!” 狐不平脱口而出,叫道:“全村吃饭以为自己带走的是龙灵,殊不知他带走的是那个异物!” 第二十九章 葬龙陵案 苏云面色凝重,焦叔傲的确是被神龙的灵救走,但是他从葬龙陵带走的,便未必是龙灵了。 很有可能是那异物假冒龙灵的身份,欺骗焦叔傲,让焦叔傲带着他离开这里。 “全村吃饭前往朔方城,说在朔方有可能再会。朔方是大城,到处都是人,若是这异物为恶……” 苏云放松下来:“那么他必死无疑。” 在他心中,朔方城中甚至有水镜先生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了不起的地方,强者辈出。 他们休息一番,苏云抛起神仙索,与四只狐妖一起顺着绳索滑下山崖。 夜色中,月光正美,苏云与四只狐妖穿行在山林间,经过牛家庄时,只见庄里已经开办白事,大摆筵席。 苏云只听得人声鼎沸,以为是各路奔丧的客人,殊不知宴席上却是群妖乱舞。 有些妖酒饱饭足,辞别主人,勾肩搭背往回赶,酒气熏天,又在路上大声喧哗,吵闹,好不热闹。 苏云一行人路上倒不寂寞,狐不平和狸小凡还趁夜去偷牛家庄的菜地。 不过,当同行的妖怪看到他们走入天门镇,那些喝醉的妖怪们便不由得打个机灵,酒意全无,冲着天门镇的方向拜了两拜,又或者骂上两句,便匆匆离去。 ——天门镇在天市垣无人区的妖怪们眼中,是个邪恶充满晦气的地方。 天门镇灯火零落,显然不少镇民已经睡了,只有苏云等人路上行来惊动的狗叫声。 他们悄悄回到宅院,点了油灯,苏云与三只小狐狸张罗晚饭,花狐趁着灯光捧书夜读。 “这书上说,他们看到战斗留下的痕迹,推测那个与龙一起降临的异物,应该是龙的敌人。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异物也死在战斗中。于是,他们尝试召唤龙的性灵,打算询问龙灵发生了什么事。” 花狐一边翻看书,一边向苏云等人讲书中的内容。 “他们把龙的性灵召唤出来之后,有个名叫滢的士子,对灵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她察觉到异状。她说,他们在召唤龙的性灵的同时,可能把另一个性灵也召唤了过来。”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在天道院的士子们召唤出龙的性灵之后,诡异的事情便开始发生了。 滢告诫大家,那个性灵充满了邪恶,有可能与龙同归于尽的是一个人魔。龙与人魔同归于尽时,可能把自己和人魔的性灵放逐到其他世界,但是现在被他们召唤了过来。 不过,滢的话没有多少人相信。 那是大雪天,朔方的天气变得有些诡异,往常是没有这样的大雪的,厚厚的积雪封了山,积雪有数尺深,山地中厚的地方深不见底,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第二天早上,天道院的士子们发现了滢的尸体。 领队的士子很紧张,立刻召集所有人,联手布下灵囚困天笼,把龙灵和人魔的灵困在葬龙陵,让他们不能离开。 倘若被人魔的灵离开,便会造成极大的杀戮,生灵涂炭,不知多少人会被人魔吞噬! 灶台旁,灯光忽明忽暗,苏云和三只小狐狸紧张兮兮的听着花狐述说着这个一百五十年前发生在大雪天的故事,三只小狐狸抱着自己的尾巴瑟瑟发抖。 “灵囚困天笼?” 苏云突然出声询问,把三只小狐狸吓得跳起来,抱在一起缩在墙角里,惊恐万状。 花狐翻了翻书,道:“结合上下文来看,应该是我们初入谷时看到的那些石碑。领队士子布下灵囚困天笼之后,把士子们召集起来,大家总结了自己所知的人魔的特性。” 他继续读下去。 人魔性灵善于附身,能够依附在其他人身上,模仿他人。 人魔的性灵实力并不强,但人魔性灵附身之后,便会变得很强大,他一定会选择性格有弱点的人,依附在他身上,控制他,最终吞噬他。 只要心灵稍微出现一点破绽,便有可能被人魔性灵趁虚而入,夺舍控制! 更加可怕的是,人魔夺舍之后,身体便善于变化,有可能会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不仅如此,人魔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变化成武器的形态! 他吞噬的人越多,实力便越强! 在这个被大雪封闭的山谷中,一场场人性和智慧的对决开始了。 原本同学之谊深厚的士子们渐渐地开始相互猜忌,相互怀疑,渐渐地人们分为两派,一派居住在龙头处,一派居住在龙尾处。 雪天纯粹的白色更是让人绝望,当雪色染上鲜血的红色时,这种绝望便变成了人性的扭曲。 又有人死亡了,尸体被人发现处在龙腹的地方,双方都怀疑是对方所为,人魔就在对方之中。 然后又有了第三个死亡者,第四个死亡者。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谷地,终于让人崩溃,龙头龙尾两派几乎是同时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消灭对方! 因为,在确定人魔没有藏在自己这一边时,不去管人魔是对方中的哪一个人,只要消灭对方便可以消灭人魔! 双方都是抱着这种想法时,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最终,龙首这一派的士子获得了胜利,领队的士子就在其中。 他们回到龙首位置的房子里,等待雪化了之后便离开此地。 他们燃起篝火,坐在火堆旁,气氛凝重,聊到了离开之后如何对外界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聊到今后该如何照顾那些死去的士子的父母。 花狐翻看书籍,道:“之后他们回到房间里睡觉了。次日早晨,他们发现了有一块灵囚困天笼的石碑被破坏掉了。” 苏云突然打个冷战:“人魔没有死,还藏在他们之中!” 花狐面色古怪,把最后两页来回翻看几遍,似乎没有看懂。过了片刻,他整理好最后两页的内容,这才继续讲下去。 士子们回到龙首位置的房间,大家又都陷入各自怀疑之中,对其他任何人都极为防备。 这时,领队的士子找到了撰写这卷书的那位士子,对他说,我们无法寻出我们之中的人魔,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光所有人。 他说,人魔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破坏灵囚困天笼,只能蛊惑他人,借他人的手破坏灵囚困天笼。任何人,只要活着都有可能成为被人魔利用的对象。 人魔逃出去的话,绝对会让天下大乱,不知多少生灵涂炭。 他们只能牺牲自己,死在这里,才能保证人魔不会逃出去。 “那么,我该如何确定你不是人魔?”写书的那位士子问道。 领队士子道:“韩君,杀掉其他人之后,只剩下你我。若我是人魔,我便必须蛊惑你来破坏灵囚困天笼,你只需自尽,便可以把我困死在这里。若你是人魔,我自尽,则你被困死于此。” 他同意了。 杀戮开始了。 率先动手的人是领队。 他的手臂化作巨大的兵器,切碎了同伴的肢体。写书的那个士子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领队如同邪神附体一般斩杀其他士子,他害怕了,他逃走了。 “领队才是人魔!”他在书中写道。 雪地中,他留下了足迹,最终领队还是寻到了他。 龙尾处的房间里,他看到窗外,领队的手足变成了巨大的兵刃的形态,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雪地中四足爬行。 “学弟,只剩下你我了!” 领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还是没有寻到人魔!” 他在房间里飞速挥笔,记录下领队的形态,这对后人来说会是一个极好的研究人魔的笔记。 “学哥,你不就是人魔吗?”他一边书写,一边向窗外怒吼。 “我并非人魔,我是在借龙的灵,强化身躯,使身躯龙化,提升实力。”窗外的领队向这边走来,对他解释。 他向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领队的四肢化作了龙的利爪,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自己这位学哥。 “既然学哥不是人魔,那么人魔是谁?” 花狐面色愈发古怪的读到最后一段话:“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黑暗从我脑海里侵袭而来,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左臂在慢慢化作巨大的兵刃……嗯,没了。” 花狐合上书籍。 苏云和三只小狐狸正听得入神,闻言不由急了:“什么叫没了?这故事没头没尾!” 狐不平抓耳挠腮,叫道:“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是人魔对吗?他与领队学哥之战,谁赢了?” 花狐无奈道:“书中的记录只到这里,并没有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不是我写的故事,而是发生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大雪天的一场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小狐狸们不满,非要他给这个故事一个准确的结尾。 花狐无奈道:“他与领队学哥同归于尽……” “这个结尾很烂!” 青丘月飞速道:“人魔赢了,杀死了领队学哥,但是他无法走出灵囚困天笼,最终他老死在葬龙陵中,直到全村吃饭到来!这个结尾更好!” 狸小凡连忙道:“人魔死在领队学哥手中,但领队学哥在最后关头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被人魔附身,所以选择孤独的老死在葬龙陵。我觉得这个结局更好!” 狐不平举起爪子道:“或许领队学哥杀死人魔之后,离开了葬龙陵!这才是圆满结局!” 小狐狸们吵吵嚷嚷,各有各的结局。 花狐把书放在一边,只见苏云若有所思,并没有参加讨论,不由好奇道:“小云,你在想什么?” 苏云怔怔出神,突然道:“我在想,那天晚上,真的是龙灵把全村吃饭救走的吗?” 第三十章 暴雪之战的真正结局 花狐怔住,其他小狐狸们还在吵闹,对那天晚上谁救走全村吃饭并不关心。 “或许救走全村吃饭的那人,根本不是龙灵。” 苏云继续道:“或许那天晚上不仅仅有附近的村民,不仅仅有城里来的童家的人,不仅仅有我们,或许还有其他人隐藏在附近。” 他端上饭菜,落座下来:“那天晚上我感觉到有四股强大的气血,但是对面只有三股,另一股隐藏起来。或许这个人的目的,就是借全村吃饭之手,把人魔释放出来。”(详见第十九章朔方城来客) 花狐也坐下来,疑惑道:“放出人魔?人魔是何等可怕?放出人魔岂不是要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苏云把还在争吵的小狐狸们唤来,让他们坐下吃饭,道:“或许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天下大乱。乱世出英雄,有些人想做英雄呢。” 他伸出筷子,夹起豆角,笑道:“不过此人还是留下了马脚。他出手从童家的人手中救走全村吃饭时,用的性灵神通,是真龙类的神通。如此精妙的神通,甚至让地公认错,以为葬龙陵的龙灵飞了出来。” 花狐醒悟过来,笑道:“天下间拥有如此精妙的真龙性灵神通的,肯定不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早晚会被他这记神通暴露出来。” 苏云把豆角放入口中,扒了口饭,忽然怔怔的坐在那里,嘴里的饭菜也忘记了嚼动。 饭桌上,三只小狐狸一边扒饭一边争论,讨论人魔和领队学哥的结局,很是热烈,花狐则不断催促他们吃饭,忙来忙去。 忽然,苏云重重放下碗筷,嘴里的米饭和豆角都喷了出来,失声道:“我知道葬龙陵暴雪之战的结局了!” 三只小狐狸吓了一跳,齐刷刷看来。 花狐也被他吓了一跳,苏云把嘴里剩下的米饭和豆角快速嚼动两下,吞入腹中,激动得站起来,哈哈笑道:“真龙性灵神通!二哥,是真龙性灵神通!那本书上的第一页,说的就是元封六年,有龙坠入天市垣,武帝命天道院士子格龙。天道院士子剖开神龙之尸,他们的研究,整理出十六卷真龙的功法和神通。” 他走来走去,以拳击掌,飞速道:“武帝命天道院士子格龙,说明元朔国是没有顶级的真龙类的功法和神通的。倘若有的话,档次应该也不高,否则便不是元朔国的大帝亲自下令了。大帝亲自下令,说明重视。” “而那天晚上真龙神通让地公认错,误以为是葬龙陵的真龙之灵出手搭救全村吃饭,说明出手的那人的真龙神通,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种神通,只能是出自天道院士子格龙所得的真龙十六卷!” 苏云越走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去葬龙陵看过,天道院士子们的手稿,已经全部毁去,这十六卷真龙功法神通除了当时的天道院士子,外人绝不可能学会。因此那晚救走全村吃饭的,要么是当时的天道院士子,要么是他的传人!” “而这个天道院士子,只有一个可能!” 苏云猛地停步,沉声道:“领队学哥!” “葬龙陵暴雪之战,领队学哥与人魔的战斗,最终是领队学哥赢了,杀死了被人魔附身的记录者!” “只有他一人活着走出葬龙陵!” 花狐与三只小狐狸听得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苏云拉开椅子,回到位子上,拿起筷子端起碗,淡淡道:“他把人魔和龙灵封印在葬龙陵,他无法向武帝解释天道院士子死亡的事情,他也不想把真龙十六卷传出去,于是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直到有一天,他觉得他的本事已经到了,他的野心可以实现了,于是他借全村吃饭之手,释放出人魔。” 饭桌上四只狐妖齐齐打个冷战,花狐也有些心惊肉跳,笑道:“小云,你说得好吓人。不过,你忘记了一点,葬龙陵暴雪之战是发生在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的领队学哥应该也有二十许岁。倘若他活到现在,岂不是一百七十岁了?” 他哈哈笑道:“妖怪都很难活这么久,更何况人?他即使还活着,也是个耄耋老人,只有喘气的份儿,哪里还能为祸天下?” 苏云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青丘月也有些不太服气,争辩道:“小云哥,领队学哥明明是好人!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对!小月说得对!” 狐不平和狸小凡纷纷表示赞同:“领队学哥英明神武,独自战胜人魔,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苏云夹菜吃饭,笑道:“我也只是听你们讨论得热烈,揣测一个结局罢了。快点吃饭!明天好早起修炼!”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他们便已经起床洗漱,来到天门镇的悬崖边,面朝大海呼吸吐纳,等待日出。 几只小狐狸还在争辩葬龙陵暴雪之战的结局,苏云则在缓缓的催动洪炉嬗变,施展蛟龙吟。 他每施展一式散手,随着体内的元气和血液运行,体内便传来四种雷音。 进而四种雷音汇聚成一种,化作蛟龙雷音。 雷音滚动,从他的体内洪炉上空而起,从心肺处滚动到四肢,通达于手掌,脚掌。 雷音震荡,震动他的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胆胃膀胱三焦,促使肠胃蠕动,壮大心肺,提升身体机能。 随着一式式散手的施展,他的气血运行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渐渐地,随着他的一招一式,他的气血浮现在皮肤表面,化作龙纹身。 龙纹身随着他的招式变化而变化,招式不同,龙纹身也不同,单单是手掌,便会时而化作龙爪纹身,时而化作龙首纹身,甚至是龙尾纹身。 三十六蛟龙吟散手施展一遍,他身上便汗水蒸腾,身体里的杂质,血液中的脏东西,便随着汗水从毛孔里排了出去。 在最后一击时,苏云的气血甚至溢出体外,在手掌表面呈现出锋利狰狞的龙爪形态! 随着他的气血平缓下来,这种显化的异象才慢慢消失。 花狐见状,很是羡慕,喝令三只小狐狸立刻修炼,不许再争吵。 三只小狐狸也慌忙修炼起来。 苏云静下来,自觉身体素质提升,体内的气血也提升了不少,心中一片平静。 他“观摩”焦叔傲从蛇进化为黑蛟,有所领悟,让自己的气血从鳄龙蜕变为蛟龙。自从做到蛟龙变,他的身体素质的提升便比之前快了许多。 这两日,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的提升! 花狐、青丘月他们观摩焦叔傲的蜕变,进步也是神速,鳄龙吟施展出来,宛如四条小蛟龙,很是凶猛。 太阳从海面下升起,温暖的光芒照耀着苏云的脸庞,他迎着朝日呼吸吐纳,汲取太阳精华,在体内洪炉中化作滚烫的元气,元气又运行到身体各处,提升身体机能。 “等到我的身体提升,能够容纳足够的气血时,我的气血应该便可以冲开眼睛里的仙剑烙印了。” 他露出笑容,这一日,越来越近了。 又过几日,荒集开市。 这两日苏云和四只小狐狸趁着九月十五、十六的北海大潮,赶海收地笼,抓了些海货,准备到集市上换些衣物和日用品。 集市并不在天门镇。 天门镇虽然是附近方圆十几里最大的城镇,但附近的居民对天门镇显然有着很深的“偏见”,倘若集市设在天门镇,是万万没有“村民”胆敢去赶集的。 苏云每次赶集都很麻烦,需要背着海货往西走六七里的山路,绕过毛家屯,走天平桥,才能来到荒集镇。 ——毛家屯的村民就是牛家庄办丧时请的喇叭班子里的猫妖,这些妖怪喜怒无常,因此苏云尽量避开。 天平桥则是处在两座悬崖之间,悬崖之间是百丈深渊,中间有一个孤零零的石峰,石峰高出两岸的悬崖。 有一道石桥恰恰是架在石峰上,不长不短,恰好能搭在两岸的悬崖上。 只是石峰太高,石桥一边压在悬崖上,另一边便会翘起来。 因此过桥的时候,需要有很多人走到一边的桥头,等人数够了,便往对面走,把对面的桥头压下来,才能来到对岸。 苏云每次过桥,都要站在桥边等很久才能凑够人数,当然,在他心中和他一起过天平桥的都是人,殊不知他四周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只有他一个是人。 人立妖群,分外显眼。 虽然荒集镇不太好走,但苏云还是很乐意去赶荒集。 荒集上除了可以买到生活必需品,油盐酱醋之类的,还可以听到外面的传闻。 荒集附近,有许多村民家里有人离开天市垣前往城里谋生的,往往可以带来外面的消息,说起令人羡慕的城市生活。 城市的传闻,让苏云只觉城市光怪陆离,是个远比乡下更精彩更险恶更古怪的地方。 “城里可不是那么好讨生活!” 苏云用海货换衣服的时候,卖衣服的蚕姑娘告诉他:“没本事在城里是活不下去的!城里可不像咱们乡下这么有人情味儿!” 四周的妖怪们纷纷点头,深有同感:“城里人没有人情味!” “小云若是想进城,可以等年底。” 卖酱油给他的侯婶道:“我家的几个崽子在城里打工,年底会回来过年,你可以问问他们。” “还得变化成人,人模狗样的才能进城……”旁边有人小声道。 “他又不用!” “这倒是。” 宅猪:觉得好看的话,多向亲朋好友推荐一下哈,宅猪拜谢! 还有,第五个重要角色,人魔,已经出来了,大家记得给人魔小姐姐比心~~ 第三十一章 血染天平桥 荒集镇附近村落的村民很多都认得苏云,因为苏云实在太特殊了,这方圆百里,恐怕只有他一个是真正的人类,不能不引起他们的关注。 无人区是个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危险多多,其中不乏有对苏云动歪心思的妖物。 但天门镇的威名,让妖物们有所顾忌。 天门镇,是无人区的禁忌之一,造成六年前另一个世界降临的元凶! 那些家伙变成了鬼神之后,也还是无人区的巨头。 无人区的形成并非全部因为天门镇,无人区的历史其实要比天门镇久远得多,其形成早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天市垣的出现。 只是无人区原本没有现在这么大,天门镇捣鼓出六年前的那场天外世界降临事件,导致了无人区的扩张。 天门镇和六年前的天外世界事件,本身只是天市垣的怪事之一,天门镇也只是为了研究天市垣的怪事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 天市垣才是最神秘的。 经历了天外世界降临事件的妖物们,对天门镇的居民很是忌惮,不过无人区也有不把天门镇放在眼里的老妖怪。 好在老妖怪们居住的地方往往是无人区的核心地带,很少来天门镇、荒集镇这种地方。 花狐和三只小狐狸跟在苏云屁股后面,在荒集上转来转去,无人区买卖东西都是用青虹币。 青虹币出自北海中的青虹蟹身上,这种螃蟹的背上有一抹青色彩虹状的图案,吃掉青虹蟹后,把蟹壳敲碎,便可以取下一块青虹币。 这种青虹币据说是海里的金属,可以炼制宝物。 荒集镇有“人”专门收集青虹币,传闻就是拿到城里卖给城里人,换五铢钱。 这些年有不少妖物进城谋生,把五铢钱也带了过来,荒集上渐渐有妖怪用五铢钱交易了。 “小云,能给我两块青虹币吗?” 花狐想了想,道:“我想买点东西。” 苏云从篓子里拎出两只捆好的大螃蟹,那两只螃蟹沉甸甸的,蟹壳上有一抹青虹。 他因为眼睛不便,又没有赚钱的营生,因此只好等大潮的时候在海边下地笼,用海货去集市上以物易物,换些生活必需品。 附近的“人”很少有会赶海的,因为海里面有比他们还要恐怖的怪物,时常会上岸觅食。 苏云熟悉潮水,能够精准的计算涨潮退潮,又会下地笼,因此才能卖些海货度日。 不过青虹蟹很难抓,这种东西的钳子锋利无比,力大无穷,能轻易夹断手指头,危险得很,苏云只能用地笼做陷阱,逢大潮的时候才能抓几只。 花狐提着两只青虹蟹来到荒集的一个摊位前,把两只青虹蟹放在摊位上,两只青虹蟹还是活的,嘴里啵啵的吐着气泡。 摆摊的是眉须发白的老狗,穿着衣裳坐在那里闭目凝神。 “苟大爷,我想学变身术。”花狐道。 那老狗身上穿貂,偷偷张开一只眼瞥了花狐一眼,又闭上眼睛,慢条斯理道:“原来是胡丘村的小崽子。变身之术乃我妖族不传之秘,但是谁让我与野狐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呢?变身术我当然会卖给你。虽说我与野狐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变身之术乃我妖族不传之秘,所以钱还是要收的。” 他拎起两只青虹蟹,站起身来,摇了摇尾巴:“随我来。” 花狐唤来三只小狐狸,老狗皱眉,停下脚步:“花家的老二,你进城倒也罢了,你十四岁了,但他们也要进城?他们年纪太小!” 花狐道:“苟大爷,胡丘村只剩下我们四个了,我离开后便没有人照顾他们了。” 那老狗叹了口气,摇头道:“所以苟在乡下不好吗?为何非得进城送死?” 花狐沉默片刻,道:“我们要为先生报仇!” 那老狗沉默下来,迈步离开,道:“婆子,帮我看一下摊!学变身术,需要两三天时间,你们若是有事,那便尽快去交代。” 花狐连忙去寻苏云,道:“我和小凡他们要留在荒集镇两三天时间,小云你一个人回去一定要当心。” 苏云笑道:“这条路我来往不知多少遍了,无需担心我。” 花狐离去。 苏云又在荒集上逛了片刻,没有花狐他们在的确不太方便,他看不到摊主出售的东西。 苏云兴致阑珊,独自原路返回,这时候下集市还有些早,他来到天平桥时,桥上无人,少年背着篓子来到桥上,静静等候。 仅凭他的重量无法过桥,须得再来几个人才行。 等了片刻,只听一个声音传来:“等一等!等一等!我也要过桥!” 苏云听到脚步声奔近,一人来到桥上,站在他不远处。苏云面带笑容,含笑点头示意,那人看到他,声音带着惊讶,道:“你是天门镇的那个小哥儿吗?” 苏云好奇道:“兄台认识我?我听你的声音却很陌生。” 那人应该年纪不大,声音中有着刚刚变声之后的浑厚,笑道:“你现在是名人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闻你杀了几个城里人,又在蛇涧那里躲过城里的儒士的神通,厉害非常。” 苏云轻轻皱眉。 “我曾经远远看到过你,只是没有和你接触过,你没有见过我也是正常。我刚从集市上买担柴回来。” 担柴人道:“我叫李雁阵,李家庄的。” 这时,桥对岸有人叫道:“你们别磨磨蹭蹭,赶紧过桥,我这边还等着过桥哩!” 苏云耳朵动了动:“对岸等着过桥的兄台声音也是有些陌生。兄台,我们人手不够,无法过桥!” 对岸那人气道:“你们都拎着东西,一个人有两个人重,赶紧过来,不要耽误我赶集!” 李雁阵笑道:“这汉子说得有理。试试吧,能过去便过去,不能过去再回来多等几个人。” 苏云走在前面,李雁阵催促道:“走快点。” 苏云微笑道:“我是个瞎子,走不快。不如你在前面?” 李雁阵摇头:“我担着柴,桥这么窄,怎么到你前头去?快走快走。” 苏云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桥中央,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桥面微微晃动,即将向对岸沉下。 苏云扬了扬眉毛:“李兄,桥上莫非有其他人?” 他的前方,两个羊角人身的怪人一个低着身子,手持长刀,一个站在后面,持剑蓄势待发。 两个怪人屏气凝神,额头冒出一滴滴汗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他们的呼吸也轻微得无法察觉。 他们手中的刀剑指向苏云,剑尖和刀尖纹丝不动。苏云只差几步的距离,便会自动撞到剑尖上! “哪里有人?” 苏云身后,担柴人不悦道:“你这瞎子,磨磨蹭蹭的。快点走!” 桥对面也有人叫道:“快点过来,我还得过桥赶集!” 苏云看不到的是,桥对面那人也是羊角人身的怪人,他背后的担柴人也是头生羊角! 苏云面带笑容,向他们陪个不是,抬脚继续慢吞吞的向前走。 担柴人目光闪烁,右手缓缓的从柴堆里抽出一口长刀。 他的力量极大,左手缓缓托起柴担子,弯下身子,把柴担子悄然无息的放在桥面上。 天平桥的石桥很窄,一步多宽,勉强容下柴担子。 担柴人眼睛死死盯着苏云的后背,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他缓缓直起腰身,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苏云的皮肤下有蛟龙在游动! 现在是秋天,苏云身上添了几件衣裳,只能从他的后颈处和脚踝处看到他的皮肤。 蛟龙的利爪和头颅担柴人不会认错,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从只鳞片爪,他便可以“看出”此时苏云的气血运行势必无比剧烈! 其人的气血,剧烈到显形,化作蛟龙,从其心窝流出,蛟龙在皮肤表面蜿蜒游动,遍布周身,形成强大的力量! 在短时间内,苏云的肺脏能够呼吸的空气是平时的数倍! 他的心脏压缩力量也是平时的数倍,让血液奔流速度大大提升! 他的全身六百余块肌肉已经做好了准备,每一条肌肉的收缩舒展,都会提供高达数倍的爆发力! 他的力量倘若爆发出来,势必像火药爆炸一般惊人! “小心!” 担柴人大吼,然而他的“小”字刚刚出口,苏云已经一步跨出,身体只差一点便插在前方的刀剑之上。 气机感应之下,前方那两个羊角怪人不由自主爆发,长刀和长剑向前刺出! 就在他们刺出刀剑的同时,苏云已经后退,像是未卜先知般避开刀剑,后退之时他已经施展出半招蛟龙摆尾,一脚向后扫出! 嘭! 那担柴炸开,阻挡住担柴人的视线! “心!” 担柴人起身的同时,第二个字吼出,苏云的左手向前探出,气血嗤嗤作响溢出体外,在手掌四周形成蛟龙大口的形态! 只听叮的一声,持刀的羊角怪人的长刀被苏云左手扣住,锋利的刀刃竟然未能伤到他手掌分毫。 “哤咕!” 龙吟声突然传来,苏云左臂旋转扭曲,那口长刀叮叮叮作响,被扭成麻花,那个羊角怪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看到自己持刀的手臂也被扭曲成麻花! 他的腕骨关节传来啪啪的声音,筋膜撕裂,随即小臂屈肌、伸肌、短肌、指肌等肌肉群旋转扭曲,臂骨也随之旋转,将这股入侵的力量送到上臂。 咔嚓! 他的肩胛骨脱臼,持刀的手臂扭曲成油锅里翻滚的麻花,他甚至还看到自己手臂上剧烈跳动的肌肉,以及炸开的血管! 第三十二章 努力做个正常少年 担柴人的“心”字脱口而出,苏云向后踢出的脚已经收回,同时右手迎着另一个羊角怪人的剑向前拂去。 他的五指在空中跃动,仿佛变成了一条条蛟龙。 他的右手一根根指头在小小的空间中腾挪搏击,当真是活灵活现,连续打击在另一个羊角怪人的剑脊上,发出一串叮叮的暴击声。 龙战于野! 这一招倘若完整的施展起来,需要整个人的身体无比协调,宛如鳄龙在旷野中与另一条鳄龙搏杀,是鳄龙吟的六个招式中攻击手段最多的招式。 苏云从鳄龙吟中提炼出三十六散手,又将鳄龙吟化作威力更强的蛟龙吟,他的每根指头施展的竟然都是龙战于野的散手! 散手不需要施展完整的招式,也无需调动全身肌肉,因此施展速度更快! 连续五记散手,打得那羊角怪人手中的剑脱手而出。 那口宝剑叮的一声插在山崖上,剑刃没入山崖大半,剑柄嗡嗡颤动不休。 那羊角怪人宝剑脱手,虎口炸裂,低头以羊角撞来。 苏云双手扣住他的羊角,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腾空施展出蛟龙翻滚! 蛟龙翻滚比鳄龙翻滚还要凶险,转速还要快猛,那羊角怪人双足站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随之旋转,第三圈的时候,他的脖子七根颈骨便已经被扭得脱落,待到苏云落地时,他的脖子早已被扭断! 散手变化莫测,但完整的招式威力更强! 苏云双足稳稳落在窄窄的石桥上,后方,担柴人挥舞长刀将那些被苏云踢飞的干柴扫飞,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 这短短一瞬,兔起鹘落之间,他的两个兄弟便一死一伤,一个被扭断了胳膊,长刀掉在地上,一个被扭断了脖子,尸体正在从桥上滑落。 终于,那羊角怪人的尸体无力的坠入深渊。 担柴人睚眦欲裂,厉喝一声,全力催动气血,长刀表面赫然浮现出赤红色的锋芒,那是他的气血从体内溢出,在兵器上加了一层气血之刃! 加持在刀上,称之为刀芒,加持在剑上,称之为剑芒!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都是修成第三种成就的人,做到了气血显化! 他刚刚将气血提升到巅峰,苏云便已经迈步杀来,短短几步给他蛟龙盘绕在石桥上,旋转着身躯向他扑来的错觉! 苏云的腿脚中有气血溢出,化作龙爪,龙爪随着他的脚步扣在桥面上,扎入石桥之中,让他在石桥上得以畅行无阻! 担柴人之所以有苏云化作蛟龙盘绕在石桥上的错觉,正是因为苏云并非是沿着直线向他奔来,而是时而走在石桥左侧,身体平行于地面,时而走到石桥右侧,又时而头下脚上站在桥下! 这种诡异莫测的身法,让他不知苏云会从那个方向进攻,迫不得已持刀一退再退! 就在此时,苏云从桥下后退,出现在那断臂羊角怪人身后。 “小心!” 担柴人这话刚刚出口,那断臂羊角怪人已经被苏云两记蛟龙吟散手打断另一条手臂,丢下石桥。 石桥下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过了片刻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云弯腰捡起桥面上的长刀,屈指轻弹,刀鸣清越。 这口刀是断臂羊角怪人手中的那口,被他震落在地,长刀被他以蛟龙翻滚扭曲成麻花。 但随着苏云屈指一弹,劲力贯通刀身,被扭成麻花的刀身顿时唰唰舒展开来,恢复如初。 担柴人怒吼,舞刀冲来,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窄桥之上,方寸之地,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他气势猛烈,气血在身后形成扑击的火鸟形态。 这等生死搏杀的气势,堪称惨烈! 苏云持刀静静站在桥头上,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口仙剑飞来的异象。 他抖了抖手中长刀,以刀为剑,一剑刺出。 这一剑从担柴人密集的刀光中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抵挡,嗤的一声刺入担柴人咽喉。 担柴人刀法精湛,但根本没有触及到他这一剑分毫,被这一剑贯穿咽喉,眼中不由露出茫然之色。 咚。 他的尸体倒下,同时石桥轻轻震动,桥头落到对岸。 从石桥向对岸沉下,到石桥落到对岸,长短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这短短时间,桥上短兵相接,生死立分。 从苏云迈步引诱三人主动攻击暴露身份,到三人相继殒命,其实只发生在桥起桥落的短短时间而已。 “还是没人能够接下这一剑……” 苏云脸色黯然,暗叹一声,转身拔出长刀,用力向下一掼。 长刀插在对岸最后一个羊角怪人的脚边,刀柄嗡嗡晃动。 那羊角怪人一动也不敢动。 苏云迈步从石桥上走下,来到他的面前,与他隔着那口长刀。 少年抬起右手放在鼻翼下嗅了嗅,微微蹙眉,他嗅到一丝血腥味,显然刚才有血溅到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滴血珠,晶莹,泛着红宝石的颜色,落在他的手背上。 苏云伸出手,抓住那羊角怪人的衣领往这边拎了拎。 羊角怪人面色惶恐,不敢动弹。 苏云用力在羊角怪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抹去手上的血迹,这才将他放开。 “我是个瞎子,我不想回去之后镇上的人看到我身上有血,他们会担心的。” 苏云不紧不慢道:“我还是个小孩子,我一直很努力的做个正常的少年,最低是别人眼中的正常少年。你们是城里来的?” 那羊角怪人额头遍布冷汗,连忙点头。 他忽然醒悟苏云看不见,连忙道:“是!我们来自朔方城。其实我们也是出身自天市垣的,几年前去了城里谋生,刚开始在官学里求学,学了点本事……” “难怪。” 苏云恍然大悟:“你们的功法和招式运用都很粗浅,显然是因为你们辍学太早,没有经过名师指导,不知道功和法的运用之妙。请你们来杀我的,是童家的人?” 那羊角怪人赔笑道:“是童家的。” “给了你们多少钱?”苏云问道。 “一百五铢钱,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二百。” “拿来。” 那羊角怪人取出一个钱袋子,苏云接过来数了数。 “多了。” 他取出十几枚五铢钱,还给羊角怪人:“童家用这些钱收买你们杀我,钱归我了,这是公道,不算我抢劫你们的。多的钱我不要。剩下的二百五铢钱,我会自己登门拜访童家,亲自讨要。” 他收起钱袋,向天门镇方向走去。 那羊角怪人呆了呆,死死攥着掌心里的五铢钱,突然高声道:“你是如何识破我们的?” 苏云脚步不停,声音传来:“天平桥东边没有李家庄,也没有姓李的。天平桥我来过多次,知道这座桥需要多少人才能压下桥头。我走到桥中央时便知道桥上不止两人。” 他声音渐远:“更关键的是,我看东西不需要眼睛。你们隐藏虽好,但气血还在流动,而且学的是一种功法,因此我能察觉到你们,识破你们。你们的破绽太多了。” “破绽太多了?” 羊角怪人喃喃道:“从前,我们可从未失手过,现在却在短短时间折了三个好手……这个小瞎子,真是个瞎子吗?他还是个小孩子……怪物!他是怪物!” 宅猪:周一,嗯,又是馋你们的身子……呸呸,是馋你们的票票日子。有推荐票都丢给临渊行吧! 第三十三章 必须格他 苏云回到天门镇,进天门之前,他又仔细嗅了嗅身上,确保没有血腥味这才走入镇里。 “小破孩做坏事了!” 他刚刚进镇子,脑袋上便挨了一下,一颗小石子从他脚边滚到远处。 苏云抬头,露出少年才有的阳光稚气的笑容:“曲伯,你污蔑我。” 曲伯还是和平时一样,爬到天门上敲敲打打,雕琢天门。 这老者放下斧凿,笑道:“小破孩一副刚刚偷过鸡的小狐狸的模样,鬼鬼祟祟的,还说没有做坏事?” 他坐在架子上,悠然道:“你身上还有血腥味,瞒不过我。上来,咱们谈谈!” 苏云迟疑一下。 天门镇中所有的镇民中,他与曲伯最是亲近,但是自从他无意中打开天门性灵进入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曲伯的尸体后,他便有意无意的与曲伯疏远了一些。 以前他经常爬到脚手架上,听这个老人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比如说深夜鬼市,比如说天上坠龙,都是吓得他晚上睡不着觉的事情。 苏云爬上脚手架,来到曲伯身旁。 “天市垣这个地方,是个了不起的地方。” 曲伯仰面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头后,道:“天市,是天上的城市,垣是城郭,咱们天市垣,传说是天上的城市坠落到人间。因此这地方总是会发生很古怪的事情。小破孩,你的眼睛快好了吧?” 苏云也躺了下来,他的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天门镇的天空:“快好了。倘若我全力鼓荡气血,可以把堵塞我瞳孔的东西冲开,但是只能坚持很短的时间。不过,若是我把洪炉嬗变修炼到第六重,那仙剑的阴影便再也无法堵住我的瞳孔。” “那个叫裘水镜的人,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 曲伯笑了:“将来你的眼睛痊愈,倘若看到古怪的东西,一定不要惊讶。因为这里是天市垣,天底下最古怪的地方。” 苏云面色平静,默默点头。 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石桥上见过曲伯的尸体,曲伯之所以这么说,是担心他眼睛痊愈之后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真相。 曲伯继续道:“天市垣,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城市,它不知从何时坠入凡间,也不知何故坠入凡间。有许多人试图从这里寻到长生的奥妙,寻到成仙的奥妙,但是无一例外都落空了。” 他坐起身来,感慨万千:“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一代又一代人,都化作了尘土。他们把自己的墓建在这里,期望能够长生,最终不过是粪土一把罢了。” 他捡起斧凿,继续雕琢天门:“小破孩,六年前岑老把你送过来的时候,说你的眼睛失明与我们有关,天门镇欠你的,须得把你养大,不能让你死在外面。岑老是前辈,我们也认同这一点。前不久岑老走了,你的眼睛也快复明了,等到你眼睛复明的时候,我们便不再欠你了。那时就是你该离开的日子了。” 苏云怔了怔:“曲伯……” 曲伯悠然道:“你身上有杀伐之气,你长大了。这几天我看到你处理危险,果断决绝,你的心态也长大了。等你眼睛复明的时候,你便是一个无需我们照顾的大人,不再是小破孩了。下去吧。” 苏云怔了怔:“曲伯一直在暗中照看着我?他知道我这些天遇到的危险……” 他心中满是感动,默默的走下脚手架:“其实我一直在受曲伯的恩惠。曲伯在天门镇中照顾我,在另一个世界,我也是在他的遗体旁遇到仙图,得到莫大的机遇,实力才突飞猛进。曲伯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两日,苏云体内元气如炉火纯白,洪炉嬗变修炼到了第五重。 他的身体机能也愈发强大,心脏像是一个时时刻刻燃烧的洪炉,提供给身体强大的血液,肺腑更是像一个巨大的鼓风机,随时可以催动洪炉,让气血旺盛数倍! 他的身体也一点点强壮起来,也可以在体内容纳更多的气血。 他手脚可以气血显化出蛟龙之爪,无需借助神仙索,便可以在山崖上疾步如飞。 每当他催动气血运行到双眼时,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仙剑的烙印松动,似乎随时可以被他的气血冲开。 只要冲开双眸中的仙剑烙印,他便可以看到天门镇的真相。 苏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一直很想治愈自己的眼睛,一直很想离开天门镇前往城里求学,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还是犹豫了。 他不是不想长大,而是不想离开这片故土,离开这里可爱的人们。 甚至,他对看到天门镇的真相有些恐惧和抵触! 不过,随着他的修炼,洪炉嬗变第五重的修为水涨船高,他的气血会越来越雄浑。 等到他的洪炉气血演变到第六重,炉火化作蓝色,不管他想不想,他强大的气血都会涌入眼睛,让仙剑烙印无法堵住他的眼瞳! 仙剑烙印和天门镇烙印并非会因此而消失,还会留在他的眼瞳中,但那时已经不能影响他的视力! 裘水镜是一个非凡的人,他对苏云眼疾的判断极为准确,无愧于天门镇的居民对他的评价。 花狐和三只小狐狸从荒集镇归来,苏云的生活又恢复到往日的状态,每天早晨早起,面对大海日出修炼,然后与狐狸们一起狩猎觅食,再去牛家庄的菜园子偷菜。 晚上倘若有月光,便一起去采集月亮精华。 他们偶尔还会跑到蛇涧去捉鱼,现在蛇涧没有了全村吃饭,变得安全了许多,黄村和临邑村的村民也敢来到这里活动。 蛇涧的鱼很是珍稀,因为接近葬龙陵,传闻有着龙的血脉,少刺而鲜美,味道极佳,只需上锅蒸熟加点小葱,泼点热油,便是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 最奇特的是,吃了蛇涧的鱼会让人感觉到气血贲张,修炼速度也比从前快了许多。 “难怪全村吃饭一直盘踞在这里,原来还有这个好处。”花狐羡慕不已。 这些日子他们修炼速度也变得很快,花狐也把洪炉嬗变修炼到第五重,三只小狐狸修炼到第四重,显然蛇涧里的鱼让他们获益匪浅。 苏云也日渐接近洪炉嬗变的第六重,偶尔会感觉到气血涌入双眼时,隐约可以看到一口仙剑在空中旋转。 随着他气血的提升,这口仙剑便越来越清晰,除此之外便是天门镇的烙印,也在他的眼中。 还有那八座朝天阙,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眼中除了天门镇外,还有北海,巨大的水柱高不知多少里,粗大无比,旋转着往上升,直达天外另一个世界! 许许多多船只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北海上,有的船则行驶在水柱上,在浪涛间出没,向另一个世界进发! 这便是苏云在六年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葬龙陵的山谷中,苏云闭上眼睛,这一幕烙印在他的眼瞳中,即便是闭上眼睛也无法抹去。 “小云哥,快点过来!”狐不平在前方呼唤。 苏云张开眼睛,向前走去。每当夜幕降临葬龙陵便会变得极为危险,龙灵会出现,围绕着自己的尸骨飞行,强大的气血压迫会封闭他们的五感六觉,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但是白天的时候龙灵消失,这里变得很安全。 苏云和四只狐妖白天的时候会来到这里有模有样的“格龙骨”。 格物致知,这是修行之妙。 当年“领队学哥”率领天道院的士子前来格龙尸,领悟出了十六卷法门,他们能够参悟出了不起的功法神通,苏云、花狐他们自信也能。 只是此时的龙尸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了骨骼,所以他们只能来“格龙骨”了。 他们都修炼了鳄龙吟,又观摩了全村吃饭进化为蛟龙的过程,苏云更是把鳄龙吟转变为蛟龙吟,花狐也在蜕变的过程之中,因此格龙骨对他们极为重要。 苏云在另一个世界的仙图中得蛟龙形态神韵,观摩全村吃饭蜕变为蛟龙,得蛟龙气血,但是龙的骨骼、肌肉、肌理、经络、筋脉、五脏六腑等器官,他却没有见过。 现在龙骨摆在眼前,自然不能放过。 俗话说画皮容易画骨难,其实难就难在普通人无法接触到骨骼,比如观想猛虎、鳄龙等猛兽甚至妖物,普通人只能远远看一眼,倘若被猛兽发现,多半难逃性命。 但格物需要近距离观察,观其精气神,观其举止,甚至要剖开猛兽,在猛兽活着的情况下观察身体各个器脏的运行,了解其原理,洞察其奥妙,还要观察其行动时骨骼动态,对普通人来说,是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情。 对士子来说,也是危险无比,只有名师指导,或者大阀世家财力雄浑,才有可能学到精髓。 但像真龙这种神话传说中才有的神物,即便是名师、世家大阀,也往往只能用雕塑或者书画来教导士子,根本不可能寻到一条真龙! 苏云面前,便是一条真龙的龙骨! “把它刨出来!” 花狐站在葬龙陵前,意气风发,吩咐小狐狸们:“刨出来格他!” 宅猪:哼,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屁股上被盖了一个蓝色的圆圆的章,然后被人推到菜市场,宅猪发现好多人拿着推荐票来买我,这就是被人宠着的感觉吗?好幸福,哼哼~~ 第三十四章 重见光明 刨出葬龙陵的龙骨是件宏大的工程,这条真龙收尾长达百尺,而且上面长满了树木灌木荆棘丛,他们需要一点点把土石挖开,清理草木。 苏云与四只狐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将葬龙陵清理干净,让龙骨完全显露出来。 这期间,苏云趁着北海大潮,去海滨赶了几次海,抓些青虹蟹换钱。 九月月底,海风变得有些凉,到了十月便气温陡降,秋风肃杀。不过天门镇还没有丝毫凉意,这里靠近葬龙陵,葬龙陵附近多有温泉,鳄龙潭便是一个巨大温泉,让这里四季如春。 鳄龙潭也是个宝地,养活了许多鳄龙。 葬龙陵的溪水也是温热的,秋冬之交,便会冒出腾腾热气。 苏云和四只狐妖站在葬龙陵的高处,遥遥观望谷地中龙骨的全貌。 苏云催动洪炉嬗变,鼓荡气血,小心翼翼驾驭气血来到眼睛处,他的眼瞳中,仙剑和天门镇的烙印在旋转,向四周退去。 渐渐的,他的视线从一片黑暗变得有亮光传来,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苏云贪婪的看着葬龙陵,看着那匍匐在谷中的龙骨,看着一草一木,看着首尾两栋房子,他又转过头来,打量散落在各个山坡上的石碑,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在身边的小狐狸的身上。 他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便需要封闭眼睛恢复元气,但是重见光明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苏云向龙骨拜了拜,直起腰身抬起手来,指向山谷中的龙骨,意气风发,长声笑道:“格他!” 四只狐妖也向龙骨拜了拜,哈哈大笑,声音嘹亮:“格他!” 他们先从龙骨的全貌着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龙骨神韵,以气血来模仿真龙的架构。 苏云甚至还取出神仙索,攀爬到空中,从俯瞰的角度来观察龙骨走势以及龙爪方位。 六日之后,他们来到近前,详细描摹龙的骨骼构造,尾骨、腿骨、趾骨、内腔骨壁、颅腔内壁等等,甚至苏云还观察真龙的骨髓断面,研究其骨骼内部结构。 ——这骨髓断面应该是人魔造成的伤,人魔以无比恐怖的破坏力,击伤真龙多达数十处,让这条真龙重伤不治! 这些日子,苏云与四只狐妖吃喝拉撒都在葬龙陵,专心致志研究,只有太阳快落山时,龙的灵出现,他们这才离开葬龙陵。 “龙的骨骼,比我们人要多出太多了。人体只有二百多块骨头,而龙骨多达一千零六十八块!” 苏云看了看龙的身下,脸色微红:“连那种地方都长着骨头,而且还有鳞片状的倒刺。” 最近两日,他们遇到了瓶颈,无法从龙骨上得到更多的知识。 这是他们的积累不足使然。 积累不足,即便有亿万财富放在面前也不识,即便踏入宝山也会空手而归。 龙骨中蕴藏的玄妙玄机实在太多,但也深奥无比。苏云和花狐他们在野狐先生的庠序里求学多年,但底蕴还是比不上天道院的士子,他们只能从龙骨的形态构造上得到肤浅的东西,无法得到更多的奥妙。 即便如此,他们的鳄龙吟蛟龙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花狐率先做到从鳄龙吟转变为蛟龙吟,他的蛟龙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在形态神韵上比苏云也不遑多让,他比苏云虽然有所欠缺,但能做到他这等成就的士子却也不多。 其他三只小狐狸也进步不小,直追花狐。 原本他们的蛟龙吟都是空有皮相而无骨,现在有了骨骼,蛟龙吟的威力也自突飞猛进! “真龙有这么多骨骼,骨骼与筋肉相连,也即是说,真龙体内的筋脉和肌肉,也是人类的五倍之多!” 苏云不禁头皮发麻,人与龙的身体差距,不仅仅是五倍那么简单。 龙的骨骼密度五倍于人,骨骼数量五倍于人,筋脉五倍于人,肌肉五倍于人,气息五倍于人,血液流速五倍于人,这些数字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而且,苏云还未计算心肝脾肺肾等脏腑的差距。 倘若计算这些,人与龙差距只会更大! “人与龙能够缩短差距的地方,只有灵活的脑瓜了。” 少年眼前渐渐陷入昏暗,他轻轻闭上眼睛:“这就是人为万物灵长的原因。身体各个方面不如龙,那就通过研究,让自己掌握龙强大的奥妙,让龙变成自己的招式,变成自己的神通,壮大自己的身体。” 他的衣衫忽然微微震动,接着胸腔一鼓一伏,鼓起来伏下去的幅度越来越大。 “哤咕!” “哤咕!哤咕!” 他胸腔中传来阵阵龙吟,只见他后背越来越宽,突然强大的劲力嗤的一声将他衣衫撑破! 花狐等狐妖吓了一跳,只见苏云背后一条条肌肉呈竖纹状排列,像是一根根肋骨斜插在脊梁骨上! 他的后背变得比平时宽了一倍,背后的肌肉线条也比平时多了倍余,再加上绷起的根根大筋,隆起的一根根血管,让苏云的后背呈现出一种暴力的美感! 唰—— 龙纹身涌现,蛟龙张牙舞爪,在他背上游走,慢慢的舒展身躯,趴伏在他的后背上。 不过与以往的龙纹身相比,这次是龙尾盘于外,龙首位于中央,再加上苏云蜂腰猿背,上宽下窄,宛如一幅龙盘天顶的宏图一般! “小云这是将真龙肋骨,用在自己的身上了!” 花狐立刻看出玄机,苏云没有长出真龙肋骨,而是以气血模拟真龙肋骨,让自己的肋骨数量翻倍。 不仅如此,他还以气血模仿出更多的肌肉、筋络! 他没有解剖过真龙,只是以龙骨来推测应该有这些肌肉和筋络,但即便如此,也让他的力量爆发性的增长! 苏云散去气血,身体又恢复如常,少年脸上肌肉抖了抖,花狐连忙道:“小云,你气血岔了?” “不是,又少了件衣裳。” 苏云一脸惋惜,他的衣裳前面还好,但是背后变成一条一条的,很是凉爽。 “我给自己存了两件去城里的新衣裳,倘若现在穿上,去城里的时候就不新了。” 少年把背后破烂的布条系在一起,道:“会被城里人笑话的。” 凛冽的寒风吹过山谷,呜呜作响,如同冬日的号角声,苏云等人走出葬龙陵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还未落到葬龙陵,便被腾腾的热气化成雨珠落下,洒在他们身上,带着丝丝凉意。 越往外走,天气越寒冷,苏云和花狐等人匆匆回到天门镇,苏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自己提前换上了新衣裳。 天门镇受葬龙陵影响,并未下雪,只是落雨,但是镇外很快便白雪茫茫遮掩了大地,连树木上都被挂上了雪花,一派银装素裹。 第二天早上,苏云醒来,穿好衣衫推开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冲去身上的燥热。 花狐等狐妖都不在家,苏云打开柴扉看去,天门镇的地面上湿漉漉的,天空中漂浮着阴霾。而在远处则白雪皑皑茫茫,把山也遮住,树也遮住,路也遮住。 镇外传来咕咕的鸟鸣,苏云远远看到树上站着几只半人多高的大鸟,而在树下不远处,几只狐狸正在雪地里捕猎。 为首的便是花狐,侧着脑袋蹲坐在雪地里,时不时打量四周,忽然似乎看到了雪下的猎物在挖雪前进,花狐便噌的一下高高跃起,头下脚上,倒栽下来。 他的脑袋深深扎在雪地里,只剩下一条大尾巴露在外面。 那尾巴犹自不安分的动弹两下。 花狐从雪堆里爬出来,鼻孔被撞得流血,应该是撞在雪下的石头上,但他的口中却多出了一只趁雪出来觅食的地鼠。 这是天市垣狐狸们最喜欢吃的食物。 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也在雪地里有样学样,有时候运气好能抓到地鼠,有时候却把自己撞得鼻血长流。 苏云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安宁。 就在此时,他突然怔住了:“我的眼睛……” 一觉醒来,他的双眼复明了。 他的体内,洪炉中炉火熊熊,炉火分为六层,最外层的火焰是纯蓝色。 他的洪炉嬗变养气篇,不知不觉间修炼到了第六重。 他该走了,该离开天门镇了。 宅猪:临渊行起点站还差两千收藏到二十万收藏,还差两千,求推荐啊 第三十五章 天地英雄 苏云静静地站在柴扉前,镇外,花狐为了捕捉地鼠撞得满头是包,雪地里狐狸们神出鬼没,跳来跳去,树上咕咕叫的是临邑村的村民,正交头接耳的商议是否要抓只狐狸来吃。 苏云缓缓收回目光,他看到了天门镇,自己前前后后生活了近十四年的小镇,变得虚幻起来,像是雾气中的海市蜃楼,随着冬日的风而抖动。 他看到了天门镇的居民,他们在雾气中的身影,强大,不可思议,却没有实体。 咚、咚。 小镇上响起了羌鼓,那是朔方独有的乐器。 “……世代兴亡,却便似月影圆缺!咚咚!” 苏云循着声音看去,他的目光经过了正在卖包子的包子张,经过了买醉的徐大叔,经过了坐在屋檐下手牵着手腿促着腿的乐爷爷乐奶奶,经过了新婚燕尔的雁飞岭夫妇,经过了芳儿姐…… 这些他熟悉的人,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的目光经过他们时,只见熟悉的身影在阴霾中扭曲,膨胀,变得狰狞。 他们熟悉的面孔,竟像是庙宇里的鬼神一般,变得陌生! 他们便是一尊尊鬼神,屹立在天门镇的雾气之中。 朔方人独有的腔调从渐渐浓郁的雾气中传来,带着黄土的寥廓与大山的巍峨,伴随着羌鼓一起吟唱:“山人家堆案图书,咚咚!当窗松挂,满地薇蕨。咚咚!” 苏云眼中热泪涌出,雾气中的鬼神们转过头来,一双双目光给他以熟悉的感觉。 他们早已死了。 天门镇所有镇民,早已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灾变之中。 他们留在这里,创造出天门镇的假象,其实是为了照顾他啊! “侯门深何须刺谒?咚咚!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 苏云迎着声音看去,曲伯坐在天门上,满脸皱纹,昏花老眼,羌鼓放在他的膝头,以手拍鼓。 他的嗓音中朔方的厚重辽阔和巍峨,一下子变得无比浓烈起来! “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咚咚!” 苏云被这最后两记鼓敲得气血沸腾,他的气血近乎不受控制般爆发,发出一声悠扬的龙吟,滚滚气血如潮从体内涌出,化作血色蛟龙,围绕苏云身躯缠绕两周。 龙首从他的身后右肩处向前探出,龙须飘扬。 “哤咕——” 蛟龙咆哮,对抗鼓声的压迫。 “小破孩,你长大了!” 天门上的曲伯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背起羌鼓。 他的身躯顿时变得无比伟岸,那是一尊多臂的鬼神,是强者死后的性灵! 天门镇的雾气中,那一尊尊鬼神的目光落在苏云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我们死后,有各种各样的愿望,遗愿未了,所以有天市托付。但是我们有着同一个愿望,那就是让你平安长大。” 曲伯的身子仿佛战神,愈发高大,高大且虚幻,朦朦胧胧,给人随时可能会散去会消失的感觉。 天门镇的屋舍也被拉得很长很长,变得像是梦幻泡影。 “这个愿望是岑老给我们的,岑老走了,现在你也长大了,你也该离开了。” 雾气中的鬼神纷纷道:“你走了,我们便少了一个压着我们的负担,少了压在心头的一个遗愿。小破孩,快走吧!” 呼—— 北风呼啸,天门镇变得宏大而虚幻,苏云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他们,抓住天门镇,抓住童年的记忆。 然而天门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一片片荒坟,坟头草枯黄,墓碑上溅着泥浆,四周破败的瓦砾表明这里原本是一个很是繁华热闹的乡镇。 这里没有人祭祀,没有人打理,坟墓群中,只有一片草庐宅院,那是苏云居住的房间。 “曲伯,罗大娘……你们去哪儿了?你们还在四周对不对……” 苏云脚步沉重,行走在天门镇的坟墓群中。 元朔李将军讳孝义之墓。 他站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的文字让他陷入回忆,李孝义这个名字很陌生,但他知道芳儿姐暗恋的英俊青年木子。 元朔天道院徐道人之墓。 他也不知道徐道人,他只知道酒鬼徐。 元朔雷音阁主之墓。 他不知道雷音阁主,但知道镇里经常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化缘的赖和尚。 元朔张火祝讳奋韬之墓。 张奋韬是包子张吗? 元朔越水祝讳思成之墓。 越读音与乐相同,那么越思成是乐奶奶还是乐爷爷? …… 他不知不觉间走到天门镇遗址墓群的第一排,墓碑上刻着元朔曲太常讳进之墓的字样,这个曲进曲太常,是曲伯吗? 雪地中,苏云向曲伯的墓碑叩拜,然后又来到罗大娘的坟墓前,叩拜一番。 这个冬日,他与天门镇的镇民们一一拜别,拜谢他们这六七年来的养育照看之恩。 他回到草庐里收拾一番,主要是一些新衣和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五铢钱,还有野狐先生交给他的几册旧圣绝学。 他收拾妥当,走出这个他幻想中存在着的故乡,他失明了六年,幻想了六年,天门镇在他的幻想中也存在了六年。 花狐和三只小狐狸坐在坟墓群外静静地等待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苏云回头看去,天门还屹立在那里,破败不堪,无人修缮。 那座门户,是六年来曲伯一直没有修好的门。 苏云收回目光,取下四个小包袱抛了过去:“花二哥,这里面是你们的衣裳鞋子,我不知道合不合体。穿上吧,我们去天市垣驿站,准备进城。” 狐妖们接过包袱,一个个转身便扎入雪层中,雪层下面鼓起了四个包,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过了片刻,一个五短身材胖嘟嘟的小娃娃满脸笑嘻嘻的从雪堆里钻出来,头顶戴个狗耳朵帽子,身上穿着内绒的红色小夹袄,下身穿着暗红色灯芯绒小棉裤,脚上是虎头鞋。 他从雪地里蹦出来,因为个头太矮,又再度掉进雪里,只剩下狗耳朵帽子露在外面。 苏云探手把他拎出来,上下打量几遍,疑惑道:“小凡?还是不平?” “我是你二哥!” 那小娃娃怒道,说罢便摘下帽子:“你看,你看!我头发是花色的!” 苏云唯唯诺诺,歉然道:“二哥,你还没到我腰间,我还以为是不平……” “我发育的晚,身子长得瓷实,要你管!”那花色头发的小屁孩气鼓鼓道。 苏云摸了摸他的脑袋,花狐呲牙威胁他,露出上下两对小虎牙。 苏云把他往雪地里摁了摁,花狐又只剩下一个帽子露在外面。 狸小凡和狐不平也钻了出来,比花狐还矮一些。 两只小狐妖像是对称生长的一般,穿的衣服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花布格子的夹袄,里面缝了些保暖用的廉价皮毛,腿上蹬了一条略显长的碎花布棉裤,头顶戴着和花狐一样的狗耳朵帽子。 两只小狐妖一左一右,一脸狐疑的盯着苏云。 苏云面不改色,被他们注视了半晌,这才道:“你们的衣服都是一起买的,像是像了点儿,不过结实又便宜。穿在你们哥俩的身上,的确好看……” 花狐从雪地里钻出脑袋,呲着小虎牙:“我的衣服也是同一个摊位上买的吧?” “嗯,摊主说多买的话可以打折。” 苏云悲愤道:“二哥你要知道,我是个瞎子,看不到美丑的……” 雪地里有东西拱了拱,一个头戴白色反绒的兔耳朵帽子的小姑娘钻了出来,那帽子的两只兔耳朵还可以动,时不时抽一下的。 狸小凡和狐不平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直勾勾的盯着那对一动一动的兔耳朵,然后又齐刷刷的向苏云看来。 “女孩子一定要打扮的可爱一些。” 苏云面不改色道:“这是摊主对我说的。” 兔耳朵下面是两条青黑色的辫子,从脑后梳到胸前。 青丘月费力的从雪地里走出来,身上穿着的是纯白色的披风状的长袍子,腰间系个红色的带子,长袍毛茸茸的很是保暖,一直拖到她的脚踝。 她脚底蹬着一双青色木底皮质内绒的青狐鞋,鞋面上绣着狐狸头图案。 花狐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盯着自己脚上的虎头鞋,又看了看青丘月的青狐鞋,眼睛也变红了:“小妹,你的鞋……” “可舒服了!” 青丘月很开心,晃着两条辫子,雪白的衣服衬托着辫子很是显眼:“又好看!而且你看帽子里的耳朵是中空的,我可以把自己的耳朵藏在兔耳朵里。我动耳朵的时候,兔耳朵也动……” 花狐红着眼睛转头盯着苏云。 “荒集镇的摊主挑的。” 苏云讷讷道:“我身上的也不太好看,咱们又没有多少钱……好了好了,我们该赶路了!” 四个冰雪可爱的小妖孩跟着他一脚高一脚低的沿着雪路往前走,走着走着便突然少了一个,每当此时苏云便停下来,伸出手,把掉进雪坑里的小妖孩拎出来。 “二哥,不要四处乱跑。”苏云嘱咐道。 花狐委屈万分:“我没有……” 宅猪:发书前,猪把存稿给主编审稿时,老大说这章好,起点已经找秦腔艺术家配乐演唱了,近期将把歌曲与鼓乐配出来。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2019,牧神记,2020,临渊行 2019,牧神记:有你们同行真好; 2020,临渊行:相伴相随再同行! 2019年过去了,放牛娃秦牧的牧神记过去了,变成了我们记忆中的一片树叶。 2020年到来了,苏云带着他计时的黄钟走来,心潮澎湃,无限幻想,少年不败热血,迎风挥击千层浪! 道友们,加油! 临渊行,加油! 第三十六章 天市垣无序地带 苏云和四个小妖孩来到歪脖子柳树下。 柳树下只有雪埋孤坟一座,并没有没有草庐,也没有岑伯。 苏云抬头,大雪过后,天空如洗,湛蓝深邃,天上并没有岑伯所说的人来人往的集市。 他转头看向雪地里,看向自己的那座小小的“房子”,那里并没有房子,雪地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坟丘。 坟丘被打开了,露出一个小小的棺木,那就是苏云童年印象中的小小的“房子”。 当时自己双目失明,又处在狭小无比的房子里,挣扎,锤门,绝望的大喊大叫。 七岁的少年当真感觉到了绝望和无助。 就在他惶恐之际,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房门”被打开了。岑伯牵着他的手,把他从“小房子”里拉出来。 苏云而今回忆起这段过往,心中有着万千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最终他在雪地里向岑伯的荒坟叩拜一番,起身继续前进。 他回头又望了一眼天门镇,遥遥看到孤零零的天门矗立在那里。 恍惚间,离家的少年仿佛又听到了曲伯那老朔方独有的荒凉寥怆的腔调,和那略显单调沧桑的羌鼓声。 “到如今,世事难说!” 咚!咚!咚! “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 “不见一个豪杰!” 咚!咚!咚! …… 苏云一行人走过了蛇涧,来到了黄村。 大荒坟千疮百孔,黄鼠狼们站在各自的洞穴门前,看着四面八方,提防敌人来袭。有的则跑到雪地里钻来钻去,玩闹嬉戏,还有几个绕到树后面,变化成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却是在练习法术。 “黄村的小坏蛋们!” 花狐双手做喇叭,对黄村的黄鼠狼们大喊:“我们要进城了!不揍你们了!逢年过节,花爷爷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再揍你们!别想我们——” 哗啦—— 空中满满都是被晒干的粪球屎蛋子,呼啸向他们飞来。花狐哈哈大笑,与苏云等人转身便跑。 热闹一番过后,他们又回到胡丘村,花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来到胡丘村村民的墓前,叩拜一番。 苏云来到野狐先生的墓前,郑重万分的祭拜这位启蒙老师。 岑伯曲伯罗大娘等人对他的恩情都很大,岑伯有救命之恩,曲伯罗大娘等人有养育之恩,而野狐先生对苏云却是启蒙、开灵智的恩情! 不为他的智慧启蒙,不开启他的灵智,他便是山里的野孩子,与禽兽何异? 野狐先生像是打开了他心灵的眼睛,让他学会明辨是非,让他学会做人。 他们离开胡丘村,经过庠序,苏云和四个小妖孩进去打扫了一番,清理灰尘,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仿佛还能听到野狐先生的声音,仿佛还能看到同学们的身影。 天平桥。 苏云抬手,气血化作蛟龙飞出,龙爪扣住翘起的桥头,把这座桥拉了下来。 他们登上天平桥,向对岸走去,天上一队狍鸮飞来,叫道:“苏家小屁孩要走了吗?城里很危险!” 苏云抬头,向临邑村的居民挥了挥手。 一只狍鸮落下,降落在他们前方的桥头,圆圆的脸很是严肃,伸开翅膀比划:“咱们乡下是森林,城里就是钢铁森林,凶险异常!城里人吃人,不吐骨头!” 上空的狍鸮们飞远了,咕咕的叫声传来,在呼唤他。 桥头的狍鸮扑扇翅膀飞去,声音从空中传来:“留下来做妖怪不好吗?我们在你眼中是妖怪,但你在我们眼中也是妖怪啊!干嘛非得进城?” 苏云笑道:“不想浑浑噩噩的活着啊,才要进城。” “城里比天市垣凶险百倍!咕咕,当心,咕咕!” 桥头落到对岸,苏云带着四个小妖孩走了下来。大雪天,荒集镇也冷清了许多,花狐领着他们来到老苟家拜访,老苟夫妇毛发都已经花白,有些老态。 “这么早就进城啊?” 苟婆为他们各自盛了碗热汤,皱眉道:“为何不等年后再进城?现在进城的话,没有人同行,很危险的。” 花狐道:“大娘,小云的眼睛能看见了,被赶出天门镇了。天市垣没有多少值得留恋的地方,所以我们打算进城谋生,再找仇人报仇。” 苟婆还待再说,老苟抬手来喝道:“公妖怪长大了就是要出门在外,闯荡出一番事业,你一个母妖怪懂什么?去,给我这碗汤多加些胡椒粉!” 苟婆气呼呼去了。 老苟面色严肃的看着苏云,道:“你是人,我们是妖,到了你们人的地盘,你得多照顾小花他们。” 苏云郑重点头,有些局促的捧着碗喝汤。 老苟又道:“荒集镇以东都很安全,但荒集镇以西就不好说了。出了荒集镇往西走三十五里地就是天市垣驿站,从驿站乘烛龙进城。但大雪封路,积雪难行,你们估计要在路上过夜,第二天才能到驿站。路上……” 老苟眼角抖了抖,声音沙哑道:“荒集镇西边便是无序地带,你们一定要小心!到了夜里,一定不要露宿在外面,一定要找到旧圣的庙宇,在旧圣庙宇里休息!” 他的眼中流露出恐惧,难以遮掩的恐惧:“还有一件事,庙宇中的篝火一定不要熄灭!切记,一定不要熄灭了!如果晚上听到外面有人叫你们也不要出去,一定不要出去!” 他的面目阴森恐怖,几乎是用威胁的语气冲着苏云花狐他们低声吼道。 苏云和花狐等人连忙点头。 老苟面色恢复如常,捧着碗喝汤,道:“天冷,趁热喝,喝得身上发汗了再出门。婆子,胡椒粉拿来了没?再去炕几个洛馍泡汤吃,多炕一些,小兔崽子们路上当干粮!洛馍里摊几个鸡蛋!” 苏云等人在老苟家混饱了饭,吃得全身暖洋洋的,这才出门。 狐不平赞道:“苟大爷真硬气,把大娘训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是咱们男子汉的榜样!”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后面传来铁锅撞击脑门的声音,只听苟婆压低嗓音,气呼呼道:“给你脸了,给你脸了是不?母妖怪就不进城了是不?就不闯荡了是不?就不建立一番事业了是不?老娘做的汤,你喝着不美吗?还要在老娘面前装硬气……” 接着便是脑袋撞击门板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老苟的求饶声:“孩子们还未走远,等走远了再打……” 狐不平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说话,跟着苏云他们向镇外走去。 雪地漫漫,荒集镇外便是一座大山连着一座大山,雪色极美,然而在雪地里走得久了便显得有些单调。 雪很深,还未化去,道路都被淹没,一不小心还会跌入雪窟窿中。 好在他们都有不凡的本事,元气修为也很浑厚,不必担心有危险,只是行走在雪路上很是吃力,因此前进速度不快。 “以这个速度,天黑的时候真的未必能走到天市垣驿站。” 苏云抬头打量远处,雪路两旁是沟渠,可以分辨道路,但是倘若不小心掉进沟里,多半会弄湿衣裳,冻得瑟瑟发抖。 如此行进六七里地,太阳也挪到了西边的半天空中,虽然可以看到太阳,但那阳光似乎也是冰冰的沁着凉意,感觉不到丝毫热量。 前方便是一片山坡,山坡上盖着一栋栋红房子,矮矮的,约有三四十户人家。 花狐蹦起来,想要看个仔细,怎奈个头不高,苏云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肩头,花狐这才看个分明。 只见山坡红房子上的积雪都已经被人铲去,而官道上的积雪竟也被人清空,露出一条五六丈长能容一辆马车的桥,跨在一条小河上。 “苟大爷说镇西都是刁民,我怎么觉得是他说人家坏话?” 花狐从苏云肩头跳下,笑道:“多半苟大爷在这里吃过亏。” 苏云微笑道:“能够让苟大爷吃亏的妖,不得不让我们提防啊。” 花狐心中凛然。 他们向前走去,只见那桥头和桥尾皆有人猿怀中抱刀坐在那里,那人猿身强体壮,即便是冬天大雪纷飞,也只穿了件马甲。 苏云遥遥打量,只见人猿后背比人要宽很多,隔着马甲可以看到一块块肌肉,肌肉数量也要比人多。 “人若是长着这么多块肌肉,便是天赋异禀了。而猿族的猿妖一出生便有如此天赋!” 苏云赞叹,这种天赋,羡慕不来。 他们又向前走几步,便见路上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袁家岭几个字。 苏云瞥了瞥山上的红房子,扬了扬眉毛:“看来山上都是猿妖。这么好的天赋……” “过桥啊?” 桥头那坐在躺椅中的猿妖抬眼瞥了他们一眼,耷拉的手臂抬起来:“每个人两枚五铢钱。” 狐不平气道:“为什么要给你钱?” 那猿妖摇摇晃晃站起来,舒了个懒腰,瞥他一眼,懒洋洋道:“袁家岭的路,是我们村铺的,桥,是我们村搭的,雪,我们也扫了,收钱不过分吧?” 狐不平还要再说,苏云笑道:“不过分。”说罢取出钱袋子,数了十个五铢钱。 那猿妖收了钱,又躺了下去。 苏云等人上桥,待来到对岸,对岸也躺着一个猿妖,懒洋洋道:“下桥费每人两枚五铢钱。” 狐不平大怒:“刚才给过钱了,怎么还要给?” 那猿妖坐起身来,嘿嘿笑道:“刚才给的是上桥费,现在给的是下桥费。” ————宅猪:筒子们新年快乐! 推荐好友横扫天涯新书《造化图》,是一个重新定义词语,更改造化的故事。十分有趣,三十多万字,可宰了。 第三十七章 妖魔风范(新年快乐) 即便花狐一向稳重,闻言也不禁勃然:“你们收一次钱就行了,居然还收两次!你们这是巧立名目!” 那猿妖抽出怀中的刀,明晃晃的闪眼睛,笑道:“你们可以不下桥啊,我又不是一定要收你们的下桥费。废话少说,要么交钱,要么脑袋伸出来给我砍一刀!” 苏云等人身后,收上桥费的那猿妖悠然道:“几位,俺们自从搭桥修路收过路费之后,可是不做杀人越货的买卖了。不要逼俺们重操旧业。” 苏云瞥了山坡上的村庄一眼,又看了看身前身后的两头猿妖,道:“上桥收费不过分,下桥收费自然也不过分。” 他走上前去,从钱袋子里数出十枚五铢钱,那猿妖一把抢过去,又瞥了瞥他的钱袋子,笑道:“里面还有很多啊。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狐不平道:“进城……” 苏云慌忙捂住他的嘴,笑道:“我们去前面走亲戚。” 狐不平会意,改口道:“去前面村走亲戚!” “下雪天走亲戚,倒是稀奇。” 那猿妖目光闪动,只见苏云把钱袋子放回包袱里,却从包袱里掉下来十几块青虹币。 花狐急忙上前,把青虹币塞回包袱里。 苏云几人打好包袱,匆匆向前走去。 那猿妖目送他们远去,突然道:“老六,我来生意了!” 另一边的猿妖皱眉,劝道:“几个小孩子,留点活口吧。袁武,由他们去便是。等他们回来,还可以再收两份钱。” 那袁武笑道:“他们是进城的!这几个小鬼,毛没齐便打算进城。他们绝对无法活着走到驿站,肯定会死在半路上!他们身上带的钱可不少,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我!” 袁老六正要说话,袁武已经大步去了。 “小孩子都杀,不积阴德的家伙。”袁老六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把他追回来。 苏云与花狐等人快步往前走,苏云低声道:“再走远一些。” 花狐等人会意,一人四个小妖孩飞速往前赶,只见道路两旁积雪很深,不知不觉来到道路转弯处,忽然花狐等人纵身一跃,跳入道路两旁的积雪中消失不见。 袁武仗着刀一路猿纵猴跃,速度极快,待追到转弯处,便见苏云站在前方。 那少年背对着他,竟然将身上的上衣给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旁,露出肌肉线条优美的后背。 袁武诧异,笑道:“这孩子真懂事儿,莫非怕血沾到衣服上?这样也好,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捅破了衣裳,粘上了血便不值钱了。” 就在此时,他突然看到苏云的背部膨胀开来,竟然像是又长出了十二根肋骨,背部肌肉群竟然也像是突然间翻倍了一般! 苏云背后,一条条大筋绷紧,二十四条肋骨插在脊柱上,庞大的背部肌肉群与脊柱相连,大筋连接肌肉与肋骨。 “好强壮!”袁武心头大震。 苏云的身上忽然有蛟龙游动,蛟龙来到他的背后,与背部肌肉组合成龙盘天图。 那气血蛟龙鬃须飘荡,从苏云的背后探出头来,向袁武张口大吼。 “哤咕——” 道路两旁的松林中落雪纷飞,扑索索落地。 袁武被他气血冲击,忍不住长啸,体内磅礴元气混着血液冲出体表,身上长毛被冲击得飘扬不定! “筑基六重?我也是!” 叮铃铃! 他手中的长刀发出清脆的鸣叫,竟然难以承受住他狂暴的气血,被他的气血冲击得越来越剧烈,便像是薄铁片子抖动越来越急,突然间被撕裂! 他狂暴的气血在他身后结成一尊魁梧猿人的异象,那猿人一身毛发金光灿灿,獠牙狰狞,四颗獠牙长达五六寸,个头比袁武要高大倍余。 仙猿养气篇。 这种功法是旧圣经典时期的一种养气筑基的功法,不过并没有在朔方一代的官学中推行,而是其他州郡官学中的筑基功法。 不同的州郡往往有着不同的养气筑基功法,比如朔方用的便是毕方神行养气篇。 袁家岭的猿妖应该是来自其他州郡,学了仙猿养气篇。 仙猿养气篇与其他筑基功法的最大不同在于,修炼这门功法可以提升骨髓造血能力,增加骨骼密度,强筋健膜,锻炼身体每一根肌肉,让自己的力量得到极大提升! 这门功法的下篇,叫做猿公诀,同样也有六招,是极为暴力的招式。 比起人类,仙猿养气篇更加适合猿族。猿妖修炼这种筑基功法,可谓是事半功倍,威力更强! 袁武的气血狂暴,身躯在一刹那间竟然又长高了尺许,手臂变粗,双腿变粗,双目血红,忽然曲蹲,纵身一跃。 苏云与他距离约有四丈,袁武纵身一跃之间,落地距离苏云已经不过丈余。 这头暴猿落地上前一个垫步,右肩后撤,腰马合一,身后金猿与他做出同样动作,也是右肩后撤腰马合一,一拳轰来! 拳风呼啸作响,道路两旁的继续被风声带着,斜斜吹上半空,纷纷扬扬。 苏云转身,背后的龙图游遍全身,抬手便是蛟龙吟的第一招,蛟龙出渊! 他的全身上下,一块块肌肉大筋抖动,将力量从大地传到腿脚,从腿脚传到腰身,腰部肌肉跳动,脊骨宛如蛟龙爬行,将这股力量送到他这一拳中! 这一拳让他的身躯前倾,有气血所化的龙爪龙尾从他体内涌出,龙爪扣在地面上,四条龙腿发力,让他这一击的力量达到极致,迎上袁武! 他葬龙陵格龙骨之后,对蛟龙吟的领悟和理解已经达到极高的水准,以龙形态来运转气血壮大自身。 这是他格龙骨以来的第一战! 他想检验一下,自己这些日子格物致知的成果! 袁武的拳头如同酒坛子,比苏云的拳头大了数倍,在电光火石间,两人拳头碰撞。 道路两旁的积雪仿佛遭到无形的冲击,雪花飞扬冲上半空,袁武脸色顿变,他听到自己的手骨的震动声。 这震动清脆,是中指指骨裂开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锋利的斧头劈进干柴时发出的声响。 这声音从骨头中传导到他的耳膜里,比从空中传到他的耳朵要快很多。 接着便是食指和无名指炸裂的脆响,随即是他手腕处的筋膜断裂的声音,这股猛烈的力量从他的小臂尺骨桡骨传递到上臂的肱骨、肩胛。 他的头颅猛地一歪,脑袋像是被变成大妖的公牛撞过一般,脑中浑浑噩噩。 其他力量则从肩胛分散到三十三脊椎和十二肋骨,他的冲击势头顿时被止住,魁梧的身体向后倒跌飞出! 他还未落地,忽然只见道路两旁的雪地炸开,四个冰雪可爱的小孩冲出,抓住他的手脚,在半空中施展出鳄龙翻滚和蛟龙翻滚! 咔嚓,咔嚓! 四声脆响传来,袁武看到自己的四肢扭曲,被扭成了麻花状,心中一沉:“常年打雁,被雀儿啄瞎了眼。我被这几个小鬼算计了!” 他顿时醒悟过来,苏云露出钱财,便是利用他的贪婪引他过来。他若是不贪,自然无事,若是贪心追过来想要杀人夺财,那就会被苏云等人除掉! 花狐等人单足落地,袁武噗通一声后背着地,四肢扭曲。 “这里是袁家岭,谁敢杀我?” 袁武爆喝,厉声道:“我袁家老祖坐镇岭中,乃此地一霸,杀了我你们谁也休想……” 呼—— 苏云右腿横扫过来,这条腿中劲力贲张,血管充斥着狂暴的气血,宛如蛟龙摆尾,狠狠扫在他的脖子上! 袁武脖子处大筋发出嘣嘣的断裂声,颈骨扭曲,被苏云这一腿压着头颅恶狠狠的砸向地面! 地面剧烈震动。 苏云收回右腿,快速在袁武身上翻了几下,找出一小袋五铢钱,打开了取出十枚五铢钱。 袋子里还有很多钱,他却没有多取。 “小云哥,他收了我们二十个钱!”狐不平整了整狗耳朵帽子,提醒道。 “那十个钱是过桥费,理当给的。他要杀我们,我们反杀他,这是正道。杀了他,少死了不少人。” 苏云从袁武怀里翻出一册薄薄的书籍,低头打量一番,微微一怔,又把那十枚钱丢在袁武的尸体上,道:“这本书我要了,十个钱买你的,我们两不相欠。” 他站起身来,四个小娃娃快步跟上他,花狐问道:“小云,这是什么书,值十个钱?水镜先生教我们才收一个钱的。” “这本书叫仙猿养气篇。” 苏云一边走一边翻开,道:“上篇的心法降服心猿,驾驭意马,暴猿坐丹田,很是不凡。下篇猿公诀有猿公六式,招式也很不凡。” 青丘月抖了抖兔子耳朵:“那也不值十个钱。” 苏云懊恼道:“他被我们打死了,讲不了价的。早知道先讲好价格再打死他。” 作为无人区的唯一人类,他的处事风格也早就染上了这里的妖魔鬼怪的作风。 该给的钱,一定要给,一分不少,公平买卖。哪怕对方是死人,也必须要给。 是自己的钱,一定要拿到手,被抢去便夺回来,绝不屈服。 不是自己的钱,就算放在他的面前也一文不取。 他的原则,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第三十八章 文圣公庙 花狐还是有些不解,道:“有仙猿养气篇,但是没有先生,我们也学不会。” 苏云一边翻阅仙猿养气篇,一边继续往前走,脑海中不由想起自己在天门背后的另一个世界的遭遇,胸中有了一股豪气:“那就我来做这个先生,把仙猿养气篇教给你们。” 几只小狐狸面带忧色。 先生,不是谁都能做的。 倘若对功法理解出错,不但自己会练错,也会传给士子,遗祸不浅! 不过,花狐他们也明白苏云的意思,袁家岭迟早会发现袁武的尸体,肯定会追杀过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了解袁家岭的功法,有备无患! 前方道路有积雪,很是难走,苏云穿戴整齐,与花狐等人趟雪快步前进,走了几里地便被累得气喘吁吁。 这雪淹没腰身,走起路来,根本看不到花狐、青丘月等人。 而且天上居然又下起雪来。 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现在飘雪纷飞,更要命的是天色越来越昏暗。 “下雪了,便不用担心被追上了。” 苏云松了口气,取出神仙索向空中一抛,雪地里四个小娃娃纷纷跃起抓住绳索,被带到天空中。 苏云也抓住绳索,来到空中。 神仙索是件了不起的宝物,但是这件宝物怎么用才是关键,他只琢磨出把绳子抛在空中这一种用法。 这绳子可以带着他们走出一绳之地,——绳索飞到高空,会向前铺开。 绳索缩短时只是一根上吊绳,长短不过七尺,勉强能挂在树上再搭个扣挂人,但变长时却有七百丈。因此一绳之地是七百丈距离。 苏云等人踩在绳索上,向前走出七百丈距离,这才抓住绳头,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高空更冷,他们被冻得几乎抓不住绳索,青丘月险些摔下来,幸好苏云抓住了她。 众人落地,苏云沉声道:“大雪茫茫,而且还在下,天色又阴沉,袁家岭的猿妖绝对找不到我们的足迹!” 他们冒着风雪继续前进,狐不平嫌变成人走得太慢,于是把衣服脱了收拾到包袱里,又变回狐狸。 只是这小狐妖在雪地里钻了片刻,又变回小妖孩,默默的穿好衣裳。 狸小凡悄声询问,狐不平沉默片刻,这才道:“冷。冻屁股,冻耳朵。” 花狐打趣道:“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以前冬天一件衣服都不穿,现在穿上了就难脱下来了。” 如此又走了六七里地,天色越来越昏沉,苏云个头高,四下里张望,在风雪昏暗中看到一座被压得低沉的门楣。 积雪覆盖了庙宇,远远只能看到雪白的屋顶与周围一色,门楣没有积雪,还可以勉强辨认。 他们顶着风雪向那庙宇走去,来到跟前,苏云仰头张望,匾额上的文字挂了雪,难以分辨。 他张口吹了口气,匾额上的积雪飞扬,露出“文圣庙”三字。 苏云松了口气:“文圣庙供奉的是儒家的圣人。儒家圣人行为处事正派,在这里借宿应该不会有事。” 他伸手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应答,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文圣庙院子不大,除了主殿之外便是东西两厢,东厢是庙祝放柴做饭的地方,西厢来客借宿休息的地方。 苏云带着花狐等人先去主殿,只见这里供奉着儒家的圣人,躬着身子,一手捧着本书,一手指点书中文字,不知是向别人请教还是给别人讲解书中的文字。 苏云在供坛下寻到了香,点燃了,插入香炉,众人对这位儒家圣人拜了拜,然后退出大殿。 他与花狐去东厢抱了些干柴,青丘月、狐不平等人在西厢收拾房间,这里没有被褥,只是收拾一下,清扫灰尘而已。 苏云搭好小小的篝火堆,点上篝火,又在篝火上搭了一个简易架子,把一口小锅放在上面。 花狐抱来一个大雪团放在锅里,雪团渐渐融化。 苏云从包袱里取出洛馍,在火边烤一烤,烤出面和鸡蛋的香味来,分给众人。 众人囫囵吃下,水又开了,他们各自喝了些水,狐不平开门去看外面天气,只见天色已晚,风雪却渐渐停了。 雪后的天空却不黑暗,反而能够朦胧看到远处。 “关门,关门!” 众人在后面催促道:“好冷!别放凉风进来!” 狐不平站在门前,回头道:“外面好热闹!” 众人诧异,苏云上前,隔着破烂墙头向庙外看去,只见庙外果然亮堂热闹。 此去庙外百十步,便是一栋大宅子,占地约有十多亩,灯火通明,里面传来丝竹声和嬉闹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夜宴,饮酒作乐。 不远处又有豪宅如宫殿一般,更是欢歌笑语,隐约间可以看到人来人往,车马如龙。 而在远处,这白天荒凉无比的雪原和山川间,一栋栋宫阙大宅,凭空拔地而起,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还有侍女公子之类的人物,趁着夜色出来赏雪、玩雪,又有顽童在雪地打雪仗,让苏云身边的狐狸们躁动起来,便要跑到雪地里撒欢。 然而在白天,根本看不到这种景色,看不到这些屋舍,到了夜间,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显得分外诡异。 “是白天看到的那些大墓。” 苏云张望一番,猜测道:“多半是到了夜间,性灵出来玩耍了。” 就在此时,庙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只听有人在庙外问道:“文圣公,文圣公!在家吗?” “何事?”东厢里传来人声。 苏云身边四只小妖孩毛都炸了起来,花狐颤声道:“东厢里明明没有人的……” 隐约间便听得开门声,只听庙外有人对话,道:“我是东陵来的,家主人说难得雪色美景,请文圣公移驾前去做客。家主人已经备好美酒佳肴,虚席以待。劳烦通报一声。” “稍待,我去通禀一声。” 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从西厢前经过,苏云等人却没有看到人影,只听脚步声渐渐去了主殿。 主殿传来开门声,里面像是有人窃窃私语。 过了片刻,脚步声又传来,渐渐接近,去了庙门前。 “圣公说,我家来了客人住在西厢呢,倘若主人离家赴宴便是怠慢了客人,有悖礼数。因此只好推辞了,还请东陵主人恕罪。” “那可惜了。家主人这次还请了其他几位圣公呢。” “都有哪些位圣公?” “附近还能有哪几位圣公?无非是琴棋书画而已。” “容我再去通禀。” 又过不久,庙门前再度传来人声:“劳烦兄台告知东陵主人,圣公马上便到,只能请西厢的客人多担待了。” “只要火不灭,还能有人胆敢在文圣庙闹事不成?” “这倒是。” 西厢里,苏云和四只小狐妖面面相觑。 这时,主殿的大门开启,苏云连忙掩上西厢的房门,只听那脚步声来到西厢门前,停顿下来,房内一人四狐心跳加速,守着篝火不敢动弹。 门外有个浑厚温和的声音传来:“客人借宿,主人原不得离开赴宴,怎奈都是挚友相约,不容不去。客人夜间不要灭了篝火,只要火焰尚在,我便能在夜间辨明庙宇方向,瞬息可至。” 脚步声响起,庙门处传来开门声,又传来关门声。 篝火边,一人四狐大眼瞪小眼,半晌没有说话。 苏云道:“我路上研究仙猿养气篇,已经快研究透彻了,你们先睡,我再看一会,等到下半夜,谁醒了便来替我。” 青丘月、狸小凡和狐不平各自化作狐狸,睡在火堆旁,花狐照顾他们,过了片刻,三只小狐妖睡去,花狐也渐渐沉入梦乡。 篝火偶尔哔啵一声,炸出一个火星子。 苏云趁着火光终于把仙猿养气篇看了一遍,心中微动,调动元气,小心翼翼的控制气血进入自己的双眼之中。 自从他修成了洪炉嬗变的第六重,气血便将堵住眼瞳的仙剑和天门镇的烙印逼开,但无论是仙剑还是天门镇都不曾消失,而是依旧浮现在他的视野中! 若是不仔细查看,是无法看到他眼睛的异状。但是在苏云看来,他的目光所见,除了四周的世界,还有有着飞行的仙剑,波澜壮阔的北海,以及那座不曾毁灭的天门镇! 当然,还有那八座巍峨顶天而立的朝天阙! “另一个世界,我来了!” 苏云催动气血,气血涌向那八面朝天阙。 上一次他未能看清朝天阙的形态,也未能看清朝天阙是如何打开天门的。这一次,他终于看清。 只见朝天阙上有着一只只神兽异兽的浮雕,当他的气血来到跟前时,便被朝天阙上的浮雕吸收,而那些浮雕竟然在一点点的化作血肉之躯! 苏云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八面朝天阙便已经被激发! 朝天阙上各种异兽神兽复生,纷纷腾空飞起,落在天门镇的天门上! 天门异变,光芒从一扇扇门户中流出,汇聚在中央的门户上。 嗡! 苏云感觉到奇异的震动传来,眼前一片雪白,待他视线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又再度来到天门后的另一个世界! 远处,仙山苍茫,仙台漂浮在云端,长长的石桥如龙蜿蜒起伏在云间。 第三十九章 鬼怪 那个世界与他上一次离开时一模一样,像是整个世界被固定在他离开时的那一刻,唯一不同的恐怕便是那口追杀他的仙剑。 仙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云一边谨慎的打量四周,一边飞速移动脚步,向曲伯尸身而去。 他必须在那口仙剑感应到他之前,从曲伯尸身前的那幅仙图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此地! 他的时间极为短暂,必须争字夺秒,不容耽搁! 他飞一般来到曲伯的尸身前,向曲伯躬身一拜,随即抬手,手掌印在那幅通明的仙图之上! 仙图中顿时云开雾卷,他的内心被映照在这幅仙图上! 仙图中,阳光倾洒,映照山川,忽然巍巍群山扑面而来,只见一白猿在山林间纵跃如飞。 白猿止步于山顶,对着太阳呼吸吐纳,那头顶的阳光竟然被汇聚过来,形成一个尺许的火球,随着白猿呼吸而起起落落。 那白猿一边呼吸,一边活动筋骨,背后筋肉如铁打的一般,他的肌肉数量,比人类多出了一倍有余! 他后背上的筋也多了倍余,而且更加粗大! “白猿身躯虽强,但还是比不上真龙!”苏云心道。 那白猿的天劫突如其来,这天劫不是鳄龙或者全村吃饭的那种雷劫,而是雷火,一团团天火从空中滚落下来,向白猿轰去。 ——之所以称之为雷火,是因为火球来到白猿跟前便径自炸开,爆发出爆炸般的雷音。 而拳头大小的雷火爆炸开来,火焰能席卷四周亩许地的范围,极为惊人! 那白猿在山顶对抗雷火天劫,他也在渡劫,也在蜕变,向金猿进化! 他的身姿身法,正暗合仙猿养气篇中的猿公诀! 苏云一边看白猿渡劫,一边对照猿公诀,先前不理解的,参悟不透的,统统豁然贯通,再无窒碍! 这几乎相当于一头渡劫的白猿手把手教他如何修炼猿公诀,甚至比裘水镜那等名师教的还要深刻许多! 苏云飞速参悟,那白猿对抗雷火的一招一式清晰分明,他甚至可以看到白猿的肌肉起伏运动,大筋的张合,甚至气血流动的方式! 尤其是气血,与仙猿养气篇的上篇相互对照,更是让他收获良多! 猿公诀六招,第一招白猿挂树,第二招古涧飞渡,第三招井中捞月,第四招老猿抱钟,第五招擒捉心猿,第六招猿公弹剑。 苏云用这六招与上篇的心法相对照,再回忆适才看到白猿呼吸吐纳,将日光化作火球的情形,不由得恍然大悟! 仙猿养气篇的上下两篇,被他打通! “原来如此!” 苏云目光闪动,他跟随野狐先生学了六年的旧圣经典,成就虽然不大,但是旧圣经典之所以难学,正是因为晦涩。 他这六年来把旧圣经典学了个遍,一直没有找到用处,但是接触到外界的新圣绝学之后,却发现理解新圣绝学变得无比简单! 他学习洪炉嬗变和仙猿养气篇,上手极快! “猿公诀最为神妙的便是这最后一招,猿公弹剑!不知道这一招,能否对付得了那口仙剑?” 苏云刚刚想到这里,突然一道剑光出现在仙图中! 那剑光一闪而过,正在渡劫的那头白猿做出猿公弹剑的姿态,叮的一声弹在那口仙剑上。 “挡住了?”苏云又惊又喜。 下一刻,白猿整整齐齐的裂成两半。 苏云毛骨悚然,转身狂奔。那惊鸿一瞥,白猿被劈开时,身体内部构造也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倒是格物致知的好机会,可以了解白猿的身体构造,以气血模拟,壮大猿公诀的威力,但是那一剑太恐怖了!” 他风驰电掣,奋力狂奔,沿着石桥向天门而去! 铃铃铃的声音传来,那是仙剑在长鸣,在破空,向他追杀而来! “这口剑的速度,好像比以前更快了!” 苏云被剑光压迫得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索性闭上眼睛,他感应到仙剑的速度在提升,比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更快,不由头皮发麻。 “蛟龙吟的招式变化,再加上猿公诀的力量,绝对可以逃出生天!” 苏云催动气血,两条大腿瞬间变得无比粗大,仿佛暴猿,曲蹲跳跃,疾行如飞。 待来到断桥处,少年纵身一跃,人在半空,由猿化作蛟龙,腾挪一纵,跳入天门! 他的身后,仙剑一晃而逝! 苏云回归身体,一抹额头,额头都是冷汗。 篝火还在燃烧,只是火势比刚才小了些。 苏云又添了些柴火,火光照着他的脸庞,少年想着刚才的遭遇心有余悸。 “猿公弹剑也挡不住那一剑!那一剑的速度比上一次更快了!” 苏云定了定神,目光幽幽的看着篝火,挡不住那一剑,他便只能偷偷摸摸的进入天门,无法去探索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 那个世界,一定藏着不知多少秘密。 更关键的是,下一次进入其中,仙剑的速度又会提升到什么程度? “曲伯的身体在那里,除了曲伯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 他晃了晃头,把这种思绪排出头脑,心道:“白猿进化为金猿需要渡雷火劫,鳄龙进化为蛟龙也需要渡雷劫。那么人会进化成什么?人若是进化到那种形态,又需要渡什么劫?” 天门镇的曲伯他们,是在寻找人进化的下一形态吗? 这些长辈渡劫了吗? 他思绪万千,守着火堆,时不时添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冷笑:“文圣公果然在这里藏了好吃的!” 苏云心中一惊,西厢门被一股阴风吹开,他身边的篝火火焰顿时变成惨淡的绿色! 少年被冻得连打几个冷战:“有妖邪之物进来了!” 那篝火火焰向后飘摇,忽然火焰旋转了起来,绿油油的火焰被拉得越来越高,似乎要把厢房的屋顶点燃了。 只见篝火木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焚烧,即将化作灰烬! 苏云忙手忙脚,拼命把柴火往火堆里丢,唯恐篝火熄灭。 然而新添的柴怎么也点不着! 那绿色的火焰竟像是没有温度一般! 从屋外吹来的阴风越来越急,眼看篝火便要燃尽,忽然只见西厢中明亮无比的电光闪过,刺目至极。 伴随电光的是咔嚓一声雷音,接着篝火的火焰恢复正常颜色,适才苏云添的木柴哔哔啵啵的燃烧起来。 花狐、狸小凡等人被雷声惊醒,四下看去,却见四周如常,心中纳闷。突然,文圣庙的院子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苏云起身,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去,只见文圣庙的院子里落下来一颗小山般的大脑袋,黝黑黝黑的,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 花狐也凑过来,看到那头颅,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骇然。 苏云安慰那些小狐狸,道:“没事了没事了,是雪把东墙压倒了。” 三只小狐妖不疑有他,又自沉沉睡去,狐不平发出咿呀咿呀的呓语声,这小狐狸卷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尾巴,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苏云悄声道:“二哥,干柴没了,你先守着火,我去东厢里抱点柴火来。” “小心!”花狐郑重道。 苏云悄悄起身拉开厢门,走了出去,花狐在他身后悄然无息的关上房门。 文圣庙的院子里,那巨大的脑袋突然晃动一下,苏云吓了一跳,急忙停步。花狐趴在窗边观望,见状一颗心险些提到嗓子眼里。 那怪脑袋又动弹一下,却没有其他动作。 苏云小心翼翼,从一旁绕过去。 忽然,他不经意间看到这庙墙之外有巨大的身影晃动,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有高达十多丈的巨人,比文圣庙正殿还要高出许多,在庙外走来走去! 那巨人仿佛被蒙上了眼睛,看不到四周,正伸出双手四下里摸索。 苏云仔细看去,心中骇然,只见那巨人脖子上没有脑袋! 他在庙外走来走去,像是在四处摸自己的脑袋一般! 苏云愈发小心,悄然无息的向东厢走去,这时庙外探过来一只漆黑的手掌,沿着庙墙四处乱摸。 眼看便要摸到苏云,苏云急忙打开东厢的门进入东厢,悄悄把厢门掩上。 那只大手在门外摸索了片刻,又去摸其他地方,苏云飞速抱起一捆柴,悄悄开门关门,沿着墙角向西厢走去。 这时,那只大手从前面堵了过来,苏云后面也有一只大手,前后夹击。 苏云咬牙,一溜小跑来到那颗大脑袋边。 那颗从天上掉下来的大脑袋还在动弹,呼哧呼哧作响。 他屏住呼吸,向西厢走去,只见西厢的火光渐渐微弱下来。 苏云急忙加快脚步,就在此时,那两只大手终于摸索到院子中央,对着那颗大脑袋摸了摸,然后抓住大脑袋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将这颗脑袋提了起来。 那脑袋原本是脸朝下砸在院子里,此刻被提起来,立刻像是拨浪鼓般左右甩动记下,这才睁开眼睛。 那眼睛大得像澡盆一般,闪烁着绿油油的光。 苏云转身,正好与这大脑袋面对面。 苏云不假思索,手掌在干柴一拍,两根干柴飞出,苏云屈指连弹,一招猿公弹剑,两根干柴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正中那大脑袋的两只眼睛! 那大脑袋发出痛苦的叫声,外面的无头身体一手拎着脑袋,一手在脖子上乱摸,似乎是在揉眼睛,只可惜脖子上没有脑袋。 苏云立刻冲向西厢,花狐飞速开门。 突然,庙宇外马鸣声喧哗,马匹顿足的声音传来。 有人叫道:“叔父,前面有火光!杀了袁武的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定藏身在那里!” 第四十章 黑暗降临 “屋漏偏逢连夜雨,是袁家岭的妖怪追过来了!” 苏云心中一沉,放下干柴:“我们没有留下足迹,但是雪停了,他们却可以循着火光追过来!现在外面有袁家岭的妖怪,还有这拎着头颅的鬼怪,两下夹击……” 马鸣声距离文圣庙越来越近。 苏云收拾包袱,飞速道:“二哥,叫醒他们,我们立刻离开!” 花狐急忙唤醒狐不平、青丘月等人,苏云打好包袱挂在肩头,凑到窗边看去,只见巨型鬼怪的粗壮手掌把大脑袋拎出院子,双手捧头,把乱糟糟的大脑袋放在脖子上。 那鬼怪两只手扶着脑袋左右晃了晃,似乎在找位置。 庙外传来一声咒骂:“娘厮贼,又装反了!” 苏云又看到那巨型鬼怪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后脑勺与脸的方位调转了一下,这才放下去,只见那鬼怪的脖子处像是长出了许许多多挥舞的触手,与脑袋生长在一起。 “嘿,好了!” 巨型鬼怪眉开眼笑,从庙外探下脑袋,俯身进院子,向西厢窗户后面的苏云看去。 “小东西,蛮可口的样子……” 巨型鬼怪刚刚说到这里,突然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何方妖孽?胆敢阻挠我袁家岭办事?认得猿三祖师吗?” 轰! 剧烈的震荡传来,赫然是大妖出手,攻击那巨型鬼怪。 那巨型鬼怪吃痛,突然探出手来抓住文圣庙院子里的老树,把那株老树连根拔起,抡圆了向外重重扫去! 苏云在窗边看到庙外人和马一起被扫飞到半空,一只只火把被丢在空中,转着圈落下。 他不由呆了呆:“怎么他们反倒先打起来了?这些袁家岭的妖怪,脾气真是火爆。” 猿三祖师乃是袁家岭的大妖,一身实力极为强悍,竟然与那巨型鬼怪斗得不相上下! 他们一个是鬼怪,一个是大妖,驾驭阴风妖气,边打边走,只听外面雪地中传来巨物碰撞的声响,还有树木折断崩塌的声音,很是惊人! 苏云立刻推开西厢门,沉声道:“文圣庙防得住鬼怪,防不住妖!趁现在,我们走!” 三只小狐狸化作三个小娃娃,各自背着一个小包袱鱼贯而出,花狐化作的小娃娃跟在后面。 众人来到墙边,纵身一跃,跳出庙墙,踩着雪地,伏身向外飞速走去。 雪夜中,月光下,那鬼怪与袁家岭大妖杀入山林,杀得树林抖动不已。 苏云与花狐等人一路前行,忽然只听有猿妖高声叫道:“不在庙里!” “墙角有脚印!” “追!” 苏云心中一沉,低声道:“二哥,带着他们先走,找一处庙宇藏身!我有神仙索,我来断后!倘若你们等不到我,那就先去天市垣驿站等我!” 花狐知道事态紧急,沉声道:“你要小心。”说罢,带着三个小娃娃加快速度向山地里走去。 苏云打量四周,纵身一跃跳到一株大树上,如同蛟龙倒挂在树上,伺机而动。 “蛟龙吟的身法都是贴地而行,在这么深的雪地里战斗,有些施展不开,反倒是猿公诀纵跳如飞,才是这种局势下的杀招!” 他眼中光芒闪烁,默默催动仙猿养气篇。 啪啪啪! 随着他的气血冲荡,他的体内一块块骨骼之间的软骨鼓起,肌肉筋膜隆起,气血膨胀,身子也跟着膨胀,变得更加强壮! 他观想白猿化作金猿时的身体内部构造,以气血化骨,化筋,化血肉,骨肉筋膜在体内膨胀,让他只觉体内瞬间充斥着平日里难以想象的力量! 仙猿养气篇在他体内狂暴的气血带动下,从第一重一路破关斩将,在苏云气血运转几个大周天之后直接来到第六重! 而猿公诀更是被他直接修成第三种成就! 按理来说,就算苏云的修为深厚,但修炼一门新的功法,也需要十多天的时间才能提升到第六重,才能修成三种成就。 但苏云并非常人,仙猿养气篇心法最为关键的是捉心猿降意马,而他饱读旧圣经典,早就做到了这种成就。 当年天门镇公案过后,野狐先生把自己的课堂搬到庠序,收了些狐狸士子听讲,一个小瞎子来到庠序,靠在窗户下偷听。 一连几日,野狐先生都遇到这个小瞎子,于是便让他进屋,出题考他和其他小狐狸。 小瞎子对答流畅,引经据典,得了个第一。 那个小瞎子,便是苏云。 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悟性,狐妖们也都极为聪明,但自从苏云来到庠序里之后,花狐他们便没有再考过第一! 他对仙猿养气篇的理解,不比大儒逊色,即便裘水镜来解仙猿养气篇,也未必能比他解得更好。 他欠缺的,是目不能视,是无法观想,是无法修炼那些矫腾变化的招式。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成了问题。 他已经恢复视力,而且眉心中还有天门镇烙印,内藏八面朝天阙,可以打开天门进入另一个世界,直面仙图,通过仙图,得到最直观的观想,学到最精准的招式! 马蹄声传来,一只只猿妖坐在马背上,举着火把大呼小叫,向这边追来。 头马冲来之后,苏云突然纵身从树上跃下,手掌压在第二匹马背上的那猿妖的脸上! 白猿挂树! 这一击的力量好大,将那猿妖的身体从马背上带得飞起。 苏云压着他的脑袋,与另外一匹并行的马匹背上的猿妖脑袋狠狠撞在一起,白猿挂树这一击的力量终于完全爆发。 这一瞬间,苏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捏的不是一颗头,而是捏着一颗鸡蛋去撞另一颗鸡蛋! 两个鸡蛋碰撞的结果,可想而知! 他压着两具尸体落地,月光皎洁,洁白的雪地被涂红了一片! “袁青,小七!” 后面的猿妖纵马追来,见状睚眦欲裂,苏云立刻纵跃而起,腾空上马,落在一匹马背上,双腿用力一夹,马儿向前窜去。 前方的猿妖已经勒住了马,调转过头来。 那猿妖纵身,站在马背上,他的起手式刚刚摆出来,苏云便立刻看出他要施展的招式是古涧飞渡。 这一招是袁武与苏云相对时施展过的一招,纵身跃起,如老猿从树上跳过古涧,落在对岸的树上,以强大的冲击力来提升自己的攻击力,力量极大! 果然,前方那猿妖纵身跃起,向苏云所在的马儿跳来! 就在他跳起的一瞬间,苏云也自纵身一跃,却是头下脚上,施展出猿公弹剑这一招。 那猿妖的古涧飞渡威力爆发,一拳将苏云刚才所乘的骏马脑袋砸得粉碎,而他的拳头落下的同时,苏云一指弹在他的头顶天灵盖上。 啪! 那猿妖天灵盖骨骼破裂,碎骨扎入大脑,一声不吭便栽倒在雪地里。 苏云落地,如灵猿纵身跃起,背后传来咻咻的利箭破空声,却是又有十多个猿妖纵马追来,弯弓便射。 苏云变得比猿妖还像是猿妖,在雪地中连连躲避,忽然纵身上树,一飘一荡,从一株树上跳到另一株树上,用的正是擒捉心猿的招法。 十几个猿妖骑射不断,追着苏云冲入山林中,苏云放下心来:“这样花二哥他们便安全了。” 突然,他背上中了一箭,苏云急忙催动洪炉嬗变养气篇,气血化作龙鳞,将这一箭挡住,只是还是晚了一些,被这一箭刺入血肉之中,尽管不深,但也很是疼痛。 苏云忍住痛,拔出箭,以气血化龙鳞覆盖住伤口。 这一箭已经影响他的动作协调,而且他的血液从衣服下渗出来,让他觉得背上有些不太舒服。 那些猿妖依旧在追来,只是马儿在堆满积雪的树林里行走不便,很快便有不少马儿踩空,崴了脚,不能前进。 那些猿妖弃马上树,纵跳连连,向他追去。 “弃马之后,在树上纵跃,武器携带不便,弓箭之类也会被他们丢掉。没有了武器,那么我可以一战。” 苏云接着月色打量前方,前方的树木,树木的枝条,一切都映照在他的眼眸中。 他脑海里,大黄钟旋转,忽、秒刻度层层递进,他的眼睛判断物体与自己所处的位置,黄钟计算时间,身体随之而调整,让他可以避开沿途障碍,不至于被树枝绊住或者挡住身形。 同时,他的身体协调到最省力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体力体能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方面后面的战斗。 他的黄钟是性灵神通,只是苏云现在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把黄钟单纯的当成计时工具而已。 “我需要一个没有亮光的地方,一个对我最有利的地方。” 他的目光搜寻,被这些猿妖追赶,迟早他的体力体能会耗尽,那时便凶多吉少,他必须速战速决! 突然,苏云看到山林间有一座庙宇,心中微动,立刻冲了过去。 那庙宇竟然是崭新的,应该是刚刚建成没多久,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 苏云几个起落,落入那庙宇的院落中,随即快步冲到正殿里。 咚咚咚! 一个个猿妖纵身落在院落里,飞速冲入正殿。他们目光四下搜寻,却不见苏云的踪迹。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关门的咯吱声,那十多个猿妖急忙转身,只见苏云正在关闭殿门。 “袁家岭的诸位兄台。” 月光下,苏云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轻声道:“黑暗降临了。” 殿门关闭,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苏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们,准备好面对黑暗了吗?” 猿妖们厉喝连连,四下出击,苏云如同黑夜中的王,在黑暗中闲庭信步,精确的避开猿妖们的攻击。 天门镇的少年抬手,做出敲钟状,他的脑海中的黄钟仿佛传来一声钟鸣。 当—— 计时开始。 殿内一片雷声,如同蛟龙长鸣,夹杂着各种厉喝,哀鸣,以及骨骼断裂的声响,还有鲜血飞溅洒落在窗户上的嗤嗤声。 过了良久,一切声音平息。 殿门咯咯吱吱开启,月光照进来,一个少年的身影走入月光中,走出大殿。 苏云仰头,迎着明月张开眼睛。 他的身后,殿内一地猿妖尸体。 第四十一章 裘水镜与大人物 西厢,苏云燃起篝火,脱光衣裳,用雪清洗身子,洗去身上的血迹,又处理一下背上的伤口,这才穿上衣裳。 “衣裳又沾血了。” 少年皱眉,在火光下打量衣服上的血迹:“又要买新衣裳了。穿着带血的衣裳进城,会被城里人当成怪物吧?” 他一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很正常的少年,不像是出身自天市垣无人区的少年。 苏云穿戴整齐,去把猿妖尸体清理出庙宇的大殿,这才回到篝火边,心道:“夜里无法寻找花二哥他们,唯有等到天亮之后。” 他着实困乏了,在篝火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苏云醒来,只见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他正欲添些柴火,外面却传来对话声:“……身为天道院的士子,当次危难之时,你竟然要走,要去留洋!西人的学问有什么好?西人打过来,割我元朔领土,掳我子民,要朝廷赔款,你还要去西洋!你是天道院的士子啊——” 另一个声音响起:“兄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旧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洋彼岸,我们认为的那些蛮夷,国力已经在我们元朔之上了!我必须要去留洋,学他们的本事!” 苏云微微一怔:“这个声音……” “留洋学他们,学西人的学问?你是学儒的,你要背叛儒学背叛祖宗吗?” “我西学中用,本质上还是儒。学哥,随我一起去留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救这个国家,挽大厦将倾!” “只有留下来才是救这个国家,只有保住旧圣绝学,才能救亡图存,留住元朔的精气神,才是救这个国家!不然,民族的脊梁都没了!裘水镜!你给我站住!” 苏云起身,看向窗外,月光下的庙宇院落里站着两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那是月亮的光点聚集形成的身体。 其中一人相貌依稀可以看出是年轻时的裘水镜,另一人浓眉大眼,比裘水镜显得高大强壮。 两人都是器宇轩昂。 苏云微微一怔:“性灵的执念?” 这景象,声音,以及院子里那两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都应该是这座庙宇供奉的性灵的执念。 在今晚的月色中,这个性灵的执念爆发,化作了少年时的他。 而与他对话的另一个人,便是少年时代的裘水镜。 “水镜先生年少时是天道院的士子?” 苏云看着院落中的那两个少年,他们还在为是否要留洋求学而争执,心道:“这个庙宇的主人也是天道院的。水镜先生要去留洋学其他国家的的知识,而庙宇主人却觉得应该保住旧圣绝学。他们是因此而闹出矛盾了吗?” 性灵的执念,在慢慢瓦解。 “学哥,我将去大洋彼岸求学,等几十年,再来看你我孰对孰错吧。”水镜先生的声音传来。 性灵的执念散去,院子里两个少年的身影随着月光的点点光斑而消失。 苏云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怔怔出神:“这场让庙宇主人死后还记挂至今的对话,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尽管熟读旧圣经典,但这一刻却分不出水镜先生和庙宇主人孰对孰错。 “庙宇主人应该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吧?他与水镜先生一样,都是想救这个国家。” 苏云活动一下身子,搬来些雪,清洗大殿的地面,洗去血迹。 他昨晚在这里与袁家岭的一众猿妖血战,弄脏了地面,自觉留下污迹是对庙宇主人的不敬。 苏云做完这一切,身上出汗,便坐在庙门外歇息。 “小瞎子,你认识庙里的鬼神?”一个声音传来。 苏云循声看去,只见庙旁边便是一户大宅邸,宅邸前还有一对石狮子,一个精瘦的老人坐在石阶上,笑眯眯的冲苏云招手。 苏云惊讶不已,他来这座庙宇时,可没有见到庙宇附近有这么一座大宅子! “前辈认得我?”苏云好奇道。 精瘦老者笑道:“咱们是在天市里一起摆摊的,我在街右边第九十七道,你是在街左边九十二道。我自然认得你,咱们是摊友,邻居了好几年呢!” 他说的道,指的是鬼市巷道,苏云的摊位在从进天门开始数第九十二个巷道口。 苏云来了精神,连忙跑过去。 “这个邻居,是两个月前新搬来的。” 那精瘦老者嘿嘿笑道:“我一位朋友给他修了这个宅子,那位朋友叫裘水镜,去过天市,曾经跟踪过你。那天他来这里时和我聊了一会儿。他说,这宅子里的是个东都的大人物,也是他的故友。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凭吊这位大人物。” 苏云惊讶道:“这庙宇是水镜先生建的?” 楼班点头:“找一些妖怪建的,他出的钱。你这位老师很了不起,是个有大才的人,本事深不可测。你几个月没去天市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云道:“我眼疾治好了,所以便没有再去。” 楼班打量他,问道:“你打算进城?” 苏云点头:“去朔方求学。水镜先生说,旧圣的学问落伍了,必须进城求新学。” 楼班悠然道:“旧圣的学问,有些是过时了,有些则是历久弥新,颠扑不破。你知道为何吗?” 苏云摇头。 他跟随野狐先生学了一肚子的旧圣经典,目前看来,只有理解洪炉嬗变养气篇、仙猿养气篇这些功法时,速度比较快,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我也留过洋。” 楼班笑道:“西人在学习方法和学以致用上,的确比我们更高明。但是他们有一处比我们低等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恰恰是旧圣之所长。” 苏云心中微动,躬身道:“请前辈指教。” 楼班起身,舒了个懒腰,道:“西人问诸于神,旧圣问诸于人。” 苏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问诸于神的意思是问诸事于神,诸事不决,便请教神灵,请神来指导人间事。 问诸于人的意思是问诸事于人,人来指导人间事,没有所谓的神干预人间。 这一点,正是旧圣所倡导的,问苍生不问鬼神,敬鬼神而远之。 “旧圣学问缺乏用,更多是指导你修炼磨砺心灵。西人补上了用这一点,所以西人强大起来。” 楼班道:“元朔目前已经积弱,但只要学习西人的方法,学以致用,革旧圣之弊,把旧圣学问变成新学,战胜西人,我觉得可行。我与裘水镜一样,都是新学的人。” 苏云顿时激动起来:“前辈,你是新学的圣人吗?” “新学至今,没有圣人。” 楼班摇头道:“最低,我死的时候还没有。小瞎子,你若是进城求学的话,我要托付你一件事。” 他转身走入自己的宅邸,取来一个小木头盒子,方方正正的,放在苏云手中,道:“我死之时,门下士子糊涂,把这钥匙也陪葬了。你拿着这钥匙,代我完成一件事。” 苏云掂了掂木头盒子,只觉沉甸甸的有些坠手,像是实心的,问道:“前辈想让我完成什么事?” 楼班笑道:“这事简单,你去朔方城,倘若有空,便带着钥匙去城下帮我看看,我生前藏在那里的东西是否还在。完成了这件事,我的钥匙便归你了。” 苏云明白,这是天门鬼市的规矩,当然,在他的心中那并非是鬼市,而是天门夜市,又叫天市。 天市的规矩很简单,那就是拿人东西,替人完成心愿! 倘若不能在期限内完成心愿,那么“宝物主人”便会追回宝物! 当初苏云也是天市卖宝人之一,当然他的宝物并非真正的宝物,只是自己的陪葬品而已。而楼班等一众鬼神,却是拿出真正的性灵神兵,而且绝对是最好的性灵神兵! 苏云收了木头盒子,躬身道:“前辈放心,云,必不辜负所托!” 楼班笑道:“也不算什么所托。我只是见到裘水镜欣赏你,所以跟着他欣赏你,认为你能办到罢了。好了好了,天快亮了,你的活儿也快来了,你该走了。” “我的活儿快来了?”苏云不解。 楼班努了努嘴,苏云回头看去,只见山林中树木摇晃,乱雪纷飞,一株株树木咔嚓咔嚓倒伏下来。 “猿三祖师!” 苏云心中一惊,急忙取来包袱,向楼班躬了躬身,随即一捻神仙索绳头,神仙索笔直向上探入高空! 他刚刚抓住神仙索,被带入空中,只听楼班的声音传来:“小瞎子,你也是灵士,未必便比他弱,何必怕他?” “我是灵士?” 苏云错愕,他明明刚刚修炼到筑基第六重,何时成为灵士了? 他顾不得多想,下方山林中猿三祖师浑身是血,侧身背着一杆手臂粗细的混铁粗棍子,怒吼一声冲出山林,向神仙索抓去! 苏云飞速向上攀爬,猛地一抽绳,猿三祖师纵跳起身,探手抓了个空,不得不落地! 那白毛暴猿在雪地里站起身来,身上处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然与那巨人鬼怪一战,他也遭受重创。 猿三祖师面色阴沉,抬头仰望,只见苏云攀着那根绳索,手脚并用,钻入夜空之中。 “杀我袁家岭如此多的子弟,你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天市垣!” 猿三祖师双手擂胸,仰天咆哮,他身边的雪地上,那座新修的庙宇前,摆着十几具猿妖尸体,赫然是被苏云在庙中击杀的一众袁家岭高手! 第四十二章 灵士苏云 苏云顺着绳索从天上下来,取出一块洛馍放在怀里捂一捂,待捂得温热了这才啃了起来。他吃了两口又抓起一团雪塞到嘴里。 猿三祖师应该还在搜寻他的下落,这时候万万不能生火,生火冒出的烟,无疑是给猿三祖师指点方位。 少年吃下洛馍,只见天色渐渐泛白,这漫长一夜,终于算是过去了。 “猿妖被我吸引过来,猿三祖师也在后面追杀我,二哥他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苏云又吃了口雪,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重物踩积雪发出的声音,心中微动,急忙再度抛出神仙索,升上高空。 他前脚刚走,猿三祖师后脚便至。 这老猿在雪地上嗅了嗅,仰头大吼。 “这老猿是怎么追上我的?难道他有什么追踪的神通?” 苏云心中纳闷,他对性灵神通一窍不通,只是听人说过,也不知猿三祖师是用什么手段追踪到他的踪迹。 少年随着神仙索越升越高,天上也越来越明亮,神仙索升到极致,便一字长蛇般平平铺在云端。 苏云盘膝坐在绳子上,这时候难得没有了风,不是那么寒冷。 只见天边一缕金光洒来,一轮金日露出了头,金光渐渐落下,照耀在少年的脸上。而在下方,天市垣还是一片黑暗,那里依旧是夜晚。 苏云心中微动,修炼仙猿养气篇。 仙猿养气篇至刚至阳,随着他的功法启动,只见道道阳光汇聚而来,照耀在他的眉心,光斑随着他的气血移动而移动,顺着眉心来到人中,来到咽喉,又沉在丹田中。 苏云呼吸吐纳,那光斑也越来越明亮,被他的仙猿养气篇汇聚而来的光线也是越来越强。 渐渐地,他面前日精汇聚,化作一个小小的火球,仿佛一轮小太阳在他面前时而冉冉升起,时而徐徐下沉。 “仙猿养气篇汲取日月精华的速度,比洪炉嬗变养气篇更快,但是炼得不精纯。洪炉嬗变养气篇炼化日月精华的速度更快,而且更加精纯。” 苏云心中微动:“不知能否把这两种养气篇的长处结合在一起?” 他尝试着借用仙猿养气篇提升元气,又借用洪炉嬗变来炼化元气,的确是比平日里修炼快了许多。 别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修炼两种养气篇功法,但是修炼一门功法,做到精通都已经很是困难,更何况两种一起修炼? 再说,倘若修炼到筑基六重,自然是抛弃了养气篇,转而修炼蕴灵境界的功法,谁还会再在养气篇上下功夫? 苏云没有蕴灵境界的功法,也只有他会继续修炼养气篇。 他的元气越来越浑厚,气血两旺,自觉身体也提升了许多,睁开眼睛看时,只见日上三竿,天市垣的天色已经大亮。 “楼班前辈说我已经是灵士了,何必怕猿三祖师,我明明没有修炼蕴灵境界功法,他为何说我是灵士?” 苏云心中微动,仔细回忆自己所知的关于灵士的信息。 灵士,是性灵强大之士。 灵士有性灵神通,是心心念念凝聚而成。 性灵神通,是灵士之念与气血融合所化。 比如说,儒士的性灵神通往往是平日所诵读的文章,领悟文章精髓,知行合一,运用到日常实践之中,变成自己的行为准则,言行举止不逾规矩,不违背自己的行为准则,文章便可以化作性灵神通。 其他神通,也莫非如此。 如所念是建筑,其性灵神通便如砖瓦叠加,雕梁画栋,斗拱相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如所念是花卉,其神通便如鲜花盛开,朵朵娇艳,姹紫嫣红更胜世间颜色; 如所念是猛兽,其神通便如猛虎夜行,蛟龙藏渊,凤栖梧桐; 如所念是神魔,其神通便如庙中神像金刚,或三头六臂,或眉生三眼,或遍体火焰; 如所念是兵刃,其神通便如利刃! “那么我的性灵所念的是什么?” 苏云想到这里,突然心头生出一种明悟:“我心心念念的,其实就是我用来计时的大黄钟啊!那么我的性灵神通……”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少年又坐在绳索上哽咽起来。 他七岁的时候遭遇天门镇变故,变成了小瞎子,听到岑伯的指点去镇里的钟塔去摸钟,然后日夜不断的想象自己的脑海里有一口这样的大铜钟,刻满了时间的刻度。 谁知道他这六七年来花费了多少精力,花费了多少时间,吃了多少的苦? 谁知道他想象这口黄钟时出了多少次错,又因此摔倒过多少次,栽进沟里多少次? 苏云坐在云端的神仙索上,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快过年了,过了年,他就满十四岁了,那时距离天门镇灾变便是七年时间。 瞎了六七年的时间,吃了六七年的酸楚与伤痛,他终于有了收获。 少年站起身来,鼓荡气血,让自己的气血去填充大黄钟! 当! 他仰起头,看到了头顶一口巨大的黄钟虚影,像是黄铜所铸,共有七层,分为年、月、天、时、字、秒、忽,各层各有刻度,各有刻度运转规律! 随着他的气血运行,黄钟越来越清晰,刻度也越来越清楚。 苏云迈步走在高空中,阳光照射,黄钟在他身上留下了淡淡的阴影,这一刻,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性灵神通! 黄钟在他头顶旋转,忽刻度上渐渐浮现出三十六幅白猿烙印,各具姿态。 忽刻度上已经有了三十六幅鳄龙图,鳄龙图在气血的滋润下形态渐渐发生改变,仿佛鳄龙渡劫一般,变化为三十六幅蛟龙图! 再加上新增的三十六幅白猿图,七十二幅图仅仅占据忽刻度的十分之二,并未将所有刻度填满。 奇异的是,随着黄钟底层忽刻度的旋转,这七十二幅图中的鳄龙和白猿也在不断演练各自的招法,活灵活现。 “那么,性灵神通到底是怎么用的?” 苏云皱眉,他已经来到绳头上,突然纵身一跃,手掌搭在绳头上,神仙索顿时像是失去了支撑,飞速向下坠去! “我没有学过蕴灵境界的功法,不知道怎么用,但是猿三祖师应该知道。和他打一架,我也就知道了!” 苏云急速坠落,下方,天市垣雄伟壮丽,群山连绵,处处都被积雪覆盖。 苏云向下看去,山川扑面而来。 而在雪地中,猿三祖师面色阴沉,以冰雪覆盖自己的伤口,减缓疼痛。 他旁边树林的树梢上,六只白猿站在树梢的最顶端,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翘首向四面八方张望。 这六只白猿各具姿态,它们的动作模样,恰恰是猿公决六招的起手式!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白猿看到了空中抓着绳子坠落下来的苏云,急忙发出一声凄厉的猿啼! 猿三祖师精神一震,把雪搓进伤口,猛地起身,抓住立在树边混铁棒,气血一振,灌入混铁棒中。 只听六声猿啼传来,那六只白猿从树顶跳下,飞向混铁棒。 倘若苏云在这里,便会看出来这六只白猿飞向混铁棒的身法,恰恰是猿公诀的那六招。 叮、叮、叮、叮、叮、叮! 六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那混铁棒的端头黄铜皮缠绕之处,各出现三只白猿烙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六只白猿,与苏云黄钟刻度中的鳄龙图、白猿图一般,都是某种奇特的气血烙印。 猿三祖师抓起铁棒,迈步冲出,如同离弦之箭向苏云坠落之地赶去! 他手中的混铁棒,也并非是真正的铁棒,而是性灵神通! 白猿烙印则是他在筑基时期修炼仙猿养气篇,当把猿公诀修炼到第三种成就之后,气血化作性灵神通上的烙印! 他每次都可以准确的找到苏云,靠的正是自己的性灵神通中的猿公诀烙印。 苏云落地,立刻把神仙索收入包袱之中。 少年把包袱捆在背后,又紧了紧,默默调整气息。 他深信猿三祖师一定可以寻到他,自己无需去找,只需要留在这里以逸待劳便可。 突然,大地轻微抖动,苏云仰头,只见远处一道雪线分开雪原,两旁大雪如浪,向两边排沓! 而中间,则是一头白毛暴猿,手持混铁棒,铁棒拖地,狂奔而来! 苏云眼角抖动,那白毛暴猿的速度极快,气血的压迫更强,还未冲至气血压迫便让苏云的眼睛产生了压迫感! “猿三祖师的修为比我要强,他的气血压迫,把我眼睛中的气血逼退,让我重新变成瞎子。” 苏云眼中的视野越来越暗淡,那是他眼中气血不足以逼开仙剑,以至于仙剑烙印卷土重来,即将重新占据他的眼瞳! “但绝不可以!” 苏云爆喝,头顶阳光汇聚,化作一个小小的火球,围绕着黄钟旋转,照耀着钟上的各种刻度! 他体内气血狂暴,挡住猿三祖师的气血压迫,视线重归光明! 冬日,雪景。 猿三祖师一跃而起,气血暴涨,让他全身上下浮现出条条块块的肌肉,无比强壮,如同一座白塔! 他全身上下的伤口悉数炸开,气血飞溅,然而那手臂粗的混铁棒却嗡的一声扫来! 苏云迈步冲上,一人一猿,在半空中轰然碰撞! 地面积雪突然间如同遭到无形的重击,大片大片的积雪沉降,形成一个方圆三四丈的大坑! 宅猪:临渊行作品投资,小咖成就已经达成了,你们的分红到账了吗?到账的话来投张推荐吧! 第四十三章 飞雪映神通 当! 空中传来一声悠扬的钟响,苏云与猿三祖师碰撞的一瞬间,猿三祖师那一棒中狂暴无比的力量便直接将他的力量压垮。 苏云只以为自己要被一棒子打成肉泥,但随着这一声钟响,他感觉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力量被黄钟飞速容纳。 猿三祖师的这一击威力奇大,但是这一击的力量,大部分都被黄钟吸走,相当于他一棒子敲在黄钟上。 即便如此,苏云也无法挡住那股神力,被一棒子扫飞! 他的屁股朝后,手和足在前,向天上飞去,猿三祖师的力量之强,可见一斑! 但就在苏云被扫飞出去的一瞬间,猿三祖师的混铁棒的铜箍上,一只白猿烙印竟然从棒头跃出,一招白猿挂树,扣住苏云的右脚! 白猿挂树的威力爆发,苏云上升之势顿时变成下坠之势,他被硬生生砸在雪地里,黄钟又再度发出当的一声大响! 第一只白猿从那混铁棒头跃出之时,第二只白猿也跟着跃出,就在苏云从雪地里弹起的同时,这只白猿一招古涧飞渡,拳头轰在苏云的脸颊上。 当! 黄钟又发出一声清脆悠扬的钟鸣,苏云被这一击打得人如同陀螺般在空中旋转飞出! 第二只白猿落下,第三只白猿已经杀到苏云上方,一招井中捞月扣住少年的脖子,转身抡起,砸下! 第四只白猿接住第三只白猿的攻势,一招老猿抱钟,双手抱拳,高举过头,狠狠砸在苏云脑门上。 第五只白猿斜刺里冲至,苏云在雪地里连翻带滚,被那白猿一招擒捉心猿拿下,扣着他的胸口往前推! 咔嚓! 那白猿压着他的胸口生生撞断雪地里一株老树,随即跃起,第六只白猿冲至,一招猿公弹剑,右手握拳,所有力量聚集在右拳之中,待打到苏云面前时,所有的气血冲到食指之中,一指弹出! 当—— 黄钟大响,苏云像是破烂衣服填充的人偶,连翻带滚,四肢无力的甩动,被打飞出去六七丈远。 从他与猿三祖师在空中以硬碰硬,不敌猿三祖师的神力,到猿三祖师的性灵神通混铁棒,化作六只白猿前后出击,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而已。 但苏云已经挨了七招攻击,被打出十几丈远近,毫无还手之力! 猿三祖师纵跳冲来,在雪地中一跃而起,呼呼抡起那混铁棒,只见六只白猿随着他的铁棒舞动而相继飞起,叮叮几声脆响,又回到铁棒的铜箍之中,化作白猿烙印。 猿三祖师挥棒向雪地中的苏云狠狠砸下,却在此时,看似已经失去防御能力的苏云突然如同蛟龙潜游,在雪地中游走,仿佛潜入泥沼,无声无息,却是极为敏捷。 “多谢猿三祖师!” 苏云后退,在雪中穿行,笑道:“我已经弄明白性灵神通的运用之法了!” 猿三祖师一棒落空,棒头又有白猿跃出,扑向苏云,就在此时,苏云头顶黄钟旋转,忽刻度上也有一只白猿跃出。 两只白猿在空中遭遇,搏杀! 猿三祖师的白猿神通用的是猿公决固定的招式,而苏云的白猿神通用的却是猿公决的散手,以快打慢,半招井中捞月,扣住那白猿头颅用力一扭! 猿三祖师的白猿嘭的一声炸开,化作一团气血散去。 猿三祖师在修炼猿公决时,应该没有经过裘水镜这样的名师指导,而是独自摸索如何修炼,才有今日成就。 在应变上,他远不如苏云,根本不知猿公诀还可以拆分为三十六式散手。 猿三祖师棒头第二只白猿跃出,然而苏云的黄钟也有第二只白猿飞出,速度要比猿三祖师快了一些。 两只白猿还是一个施展的是猿公诀的完整招式,一个施展散手在刹那间分出胜负,大黄钟内飞出的白猿将混铁棒中飞出的白猿格杀。 短短片刻,混铁棒和黄钟之中各有六只白猿飞出,一个照面之下,猿三祖师的白猿烙印便悉数被撕得粉碎! 猿三祖师挥舞混铁棒冲来,苏云的气血烙印所化的白猿向猿三祖师扑去,苏云同时控制这六只白猿,施展六式散手,有条不紊。 这些气血烙印所化的白猿,像是与他的心神相连,能够随他心意而出击。 困难在于,一心二用已经算是艰难,一心六用更是难上加难,苏云要同时控制六只白猿的攻击与配合,困难可想而知。 猿三祖师厉害非常,长啸不绝,混铁棒展开,敲、挑、点、打,一击便将一只白猿直接打成气血形态。 苏云立刻感觉到气血修为陡降,眼前有些发黑,当机立断抬手向天空一指,背后的包袱里神仙索咻咻飞出,带着他飞上高空。 猿三祖师将所有白猿蛟龙悉数打碎,化作气血消散,抬头看去,只见苏云灵动如猿,攀着绳索向上爬,钻入云层,消失不见。 猿三祖师正欲追赶,突然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却是刚才一战,他与巨型鬼怪搏杀留下的伤口又自炸开,让他气血亏虚。苏云也打碎了他六只白猿,让他的气血雪上加霜。 “小鬼心狠手辣,杀我这么多族人,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猿三祖师跏趺而坐,催动仙猿养气篇,吞吐灵气,汲取太阳精华,暂时压住伤势。 修炼到蕴灵境界成为灵士之后,便需要换功法,抛弃原来的筑基功法。但猿三祖师身处乡村,又是天市垣无人区这等穷山恶水刁民辈出之地,自然没有什么人愿意教导他。 他没有后续功法,便只能继续修炼仙猿养气篇,甚至,连性灵神通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不是官学里的正宗绝学。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云才能一眼看破他的性灵神通的使用方法,并且偷学了去用来对付他。 因此,两人都不是正宗的性灵神通。 倘若要修成正宗的性灵神通,还是需要进入官学求学,而且课后还要请名师指点,修行几年才能融会贯通。 苏云在云端踩着神仙索疾行,走了一绳之地,立刻沿绳滑下,一路如灵猿纵跳,出没于雪地林间,向天市垣驿站飞速接近。 “不知道二哥他们是否已经到了驿站?”他心中默默道。 太阳渐渐移到天顶,雪色映着阳光分外刺眼。 花狐带着三个小娃娃走在雪地上,雪层表面结了一层冰,踩上去脆生生的,咯吱作响。 他们昨晚在夜间行进,心里着实惶恐,但好在路上并未遇到其他危险。 四个妖狐所化的小孩子从夜晚走到现在,都是又累又困,好在雪地里有兔鼠之类的野味,可以果腹。 中午时分,雪层被阳光照射,变得松软许多,雪层开始融化,但是却更冷了。 他们的鞋子里都是冰冷的雪水,即便走路远行也未曾暖起来。 午后,阳光也没了温度,鞋子里更冷,四个小孩裹紧衣裳沿着雪路绕过一片山头,那山头不知何故,山上没有任何积雪,草木依旧葱郁,只是山顶光秃秃的。 绕过这片山头,只见青瓦白墙的驿站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市垣的驿站外面是长长的廊道,只挡雨,不遮风,往前走才看到可以借宿的房屋,但并不大,约莫可以容纳十多人的样子。 四个小孩艰难的向驿站走去,到了驿站廊道,只见廊道下面便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山道,约有五六丈宽,山道上没有积雪,石板铺就,上面还有巨大的爪印。 这时,他们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二哥。” 花狐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只见苏云迎着夕阳和和山谷里吹来的寒风向他们走来,身上挂着血水冻结形成的红色冰渣子,新换的衣裳也是破了多处。 但是他的步履依旧十分稳健,步伐依旧很大,目光也依旧锐利。 “小云哥还活着!” 青丘月迎着苏云跑了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大哭起来,狐不平和狸小凡也跑了过来,抱着他另外一条大腿,哭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路上谁都不敢说话!” 苏云手掌放在他们的帽子上揉了揉,微笑着看着廊道下的花狐:“二哥,我好好的。” 花狐转头抹去眼泪,笑道:“我知道你会活着赶过来。你是守承诺的,就算是死也会化作性灵赶来!” 青丘月三个小家伙终于稳住了心态,不再哭泣。苏云拢着他们走入廊道,沿着山道看去,只见山道是从一座雪山上铺过来的,远远看去,如龙似蟒的山道匍匐在雪山上,不知延伸到何处。 而向山道的另一边看去,这条山道却从几座大山之间穿过。 四个小妖孩已经跑到前面的房屋前,苏云连忙快步赶过去,只见驿站里有几个老兵围在火堆边烤火,身后的墙边靠着几杆一丈六七的长枪。 他们身上的袄很厚,手掌粗大,布满茧子,脸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火烤的,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苏云仔细看了看,枪头上还带着血迹。 他们镇守天市垣的驿站,每当到了夜晚,便要提防危险来袭,因此长枪上不免沾血。 “去朔方城的?” 其中一个老兵抬起头,瞥他们一眼,声音浑厚带着朔方独有的腔调:“四个半票,一个全票。半票十钱,全票二十钱。共六十钱。” 他的目光落在苏云身上,眉头扬了扬,显然是看到了苏云身上的血迹。 “好贵!”苏云有些头晕目眩,不知是跟猿三祖师硬拼损伤了元气,还是被这个价格吓到了,连忙定了定神。 这几乎是他们一半的财产了,不过他还是取出钱袋子,数出六十个五铢钱。 青丘月仰头问道:“伯伯,不给钱行吗?” 那老兵从苏云身上收回目光,摇头道:“不给钱就得走过去。你们小胳膊短腿的,要走半个月才能走到朔方。而且,就算你们中有一个灵士,也肯定无法活着走过无人区!但是买了票,晚上就能到朔方。” “灵士?”花狐等人怔住,转头向苏云看去。 苏云微微一笑,气血运动,头顶大黄钟缓缓浮现出来,解释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原来我在三年前,便已经成为灵士了。” 宅猪:我也是照镜子时才发现,原来猪也可以这么帅!过年摆在桌子上一定好看! 第四十四章 陆地烛龙 “三年前便已经成为了灵士?”花狐等人瞠目结舌,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苏云把钱递过去,那老兵收了,给了他们五个玉片子,其中四个是半片,道:“在这里等着,还有四字时间。” 玉片打磨得很亮,只是苏云不知该怎么用,对着玉片看了看,只见自己的容貌竟然出现在玉片上,连忙悄声告诉花狐。 花狐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也对着玉片照了照,只见自己的容貌也出现在玉片上。 几个守驿站的老兵瞥了瞥他们,很是诧异,小声嘀咕道:“快过年了还进城,而且还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冒,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驿站里暖和,苏云一边帮几个小家伙捂了捂手,一边把自己的性灵神通大黄钟展示给他们看。 青丘月、狸小凡和狐不平的小手很快便暖起来,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三个小娃娃爬到他的大黄钟上,翻来覆去的看。 苏云猜测道:“我觉得可能还是野狐先生传授给我们的旧圣经典的作用。先生虽然没有教我们任何功法,只教我们读书,但是旧圣经典还是无形之中影响到我们。所以我才能在三年前观想成真,修成性灵神通。” 花狐思索道:“从前你只有神通,而没有用法,水镜先生传授你洪炉嬗变养气篇,便是把用法传给你。” 苏云点头。 他是幸运的,遇到了两位对他影响至深的先生,一位教了他学,一位教了他用。 “二哥,你在野狐先生门下修行比我还久,可能你也在无形之中有了自己的性灵神通。” 苏云道:“旧圣经典,你比我懂得更多。” 花狐摇头道:“先生门下时每次考试,都是你考第一,我只能排在第二位。我没有你这份天分,肯定没有性灵神通。我只是喜欢在睡梦中背书而已。” 他瞥了瞥苏云,沉默片刻,还是说出心里话:“小云,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 苏云露出疑惑之色。 花狐迟疑一下,继续道:“我们担心你眼睛复明之后,看到天门镇的真相,看到无人区居民的真相,会因此崩溃。我还怕你觉得你是人,我们是妖,会被我们孤立。还怕你因此觉得孤单寂寞了……” 苏云笑了:“二哥,胡说什么呢?你们是我的同学啊,我怎么会感觉到寂寞孤立?” 他看着驿站外的雪山,面色平静道:“有那么一刻,我的确有些惶恐。想到只有我一个是人,我也觉得有些孤独。但是我看到你们,我便释然了。你们是我的同学,在一个庠序里学了好些年的同学!” 他站起身来,露出笑容:“同学,可能是父母亲人之外,陪你最久的人!我想通了这一点,你们是人是妖,是狐狸精怪还是鬼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花狐放下心来,看了看那几个老兵,低声道:“小云,你觉得他们是人是妖?” 苏云看向那几个老兵,摇了摇头,他猜不出来。 隆隆的响声从外面传来,大地在轻微颤抖,一声嘹亮至极的龙吟震得窗户哗啦啦作响。 苏云急忙趴在窗边看去,但见远处的雪山上,一个龙首怪物拖着长长的身躯,从雪山的官道上飞速爬来! 那龙首怪物速度惊人,从山上向这边冲来,速度在慢慢降下,但依旧很快。 怪物长长的身躯上,竟然长着一栋栋木楼,随着怪物的身躯在摆动。而那些木楼的窗边,竟然可以看到一张张向外张望的面孔! 怪物身上的木质小楼里,每一间都有很多人! “陆地烛龙到了!”烤火的老兵们纷纷起身。 花狐个头较矮,在窗边翘起脚尖向外张望,狐不平三个则在他身后蹦来蹦去,试图看到那所谓的陆地烛龙。 一个老兵向苏云他们道:“可以出去了。等人下来,你们再上去。” 苏云还未来得及出去,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便已经抢先一步冲了出去,花狐较为矜持走在后面。 只见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站在外面,身体绷紧,胸膛挺直,紧张的攥紧小拳头,仰着头发出哇哇的声音。 “没见识的样子……” 花狐有些不屑,仰起头来看向那还未停止下来的陆地烛龙,立刻紧张得绷紧身体挺直胸膛,攥紧拳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那陆地烛龙身体表面,长着像是黄铜一样的鳞片,被磨得铮亮,龙口长长的喘息像是狂风向两旁吹过,把几个小家伙的帽子险些吹走。 花狐和三个小家伙慌忙齐齐伸手,按住头顶的帽子。 苏云走出来,只见陆地烛龙背上的木楼是用钢铁扎入烛龙厚重的鳞片中,因此会随着陆地烛龙的身体很有韵律的摇晃。 等到烛龙慢下来,摇晃的节奏也慢了下来。那些木楼有的一层,有的两层,第二层往往是一个八角亭,亭中坐着一个警戒的男女。 那陆地烛龙的龙爪也是异常粗壮,龙爪落下,扣在官道的山石地面上,火光四溅。 更为奇特的是,陆地烛龙长着几百条腿,一眼望去都是腿,很有韵律的抬起落下,不断前进! 苏云也不由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陆地烛龙口鼻中喷出长长的气流,发出低沉悠扬的吼声,虽然低沉,却震耳欲聋,让人胸腔也跟着共鸣! 它喷出的气流遇到冷空气,顿时变成长长的白烟,像是云雾一般四下飘散。 苏云正要仔细打量,忽然白色的云雾中,陆地烛龙长长的龙须沿着身体飘来,在雾气中抖动,极具美感。 这是一种苏云等人前所未见的生物,体长两三里,背上有八十栋小木楼,可驮载数百人,载重两千万斤,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驿站里,两个老兵上前,一个在官道左边,一个在官道右边,追着烛龙往前跑,忽然伸手抓住烛龙的两条龙须,奋力拉动。 陆地烛龙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顿下来。 那两个老兵把长长的龙须拴在驿站的柱子上,各自松一口气。 又有一个老兵爬到驿站旁的水塔上,丢下一根不知由什么怪物的肠子制成的水管,另一个老兵急忙拖着水管,对着陆地烛龙的龙爪冲水。 陆地烛龙因为长途跋涉,龙爪与地面摩擦,像是被烧红的烙铁,被水冲过便发出滋滋的声音,冷水直接被蒸发,化作浓浓的雾气。 而另一边,又有一个老兵奔到库房边,把重重的库房门推开,从里面拖出几具牛尸,丢在陆地烛龙的嘴边。 陆地烛龙开始进食,一口吞下一具牛尸,饭量惊人。 拴好龙须的驿站老兵则去搬来一个个大水桶,放在道路上,等到龙爪降温后,便把水放入大水桶中,让陆地烛龙饮水。 苏云和四个小孩看直了眼,哇哇惊叹。 这时,烛龙背上的房门打开,一个个绳梯被丢了下来,有人在房中喊道:“天市垣到站了!天市垣到站了!下车的赶快!” 苏云心道:“陆地烛龙拉的车,跟牛马拉的车不一样,牛马拉车,是把车厢放在后面,陆地烛龙拉车,是把车厢放在身上。” 正想着,其中一个房间里有几个年轻男女顺着绳梯走了下来。 这几个年轻男女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从衣服领子里露出白色的毛,身后背着重重的包袱。 他们应该是从城里回乡的年轻人,久别归来,各自舒展身子,耸动鼻子,贪婪的呼吸着凉凉的空气。 陆地烛龙背上,有人催促苏云他们上车,道:“天气冷,不能总开着门,快点上来!” 苏云抓着绳梯向上爬去,三只小狐妖跟在后面,花狐在最后。 苏云登上车厢,转过身俯下身子,伸出手,把四个狐妖一个接着一个拎上来。 他正要关上门,只听刚才下车的一个年轻男子哈哈笑道:“终于回到家乡了!我忍不住了!” 苏云看去,只见那年轻男子丢掉包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飞速的把身上的衣裳脱掉,光着身子大叫,冲入雪地里。 呼—— 从雪地里跳出一只大白狼,在雪中滚来滚去,忽然纵身跃起,撒腿狂奔。 苏云看直了眼,但车厢里的其他人却仿佛司空见惯,驿站里的老兵也是见怪不怪,解开烛龙的龙须,高声叫道:“快点进去,要发车了!快点进去!” 苏云急忙进屋,关上房门。 陆地蜈龙吃饱喝足,张开眼睛,晃了晃头,喷吐气息,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 这巨物缓缓迈开腿脚,走出天市垣驿站,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蜈龙背上一排排屋舍中乘客们连忙纷纷坐在座位上,稳住身形。 狐不平兴奋得小脸通红,连忙向苏云招手:“在这里,在这里!” 他们坐在一个窗户边,可以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致。 苏云走过去,身体随着行进的烛龙摇摆不定,他来到座位上,隔窗看去,只见驿站前那几个回乡的年轻人都不见了踪影,只丢下一堆衣服和包袱。 而在驿站后面的山上,几匹白狼正在撒欢般狂奔。 几匹狼冲到山顶,站在风中尽情大吼。寒风吹动白狼们的毛发,在风中飘扬。 嗷吼—— 嘹亮的声音与烛龙的长吟共鸣,传到苏云的耳中,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伤感。 这些在城市里务工的天市垣妖族青年,忙碌一年后回到故乡,终于放开束缚,在故乡,在天市垣无人区,他们露出本来面目,放肆的大吼大叫,抒发这一年来被压抑的自我。 而现在,苏云也离开了故乡,前往城市。 他坐下来,眼眶有些湿润,看着窗外连绵的雪山,耳畔又回荡起曲伯苍寥的歌声。 他看着窗外,手指扣着桌面,用老朔方低声哼唱。 外面大雪苍茫,到处都是坟冢,天市垣今年的寒冬里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个英雄,一个豪杰,只有英雄豪杰的坟冢。还有一个来自无人区的少年乘坐者烛龙撵,从乡村赶往城里。 宅猪:打开起点,阅读临渊行最新章节,本章说里看评论,给临渊行投推荐,给角色比心,发表一下自己的论点,喷一喷不同意自己观点的人,要养成这个好习惯哦~ 第四十五章 长夜牧歌 车厢晃动,陆地烛龙长长的龙须在窗外飘荡,它的速度渐渐提升,迈开腿脚载着背上的乘客,从两座大山之间穿过,喉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烛龙在穿过无人区,龙吟声威慑潜藏在无人区的妖魔鬼怪。 有人过来检查他们的玉片,苏云这才知道玉片应该是上车的凭证。 车窗下有两排座位,每排座位可以坐三个成年人,苏云的对面还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剑眉星目,很是俊秀,充满朝气。 他身上的衣裳也是极为华美,衣领两侧有金凤刺绣,衽边也有金乌驾车拖着大日的刺绣。 “那些白狼,是天市垣无人区的妖怪,变化成人,进城打工。” 那少年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最近几年,城里的妖物越来越多了,治安也是越来越乱。何时才能除尽这些妖魔?” 苏云疑惑道:“兄台,人有好坏,妖怪也有好坏,为何要除掉妖怪,而不是除掉坏人坏妖?” 那少年侧头不去看他,冷笑道:“你从无人区上车,身边带着四个小孩,可见也是妖怪幻化成人。倘若作恶的话,不要落在我的手中……” 花狐悄声道:“小云,这人肯定是刚从官学里跑出来的,满脑子都是降妖除魔的奇怪想法。” 那少年便脸色涨红,额头冒出青筋,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降妖除魔”“除魔卫道”的话。 苏云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他旁边,狸小凡正伸出舌头舔窗户。 窗户是琉璃窗,冰冰凉凉的,而且通透,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乡下来的狐狸哪里见过这个?只觉舔着像是吃糖一样。 对面的少年终于忍不住道:“别舔了,那是琉璃,不是糖!” 狸小凡低头,委屈的坐在那里。那少年到底还是心软,把降妖除魔的念头丢到一边,在行囊中翻了片刻,找到几块糖,放在桌子上推给狸小凡,道:“吃这个。这是我从塞外羊城买给我妹妹的马奶糖,有点粘牙。” 花狐小声道:“还不谢谢哥哥?” 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三个小家伙唰的一下齐齐站了起来,齐齐躬身,异口同声道:“谢谢哥哥!” 那少年脸色又红了,手足无措,连声道:“哎,哎,快别这样……我妹妹若是像你们这么懂事就好了。那丫头简直是折磨人的魔王投胎!” 苏云、花狐很快就与那少年熟络起来,那少年叫李牧歌,朔方人,朔方文昌学宫的士子,刚刚成为灵士不久。这次去塞外历练,修行性灵神通,因为年关近了,所以便从塞外回家过年。 “那些白狼,是无人区的狼妖,去塞外羊城打工的。” 李牧歌道:“这些年妖怪变化成人进城做工,都是很寻常的事情,这种事在朔方也很多。先前官府还过问,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妖怪做工,工钱给的低,干活就像是拼命,官府也是乐意看到这一幕,没有驱逐他们。” 苏云放下心来,他答应过老苟夫妇,要在人类的地盘上保护花狐他们的安全,他原本担心城里人发现花狐他们是妖怪,会喊打喊杀。 花狐跟着他进城,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这份同学情谊,特别感动苏云。 外面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忽然烛龙张开大口,口中有龙珠飞出,悬停在口唇之间,龙珠火光如炬,洞彻前方数十里仿佛白昼。 苏云挤到窗户边看景色,只见烛龙行走在山峦之间,已经走出天市垣暴雪地带,前方大山影影幢幢,很是高大。 烛龙竟然一路攀爬而上,很快来到山顶。 烛龙扭动身躯转向的时候,苏云可以看到隔壁的车厢。 那些车厢有些是两层小木楼,顶楼凉亭中灵士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极为明亮的灯,灯光像是刺破夜空的柱子,向四周照去。 苏云借着灯光看去,不由轻咦一声,只见黑暗中竟还有东西,在空中呼啦啦飞行,速度极快,向车厢扑来,但被灵士的灯光一照,便呼啦飞去。 那黑暗中的东西,不知是何物,苏云看了片刻也没有分辨清楚。 他只能看到一些破败的衣服在天上飞,但衣服下是什么却看不清。 “这里是老无人区的边缘。” 李牧歌道:“天上飞的是偃师傀儡,灵士死后,性灵倘若依附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上不愿离去,就会变成这种奇怪的东西。那些破烂的衣服,便是他们生前穿着的衣服。据说,老无人区里死了不知多少灵士。” 狐不平打了个冷战,颤声道:“那么衣服下面是……” “骷髅。” 李牧歌补充道:“会飞的骷髅。” 三个小娃娃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窗外。 李牧歌笑道:“不用怕。烛龙撵上都会有灵士随车,那些凉亭中的灵士便是负责车厢安全的,他们的灯是性灵神兵,专门克制偃师傀儡。” 狐不平更加惊恐,指着窗外道:“猿三祖师!” 苏云心头剧烈跳动,急忙向窗外看去,只见一只丈高白猿赤身站在烛龙撵的一座小楼楼顶,手持混铁棒一棒子捣去,棒子旋转,三只白猿飞出,将旁边的凉亭打得粉碎! 那凉亭中的灵士提着灯笼正在对付偃师傀儡,所料不及,被他的混铁棒捣在胸口,抓不住灯笼倒飞而去,跌出烛龙撵。 那灵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一只只在暗夜中飞行的偃师傀儡抓住,拉入黑夜的夜空。 车厢中顿时乱作一团,厢内乘客一片慌乱,没有了灵士驱散偃师傀儡,只怕那些披着衣服的骷髅便会闯入车厢,他们都将葬身在偃师傀儡的口中! 从元帝开官学至今已有四十八年,但上过官学的人还是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学会识写文字,能够成为灵士的还是不多。 这车厢中也多是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形,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猿三祖师竟然又追杀上来!” 苏云心中一沉,站起身来,正要说话,李牧歌同时也站起身来,飞速道:“守车灵士死了,必须要有人守着灯,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偃师傀儡吃掉!苏云学弟……” 苏云向外走去,沉声道:“牧歌学长,你来守灯。那暴猿,是来寻我的,我亲自解决!” 李牧歌怔了怔,急忙跟上他。 苏云走出车厢:“二哥,不平,你们来保护车厢里的人!” 花狐精神振奋,脱去外面的袄,沉声道:“小凡,不平,小月,你们守着这个车厢,我去那个没有灵士守护的车厢!一定不能让偃师傀儡进来,明白吗?” “明白!” 三个小娃娃纷纷脱去外面的厚衣裳,狐不平和狸小凡守在车头车尾,青丘月守在中央。 先前这三个小妖狐化作的小娃娃冰雪可爱,还带着几分憨态,但现在却显得异常冷静沉着。 ——狐狸,也是一种猛兽。 现在的三个小娃娃已经进入了狩猎状态! 苏云翻身跳到车厢的楼台上,寒风袭来,车顶风声呼啸,冷风顺着他的衣领往脖子里灌。 “猿三!我在这里!”苏云高声叫道。 猿三祖师手持混铁棒,正在俯身趴在车窗前,往车厢里面张望,搜寻他的下落。 听到他的声音,这头老猿身体一震,转头看来,缓缓站直身体。 李牧歌跳了上来,向猿三祖师看去,不由心头一震:“这妖物好生强壮,很难对付!” 猿三祖师一身腱子肉,肌肉数量比普通人多出一倍有余,他的骨骼强度密度,心脏供血能力,气息悠长程度,也远超人类! 这就意味着,他天生便比人类强大,天生气血便雄厚得很,臂展更长,攻击力和爆发力更强,攻击范围更广! 这种类人型的妖物,还有着极高的智慧,更难对付! “苏云学弟,你自己当心!” 李牧歌向猿三祖师快步冲去,忽然一跃而起,从猿三祖师头顶跃过。 就在他跳起的同时,猿三祖师用力一震混铁棒,三只白猿飞出,扑向空中的李牧歌。 李牧歌催动气血,他的性灵神通顿时得以显现,却是头顶飘着一口剑,剑柄处有着长长的缨穗。 那口剑被气血灌入之后才浮现出来,李牧歌抄剑在手,在空中施展剑招,剑光一动,便见剑尖处一口口长剑飞出,施展出不同的剑招,迎上那三只白猿! 李牧歌把自己的心思都用在剑上,因此他的性灵神通是剑的神通,他在筑基境界所修炼的武学也都变成了剑法烙印,烙印在他的性灵神通上。 伴随他的剑法施展,筑基时期的剑法武学也会随之施展出来,剑光刺出,一口口长剑从剑中飞跃而出,各种剑法挥洒,犀利非常! 李牧歌尽管挡住了那三只白猿,却被震得手臂酸麻,心中一惊:“这妖物气血太雄浑了!” 他还未落地,另一边,当的一声钟响传来,苏云已经催动性灵神通,黄钟浮现,身如暴猿,迎着猿三祖师大步冲来! 第四十六章 誓分生死 李牧歌落地,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和当的一声钟鸣,苏云和猿三祖师正面碰撞,两人脚下的木楼顿时咯吱作响! 李牧歌看到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的白猿和一条条飞舞的蛟龙,不由心头一跳:“这个猿三祖师是个力大无穷的大怪物,所以,苏云士子的原形,也是一个体壮如山的大怪物吗?他是野牛妖还是河马?” 他心中纳闷,能够与白猿这等异兽抗衡的,自然是野牛、河马这等天生神力的家伙。 李牧歌顾不得多想,只见夜空之中一只只偃师傀儡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在空中飞行,向这边冲来。 破败的衣裳下,是一具具白骨骷髅,在性灵的驱使下变得异常狰狞。 陆地烛龙还在前进,对此恍若无觉,它是巨型生物,与人类只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它带着人类赶路,人类提供给它食物。 偃师傀儡对它没有任何威胁,它也并不负责人类的安全。 它的背上八十栋小楼,只有李牧歌所在的这栋小楼上没有了灯光的守护,成为了那些偃师傀儡的突破口。 李牧歌在小楼的楼台上疾行,握住自己的性灵神通所化的宝剑,展开自己所学的剑术,每一剑刺出,便伴随着一口口长剑从神通中射出,在空中飞舞,每一口长剑都会施展出他磨砺多年的精妙剑法! 他身前身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流光的剑影,让他宛如八臂剑客一般。 一只只偃师傀儡被他以强大的剑术神通直接斩杀,剑法之精妙,之炫目,令人叹为观止。 想要修成剑术神通极为困难,需要精诚于剑,不但每日练剑,脑中所观想的也是剑,性灵所念也是剑,修炼的时候带着剑,洗澡的时候带着剑,甚至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剑入眠。 如此日日夜夜,所念精诚,金石为开,性灵便会把剑的烙印化作投影,映射到脑海中。 待这烙印与自身的元气结合,便会化作性灵神通,有了威力。 李牧歌便是这样一个剑痴。 然而,那些偃师傀儡被他斩杀之后,很快便会自我重组,再度飞上空中向他扑来。 剑术神通尽管犀利,但是对付偃师傀儡这种老无人区的古怪生物,还是有些困难,不如那些灯笼。 李牧歌皱眉,下方的车厢内,已经传来琉璃破碎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显然有偃师傀儡已经破窗,进入车厢! 就在此时,车厢里传来震荡的龙吟,车窗陡然炸开,只见一条气血蛟龙缠绕在一个偃师傀儡身上,用力转动身躯,将那偃师傀儡绞碎! “是那个带着狗耳朵帽子的小家伙!”李牧歌略略放心。 车厢中,花狐所化的少年只有寻常人腰间那么高,却在车厢里如蛟龙般来去如风,时而出现在车头,时而出现在车尾! 他时上时下,如蛟龙攀附在车顶、厢壁上,游走如飞。 他的体内气血运转,爆发出一声声雷鸣,但凡有偃师傀儡冲入,还未来得及对惊恐的乘客下手,便立刻被他以蛟龙吟格杀! 而在另一栋小木楼中,狐不平、狸小凡和青丘月人的个头更加矮小,然而却更灵活,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喝声传来。 “龙游曲沼!” “鳄龙翻滚!” “龙战于野!” …… 这三个小家伙每次出招,都要中气十足的大声呼喝,让车厢里的乘客既是担心自己会被偃师傀儡抓走,又觉得很是有趣。 三个小娃娃的一招一式充满了野性,力量也是大得出奇,将那些闯入的偃师傀儡打得粉碎。 但偃师傀儡破碎之后便会重组,闯入车厢中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狐不平等人愈发吃力,这时李牧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坚持住,陆地烛龙翻越这座山便离开了老无人区,只要过了这座山,偃师傀儡便会自动退去!坚持住!” 陆地烛龙还在攀山,山路陡峭,烛龙背上的木楼也跟着倾斜起来。 李牧歌心中紧张万分,陆地烛龙即将登上山顶,偃师傀儡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让他根本无暇去看苏云与猿三祖师的战况。 烛龙上山下山,这段时间极为关键。 倘若猿三祖师在这段时间格杀苏云,便可以立刻冲来,将李牧歌等人统统杀死,甚至屠了这辆烛龙撵上的所有人! 倘若苏云可以在猿三祖师的攻势下存活下来,烛龙离开了老无人区,李牧歌便可以腾出手来去帮助苏云,围杀猿三祖师! 胜负,甚至生死,就决定在这上山下山的时间! 李牧歌闷哼一声,感觉到体内的元气有所衰退,同时对抗这么多的傀儡偃师,他的修为损耗之快,有些超出他的预计。 他尽管是蕴灵境界的灵士,有蕴灵境界的功法,但是他的元气修为却并不强,不仅比不上猿三祖师,也比不上苏云。 猿三祖师和苏云都没有蕴灵境界的功法,但两人一个得天独厚,是暴猿,天生气血雄浑,一个则是跟着野狐先生学了六七年的旧圣经典,无人教导的情况下三年练成独一无二的性灵神通。 苏云在将洪炉嬗变养气篇修炼到第六重时,元气修为便超过了大多数同境界的士子,他没有满足,又去修炼仙猿养气篇,让他的身体更加强健,气血深厚如妖魔一般! 苏云力量上不如猿三祖师,看似本事稀松寻常,但那是和猿三祖师相比。 倘若是换做李牧歌这样的灵士,其力量在猿三祖师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其气血深厚程度,也没有与猿三祖师抗衡之力。 只有妖怪,才能对付妖怪。 苏云就是这样的妖怪! 楼台之上,苏云双脚不断后退,脚掌如同锋利的龙爪,扣住木楼的楼顶,将猿三祖师的力量卸去。 猿三祖师轮动混铁棒,只听当当当当一声声爆响不绝,苏云头顶的大黄钟不断震荡,黄钟迸发出一圈圈光晕。 那是黄钟卸去猿三祖师招式的力量时迸发出的光晕。 这口黄钟有着奇特的作用,能够卸去别人攻向苏云的力量,增加苏云的承受力。 苏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奇特的作用从何而来,他刚刚能够动用性灵神通的力量,没有经过官学的系统教导,对蕴灵境界和性灵神通几乎一无所知。 随着黄钟旋转,忽刻度上不断有蛟龙、白猿飞出。 同时控制六只白猿或者六条蛟龙,是苏云的极限,但是这一次,苏云没有一股脑的控制六只白猿或者蛟龙,而是控制一条蛟龙和一只白猿。 因为,倘若气血烙印所化的蛟龙或白猿被猿三祖师打碎,他便会气血大损,战力陡降,不如索性只控制两只,既可以增强自己的实力,又可以提升应变能力。 每一只白猿或者蛟龙,都代表着不同的招法散手,不同招法组合,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会在每只白猿或蛟龙招式使出之后,便立刻收回黄钟的忽刻度中,化作烙印。 这是一个节省气血的技巧。 他与猿三祖师一战之后,对性灵神通的领悟也越来越多。 当! 苏云再接猿三祖师一击,被那白毛暴猿一棍扫下楼台。 他人在半空,突然两只偃师傀儡一左一右飞来,破败的衣裳下各有两条白骨手臂伸出! 少年临危不乱,头顶黄钟旋转,一条气血蛟龙飞出,在空中游走搏击,将那两只偃师傀儡格杀,随即又返回钟内,化作黄钟忽刻度上的一个烙印。 苏云脚下一沉,身形向下坠落,恰恰是落在烛龙飞速向山顶攀爬的身躯上。 那陆地烛龙的身躯上覆盖着桌面大小的龙鳞,随着烛龙奔走,龙鳞相互摩擦,爆出一串又一串火星子。 从脚下的触感,便可以感觉得出这龙鳞下的肌肉蕴藏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猿三祖师咚的一声落下,几只偃师傀儡向他扑来,被他混铁棒中飞出的白猿打得粉碎,碎骨和破衣向山下坠落,但又在风中汇聚在一起。 猿三祖师皱眉,抬手手摸了摸胸膛,巨型鬼怪给他留下的伤又裂开了,鲜血流了出来。 苏云抖了抖有些酸麻的双臂,头顶大黄钟突然有蛟龙游出,盘绕在黄铜大钟上,又有一头白猿纵身跃起,蹲踞在大钟的钟鼻上,盯着猿三祖师。 “少年,你是个厉害的人。” 猿三祖师肌肉绷紧,强行压住伤口,声音沙哑道:“你学东西非常快,我很欣赏你。若是平日里你路过袁家岭,我会请你上山做客,一起做拦路的山大王。” 苏云一言不发,催动洪炉嬗变养气篇,这个时候,他发现还是洪炉嬗变养气篇能够让他快速的弥补损耗的气血,仙猿养气篇刚猛有余而绵力不足,没有洪炉嬗变那么强的后劲。 猿三祖师也在努力催动仙猿养气篇,让自己的气血恢复,沉声道:“我袁家岭三十七户人家,一百八十口人,其中四十二口青壮,其他都是妇孺老幼。四十二口青壮,有十四个是死在你的手中。” 苏云双腿微微曲蹲,随时准备发力,面容平静道:“他们追杀我,被我反杀,天市垣没有别人来杀你不许你还手的规矩。” “你可以还手,可以杀他们。” 猿三祖师淡漠道:“但作为一村之主,我也必须要为我的村民报仇。我不能养伤,我必须今晚除掉你,因为你的进步速度太快,我怕我伤势好了之后,便再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把自己的心迹剖析一番,向苏云表明自己不死不休的决心,苏云也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这是一个心志坚韧到令人敬佩的对手,他已经下定了这一战必杀苏云的决心! 苏云同时也做出判断,那就是必须在这一战中,将猿三祖师格杀! 因为,倘若他有任何迟疑,都会死在猿三祖师之手! “哤咕——” 陆地烛龙悠长的龙吟传来,这条巨龙终于来到了山顶,伴随着这一声震荡的龙吟,苏云的胸腔中也响起了长长的龙吟,与烛龙共鸣! 他脚步错动,第一次反守为攻,向猿三祖师攻去! 今晚,誓分生死! 宅猪:周一,求推荐票啦,有的没的给两张呗~读者:下次,下次一定~~ 第四十七章 意乱青鱼镇 陆地烛龙开始下山,这里是山的南麓,连绵十余里,与北麓相比,南麓相对平缓,而且从山上向南看去,便可以看到城镇的灯光。 只要离开这座山,便是离开了老无人区,也离开了天市垣,进入朔方的范围。 烛龙背上,当当的钟声不断传来,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头顶浮现出一口大钟,正与挥舞铁棒的巨猿在烛龙背上疾行,不断碰撞。 这两个灵士一边交锋,一边移动,每次碰撞便爆发出一声洪亮的钟响。 车厢上的凉亭中,又有一个个守护烛龙撵的灵士紧张无比的催动灯光,照耀黑暗的夜空,将空中飞扑而来的那些偃师傀儡击退。 其中一个车厢上,叮铃铃剑鸣声传来,李牧歌竭尽所能对抗偃师傀儡的侵袭。 下方,偃师傀儡杀入车厢,花狐将乘客护在后方,拼死与一尊尊偃师傀儡厮杀。 另一个车厢中,狐不平、青丘月和狸小凡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们所要面对的偃师傀儡越来越多,即将超出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 一声钟响传来,苏云和猿三祖师再度遭遇,全力爆发,苏云头顶黄钟之上,突然忽刻度转动,一只只白猿从钟内跃出,从四面八方攻向猿三祖师! 猿三祖师闷哼,这些白猿的攻击赫然落在他身上一处处旧伤之上,让他伤口炸开! 与此同时,猿三祖师一棒捣在苏云胸前,钟声大作,卸去这一棒的力量,然而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猿三祖师另一只拳头轰在混铁棒尾端! 钟声没有再响起,这一击的力量结结实实砸在苏云胸口,苏云喉头一甜,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 他的身形刚刚向后飞出,大钟旋转,龙吟震荡不绝,一条条蛟龙从钟上飞出,齐齐轰在猿三祖师身上。 一人一猿,一左一右向后跌去,从烛龙撵上跌落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哤咕——”陆地烛龙的吼声悠长,震耳欲聋。 这庞然大物长长的龙须像是飘带般随风飘荡,从黑暗中飘来,苏云单手挂在左侧的龙须上,嘴角血流不断。 另一条龙须飘来,猿三祖师面色阴沉,蹲踞在那根龙须上,两只脚和一只手抓着龙须,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混铁棒。 啪嗒,啪嗒。 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炸开了,血一股一股的往下流。 伤势这么重,继续打下去,他便会断绝生机,然而这头暴猿目光阴冷,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 苏云呼呼喘气,嘴角都是血沫,他应该是伤到了肺,只觉胸腔里火辣辣的,喘气的时候喉咙里有回音。 他适才动用了黄钟七十二个烙印,现在气血亏虚,再打下去,他的招式威力必然大减。 陆地烛龙长长的龙须在风中飘荡,像是水中游动的大蟒蛇,就在两条龙须即将交汇的一瞬间,猿三祖师纵身跃起,舞动混铁棒向苏云砸下! 苏云向前一荡,身形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自下而上来到猿三祖师身后。 猿三祖师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没有转身,而是混铁棒向后扫去,直指苏云头颅! 同一时间,混铁棒两端的铜箍呼啸旋转,六只白猿从铜箍中跃出! 他已经看出苏云的大黄钟的破绽。 大黄钟的防御的确很强,大概能够卸去他三分之二的力量,让苏云只承受三分之一的冲击力,但是这口黄钟卸力需要过程,需要时间。 而这个时间,就是大黄钟第七个刻度,忽刻度运转一周所需要的时间,一秒。 也即是说,只要在一秒的时间内连续攻击同一个位置,大黄钟便会来不及卸去第二次攻击,这攻击,会全部让苏云承受! 这一次,猿三祖师为苏云准备的不是两次攻击,而是七次攻击! 他要将这个少年生生打成烂泥! 当! 他的第一击已经落在苏云身上,黄钟传来一声巨响,大钟表面震荡,第七层刻度在旋转,三百六十个刻度很快便转动了百十个之多。 猿三祖师转过头来,露出獠牙,凶恶万分。 他的第二击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第六击第七击,会在忽刻度还未完成剩下二百多个刻度时,悉数落在苏云身上! 他的第二击会直接破碎这个少年的喉软骨,将他的七根颈骨轰碎成渣。 第三击会击碎这个少年的头骨,将他天灵盖打碎,大脑轰成浆糊。 第四击会拆掉他的一条手臂! 第五击…… 猿三祖师在转头之时,脑海中还未完全想象出自己这七击落在苏云身上造成的效果,忽秒变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苏云气血冲荡,听到少年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发出海浪拍岸般的巨响! 他看到苏云的元气因为运行太剧烈,直接将其右臂所有衣裳撕得粉碎! 他还看到苏云的手臂突然间变得无比粗大,皮肤下粗大的血管突突跳动,他看到苏云的掌锋变得无比锋利。 少年承受了他一击之力,身子在扭曲旋转,旋转的时候,少年的右臂自下而上撩起。 那像是一招剑术。 猿三祖师看到苏云的手臂切开了六只白猿,直接将那六只白猿切成两半,打成气血状态,看到苏云的手掌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切开了自己的性灵神通混铁棒。 混铁棒被平平分成两半,断面无比锋利。 他又看到苏云的手掌自下而上从自己的左肋下划过,从自己的右肩划出,掌锋处的剑芒飞出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滚热的血被剑芒蒸发,变成红色的雾气。 猿三祖师上半身飞起,在半空中赞道:“好剑术!猿三心服口服,死而无憾!” 他的下半身落在一根龙须上,站了片刻,这才失去力量,灵巧的猿足抓不住龙须,栽落下来。 苏云落下,险些从滑滑的龙鳞上摔下去,急忙伸手扣住木楼的支撑钢材,这才没有被抛下烛龙撵。 猿三祖师的半具尸体从他旁边滑落,落入黑暗的山林中。 苏云脸色黯然,这个猿三祖师虽然要取他性命,但是他对猿三祖师恨不起来。 两人之间之所以不死不休,只是从桥上多收十个钱而起。 “袁家岭做路霸,打家劫舍,谋财害命,即便不遇到我,也会遇到其他人,迟早会有这一天。”他心中默默道。 天空中一只只偃师傀儡呼啸,向他扑来。 苏云叹了口气,等待死亡降临,他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 这时,陆地烛龙微微一顿,终于来到山下,那些偃师傀儡呼啦啦飞去。 “哈……” 苏云笑了一声,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剧烈咳嗽,连吐了几口血,气息萎靡不振。 “小云!小云!你在哪里?”花狐的声音传来。 “苏云师弟,听到的话应一声!” “小云哥,已经安全了!你在哪里?” 苏云应了一声:“我在这里……”然而他的声音太沙哑,在风声中传不远。 “我在这里。” 苏云喘了口气,又重复了一句:“我在这里。” 另一个小木楼的亭台上有灯光照来,照在他的身上,接着烛龙撵其他楼台的灯光也纷纷照来,苏云怔了怔,露出笑容。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人给的温暖。 烛龙背上,花狐、李牧歌等人循着灯光快步奔来,过了片刻,几乎被冻僵的苏云被搀到小楼中,有陌生人脱下衣服,把他裹住。还有人烧了热水,让他抱着陶瓷杯子暖手。 李牧歌带着伤药,内服外敷的都有。 苏云心里暖洋洋的。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苏云调动残存元气,催动洪炉嬗变养气篇疗伤,让元气催动伤药的药力,这门功法对于强壮脏腑很有益处。 窗外一片黑暗,田野上有着点点亮光,映照出一座不大的城镇。 李牧歌道:“那是青鱼镇。” 苏云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花狐好奇道:“这里离海那么远,为何叫青鱼镇?” “传闻这里的人,是六七年前从天市垣中搬出来的,他们原本便是北海的渔民。” 李牧歌道:“之后,那里发生了灾变,变成了无人区,只有这些迁出来的人幸存下来。” 苏云晃了晃头,头脑里嗡嗡作响,青鱼镇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去想灾变之前的事情时,头脑里便一片空白。 他的记忆像是缺失了一大块,灾变之前的记忆,完全消失! 他越去想,头便越疼,嗡鸣声便越响!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蜡黄,忍不住捂住耳朵。花狐李牧歌等人急切的对他说话,说的是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过了片刻,嗡鸣声终于消失。 苏云失神的呼呼喘着粗气,对花狐等人摆了摆手:“我没事,可能是伤势复发了。” 窗外,青鱼镇已经一晃而过。 “青鱼镇……” 他心中默默默默道:“这个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烛龙飞驰,虽然是夜晚,但沿途的景色却让苏云和花狐他们啧啧称奇。 路途中有大山,山脚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苏云询问李牧歌,被告知那里是矿山。 “还有些地方是窑厂。” 李牧歌道:“矿山采金银铜铁矿石,劫灰厂挖地底的劫灰,冶炼厂烧劫灰炼化矿石,窑厂烧劫灰炼砖瓦瓷器。除此之外,还有造琉璃的琉璃厂,炼钢的炼钢厂,祭炼的祭炼厂。而这些厂,都需要用到劫灰。” 花狐好奇道:“何谓劫灰?” “就是地底的石炭。武帝的时候,朔方这边有灵士挖地千尺,发现地底有石炭,可以点燃,一小块便能燃烧一夜。” 李牧歌道:“武帝命人探查石炭来源,有圣佛说,这是上一个时代的劫灰。上一个时代,也有人,有物,有花草树木,不知怎么便爆发了大劫,被埋在了地底。” 宅猪:泪求推荐! 第四十八章 我们风气不好 车厢晃动,李牧歌稳住身子,顿了顿,继续道:“久而久之,这上一个时代的花草树木就变成了可以点燃的劫灰。这些窑厂冶炼厂便是用劫灰当做燃料,炼化矿石来造物。” 苏云询问道:“花草树木化作劫灰,那么上一个时代的人呢?他们化作了什么?” 李牧歌迟疑一下,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前方渐渐明亮起来,苏云隔窗张望,只见远处的天空中有着一层又一层的光芒,那些光芒漂浮在空中,上下排列,很是整齐。 更为奇特的是,这种光芒并非是一排,而是数以百计! “牧歌学哥,那边的光芒是什么?”苏云询问道。 李牧歌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不见外,还是叫我师哥吧,我叫你们师弟。学哥学弟,是东都人的叫法,在朔方都是称师哥师弟的。” 学哥学弟这个叫法,苏云、花狐也是从葬龙陵古书中看来的,并不知道朔方的规矩。 “葬龙陵古书,是天道院的士子所写,难道天道院不是朔方的官学,而是东都的官学?”苏云心中暗道。 李牧歌向窗外瞥了一眼,笑道:“那是楼。” “楼?” 苏云和花狐等人都呆住了,失声道:“这么高的楼?” 那些光芒如果是楼中的光的话,岂不是说最顶层楼要在云彩之中? 世上岂有这么高的楼? 要知道天门镇最高的建筑,天门,高也不过数丈而已。世间岂有盖到云彩里的楼? 李牧歌好奇道:“你们没有见过楼?” 苏云和四个娃娃一起摇头,狐不平道:“乡下可没有这么高的楼!” “自从楼班楼圣人造楼以来,这楼宇便越来越高了。从前的楼,最多高百尺,现在的楼,千尺万尺都是可以造得出来!” 李牧歌道:“以前造楼,用的是木材,顶好的木材生长千百年,砍伐下来做柱子,也就是几丈高,承载几层楼而已。再往上造楼,木材承受不住,因此宫殿也就是几层楼,或者干脆一层大殿。现在造楼,用的是炼器的手段,把炼器的手段用在造楼上,这就是楼班楼圣人的创举了。” “楼班楼圣人?” 花狐和狸小凡等人露出崇拜的神色:“这人造楼成圣了!” 苏云怔了怔,他昨天晚上在大人物的庙宇外遇到的鬼神,也叫楼班。 而且,那个楼班还认识裘水镜,说他和裘水镜一样也是新学的人,并且楼班还给了苏云一块方木盒子,说是钥匙,要苏云拿着木盒去朔方城的地底看看他藏的东西是否还在。 这个楼班,与李牧歌所说的那个把炼器手段用在造楼上的楼班楼圣人,是否是同一人? “不会这么巧吧?”苏云心道。 “楼班并未成圣,东都的大帝并未封他为圣人,只是封他为天师,死后有楼天师庙供奉他。” 李牧歌道:“先前圣人是学问高,传播广,门生满天下,其学问是显学,如儒释道,所以被尊为圣人。后来元朔的皇帝就忍耐不住了,要自己封神封圣,于是圣人便慢慢变成皇帝封的了。不过在民间,楼班被称作楼圣人。” 官不封神民封神,官不封圣民封圣,元朔的情况令人啧啧称奇。 苏云心中悠然:“楼班摊友并不知道,他死后已经被人尊为圣人了。等回乡遇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个消息!” “云师弟见过性灵神兵吗?性灵神兵是用特殊的金属和材料,以祭炼的方法,与性灵神通融合在一起,经过千锤百炼,磨砺成兵。” 李牧歌道:“性灵神兵坚韧异常,坚不可摧。我们这些灵士可以轻易捏碎山石,掰弯钢铁,但却无法摧毁性灵神兵。楼班把炼制性灵神兵的技巧,融入到盖房子里面。他这辈子,就是把房子当成灵兵来炼!所以元朔的楼,也是牢不可摧,越盖越高!我听说在东都,已经有两三千丈高楼了,当真是与神仙同居!” 苏云、花狐等人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去看看。 “楼圣人用炼制灵兵的方法造楼,本事大成之后,第一个造的便是我们朔方城。” 李牧歌悠然道:“他在朔方成名之后,才被大帝召到东都,去给东都造城。他是把造楼,做成与儒释道一样的显学的人,现在我们文昌学宫便有建筑学这一门课,与儒学等同!” 苏云听得入神,陆地烛龙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这头烛龙已经载着他们来到了朔方,迈步走入城市之中,烛龙驮载着八十个小木楼,木楼里的乘客们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下车。 花狐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只见外面灯红酒绿,四处悬挂着花灯,张灯结彩。 苏云也趁机向外看去,但见这个城市的夜雾蒙蒙的,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楼宇矗立在城市之中。 他打量最近的楼宇,只见这高楼的每一层都像是一座宫殿,每一层外围都是传统楼宇宫殿的斗拱承枋,有着长长的屋檐,檐角如飞翼,如燕尾。 陆地烛龙吐息,白雾贴着地面四下涌去,这条烛龙越来越慢,但是已经来到那栋高楼的前面。 苏云半个身子探出窗户,继续打量,只见那楼宇每一层宫殿的屋檐上皆有仙人指路之类的脊兽石雕。 他向上看去,这高楼是八角楼,不知有多少个房间,共有六十四层,每层高约一丈三四,高度只怕有八九十丈,比普通的山峦还要高出许多。 最顶层则是宫殿的殿顶般的建筑,八角重楼,有如皇宫大殿一般,上面灯火通明! 然后第二座高楼出现在他的面前,比刚才那座楼还要高! 第三座楼宇出现,又比第二座高出许多。 一座座高楼广厦直入云霄,灯火的光芒点亮了云端,让云彩也变得姹紫嫣红起来。 更为奇特的是,这些高楼广厦之间,竟还有高空飞桥相连,苏云仰头看到有行人走在那高入云端的飞桥之上,如同行走在天上之城中。 “这些高楼上的飞桥四通八达,甚至可以并排走四五辆马车,居住在上面的人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下地!”李牧歌笑道。 狐不平、狸小凡和青丘月三个小妖孩也探出头来,张大眼睛,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成排成排高耸入云的楼宇映入他们的眼帘,楼宇闪烁着各色光芒,飞桥如同树杈,朔方城的这幅景象当真如钢铁打造的森林,楼宇便是森林中的树木,而四通八达的道路便是树木的根系。 “临邑村的狍鸮曾经对我们说,城里就像是钢铁森林,果然如此。” 苏云靠在车窗上静静的看着窗外,心道:“狍鸮说城里比天市垣凶险百倍,城里人吃人不吐骨头,是否是真话?” 旁边,李牧歌笑道:“苏云师弟,花狐师弟,你们既然是求学的,何不去我文昌学宫?我文昌学宫在朔方城也是排名靠前的官学。这个季节,正是招手下年新入学士子的时候,只要通过了考核,便可以入学了。” 苏云颇为心动,正要称谢,花狐道:“文昌学宫排名靠前,那么谁排名第一?” 李牧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悻悻道:“自然是朔方学宫排名第一……不过我文昌学宫的确很厉害的!去年我文昌学宫在朔方的官学里压过了陌下学宫,排在第三位!” 苏云与花狐对视一眼,心道:“看来文昌学宫好像也不怎么样,以往应该都排不到第三的,凑巧了才能爬到第三位。” 李牧歌看出他们的想法,脸色涨红,急得结结巴巴,争辩道:“论成绩我文昌学宫并不比他们差!我们只是学校风气不好,耽误了!真的,我们风气不好,但成绩很好!考我们文昌学宫,你们绝不会后悔!” …… 苏云心中微动,只觉伤势好了许多,显然朔方城的伤药对付这等伤痛很是有用。 只是他的右臂还是火辣辣的,不见好转。 他以右臂强行施展仙剑斩杀白猿的那一招,将猿三祖师斩杀,那一瞬间,气血恐怖的冲击力几乎将他的右臂肌肉碾碎! 哪怕有朔方的灵药,没有十几天都好不了! 陆地烛龙终于到了朔方驿站,这朔方驿站便比天市垣驿站大了许多倍,一条条官道四通八达,通往不同的城市。 陆地烛龙进站的时候,苏云等人又看到其他几辆烛龙撵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来,也进入驿站。 几条巨大的烛龙发出厚重的龙吟,相互打着招呼。有灵士取水,冲散烛龙身上的热量,还有人牵来牛羊,供烛龙食用。 乘客们开始下车,驿站上人流如梭,苏云和花狐牵着三只小狐狸的手挤出人群,站在驿站门口,望着这庞大而又繁华无比的朔方城,一时间脑海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朔方城这个冬天,居然有下起雪来了,雪花大如鹅毛,飘飘扬扬,落在衣领中一片冰凉。 李牧歌背着大大的包袱,又提着几个包袱,艰难的挤出人群,笑道:“老弟,几位老弟,你们若是没有地方落脚,便去我那里,我在城里租了房子!明天,我带你们去文昌学宫试试,碰碰运气,说不定便能考上我文昌学宫了!我们文昌学宫很难考的,真的,不骗你们,除了风气差点儿,我们还是好学校的!” 花狐面带难色,抬头看向苏云,低声道:“小云,你看……” 苏云压低嗓音,道:“咱们没地方住,就先去他那里落脚。明天陪他去文昌学宫看看,若是见势不妙,咱们转身便走,坚决不能跳入粪坑!” 花狐和一众小狐狸连连点头,狐不平悄声道:“听牧歌哥哥的意思,文昌学宫应该是个大粪坑……” 李牧歌见他们同意了,兴奋得带着他们向外走去,笑道:“我住的地方在劫灰厂旁边,虽然吵了点,但是胜在价格便宜,你们先将就住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学宫!” 花狐好奇道:“师哥为何不与家人居住在一起?” 李牧歌神色不太自然:“我长大了,我要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留在家里,还不够看我爹的脸色。我要证明,我不比他差!” 宅猪:年会结束,回家喽!劫灰,是古人对煤炭的一种称呼,汉武帝时,有人挖到煤炭,不知是何物,武帝于是找来西域的僧人询问,僧人说,这种东西叫劫灰,是上一个时代的人和物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