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祖母诞辰 余府之中,处处张灯结彩,下人往来不绝,似乎在张罗着什么喜事。 园中凉亭轻纱曼卷,微风下缓缓露出亭间身影,细瞧来是一位珠圆玉润乖巧可人的小丫头。 小丫头个子矮,臀下玉墩垫了厚厚的织锦棉垫,这才堪堪趴到桌上。手里拿着松软的奶糕往嘴里放,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表面上她是沉浸在美食之中,实际上晶亮的目光一直落在园子里来贺的宾客身上,尤其是那些大人身边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祖母大寿,豪门贵族无论是看在父亲怀远侯的面上,还是看在母亲安和公主的面上,都是不容缺席的,因此来者众多,连带着园子里的小少年也多了起来。 余音想着上辈子母胎单身二十年,如今怎么都不愿意重蹈覆辙,决心从小留意,来个先下手为强,将好苗子给自己定下来。 忽然视线被人挡住,抬头一看原来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立春。 “大小姐,老夫人他们都等急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呢?”立春杏眸闪烁,黛眉轻蹙,双手垂落腰间不停地揉捏着衣摆,一脸着急的模样。 余音点点头,让丫鬟将她抱了下来。 站直了身子,才让人清晰的看出她有多么的受人宠爱。 软若白云的棉锻里衣,浅粉色的暗纹织锦上衣,外套金丝挑绣的红色锦鲤的短褂,最外边还罩了一层洒金的云纱外衣。 胸前的锦鲤若隐若现,就像在水底云间游动。 脖间挂着一只精致可爱的长命锁,微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走吧走吧,今天是祖母的寿辰,还是莫要让祖母等急了。”余音老成的摆摆手,迈着步子就往外走去。 园子里已经坐满了人,而坐在最前方的余家众人正望穿秋水的等待着余音的到来。 余音完全不怯场,小手背在身后,挺起胸膛稳稳的走在中间红毯之上。 就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她的目光一一从两旁的小少年脸上略过,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心里不停的打着分数。 来宾见此均窃窃私语,小声的讨论着眼前走过的这位被余家宠上天的小姑娘。 眼瞧着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就可以到达了,怀远侯英眉一挺,嘴唇一抿,撩起袍子就下了座位,忙不迭是的朝余音走去。 刚一走近就将其稳稳的抱了起来,嘴角挂笑,目光慈爱,整个人柔和得不像话。 “音音啊,累了吧,爹爹抱你过去坐着。”声音轻柔极了,生怕吓到怀里的小姑娘。 准备抱着余音坐下的时候,老夫人可不干了,将脸一拉眼睛一瞪,手中拐杖一杵,怀远侯顿时怕了,抱着女儿就走了过去。 老夫人见此重展笑颜,将拐杖递给了嬷嬷,招着手欢喜的唤道:“祖母的心肝儿快过来,到祖母这里来——” 余音身穿锦鲤,头扎红绸,加上长得珠圆玉润,整个人看起来喜庆极了,就像个福娃娃一样。 靠近老夫人的时候,余音张开了双臂,脸上挂笑,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道:“祖母寿辰快乐,青春永驻,寿比青松!” 不管是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喜欢年轻貌美。老夫人听她这么一夸,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说出的话确是佯怒的语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油嘴滑舌,祖母都老了,怎么可能青春永驻?” 余音被放下之后,伸手拉上了老夫人的胳膊,轻轻的摇着:“在音音眼里,祖母就是好看,好看!” 三岁年纪,不可能懂得太多,余音只好藏拙,一个劲儿的夸着好看。 老夫人开怀大笑,跟着余家众人,接着是宾客都应和着大笑起来。 “大小姐真是古灵精怪,灵气逼人啊!” “是啊是啊,还是侯爷和殿下教导有方,大小姐既乖巧又机灵!” 来往的宾客正好借机敬酒,拉近与怀远侯夫妇的关系。 二人虽不喜虚与委蛇,可听到夸自己女儿,二人便开怀的接下了敬的酒。 老夫人则一边品着菜肴,一边好奇的询问余音晚来的事情。 “小音啊,你刚刚做什么去了,怎么来得这么晚?” 余音刚想如何开口来着,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黑琥珀似的眼睛纯净见底,表情真诚略带惆怅,她将小胖手撑在圆嘟嘟的脸颊上,偏头看着老夫人。 “音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尤其是那么多小哥哥。” 老夫人心中一震,难道小音这么小就贪恋美色了,以后莫非是个风流多情的种? 可看到那澄澈的目光,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多半是没有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感到憋闷了。 如此一想,她就心疼起来。 “小音啊,宴会后你母亲接待女眷的时候,你就去与那些小孩子一起玩吧,希望你能认识几个伙伴。” 余音听此乖巧的点着头,心里则说着自己是要立志找未婚夫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呆了一会儿就乏了,告罪之后就让嬷嬷扶着自己回了院子。 余音就从老夫人身边回到了怀远侯夫妇的身边。 她撑着脑袋看向远处,远光却瞥着两侧忙着照顾自己的父母,心里满满都是感叹。 侯爷为父,公主为母,没想到今世一出生就走到了人生巅峰! “闺女儿发什么呆呢,快趁热吃,你喜欢的虾爹爹都给你剥好了。”怀远侯催促着余音,双手再次动了起来。 没有想到父亲拿剑的手,剥起虾来也是那么的灵活,余音一边吃着虾,一边兀自感叹。 安和公主拿着手帕轻柔的擦拭着女儿嘴角的油渍,抬眸就看到自家夫君殷勤的将新剥的虾凑到了自己嘴边。 面若桃花,杏眸微瞪,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的宾客后,略显羞怯的将嘴边的虾肉咬了下去。 余音扫视着场中众人,视线最后落在了一位坐姿端正,面容严肃的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见她目光灼灼,眉宇微蹙,瞥了她一眼后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嗯,容貌不错,不过居然嫌弃我?扣分!余音嘁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第002章 少年梁言 宴会之后,安和公主在内院接待女眷,趁此机会,余音正好可以仔细观察参加寿宴的小公子们。 “大小姐,可要奴婢抱着你走?”立春问询道。 “不用不用,你告诉娘亲我自己玩儿会。”余音奸笑着挥退了丫鬟,昂首阔步的往院子四处走去。 院子里小孩子极多,玩小球毽子,捉着迷藏的……每次有小孩子无意撞到了她,准备将她拉入“战局”的时候,她就会慈爱的笑着,然后找借口逃离。 “大家玩儿好啊,玩儿尽兴啊!”主人家的气势尽显。 也有刚蒙学的孩子聚在一起讨论学识,对于那些浅显的东西余音自然也没有兴趣。 快将内院给转遍了,还是没找到几个看得上眼的,余音唉声叹气,背着小胖手丧气的在花园里走着。 视线忽然被前方的一道蓝色身影给吸引了,那人端正的坐在园子僻静处的石桌前,目光望向纷闹的人群时,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向往。 可他偏偏装作一脸嫌弃的模样,似乎觉得玩闹的小孩子太过幼稚。 那不正是宴会上看到的一脸严肃的小子吗? 余音来了兴趣,她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想着便径直朝那边走去。 本想风流潇洒的倚坐上去,谁知到了石桌旁才想起自己现下不过三岁的年纪。 望着眼前比她还高的桌子,以及达到胸口处的凳子,余音凝起的气势顿时就散了。 试探的爬了几次,却又因衣衫繁琐屡屡失败。 余音无法,只好蹑着步子,走到小少年的旁边一脸尴尬的问道:“喂,哥们儿,你能不能搭把手将我抱上去?” 听着这样豪气的问话,梁言缓缓转过了头,垂下视线后才看到身旁长得珠圆玉润的丫头。 竟是那个胖丫头……梁言蹙起眉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喂,帮个忙还需要瞻前顾后吗?”余音撇撇嘴,显得有些无语。 梁言见此将脸一拉,冷着脸拎着她后脖子的衣服,就将她提到了石凳上,然后移开了目光,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余音理了理衣服,咳嗽一声,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虽然上来的姿势不雅,但还是不能输了气势。 伸手敲了敲桌面,出声问道:“兄弟贵姓,家住何处,亲人何几,可有青梅?” “你这是什么意思?”梁言转头,沉声而问,目带审视。 “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小子不错,想跟你交个朋友。”余音琥珀般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显得真诚极了。 梁言扫了她一眼,冷声拒绝:“我不需要朋友!” 余音也不生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群孩子玩的极为开心。 他的眼里是艳羡,面上却嫌弃。 呵,死傲娇!余音心中嗤笑一声,双手撑在脸颊两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观赏着他口不对心的模样。 应是余音灼热的目光太过骇人,让梁言有些心慌,耳根处也起了暖色。 他手握拳头放在唇边掩饰自己的异样,故意用冷冷的声音说道:“我叫梁言,但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决计不会和你交朋友的!” 余音心中觉得好笑,都自报大名了还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完全是欲擒故纵的模样。 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忽然走近几个小少年,殷切的邀请梁言与他们一起玩耍。 只有余音观察到他们目光交接之时暗含算计,余音不动声色她想看看这几个小毛孩子要搞什么鬼。 “梁言,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同我们一旁玩儿去吧?”紫衣少年期盼的问道。 另外两人连连应和,试图推攘着梁言往边上走去。 梁言有些意动,可下一刻他的心情就被打入地狱。 紫衣少年的玉佩被摔碎了。 “梁言你太过分了吧,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玩你拒绝就是,为什么要摔楚离的东西!那可是他象征楚家身份的东西,你怎么能给他摔了!” 绿衣少年出声痛斥,而他手指的地上正躺着一块摔成两半的流云玉佩。 “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碰到他!”梁言着急的解释,可是没人有相信。 两位少年指着他不停唾骂,而摔了玉佩的楚离则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握着碎片。 梁言握紧了拳头,面色因着急而变得通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没有靠近过楚离。 余音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人演戏。竟然是俗气却经典的栽赃陷害,真是有趣! 见到梁言吃瘪的模样,她心情就一阵大好。不过好歹有个“一拎之恩”,余音也不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地盘,怎么能容许外人撒野! 余音噗嗤一笑,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小丫头,你笑什么笑?”绿衣少年冷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她。 余音面不改色,笑得又甜又软,张开双臂朝梁言喊道:“梁言梁言,搭把手把我抱下来。” 梁言因为受人冤枉辩驳不清而心中憋屈,见到余音明媚的笑容那些烦闷竟轻了几分。 扫视了周围的三人一眼,他面无表情的径直朝余音走去,小心的将她抱了下来,然后说道:“你走吧,这里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余音笑着摇摇头,镇定自若的往三人走去。 走到紫衣少年身边蹲下身子,伸手从他手中夺过了玉佩碎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看,一边看还一边啧啧个不停。 紫衣少年有些心虚,伸手想抢回玉佩,却被梁言挡住了。 余音站在梁言身后,偏过脑袋兴致勃勃的说道:“哟,这玉佩碎得好光滑啊,简直跟我爹练剑削开的石头有的一比。” “你胡说什么!”叫做楚离的紫衣少年高声反驳。 余音摇着头,长吁短叹个不停:“竟然故意将身份玉佩弄坏就为了栽赃别人。这是什么字,楚,你说你家里人知道后会不会打断你的狗腿!” 楚离心虚不已,叫上两位少年逃也似的跑了。 重拾清白,梁言对余音颇为感激。 “刚才谢谢你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你说吧,要我怎么感谢你?” 没了傲娇属性,眼前的梁言变得还挺顺眼的。 余音目露精光,追问道:“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 梁言点点头:“人无信不立,只要你要求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 第003章 携恩求抱 余音背着双手,踱着步子,绕着梁言走了两三圈,目露精光面色却带着狐疑:“你确定什么要求都可以?” 梁言郑重其事的点着头。 一身蓝色的锦袍被风微微鼓动,白净雅正的相貌已经能隐隐显露出未来的风姿。头顶的白色梨花时机恰好的纷纷而落,营造出一种祥和而温柔的氛围。 余音心里满意极了,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仰头直视着眼前的少年,说的一本正经:“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对你来说不过是点个头的事情。” 听闻此话,梁言暗暗称赞,胖丫头不是个携恩求报的人,心里对余音的看法改观了不少。 他嘴带浅笑,柔声而问:“是什么?” 余音笑得眉眼弯弯,招着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照做之后,余音凑到他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软糯的嗓音里带着出人意料的坚决:“当我未婚夫!” 梁言的耳根瞬间就红了,猛然站直了身子,跺着脚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你真是不知羞!” 余音摊着手模样极为坦然:“我拿羞耻做什么,又不能让我多个未婚夫?你就说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可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了!” “你这是携恩求报!”梁言很是气愤,脸颊变得更红了。 “没错,我就是携恩求抱!”余音故意曲解了词义,并将重音落在“抱”字之上。说着就张开了双臂,做出求抱抱的样子。 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像经过细细打磨抛光的黑曜石,又像是山间清潭,澄澈得能照见他的身影。 梁言从未遇到这样厚颜无耻豪不矜持的女孩子,心里一下没了应对的办法。爷爷所教的圣人之道,他也一时想不起来,脑子里空空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余音稍稍退让,出言作着解释,那份奸诈则被她不露分毫的掩藏在那张乖巧纯真的皮囊之下。 “其实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家只有我一小孩子,我闷极了,你只要能经常陪我玩儿就好了。大户人家不是讲究礼节吗,未婚夫不过是为了方便一起玩耍的由头罢了。” “真的?”梁言将信将疑的反问着,戒心就此消了三分。 “真的!”余音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嘴唇微微抿在一起,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真切笑意。 梁言着实不忍心毁了她的期待,思虑再三之后,终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余音激动万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一半是阴谋得逞的欢喜。 想着世事无常,迟则生变,她打算立刻就找家人让此事板上钉钉。 “娘亲,娘亲,娘亲……”余音拉着比她高两个头的梁言,一路往屋子里跑去,又软又糯的声音不停的在内院中飘荡。 梁言羞赧不已,却因担心余音摔倒,只好主动的跟着她跑。 安和公主正与好姐妹宋氏有说有笑的,忽然听见自家闺女不停地喊着“娘亲”,以为出了什么事,顾不得仪态着急忙慌的站起了身子,提起裙摆就朝门口迎去。 见到闺女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她杏眸一垂,瞬间蓄满了担忧。蹲下身子,拿出绣帕轻柔的擦拭着余音脸上的薄汗,做完之后牵着小胖手忧心的问着话。 “音音怎么了,那么急着找娘亲?”声若清泉缓缓流泻,一下子就让余音的心安稳了下来。 “娘亲娘亲,我认识了一个小哥哥?”余音摇着安和公主的手臂,欢快的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安和公主这才看到余音身旁站着的容貌端正的少年。气质上佳,不卑不亢,目光澄澈,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余音一见母亲满意,遂趁热打铁的说道:“娘亲娘亲,我要梁言当我未婚夫,今后一直陪我玩!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娘亲大人最疼我了!” 安和公主被自家闺女撒着娇,心里是暖暖的。 可是听到小丫头一会儿不见,就拐回来个小子要当未婚夫,她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小小年纪知道未婚夫的含义么,就敢拉着一个刚认识的小子交托余生? 此时宋氏走了出来,竟然发现自家儿子也在这里,她不免有些好奇:“小雪,言儿,你们这是?” 小雪是安和公主的小名,听着好姐妹熟稔的话语,她惊讶的问道:“这孩子是……” “是我儿子!”宋氏英姿勃发,极为自豪。 余音计上心头,转投宋氏,拉着她的裙摆不停的摇晃道:“漂亮姨姨,我喜欢梁言,你让他当我未婚夫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宋氏目露惊异,轻轻摸着余音软软的头发,向安和公主投以问询的目光。安和公主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那样便不用如此丢人了。 再将视线落到站于旁边的梁言身上,见自家儿子低着脑袋耳根泛红,她心里就起了兴致。 “音音乖,宋姨答应了!” 梁言听到母亲毫不犹豫的话语,似乎不太相信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母亲揶揄的目光,心里瞬间涌起羞恼的情绪。 安和公主以为好姐妹爱玩儿便罢了,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也是轻率好玩。 宋氏却不以为意,一脸坦然的说道:“反正咱们情同姐妹,这下亲上加亲多好! 未出阁前咱不就商量过,若是今后你我生的一男一女,就让他俩成为夫妻,若是同性,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姐妹。 好了好了,这俩孩子第一次见面就互生好感,说明他俩姻缘天定。我是我不会有意见的,我家里那边由我做主,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安和公主被说服了,可心中仍是忧虑。 害怕伤到余音的心,遂放轻了语气,轻叹着说道:“音音呐,娘亲暂且同意,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舅舅曾说你的婚事须得由他审夺,能不能说服他,就看你自己的了。” 余音点着头,成竹在胸的应道:“我明天就进宫探望皇帝舅舅,音音我肯定能求他同意的!” 说着走到了梁言的身旁,踮起脚试图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奈何身高不够,只好摇了摇他的手。 “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心存侥幸,有我出马你是跑不了的!” 梁言脸色越加绯红。 两位少妇对视之后,摇头欢笑不已。 第004章 请求赐婚 翌日清晨,余音穿得奢华又乖巧的跟着母亲安和公主进了宫。 皇宫于她,不过是另一处家。深锁红颜的高高红墙,对于她宛若无物,皇宫四处,皆可去得。 这主要源于齐国皇室异于别国的现状,其他国家皇子繁多,为争夺皇位搅得后宫前朝暗潮汹涌,结党营私,前后勾结之事比比皆是。 嫔妃为了巩固地位拼命争夺宠爱,争风吃醋下毒伤人之事暗里多的是。 可齐国不同,至弘广帝时期起,齐国皇室就似被诅咒一般,开始子嗣凋敝。如今已过三朝,先帝就只有弘景帝与安和公主这两个孩子。 既然皇室子弟仅存两人,还一男一女,如此便少了争权夺势的由头。两人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至弘景帝,就只有太子祁阳一个孩子。因着血脉亲情,弘景帝便将余音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而祁阳与余音关系极好更甚亲生兄妹。 皇宫里不仅留着安和公主的宫殿,就连余音也被赐予了长音殿。 宫门的禁军一见公主的车辇靠近,连忙让开道路,恭敬的目送车架远去。同时还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景公公知晓后禀告了大总管高公公,然后着急忙慌的就颠着步子往外迎去。 “公主殿下,小小姐,二位辛苦了。陛下还在商议政事,让奴才先引二位去陛下的长乐宫吧!殿下喜欢的杏仁酥,小小姐最爱的奶糕,御膳房随时都备着呢!” 景公公捏着兰花指,尖尖的声音高低回环,就像是九曲十八弯。白俊的脸庞因为净身的缘故越长越显得女气,双眸因宦海沉浮而变成了深潭。 余音每次见到,心里都会发出阵阵的惋惜。 她总能从景公公不知不觉间展露的温雅,窥见他曾经翩翩公子的风貌。 是个苦命人啊,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变故才会甘愿放弃身为男子的尊严而进入这高墙中来。 “景公公,有劳了。”余音从不用异样和俯视的目光看待他,对她来说努力活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软糯的嗓音像杯温热的奶浇进了景修的心里,那灿烂的笑容比高墙之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多年的小心翼翼让他将喜怒都藏在了心底,这份感激也是如此。 在长乐宫偏殿没等多久,也就是余音吃完一整盘奶糕的时间,弘景帝拖着步子面带忧虑的回来了。 等见到殿中一大一小两位女子,他就掩去愁容,换上了柔和的笑容。 “皇妹和音儿来了啊——”弘景帝站在殿中伸开了双臂,余音明白其中意思,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舅舅,舅舅,音儿和娘亲来看你了!”余音晶亮水润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那带着撒娇意味的软糯嗓音听得弘景帝心都化了。 弘景帝长得文质彬彬的,若非一身龙袍在身,谁都不会觉得他是掌控一国的帝王。 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却因总是操劳国家大事,眉间总凝着一抹忧思,显得很是忧郁。 弘景帝微蹙眉宇,伸出食指轻刮了下余音圆润的鼻尖,佯怒的说道:“舅舅才不相信,你这丫头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这次来又有什么事情求我啊?” 在亲人面前,他从来都是以我自称。 余音憨憨一笑,偏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安和,然后转回头讨好的说道:“舅舅,音儿看上了一个小哥哥,你把他赐给我当未婚夫好不好?” “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子,竟敢打朕外甥女的主意!”弘景帝一听,顿时拉下脸来,收敛的帝王之气仍泄露了几分,周身冷寒,吓得殿中的宫人连忙跪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大总管高公公听到了景修的通传,走上前来恭敬的问道:“陛下,您召来的太子伴读正在殿外,现在要不要将他请进来?” “哥哥的伴读?”余音眸光一亮,惊讶的问道。 高公公堆着一脸的褶子,一双凹陷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他躬身点头行了个礼,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是的,小小姐,那是太傅大人的孙子,温文尔雅,品德端庄,是个不错的公子。” 弘景帝同意高公公的夸赞,为了让外甥女放弃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他朝高公公点了下头,示意将人带进来。 人进来之后弘景帝没让他干别的,就让他好好的站在旁边,让余音好好瞧瞧。 制止了余音说话,却让高公公不停的数着伴读的优点。高公公如数家珍,张口就来,说得少年面色绯红,头也越垂越低。 少年便是梁言,他哪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陛下命令高公公不停的夸着自己的优点,偏偏还是在那张口闭口要自己当未婚夫的胖丫头面前,这怎么能让他不羞不恼呢? 高公公越讲,余音笑容扯得越大,眸子里精光闪烁。 弘景帝只当她被伴读吸引,想着她不再念着那个野小子,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样,你哥哥的伴读不错吧,是不是比那野小子强多了?” 梁言听此,脑袋垂得更低了,自己跟自己比,这…… 余音奸诈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在梁言的身上,小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消减不下去。 她连声应和着抱着自己的帝王:“是啊是啊,舅舅的眼光就是强,让他当音儿的未婚夫怎么样?” 弘景帝面露犹豫之色,想着自家外甥女就要被人叼走了,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你现在还小,要不再缓几年?”弘景帝柔声劝慰。 余音将嘴一瘪,琥珀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高公公夸了他那么久,足以见他的优秀,要是一不小心被别人抢先了怎么办?还是因为他太过优秀,舅舅你舍不得让他当音儿的未婚夫?” 余音见弘景帝面色有着些微的动容,继续加了把火:“既然音儿配不上拥有优秀的未婚夫,那么音儿就要舅舅口中的野小子算了!” 听着余音哀怨的话,梁言差点儿没憋住笑。说来说去,不都是讲的他么! 弘景帝一听,连忙应道:“齐国最优秀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家音儿,野小子怎么行,舅舅这就答应你!” 余音立马恢复了笑容,笑得古灵精怪的,还特意朝刚抬起头的梁言抛了个媚眼。 第005章 定情信物 赐婚的圣旨当天就下了,在齐国掀起一阵波澜。 余音跟着安和回了侯府,傍晚的时候唤来梁言吃了个便饭。说是便饭,其实是余家众人要审查那拐走他们掌心宝的臭小子。 梁言一顿饭吃得是坐立难安,余音怕刚到手的未婚夫被吓跑了,还没吃完就缩下了桌子。 借口要梁言陪她一起玩,拉着人就跑了,留着一桌大人唉声叹气的。 跑到花廊下余音才停了下来,白皙光滑的脸颊红彤彤的,小胖手叉在腰间,身子一抖一抖的喘着气儿。 花廊上挂满了浅紫色的花串,微风拂过,一撂撂的花坠轻轻摆动,配上廊下浅色的挡风的纱幔,显得梦幻至极。 余音拉着梁言就在廊边矮栏上坐了下来。 “四下无人,刚好可以做些秘密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哦!” 余音挑着眉,声音轻快,尾音上扬,嘴角若有若无的坏笑勾得梁言心中慌乱。 这胖丫头就没有点儿羞耻之心,他生怕她做些非礼勿视的事情出来。 余音见他不停的打量着四周,似乎在找寻着逃离的机会。原来他害怕了,余音暗自发笑,黑亮的眸子盈盈的望着梁言,身子缓缓的朝他压去。 梁言心头微跳,想躲开又担心她摔倒,只好保持着眼下这般羞耻的姿势。 余音趴在了梁言的胸口处,坏坏一笑,然后凑到他耳边大声一喝:“梁言,你在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看到的是余音纯净无暇的眸子,梁言只把她的坏笑当成了幻觉,心底不停的唾骂着自己的龌龊。 余音怕惹恼了他,重新站好了身子,继续进行着来此的重要事项。 她从衣衫里掏出一颗水滴形的月华坠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后捂在了梁言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梁言面带不解之色。 余音因为不舍,软糯的嗓音便染上了委屈,又因为坚决,语气变得脆生生的。 “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这可是我出生便有的,今天之前,从未离身。它就是我的幸运石,带给了我所有的好运。 今后也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无恙。你可不要弄丢了,不然你等着被一群人打断狗腿吧!” 余音本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将伴生石给送了出去。 不过还好她是偷偷做的,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她要先被打断狗腿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下呢?”梁言连声推辞,感觉手心的坠子重逾千斤。这份东西太过贵重,胖丫头现在年纪小不懂情爱,他担心她长大了会后悔。 余音双手拉住梁言的大手,将伴生石紧紧的捂在他的手心:“这块石头就像我的命一样,我把它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让你当我的未婚夫是真心的。我只希望你以后千万别弄丢了,不然,我的下场会很惨的!” 梁言终究是没能拒绝这份极具重量的信物。 齐国上下都知道,安和公主生产当日,天降祥瑞霞光万丈,隆冬时节枯木逢春,百姓都认为那个孩子为齐国祥瑞。并且那孩子手捧月华晶石,收取天边霞光,这简直是千古奇谈! 不知是晶石还是她自带祥瑞的原因,别的小孩子三天两头都会生病,可她自打出生起就没病过,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举国上下将其奉为奇人奇石,认为他们可以护佑齐国安然无虞。 回去之后,梁言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手上握着晶石,一言不发的坐在窗下。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极为复杂。 躺在床上余音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 就算自己要舍孩子套狼,可也不用将自己身家性命搭上吧! “我真是脑抽了,我干嘛把那个给他,真是要了命了!万一,要是万一以后不小心惹恼了梁言,更恐怖一点的是他怨恨与我,只要他一把将晶石毁了,那我不就去了半条命了?” 正悔恨不已,脑子里就想起了梁言愁肠百结,纠结万分的自语。 “我们俩才第一次相见,你就认定了我,你这样是否过于草率?你究竟是玩闹还是真心?” “不草率,真心!”余音躺在床上,双臂因为太短只能枕在脖子下,小短腿交叠着翘了起来,好玩的跟着一问一答。 “你现在还这么小,一辈子又那么长,你怎么能肯定未来的你不会后悔?” “不后悔,我还怕你反悔!” “世间优秀的男子多的是,万一你以后看上了其他人怎么办?” “应该……不会的吧……”余音的话语少了底气。 “或许你会恨我吧,因为我成了你奔向幸福的阻碍。” “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那么重呢!” “可你又将等同你性命的晶石给了我,就像你把自己的命给了我,如此沉重的交托……我究竟该不该当真呢?” “本小姐命都给你了,你还不当真,你小子怕是想上天哦!”余音翻身坐起,对着空气就开始骂起来。 说完之后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对将晶石送给梁言的行为不那么后悔了,相反还觉得极其有趣。 真不愧是自己的伴生石,竟然能让自己听见梁言的自语。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它在梁言的身边,只要梁言说话,自己就能知晓?并且,这种感应是单向的! “真不愧是我的宝贝石头,这心意相通的技能真是喜出望外啊,哼,凭借这作弊般的行为,我就不信拿不下梁言!” 此时的梁言仍是纠结不已,全然不知自己的言语已经被余音知晓了。 这一夜,梁言辗转难眠。 此时的余音完全沉浸在欢乐之中,全然忘记曾有高人告知的切勿将伴生石离身的事情。 这一夜,余音酣然入梦。 然而余音根本不知道,梦醒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第006章 霉运横生 自从离了伴生石,余音就像被霉神附体一般,简直诸事不顺! 早上醒来,也就揉个眼睛,她居然都能把床帐给扯下来,死死的将自己捂在里头! 口渴了准备喝杯水,双手捧着的茶杯都能被摔下去,还偏偏砸到她的脚指头上! 走个干净得连片树叶都没有,并且平稳无比的路,她都能来个平地摔! 经过院子里的桃树,上边青涩无比之前都还挂得稳稳当当的桃子,竟然哗啦啦的掉了下来,砸得她眼冒金星! 等到达清和厅与家里人用早膳,她已经是浑身脏污、鼻青脸肿的,完全看不出那个娇软惹人怜爱的模样。 “这,音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府中还有恶仆,竟敢欺负于你?”问话的是余老夫人,投向怀远侯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 安和公主亦是如此,杏眸含怒,目光却心疼得不得了。 看着母亲与爱妻凶狠的目光,怀远侯一脸菜色。 他心里气得不得了,在自己侯府竟然有人敢欺负他闺女,这还不算,还要让他背锅! “闺女你说谁欺负你,爹爹好好教训他!” 怀远侯软了语气,在母亲与爱妻的冷眼下,他担心余音却又不敢上前。一张英俊的脸苦巴巴的,活像个深闺怨妇。 余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模样。 “没有谁欺负我,我就是……我就是不小心摔的!是的,就是摔的!” “摔的?”安和公主沉下眸子,脸上是难掩的狐疑。 “小音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老夫人拄了拄拐杖,眯着眼睛审视着余音。 怀远侯亦是如此,就他家闺女那性子,府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她? 余音连连摇头,后退了两步,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否定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就是吧,路有点儿滑,我没注意就摔趴了!” “音儿,你出生就带着祥瑞,从来都是安然无恙,你今天……对了,你的伴生石可戴在身上了?”安和公主出声问道。 “戴了,呵呵,一直戴着呢,从来不敢取下!”余音一边信誓旦旦的回着话,一边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音儿,你过来,让娘亲看看!”安和公主见她这般心虚,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顿时冷下了脸,目光锐利的跟刀子似的。 余音第一时间条件反射的朝老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这让老夫人也开始怀疑起来。 “音儿听话,让你娘亲看看,那东西可是你的命,丢不得!” 余音暗自叹气,她哪知道自己会变得如此倒霉,竟然连一天都瞒不过去! 见她转身就想逃跑,安和朝怀远侯使了个眼色,怀远侯大手一伸,直接将余音给拎了起来。 “闺女不能生气啊,我们这都是为你好!”说着,就将余音放到了安和与老夫人的中间。 安和公主伸手就朝余音脖间摸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脖子上有任何装饰之物,脸立刻就黑了下来,阴沉沉的,好似暴雨将至。 “说,你的月华石去哪儿了?”安和钳制着余音的身子,让她只能正对着自己。 老夫人一听,焦心不已:“小音,你怎么能把月华石弄丢了,那可是你的命根子!你这是,你是要让我们担心死吗!” 余音低头沉默,快速思考着破局之法,最终决定来个先发制人。 “没有丢,我送人了,我送给梁言了!那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不管怎么样,我都坚决不会拿回来的!” 拿回来了,她还怎么偷听他的心里话? “你……” 安和公主蓄起怒意准备说话,忽然被她抬起的小胖手打断了。 “祖母,娘亲,爹爹,你们都不用再劝我了! 其实这也算一个好事,这几年我仗着伴生石可以化险为夷的能力,不思进取,堕落无比,你们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爹爹是齐国的侯爷,英姿勃发,霸气潇洒,我也想像爹爹一样。所以我决定我要练武,我要强身健体!” 最后六个字是她故意加上的,余家众人虽对她疼爱有加,但仍希望把她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练武这般行为断不会让她做的。 不过若是与她健康有关,众人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果然,三人仅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闺女明天起就跟着爹爹吧,保证把你练得体格健壮,四肢……” “你乱说什么话!” “你胡说什么!” 怀远侯才说到一半,就被母亲与妻子气冲冲的打断了。 “臭小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小音练得五大三粗的,你就等着跪祠堂吧!”老夫人狠狠拄了下地,表情森寒无比。 怀远侯再看向安和,发现爱妻的目光更加渗人。 “我错了,我也就一时口快,我会改进训练方式的,保证音儿不仅武功高强,身形更加优美!” 随着时日的推迟,余音的霉运减轻了许多,喝个水不至于砸脚了,不过吃个饭有时还是会被噎住的。 这几日因为忙于训练,外加霉运连连,摔得她都差点儿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因此,这几日根本没见着梁言。 不过她没去找梁言,梁言也没去找她,这下梁言被家里人训得狗血淋头。 “你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良心啊?余小丫头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竟然连探望一下都舍不得!气死我了,老夫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孙子!” 太傅双手负于身后,不停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气得胡须直飘。 “她怎么了?”梁言的手不自觉的就抚上了胸口,那里正好是垂着月华石的地方。 “你就说余丫头是不是把伴生的奇石赠予了你?”太傅一张老脸拧得紧巴巴的,难看的像树皮上的褶子。 想起余音说过这是他们两人间的秘密,梁言便摇了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晓。 太傅干瘦的手指回握成拳,直接就朝梁言脑袋上敲去,那痛心疾首失望至极的模样,就像梁言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你身为男子,竟如此没有担当,有你这个孙子,老夫真是羞愧难当!一会儿你就去探望余丫头,给她赔罪,哄她开心,不然,你要是做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一脸茫然的梁言就被撵出了家门,看着天空阴云密布,街上寂静无声,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果然,那胖丫头就是来克我的! 他长叹口气,迈着步子朝侯府走去。 第007章 梁言抱你 梁言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余音着实感到惊喜,她还以为自己这坑骗来的未婚夫不会来看自己呢! “梁言梁言,你怎么来了?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余音一脸殷切的问道。 脸颊因为刚刚蹲着马步的缘故,变得有些红彤彤的,本来生了个乖巧喜人的模样,偏偏额头上印着几处青紫的痕迹,又给她添了几分可怜的感觉。 梁言看着她额间的淤痕,心中变得有些压抑和难受。 “我只是来看看你。”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看你好不好……” 余音眸子微瞪,满脸惊疑,踮起脚就往他的额头摸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不应该啊,有我的月华石在身,这些小病怎么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梁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眉头紧蹙,眸带忧郁,话语却显得有些气恼。 “我家里人都和我说了,既然离开了月华石你会过得那么艰辛,那你为什么还要将它给我?” 这是感动了,还是打算退货呢? 余音生怕是后者,连忙摇摇头,浑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说着话。 “诶诶诶,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还叮嘱过你不能将它弄丢了,不然我的下场会很惨的,你该不会忘了吧?大哥啊,那东西真不能丢啊!” 说到后边,余音开始着急起来,怕梁言那小子不知轻重,把月华石给她弄丢了。 梁言扳着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双眸里多了一种别样的东西。 他沉着声,一字一句的说着后边的话语,脸上的表情是余音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认真。 “圣旨已下,婚约已成,一切都无可更改,我会负责的,我只希望你不是把它当成玩笑。” 这话落在余音的心上显得沉甸甸的,她知道这下他正视起婚约来了。 少年的承诺总是那么真切而厚重,即使言语简朴,仍然能感到其中的情深义重。 “我从没把让你当我未婚夫的这件事当成玩笑,我是极为认真的。 若是以后我惹恼了你甚至负了你,你直接毁掉月华石便可,那石头相当于我半条命,毁了它,你能想到我的下场的。” 余音仰起头,琥珀般的眸子里清澈的倒映着梁言的身影,软糯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看着梁言从排斥到打开心门,将她纳入了自己的世界,余音缓缓扯起嘴角,眸底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梁言,我好累啊,要抱抱——”余音故意瘪着嘴,朝少年张开了双臂。 她的脸蛋因为运动留下的绯红还没有消退,鬓角软软的头发调皮的粘在脸上,就像故意捣蛋一般,弯成了一个栗色的小圈圈。 晶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里边澄澈的水波微微往外荡漾,慢慢的溢到了梁言的心里。 从前他总是将对小姑娘的印象停留在哭哭啼啼无理取闹之上,现在他忽然改观了,看着眼前软软糯糯撒着娇的余音,他感觉心都化了。 原来小姑娘也可以这么的乖巧可爱! 不想去理会世俗,不想去理会周围的眼光,甚至不想去在意怀远侯吃人的目光,他噙着一抹染了阳光的笑容,微微弯下身子,伸手就将余音给抱了起来。 “梁言抱你了,丫头开心吗?”他的声音跟他的人那般温柔。 余音开心极了,尤其是看到少年耳尖处浅粉的云霞,她的心满满的都是激动和欢喜。 “开心开心开心!”余音欢快的回应着,眼睛笑得跟月牙一般。 “可我不开心了!”一道低沉浑厚的男音突然在耳边炸响,里边的哀怨和气愤翻涌地快要将人淹没。 “过来闺女,你累了爹爹可以抱你!”怀远侯沉着脸,满脸戒备的盯着那个迷惑了他家闺女的臭小子。 余音眉头一皱,抬起两只小短臂就抱住了梁言的脖子,偏过脑袋不乐意的吵闹着:“不嘛,我就是喜欢梁言抱我,我就要他抱我!” “你看那小子身无二两肉,肯定没什么力气,一会儿摔着你爹爹会心疼的!闺女乖,爹爹带你吃点心去!” 怀远侯伸出双臂,轻声细语的哄着,眼里对梁言的嫌弃从未消散过。 若不是那小子迷了他家闺女的心窍,他家音音又怎么会将护她平安的伴生石送出去,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我不会累着他的,一会儿我就自己走,没有梁言在,再好的点心也不香!”余音摇着头,软糯的嗓音里染着惆怅的情绪。 她特意换了种说法,不至于伤及梁言的心。 怀远侯对自家女儿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真是的,好歹也是皇室后裔,什么没见过,现如今竟然被一个臭小子迷成这样! 正准备继续劝说,梁言忽然对他闺女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不会摔着你的,丫头你虽然长得圆润,但我这点儿力气还是有的!” 余音听此笑眯眯的点着头。 就这样,二人欢欢喜喜的逐渐远去,徒留怀远侯一人孤寂的站在原地。 他这是…… 他闺女跑了? 跟别人跑了? 怀远侯落寞极了,抬手就朝旁边拍去。 咔嚓一声,是树干断裂的声音。 他缓缓回头,发现断掉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甜杏树…… 糟糕,那是母亲最爱的树! 怀远侯一溜烟儿就跑了,还特意叮嘱下人说他去了皇宫,要与陛下商量政事,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没过多久,专门照看杏树的下人着急忙慌的出现在了老夫人的面前,禀告着杏树被毁的事实。 老夫人一听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家侯爷呢?一棵树都给我养不好!” 管家老李恭敬的说道:“侯爷被传召入宫了——” 老夫人稍稍收敛了怒意,转而生气的朝照顾杏树的下人看去。 此时余音忽然出现了,一脸疑惑的说道:“祖母你有事找爹爹吗?刚才他都还在西边园子呢,就是祖母你最喜欢的杏树底下。” “余承烨——”老夫人用拐杖狠狠的拄着地面,朝外边气恼的喝道。 余音一看,便知坏事了,也不知父亲做了什么恶事,竟然引得祖母勃然大怒! 趁老夫人没注意她,她悄悄的就溜了,找她家梁言探讨去了。 第008章 墨染之灾 梁言不喜欢参加宴会,可每次到逼不得已必须去的时候他又变得极为欣喜,一到宴会上他就自己窜开了,双目放着精光的寻找着宴会上或美味或新奇的吃食。 原因无他,余音喜欢吃东西,他暗暗记在了心里。 明明是个俊雅的小公子,偏偏做着偷偷摸摸的姿态,见四下无人后,打开一方干净的手帕就将点心往里边捡。 眼看差不多了将手帕四个角一叠一拉,包好就往袖里揣,一本正经的朝其他地方走去,唯有眸子里柔和的微光,将他平日里故作的冷漠化去了三分。 尚书府的梨花酥是一绝,丫头应该会喜欢吃吧? 想起余音的时候,嘴角隐忍却上翘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梁言又给我找吃的去了?”在母亲安和公主的督促下,正写着大字的余音将笔一顿,嘴角自己就不听话的扬了上去。 “音儿你又走神,快好好儿练,你要是练得好娘亲就允许你明天休息一天!” 安和公主柳眉一拧,杏眸一瞪,手里似乎是做小孩子玩意儿的秀活就这么搁下了。 余音撇撇嘴,眼睛骨碌转了两圈,翻了下白眼,拉长着声音回道:“知道了——” 然后重新握起毛笔在宣纸上涂抹起来。 小孩子的身体就是麻烦,练了那么多天了,手还是不怎么受控制! 明明想着来个挥毫泼墨,写一篇豪气万丈的书法,最后留下的却是惨不忍睹的鬼画桃符…… 如今的艰难苦楚就像曾经小时候那般,写几个字感觉都要用尽毕生的力气。 “你抖,你抖,你有本事再抖!”余音低喝着,左手气恼的拍打着右边不灵敏的胖爪子。 那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活像在训诫自家孩儿的家长。 那爪子真应了她的话,越抖越厉害,忽然一抽筋,毛笔一下就被摔在了桌上,尾部砸在了砚台里,再滚了出来,溅得她脸上衣服上尽是墨汁。 安和刚才就听到余音的低喝了,本以为是音儿心生不满碎碎念着,谁知抬头一看就看到个黑漆漆的胖娃娃。 哎哟喂,她那白白胖胖乖巧可爱的女儿呢? “音儿,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安和公主顾不得秀活,站起身就快速的朝余音走去。 从小就学着行不露脚这些闺阁礼仪的她,早将这些抛之脑后,大步子迈得是风风火火。 瞧着手帕也不抵用,连声朝外头呼唤着立春,让她多打几盆清水来,再取一叠柔软的面巾来。 东西取来之后安和公主就挽起袖子,亲自拧着面巾小心的给她擦着脸,动作极为轻柔。 可架不住擦得次数多,孩子的脸颊又过于娇嫩,六七次后,余音的脸就被擦得红彤彤的。 看着女儿仍然暗沉的面色,安和公主顿时着了急,这洗不掉可如何是好啊,她宝贝女儿可不能被这墨色毁了容颜! 忽然想起之前有个异域的藩国进贡了一个什么香胰子的东西,听说洗了脸白白净净又香又滑。 安和公主连忙朝外头喊道:“立春立春,你赶紧拿了我的令牌到宫里去,就说本公主要前几日进贡的香胰,快去快回,音儿的脸能不能恢复就看你的了!” 立春领了命转身就朝卧房跑去,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大小姐的脸就毁了。 安和公主心里急,可香胰一时半会儿也取不来,又担心墨色浸到皮肤里弄不掉,只好再次拿起面巾拧了拧,一边吹着余音通红的脸颊一边轻柔的擦拭着。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省心,你用的墨可是你舅舅特意匀给你的,色固持久,难以脱落,写的字经了数十年仍是那般鲜艳沉稳! 你说你,要是香胰也洗不掉,我看你该怎么办!” 余音瘪着嘴,心里忿忿骂着,什么舅舅,特意来坑她的么? 明明知道小孩子手脚不利索,还弄这样的墨来,真是怕自己皮肤太白净了么? 正批着奏折的青年帝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朱笔将刚写好的批注全划了。脸色一下就暗了,就像余音此时的脸色一般。 “陛下,要不要奴才请位太医来瞧瞧?”高公公弓着身子,褶皱的老脸上写满了担忧。 弘景帝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小题大做。 “我看是有人骂朕呢?”他摇着头,轻轻的笑了起来。 “谁生了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背后辱骂陛下?”高公公尖着嗓音佯怒的斥责道,灰暗眸子的深处却是掩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慈爱。 “你说当今天下谁敢骂朕,除了那丫头,谁还有这个胆子?”弘景帝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手里的朱笔继续动了起来。 高公公笑着反驳道:“您可是小小姐的亲舅舅,小小姐喜欢陛下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骂陛下您呢?” 话刚落下,景修就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凑到高公公耳边低语了两声。 “怎么了?”弘景帝尚未抬头,直接都冷淡的问道。 高公公压着声音禀报道:“回陛下,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立春拿了殿下的腰牌进了宫,说是要将前些日子进贡的香胰取回去。” “取香胰做什么,那东西还没人用过呢?”弘景帝抬起了头来,话语里带着疑惑的味道。 景修欲耳语告知高公公,再由高公公传递给弘景帝来着,帝王眉头一蹙,略显不耐的说道:“直接说便是!” 景修应了是,上前回道:“立春姑娘说小小姐练字时,不小心将陛下赏赐的千秋墨溅到了脸上。 公主殿下试了许多次都洗不干净,这才让立春进宫取香胰,觉得这物件可以洗去小小姐脸上的墨迹。” “你怎么不早说?还不快取了送过去!”弘景帝沉着脸低喝道,浑身的气息冷得有些骇人。 景修敛了下眸子,躬身退了出去。 第009章 贡品香胰 香胰是景修捧着托盘送到府上去的,立春不过算是引路的罢了。 “参见公主殿下,小小姐——”景修行了个礼,声音婉转嘹亮,余音却听到了其中掩藏的清朗。 “景公公,竟然是你来了诶——”余音偏过小脸往旁边探去,刚好透过安和腰侧的位置看到了前方呈着托盘的景修。 “是奴才。”景修言语恭敬,上前两步将托盘递给了立春,再由立春呈给了安和。 安和接过香胰就用半湿的面巾揉了起来,等起来泡沫之后再将它放回了托盘,捏着面巾就轻柔的在余音的脸上擦拭着。 余音一点儿都不安分,总是晃动着身子,不让安和遮挡了她的视线。 纵然有安和佯怒的瞪着她,她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知道悔改。 “景公公,你要不要歇一歇?”余音问得有些殷切。 “谢小小姐挂怀,奴才还要赶回宫向陛下复命。” 景修再次行了礼,白净俊朗的脸上是恭敬和疏离的表情,可眸底深潭里却透出了几丝波光,显露出他对余音的关怀并非无动于衷。 泡沫都蹭了余音一脸了,可她的注意力还是在景修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迈着小短腿就想朝他跨去,那一半黑一半浮着泡沫的小圆脸显得逗趣极了,景修眸里的潭水稍稍暖了一分,旁边侍立的立春都憋不住笑了出来。 还没跨出台阶就被安和气恼拉着领口扯了回去,擦脸的劲儿也忍不住重了些。 余音一边叫唤一边质问着景修:“可是你不等我洗干净,舅舅问到你,你该怎么说?” “这……”景修露出了犹疑的表情,他的后脊一直保持着微微前弓的姿势,就像受重弯曲的寒竹。 “歇一歇嘛,歇一歇嘛,你看你给我送香胰来都未曾歇息,甚至连杯茶水都没喝,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屋子里就听到余音吵吵嚷嚷的声音,一旁急着给她擦墨迹的安和听着有些烦躁,可底下躬身而立的景修却觉得心中有些暖。 内宫之人无故在外滞留是要受到重罚的,他一向恪守宫规,但看着余音澄澈期盼的目光,他的内心又有一些动容。 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不决,余音一本正经的说道:“景公公,我一会儿还想要进宫谢谢舅舅呢,你歇一下刚好护送我去啊!这样的话,就省了你到宫门口接我的功夫了!” 思索之后,景修终是点了头,再次对着安和与余音行着礼:“公主殿下,小小姐,奴才僭越了——” 说完,挑了最角落的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了上去。 立春懂事,见大小姐如此青睐此人,连忙亲自出去将茶水泡了端来。 景修早已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茶水在旁边放了那么久,他也就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既不失礼也不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余音见他听话的坐着,玩心一起,不停的躲着安和手上的面巾朝他做着鬼脸。 她是主子,景修是奴才,加上安和公主还在旁边,景修又哪里敢笑话于她,只好忍着笑,忍不住时敛下了眸子,嘴角多了一分弧度。 “余音!你再不听话我就生气了!”安和对于好动的余音生了恼意,尤其是看到脸上黑色的污迹,心里头是又急又气的。 她真是恨不得往身前晃动不停的小脑袋上敲上一敲,看看里边究竟装的什么! 余音最后朝景修做了个鬼脸后,左右跨开步子,仰起头闭上眼睛,做出了英勇就义的模样。 安和是又气又笑的,朝她脸蛋戳了一下,就任命的继续擦拭起来了。 “立春,再换盆水来,加两片薄荷叶进去。” 立春领了命,端着变了色的水出去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了下人的通禀声:“夫人,梁少爷来了,说是要见大小姐,就在院门外呢。” 听着这话,安和又恼了起来,娥眉轻蹙,杏眸微瞪,对着余音哼道:“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姑娘家家的就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容颜吗? 你如今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要是梁言被你这样子吓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余音翻了下白眼,扬着嗓音坦然的回道:“他?要是这样就被吓跑了,只能说明你女儿眼光不好! 人啊,不能光看外表,那肤浅!内在美才是真的美,就像音儿这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的娘亲一样!” 余音先是叹着气,后边又眯起眼睛对着安和促狭的笑着,逗得安和止不住的训着她。 “你这孩子,究竟从哪儿学来这些诡辩之话来的?你是个姑娘,怎能那般不正经?” “夫人,梁少爷那儿……”外头的下人见迟迟没有回应,小心的再提了一下。 “让他进来吧,看看我家音儿眼光好不好——”安和宠溺的戳了下余音的脑门儿。 应是传话的下人没有告知屋里不止余音一人在场的情况,梁言是一边小跑一边兴奋的喊着:“丫头,丫头,我给你带点心来了! 我今天去了尚书府,听说那里的梨花酥是一绝,我就悄悄的给你捎了点儿回来!” 声音比较嘹亮,不仅院子四处都能够听到,就连屋里也是清清楚楚。 “这小子还不错,去个宴会都记得惦记咱家音儿。”安和揉着余音的脑袋,笑容慈爱又温暖。 “梁言,我在这儿,书房,左边书房——”余音高声应道,软糯的声音与那清亮的嗓音交织在一起,无端的让人起了几分愉悦。 梁言踏进书房看到屋子里除了余音还有另外三人后,脸上的欢喜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即退出了步子,背着墙躲在门侧,显得极不好意思。 梁言这是害羞了? 余音心里一喜,也不顾脸上的泡沫,迈着小短腿就朝门口跑去。 “梁言,你说的梨花酥在哪儿呢?” 感觉到只有她一人出来,梁言稍稍松了口气,抬头准备将手里的糕点递上,谁知视线刚抬起就看到一个花脸的胖丫头。 一下忍不住,噗嗤的就笑了出来:“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呢?莫非你是打算学唱戏?” 想起脸上墨迹的由来她心里就生气,一双大眼睛幽幽的盯着梁言,盯着他浑身都不得劲儿。 第010章 帝王希冀 收拾整洁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余音拒绝了母亲的陪伴,偏央着梁言陪她进宫。 安和一点儿都不想看见这个让她操碎了心的丑娃娃,丈母娘的气势一摆,直接将余音交给梁言照顾,然后曳着裙子典雅不失潇洒的离开了。 “梁言,你的小媳妇儿就交给你了!” 安和如此直白的话语,当场就让梁言红了脸,低着头显得很是局促。 他没想到外界传言端庄典雅讲究风仪的安和公主,竟然如此……如此的,唉…… 余音听了这番话,心里止不住的夸赞自家娘亲干得漂亮,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笑眯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在梁言眼睛底下晃悠。 梁言再怎么低头也没用,因为余音矮啊,仰头随便怎么样都能看到他的表情。 “梁言,梁言,你怎么了?”余音装得一脸天真样,可那笑怎么看怎么怪异。 “咳咳,没,没怎么了,我就是看见地上有脏东西……”梁言握拳掩在唇边,目光游移不定。 余音较真的往地上看去,围着他左右转了好几圈儿,站定之后仰着脑袋笑眯眯的盯着他。 “哦,是吗?可我这书房一天都会被打扫三次的,你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梁言你听了娘亲的话害羞了?” 余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嗓音清脆,宛若珠玉落盘。 梁言拉着脸,蹙着眉,一脸生气的模样:“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坏!胡说八道些什么!” 余音悄咪咪的凑近,瞥见他泛红的耳根后,背着双手眨巴着大眼睛,真诚的往后退去。 见她不再较真,梁言稍稍松了口气。 余音叫上景修后,三人就往皇宫行去。 因为有着皇帝身边内侍的带领,便免去了往宫里禀报派人迎接的麻烦,不多时,三人就到达了长乐宫外。 景修见长乐宫外安安静静,异于往常,心里有着不好的猜想。 向余音二人请罪后打算先进宫禀报一声,免得惹得天子发怒,给二人带来不好的结果。 余音担心他受罚,迈着腿儿径直的就朝长乐宫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舅舅,舅舅,我来看你了——” 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显得长乐宫越发的空旷。 刚跑到大殿门口,抬起手臂准备推门,殿门自己就从里边打开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舅舅身边的高公公。 “唉哟,小小姐来了啊,陛下刚好念叨您呢!进贡的香胰可还好用?” 高公公面带笑意,可眉间的忧愁还未完全收起,尤其是那双一看就精明的眼睛,此时就像蒙了一层灰,显得有些黯淡。 余音心里起了担忧,偏着脑袋就往里边挤去,可高公公偏把着两扇门挡在正中间,让她丝毫前进不得。 “高公公,你让我进去啊!” “老高,让她进来——” 余音刚嚷着要进去,就被弘景帝出声放了进去。 一得到吩咐,高公公就移开了身子,门也开的大大的,方便余音跑进去。 “舅舅,舅舅,我来看你了——”余音站在大殿中央,软软糯糯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让整个大殿都多了一丝温度。 弘景帝咳嗽了一声,换上了慈爱的笑容,可眉间的疲惫怎么都掩不住。 朝余音招着手,轻声的唤道:“音儿过来,让舅舅看看,看看你是不是个小花猫!” 余音乖巧的点了下头,倒腾着小步子就朝弘景帝走去,小胖脸上堆满了笑,灿烂的都快要晃瞎人的眼。 余音停在弘景帝的身边,眸子微微一缩,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瞥见了身前人身前染了一丝血迹。 弘景帝没有像往常那样抱她,只是让她站在旁边,爱怜的揉着她的脑袋。高公公走了过来,侍立在旁边,眸底是抹不去的担忧。 舅舅生病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余音忧心忡忡的,可她并未表现出来。 因为大人总不喜欢小孩子过问他们的事情,有时候装作不知对谁都好。 “对了舅舅,景公公迟迟没有回来找你复命是因为我强留他,好让他送我进宫,你最最通情达理,想来不会怪罪于他吧?” 想到宫规严苛,余音担心景修受罚,便开口求着情。 弘景帝微微蹙了下眉,随后又无奈的点了点头。 一边用目光示意高公公,一边说道:“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你强留于他,他若反抗才是坏了规矩。 既然他都将你安全的护送进来了,舅舅如此开明,又怎会苛责于他?” 余音欢喜的摇着他的胳膊,高公公的眸光越发担忧了,几次都忍不住上前阻止,可都被弘景帝微不可查的摇头逼退了。 余音忽然又想起她家未婚夫还在外头呢,可不能把人累坏了,于是软着声音求道:“舅舅,梁言还在门外呢,你快让高公公唤他进来,这么一会儿了,肯定都站累了!” 弘景帝宠溺的刮着她的鼻尖,忽然动作一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定了一下,抚着胸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可眉间的疲惫愈发的浓重了。 “舅舅,你,你刚才怎么了?”余音太过担忧,终是问出了口。 弘景帝牵起嘴角,摇了摇头,浅淡的笑着:“没什么,多半是舅舅奏折看多了,有些疲累了,音儿不必担忧。” 余音故作相信的点着头,黑琥珀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附上了一层水光,看得弘景帝的心又柔又软。 余音本以为她家舅舅不会再说话了,忽然又揉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叹道:“音儿,如今皇室子弟仅存你与阳儿两人。 外界纷乱不停,国家时有动荡,我希望以后你们兄妹俩能携手同心,互相扶持。不求你们安邦定国,但求你俩安然无恙。” 余音并非三岁的心智,弘景帝话语里的情绪她分辨的一清二楚,里边有着交代遗言的悲切。 她忍住心中难受,一知半解的问道:“舅舅,不是有你在吗?” 弘景帝笑了笑,轻轻说道:“可舅舅也不能护你们一辈子啊!” 第011章 耳畔呓语 梁言进来行了个礼,弘景帝就让人将余音和他给送了出去。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赶,高公公皱巴着老脸,眼底的忧虑都快要溢出来。 余音三步一回头,可她的视线每次都被高公公恰到好处的挡住了。 舅舅似乎真的出什么事了,往日是决计不会这么急切的赶自己走的! 高公公将两人送到门口,朝侍立门口的景修招了下手,吩咐道:“将小小姐和梁少爷送到太子殿下的东宫去。” 然后弯下腰,凝起了笑,压低了嗓音哄着余音:“小小姐,殿下这几日想你的紧,听说还给你留了什么逗趣的小玩意儿,趁着今日天色还早,不妨去看一看吧!” 余音担忧的瞥了下殿内,然后收回了目光,听话的点着头。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往来的宫人变得稀少,整个长乐宫也越发的静谧了。 路途对于余音的小短腿来说十分遥远,加上她心情郁闷,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也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叉开双腿,将掌心撑在大腿上,背靠着朱红宫墙就不走了,总是嬉笑的小脸拉了下来,脑袋下垂,眼睛上翻,活像受了委屈。 梁言与景修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她究竟怎么了。 瞧着天空越发阴沉,冷风也吹拂得更加厉害,梁言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两侧是朱红的宫墙,抬头只能看到被限制的天空,时不时有宫人路过,躬身行礼之后急匆匆的就走了。 小少年抱着比他更小的娃娃在青石铺就的路上缓步前行,给这阴冷无情的皇宫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景修躬身在前边引着路,每每回头看见两人,深潭的目光都会变得清浅。 梁言走得很慢很稳,生怕将怀里的人摔下。 余音的身体不过三岁的年纪,熬了这么久早就困了,眼皮都已经自行合上几次了。 渐渐的心神儿都困倦了,再也撑不住,双手自动的就抱上了梁言的脖子,将脸塞到他脖颈的位置呼呼的睡了起来。 梁言觉得脖子痒酥酥的,忍不住的往旁边侧着,希望能离她远一点,谁知他这么一动,被抱得更紧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余音腮帮子因咀嚼而发出的抖动。 嗯?还有那突然出现的湿热之感…… 这丫头,这是将他当成什么点心了吗? 梁言浑身都不自在,心也乱得厉害,想立刻将她扔出去,却又因为担心摔着她,迟迟下不了手。 这么一耽搁,怀里的人是越加的放肆了,不仅舔了他的脖子,还张口咬了下去…… “嗯,好吃……” 这细微而带着感叹的呓语止不住的往梁言耳朵里钻,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觉自己绷得紧紧的心弦一下就被扯断了。 瞥见一旁的景公公,就将余音塞了过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心慌和紧张,其余的什么都不知晓。 景修看到怀中蓦然多出的胖娃娃,眉头微蹙,目光诡异,脸上是纠结和一言难尽的表情。 像他这种三等内侍,即使是皇帝身边的人,也不能轻易靠近主子们,更何况像余音这种堪比公主的身份,而且还是以如今怀抱的姿势。 梁言低着脑袋,整个脖子都红了,一个劲儿不管不顾的往前走。 景修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自己是抱也得抱,不抱也得抱了! 伸手将余音往上提了一下,回想着宫里嬷嬷抱孩子的姿势,将余音匡在臂弯里,在周围宫人冷然的目光下认命朝前走去。 前朝后宫因着皇室子弟凋零的缘故少了争斗,可内宫之中下人间的勾心斗角更加猛烈,谁都想与太子和余音攀上关系。 景修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少不了被众人嫉恨,往后的日子必定更加难过了。 差不多已是晚膳的时辰了,东宫里的宫人进进出出,很是忙碌,瞧见低头前行的梁言,怀抱余音的景修这么一个组合,皆目露怪异之色。 正叮嘱底下人好好安排晚膳的小全子瞥见三人,连忙迎了上来,一边欣喜的将他们往里边引,一边碎碎的念着话。 “梁少爷你来了啊,殿下正打算论论昨日的功课呢?” “诶,小小姐也来了?怎么被景公公抱着,这是怎么了?” “你们是见了陛下过来的吗?” “不管怎样,殿下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走到殿门口,两侧的宫人将门拉开,小全子兴冲冲的就往里边跑去,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殿下殿下,小小姐和梁少爷他们来了!” 景修停在殿门处就不动了,未经禀报他就擅自进入东宫已是逾距,若在迈步殿中,那就是明目张胆的触犯宫规。 十年,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挣扎到现在的位置,他不能一错再错,让自己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余音睡得极为安稳,嬷嬷将她抱走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可她的手一直拽着景修的领口,紧紧的死活都不愿意松开。 嬷嬷担心弄疼她,不敢太过用力,见到此景倒是犯了难。 景修之前因为抱着余音的缘故,脊背挺得格外的笔直,就像一颗崖边的青松,生于万丈深渊,却仍不愿堕落。 拽着他衣襟不放手的余音就像是山涧洒落的微光,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将余音从嬷嬷的手中小心的夺回,抱好之后,朝嬷嬷点头问道:“烦请嬷嬷禀告殿下一声,可否让奴才将小小姐送进去?” 嬷嬷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怀里的余音,可触及那紧拽着衣襟的小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拎着裙摆就朝殿里走去。 嬷嬷离开后,殿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景修忍不住逗弄了下怀里熟睡的奶娃娃,嘴角微微上扬,笑容犹如四月的清风那般怡人。 “可以,你进来吧。” 嬷嬷出现在殿门的瞬间,他就将笑容敛了下去,一脸的平静的与谦卑,可那眸底深潭的粼粼波光一直未曾平息。 第012章 余音绕梁 正所谓“君看白日驰,何异弦上箭”,转眼十年已过,在这短短的十年之间,齐国局势大变。 弘景帝性格软弱,太过良善,对待外敌或不安势力常以怀柔之策待之,造成齐国内外暗潮汹涌,内忧外患。 景历七年春,西北扶余国来犯,女将军宋云岚领命出征,从此滞留边境归期难定。 景历十年秋,东部迦南国蠢蠢欲动,为震慑宵小,护卫国土,怀远侯余承烨上书请命,终领六万大军囤于汉阳城,与迦南国大军隔江对峙。 景历十一年冬,宋云岚平定西北,凯旋之日不料中恶人圈套,葬身断肠崖,齐国又失一大助力。 景历十三年,为安定民心,弘景帝昭告天下,晋封年仅十岁的余音为佑国郡主。 取“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赐“梧凤”为号,望借助余音身上祥瑞之气,护佑齐国百姓,亦寄托政教和谐天下太平的愿望。 如今已是景历十六年,十年之间,弘景帝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太子祁阳开始着手政事。 身为太子伴读的梁言,已成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的贵公子,政事之上见解独到,隐隐有着国之栋梁的趋势。 不过人变得有些冷了,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派正人君子的风范,想来是丧母导致性情大变。 至于余音,已是齐国艳名与凶名同时远扬的郡主大人。 百姓尊崇她的同时,又暗地叹息她蛮横的作风。 近几年因为齐国大变的缘故,身为太子的祁阳极为忙碌,连带着梁言也忙碌的起来,导致余音与梁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余音便想了办法,向弘景帝请求与两人一同入学,本来他与太傅皆是不愿,奈何她天资聪慧,不会拖累教学进度,便勉为其难的应了这个请求。 齐国本有皇家书院,教导世家弟子知识,三人就是其中最特别的,上课时间另定不止,连教学都专有老师,太傅则为众师之首,最为德高望重。 上午正巧是太傅课,余音蔫儿坏,最喜欢当着人家爷爷的面调戏人家孙子。 今日讲的是《论语》中的《子路篇》,太傅正坐在上首,摇头晃脑的念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余音又坐不住了,不停的晃着手臂,朝着胡子花白的太傅喊道:“老师老师,我今儿新学了个词,没注意看释义,你给我评评,看我理解的对不对?” 祁阳见此挑眉瞥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的上翘,他这妹妹又要作妖了! 也不管她,转回了头,一本正经的端坐着,暗中观察接下来的发展。 太傅听罢搁下了书本,抬头先扫了一眼梁言,见他正专心致志的听着自己的讲述,满意的点了下头,随后才向余音瞧去。 “郡主,请讲?”太傅表情有些烦躁。 “老师,我碰巧瞥见一个成语叫‘余音绕梁’……”太傅与梁言心里均刹那间涌起不好的感觉。 果然余音接着说道:“绕的意思我明白,环绕不停,此词是否说的是我缠着梁言,巴不得整天和他在一起,就像是这样……” 说着挤到了梁言的身边,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梁言又被调戏了! 唉,纵使你小子再正经,道行哪儿有小妹高啊? 祁阳在一旁暗自发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梁言本端坐在侧,心无旁骛,可余音的一番歪理胡说加上眼前这灼热的目光让他的沉稳再也绷不住,耳根后蓦的就红了,目光也变得躲躲闪闪。 一个沉静的心慌乱的厉害,竟然将刚学的内容全忘光了。 太傅冷冷一哼,柔顺整齐的胡子顿时被吹了起来。 本想呵斥下余音,可想着她平日乖巧可人,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他是心发怒放,这下怎么也舍不得冲她发火。 再加上她也就课堂上喜欢作怪,课业从未落下过,于是这气便改了对象,全权的落到了梁言的头上。 这小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知道教导下余音丫头,真是太过失责! “梁言,你给我站起来!”太傅暴喝一声,拿着戒尺就走了下去。 “你给郡主好好讲讲‘余音绕梁’的含义!”太傅敲着桌子,对梁言怒目而视。 梁言听话的站了起来,本来都要冷静好了,太傅这话一出,他心又跟着乱了起来。 余音绕梁,余音绕梁,什么意思来着? 他脑海里只有余音娇软的回答:“我缠着梁言,巴不得整天和他在一起……” 这,这解说似乎没什么毛病啊…… 她叫余音,自己又姓梁…… 真是的,自己乱想什么呢! 梁言甩了甩脑袋,想将这纷乱的思绪抛出脑海。 太傅见他迟迟不说话,心头更加恼怒,用戒尺死劲儿敲了敲桌子喝道:“梁言!我问你话呢!” 余音站在一旁,伸出手拉着梁言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梁言略微低头就看见了她一脸的坏笑,整个人更加的局促。 太傅见他浑不自在的模样重重的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你给我出去,到门外好好的思过!” 梁言一溜烟儿就逃了,就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一样。 屋里只剩下祁阳与余音两人,太傅摇摇头,随意的喊道:“太子,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太傅拖着步子,叹息的往位子上走去。 祁阳无奈的看了一眼余音,站起身来先做了个揖,这才回答道: “余音绕梁出自《列子•汤问》,‘西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形容歌声或音乐优美,余音回旋不绝,也比喻诗文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太傅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底下的余音。 余音将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连连乖巧的点着头:“懂了懂了,我还以为这个词讲的是我和梁言呢,不过这也太巧了!” 门外静心思过的梁言听此,再一次被惊到,一下就咳了出来。 “好好儿思过!”太傅冲着门外喊道。 第013章 罚站风波 学院下了课,西边教舍的楚离刚走出门口就遥望到在门口面壁思过的梁言,即使是背影,他也能将梁言给认出来! 楚离绕着梁言左右转个不停,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梁言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好似真的在面壁思过。 楚离嗤笑一声,满是数落的语气:“怎么,咱们的伴读大人也会被罚站?你不是天资聪颖,才高八斗吗?呵呵,没想到天才也和我们一样呢!” 说完高声一呼,将下了课的其他学子召了过来。 “快来看啊,咱们的伴读大人被罚面壁思过呢!” “诶,真的耶!” “走,过去看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天字号教舍门口就围满了人,吵吵闹闹个不停,惹得授课正到兴头上的太傅大为不悦。 余音见此毛遂自荐,出去处理情况。 太傅黑着脸瞟了下外边的喧闹之景,缓缓点了下头。 余音摆起了架势,一脚就将大门给踹开,那惊天动地的声音不仅把外边的学子吓了一跳,就连太傅都被吓得抖了一抖。 “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暴躁!”太傅抚着胸口叹道。 余音走出去,大喇喇的将脚踩在木门的雕花上,双手抱在胸前,半眯着眼睛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言余光瞥见她不雅的姿势,嘴角抽了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高冷。 其他学子见她来势汹汹,想起她在市井流传的威名,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看……看梁言的……笑话。”人群后一个小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回道。 “哦,你们都是看梁言的笑话?”余音右侧嘴角缓缓勾了起来,敛了下眸子,换上了审视的目光。 众学子纷纷点头,一旁的楚离也在这逼视下点了头。 余音表情顿时一冷,大声喝道:“谁允许你们看的?梁言是我的,别说笑话,人都不许看!再看再看,我要打你了!” 说着便抡起了拳头,众学子顿做鸟兽散。 场下便只剩下楚离一人还坚守阵地,紧张的誓不对邪恶势力低头! 余音将脚从门上收了下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最后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楚离,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家梁言,我让你明天出不了门!” 两人的姿势显得有些亲密,一旁面壁思过的梁言顿时眯起了眸子,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笑。 楚离发现自己不仅身前寒风呼啸,就连背后也被森冷之气包裹,心头一颤,往旁边悄悄移动了几步后拔腿就跑,生怕被那两道气息给缠上。 楚离一离开,梁言就掩下了眸中的森冷,恢复了平和的目光。 余音噙着坏笑,蹑手蹑脚的朝梁言靠近,他装作毫不知情,敛眸静心反思。 余音见自己没被发觉,一下按在他肩上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咯咯的笑道:“余音绕梁,余音绕梁,我的解释你可不能忘了哦——” 梁言偏过头,她已不见了人影,他只好轻笑着摇摇头,全无外人眼中的高冷和疏离。 丫头油嘴滑舌,忒会撩拨,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午膳,三人一般都是在东宫用的,因此一下学,三人就朝东宫走去。 梁言走在最前边,余音就绕着他走来走去。 祁阳一脸微笑,故意落后了两人一截。 余音不仅胆子大,心也蔫儿坏,就仗着梁言不会生她气,这里摸摸,那里戳戳的,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梁言梁言,你对我的解释怎么看?” “你下午忙吗,要不要去看看我新做的小玩意儿?” “梁言,你说‘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是什么意思?” 梁言忽然停下了步子,目光幽邃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提步继续朝前走去。 余音凝起鼻子哼了一声,特意落后几步,再蓄力一冲,整个人就挂到了梁言的身上,清脆悦耳的笑声不停的宫中回荡。 周围的宫人对此习以为常,压低着脑袋,加快了速度从二人身旁离开。 祁阳扬声无奈的叹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梁言与我一般大,你应该叫他哥哥。” 余音挂在梁言身上,转过头嗤了一声,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才不干!梁言怎么能当我哥哥,他分明是要娶我的人!” 说着便从梁言身上溜了下来,赶到他身前倒退走着:“你说是吧?” 梁言英眉微蹙,面色严峻,隐隐还有些烦躁,不看她一眼,往旁边一跨就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余音注视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梁言,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梁言,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回应她的只有梁言晦暗不明的表情,还有越来越快的脚步。 这小子竟敢不搭理她? 余音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拉着脸,一脚把玉桥上的雕花给踢掉了。 “梁言,你怎么越长大越无趣!你以前还要抱我哄我,你现在竟然都不搭理我!”余音忿忿不平,周身都散发着霸道的冷意。 “梁言!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啊,我可是为你洁身自好,目不斜视,自断桃花,我身边除了哥哥,可就只剩你一个异性了,你……” 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心里感觉既好笑又委屈,那纠结的小表情直接就将旁边的祁阳给逗笑了。 祁阳瞥了眼梁言,眸中精光一闪,故作惆怅的说道:“唉,梁言那小子太坏了,怎么能这样欺负咱小音儿呢?” “真过分!哼,喜欢本郡主的人多着呢,我早就看出来了,楚离那小子也是其中一个!”余音紧锁着梁言的背影,一边嘚瑟一边恼怒的说着话。 两人离远了不知道,路过的宫人可发现了,梁公子身上的气息变得好吓人! 午膳的时候,三人坐在一桌,因为余音不喜有人伺候的缘故,布菜的宫人全都被遣了下去。 余音心里恼,期间一直将梁言当空气。 但却和祁阳有说有笑的,自己吃饭的同时还不忘给哥哥夹菜,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是冷面冷气,气氛显得很是诡异。 “来哥,尝尝这鱼肉,鲜而不腥,入口爽滑,味道甚美!” “嗯,小音儿眼光不错!” “再尝尝这个,麻辣鲜香,油而不腻,颇有特色!” “嗯,甚好甚好!” 梁言半眯着眸子凝视着两人,筷子戳着碗底,发出“噔噔噔”的沉闷声响。 余音将视线投过去,再一脸平静的转了回来,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第014章 梁言飘了 太子需要处理政事,所以下午是没有课的,余音用过午膳后在东宫里小憩了会儿,就独自离开了。 弘景帝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后宫妃嫔极少,所以余音一路晃悠,都没看到几抹好颜色,见得最多的是宫女弯腰低头急匆匆的步法。 “真没意思,我还没见过嫔妃们争奇斗艳呢!”余音撇撇嘴,随意的踢着脚边的碎石。 四周花草繁茂,沾着雨珠,倒显得清幽宜人。 头上的绵绵细雨忽然停了,接着便是一道刻意压低的问询声:“郡主,您在这儿做什么?” 声音比较尖细,还有点儿醇厚的感觉。 余音一抬头就看到了有着三分俊雅七分阴柔的景修,时光飞逝,他变得更加的沉稳和精干了。 余音叹了口气,再次低下了头,烦扰的踢着小碎石:“也不知怎么的,梁言也不理我,哥哥又要处理政事,我无聊的紧!” 随后犹疑的问道:“对了,你不应该在舅舅那里侍立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不怕高公公找你麻烦?” 景修低低一笑,声音越显清雅:“郡主您多虑了,奴才自然是身负要事,可不像您喜欢乱跑。” “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让我一个人呆这儿算了。”余音明明是催促人家赶紧离开的,可话说出口又稍稍变了味道。 景修抬头看看天色,发现自己确实不能多待,于是劝慰了一句就打算离开。 “您与梁少爷是从小定下的姻缘,你俩好似金童玉女,举国皆知。这么多年早应情深似海,谁都离不开谁。 梁少爷还有两年及冠,按理说比您懂事太多,您应该好好儿想想梁少爷为何不理你了。” 说完,景修将伞递给余音,摇着头走了。 听了那一席话,余音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不理我,我也没干嘛啊? 我都如此洁身自好了,天底下简直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远处忽然传来小声的交谈,时不时压低的嬉笑惹得余音心情更加烦躁。 宫里可是禁制闲言碎语的,她倒要看看究竟什么事情值得她们不惧危险! 余音躲到草丛后,侧耳仔细聆听。 “你们听说了吗,梁大少爷昨日在静心斋的清风宴上夺了魁首呢,那昂首阔步,口若悬河,神采奕奕的模样,别提有多俊朗大气了!”其中一个宫女眼含桃花,一脸沉醉。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还吸引了好多人去观看呢!” “不过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参加宴会吗,怎么昨日就去了呢?” 余音半眯着眸子,心里同样发出这样的疑惑。 “那清风宴好像是尚书家的公子牵头举办的,为的就是见见静心斋的老板娘,听闻只有魁首才可以尝老板娘亲手做的凤和糕。” 余音的眸子闪耀着寒光,嘴角勾起森冷的笑容。 好啊,梁言居然拿别的女人给的点心送她,难怪昨天听到自己夸赞糕点好吃的时候,他笑得那么温柔了! 真是气死了! 不想再听下去,她立身就从旁边草丛冲了出来,怒火中烧的模样将宫女们吓了一跳。 “郡郡郡,郡主大人,您绕过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求您不要告诉景公公!求您了!” 四位宫女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提到景公公的时候,浑身不寒而栗。 余音才懒得搭理他们,挎着步子怒气冲冲的就朝宫外走去。 往来的宫人见到她这等模样,行礼之后立刻溜之大吉,生怕被这祖宗的怒火波及。 余音是径直往家里走的。 公主府便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住所,至于怀远侯府,自然是将养老夫人的。 静心斋,她肯定是要去的,但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不然丢脸吃亏的还是自己。 哼,梁言竟敢背着她撩妹! 她要撩尽他的妹子,让他无妹可撩! “初一十五,快给本郡主过来,我要交代你们一些事!”刚踏入公主府的门,余音就扯着声音气恼的喊道。 不一会儿,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衣的少年。 一位看似温文尔雅,嘴角总是噙着笑,眸子的精光从未熄灭过。 一位剑不离身,眉眼冷峻,浑身散发着疏离之气。 眸璨精光者,名唤初一,学识丰富,是怀远侯送给余音的暗卫,希望能约束她的行为,将她培养成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疏离淡漠者,名为十五,武功高强,是弘景帝送给余音的暗卫,希望能保护她的安全,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只可惜了,被余音的耳濡目染之下,两个暗卫都有着走偏的趋势,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说的就是他们仨…… 初一十五的名字是余音取的,说的就是梁言,早晚是她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小姐,你又要做什么啊?”问话的是初一,至于寡言少语的十五,只用着一双星眸盯着她。 “你们给我查查静心斋什么毛病!还有那啥老板娘,一天到晚整什么呢,不知道梁言是我的人吗!” 余音气急了,一开口就是粗喇喇的调调,完全不像个郡主,更像是某个地痞流氓。 初一挑眉,嘴角勾起冷邪的笑:“没问题,祖宗十八代,我都给小姐查出来!” 说完,两人就不见了。 余音径直往自己院子走去,一路疾行,都没歇息过,可累死她了! 喝茶休息的时候,脑子里又闪现了景修的话语:“您应该好好儿想想,梁少爷为何不理你。” 余音仰头饮下茶水,将茶杯往桌上一拍,恨恨的说道:“自然是他飘了!” 正在帮太子办事的梁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后脊凉嗖嗖的。 抬头看看天色,嗯,阴云密布,冷风习习。 “快要下雨了!” 第015章 谋而后动 傍晚的时候,初一十五将消息带了回来。 静心斋的老板娘名叫怀素,正是花信年华,早年因被情所伤,身心俱疲,于是远走他乡,恰巧来到云都盘下店面开了这间静心斋。 时光流逝,往事如烟,看着来往人群,感悟人间百态,她早已将过往放下。 如今沉溺厨艺,喜好风雅,常常举办诗会等,希望寻找一两知交好友,闲暇时谈心品茗。 “倒是个可怜人!”听着初一的讲述,余音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对!”忽然想起中午之事,顿时拉下脸沉声喝道:“不得魁首无法见到? 她搞得这样神神秘秘莫不是因为深受情伤,心灰意冷,故意吸引男子注意,好风流花丛,游戏人间? 我家梁言可不能被她轻薄了去!” 余音腾的站起了身子,因为太过激动,椅子直接倒了下去,差点儿就砸在了身后的初一脚上。 初一收腿往后一跳,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瞪了一眼见死不救的十五,继续对余音解释着。 “小姐啊,你这就想错了!她对情爱之事早已淡薄,看哪个男子都是嗤之以鼻。不过……”初一眸闪精光,勾唇坏笑,哪有半分的温文尔雅? “别卖关子,快说!”余音蹙起眉头,伸手就朝嬉皮笑脸的初一掐去,葱白的手指在他脸上留下一片红彤彤的印记。 一旁冷若冰霜的十五抱着剑,微眯起眸子,目光沉沉的盯着初一。 感受到一左一右的压迫气息,初一顿时认怂,不再玩闹。 “怀素最喜欢看那些小姑娘了,尤其是像小姐这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小小年纪已展现倾国之姿的姑娘!” “这是何缘由?”余音挑了下眉,疑惑的问道。 天色渐沉,屋里变得有些暗,因着她特意吩咐的缘故,还没有丫鬟进来掌灯。 十五瞟了她一眼,抬手一挥,屋中烛台瞬间被点亮。 微风穿堂,吹得窗下纱幔轻轻飘扬,烛火也在这般情况下微微跳动。暖橘的光洒了满屋,也洒在了余音娇媚倾城的脸上。 初一见此小小咳了一声,十五抬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二人就在余音眼皮底下进行无声的交流,奈何她心不在此,什么也没注意到。 从初一口中了解到,怀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看着小姑娘时,会让她想起曾经潇洒恣意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曾为情所伤,爱而不得,饱受折磨,才不希望其他姑娘重蹈覆辙。 “即是如此,我有办法了,我还要一箭双雕,挫挫梁言那小子的锐气!”余音一拍桌案,巨大的声响将初一吓了一跳。 烟尘漫布,茶水四溅,好强的功力! 初一暂缓心神,昂首捶胸,气势如虹:“敢欺负小姐,咱们一定会让他好看!” 说罢将视线投向十五,威逼一般,十五蹙起眉宇,轻轻的点了下头。 忽然门外传来了丫鬟通禀的声音:“郡主,梁少爷来了,现在就让他进来吗?” 梁言? 白天死活不理我,现在来,莫非是知晓了我的计划,特来献殷勤让我好手下留情? 余音朝十五使了个眼色,让他偷偷出去探一探,梁言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然后稳着声略显不悦的问道:“他来干什么?” 丫鬟拂了下身子,低声回禀道:“梁少爷说又新寻到了点心,想拿来给郡主您尝尝。” “点心?又不知是哪家姑娘送的!本郡主才不是个没骨气的人,别的女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你让他回去慢慢吃,吃够了再来找我!” 丫鬟似有为难,在门口踌躇着不肯离去。 这时十五回来了,朝余音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余音顿生气恼,拿着杯子就朝门上掷去:“滚!” 丫鬟心中一惊,逃命似的跑了。 梁言手上托着包装精致的点心,冷沉的面容染了上温柔的笑意,让周身的疏离都消失了不少。 眼瞧着丫鬟跑了出来,他上前一步问道:“可是让我进去?” 丫鬟压低了脑袋一个劲儿的摇着头,可郡主不留情面的话语,她一个丫鬟怎么敢说出来。 正在梁言绕过丫鬟,打算进到院子的时候,初一十五出现在了院门,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梁言沉着脸,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初一朝十五点了点下巴,冷哼一声,充满敌意的说道:“小姐让你回去想一想,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再来找她! 她可是当今唯一的郡主,天下人信仰一般的存在,才不会无端的受你欺辱!” 说完之后朝狠狠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扬着头高傲的走了。 十五跟在后边,学不来那低俗的样子,抱着剑正当着梁言的面站了一小会儿,也跟着走了。 梁言眨了几下眼睛,一会儿瞧瞧手中点心,一会儿瞧瞧两人的背影,一脸茫然无措。 这是怎么了,丫头不是见到他拿点心来最开心了么? 错在哪儿了,莫非讲的是白天不理她的事? 那是因为…… 丫头,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加假不懂? 梁言目光深邃的凝视着院内,驻足了片刻,叹了口气,将点心交给路过的丫鬟就离开了。 余音最是生不来气了,更何况气大伤身,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么一会儿气都消得差不多了。 见着两人回来,她激动的迎上去,好奇的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俩的气势足不足,有没有压过他?听着我让你们传的话,他又是什么反应?” 初一得意的回道:“我俩往那儿一站,气势直接盖过他!至于反应,倒是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想来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余音冷哼一声,随后挥挥手:“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他也逃不了,等我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过几天再去收拾他。你们这样……” 梁言可不知道,自己的小未婚妻正在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016章 夜半心声 接下来两天余音直接让十五替她太傅告了病假,连课都没有去上。 她从小就没病没灾的,这突然告了病假不免让亲朋好友心生忧切。皇宫里特意派了景公公前来问询,余音怕舅舅担忧便见了一面,至于其他人尤其是梁言,直接被挡了回去,连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安和对此直接摇摇头,任她去了。 毕竟她这女儿从小就鬼主意一大堆,之前整日缠着梁言,如今连人家的面也不见,还不知又要做什么怪呢! 想到三日后的事情,余音可是兴致高涨,心情舒坦的不得了。 梁言就苦了,心里担心她病情却又见不着面,整个人总是长吁短叹的。 明日就是计划实施的日子,余音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早早的就睡了,可迷迷糊糊的时候,脑海里蓦然出现了梁言低哑喟叹的嗓音。 “丫头,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扰了清梦,余音大为不悦,一扯被子就将脑袋包了起来。 可那一阵阵叹息径直朝她脑子里钻去,这是月华石的与她相通的原因,因此无论怎么做那些声音都无法被驱走。 “大晚上不睡觉,真是……下次让你也尝尝这困倦难眠的滋味!” 余音闭着眼睛,恼怒的翻身坐了起来,被迫听着梁言的述说。 窗外的月华格外的皎洁,余音被这亮光晃得皱紧了眉头。 “丫头,你究竟何时才能懂得情爱?”嗓音低沉绵长,带着淡淡的苦涩。 余音心里有气,立刻出声反驳道:“我怎么就不懂了?” 就像能听到回答似的,脑海里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不,你不懂!你对我根本没有占有欲,你也不会为我吃醋! 你所表现出来的占有,不过是因为你从小将我视作你的未婚夫,把我当成了你的所有物,出于本能才不希望有人沾染与我。 你那,根本就不是爱!” 余音难受的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想要将眼皮撑开。 “都是占有,有差别吗?你这小子就是心思重,不过明明就喜欢我,还偏偏一幅高冷模样,哼,死鸭子嘴硬!” 脑海里的声音静了下去,耳边就只能听见窗外树叶晃动的声音。 余音盘腿坐在床上,脑袋止不住的点,她快要再次睡着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 “丫头啊,你要我怎么办才好,你还不懂情爱却又偏偏撩拨于我,你知道我忍的有多辛苦吗? 你要是继续那样,我真害怕自己会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来……“嗓音沙哑却又情深意切。 余音心头一跳,不肯服输,嘴硬的回道:“你做啊,谁怂谁孙子!” “唉,真是个迟钝的傻丫头,看起来什么都懂,实则什么也不懂。” 余音心生羞恼:“呸,我活的时间可比你久,我就是懂!” 翌日清晨,从不赖床的她破天荒的没起来。 安和公主听了初一的禀报后,还未梳洗停当,就着急的往余音的院子走去。 莫非是真生病了吧? 自丈夫六年前镇守边关之后,女儿便是她全部的依靠,全心的寄托。 到了卧房,果真见女儿还躺在床上。 安和步履轻缓的朝床边走去,提了下裙子坐到床沿后,轻轻的拉扯着盖住头的被子。 “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快让娘亲瞧瞧!” 听着她柔和担忧的声音,余音回应似的将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安和稍微用了点儿力,就将被子从她脸上掀开了。 眼睛下青色的一圈赫然在目,安和将衣袖掩在唇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伸出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见一切正常后好笑的问道:“音儿,你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竟是这副缺眠少觉的模样?” 余音皱巴着脸,不情愿的嚷嚷道:“娘亲,我困……”都是梁言搞的鬼,气死她了。 其实她也没搞明白月华石的效用,毕竟只是偶尔能够听到梁言的述说。 时间,地点什么的全无规律,让她也一头雾水。 但让她将冲到梁言面前,说什么晚上别再伤春悲秋的话,她可说不出口。一时怕梁言知道了生气,二是她还不想放弃这个作弊一般的技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知晓他的心声,还怕搞不定他吗? 忽的想起今日的诗会,她心里又开始抱怨了起来。 她可是要去撩妹的,有着黑眼圈可怎么行? 不过还好,她与静心斋老板娘怀素约好的时间是午后,眼下抓紧时间恢复恢复,还是来得及的。 “娘亲,我没事儿,让我再睡会儿吧……”声音听起来黏糊糊的,安和的心一下就软了,给她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走到门口时,低声吩咐初一十五不要让任何人吵到她,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初一坐在门槛上不让无关人等靠近屋子,十五则抱着剑一脸冷毅的站在院中,目露冰寒的扫视着院中忙碌的下人,压迫着他们不准发出一丝的声音。 没了绵长不断的叹息,没了喧嚣的闹声,余音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临近正午的时候,精神勃发的起了身。 草草的用过午膳,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衣袍,拿了折扇,就朝屋外走去。 “走,陪本公子去情诗大会上走一遭!”余音唰的一下打开了扇子,挑着眉,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 她本就好动,对于姑娘繁琐缠腿的裙子不喜,因此衣服多为中性,甚至还有许多套男装。 纵使安和给她准备了许多光鲜亮丽的裙子,可都被她束之高阁。 今日穿的便是一套浅色的男装。 上穿月白色纯色上衣,下着桃花刺绣的粉色长裙,外罩灰、白、粉三色烟罗纱外衫,腰系混银丝的水绸腰带,同时坠着雕凤暖玉玉佩,脚踏月色流云靴。 发顶挽起一半的小髻,只缠了条长长的银丝锁边的粉色绉纱发带。 整个人似真似幻,朦朦胧胧,犹如九天上神,清丽无双又英俊潇洒,简直雌雄难辨! 这么上街,必是要掀起一番波澜了,初一这样叹道。 第017章 情诗大会 确实在街上掀起了一番波澜! 她本就极有声望,是众人尊崇的对象,加之小小年纪已展露倾城之姿,平日里又为人亲和不拘小节,很受男女老少的爱戴。 如今这一身中性十足,雌雄莫辩,仙气飘飘,既引得姑娘怦然心动又使得少年神思向往,少年少女心中的白月光非她莫属了! 短短时间,在她有意提醒之下,众人纷纷赶往静心斋,以求瞻仰梧凤郡主的风姿! 静心斋地处云都西边,建于苍溪之上,楼阁水榭典雅精致,廊桥雕栏颇显文韵。 下方常有乌蓬兰舟悠悠远去,正好映照了溪边归隐亭廊柱题词“一棹何时归去,扁舟终要江湖”的意境。 静心斋门口有颗千年老槐,盘根错节,嶙峋苍劲,上边密密匝匝堆了一层层的白色花串,如棉云似积雪,煞是好看。 树底下架了一张梨木桌,桌旁有着一站一坐的两位白净小厮,朝入斋的客人收取“登门礼”。 登门礼不是别物,而是一首诗一篇文章或者一幅画作,只要能证明才学上佳风雅过人,就能成功登门。 余音合上了扇子,朝初一点了下头,初一便从袖中掏出一卷词作递了上去,同时言道:“这就是梧凤郡主,此行是来赴会的。” 小厮双手接过词作捧在手上,恭敬的引着三人朝静心斋走去。 周围的百姓免不得心中生疑,郡主在他们眼中德行品貌都不错,可是没听说她才学过人啊! 如此一来,静心斋附近的人越围越多,并且都滞留原地不肯离开。 “老板娘,余音来此赴会!”进到大厅中,环顾四周站定之后,余音出声喊道。 楼里静悄悄的,往来的人都是轻履低语,描有书法的纱绢轻轻飘扬,显得有些冷清。 忽然三楼围栏出现了一道魅惑妖娆的身姿,双手按在栏上,探出脑袋朝下看去。 见着底下相貌绝世的余音,嘴角勾起了动人的笑意。 “郡主大人来了啊,妾身这就下来。” 说完,扶着楼梯,身姿曼妙的走了下来。 楼里的风流雅士应声瞧去,顿时被吸引了心神。 老板娘轻易不出面,今日可是沾了郡主的光,让他们瞧见了这般绰约多姿的人儿来! 走到余音身前站定,上下打量着:“郡主果真姿容绝世,真让妾身自愧不如!” 身姿不正,嘴勾媚笑,眸光潋滟又幽邃,却一点儿也不显轻浮,只让人觉得若即若离,不可亵玩。 “老板娘,开始吧!我若是赢了你可不能反悔!”余音挑了下眉,浑身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势。 怀素眸染笑意,拂身说道:“若能有幸见到郡主大人的风采,实乃妾身三生有幸,妾身自是不会反悔。” 拍了拍手,侍者鱼贯而入。 矮桌矮椅,屏风纱帘,笔墨纸砚,镇纸香薰,不一而足,均被整齐的摆放在楼层各处。 摆完之后,恭敬的侍立在旁。 怀素见此点了点头,扬声朝楼里众人说道:“这次大会有幸与郡主发起,赛会方式奖励都是新奇别致,还望各位不遗余力,让郡主看看各位的风姿。 另外,诸位应该听说过,此次为情诗大会,谁在规定的时间内作出的情诗越多越感人,越得民众心意,他获胜的几率就越大。 当然,郡主也会参与,与诸位共享此盛会!” 楼里不断有才子淑女涌进,很快,所有的矮桌都被人占领。没有占到位置的,只好找小厮拿了笔墨纸砚,蹲在楼梯或借着仆人的后背,准备答题。 “第一题,惊鸿一面。” 说完之后,怀素就朝平台屏风后的余音看去,手中团扇轻摇,兴致十足。 余音略一思索,待初一研好墨后,提笔一蘸,就开始挥毫起来。 没过一会儿,其他人也开始书写起来。 楼中静悄悄的,除了纸页翕动的声音和时不时镇纸移动的声音,便没有其他。 屏风纱帘之后,才子才女奋笔而书,气氛安静却又让心生紧张,恍然间让人以为此处正在进行国子监的测试呢! 写完之后,交于楼中小厮,经由统一整理之后交于怀素审别,选出其中上佳的十首在楼中和斋外吟出。 不露姓名,觉得出彩的就投一票。 在念道第七首的时候,众人沸腾了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场中才子佳人纷纷感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很明显,此题余音获胜。 当众人得知此诗为梧凤郡主所做时,眸中的尊崇愈发深厚。 怀素深深的看了屏风后的余音一眼,再次启唇:“第二题:相思之苦。” 余音想了下梁言,冷哼一声,坏笑着下了笔。 如今这情诗大会声势浩大,她就不信那小子不来! 敢说她什么都不懂,哼,定要借此撩拨他心弦难静!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原来有别人。井底点灯深竹倚,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少女本就对情爱满怀憧憬,此诗一出,那些姑娘一声声念叨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面露戚戚却又怦然心动,好似她们自己陷入了那浓重烦扰的单相思之中。 “此诗为谁所做?”楼中少女眼眸含春,面容羞涩,满怀期待的望着怀素。 怀素眸光潋滟,缓缓启唇,用魅惑的嗓音吐出简洁的字眼:“梧凤郡主,余音。” “竟……竟是郡主!”少女心中失落,可想起街上所见仙姿佚貌,心里又慌乱的跳动了起来。 风流才子亦是心生折服。 “第三题,生死不离。”怀素题一出,众人却没有之前的激动了,走走停停,徘徊不定,似乎心神已被吸走。 场下,还剩一半的人在答题。 第018章 情圣郡主 余音越发淡然,反正她会背的内容极多,而且齐国文坛不会拘泥于形式,只要内涵意境词律上佳,都能被文坛认可。 如今余音所书词篇,不仅词律多变,就连意境都不落窠臼,在多年未曾有新意的齐国文坛来说,无疑是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 比赛到后边,已经完全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仅周围文雅之士慕名赶来,就连下了朝在家忙碌的大臣们也放下手中事务,驱车朝静心斋行来。 一时之间,静心斋外车水马龙。 为了迎接朝中大臣,静心斋特意在外清理出一片地方,用来停放大臣们的马车。 抬头望了下外边黑压压的人群,余音颇有种万民偶像的感觉。 反正如今这些人都为了自己口中词作而来,也不拘泥于题目,索性掷了笔,起身踱步吟念起来。 饱学之士生怕有所遗漏,连忙提了笔就着栏杆或者仆人后背急速的记了起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场下女子默默品味,幻想着一日与意中人相逢,对他情深意切的说起这段词来敬酒,不由得心跳加速,面色微红,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 文坛前辈坐于楼中,平淡的点着头。此诗倒是缠绵,不过内涵不够,算是平庸。 交谈之后,继续等待着接下来的词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不错,曾经见过沧海与巫山之云,别处的便不值一提,此意豪壮,有江河奔腾之势。不错!不错!” 文坛大家苏成文不由得抚掌称赞,嘴唇边上的两撇小胡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的,显得有些逗趣。 “不过这沧海与巫山究竟在何处,竟然让郡主写下如此气壮山河却又婉约深沉的词作来,真想亲眼目睹一番!”旁边的另一位大家点头叹道,话语里满带怅惘之意。 刚与太子议论完事情的梁言从宫里走了出来,看着冷清的街道心中疑窦丛生。 今日的云都有些奇怪,街头巷尾人影稀少,偶然瞥见几人也是面有急色,来去匆匆。 这是发生了何事? 莫非是敌国入侵,或者有人作乱? 联想到近些年政局动荡,梁言心中一沉。 “老头子,快点儿!听说现在人都围到槐花巷了,动作再慢一点儿连郡主的影子咱们都看不到了!” 曾记酒铺前,耄耋之年的夫妇正利索的上着门板,看样子是打算歇业了。 可是曾记酒铺数年来不都是开到子时才关门吗,今日这般反常是为何? 梁言走了上去,轻声唤道:“老翁,今日为何歇业如此的早啊?” 老翁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手上仍忙碌着回应老妻的催促。 “公子实在抱歉,我们酒铺已经打烊了,若要买酒,请明日再来吧!” 说罢转过了头,殷勤的朝老妇人喊道:“老婆子,老婆子,我马上就好了,你不要着急啊!我已经和老刘说好了,他家住在槐花巷十七号,阁楼上刚好可以看到静心斋的景象!”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老妇人面目慈祥,望着老翁时,浑浊的双眼里,是在岁月侵蚀下镌刻得越发深切的柔情。 梁言一般不爱看热闹,认为那些都是些俗人俗事,还不如思考下家国大事来得有用。 可眼下不行了,身为齐国都城的云都竟然冷冷清清,着实怪异,他必须要弄个明白! 于是上前追问道:“老翁老翁,我不是来买酒的,我想问一下二老急匆匆的就是是去往何处?还有为何街道冷冷清清,二老可知道个中缘由?” 老翁不想搭理他,毕竟自家妻子正在旁边等着呢,天大地大妻子最大,还是抓紧收拾带妻子看郡主要紧! 老妇人见着丈夫孩子气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本就褶皱的眼皮现在已经阖成了一条缝。 朝梁言招了下手,柔和的说道:“小伙子不要恼,我家老头子就是这样,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今日静心斋召开情诗大会,郡主也在其中。 听闻郡主惊才绝艳,宛若诗仙下凡!城里的百姓为了一睹风采,纷纷赶去静心斋,听说啊,就连朝中的大臣们都去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老婆子年少有幸识得几个字,郡主大人的诗词中,这一句我最是喜欢。” 念到那句诗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在一旁忙碌的老翁身上,眸中神采奕奕,面上笑意温柔。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梁言轻声念叨,心中一阵阵的颤动,可转瞬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眸光也变得晦暗不明。 情诗大会? 哼!他倒要看看余音那丫头究竟是为谁做的情诗,他居然从不知晓! 匆匆道了谢,大步朝静心斋走去,应是觉得速度太慢,最后竟使起了轻功来。 老妇人看着他急切离去的身影,好笑的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被郡主折服的人,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了,郡主已有陛下所赐的姻缘!” 梁言越飞越急,平日的沉稳在此时全失了踪迹。 因为赶路的缘故,也不顾礼仪姿态,更不顾情况如何,脚下有什么直接借力再次飞行。 一路上得了好多骂声,他扔下银子,飘飘离去,惹得人家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静心斋里一片赞赏之声,他离得远远的都能听到。 不行,再快点儿,万一那小丫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喧闹了一小会儿,静心斋以及斋外大街又安静了下来。 余音踱着步子,继续说道:“我今日诗词韵律,全为太傅之孙,太子伴读,镇国将军之子,亦是本郡主的未婚夫梁言所作。” 话语一出,掀起阵阵沸腾之声。 没想到郡主倾城绝世,惊才绝艳,品德兼优……还是个一往情深之人! 场下少年少女对她更加爱慕,对梁言则多了几丝嫉妒。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楼中每念一句,便有侍者将话语传达于斋外,供百姓知晓。 因此所有词作皆为梁言的话语不仅使得众所周知,就连轻功飞行的梁言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激动、震动、悸动…… 所有情绪铺天盖地袭来,让他差点儿难以稳住身形,摔倒苍溪里边去! 第019章 食中情深 “这位公子,还请您按照静心斋的规矩从正门登入。”本想一跃进去楼里,谁知刚到静心斋外围就被拦住了去路。 园子里停的多是达官显贵的车架,看守的下人听闻此声连忙抬头,看到的是想强行登楼的男子。 那些人中,有一些梁言还认识,他只好悻悻落了下来,咳嗽一声,恢复了清冷矜贵的风范。 “公子,请呈上您的登门礼。”槐花老树底下,侍立的小厮弯着腰,恭敬的伸出了双手。 梁言的目光一直望着楼阁,可谓是望穿秋水。 听着小厮的话语,他只好强行按捺心中的急躁,挥了下袖袍,清冷的说道:“给我上笔墨纸砚——” 正在他笔走龙蛇挥毫泼墨之时,最前端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那个是不是郡主大人的未婚夫梁家公子?”说话的人一身紧袖短衫,似乎是某家的下人。 “是吗,有点儿像又有点儿不像……”旁边的人犹疑的回道。 “听说伴读大人喜好清静,这般嘲杂的地方想来是不会来的,而且人家帮着太子处理事情,哪有这四处乱窜的时间啊?” “说的也是,可能是哪家特意来瞻仰郡主大人的公子吧……” 我喜好清静就不能来了吗? 梁言手中毛笔一抖,还好已经是最后一划,倒没有多大的影响。 楼内已经掀起了热潮。 “敢问郡主郡主,你此诗题名是什么?”苏成文忽然腾起身子,颤抖着声音问道。整个人因为太过激动而面色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饮多了酒。 “此乃《上邪》。”余音抬头,轻抚折扇,微微一笑。 “好!好!好!老夫定要将此作编纂在《齐国文学编著》当中,以供后人瞻仰!” 苏成文说着,便和身旁的文坛中人兴奋的商讨起来,今日之后,齐国文坛必定推陈出新,百花齐放! 看着周围的情形,余音开始有点儿飘了,今日大会的反响完全让她出乎意料。就是不知梁言来没来,若是来了,那她便觉得圆满了。 “在下今日实在是献丑了,竟不小心惹得如此多的前辈和同辈们前来,实乃我余音的荣幸!” 谦虚是必不可少的,她这番不骄不躁,不矜不伐,更加引得众人好感。 直到怀素上台宣布情诗大会结束,众人都还是意犹未尽,恨不得继续在此聆听三天三夜。 待老辈们走了,年轻子弟们不再压抑心中敬仰,纷纷朝余音涌去。 “郡主郡主,能不能为我题一句啊,好供小生日夜瞻仰!” “郡主郡主,请您给我签个名吧,小女子最崇拜的就是你了!” “郡主,你您随便在在下手抄的诗篇上画几笔我都会倍感荣幸!” 才子佳人们着实疯狂,余音一边微笑着给他们题词签名,一边奸诈的在心底说道:梁言啊梁言,云都的妹子全是本郡主的了,看你还能撩谁! 梁言好容易进了楼,谁知被激动的男女们推攘着,不仅连余音的衣角都碰不到,连人影都看不到! 这些人竟然如此恬不知耻,难道不知道里边的人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圣旨所赐,天命姻缘! 站在台阶上,眼瞧着挤攘的人群就要挨到余音了,内力一提,准备飞身而起,那些人又一脸怅惘的散开了。 梁言只好尴尬的将内力收了回去,单手负在身后,装出一副高冷疏离的模样。 “老板娘,今日你可是输了哦,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余音偏过头对着怀素得意的说道。 怀素双手交叠置于身侧行了个礼,轻言道:“自是如此!妾身如今已完全被郡主大人的风姿折服,还望郡主不要嫌弃妾身,容妾身留于您的身旁,弹琴唱曲,照料起居,红袖添香均可……” 眸光潋滟,言辞恳切,可余音却觉得有些怪异。 “不用了,我家下人极多,老板娘你还是安心待在静心斋吧,我有事吩咐你就好了!”余音连忙摇摇头,理由正当,不容拒绝。 “对了,听说老板娘你厨艺卓绝,做的一手好点心,正巧我现在饿了,不知……” 怀素点点头,掩唇一笑:“郡主唤妾身怀素便可,如今妾身已是郡主身旁人,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便是,不用客气。” 引着余音到静心斋后院雅室安排好后,娉婷着身姿朝厨房走去。 余音刚坐下,茶水还未吞入腹中,梁言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眸闪亮光,欢喜不已,准备起身跑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三日前他的冷淡模样,顿时收敛了欢喜,自顾的喝着茶,仿若没看见一样。 哼,以前都怪自己太缠着他,让他“恃宠而骄”,都开始不搭理自己了,如今便让他尝尝冷待是什么滋味! 梁言稳住心中激动,大步朝屋内走去,身子一侧便挨着余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哟,你个大忙人怎么出现在这儿了?”余音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问道。 “我……咳咳,我是过来看看你身体好些没有?”梁言握拳掩于唇边,轻声说道。 “只是这样?”余音微眯起眼睛,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 当然不是! 我是为了你给我所做的情诗而来的! 可这种话太过直白…… 正想着怎么开口,怀素端着做好的点心进来了。 哼,犹豫,我都给你背了那么多情诗了,你小子竟然还在犹豫! 余音气恼的不行,瞟了他一眼,冷哼个不停,拿着糕点就开始吃起来了。 “还是自己得来的点心好吃,别人施舍的,总归不是对自己的心意,受之有愧啊……” 这样明显的话要是再不明白,他就不是梁言了! 也不管余音怒瞪的眸子,伸出手就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就像从前那般温柔。 “你呀……”一声叹息里,满满都是宠溺。 “你可知我不喜欢热闹,为何还会参加那些宴会么?你从小就喜欢吃点心,吃果子,吃各种好吃的东西,可是我从未发现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无论是外邦进奉的水果,还是漂洋而来的吃食,亦或是……我既没见你惊讶也没见你欢喜。 你曾送我世间无比珍贵的月华石,我却找不到能与之相比的东西赠予你。所以一旦哪里有新鲜的吃食我都想为你找来,因为我想为你寻来你最喜欢吃的东西,至少,这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第020章 翰林院补习班 余音按捺住心中欢喜,表面上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一边品着茶点,一边用余光瞥着他,淡淡的说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梁言面露难色,余音冷哼一声。 怀素知道余音想给他点儿威慑,遂上前轻柔的给她捏着肩膀:“郡主,这可是妾身家传的手法,听闻对缓解疲劳,放松身心有极效。郡主,您感觉可舒适?”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梁言仍是沉默不语。 将手中茶杯一放,黛眉轻蹙,不悦的哼道:“不是吧,我都给你做了那么多情诗,你都没什么表示?” “什么表示?”梁言一本正经的问道,浑身气质清冷,更显矜贵。 好吧,死鸭子嘴硬,说一句“我喜欢你”有那么难吗? 余音老成的摆摆手,宽宏大量的说道:“算了算了,本郡主暂且原谅你了。” 转头对怀素问道:“做好的糕点还有吗,我想带些回去?” 怀素掩唇一笑,眸中秋水微漾:“还有些许,妾身这就去将它装好。” “初一十五,你俩也去帮忙,拿好了东西咱就回家!”当这句话落下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余音和梁言两个人了。 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冷,屋子也变得幽邃,余音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那么渗人呢? “你小小年纪对情感理解的怎会如此深刻?”一道低沉朦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夜色下的迷雾,神秘却又引人陷落。 余音僵硬的转过头,正巧发现梁言近在咫尺的俊颜。看到他双眼危险的眯起,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笑,余音就知道坏事了! 连叹用力过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她是那种轻易屈服的人吗? 自然不是! 既然都装到这种地步,理应继续装下去,更何况自己以前一直缠着他,让他“恃宠而骄”了,竟敢不理我! “咳咳,谁说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了?我懂的东西可多了!你问出这番话来,只能说你不关心我,更不了解我。” 余音双手叉在胸前,一番话语将矛头重新指向了梁言。 “你那首春日宴的酒词……我怎么不知你曾参加过什么春日宴?” 这声音冷淡,一听就有怒气在里边,着分明是在问这词不是为他所作吧? 余音暗骂自己怎么忘了修改一下呢,表面则用追忆的神情说道:“你忘了吗,咱们相识就是在祖母的寿宴之上?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梨花似雪……的日子。 身处梨花飘洒之中的你,就像一轮皓月印在了我的心中,从此久久无法忘怀! 春日宴,春日宴,万物复苏,春心萌动,可比那什么生辰宴好听多了不是吗?” 余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怀念,让她自己都快要对那首词的来历信以为真了。 梁言的表情更加冷淡疏离,连目光都不愿意落在余音的身上。 可余音并不失落,反而暗自发笑,因为她看到一本正经的梁言耳后出现了粉霞。 真是个纯情少年啊,这么几句话就能害羞了,亏得平日还装得那么高冷沉稳呢! “大小姐,点心都打包好了!”初一欢快的在门外呼唤。 余音开口应了一声,离开之前走到梁言身旁微微弯下身子,坏心眼地念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这便是说的你啊,梁言。” 调戏般的话语一出,梁言的脸便红了,即使他自持颇为自制,对上余音也只能算是道高一尺。 看着他脸上浮出的粉色,余音大笑着往外跑去,生怕速度慢了自己糟了殃。 情诗大会很快传遍齐国,在齐国境内掀起轩然大波。 梧凤郡主余音因为诗词上的极高造诣,加上对情感的通透理解,被齐国民众亲切地称为“情圣郡主”。 齐国民风比较开放,但她确是第一个将情爱直白的启之于口,宣之于众的人,她这样敢爱敢恨的真性情更加赢得百姓的喜爱! 不过不少文坛中人对此颇为惋惜,认为她这样的文学造诣不应该被情爱所限,应该作出有更宽阔的眼界,更深远的内涵的诗词文章,用以警醒世人。 于是文坛大家与朝中文官上述倡议,请求梧凤郡主课余之时前往翰林院学习交流,共同参与典籍的编纂工作。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纷纷应和,就连一向疼爱余音的余家老夫人都赞成不已。 “情圣郡主这名头虽是尊称,对于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来说总归是不好的。小音儿从小就喜男色,以前没多想,谁知…… 梁言是个好孩子,小音儿可不能养成个风流多情的性子,自己求来的未婚夫肯不能辜负了人家!” 老夫人将内心忧虑说与安和公主,用过午膳安和便带着老夫人的意思进了宫,将此事说与弘景帝。 弘景帝一听,连连点头。 当天下午,让余音进入翰林院的旨意便被昭告天下。 余音苦着个脸,连骂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还不算,天下百姓对弘景帝这一旨意直呼英明,他们觉得如此一来郡主会成为更加优秀的郡主! “初一,我怀疑百姓们在内涵我!”余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说的话是有气无力的。 初一忍住笑,稳着声安慰道:“小姐,你不要多想,大家是对你寄予厚望,认为你的才能并非仅限于此。” 余音欲哭无泪,那哪儿是她的才能啊,她就是个搬运工! 这下不仅要在皇家学院上课,还要去翰林院上补习班儿,竟然又沦落到这样的日子! 第021章 成了老师 “郡主,过来看看《列国通史》,了解了解诸国历史!” “郡主,过来看看《诗词辑录》,定能让你在文坛更进一步!” “郡主郡主,那些不好看,来看我们部门收集的《天下异闻录》,光怪陆离,奇闻轶事,定能开拓你的眼界,放飞你的灵感!” “郡主!你作为齐国唯一的郡主,自然是要担起振兴国家的责任,所以来瞧瞧《治世谋略》?要不《兵法摘要》?” 余音被一群群老顽固扰得不胜其烦,靠在书架处生无可恋的质问道:“你们不觉得找错了人吗?我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多!治理国家难道不是我哥的事情吗!” 捧着七本各三尺厚《治世谋略》的头发花白老学士喘了几口气,冠冕堂皇的说道:“话虽如此,可你和太子殿下乃皇室仅剩的血脉,必须要肩负起国家重任! 太子殿下已经着手处理国家大事,郡主你也不能懈怠,应该好好学习将来才好帮衬太子。所谓兄妹齐心,其利断金,所以郡主啊,你就……” “兄妹齐心,其利断金,我怎么没听说过?”余音微眯起眼睛,审视起前边的人来。 老学士咳嗽两声,快速掩下尴尬,语重心长的劝慰道:“你看,郡主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都说让你跟着我们好好儿学学! 我们一群老头儿虽然人老了,只能做些编纂书籍的事情,可是我们懂得东西不老啊,值得你去学习!” 余音抽抽嘴角,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自从踏入这个院子,这群老头儿就跟看见猎物似的,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骇人的精光,一个个的拼命上前献殷勤。 别说看见他们编纂了,就连提笔都不曾见过,视线全落到她的身上。 一群怪老头儿,可怕! 这里莫非是古代精神病院吧1 眼看着余音的表情越来越怪异,看周围人的眼光越来越警惕,终于有一个干瘦的老头站了出来,无奈的说出了实情。 “我们……咳……就是一群老头儿整日编纂书籍太无聊了,不是看见郡主你来了吗,就想…… 觉着皇家书院的那些人都可以教学生,我们这些老前辈共同教导一个弟子,肯定比他们优秀得多……” “所以本郡主就是你的玩具,试验品?”余音气得想夺门而出。 老学士终于将手里的《治世谋略》递给了助理,相互揉了揉酸软的胳膊,慢吞吞的朝余音走去。 “郡主啊,我们可都是把话放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们丢脸啊!”恳切,期待,辛酸,还有些可怜巴巴的。 “是啊郡主,你知道文人最在乎的是脸面了,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不能让我们境地更加凄凉吧?” “就是啊,皇家学院里许多先生都曾是我们的学子,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丢脸啊!” “郡主啊,圣旨一下,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翰林院的一员了。你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郡主啊!” 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一身傲骨的文坛前辈们,竟然不惜扔下脸面,通过卖惨来让她答应,这简直…… 真是看准了她吃软不吃硬么? 余音觉得又气又好笑。 罢罢罢,就当她在照顾空巢老人吧! “我答应你们可以是可以。”余音双手叉腰,右腿踩在不久前才擦过的桌面上,样子粗俗,像极了地痞流氓。 若是平时,这些顽固的老头儿们肯定会上前指责“成何体统”“世风日下”,现在一个个都强忍住那份冲动,逼着自己换上了慈爱的面容。 “郡主你有什么要求啊,尽管说,我们都能办到!”老学士一出口,其他人纷纷赞同的点头。 要的就是这结果,上补习班的时间就应该由学生来定! “是这样的,你们看我现在年纪也不大,平日还有皇家学院的课业,空闲时间也不是很多,更何况!” “何况什么?” “学习讲究劳逸结合,一味地学习只能教出书呆子。书呆子知吧,就是会说话的书页典籍,一点儿自己的思想都没有!” “有道理!” “所以我每日只来这里一个时辰,其他的暂且没想到。” 余音一拍手,说完了,众人点了头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悔之晚矣。 “一……一个时辰?这能教导些什么?”老学士苦着个脸,很想把伸出的一根指头再掰一根上来。 余音捏着他的手,不让他改变,一脸崇敬的说道:“放心,你们全都是知识渊博,桃李天下的老前辈们,这点儿小事肯定难不倒你们!” 人越老,就越小。 经她这么一夸,众人就飘飘然起来。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一个时辰,但抹不开面子,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好了,今日咱就先到这儿,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吃饭了!”余音摆了摆手就往外走去。 众人一惊,连忙喊住了她:“等等!今日才过一刻钟!郡主你不能走!” 余音摸着脑袋,故作疑惑的问道:“不能走吗,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安排好我学什么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眸中火光四溅。 余音心情大好,面上却愁苦着脸,叹着气将脚收了回来,转身朝殿内走去。 “算了,我看你们也挺无聊,暂且陪陪你们。” 众人相互冷哼一声,夹着自己的书就朝里边走了去。 余音这人贼坏,现在直接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颇为不雅的翘着二郎腿。众人站在底下大厅,就像是受训诫的弟子。 不仅如此,她还一脸真切的对底下的人说道:“诸位老师,学生忽然有感,不置可否与老师们交流一二?” 如此好学,众人求之不得! 余音摇头晃的将《劝学》完整的背了出来,惊得底下老前辈们目瞪口呆。 这种见解,这种深度,他们完全是望尘莫及!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老师啊!”众人面露崇敬之色,胸中激荡,情绪澎湃,高喊之后竟掩面涕泗横流起来。 余音坏笑的点了点头,接下了众人的尊称。 第022章 明月照沟渠 余音最会甩锅,今日翰林院之事虽然解决的还挺让她满意,可她还是不爽,硬要将自己被迫去上补习的锅甩给梁言。 于是夜半的时候,她决定要报仇。 “小姐,大晚上爬梁家墙头不太好吧?”初一扶着梯子,看着余音怀着激动的心情爬墙。十五则抱着剑,站在不远处望风。 “有什么不好!爬的就是他梁言家的墙!”余音回的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姑娘家半夜爬男子墙头有什么不妥。 梁家的府邸上了年代,黛瓦上染上了青苔的痕迹。 院子里伸出几只开得繁茂的梨花,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温润,像极了梁言温柔带笑的模样。 余音直呼可惜,要是杏花就好玩儿了,一枝红杏出墙来…… “可是……”初一嘴角抽搐,一言难尽的问道,“你不是会武功吗,轻功一飞就进去,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这都不懂?爬墙爬墙,爬过去才有意思!”余音话语里满是嫌弃。 初一干咳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怕自己再说话就要被气死了。 爬上了墙,再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爬到了更高一点的地方,摆着手就让初一十五离开了。 她是计算好了的,翻过来刚好是梁言的院子。 她就蹬着腿,斜倚在墙头上,用淡漠的语气吟诵些哀怨的诗词。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梁言正在沐浴,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加上余音又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一言一语全都清晰的蹦入他的耳中。 他只好当做全然不知,沐浴的动作不自觉间快了起来。 余音也知道他在沐浴,视线正对的地方人影晃动,她看得一清二楚,人越发蔫儿坏起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照沟渠啊!”余音拔高了声音,扼腕叹息,惊得其他府邸出了动静。 梁言再也忍不下去,内力一抬,接过外袍几下套了起来。 转眼间就出现在了院墙下,一头墨发湿漉漉的,不停的滴着水。 “余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话语里带着三分恼怒,三分宠溺,还有四分的无可奈何。 余音不为所动,嘴角咬着折下的梨花枝,淡定的回道:“你说我啊?这不赏月吗?” 梁言抬头瞧了瞧,乌云翻滚,夜色无边,狂风呼啸…… “月黑风高,赏哪门子的月!”梁言咬牙问道。 眼神微凝,紧紧的盯着余音,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的表情。 以为我这样就怕了? 余音冷哼一声,看着他摇头叹息:“你不懂,我心有皓月,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天色,都可以赏月……” “心……心有皓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梁言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连佯装的怒意都没办法展露了。 余音见此勾唇一笑,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启唇说道:“对啊,我的皓月!”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梨花似雪……的日子。 身处梨花飘洒之中的你,就像一轮皓月印在了我的心中,从此久久无法忘怀! 梁言想起了有关“春日宴”来历,余音的解释。 心又乱了…… 余音敛下眸中精光,仰天长啸:“只可惜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梁言安静的立在墙下,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为难. 夜黑风高,余音只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却发现不了他面颊的薄红。 “喂,梁言,你洗澡都不擦干的吗?”突兀的问话让梁言心中一紧,转过身就急促的朝屋子里走去。 余音趴在墙头上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也跟着梁言进屋了,刚到廊下外边就下起了雨。 见此她飞身闪进了梁言的卧房,直接霸占了他的屋子还有床。 “这是……我的屋子……还有我的床。”梁言站在门口,心情说不清的复杂。 余音在床上滚了两圈后,停下来瞟着他,霸道地说道:“我占的就是你的屋子,你的床!想赶我走,没门儿!” 梁言还在挣扎,稳着嗓音劝诫道:“你是个姑娘,这大半夜的在男子屋里,传出去总归不好……” “你又不是别人,你早晚是我人!既然你人都是我的了,那屋子和床也不也是我的吗!”余音说得理直气壮,梁言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更何况外边下着雨呢,难道你忘了,自从月华石给你后我就会生病了,你要是不怕我生病的话,尽管赶我走! 对了,我听说风寒最要命了,一不小心的话人就没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滚到了床里边,用行动述说着自己的坚决。 赶也赶不得,梁言只好让步,叹着气走到旁屋换衣服去了。 夜里的时候,余音就睡在梁言的卧室里。 梁言本想去西厢房的,可想起自己院子几乎没有下人,若是夜里她有事也没个照看的人,心中担忧,只好拿了枕头被子在外间打起了地铺。 “梁言,你是梨花精吗?”余音嗅着被子上清新淡雅的香气,感叹不已。 “什么?”梁言不明所以。 “你的被子很香,梨花香!” 余音也不是故意的,无形之间又将梁言撩了一波。 外间翻身的声音过后,就没有动静了,余音以为他睡着了。 其实不是的,若是能偷偷过来窥探的话,定会发现他面颊泛红,心跳急速。 梁言的脑子里嗡嗡的,余音的话语在耳边萦绕不去。虽然隔着一道门,他也能想象出她嗅着自己的被子欢喜的说道:“你的被子很香,梨花香!” 梁言似乎感觉到她嗅的不是被子,而是他! 心跳得越发猛烈了…… “谁在敲鼓吗?不对,砰砰砰,好像心跳的声音。梁言,是不是你啊?”余音支起了身子,疑惑的问道。 梁言心跳一滞,转瞬之后越发猛烈,似乎下一刻就会透体而出。 他死死按着胸口,紧抿着唇,僵硬着身体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余音见外间没人答复,摇了摇头,犹疑的躺了回去:“梁言睡着了,难道是我的错觉么?” 第023章 暗夜惊雷 丑时过后,天空开始雷云翻涌。 一道闪电出现,屋子里刹那间亮如白昼,几息之后,便是炸响的雷声,震得门窗哗哗作响。 十五没有睡,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到雷声震颤的夜晚,他都不会睡觉。 此刻静静的立在窗前,看着外边骇人的雷电。 小姐还没有回来,不知她怎么样了? 有没有发作……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梁言本就睡不着,现在雷声阵阵,他更是难以入眠。 雷声消失的间歇,里间忽然传来不正常的动静。 他心里一紧,翻身而起,拉开立门就冲了进去。 走到床边,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床上本应该安静沉睡的人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颤抖个不停。 这个样子,一定会将自己闷坏的! 上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被子从余音脑袋扯开,这才发现她其实陷入了沉眠的状态,整个人毫无意识的对雷声产生惊恐。 梁言只好将她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抚。 余音虽然没有意识,但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当下的怀抱仍有一种让她安心的魔力,让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直到外边雷声消散,余音完全安眠的时候,梁言才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他一直在想,丫头为什么会因为雷声陷入惊慌,为什么她毫无意识,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天色微明的时候,余音伸了伸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因为从小练武养成是习惯,她从来都是起得比较早。 不知梁言醒没醒,要不去偷偷看看他的睡姿,有没有翻白眼,有没有流口水? 余音坏心思的挪到了门背后,趴在地上正准备透过门缝偷看,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关切的眸子,伴随着响起了低沉沙哑的问询。 “丫头,你还好吗?” 余音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桌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她揉着撞得通红的小腿,没好气的说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梁言拉开门,走到她身边蹲下,不动声色的问道:“昨晚打雷了,你……” “老天爷要打雷关我什么事,打就打呗!” “你……不害怕?” 闻言,余音缓缓抬起脑袋,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逗我呢?本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区区雷声有何可怕!” 说话间,天空一道干雷炸响,余音淡定的盯着梁言,嘴里一直呵呵个不停。 若非梁言陷入沉思,定是恨不得敲敲她的脑袋,这个模样太欠打了! 余音起身离开了屋子,跨出了院子,梁言都还愣在原地。 这件事太诡异了,明明夜半的时候惊恐万分,为什么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并且刚才打雷,她并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太傅今日休沐在家,刚迈着步子慢吞吞的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从梁言院子里出来的余音。 “爷爷早啊——”余音欢喜又不失礼貌的打着招呼。 太傅下意识的点点头,回了句“余丫头早”。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抬着右手颤抖的指着余音。 “郡……郡……郡主!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从梁言那小子的院子里出来?” 余音蹙起黛眉,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院子,理所当然的回着话。 “你说这个啊,我昨晚上就住在那儿啊!虽然梁言的床不及我的柔软,但也还可以。” 太傅还没消化掉这份信息,就看到自家孙子衣衫不整的追了出来。 梁言顿时傻眼了,没想到真被自家爷爷发现了! “爷爷,不是这样的……”他是有理说不清。 偏偏余音还在旁边火上浇油,一个劲儿的说些模糊不清的话来。 “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你洗澡都不擦干,昨晚那么大风,你没生病吧?” …… “你……你们……” 太傅手指颤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下去,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余音担心太过火,将太傅气出毛病,于是敛下嬉笑,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上前小心扶着他坐了下来。 “爷爷放心,我没有对梁言怎么样,我们清白着呢!更何况我和他名分早定,这串串门,留留宿,正常啊!”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还留留宿? 这是正常的姑娘该说的话吗! 太傅就知道余音这是死也改不了的性子,只好将怒火转移到梁言的身上。 “死小子,老夫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吧?余丫头年纪小不懂男女有别,不知分寸,你肯定知道啊!你们再怎么说也没有成亲,你们……” 看着太傅将梁言一通数落,余音心里坏笑个不停。 哼,谁让你之前不理我的,这下得到教训了吧! 似乎心有所感,低头聆听教导的梁言微微转动了头,微眯起眼睛,眸光深沉的看着她。 余音心头一慌,打个招呼,没命似的跑了。 四下打探之后,绕开府里的守卫,悄无声息的潜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她才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的心绪。 “小姐你……没事儿吧?” 冷冽低醇的嗓音响起,余音转头一看,竟是寡言少语的十五。 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话,还是关心的话,余音怎么都觉得怪异。 “我能有什么事?” 余音凝起双眸,围着十五上下打量着。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闪身离开,他不是一直要-和自己保持至少三尺的距离吗? 忽然想到什么,余音开始打趣起来。 “十五,以前没注意,现在发现你长得还不错诶!面容刚毅,气质疏离淡漠,完全就是一忠犬侍卫的人设嘛!” 十五沉默不语,瞟了她一眼,闪身退到了三尺以外的距离。 “你这也太冷吧,以前我腿都要摔瘸了,你都懒得扶我一把,全靠初一把我背回去。” 余音撇撇嘴,显得很是无奈。 “算了算了,反正舅舅派你来就是给我当侍卫,又不是奶娘,随你去了。” 见二人说的差不多,初一才从柱子后边跳了出来。 好奇的问道:“小姐,你有没有把梁家公子怎么样啊?” 眸闪精光,分明有着促狭的味道。 “去去去,本郡主如此正直善良,怎么会把他怎么样呢?”余音推攘着初一,让他给自己呈米粥去了。 十五就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二人打闹。 第024章 震惊体 今日没有课业,翰林院也不用去,在府里捣鼓了半天之后,余音终是打算到街上走走,可一出门,看到街上的情况她就震惊了,深切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震惊!郡主半夜爬墙为哪般?” “震惊!情圣郡主竟然在夜半爬上了某男子墙头!” “震惊!让郡主饱受相思之苦的人竟然是他!” …… 街上到处都是震惊体小广告,让余音震惊这种模糊不清意指不明的绯闻的同时,惊骇起幕后之人是不是穿越而来,若真是那样,那她因为情诗之事必定暴露了! 余音连忙吩咐初一将幕后之人的身份查探清楚。 在街头巷尾的偏僻处看到了好几个贼眉鼠眼的人,一只手藏在外袍下,另一只手握着外袍的边襟。 每路过一个人,他就快速的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塞到路人手中,最后还殷切的叮嘱了一声。 余音朝十五看了一眼,十五点了下头,飞身过去将人给拎了过来,重重的扔到她的脚下。 干瘦男子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一看竟是正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怀中小心揣着的东西全掉了出来,正是那些只有震惊大标题的纸页。 “这些东西从何处得来的?你们为什么要发这些东西?” 余音倒不是生气,只是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干瘦男子一脸为难,就是不肯说。 十五直接握着剑鞘,斜着一晃,退出的部分剑刃刚好抵在了他脖子上。 “我说,我说,这些都是西街的林有才做的! 他让我们将这些东西分发出去,将客人引到他说书的悦来茶楼去,然后根据所赚的收益分钱给我们。 他说今日客人一定会爆满的,他跟我们将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所以我们几个才答应的……” 看着横在脖子上冷光连连的长剑,干瘦男子僵着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事情全倒了出来。 “那你每次给路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欲知详情,请到悦来茶楼!郡主大人,求您放过我吧……” “十五,咱们走!”余音瞟了一眼磕头求饶的男子,一脸凝重的朝悦来茶楼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边热烈的叫好声,还有少男少女期待的呼声…… 余音看了看楼中爆满的情况,领着十五在二楼寻了处偏僻却又视线良好的位置坐下。 “原来啊郡主所爬院墙不是别处,正是太子伴读的院墙,所做这一切正是为解相思之苦!” 为解相思之苦? 我怎么不知道是这样的? 余音呵呵个不停。 “就在这时,太子伴读沐浴而出,身披外袍着急的走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道:‘夜色寒凉,你在此处做什么?’ 郡主轻叹了口气,愁绪满怀的回答:‘我心有所思,难以入眠,便在此处赏月。’” “赏月?昨夜不是月黑风高,雷雨大作吗?” 有听客大惑不解的问道。 林有才将醒木往桌上狠狠一拍,惊得楼上楼下客人一个战栗,这才缓缓道来。 “伴读大人也有此一问,可郡主看着伴读情深意切的说道:‘我心有皓月,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天色,均可赏月。对吧,我的皓月?’ 原来郡主所赏之月意有所指,伴读大人就是她心中皓月!” 林有才话音一落,外向些的姑娘们直接尖叫起来,一脸花痴的喊着郡主的名字。 如此会撩,如此深情,如此的“情艺”高超,让余音完全成为少男少女心中所念之人。 听着林有才的过度曲解,看着底下众人的沸腾,余音立起右手遮着脸,心中尴尬癌都要犯了。 自己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啊…… 待客人散尽,林有才与同伙瓜分银钱的时候,余音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脸威严的审视着他。 “哟,郡主大人来了,今日的故事您老人家可满意?” 林有才殷勤带笑,擦桌子抹板凳倒茶水点头哈腰的伺候着,好像对于余音的出现并不意外。 余音更加怀疑他的身份,却不好直接说出来。 正巧初一赶了过来,与余音禀报过后就交给他处理了。 让余音哭笑不得的是,林有才确确实实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外壳芯子都是原装! 他从小就有许多小聪明,看到情诗大会之后世人对郡主的追捧,一下就瞧出了商机。 于是将郡主余音与太子伴读为原型,加大力度撰写了一本又一本凄美动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他将故事投给书铺的同时,也在茶馆讲述这些故事,既赚说书钱,又赚卖书钱,短短几日,他就从大桥底下穷说书的,跻身成为云都第一富有的说书先生! 至于震惊体小广告,是某日看到院子里大妈们议论别家长短想到的。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最是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并且冲着郡主这个噱头,更是会引来无数人的好奇! “所以本郡主的名头就成了你的赚钱工具?” 余音无奈的笑着,没想到竟是虚惊一场。 林有才看了看眸光深沉的初一,再看了看气势冷寒的十五,连忙谄笑着对余音讨着好。 “郡主你是不知道,那些年轻的公子小姐最爱看关于你的故事了! 不仅如此,你的故事在老辈当中也很受欢迎! 郡主,小的也只是谋生罢了,更何况百姓喜欢你这不好吗?” 余音摆了下手,示意十五将他放开。 “算了算了,你也没犯什么大错,我只希望你不要言过其实,太过夸张了。对了,昨天半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林有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小声回道:“我新买的宅子就在梁府对面,半夜被惊出动静的就是我家……所以……” 余音摇头轻笑,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看不出来啊,你竟买得起那边的宅子,看来你靠着我的噱头赚了不少嘛! 即是如此,你就是我手底下的人了,以后写出的书得先让本郡主审核一遍,通过之后才能发布,知道不?” “知道知道!”林有才连连点头。 第025章 不要矜持要你 从悦来茶楼出来,余音就悄悄迂到梁府后门了。 因为现如今名望过高的缘故,为了不引起骚乱,她都不敢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只能低调的在小巷里穿梭。 梁府虽是朝中重臣的府邸,但因太傅崇尚节俭不喜奢华,府中陈设极为简朴,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几个。 余音轻易的就溜了进去,可翻遍整座府邸都没看到梁言的踪影。 心情郁闷,随手拎了个忙着洒扫的小厮,闻讯后才知道梁言在她离开不久就出去了。 “没意思,肯定又被哥哥叫走了,算了算了,我自己寻个地方玩耍去!” 余音撇撇嘴,怨愤的朝皇宫方向瞪了一眼。 瞟见小厮呆立在侧,不由得出声叮嘱道:“不准告诉任何人我来过,知道吗?” 小厮连连点头,拿着扫帚紧张的在原地扫来扫去。 昨日惊蛰,稀稀落落下了半夜的雨,梁言院子里的梨花越显清香怡人。 虽至下午,花朵上浸润的雨滴蒸发的差不多了,但夜雨之后,半树梨花都开了。白云堆叠,薄香弥散,就像昨日滚在梁言被窝里的感觉。 余音本就喜欢梨花,这下子完全就不想走了。 想着不如就在院中等待梁言回来,顺便看看夜半撩拨的成果,遂让初一十五从屋里搬了躺椅、屏风、矮桌之类的安放在梨树底下,享受的小憩起来。 太傅最爱看书,午膳过后就熬在了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翰林院递来的文章,理解着其中的深意,沉溺在文章当中无可自拔,对外界的事情全然不知。 一觉醒来,天色暗沉,见梁言还没回来,余音一脸嫌弃的走了。 临走之前凝视着上方繁茂的梨花树,不知是期待还是报复的叹道:“要是有个秋千就好了……” “好!好!好!郡主真乃神人也,这《劝学》无论是深度还是含义都可成为齐国文学经典啊!” 太傅抚着长长的胡须开怀大笑起来,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将灯掌上之后,禀告了有关余音的事情。 “你说郡主来过了?” 太傅精神矍铄,穿着素白袍子,竟有些道骨仙风的感觉。 管家担心他生气,犹豫之后回答道:“是的老爷,郡主在小少爷的院子里等了许久,刚刚才离开。” 太傅丝毫没有生气,脸上仍挂着愉悦的表情,珍惜的将抄有《劝学》的宣纸拿在手上展开,不由自主的发出喟叹。 “郡主并非常人,眼界与见识超出了太多人,行为自然与旁人不同。我曾认为惊世骇俗,不过是我太过狭隘。更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老爷的意思是?”管家老吴试探的问道。 太傅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宣纸铺成在桌面上,照着上边的词句,提笔在旁边空白的宣纸上挥毫起来。 “郡主和梁言那小子之间的事情,老夫不会再管了。” 在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梁言终于从宫里出来了。 他让车夫先将马车驾回去,自己慢慢的朝家里走去。 其实今日并非太子召见,而是他主动前去的,一是因为第一次与余音那么亲密让他心乱不已,二是想旁敲侧击太子是否知道关于余音昨夜惧怕雷声的内情。 让他失望的,太子什么也不知道…… 月色之下踽踽独行,挺立背影多了一抹萧瑟之意。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公主府,看着大门紧闭的府邸,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最后竟怅然的走到了余音院落之外的小巷里。 余音受尽宠爱,院落典雅,阁楼精致,她所住的鸣凤苑完全自成一座府邸。 她一向睡得晚起得早,这个时候正在阁楼三层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初一忙碌的给她递着东西,至于十五,跟个木头似的拄在窗户旁,注意着四下的动静。 梁言一出现他就发现了,梁言一向恪守君子之礼,这个时辰出现在公主府外还是第一次。 十五往后移了移身子,透过窗户侧沿静静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金线,让你把你旁边桌子上的金线扔过来一下!十五,你在干嘛!” 初一埋怨的声音响起,十五快速收回了目光,将旁边的金线扔了过去。 “十五,你怎么了,刚刚初一可是叫了你老半天呢!” 余音抬起头活动了下脖子,顺便朝十五投去了关切的目光。 十五敛下眸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梁家公子在下边。” 余音一跃而起,手中的活计全然不顾了,挤到十五身旁激动的问道:“在哪儿,在哪儿?” 十五看了她欢喜的背影一眼,缓缓的抬起了手,指了指下方巷尾即将被黑暗吞没的人影。 余音激动的朝十五胸膛拍了拍,纵身就朝窗外跃了出去,踩踏在围墙上,快速的朝那抹人影追去。 想着昨夜的事情,梁言有些神思不属,身后的动静全然没注意到。 直到左手被人猛地拽住,他才停下步子转头朝身旁看去。 “梁言,这么晚了你到我院子外是不是因为想我啊?” 入目是余音熠熠生辉的眸子,还有那因为追逐而略显薄红的脸颊。 轻挑的语气让他心虚,为了掩盖情绪,他敛了下眸子,用清冷的嗓音回答道:“不是。” 他是什么心思,偷听了这么多年心里话的余音能不知道吗? 双手紧拽着梁言的大手不停的摇晃着,偏着脑袋娇柔不失霸道的说道:“你肯定是想我,不然你还能想谁?下次你想找我直接走正门,要是怕人知晓翻墙也可以啊,就像我昨晚上翻你的墙一样!” 被戳破心思,梁言有些不自在,拧眉冷声回道:“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音笑眯眯的打断了:“你想说要矜持对吧?我不要矜持,我只要你!” 梁言心弦一颤,连忙撇开了目光。 “今晚的月色还挺亮……”随便找了个话题,以便掩饰自己的异样。 “是啊,但不及你,它照亮的是路,你照亮的是我的心!” “咳咳,这风有点儿冷啊……” “有你在,我心尖温暖,纵然风雪凛冽我也不惧!” “咳咳……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我已经回去了啊,你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 终是梁言落荒而逃,余音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因为憋笑的缘故,额间渗出了薄汗。 第026章 君子之交 因为皇室子弟凋零,王府逐渐空了出来。 安和公主是除弘景帝外唯一的皇室血脉,弘景帝念着妹妹,加上王府空置多年甚是可惜,于是将梧桐街中部的两座王府打通扩大重新修缮改为公主府,以作安和公主出降之所。 梧桐街历代居住的都是皇室贵族,如今几乎成了元老级大臣的聚集地,不过公主府占地广阔,差不多都占了半条街的位置。 公主府分为东苑和西苑,正是曾经的豫王府和黎王府。 余音晋封郡主那日,弘景帝本打算另赐府邸,奈何安和不同意,加之公主府本就为两座王府合并之所,因此便将西苑给了余音祸害。 西苑有一大片空地,余音不让人种东西,管家觉得泥地光秃秃的不好看,请示了安和公主后,吩咐花农在地面洒了种子,如今已开出大片的粉色白色的花,繁茂灿烂,像极了天边的云霞。 余音正在花海里捣鼓新做的风筝,巨大的筝体铺在地上,显得余音的身形格外的娇小。 不知楚离从何处听来了她在捣鼓新鲜玩意儿的消息,早早的上了门,余音不愿意对初一十五下手,楚离便成了她实验的对象。 “郡主,要不要我帮忙啊?” 楚离穿着一身洒金的紫色长袍,一脸殷勤挤到余音的身边,若收起嘴角那么轻挑夸张的笑,倒还有几分俊俏风流的模样。 余音低下眉眼,面颊微僵,用余光瞥着他,嫌弃的往旁边移了移。 “可以让你帮忙,首先请收起你渗人的表情,其次不能反悔。” 楚离露了一半眼白,犹疑的问道:“为什么,人家都说我笑得时候最为风流倜傥,你怎么那么不解风情呢!” 余音清了清嗓子,难以入目的回道:“这样的风情不解也罢!” 楚离见她是真的嫌弃,只好收了笑容,拖着步子哀怨的靠了过去。 余音正测试着风筝,毕竟要绑人上去的,怎么也得小心点儿。楚离虽然行事轻浮,放浪形骸,实际本性不坏,她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你不是要我帮忙吗,怎么帮?” “你先去旁边等等,到你的时候再叫你!” 说完之后继续指挥着初一十五忙碌起来。 不知怎的,太子祁阳从宫里走了出来,脸带笑容,步履轻快,看起来心情不错。刚走到龙兴大街的时候,就遇上了独自缓行的梁言。 太子眸闪精光,嘴角挂上了兴味的笑容,加快步子赶了上去。 “梁言,你怎么在这儿,你没有陪我家小妹去放风筝吗?”太子略声音上扬,似乎对他出现在此处有些惊讶。 梁言停下步子,行了个君臣礼后才恢复了兄弟间的相处模式。 “我为什么要陪她去放着风筝?”他看着太子,不解的问道。 “哦,是吗?”太子挑了下眉,话语里的兴味怎么都掩不住,“她不是和我说要去放风筝吗? 对了,我听说楚离那小子一大早就跑去公主府了,你说他是不是陪我家小妹放风筝去了?” “是吗?”梁言面容平静,波澜不惊,唯有眸底深处一片晦暗。 太子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觉的离开了。 他可知道梁言这是恼了,按以往的经验来看,梁言越冷静就说明他越生气,周身不停的往外冒着冷气,整个人越发高冷疏离。 梁言确实恼了,心里不停的骂着余音,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她拎过来好好儿教训! 放风筝? 小骗子,昨夜还和我说着缠绵露骨的情话,今日就和别的男人放风筝! 当我是小宠吗? 说撩拨就撩拨,说丢下就丢下! 这么想着,加快了步子朝公主府走去。 府里的管家将他领到西苑,告知了余音所在的位置就退下了。他对西苑很是熟悉,没一儿就到了那片空地。 眼前的场景让他气息越加冰寒,剑眉紧拧,眸光暗沉,无声无息间就走到了余音的身后。 余音看着天上被初一十五放起来的巨大风筝,与身侧的楚离说说笑笑个不停,渐渐觉得浑身发冷,转头便朝冷源寻去。 “诶,梁言你怎么来了?” 惊喜的话语落在梁言耳中,让他更加不悦,难道这丫头根本没想过他会来吗? 吃醋的话语他是说不出口的,只好改了个正当的理由。 “我是奉太傅之命过来教导你君子礼仪的。”梁言沉着脸,嗓音格外的低沉和冰寒。 “我又不是君子,我为什么要学那些?”余音摸了摸胳膊,只觉得今天的梁言气氛有些怪。 “就是,你没看到郡主玩儿的好好的吗,真扫兴!”楚离转过头开始搭腔。 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就像被刀割一样,楚离一下就噤声了。 梁言拽着余音就朝院落的方向走去,一边冠冕堂皇的说道:“师命不可违,今日我要教你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意思就是人和人不要走得太近。” 当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余音瞥着梁言紧拽自己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用极为真诚的嗓音问道:“真的吗?可我们现在不就走得特别近吗?” 梁言身形一滞,干咳了两声后回道:“我是不一样的……” “是因为我们不是要做朋友,而是要做夫妻的对吗?”声音又娇又甜,真诚无比。 梁言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心里还是生着恼,只好用沉默昭示着自己的不悦。 今日的梁言格外得余音心意,这分明就是吃醋了。 她想明白了,以前定是自己太过乖巧,才让他将一切当成理所应当,所以才会时不时的不搭理自己。 心中已经决定以后怎么做,可她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撩拨他的好机会。 将脚一歪,就朝旁边倒去,梁言为了扶住她往后跨了一步,却不知落入了她的圈套。 梁言只感到右腿一麻,整个人就朝旁边倒了下去,连带着余音也跟他摔到了一起。 花丛不算低矮,两人一倒,瞬间没了人影。 余音趴在他身上,扫视着周围灿烂的花海,凑到他耳边轻笑着低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你不要生气了,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第027章 梁言受不住 梁言眸中的暗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邃。 他面容清冷疏离,略显飘忽的目光暗示了他此刻的羞涩。 余音正暗暗坏笑,耳边就传来梁言沙哑隐忍的催促:“你快从我身上离开!” 她毕竟只是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梁言看起来有些难受,还以为是自己将他压伤了。 “梁言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受伤了?” 余音关切的上下摸索着,却让梁言表情更加难看。 “你快离开!” 梁言紧拧着眉,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嗓音比之之前还要低沉性感。 余音只觉心头一跳,一下就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梁言松了口气,躺仰在草丛上缓了一阵才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茫然不知担忧无措的余音,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她的脑袋,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略显无奈的说着话。 “乖,不要乱撩拨好吗,梁言受不住。” 嗓音低沉悦耳,带着一半叹息一半祈求,就像是三月的春风,清冷又不失温暖。 这般的似水温柔,这般的情意绵绵,是余音从未见到过的。 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一下就紧张起来,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她……她这是被反撩了?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丢了面子,余音不管不顾的跑了。 梁言静立在原地,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 这些年陪着她的玩玩闹闹,终是他先丢了心,也不知那看似精明实则迟钝的丫头,何时才能看懂自己的情意…… 清冷的风声里,有低沉的叹息随风散去。 余音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跑,惊得洒扫的下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刚想着要让人禀报主母,院子里就传来将门重重摔上的声音。 下人一看,连忙告知西苑的副管家,再让副管家将详情通报给主母。 梁言刚好走了过来,朝副管家摇了摇头,将众人挥退后缓步朝院子里走去。 这两位的事情,安和公主一般不管的,既然梁家公子都发了话,副管家也歇了禀报的心思,出声遣散了众人,将空间留给两人。 余音不管不顾跑开的时候,梁言的心一阵阵的难受,可听着卧房里显露主人烦躁的动静之后,嘴角又挂起了宠溺的笑容。 “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梁言怎么可能撩到我呢,难道不是只有我撩拨他的份儿吗! 他何时段位那么高了,一个喜欢的字眼都没说,我就……余音你简直太没见识了!” 有些爱虽然未曾未曾宣之于口,但行为早已给出了答案,只不过爱你已成习惯,你也习以为常不曾留意罢了。 余音本就心慌意乱,此刻脑海里又突然响起了梁言的心里话,一颗心跳得啊,那是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她突然好讨厌月华石的这个功能啊,这跟自我攻略有什么两样! 拿着杯子紧紧的捂住脑袋,双腿烦躁的在床上乱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 梁言心里一紧,踹开门就冲了进去,看到余音焦躁的样子坐在床沿上,叹着气轻柔的将被子扯下来。 “丫头,快松手,别把自己闷坏了!” 余音只觉的他是来嘲笑自己的,倔脾气一下上来了,她就不信了,撩拨这一块儿梁言还真比她厉害不成? 纷乱的心绪一下被好胜心给压了下去,余音将被子一掀,翻身坐了起来,黑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梁言。 “受不住是什么意思?” 余音有着猜测,她就不信以他矜持内敛的性子,能把实情说出来。 意料之中,梁言没有回答,只用一双幽邃晦暗的眸子盯着她。 第一局胜利,余音被得意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危险信号。 她挑眉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什么叫乱撩拨,是这个样子吗?” 话语一落就朝他朴了过去,捧着他的脸颊就将樱唇凑了上去,还坏心思的像吃糖一般舔了舔。 感受到唇上的温热和濡湿,梁言的目光越发暗沉,双手不自觉的收紧,面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余音离开之后才发现他的额间沁出了薄汗,牙关紧咬,眉头紧蹙,似在克制和隐忍。 心中一慌,莫不是她太过分了? 顿时心生担忧,捏着袖子就开始给他擦起汗来。 梁言突然起身,凝眸望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话使着轻功急匆匆的跑了,惊得府中众人莫名其妙。 “我这辈子真是折在你手上了!” 似叹息似无奈,听得余音愧疚不已,于是轻功一使,快速的朝梁言追去。 一跑一追的,让府中众人更是不明所以,相互讨论没个结果后,压下疑惑继续忙碌去了。 余音追到了梁言的院子里去,屋里是搅动的水声,她隔着窗户站在外边诚恳的道着歉。 “梁言我错了。” 回应她的只有水声。 余音只好继续说道:“梁言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声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里边的静默了许久,传来梁言酒酿般微醺醉人的嗓音:“哦,你哪里错了?” “我……”余音想不到,只好干脆的回复道,“我就是错了!” 里边传来低沉愉悦的笑声:“你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为何还要向我认错?”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我也不想你不理我……” 余音挠了挠脑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长得最最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其实你不用费心到处收集新奇的吃食,因为……” 她不敢说自己最喜欢的这个时代没有,只好补充道:“因为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前提是你一心送我的,而不是别的姑娘给你的!” 梁言无奈的笑道:“哪里有别的姑娘?陛下,太子,公主,怀远侯,我爷爷……包括全天下的百姓都向着你,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和你作对?” “我才不管,你生是我的,死是我的,谁都不能抢!”余音霸道无比的说道。 “你这是把我当成物件了吗?”语气正常,听不出喜怒。 “你才不是什么物件,你是我家梁言!” “乖——”梁言轻哄道。 第028章 小骗子 等梁言换好衣服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外边安静了许久,他以为余音早走了,谁知他的丫头坐在门口双手撑着脸颊打着瞌睡。 他轻轻的把门拉开,生怕她摔倒了,正准备将人抱到主屋休息的时候,余音忽然醒了过来。 梁言换了一身素净的蓝色长袍,腰间系着混着银线绣成的梨花腰带。 眉间舒展,眸光温柔,唇角微扬,半干的墨发挽在身后,弯腰的时候刚好有几缕从肩膀处垂了下来。 余音整个人一下就定住了,偏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他,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温润如玉,气宇轩昂,矜贵清冷都糅合在一起,在他的身上达到了最和谐的体现。 “我的眼光真好!”余音忍不住感慨道。 “什么?”梁言出言问道。 余音摇摇头,扯着他的衣摆借力站了起来,换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凑到他的身边。 “你下午有事吗,梁言你陪我好不好? 小时候你都要陪我玩儿,近几年要不是我求了舅舅让我与你们一同上学,或者夜半翻墙来寻,我可能都见不到你!” 嘴角微微下撇,黑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可委屈极了。 虽然她的话言过其实,但梁言还是心软了,决定暂且将太子交予的事情放下,好好陪陪这个小丫头。 他点头的时候余音瞳孔放大颇为震惊,似乎完全不相信他会答应。 这也怪不得她大吃一惊,毕竟梁言算得上劳动模范,家国大事在他心中才是第一位。 自从她身为太子的哥哥接受政务之后,梁言就不再单独陪她玩儿了,甚至自己找他陪自己都会借口事情紧急脱不开身而推辞。 要不是通过月华石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余音都要以为他不满这桩婚事! “你说的话可算数?你不会又有什么大事没处理?” “我从未失信于你,你这小骗子。” 余音这就不满了,连开口反驳道:“我才不是小骗子!” 梁言轻声一笑,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这个小骗子当初蒙骗我当了你未婚夫,直接骗走了我的一辈子。怎么,忘了?” 抱怨似的语调里却染了宠溺的笑意,听得余音心跳加速,她没法反驳,只能认下这个称呼。 她一边暗骂自己太不冷静,一边又感叹起梁言的功力来。 定是在她耳濡目染之下,才学会了这般无形胜有形,无意胜刻意的撩人技巧! “小骗子想去哪儿啊?”嗓音清冷,却没有对待外人的疏离。 “哪里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 余音眼球一转,说出了惊世骇俗的想法:“听说烟云楼美人儿云松糕香甜软糯,口齿留香,要不你带我去尝尝?” 梁言原本舒展的眉宇顿时拧了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散去了七分。 “你想去烟云楼,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梁言微眯起眸子,面色沉沉的望着余音。 “我知道!”余音点着头,黑亮的眸子闪烁着真诚的光芒,“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地方。” 她说的委婉含蓄是有着坏心思的,一是怕说的太露骨惹梁言生气,二是想看看她这矜持清冷的未婚夫会如何给她解释风月场所。 梁言对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生了恼意,可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又觉得她根本不了解烟云楼真正的含义,恼意只能压在心里发也发不出来。 “那种地方不是女孩子该去的!”梁言干脆的拒绝道。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去?”余音掩下精光,故作疑惑的问道。 真要说烟云楼是干什么,梁言万万说不出口,更怕带坏了余音。 只好摸着余音的脑袋,轻言细语的劝慰道:“乖,咱不去。 你不是将静心斋的老板娘怀素收入麾下了吗,咱们去那儿吧。吃点心,吟诗听曲儿都可以。” “好吧,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听我家言言的!” 余音抱着梁言的手背,偏着脑袋,一双晶亮的眸子眨呀眨的,使劲儿的卖着乖。 梁言被她忽如其来的“言言”给惊到了,口水呛到喉咙,惹得他不停地咳嗽。 “你叫我什么?” 他心底挺愿意余音称呼亲热些,可面子又抹不开,而且那个称呼着实羞耻了些,他还要跟太子殿下处理事务,这要是传出去…… 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余音嘴角一勾,软着声音说道:“私下你我叫你言言,有人在我就叫你梁言好不好? 这样我就能专门拥有一个称呼了,这样才我算独特不是吗?” 既然思虑的如此周全,梁言也不好拂了她的意,点了下头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余音欢心不已,晃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言言”“言言”的叫个不停。 梁言虽是拉着脸,但浑身的冷意早在这一声声娇甜软糯的呼唤声里化开了。 静心斋自情诗大会后,可谓是人满为患。 随着时间推移,余音的情诗逐渐在齐国内传开,许多文人雅士纷纷赶来,一是为了瞻仰郡主真容,而是为了观摩情诗真迹。 余音没怎么关注这些,但是隐隐觉着今日的静心斋格外的喧闹和拥挤。 “老板娘,给我几张澄心纸!”楼上传来客人的呼喊。 “老板娘快给我几张!” 旁边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语气略显急切,听得余音不明所以。 “没了没了,别说稀少的澄心、磁青和素心了,就连最普通的齐纸都没了! 你们啊,抄了就赶紧走吧,听你们吵了几日,妾身都想关了静心斋,歇个一两日了。” 怀素摇着团扇,身子摇曳的走了出来,纤长的指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浑身都散发着慵懒之意。 状似乏力的倚在栏杆上,刚巧就看见了进门的余音和梁言二人。 怀素嘴角微勾,眸含烟波,朝着底下就启唇喊道:“郡主大人来了,终是舍得来看妾身了!” 摇着身子就下了楼,那潋滟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余音的情人。 听着她的话,楼里顿时就沸腾了,一个个拼命的往下挤,就想看看这惊才绝艳的郡主,要是可以,还想要一份题词。 第029章 粉丝会长 余音吓得倒退了一步,刚好就抵在梁言的身前,这才不至于摔倒。 怀素立起团扇掩住半张脸,露出魅惑勾人的丹凤眼,盈盈的看着余音:“郡主切莫慌张,这些人都是来瞻仰你的。” 黑压压的人群如波涛般汹涌而至,不慌张那才怪了! 瞥见出口还没被人群封住,余音拽上梁言就往外跑。 身后的那些人紧追不舍,手上晃着些纸笺手帕折扇之类的,想借此引起她是注意。 “郡主郡主,签个名儿吧!” “郡主,我的皓月就是你!” “郡主,我的玲珑骰子和红豆!” “郡主!” …… 才子佳人奋力追逐,个个面露痴狂,全然没有平日的温雅随和。 追到转角的时候,忽然没了余音的踪影,众人大失所望,只能瞻仰着手中抄写的诗词,以表心中向往。 人群边儿上有个穿着奢华,环佩玎珰的姑娘,长得极为文静,偏偏毫不在意的提着曳地的裙摆,探头探脑的巡视着周围的情况。 转角的地方空荡荡的,只不过因着近日巷道修缮的缘故,里边多了几面防止行人摔倒的篱墙。 那姑娘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朝篱墙靠近,清亮的眸光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还剩三尺远的时候,她扬着眉大喝一声:“郡主在这儿呢!” 众人激情重燃往前涌去,有人折了身从另一侧赶来,眼看着要将人给堵住了,突然篱墙倒开,藏在里边的余音和梁言两人慌张的飞到了房顶上。 看着底下群情激动,余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额间也沁出了薄汗。 早知道出名这么恐怖,她就不那么做了! 本以为站在房顶上就能逃脱,谁知道那看似文静的姑娘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前边的人……搬梯子! “你……你们别过来,退下,本郡主只爱梁言!”余音看着即将爬上屋顶的粉丝们欲哭无泪。 那些人才不听,就想近距离接触接触这惊才绝艳的郡主,沾一沾才气也是好的。 余音没有办法,今日若是逃避来日定会遇到更加疯狂的事情。 想着梁言聪慧,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梁言面无表情,眸光晦暗,周身不停的散发着冷气。 “你有办法让这些人离开吗?”她试探的问道。 “这些人都是瞻仰郡主您的风采来的,何故要让人家白来一场?”字句斟酌,入情入理,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她知道,梁言这是生气了。 余音瞥见汹涌的人群,一把抱住了梁言的腰,一边摇晃一边可怜兮兮的祈求道:“我最爱的就是我家言言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要是不帮忙解决掉,我以后可能都出不了门了,我出不了门就没办法见你了!情况紧急啊,咱先离开再气好不好?” 梁言的表情本来稍稍温和,听到最后一句话,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转瞬就消失了。 低头瞥了余音一眼,抬手指了指底下指挥众人的少女,冷淡的说道:“那是杜采薇,工部尚书之女,你的狂热爱好者。” “嗯?然后呢?” 余音得到的只有一抹冷淡的目光。 余音无奈,只能试探性的喊道:“杜采薇?” 文静少女蓦然抬头,眸中的狂热直接把她吓了一跳。 少女一扬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郡主——”呼唤声宛转悠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咳咳,郡主有何吩咐?” 余音这是看出来了,这杜采薇相当于粉丝协会会长,这就好办多了。 余音扬起笑脸,用极尽温和的语气问道:“采薇啊,咱们这样始终不雅,”示意了下房上房下的情况,“你能不能让他们先散开啊?” 杜采薇环视一圈,轻轻的摇了摇头,朗声回道:“我们已经在静心斋苦等郡主多日,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郡主,所以……” 言下之意是不能轻易离开了。 余音略一思索,想到了办法,表情慈爱的得就像哄骗小孩的狼外婆。 “采薇啊,你们都已经见着我了,而且这房顶上站着确实太危险了,一不小心掉一块瓦片砸着你们我会心疼的。 另外我和梁言此次去静心斋是因为饿了去吃点心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去你府上玩一玩,吃点儿东西,顺便呢将给你们的题词啊签名啊全写了,你觉得如何?” 杜采薇激动极了,天生所带的文静相貌都掩盖不了她此时的振奋。提着的裙摆被抓得死死的,一张脸绯红绯红的。 待情绪稍稍平静之后,她抬头朝众人说道:“房顶上太过危险,我们不能让郡主摔着了。 今日你们看也看了,就先这样吧,等郡主的签名和题词写好之后,我会发给你们的。” 话音一落,众人一半兴奋一半沮丧的走了,为什么郡主不去他们的府上呢? 遣散众人之后,杜采薇将裙摆放下,仔仔细细的理了理,然后矜持又紧张的抬起头等待余音与她回家。 看到一旁面容清冷的梁言,她略显殷勤的开口道:“郡主,听闻你喜欢吃点心,我府上梨花酥是一绝,你曾经吃过的……我回去,我回去就让厨房准备一些!” “我吃过?”余音摸着下巴,看向了身侧的梁言。 杜采薇显得有些着急:“你肯定喜欢的……大概是几年前,太子伴读肯定记得,因为当时你揣点心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梁言咳嗽了一声,并不与她对视,表情隐隐有一丝尴尬。 原来如此,余音拼命压下嘴角不让它翘起来,故作镇定的说道:“我想起来了,咱们走吧,去尝尝那美味的梨花酥。” 梁言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丫头你和杜小姐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听闻杜家都是女儿,梁言直接登门不太好,余音便同意他离开了。 第030章 云都纸贵 杜府与梁府同在安定街,只不过在安定街中部,与公主府仅仅隔了一条梨花巷,这样说来两府还算的上是邻居了。 杜家有四姐妹,各个生的貌美如花,杜采薇排行第三,因为是嫡女的缘故,地位比其他三人稍稍高些,做起事来也更随意些。 杜尚书不在家,余音便不用特意拜见,在杜采薇的引领下就朝后院走去。 待安置她坐下之后,便叫了另外三姐妹相陪,自个儿急切的去厨房催促点心去了。 余音坐在厅中,好奇的打量着门口的三位姑娘。 最小的都比她要大,偏偏三人在房门口畏畏缩缩,紧张的拽着手帕,想进又不敢进。 “站在门口做什么,你们不是最想见到郡主了吗?” 杜采薇领着侍女端了糕点过来,看着姐姐和妹妹们倚在门口,话语里便多了无奈。 “你们是主,我是客,我坐在屋里,你们却站在门外,这算什么?”余音轻笑着朝三人招了招手,脸上牵起礼貌得体的表情。 不知是什么缘故,余音不太喜欢这三人。 明明同是姐妹,性格却与杜采薇迥然不同,杜采薇生的文静典雅,行事却直率真诚,娇娇弱弱的一个人却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以及弱柳扶风的病态。 余音呼唤过了许久,点心都吃了两块儿,三人才相互对视之后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 进来先朝余音行了个礼,然后朝身为嫡女的杜采薇行礼,最后才直起了身子,羞赧的坐在了角落。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快,杜采薇掩住兴奋,打趣的解释道:“郡主勿怪,我大姐二姐还有小妹就是喜欢讲究礼数,平日里我都说不用给我行礼,她们还是那个样子。” 小妹显得有些惊惶,二姐低下头有些无措,大姐照顾着两人并朝余音会以歉意一笑,那柔顺恬淡的模样让余音心里很不得劲儿。 不再看三人,转过头一边吃着梨花酥一边朝杜采薇问询到:“今日众人这是怎么了,感觉特别奇怪。 还有,我听见怀素说澄心素心齐纸都没了,这是为什么?” 杜采薇眸子亮晶晶的,柳眉上挑,既是兴奋也是向往。 端起水汽袅袅的清茶猛饮了一口,将口中的点心全部咽下去后才开始回话。 “如今云都纸价飞涨,纸张供不应求,全是郡主你的原因!” “我……我怎么了?” “你数首情诗名扬天下,前两日又出了一篇内涵深远的《劝学》,更是引得天下学子追捧。 现在谁要是手里没有一份你著的《劝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人。” 杜采薇脊背挺得特别的直,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上扬,文静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 余音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引起“洛阳纸贵”这样的情况,如今应该是“云都纸贵”了吧! 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梨花酥无意识的在牙齿上磨动,整个人都被无奈和心虚包裹着。 这算什么,她这个诗词的搬运工竟然成了齐国的大文豪? 世界上有后悔药可以吃吗? “郡主,郡主……你说的给我们准备题词和签名的话可还算数?” 耳边响起的试探性问话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抬眸一看,杜采薇正捏着裙摆紧张的看着自己。 想起百姓的爱戴,余音将心一横。 我都成民众的信仰了,连生祠都有了,再担任个大文豪又有什么了不起! “采薇,上笔墨纸砚!”余音右手一伸,眨眼的时间桌子就换了个模样,笔墨纸砚全都摆好了。 余音抽了抽嘴角,收敛了震惊,将四根手指默默合拢,立起来做了个点赞的姿势。 “厉害……”余音干干的说道。 听了自家郡主的夸赞,杜采薇眼睛都笑眯了,一个劲儿的解释道:“为郡主做事乃是我的荣幸!我今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郡主,我感觉此生无憾了……” 看着她这般尊崇自己,余音觉得若给她的东西与旁人一样,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灵光一闪,按着记忆将《野有蔓草》给写了下来。 这篇诗经,虽是写男女一见钟情,不过里边描写的姑娘倒与采薇气质相似,用来夸赞她,想来也是不错的。 写好之后,轻轻吹了吹墨迹,拈起两侧将纸张提了起来,亲切的说道:“采薇,这是特意为你作的。” 特意为她而作? 杜采薇呼吸急促,脸颊泛红,小心翼翼的捧过纸张低声念了起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念完之后看了看余音,转头朝门外喊去,声线都因为激动而发出颤音。 “秋怜,秋怜,快把这个给我包好了送去城北最有名的装裱大师那里,一定要给我用最名贵最雅致的方式裱好! 马车,坐马车去,一路上紧着点儿,别给我磕着碰着了!” 余音被她的咋呼惊到了,停下笔有些尴尬的问道:“采薇,你这样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毕竟……” “不,一点儿也不!若是可以,我恨不得将我那颗夜明珠嵌上去呢!不过,字画上嵌不得这些东西,不然就毁了……” 杜采薇先是斩钉截铁的反驳着,说道后边的时候,提着裙摆挨着旁边坐了下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大姐杜娴淑抬眸看向了这边,嘴唇轻咬,黛眉轻蹙,似乎欲言又止。 杜采薇见此欣然一笑,取了三张“梧凤郡主”签名纸笺递了过去。 娴雅娴静二人伸手接了,唯独大姐娴淑迟迟不肯接过,凝眸看着余音的所在,目光显露期盼之意。 杜采薇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劝道:“大姐你尽管拿了便是,郡主不会阻止的!” 余音倒是隐隐有了猜测,多半大姐是想自己也为她题词一首。 余音轻笑一声摇摇头,心里虽然不太喜欢,但想着今日上门叨扰,随意选了一句赞美容颜的词句题了上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娘亲应该在等我了。”起身便要告辞。 杜采薇恋恋不舍,只好说道:“郡主放心,我会好好约束他们的,以后你上街必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余音赞赏的点了点头。 第031章 半夜翻墙 回到公主府,发现府上静悄悄的,余音这才想起今日的特殊来。 三月初三,是一个十分古怪的日子,既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什么忌日,但据她这些年观察每到这一天娘亲与舅舅都会格外的沉默。 她追问了许多次,两人都是闭口不提,只让她自己玩儿去。 果然,娘亲又遣退了下人,一个人倚在明月湖的撷芳亭上。 右手垂在栏杆外,随意的撒着鱼食,右肘搁在栏杆上借力撑着下巴,双目无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亭上四周洒金色的月色纱幔在清风吹拂下轻轻舞动,光华闪亮,与黄昏下橙金色的湖面相得益彰。 “娘亲,起风了,小心着凉。” 这个日子里娘亲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余音只好让立春取了春日所用的锦绣斗篷,接过之后独自上了撷芳亭给娘亲披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以及温软的话语,安和转过了头看着余音微微一笑,笑过后脸上只剩下怅惘和悲苦的神色。 余音担忧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出口,安和轻叹一声拉过了余音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音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余音看得出此话并非是问询的意思,便静静的等待着后面的话语。 “娘亲父皇的忌日以及惠和太后的生辰。” “惠和太后?那不是外祖母吗?” 余音不解,为何娘亲要直呼称谓而不是唤母后。 余音觉得更奇怪的是,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听她提起过外祖的事情,不小心提及都是寥寥几句带过。 安和敛下眸子,嗤笑一声,反驳道:“她……不是你外祖母……” 想极力否认这个事实,可这就是事实,说出的话便失了力道,轻飘飘的,里边隐含的怨恨和苦闷余音分辩得一清二楚。 余音脑子越发糊涂了,舅舅和娘亲一母同胞,均为前朝皇后所出。 前朝只有一位皇后,放到现在就是那位惠和太后,她不明白娘亲为什么如此抵触。 说起抵触,舅舅似乎更不愿提及这件事。 奇怪,奇怪。 另外,余音忽然想起先帝驾崩于四月初六,四月初十葬于皇陵,这是齐国百姓都知道的事实,可娘亲为什么说今日是外祖弘德帝的忌日? 三月初三与四月初六中间相差一月有余,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娘亲,你不开心就和音儿说吧,不要憋在心里。”余音倚到安和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听得人心尖微暖。 安和慰藉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似叹息似叮嘱的说道:“你的外祖母早就死了,若是有人借此接近你,音儿你千万不能相信!” “有人敢假冒太后吗?”余音心有不解。 自皇室凋零后,皇族威严越发容不得亵渎,百姓对于皇族也更加敬畏,有人敢假冒太后,这是她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安和将目光移到了远处,一脸讳莫如深。 余音心中升起了层层的迷雾,夜半的时候,过往那些古怪的事情一件件的从脑海中浮现,扰得她辗转难眠。 翻身坐起,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嘴角轻轻上扬,要不找梁言去,正巧问问他是否知晓一些辛秘,以及……偷揣糕点被人发现的事实? 想法一出,就开始忙乱的套着衣服,轻巧的推开房门左顾右盼后,避开府上巡逻侍卫,朝围墙一跃,眨眼就消失在梨花巷里。 十五一直以暗卫的方式训练,警觉性极高,在她推门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看她出了门,便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她安然翻进梁府的院墙后才停下静静望了几眼,转身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公主府。 余音对此全然不知晓,一心想着翻梁言的墙头,心里不由自主的生了几分激动和欣喜。 万籁俱寂,整个云都都陷入了沉睡,余音怀疑梁言也休息了,谁知落下院墙才发现书房里灯火通明。 那俊朗的人影被投射在窗柩上,认真、祥和,她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 轻手轻脚的靠近,极其缓慢的拉开门挤了进去,抬眸便看见梁言倚在书案上,全神贯注的处理着事务。 暖橘色的光华洒在他的脸上,整个人越发的柔和,身上那疏离淡漠的气质宛若点睛之笔,将他烘托成仁爱世人却又不染俗尘的谪仙。 余音挤在门口愣愣的看着,全然忘了来此的目的。 察觉到门处吹来沁凉的夜风,梁言缓缓抬起头,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嘴角微扬,眉间舒展,眸光从警惕变得温柔。 “丫头?你先坐着玩一会儿。”嗓音低沉磁性,就像新开封的梨花酿,清新怡人却又微醺醉人。 余音想追问他偷揣糕点被人发现的糗事以此嘲笑他的心思全歇了,乖顺的点着头,拖了矮塌上的毯子铺到梁言脚边,安静的趴在了上边。 见她如此不顾形象,梁言好笑的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忙碌起手中的事务来。 近些日子齐国的事情越来越多,期间还发生了几件略显诡异的事件,无论如何调查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让太子和他焦头烂额。 风云暗涌,怕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余音的听话总是一时半刻的,这么会儿就待不住了,总想制造些动静扰乱眼前这份静谧。 她双眸晶亮的盯着梁言,翻身在毯子上滚来滚去。 听着这动静,梁言叹了口气,转过头无奈的问道:“小骗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看你啊!”她眨巴着眼睛,表情极其诚恳。 梁言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你静静的看就好了,何故要滚来滚去,哪儿像个姑娘?” “我是为了全方位的看你啊!” 话语落下,余音又开始滚动,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梁言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转回了眸光,静静的处理起手上事务来,无论余音动静多大,他都没有出言呵斥,甚至连一点儿发怒的感觉都没有。 第032章 这是幽会(加) 快四更天的时候,余音已经迷迷糊糊了,感觉到身体被人搬动,努力了几次终于撑开了眼皮。 “言言,你忙完了?” “快了,我将你放到我床上去,春寒未消,小心着凉。” 梁言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着,同时伸手便要将她抱起来。 余音摇摇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梁言也就随了她,只不过连人带毯子移到了矮塌上。 “你个小骗子有什么事,说吧。” 每一次唤“小骗子”的时候,声音都是那么低沉撩人,余音甩甩脑袋,将那些不切实际想法抛出脑海。 “我是想问你知道惠和太后的事情吗?” 事关皇室秘辛,余音聆听了下周围情况后才凑到梁言耳边小声的问道。 怎么会问惠和太后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她知道的更多吗? 梁言蹙起了眉,下意识的摸了摸余音的脑袋。 “我只知道先帝与太后伉俪情深,自先帝驾崩后,太后便整日以泪洗面,次年六月在寝殿薨逝,六月十六与先帝合葬于帝王陵寝。” “已经不在人世了?”余音满目震惊,她从未听人提起过,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 给她的感觉就像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这倒奇了,为何娘亲今日特意叮嘱要不要相信与惠和太后相关的人? “你知道吗,今日我回家后,娘亲告诉我若今后有人借惠和太后的名义接近我,一定不能相信!” 扫视了下周围环境,极其小心的将这件事告知了梁言。 梁言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但他隐隐嗅出来危险的味道,只好凝重的嘱咐道:“公主这么说定是有她的道理,她是你的母亲必不会害你的!” 余音心下也是这么认为,更何况事情还没有发生,忧心忡忡的完全没必要。 这么一想便放下了心,看着眼前愈加俊朗的梁言,心里便起了坏心思。 “言言,你看我们现在像什么?” 声音娇软婉转,比强迫他挂在屋檐下的风铃还好好听。 “像什么?”梁言一时没转过来,只觉得眼前的小骗子眸闪精光,似乎起了什么不好的点子。 “像在幽会啊!”余音笑嘻嘻的,全然不顾梁言的反应,继续吟念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咳咳,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轻挑!还有,你的才能怎么能浪费在这些淫词艳曲之上!” 梁言拉长的脸上有些许的局促和恼怒,看着嬉皮笑脸的余音便教训了起来。 他深受身为太傅的爷爷影响,君子之仪,圣人之言这些年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还好对方是余音,不然他必定拂袖而去,也因为是余音,他才说不出斥责的重话来。 余音最喜欢看梁言这恼她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故意凑近了身子,挨着他耳边低语:“我才不轻佻,我只想轻薄,轻薄言言你!” 说着便在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在梁言气息变沉眸光变暗之前缩了回去,恢复了天真可爱的模样。 “言言你说,什么叫淫词艳曲啊?” 盘腿儿端直了身子坐在矮塌上,一副虚心求教的乖巧模样。 若能掩去眸中晃瞎人的精光,这份乖巧还能有可信度。 虽然知道眼前这丫头故意而为,梁言还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既怕说的浅显说不明白,又怕解释的太露骨带坏了这不知道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坏丫头,不过呢这份纠结很快就解决了,毕竟太轻浮的字眼他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咳咳,就是讲述男女情爱的词曲。”斟酌了半天,最后只憋出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余音小脑袋一偏,眸光灼灼的盯着梁言:“那以后我只为我家言言作那些个淫词艳曲!” 这么一惊,梁言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捶打着胸口咳得心肝直颤。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脸殷勤的询问这个决定可好。 可好?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好,那不就成了伪君子了吗! 察觉到内心可耻想法的梁言再次被呛住,连推开了余音躲到了一旁。 他可是个正经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可巧的是,这句心里话又被月华石传到了余音的耳中。 哟呵,感想不敢承认呢! “难道我作给别人听吗?”声音里多了苦恼。 “不行!”梁言顿时转过了身子,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眸光晦暗,表情冷沉,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可是我家言言他不要啊!”余音摇着头,一脸的为难。 梁言快被她这装模作样的姿态气死了,大步跨过去扳着她的肩,恼怒又哀怨的问道:“你这小骗子,骗走我一辈子不够,你还想骗谁?” 余音装不下去了,心里也不愿看着他生气或者伤心,扬起小脸对着梁言粲然一笑。 “只有我家言言是大傻瓜,能被我哄骗到,我骗你一个人就够了!” 冰消雪融,仍是残存着寒意:“你这是骗不到其他人才退而求其次么?” “才不是,能骗到你,是我一生的最大的幸运!” 察觉到话里的真意,梁言缓缓扬起了嘴角,揉着抱着自己腰身的小姑娘的脑袋,故作恼怒的叹道:“小骗子!” 话语低沉,满是宠溺,在这沁凉的夜风里都散不去它的暖意。 抱着梁言,余音的心里有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在萌芽。 何为情爱,她从未体会过,因此便答不上来。 她唯一知道的是跟梁言待一块儿就很开心,一日不见心里就会想念,想惹他生气,想让他微笑,想逗他害羞…… 所有的坏心思只对他一人而生。 “言言啊,你什么时候能翻我的墙头呢?” 梁言今晚第三次被呛住…… 第033章 景修异样 第二日下了学,梁言照例留在了东宫里帮着太子处理些紧急的事务。 余音因着心情好,便在皇宫四处溜达。 至于如何对付翰林院补习的事儿,直接将《师说》抄了下来,派人送了过去。 按那群老顽固的性子,恐怕会废寝忘食的研究好几天吧! 余音总喜欢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心想遇到些什么传言里的事情。 以前总听说冷宫阴寒诡异,常有备受冷落的嫔妃在里边含恨而终,可这齐国别说冷宫了,整个后宫都没几个人。 来到异世十三年,宫斗宅斗都没见识过,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御花园西侧有颗上百年的银梨树,花朵温润宛若牛奶,靠近就会闻到淡雅的清甜。 余音好奇的尝过,让她惊喜的是这花入口即化,吃了后整个人精神勃发。 这棵梨树差点儿被砍了,听说花开时一片惨白,不太吉利,全因着她喜欢这才幸免于难。 余音倚靠在树干上,一条腿儿立着,另一条垂在空中闲散的晃悠着。嘴里正嚼着花瓣儿,便瞧见西边过来一道谨慎急促的身影。 今日刚巧穿了一身白袍,掩映在繁茂的梨花间,不动弹的话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据她所知,西边全是空置多年的宫殿,早已没了人,就连宫人都不曾分配到那边去。 她稳住身形,凝神屏气,静待那人的靠近。 一身绛紫色的太监服饰,明明弯着腰低着头却能让人感受到宁折不弯的傲骨,加上那清俊的侧颜,她能肯定来人是景修。 这个时辰他不应该在舅舅身边候着吗,此地与长乐宫一西一东,相距甚远,真是奇怪! 余音懒得思量,飞身从树上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景修的身前。 景修停住步子,换上微笑恭敬的行了个礼,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 “郡主又过来赏梨花呢?奴才特意派遣了几个宫人好好照料着,郡主对此可还满意?” 笑还是那份笑,声音仍是故意压低免得太过尖细,余音却觉察到了不同,眼前的人身上有未曾收敛干净的阴寒,以及若有若无的血气。 景修是她在宫里除舅舅和哥哥以外唯一谈得来的人了,余音挺不希望他出事的。 “景公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怀疑,没有质问,只有关切和信任。 景修移开目光轻轻一笑,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叹息。 年近而立,岁月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唯有那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显示了他的阅历。 “郡主,你相信有魔鬼吗?” 沉寂许久后,他启唇问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眸光变得幽深,气息变得阴冷,配上那格外白净的面庞,整个人都变得诡异。 余音眸子骤缩,心尖一颤,眼前的人给她的感觉太过陌生。 悄悄平复下心情后,稳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郡主,你从不探究我的过去,你便不知我是怎样的人。郡主,奉劝你一句,要想活下去,便不要那么浑浑噩噩。” 余音没顾及到他此话的逾矩,她只注意到他挣扎的眸光以及为难的模样,似乎说出这番话时下了极大的决心。 她从未见过他害怕,就连被人设计差点儿被处死都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此时他身子僵硬,呼吸急促,目光浮动,就像周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真是奇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畏惧其他的吗? 正想了解详情,景修借口皇上有召唤,行了礼后便兀自退下了,留下余音一人满腔疑惑。 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附近遇到他的,可他身为御前公公怎会时不时的往那偏僻的地方去? 这件事舅舅知情还是不知情? 余音心里烦躁得很,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来警告她,搞得好像她无意间沾染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好好儿的心情就这么毁了,就算撩拨梁言都提不起兴致了,随手折了一束梨花抱在胸前,拖着步子就朝宫外走去。 近日云都接连出了古怪的事,还好消息封锁得及时,外加余音所作所为吸引了百姓的主意,才没使消息泄露引起百姓恐慌。 可一连追查了那么多日,都是毫无进展! “殿下,如今仍只了解到三家人都是在夜半的时候惨死的,面容惊恐,眼球突出,就像受到了惊吓。 这三家的孩子死得就奇怪了,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偏偏血液一滴不剩。 听周围的人说,这是三家人死前几日,他们见过一道有着血瞳的黑影。” 梁言禀报着这些日的情况,对于没有找到真相,整个人有些自责。 母亲身为将军,见多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情,每每听到母亲讲述边塞所见,他心里就会布满忧思。 爷爷身为太傅,总是忧心着国家的前途命运,在二人的潜移默化之下,安邦定国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可如今他连这么一件影响云都治安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谈何安邦定国? 祁阳知晓梁言的想法,他这个兄弟心里就是压了太多事。 祁阳拍了拍梁言的肩膀,宽慰的说道:“这件事不像人为的,解决起来确实不容易。你先继续留意动向,我将此事禀报父皇,看他有没有什么看法。” 梁言叹口气后点了点头。 “对了,我看死亡的孩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不管猜测是对还是错,你最近多注意点儿小妹。她虽得上天护佑,但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一听见此话,梁言顿时蹙起了眉头,双手微微握紧,起身行礼后便要告辞。 祁阳点点头,待人离开后,表情恢复了凝重。 最后看了眼查得的消息,大步朝长乐宫走去。 第034章 天降妹妹 听到祁阳的陈述,弘景帝并没有惊讶以及凝重的神色,似乎对幕后之人早有预料。 弘景帝咳嗽着,面带悲苦和怨恨:“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肯放弃吗?” 祁阳心中疑惑,将案边茶盏递到弘景帝的手上,出声问道:“父皇,你说的是谁啊?” “疯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弘景帝话语激动,急的阵阵咳嗽,刚放到手边的茶杯也被摔在了地上。 高公公听到殿内的动静,颠着小步子急急的跑了进来。 见弘景帝衣摆被茶水打湿,连忙吩咐景修取了新的外袍来,同时唤来手脚麻利的宫人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弘景帝的情绪已经平息了下来。 这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未及不惑,满头都是银丝,如今披着外袍坐在御书房正上方的座椅上,颇有种暮色迟迟的感觉。 “承泽啊,你目前只需处理好政事就行,其他的事有我和你姑姑。” 看着底下俊朗不凡,霸道威严,显露王者风范的儿子,弘景帝露出欣慰的笑容。 祁阳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遂问道:“父皇,你能告诉我你说的究竟是谁吗?凶手针对的都是豆蔻年华的姑娘,我担心小妹她……” “她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弘景帝轻轻摇了摇头,眉间都是疲惫之色。 “父皇,你就不能告诉我吗?”祁阳仍不死心。 看着不停追问的太子,弘景帝面色冷凝,出声低喝:“够了!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给朕退下!” 应该是太过动气,喝完之后就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手帕掩在唇边,他清晰的感受到上边的湿热。 发现太子还在原地,他稍稍移动了下手帕,用未沾血迹的地方擦拭着唇角,擦拭之后仍掩在唇边,低低的咳嗽起来。 “怎么,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眸光冷寒的瞥着底下的人,难辨喜怒的问道。 祁阳犹豫再三,终是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喉间腥甜上涌,弘景帝抬眸就发现回望的太子,连忙忍住恢复晦暗的神色,待到人走远后才忍不住呕了出来。 暗红色的鲜血溅在光亮的地面上,开出了几朵妖媚的花朵。 那浓烈的颜色格外的灼人眼眸,将进来的高公公吓得魂不附体。 但他又不敢喧闹,生怕泄露了皇上身染重病的消息,这无疑会让四面楚歌的齐国雪上加霜! “陛下——”高公公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帝王眼眶泛红,明明正值壮年,却开始生机消退。 那一头比他的还要刺眼的银丝更让他悲从中来。 “咳咳,扶我去内殿躺一躺。”弘景帝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抹安慰的表情,抬起手任由高公公将他扶到了内殿。 余音出宫不久就遇到麻烦了,那种麻烦还是她曾经期盼遇见的,可今日心情不好剩下的只有烦躁。 “诶诶诶,我说你怎么那般不长眼睛呢,没看见本小姐的马车过来了吗?”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咄咄逼人的脸。 余音不想跟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人一般见识,瞥了车内的女子一眼,移开身子就朝旁边走去。 女子不乐意了,尖声喝道:“站住!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你撞了我的马车就想走,是不是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呵,给个脸还来劲了!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余音双手抱在胸前,不耐烦的问道:“你什么身份?” 周围挤了许多百姓,指指点点的,都在议论身为主角的两人。 女子撩开车帘,下了马车,转了一圈后才跋扈的说道:“本小姐乃梁家大小姐!” “梁家,哪个梁家?”余音皱起了眉头。 女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一身白袍的余音:“你?穿的不男不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肯定不知道我说的是哪家。 梁家,自然是安定街上唯一的梁家! 太傅是我爷爷,太子伴读是我哥哥,当朝郡主是我嫂嫂,你说你要怎么摆平这件事?” 什么,梁言家的? 余音顿时就被口水呛住了,她何时听说过梁言有过妹妹? 周围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这女子一上来就对郡主大呼小叫,如今不仅骂了郡主,还想借机攀上梁府的关系,这简直不能忍! “诶姑娘,你是从哪个山旮旯来的,一来就想攀亲,你不打听打听,梁家就只有太子伴读一个孙辈!切,坑蒙拐骗也不查查清楚!” 说话的是一个老太太,她对郡主余音极为尊崇,据说家里刚诞的小孙子就是她在余音的生祠里求来的…… “什么叫不男不女,郡主这叫率真,叫洒脱!一个小姑娘说话怎的那么难听,也不知你家里人怎么教你的,真是的!” 帮腔的是一个新妇,她最是喜欢余音那些吟诵情爱的诗词,整日捧读,爱不释手。 “什么叫不正经?你这样当街拦路碰瓷就叫不正经,知道不!” 连学院的学子们都对这口出恶言的女子忍不了。 余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从戏中人变成了看戏人,真是生活处处充满意外啊! 其实那姑娘还挺娇弱的,若是语气稍稍和缓一点,必是一朵完美的白莲花,本该被众人同情的人如今差点儿被百姓们说哭了! 余音只能感慨自己的拥护者太多了! “你们……你们怎么不分好歹,全都帮着她说话?”女子抹着泪,哭得凄凄惨惨的,却引来众人的嫌恶。 “哭得真假!” “大街上哭哭啼啼算什么?” “我还是觉得率真的姑娘好,爱哭的看着真糟心!” …… 见着人群围在一起,梁言以为出了什么事,飞身便落在了圈子之中。 余音眸光一亮,欣喜的喊道:“梁言,你来了啊!” 旁边那女子一听,哭哭啼啼的就往梁言的怀里扑。 余音这可忍不了,闪身上前,伸出手指抵着女子额头:“站住!站住!往哪儿扑呢,那是我的人,你不能碰!” 女子蓄满泪水,委屈的望着梁言,婉转的唤了一声:“哥哥——” 那声音,听得余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035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加) 梁言有几分激动几分失望,因为他搞不清楚余音对他这般强烈的占有是出于何种原因。 沉默的站在一旁,就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 “梁言是我的,是本郡主的未婚夫,谁都不能碰!” “你无耻,那是我哥哥!” 看着二人的争吵,以及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他毫无所感。 忽然余音卖乖的凑了过来,轻蹙着黛眉,举着双臂娇娇软软的喊道:“言言,人家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说着还挑衅的朝旁边的女子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继续撒着娇。 黑曜石般的眸子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他心里所有的烦闷都散了,他的丫头还小,来日方长,至少她心里现在有他。 收回了心思便注意到周边殷切观看他们的百姓,梁言极不自然,干咳了两声,蠕动着嘴唇悄悄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丫头你注意点儿。” 余音不管不顾,扫视了周围一眼,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环抱住梁言的腰身,小脑袋紧靠在他的胸口处。 “人家不要嘛,人家就喜欢梁言抱抱!” 周围的百姓满是激动,年轻些的甚至直接叫好,唯有绿衣女子气得身形微颤。 女子这不乐意了,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就要朝梁言扑去:“哥哥,你看所有的人都在欺负我!” 梁言皱紧了眉头,迅速抱着余音往后退了几步,隔着半丈远的距离说道:“姑娘莫要胡乱攀亲,在下的父母仅有在下这一个孩子。” “哥哥,我是梁欣,咱们的父亲是梁诚之啊!”女子略显焦急的补充道。 梁言沉下脸,声音冰冷的喝道:“不可能!我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自称梁欣的女子立刻反驳道:“不,没有!哥哥,父亲在十四年前担任户部侍郎,因为当时战事告急,自行领命押送粮草。 谁知即将到达之际遇到敌军埋伏,不小心坠落悬崖,是我娘亲救了他,这便有了我。 后来我一岁左右父亲就离开了我和母亲,从此音信全无。如今母亲离世,我无所依托,这才寻到云都来的!” 梁言袖袍下的手紧紧攥着,显示出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父亲还活着? 还娶了其他的女人? 他的心情格外复杂,面色却越发的冷寒。 余音知晓他从小背负了太多,父亲在他四岁左右的时候就被人断定死亡,本该凯旋的母亲又在他十四岁生辰当天传来噩耗,从此以后他便再不过生辰。 若是普通人的话早已颓丧堕落,也唯有他将一切掩藏在心底,肩负起父母曾有的责任,成长为国之栋梁。 梁言是她见过最坚强的人了,此时并不需要过多安慰的话语,只需要给他一份温暖便够了。 也确实如此,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暖,以及那无声的陪伴,梁言很快就冷静下来。 心里顿时对女子起了戒备,如今云都暗潮汹涌,这个女子在眼前的当口凭空出现,并且提及十几年前父亲失踪的事情,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有条不紊的吩咐人先将梁欣安置到梁府客房,决定细细查探这女子的来历。 握着梁欣递来的祥云玉佩,他心里对她起了更多的防备。 这个祥云玉佩他深刻地记得,是宋府身份的象征,是早年母亲送与父亲的定情信物。 背面还有一道细小碎纹,是小时候他拿来观看的时候不小心摔出来的。 紧紧攥着玉佩,梁言的心中下了个决定,他打算暗中查探父亲失踪的真相,以及当年母亲凯旋归途遇伏的情况。 后边究竟有没有人操纵? 那些事件是否与最近云都发生的事情有关? “言言,你不开心一定要和我说,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难受。”余音在书桌旁趴了许久,终是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的心情很压抑也很烦躁,梁言凭空多了个讨人嫌的妹妹,那妹妹还让梁言变成这个模样。 她可气可气了,可又顾忌着万一那真是亲妹妹,自己欺负她的话总归让梁言不好做。 她可感觉到了那梁欣来者不善! 梁言将思绪从沉思中拔了出来,将目光投向余音之前就收敛了冷寒,嘴角微微上扬,牵起温柔的弧度。 伸手揉了揉余音的脑袋,轻声说道:“乖,你肯定饿了吧,我让下人送点儿点心过来。” 看着梁言转移话题,余音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现在可讨厌那五岁的年龄差了,因为这梁言总把她当成小孩子,她做的许多事说的许多话,他都会当成是小孩子的玩闹。 回到府中之后,余音刻意吩咐初一,暗中派人紧盯住梁欣,那姑娘凭她的观察分明是不简单。 她的目的似乎很明确,一见到梁言就往他身上扑,亲兄妹也不能这样吧! 更何况,十四岁,鬼才信呢! “小姐,要不偷偷派人解决得了!”初一眸闪金光,不怀好意。 余音一听,拿起手中的书就朝他砸去,忿忿的骂道:“你想什么呢,万一那是梁言亲妹子,万一人家没什么目的呢!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初一夸张的躲闪,惹笑了余音,余音这下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就为了让她展开笑颜罢了。 太傅听闻自己多了个孙女,急匆匆的就去探望,一路走得急了,磕磕碰碰的,管家老吴陪在旁边干着急。 “乖孙女儿,快来让爷爷看看——” 人未到,声先至,这哪里像平日那个顾着仪态的太傅呢! 梁欣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口一个爷爷,叫得太傅心花怒放。 看着自家孙女儿住在客房,太傅顿时拉下脸,嚷嚷着要找梁言麻烦,还是梁欣劝着才没有立刻冲出去。 梁欣笑容之中多了不易察觉的得意,给太傅捏肩捶腿越发殷勤起来。 事了离开客房,走远了,太傅才恢复了老持稳重的模样。 “像,又不像……”低声叹着气,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嘲讽。 老吴静静的跟在身后,一语不发,似乎两人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036章 多了群徒弟 傍晚的时候,余音早早的吃过了晚饭,正考虑着今晚的翻墙事宜,就听到初一传来娘亲召唤她去东苑的消息。 “小姐,你赶紧去吧,会客厅里坐了一堆的人,全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余音心头一惊,不会吧,她最近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掩下心中莫名其妙的心虚,慌慌张张的就往东苑赶去。 想着要是人家上门讨债,初一十五还能帮忙打打架,免得她落个凄凉下场,硬是叫了两人紧跟着一起过去。 刚过了廊门就瞧见会客厅里人员满座,一个个翘首以盼的盯着来处。 看着这般架势,余音缓下了步子,犹豫着不肯上前。 “小姐,你不进去吗?”初一小声提醒道。 余音伸着脚尖研磨着台阶边沿的青苔,眸光躲闪:“我怕他们打我……” “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的?”初一十分无语。 余音敛下眸子,摸了摸脖颈,心虚的支吾着:“我怕我做过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亏心事……” “这……”初一话还未落,厅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围在余音的身边簇拥着她往屋里走去。 余音心中十分惊骇,这些不是翰林院的老顽固们吗,莫非是来告状的? 进到厅中,发现自家娘亲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主位上,手中一下一下的拨着茶水。 这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老顽固们真是告状来的,可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出乎意料的是,众人一没打她二没骂她,而是热情的将她安排到右侧上首的位置,然后便稍稍散开,将她围在了中间。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古人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群老头儿如此热情,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余音向娘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安和优雅的呷了一口清茶,杏眸瞥了她一眼。 “你从小就不喜欢我干涉你的事情,如今自己弄出来的摊子,自己收场吧。” 完蛋,娘亲都见死不救了,看来麻烦大了去了! 人群中有人咳嗽了一声,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余音认出来了,那是整日捧着《治世谋略》的老学士,在翰林院的编纂部门颇具话语权。 老学士抖了抖袖袍,抚了抚胡子,原以为会说出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语来,谁知眼尾一拉,嘴角一瘪,可怜巴巴的,就像一个想要吃糖的小孩子。 “先生,今日我们万不得已来府上叨扰,是希望先生您能收下弟子们,从今以后能有幸跟着您老人家潜心研学!” 什么先生,什么老人家? 这群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余音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老学士见此连使了眼色给离余音最近的两人,轻柔的给她顺着气。 余音真是受宠若惊,这群老顽固自恃文人风骨,没想到还能“纡尊降贵”呢! “你们这群老家伙不好好儿待在翰林院,跑这儿来做什么! 还有啊,谁是先生!谁是老人家了!” 众人连连点头,诚恳的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老学士眉头一挑,众人竟然齐刷刷的变出了礼盒以及……肉干? 余音满目震惊,真不知一个个那么大的盒子以及那么长的肉干是从何处哪来的,毕竟她没见着下人,之前也没有见着他们手上有任何东西! 微眯起眸子仔细的观察着众人,不小心瞥见老学士袖袍上有一点儿可疑的污渍。 老学士见此干咳一声,默默的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先生,弟子们听闻您老人家,咳,不,您喜欢吃点心,这些礼盒中装的都是各人让自家内人亲手做出的点心,以表弟子们对您的敬意。” 余音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是目光期待的看着自己。 她心慌的咽了下唾沫,指着一条条肉干迟疑的问道:“那这些呢?” 众人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学士开口回答道:“拜师要送束脩礼,我们拎着肉干先行过来。 其他五礼的正在路上,等事情定下来后我们立刻吩咐人送过来。” 余音连连推辞:“这怎么使得,你们每一个都是文坛巨匠,而且你们年龄都可以当我爷爷了!” “先生这是嫌弃我们人老了?”老学士话一出,众人立刻瘪起嘴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都说人越老,便越小。 余音真是没办法,连忙反驳:“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我小小年纪如何能担此重任!” 主要是心虚,毕竟那些文章诗词都不是她所作。 老学士连连摇头,义正言辞,声若洪钟:“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先生的境界早已超脱凡尘,切不可妄自菲薄! 更何况您在《师说》中写过‘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这番话弟子们可是奉为圣言!” 余音欲哭无泪,这《师说》本来是忽悠他们,免得他们向舅舅告状自己不去翰林院的,怎么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高帽子都戴上了,若是拒绝,这群老头肯定认为自己看不起他们,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罪过大了! 余音只好愁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商量道:“我年纪毕竟摆在这儿,在外人面前你们唤我先生总归是不妥的……” 老学士见她默认了,心情振奋,激动的回道:“这样,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唤我们老师,私底下我们称郡主你为先生可好? 今日前来就是希望先生收下我等,我们想跟着你潜心研学! 你别看我们老,我们懂得多啊,您偶尔提点两句就行了,可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好教多了!” 余音委屈的点了点头,还好她曾经杂七杂八的东西背了不少,以后努力回忆出来吧! 晚间的时候,又加了一餐,宾主……应该是师徒尽欢! 宴席散后,余音看着偏厅堆着大框小框的红豆、红枣、莲子、肉干、芹菜、龙眼干,脑子格外的疼痛。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多一群鬓发斑白的徒弟! 吃着徒弟们送来的点心,她好想哭! 第037章 梁言受伤(加) 余音因为多了群老徒弟,这几日可谓是焚膏继晷的默写文章,就为了能给他们一份合乎心意的正式见面礼。 什么《孙子兵法》《山海经》《九歌》,几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 手腕酸了,身体乏了,歇一歇又继续默写,她还真庆幸自己当年涉猎广泛,不然还摆不平当下这事呢! 书案旁堆了一叠又一叠写完的纸张,就连书房满地都是,在这云都纸贵的日子里,还真是花了不少本钱! 初一小心的在旁边整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崇拜一直没有消减。他自恃学富五车,没理想到对于余音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小姐,你还是人吗?”惊叹的话语刚说出口,脑袋就被一旁静静立着的十五用剑柄给敲了。 摸了摸作疼的脑袋,气恼的瞪了十五一眼,默默的收回目光,整理手下的东西来。 余音格外庆幸自己生带异象,伴祥瑞而生,这样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可以推到玄之又玄的东西上。 “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哪天心情好让你见识见识!好了,快给我磨墨,写完最后几页纸就大功告成了!” 初一鬼祟的瞟了一眼面容冷毅的十五,悄悄的给余音商量道:“小姐,千万别告诉大冰块,你带我见识就好了,免得他把咱俩给冻死了!” 余音发现十五身子微微右侧,视线也有向他们倾斜的意思,干咳了两声忽略初一的问话,兀自提笔写了起来。 初一预感不对,刚想出声询问,就感觉一道冷若冰刀的视线刺入了脊背,只好僵直着身子心慌的磨着墨。 当最后几个字写完,余音狠狠的将毛笔拍在桌上,状似癫狂的叉腰大笑,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终于完事儿了! 好几天都没去看梁言了,不知那真假难辨的妹妹有没有搞什么坏动作? 刚笑到最猖狂的时候,后背忽然传来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使得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初一十五连忙上前询问,可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觉得后背又疼又辣的,难受得紧。 没有太多顾忌,捏住后领就往下拉,想让初一十五看看怎么了。 抬头却发现两人目不斜视的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一向冷然疏离的十五,脸上都有着浅浅的可疑红晕。 好像有点儿不合适…… 余音咳嗽了一声将衣服拉了回来,决定借此撩拨一下梁言,吩咐初一将书房收拾好后便径直的朝梁府飞去。 谁知她刚飞到空中,后背又是一阵疼痛,就像是有人在鞭打一般。 身形一滞,眼看着就要摔倒池塘里,多亏十五跟在身后将她救了下来。 余音佝着腰唉声叹气,只好放弃了轻功前行,转而吩咐十五架来马车将她送过去。 时至傍晚,天色已有些暗了。 屋里也不点灯,余音还以为屋里没人,闯入之后被那暗中的身影吓了一跳。 凝眸一看才发现那是梁言,有些不对劲的梁言。 掏出火折子将灯点上,清晰的看到梁言就这样死寂般的坐在床角,手里死死的攥着一只洗得发白还破了口的香囊。 像是愤怒,像是嫉恨,也像是悲伤,最明显的是他的表情平静得有些诡异,就像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 余音心里一紧,连忙走了过去,低声问道:“言言你怎了?” 梁言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余音的嗅觉格外的灵敏,靠近梁言后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直皱眉头。 准备轻拍他后背借此安慰他,手上却传来濡湿的感觉。将手放到身前一看,竟然是血! 连忙爬到床上察看他的后背,入目竟是淋漓的血痕,一看便是被人鞭打过! 看着眼前这些伤势,余音哪还不明白刚才的疼痛是因为什么,多半又是月华石多出了新能力,让梁言与他伤害共担! 余音很想将月华石给要回来,毕竟这太疼了,可看着情绪不对伤痕累累的梁言,她心又揪得慌。 察觉到她的纠结,梁言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是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你也想离开是么?也对,我这么没用,既查不出父母出事的真相,也护不了云都的安宁,如今就连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都保护不好……” 余音有些不明所以,可他的话让她心酸,他的伤势让她心疼。 一把将沾了血迹的衣服扒掉,若是以往,他必回阻止,可现在的他毫不在意,就像是个局外人。 那斑驳的血痕格外的灼人,余音看得眼眶微红,哪里还说得出讨要月华石的话来。 一边用手帕沾着伤口,一边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怎么会离开你,我还没完全把你骗到手呢! 言言,你有事和我说啊,别闷在心里,看你不开心我也难受得紧。 尤其是你受伤,我心也疼,肝儿也疼,我浑身没有不疼的!” 后边的倒是实话,梁言却听成了撩拨他的情话,表情不再那么木然,眸间也多了神采。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衣服一件不剩,他家小骗子还正坐在他身后,在余音的目光之下,顿时后背起了一阵阵火烧般的感觉,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 梁言极不好意思的干咳着,浑身发热,额间也冒出了薄汗。隔空掀起被子将余音脑袋盖住,他立刻弹身而起,快速的裹了件外袍在身上。 余音将被子扯开,梁言已是穿戴整齐。 唯有那躲闪的目光以及满脸的粉霞掩住了他矜持的君子风仪,余音觉得可爱极了。 嘴角勾起坏笑,眨巴着黑亮的眸子,一脸诚挚的说道:“言言,你的伤势还没处理完呢,怎么能把衣服穿上呢?” 梁言不停的咳嗽着,想要压过余音的声音,瞧着根本无用,只好故作严肃的训诫道:“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行了!” 余音脑袋一偏,皱着黛眉,天真纯粹的质疑道:“可你是我未婚夫啊,我们还需要避嫌吗?” 梁言不知道怎么解说,可再让他像刚才那样毫无所感的在余音面前光着上身,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还是余音担心他的伤势,自觉的到了偏厅,让他自己赶快将伤口处理了。 坐在椅子上,余音满脑子都是疑问,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梁言身上的伤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038章 受伤隐情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梁言走了过来。 此刻的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袍子,眉间温润,面容随和,举手投足都是雅正的君子之风。 刚才死气沉沉伤痕累累的人好像不是他,想着这般美好的人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伤害他,余音气就不打一处来。 究竟是谁敢伤他,她势必要给他报仇的! 还有……给自己报仇…… “你好些了吗,你还疼不疼啊?”余音收敛起愤怒,上前关切的问道。 眼前的人刚到他的胸口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着浅浅的水波,那轻声细语的模样,就好似他是件易碎的宝物。 梁言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着充盈之感,哪里舍得天真快活的小丫头为他担忧呢! 将所有负面的情绪压在内心深处,嘴角微微上扬,摸着余音的脑袋轻声宽慰:“不疼了。” 余音收着下颌,眼睛上拉,忿忿的瞥着他,低声反驳:“我才不信呢,我都还疼着呢!” “小丫头不要翻白眼,这样多不文雅!”梁言故作严肃的训道。 余音懒得管其他的,只想知道受伤的原因,拽着梁言就往矮塌上坐去。 梁言被她强行安置在矮塌上,她自己站着,如此便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余音咳嗽了两声,背着手,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告诉本郡主,谁伤的你,我去找他报仇!” 梁言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这只是家法而已,丫头你不要多想。” “怎么可能,梁爷爷怎么会舍得打你?”余音自是不信的的。 梁言苦笑一声,将破口的香囊珍惜的抚摸着,似追忆似怅惘的回答:“做错了事,受责罚是应该的……” 他自然不会告知个中详情,以免坏了谋划以及惹爷爷生气。 自从梁欣住到府上后总会趁机往他身上扑,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 为了避嫌,也是为了尽管查出她的底细和目的,他几乎都不着府,仅在夜晚休息的时候才回去。 今日因为有事要提前回府,进到院子便瞧见屋里有着人影,翻翻寻寻的,似乎在找某样东西。 将门一推开,看到的却是梁欣的身影,屋子里被翻得一片狼藉,正想责问梁欣却受了惊吓,将枕头底下翻出的香囊给扯坏了。 母亲生在将军世家,不善女红,那个香囊还是五岁那年的端午,母亲跟着安和公主学的。 这是母亲唯一一件亲手为他缝制的东西,也是母亲离世后他唯一的念想! 如今竟然被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弄坏了,他心里气极了,顾不得什么仪态就将香囊夺了回来。 也许是他失手,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夺回香囊后才发现那女人倒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心中嫌恶,怒喝道:“滚出去!”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被哭声引来的爷爷。 “梁言,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同姑娘动手,而且这还是你妹妹! 你妹妹历尽千辛万苦才回了家,你竟然还让她滚? 你先给我滚到院子里跪着,好好儿反思反思!” 迎来的只有爷爷的斥责。 “爷爷,哥哥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东西,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在意。这件事情错在我,爷爷你就不要责罚哥哥了……” 听到那女人火上浇油的劝解,心里顿时觉得恶心。 梁言觉得自己并无过错,昂首挺胸的走到院子里,双腿一屈重重的跪到了梨花树下。 梁欣见此不停的摇着太傅,眉眼里写满了担忧:“爷爷,你就不要惩罚哥哥了,错的是我,你这样做会让哥哥心存芥蒂的。” 太傅对梁言的拒不认错的模样激怒了,大喝着让老吴请家法。 老吴将梁言当亲孙子看待,自然不愿意见到他受此重责,可太傅又在气头上,违拗不得。 太傅拿了家法,每一下都重重的打在梁言的背上。 “你错没错,错没错?你还敢不敢推你妹妹,你还敢不敢叫她滚? 她在外边吃了多少苦,你呢,你享了多少福,如今你连谦让都做不到吗……” 梁言挺直了脊背,就像崖上凌寒傲雪的青松,无论风雪如何猛烈,都催着不了他的傲骨,都休想让他屈服。 衣衫开始渗出了血迹,他紧攥着香囊忍受着疼痛,牙关紧咬,不愿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老吴看不过去了,外加太傅也累了,便收了家法,带着梁欣气冲冲的走了。 起身往屋里走去,默默的将杂乱的屋子收拾整洁,最后静静的坐在床沿,抚摸着破损的香囊出神。 外边起了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将桌上的一本书吹得哗哗作响。 他便在这寂静的风声里,一直坐到天色暗沉。 “是不是因为那什么梁欣?哼,我看她根本没有良心!我这就去找她算账!”看着梁言笑容有些苦涩,余音不由得猜测到。 梁言拉住了她的胳膊,轻声叹道:“找她做什么,别去了,免得惹你不开心。” 余音胸腔起伏不停,气急败坏的说道:“她把你害成这样,我很生气,很气很气,恨不得把她像筷子一样折成两段!” 梁言笑着摇摇头,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哄道:“丫头乖,有什么好气的,小心气饱了吃不下晚饭。” “你……我反正要气死了,除非让我打她一顿,不然我是消不了气的!”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真的是气狠了,鼻息重重的往外呼着,梁言散了那故作的笑容,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眼下身份不定,目的不明,你还是别去招惹她,我怕她背后还有其他人,你横冲直撞的找她麻烦我担心你会吃亏。 这些日子我总能发现自己的东西有着翻动的痕迹,今日恰巧是被我碰见了,才有这么一出。 眼下我们已经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待消息查探清楚再说也不迟啊,乖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余音半信半疑的问道。 “梁言何曾骗过你?” “想让我不生气可以,我要吃烟云楼的云松糕!” 梁言陷入了为难之中,烟云楼可是云都有名的风月场所,他从来都不曾踏足过那种地方,如今…… “我要气死了,我还去把梁欣打一顿吧!”余音作势就要离开。 梁言终是为难的妥协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余音欢喜的点着头,主动滚到了梁言的床上,将他的床占为己有。 “你这是……” “保护你啊!免得那梁欣又来捣乱!” 第039章 因为是你 梁言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柜子旁取了一床被子出来:“你就不能顾及点儿自己是个姑娘,我还是去外间打地铺吧。” 余音趴在床上,双肘撑着床沿,盯着梁言直摇头:“不要!现在还那么早,言言你再陪我玩一会儿。” 望着她期盼的目光,梁言终是软下了心肠,将棉被放在椅子上,朝床边走了过去。 “言言快过来,我给你留了好大一块地方!” 像余音那般不顾形象的趴在床上,他自是不愿意的。 忽略她殷切的邀请,稍稍挨着她坐在了床沿上,这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你也上来趴着嘛,趴着嘛,就像我这样!” 余音摇着他的胳膊,声音又甜又软,还带着点儿奶音,听得人就像掉在了棉花堆儿里。 不想直接拒绝伤了她的心,梁言侧坐在床沿轻轻一笑,问道:“丫头你何故要执着于让我学你那般趴着呢?” “这样不容易牵扯到后背的伤势,我怕你疼!” 余音皱巴着脸,原本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你这般趴着又是为何,你又没受伤?” 梁言心底有热流涌动,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许多,比窗外的春风还要轻柔。 “你不明白,打在你身,痛在我身呐!” 余音紧拉着他的袖口,一脸悲痛,声音发颤,就差涕泗横流了。 梁言心中一震,全然都是感动,哪里想得到余音所说是事实啊! 摸着余音的脑袋,压低了嗓音似宠溺又像是在追问:“小骗子,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左手藏在袖袍下攥得紧紧的,腿上传来刺痛都没有让他分神,只是定定的望着余音,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余音都要哭了,感觉大腿老疼老疼了,连忙把他的左手拉了过来,不停的点着头。 “真的真的,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了,比我自己都重要! 你说话就说话,你别掐自己啊,我疼啊,真的疼,你伤在哪儿,我就疼在哪儿,不骗你!” 梁言只当这是情话,想到他在他的小丫头心里如此重要,她对他并非玩闹,他忽然觉得这些年的患得患失毫无根据。 太过激动站了起来,后背伤口不小心重重的撞在了帐幔的支撑上…… 余音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无意识的扯着衣襟咬着,右手不停的击打着床面。 她真是上辈子欠的,今生才会被他这么折磨! 瞧着余音疼的冒汗,不似作伪,梁言一下就慌了,顾不得后背的伤势,手足无措的在旁边哄着。 “丫头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别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把那个劲儿缓过去之后,余音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忿忿的盯着罪魁祸首,本想出声痛斥,却因哭得太惨打起了嗝,言语便失了气势。 “你还问我怎么了?我都,嗝……说了,你伤在哪儿,我就,嗝……疼在哪儿! 我都说了两次了,嗝……你就是不信我!你居然不信我!” 脸上泪水与汗水交织,一双眼睛红红的,还不停的冒着泪花,看起来可怜极了。 梁言没想到会是这样,整个人既愧疚又自责,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感受到后背剧烈的疼痛,看到傻站着的梁言,她又气又心疼。 “你还愣着做什么,嗝……还不快去上药啊!” 鼻音浓重,话染哭腔,显得委屈极了。 梁言心里一紧,着急忙慌的将伤药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顾不得余音还在屋里,直接褪下上衣拿了药瓶就往后背撒去。 因为太过着急,药粉大都撒在了地上。 这般笨拙的模样逗得余音破涕为笑,不再气恼,兀自从床上爬了起来,夺过药瓶就帮忙上着药。 “你还疼吗?”梁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余音觉得好笑,佯装不快的反问:“伤在你自己身上,疼不疼你来问我?” “我……”梁言犹豫之后转回了脑袋,敛下眸子轻叹,“我不怕疼的,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不然……” “我大概知道原因,一会儿再告诉你。” 余音踮起脚尖,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借力稳住身形,开始处理起上部分的伤势来。 肩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背上又有喷薄的气息,痒痒的,挠的他心慌意乱。 这个距离太近了,这是梁言唯一的想法! 想着自己上身未着寸缕,他就极不自在,可又顾及着伤势处理不好小丫头会疼,他只能强忍住羞赧,继续保持着眼下的姿势。 月华石坠在他的身前,在暖色的灯火下散发着温润的月华,那玄之又玄的力量,使得他和余音的联系又紧密了一分。 窗下传来细微的动静,梁言顿时凝起心神,注意着外边的情况。 外边有人! 刚想查探一下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眼下情形太过暧昧,无论来者是敌是友,都会影响余音的清誉。 他将衣服一抖,立刻穿戴好,并吩咐着余音赶快藏好。 屋子着实简朴,都没有多余的陈设,余音环顾了一圈最终只能被迫藏在床底下。 见一切妥当后,梁言倚坐在椅子上,拿了本书册假装认真的翻阅起来。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敲门声:“少爷,我是老吴,是来替老爷送东西的。” 放下书册,不急不缓的起身开了门,双手把着门沿,刚好把入口拦住。 “送什么东西?”担心屋里情况被发现,急着想敢老吴走,话语里便多了一丝不耐烦。 老吴认为他这是心里有气,幽幽叹了一声,将手里的瓷瓶递了过去。 “今日老爷下手确实有些狠了,他心里也不好受,这才让我偷偷给你送点伤药。 少爷,你不要生老爷的气,他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梁言接过药瓶,敷衍的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说着便关上了门。 老吴见此,只好唉声叹气的走了。 待人走远了,梁言连忙护着余音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床底下有些脏,余音满身都是灰尘,浅色的衣裙更是脏的不像话。 梁言有洁癖,余音是清楚的,爬出来后就与他稍稍拉开了距离。 出乎意料的是他自己贴了上来,在身上翻了下没找着手帕,捏着自己的衣袖就在她脸上轻轻擦拭起来。 第040章 偷逛烟云楼(加) “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你的衣袖……” “因为是你,我不介意。更何况你都骗走我一辈子了,对你我还讲究得起来么?” 梁言笑容温润,动作更是轻柔,余音可耻的害羞了。 “你不是要知道原因吗,过来我告诉你。”待心绪平稳之后,余音跪坐在床上,朝梁言勾着手指头。 梁言急着弄明白其中缘由,身子便倾了过去,谁知刚靠过去余音直接伸出手往他衣领里钻去,胡乱摸索着。 “你……你这是做什么?”疑惑之外多了分羞恼。 余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极其正经的从衣服里将月华石扯了出来。 “言言你今天受了伤,我就不轻薄你了,我找的是这个。” 梁言干咳两声,掩下失态:“你说的是与它有关?” 余音点点头,拽着水滴状的小石头在手里把玩着,梁言只能保持着倾斜的姿势。 “肯定是它,除了它还有谁?”余音恶狠狠的瞪着月华石。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还有着浅淡的泪痕,鬓角因为疼出的汗水变成了一缕,梁言心中就有些不忍。 轻轻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把它取下来吧……” 几分心酸几分怅惘,还有着些许的不舍。 自然是不舍,并非是因为月华石的祥瑞之处,而是因为这是余音送与他的定情之物。 十年了,它从未离过身! 余音意动,但还是摇着头,拒绝道:“不用了,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你以后注意点儿就好了。” 梁言掩下忧伤,温柔一笑:“没关系的。” 握紧了余音拽着月华石的手往下压去,眼看着就要被扯下来的时候忽然手心一空,月华石重新在胸前显露出来, “你看,取不下来了。”余音竟然松了口气。 梁言看着胸前的月华石,说不上是纠结还是庆幸。 余音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对这个结果并不失落,心里反而思索起其他的事情来。 “你受伤,我也疼,不知道我受伤你有没有感觉?” 出于报复的小心思,余音趁梁言不注意,取了根针就朝食指戳去,等她哭兮兮的梁言才发现。 白皙的指尖不停的往外冒着血珠,汇聚到豆大一颗时沿着指侧流了下去。 梁言连忙拿了止血药往上撒去,一边撒一边心疼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无端扎自己的指头?还知道疼,十指连心,能不疼吗!” “你不疼吗?”余音瘪着嘴,惨兮兮的问道。 梁言一愣,感受了一下,言辞恳切的说道:“我不疼啊!” 余音再次哭了出来,委屈巴巴的喊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梁言能怎么办,他是真没感觉,难道还要拿针扎自己手指陪她一起疼?可那样她就是双倍疼痛了…… 梁言只能轻言细语的安慰着。 太傅负手立于窗前,追忆般的望着外边的夜色,听到屋门推开的声音出言问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老吴掩上门走了过来,摇摇头躬身回答道:“少爷拿过药膏后直接将我拦在了门外,想来是心里有气吧。 老爷,我不明白,你明知道那梁欣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护着她还将少爷打得那么惨?” 太傅静默良久,望着夜空答非所问:“山雨欲来,齐国终是要乱了。” 夜风渐起,染着尚未完全消退的寒意,将书案上散乱摆放的宣纸卷起,飘飘扬扬的落了满地。 纸上墨迹未干,沿着收笔处流开,就像是墨色的泪痕。 翌日。 梁言徘徊在烟云楼门前,迟迟不愿意进去。 烟云楼毕竟是风月场所,不是酒楼点心铺子,哪能直接买来云松糕,少不得要在里边待上一些时间…… 可给余音带烟云楼的云松糕,他又是亲口答应了的。诚者,君子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他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人! 将心一横,撩起衣摆就跨进了大门。 他不知道是余音一直暗中跟随在,他后脚刚进去,余音也跟着混进去了。 余音平日不去这种地方,今日敢这么跟着混进去,全是因为她知道梁言羞怯必不会让手下跟着。 就算她溜进了烟云楼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等梁言得到消息来捉她,那时她都玩儿够了! 楼里脂香粉浓,衣香鬓影,姑娘们格外胆大,梁言是强忍住恶心和害羞才没有立刻夺门而出。 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才杜绝了姑娘的靠近。选了张靠窗的偏僻位置,点了几样茶水点心,闷声不吭的饮了起来。 “公子,来此处怎么能不饮酒呢,茶水清淡,好没意思。” 香兰见他目不斜视,端的是君子之风,再加上衣衫素雅却不失华贵,心里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梁言看都没看她一眼,内力微微一震,人就被推到了三尺之外。 余音的处境可就不一样了,一路过去摸摸小脸,拍拍小手,时不时的调笑两句,混得可谓如鱼得水。 人长得俊俏,小嘴儿还甜,姑娘们喜欢得不得了。 但鉴于余音年纪不大,姑娘们又是真心喜爱她,只让她看看热闹就好,没有什么逾距的想法。 这倒是给了余音方便,没一会儿这栋楼都被她逛遍了,肚子也都快吃撑了。 忽然瞧见西边还有一栋一模一样的楼,中间通过雅致的花园连通,心中顿时涌上好奇,开口“姐姐”“姐姐”的唤着。 白英是花魁,最是知晓人世艰难,拢了拢披帛,轻轻摇晃着团扇,望着对面的悲切的叹息。 “这边是烟楼,楼里全是姿色姣好的姑娘,那边是云楼,净是些容貌出众的男子。 这世道太过艰难,大家都不容易,若非真的走投无路,他们又怎么舍了男子的尊严沦落风尘。” “你的意思是……”余音虽有同情,但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白英点了点头,敛起悲切,拿着团扇轻拍了下余音的脑袋:“怎么,你想去看看?” 余音不由自主的点头,随后又拨浪鼓似的摇头,生怕显露出自己向往的意图来。 “你去瞧瞧也是可以的,但……”白英长姐般的叮嘱道,“不该看的别看,还有别过线了,像你这种深受宠爱的小公子,长大了应该娶个温雅娴淑的世家女。” 这是怕我“男上加男”么? 心里虽好笑,但还是受教的点点头。 第041章 被捉现行 辞别白英,她激动的朝云楼窜去。 楼里的男子们姿态万千,各有千秋,余音像长官巡视一般负手往前走去。 “妖媚惑人,好看!” “仙姿佚貌,可以!” “这个温文尔雅,不错!” “诶,风流倜傥就算了……” 余音评头品足,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同时忍不住将他们与梁言对比起来。 不过最后还是梁言略胜一筹: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温雅不失阳刚,清冷愈显矜贵,德行若美玉,气质如轻松…… “我的眼光怎么那么好啊!”忍不住感慨起来。 心头一高兴,便在小倌们的劝说下饮起酒来。 饮了酒,什么事儿都忘了,人也就开始放纵起来。 一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挂在最近的一人肩上,勾肩搭背的,嘴里时不时说些让人开怀大笑的话来。 人就不能太得意,得意就会出问题。 余音完全忘了梁言还在烟楼的事情,毫无顾忌的与一群小倌倚在二楼栏杆旁,动静很大,动作也夸张。 梁言一直是低着头的,忽然外边吹了阵凉风,卷的园子里的桃花飘飘扬扬的落进了屋里。 伸手拈起一片花瓣,下意识的往窗外望去,远远的就看到对楼走廊上欢闹的人群。 人群正中是位矮个的小少年,一身蓝白相间的袍子,身形看起来格外的熟悉。 熟悉? 梁言微眯起眸子审视起来,偶然间小少年转过身,他清楚了辨认出余音的身份。 很好,小小年纪竟然就开始背着他到烟云楼找小倌来了! 果然,小骗子就是小骗子,她的话作不得数的…… 梁言胸腔闷痛,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 眸光扫视到桌上分毫未动的云松糕,右手渐渐收紧恼怒一挥,盘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松软的糕体碎得完全不像话。 响亮的动静引来了秀姐,见着地上的狼藉以为是下人没有伺候好,不停的赔着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摔东西,在爷爷的影响下他向来崇尚节俭,如今确实是忍不住了! 深吸一口气将怨气和怒意压下,看了看毁掉的云松糕,再瞧了瞧远处的余音。 “给我装一份云松糕带走。” 声音很冷,听着的人忍不住打了寒颤。 秀姐哪有什么不乐意的,连忙吩咐下人装了送上来。 梁言拿了云松糕就朝云楼走去。 “我再说一个,自从那年我背井离乡后,全村的人都死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余音拍了拍一人的肩膀,染着醉意问道。 “不知道。”众人都摇着头,期待的等着她解释。 “因为我把村里仅有的一口井背走了,他们就渴死了!” 余音自己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发现仅有自己在笑,抬头疑惑的问道:“不好笑吗?” 小倌们点头而后摇头,就是不敢应声。 “烟云楼好玩儿吗?”余音正想继续追问,耳旁就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 “好玩儿啊,这里的小哥哥们不仅长得好看,人也有意思得很!”余音醉醺醺的,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好玩儿,呵……”声若九幽而来,小倌们一下就散了。 余音只发现小伙伴们跑了,还没玩儿尽兴的她有些不开心。 打算再拉一群人玩闹,谁知刚离开栏杆人就站不稳,还好身后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她。 梁言缓了缓心情后继续问道:“云松糕还要吗?” 余音艰难的牵起眼皮,呆呆的摇着头,声音软糯却多了份嫌弃。 “我不要,我都吃饱了……” 梁言心中一痛,右手蓦的松开,还带着热气的云松糕从楼梯边沿滚了下去,落在了底下的荷花池里。 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那云松糕一般,从高处摔下,最后浸没在冷水里。 他感觉自己成了消遣,他认真的履行着答应过她的事情,她可能只当作了不值一提的玩闹…… 他想就此转身离去,脚下却生了根,腰也被人抱住。 余音挂在他身上,眯着眼睛凑在他脸上观察了半天,靠着仅剩的一分理智问道:“这眉眼,这……怎么跟我家言言有些相似啊?” 梁言颔首静静的盯着她。 余音酒劲上头,脑子完全迷糊了,只觉得梁言身上的味道格外熟悉,不由自主的爬到他颈间嗅了嗅,心满意足的笑了。 “差点儿被你骗过去了,你就是我家言言,别想骗我!” 梁言的心里多了一丝慰藉,可之前的情绪仍在,让他对余音拿不出好脸色。 本想将她从身上拉下,谁知她死死抱着不肯松手,脑袋还不停的往他颈间蹭着。 眼下还是离开烟云楼再说,这个样子总归不太合适。 于是一个面色晦暗不明的俊朗男子,身上挂着一个醉酒的俊俏少年,一路离开,在烟云楼里成了奇特的景观。 梁言径直回的梁府,余音这个样子送回公主府他有些不放心,这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初一十五的影子。 他是翻墙直接落到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后将余音往床上一扔就出去了。 等他将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余音已经安睡了,心里虽有气,但也担心她次日醒来头疼,便将人扶起来喂了点儿醒酒汤下去。 余音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便没有其他人。 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何在梁言的院子里,几下梳洗完就朝书院飞奔而去。 上午有最严厉的何教习的音律课,她不能迟到! 何教习年轻时是列国尊崇的琴圣,如今老了就回到齐国教起音律来。他将音律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最是不容许学生在音律课上迟到! 音律课是整个学院的学子一起上,就在专门的清音阁内。 余音到达的时机很险,刚坐下何教习就进来了,她拍拍胸口,竟有种差点儿上学迟到的紧张感。 祁阳和梁言都调试好琴音了,在场的其他学子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余音不善音律,以往准备工作都是梁言帮忙。 “梁言,梁言……”余音趁着何教习不注意悄声呼唤着。 梁言仿若未闻,兀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第042章 披着羊皮的狼(加) 何教习撩起衣摆跪坐于琴案后,挺直着脊背开始讲解起来。 “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 昔者圣人之作乐也。将以顺天地之性,体万物之生也。故定天地八方之音,以迎阴阳八风之声……” 余音一直在叫梁言,想尽办法没有引得他的注意,倒是引起了何教习的关注。 “余音,你回答一下何为八音?”何教习半眯起眸子盯着余音。 稀疏的白发用木簪绾在头顶,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袍,琴案上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本应宁静祥和的人却因锐利的目光显得严厉起来。 余音心里一紧,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眸光望着梁言,表情略显委屈。 梁言一直不曾看过她,平静得让她心慌。 迫于何教习的威慑,她只好先从眼前困境脱身,于是答道:“金、石、土、革、丝、木、匏、竹,谓之八音。” 何教习再次问道:“为什么要修习琴技?” 余音不卑不亢的回答:“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还有致乐以治心,乐则安,安则久……” 何教习胡子一吹,疾言厉色的训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你还不用心!我知晓你天赋出众,唯独音律一面你是一窍不通! 弹琴可以修身养性,我也不求你琴技多高超,至少能学点皮毛,心气浮躁时还能养养性子。 可你倒好,自甘堕落,还要影响梁言,你简直是不可救药!” 何教习骂完之后,余音光荣的被罚去了清音阁外面壁思过。 面对着阁外白墙,她思的却不是音律上的无可救药,而是梁言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生气,该怎么哄才能好。 昨日与那几个小倌谈得欢了,酒便跟着饮多了,对于后边的事情没多少印象。 正隐隐约约想到什么的时候,肩上传来的重击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你不要那么沮丧嘛,至少你在文坛的建树大家有目共睹。不通音律又如何,没多大影响!”楚离挑了挑眉出声宽慰。 余音气呼呼的瞪着身旁的人,要不是他,自己都想明白了,可现在什么都不明白了! “你来干嘛?”话语里全是恼怒。 “陪你面壁思过。反正我也不想上那个音律课,一听到琴声我就犯困。”楚离收了风流作态,笑容多了三分憨厚。 “那你面你的壁,不要和我说话!”余音往右侧跨了几大步,拉开了与楚离的距离。 梁言侧头瞥见了二人的互动,气质越发疏离淡漠。手下琴音屡错,曲调也烦扰得很。 何教习从其他学子身旁走了过来,立在旁边,直言道:“琴声乃是心声,心不定,琴声就不稳。 如我最初所言,学琴只是修养身心。你既始终静不下心来,练着也没用,还不如出去走一走静一静。” 梁言轻按琴弦,停下琴音,静静的跪坐一旁。 祁阳不明所以,靠过去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气息太过清冷了。 还有为何小妹唤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理她,音律课向来不都是你帮衬着她么?” 梁言没有回答,敛了下眸子,淡淡说道:“我出去走走。” 说是出去走走,走到长廊转角处就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白墙的方向。 余音正面对墙壁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树枝在地面圈圈点点,也不知在干什么。 楚离倾着身子往余音靠去,以他所在转角的角度,刚好看到两人亲密的挨着。 梁言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余音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那抹远去的蓝色身影,心里一急,扔了小树枝就朝那边追去。 “梁言,梁言,你等等我嘛——” “梁言,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眼瞧着距离越拉越远,内力一提使起了轻功,最后还剩三丈的距离始终无法缩短。 她快,梁言更快,她慢,梁言亦会稍稍放缓速度。 阴沉的天空下,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走着,走出了城门,走出了城郊,一直到苍溪旁的白鹤滩才停下来。 余音看着滩边伫立的身影,心中很是慌张,她能感觉到梁言生气了,很气很气的那种。 溪风很冷,却没有梁言身上的气息那么冷。 他挺立在溪边,溪风轻轻扬起他的衣袍,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冷意和孤寂。 余音拎着下摆,踩在鹅暖石上踌躇的靠近。 刚走到距离梁言三尺的地方,他就倏然转过了身子,双眸直视着余音质问着。 “我于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消遣,或者是小孩子的玩闹?” 嗓音清冷,比平日多了两分力道,也多了苦涩和自嘲。 余音心尖一颤,这下是真的慌了。 她只是出于好奇才对青楼心向往之,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 可她只是和那些人说了说话,吃了点儿点心饮了点儿酒,绝对没有越线! 姑娘们她还摸了摸,小倌们她只隔着衣服碰了碰肩膀的…… 她直接朝前一扑紧紧抱住了梁言的腰,防止他溜走。 “你不是消遣也不是玩闹,你是我的未婚夫啊!” 梁言稍微挣扎了一下,也就放弃了,仍是自嘲一笑:“我还是当年那个问题,你知道未婚夫的含义么?” 余音连忙点着头:“知道知道,我们会成亲然后过一辈子的!” 梁言眸光幽寒,沉声问道:“你知道夫妻与亲人朋友的差别吗?” 余音还是点头:“知道知道,夫妻更亲密,亲朋更亲近!” “不,因为夫妻会这样……” 梁言伸出双臂钳制余音的腰后,将头一低狠狠的朝樱唇吻了上去。 他的眸光幽邃,深处是蓄积的怒火,他的动作强势而霸道,全然没有平日如玉的温润。 余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梁言根本不是羊,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余音没有经验,很快就大脑缺氧。在她晕过去的前一秒,梁言好心的放过了她。 余音大口的喘着气,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憋的。 “你知道差别了吗?”梁言微眯起眼睛强制让她与自己对视。 余音害怕自己这只小羊羔被狼给大卸八块,不停的点着头,应和道:“知道了,知道了!” “我当初就说过,圣旨已下,婚约已成,一切都无可更改,我会负责的,希望你不要当成玩笑。 我给了你十年的时间反悔,可你没有,无论以后你的想法是怎样,我都不会放手。” 余音低着头不敢与那灼热的目光对视,心跳早已乱了节奏。 只是嘴上还不承认,默默的念叨着“狼尾巴露出来了,狼尾巴露出来了”。 梁言勾唇一笑,低声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接下来我们来看看你究竟错在哪儿了?” 第043章 白鹤滩遇袭 余音摒着主动认错说不定能得到网开一面的原则,未待梁言说出来她就先开了口,诚恳的反思着自己的过错。 “我不应该暗中跟着你,不应该趁你不注意溜进烟云楼,不应该在楼里和姑娘们谈笑风生,更不应该因为好奇跑到云楼那边去,和小倌们玩闹!” 梁言点点头,眸光里还有期待之意。 余音吞了吞唾液,连忙补充道:“还有我不该饮酒,不该……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 “还有呢?” “还……还有?” 余音结巴起来,心下却想着不应该吧,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惹恼他的地方? 梁言禁锢着她的身子,低下头颇具压迫的盯着她的双眼,出声质问:“你是见着谁都往他身上扑吗?” 余音先是不解其意,而后才隐约记起挂在他身上的事情。 忽然有了底气,一脸严肃大义凛然的说道:“怎么可能!其他人我怎么看得上,就是知道来的是你我才敢扑上去的!” 梁言脸上的冷意稍稍缓和,轻蹙眉头问道:“你怎么能确定那是我?” 余音换上了笑脸,踮起脚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殷勤又得意。 “我自然是知道!我是闻出来的,你身上的味道我不会记错! 而且当时我可一点儿防备之意都没有,我可是只有对言言你才这样! 我好歹也是练武之人,起码的警惕还是有的,若换了别人我早就避开了!” 梁言身上的冷意散了七分,余音看准时机软下嗓音不停的在他胸口蹭着。 “你就别生气了嘛,我已经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气大伤身,你不要气了嘛,我心疼!” “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自己?” “你你你,只有你!”余音欲哭无泪,这次真的不好哄啊!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出出气也是好的。” 梁言轻轻一笑,将她松开,而后平静无波的说道:“你这次的行为让我很生气,别想像以前那样,以为道个歉我就会原谅你。 回去后你自己好好思考下我今天说过的话,想清楚我的深意后再来找我,我不会再放纵你玩闹般的对待你我之间的婚约。” 声音宛若拂面清风,内里却隐含着郑重和严肃之意,余音垂下脑袋知错的点了点头。 梁言转身离开,余音突然腹中饥饿,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言言,我的云松糕呢?” 梁言步子一顿,清冷的回答道:“你不要,我扔了。” 话落,更加快速的往前走去,若余音稍加关注,定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余音猛冲几步,拽上了他的手,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还没尝过呢,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你不是在烟云楼逛了那么久吗,怎么连这招牌的点心都没尝过。”话语里带了冷笑和嘲讽。 余音抱着他的手臂委屈的解释道:“我忍着呢,都没碰,就是等你带给我……” 看着她可怜的模样,梁言心一软,正想说些什么,两旁的树丛窜出五道黑衣人影,手中长剑寒光闪耀。 梁言将余音往身后一拉,折了右手旁的树枝就与黑衣人对战起来。 黑衣人的目标主要在梁言身上,攻势刁钻,招招狠绝。 梁言既要照顾余音,又要防止自己受伤,诸多顾忌,对战便落了下风。 余音心里着急,既怕梁言受伤自己受疼,更怕他瞻前顾后被人所伤。 想着两个人疼还不如她一个人疼,握紧了匕首毫无顾忌的朝黑衣人攻去。 余音轻功绝佳,武功尚可,因着她不要命的打法梁言的压力骤然减轻。 最后以黑衣人二死三伤,余音胳膊受伤,梁言衣襟被划破而收尾。 地上只剩下打斗的痕迹,那两具尸体在黑衣人逃离的时候带走了,因此梁言无从查找他们的身份。 回头看着受伤的余音,顿时生了恼意。 一边小心的给她处理着伤口,一边厉声斥责道:“你不要命了吗,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当什么事!” 余音因为疼痛眸子浮上了氤氲水汽,嘴上却毫无怯意。 “我的命就是你啊!我自己受伤会疼,你受伤我也疼,还不如就我一个人疼算了。 至少哪儿会疼我还有个预料,免得凭空出现让我防不胜防!” 梁言的训斥再也说不出口,只能把那份气恼强行咽下去,而后只剩下低低的叹息。 气恼咽下之后,对象就变成了他自己。 他气自己明知近日云都暗潮汹涌,还独身将小丫头带到人烟稀少的白鹤滩来! 梁言又开始一言不发起来,余音最害怕的就是他这个模样。 “你不要生气嘛,那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没有哄骗你!还有我回去一定好好儿思过,坚决不乱跑!” 梁言没看她,兀自蹲下身来,命令般的说道:“上来!” 余音心里一喜,直接趴了上去,接着梁言便起身将她背了起来。 一路上,余音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激动。 “言言你居然主动背我了,你以前不是只有我闹你的时候你才背我吗?”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特别英勇,心里有所触动才背我的?” “嗯。” “那你的触动是仅仅是因为感动呢,还是因为喜欢我呢?” “……别乱动!” 听着这话,余音叛逆地扑腾了下两条腿,嘁了一声,似自语般说道:“说一句喜欢有那么难吗?你看我……” 话落后,嬉笑着凑到梁言的耳边,不停的喊道:“喜欢喜欢喜欢……” “我喜欢梁言!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你温润的笑,喜欢你羞涩的模样,喜欢你身上安心的味道!” “喜欢你给我带的点心,喜欢你用低沉的嗓音的唤我‘小骗子’!” 梁言背着她稳稳的走着,嘴角逐渐上扬,眉眼里都染着笑。 果真是个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小骗子! 哪个正经的姑娘会成日的将喜欢挂在嘴边?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余音一愣,笑嘻嘻的回答道:“喜欢就是喜欢啊,就像我对你这样!” 梁言只是幽幽的叹着气。 第044章 破庙魅影 余音趴在梁言的背上可谓是为所欲为,一会儿掐掐脸,一会儿揪揪耳朵,到后来直接把人家簪子抽掉了。 一头墨发直接散了下来,余音就将头发理了理放在手里把玩。 也亏得梁言脾气好,对她也是百般包容,只是出声叹道:“丫头,你乖点儿好不好?” 余音娇软的答着好,动作仍是不曾收敛,因着不算太过分,梁言也就由她去了。 梁言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一身的君子之风,余音顿时忘却了之前他展露的霸道一面,坏心的起了撩拨的心思。 把绸缎般顺滑的青丝绾在手腕上,凑到人家侧脸上亲了一口,轻挑的笑道:“言言,你的脸颊真是又香又滑呢!” 梁言背着她稳稳的走着,突然就感觉到脸颊传来温热,而后是湿热的气息喷薄在耳朵旁,挠的他耳朵里痒痒的。 他暗下眸子,稍微将余音往上提了提,继续默不作声的走着。 林间小路上,遗落了一对对逐渐紊乱的脚印…… 余音见他没反应,又朝另外一边的脸颊来了一口,没受伤的手垂到他胸前好玩儿的摸索了起来。 身材真好!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梁言不说话,她的胆子便越发大了,一边奸笑着,一边将手从衣襟里伸了进去。 胸膛热乎乎的,每一次心跳都像敲鼓一样传到她的手上,无聊的她竟开始数起心跳来。 “言言,你心跳得好快啊,你是不是紧张了?” 调笑的话语刚落下,梁言就停下了步子。 深呼吸了一下,出声说道:“丫头,我劝你停手。” “为什么?”余音一愣,丝毫没注意到他声音的异样。 “你知道吗,男人是不能被随便撩拨的……你现在还小。” 梁言极是认真的解释着,嗓音低沉沙哑,说不出的性感。 这般撩人的嗓音,余音听得心头一跳,开始乱了节拍。 将两句话连上一想,脸刹那间红了,嘤了一声,作乱的手触电似的收了回来,抱着脑袋埋在了梁言的背上。 梁言长长的呼了口气。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先是微雨蒙蒙,白雾袅袅,而后淅淅沥沥,雨声渐响。 雨滴连续不断的砸在树叶儿上,声音清脆,宛若珠落玉盘,沿着叶片滚落,最后跟着叶尖儿一弹,就砸在了余音的脑门儿上。 因为心中欢喜,淋着雨也笑个不停,伸出两只手护在梁言头上,笑嘻嘻的欣赏着烟雨朦胧的景象。 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就开始吟起诗来。 什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什么“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什么“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也不管合不合乎时宜,张嘴就来,寂静的山野里就只剩下时而银铃的笑声,时而欢笑的吟诵。 梁言无奈的摇摇头,好笑的问道:“小小丫头,你是怎么做出那么多诗来的?”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做梦来的!”余音玩笑的接话。 说是做梦也算真话,前世种种皆如黄粱一梦,如今这个世界这里的经历于她而言才算真实。 说来也讽刺,这两个世界都算是梦境,也都算是真实,不过那又如何呢,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发现梁言不信,她也懒得辩驳,脑子一转,忽然想起诗经里的《风雨》来,虽然时节并非现在,所传达的含义正适合现在。 凑到梁言耳边,神神秘秘的问道:“我还有一首,你要听听吗?” 梁言轻声一笑,答道:“说来听听。” 余音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声音娇娇软软,在这烟雨朦胧的情境下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梁言未表现出多大的反应,只是低低的叹着:“小骗子……” 担心颠着她,梁言不敢走得过急,眼下风雨渐大,只能先找一处地方避雨。 前行不久就遇到一所破庙,院里杂草横生,房屋灰尘遍布,心里虽嫌弃不已,却也没有显露分毫不满之色来。 警惕的巡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后,清理出一小片地方,护着余音在草垫上歇了下来。 不知为何,余音一靠近这里心中就有着不祥的预感,这里阴气森森的,让她汗毛倒竖,不由自主的就往梁言的怀里挪去。 “丫头,怎么了?”梁言无奈的问道,以为她又起了什么捉弄他的坏心思。 “言言,你确定这里没问题吗?”余音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 稻草散落,蜘网横生,正堂上方伫立的石像断掉了脑袋,水渍斑驳的脑袋赫然立在左侧破窗下,幽幽的看着她。 梁言不明所以,他已经查探过了,这个地方确实没有问题。 “丫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余音伴祥瑞而生,对于邪物有着天生的排斥,梁言故有此问。 余音抱着他,点点头:“这个地方让我感觉不舒服,要不我们走吧?” 屋外的已经织起了雨帘,再看看她微微浸血的胳膊,梁言叹息的摇了摇头。 “丫头你忍忍,等雨小些我们再离开。”他只能这样宽慰道。 余音晕晕欲睡的时候,脑子里有跟弦突然被绷紧,睁眼一看,一双诡异的血瞳正在眼前一尺的地方! 蓦的一跳,巨大的力道撞得身后的人痛呼一声,梁言瞬间醒来,看着眼前的情况连忙抱着余音往后退去。 那双血瞳浮在浓墨般的黑影之上,审视几番,发现这多半是今日祸乱云都的罪魁祸首! 黑影桀桀的笑了两声,朝着余音直扑上去。 形如鬼魅,变幻无形,梁言的攻击根本伤不了它,往往被击中之后化作烟雾,躲开后又恢复了原样。 余音虽然心惊胆战,但还是能保持冷静,梁言与黑影对抗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想办法躲避。 酣战当中,牵动了伤口,鲜红的血迹从衣服渗了出来,她努力隐忍,生怕痛呼出来使梁言分心。 第045章 前往东宫 就在黑影准备没入余音身体的时候,外边隐约传来一道哨声,黑影猛地往雨幕中一窜,消失不见了。 梁言有心想追上去,可看着余音疼得脸色泛白的模样,只能放弃追寻的想法,小心的把伤势再处理一次。 见她实在疼得厉害,忍不住提议道:“要不你咬着我吧。” 说着把身子侧了着,将胳膊靠了过去。 迎来的只有余音怨念的话语:“你是嫌我还不够疼吗,还要自己找罪受?” 想起自己所受疼痛会同等程度传递她的身上,梁言讪讪的笑了下,照顾着她不再言语。 思华殿是皇宫西侧最偏僻的宫殿,那里已经算是处于皇宫建筑群之外。 唯一的道路是从西边小宫门出去,再经过一片竹林。如今那道门早已挂上了锁,锈迹斑斑,有着历经岁月雕琢的沧桑感。 那里已经荒废了近二十年,除了老一辈的宫人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殿前空地树叶堆积,杂草丛生,荒凉破败。殿门紧闭,屋内幽暗,偏偏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是一道女声,平静威严,却莫名让人心惊胆寒。 “都安排好了,只不过……”回答的是故意压低后略显阴柔的男声,话语里带着迟疑不决的味道。 “嗯?”女声慵懒的响起,幽寒得让人心悸。 “有一只引魂兽失了控制,虽然已经派人追捕了,可它已在云都闹了不小的动静,陛下和公主怕是知晓了。”男声有些战战兢兢的。 “如今已是紧要关头,你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若是哀家的计划受了影响,哀家会让你知道死亡都是一种奢望的滋味!” “娘娘恕罪,奴才一定会安排好的。” 殿门被推开,里边出来了一位紫衣的公公,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外行去。 “夫君,我很快就能让你活过来了,那时我们又能在一起相守了!” 偏执癫狂的笑声不停在殿内回荡,鬼魅的声音惊得刚落下的鸟雀扑棱棱的飞起。 将余音送回公主府后,梁言就一脸凝重的朝东宫赶去,此时太子刚用过午膳,稍稍歇息后批改着底下递来的奏折。 他如今虽然只是担了个监国的名义,并未完全接手政事,影响重大的决策仍是由父皇弘景帝做出,不过其他的琐事也够忙活了。 梁言出现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抬眸扫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折子。 一边批阅一边分心问道:“你不是和小妹离开了么,怎么,别扭已经解决了?” 梁言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说道:“我们在白鹤滩遇到了杀手,还在城郊破庙对上了祸乱云都的黑影。” 太子将朱笔一放,抬起头来瞥了眼侍立的小林子,待小林子连同其他伺候的宫人退下后才继续着话题。 没有外人在场,二人相处更随意些。 “你们可有受伤?”太子撩起袍子在茶案旁坐了下来,梁言则在对面坐了下来。 “丫头胳膊受了伤……”说这话的时候梁言低垂着视线,脸上有着懊恼和自责的意思。 太子这一辈仅有他和余音两人,加上父皇与姑姑兄妹之间感情深厚,可谓相依为命,在二人的影响下,他可是对这唯一的妹妹宠得很。 听到余音受伤的消息,顿时沉下脸来:“她是怎么受的伤?伤得重不重?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梁言敛下眸子,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清澈的茶水上似乎浮现了余音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因为我,不严重,不清楚。” 回答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太子气笑了,伸手点着他:“你……你竟然连她都护不住,并且还不知道敌人的身份? 梁言,你虽是我兄弟,可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这次你犯的错我得记下来,过后再找你算账。 现在我们先说说其他的情况……” 太子查到了一些消息,从那只言片语中隐约可以窥见曾经被历史掩埋的惊天大事。 十八年前,正是弘德帝祁缙驾崩的那年,宫里几乎所有的记录都消失不见,无论是关于宫人,后妃,亦或是其他,那一年的历史上成为了空白。 祁阳派手下隐秘的多方查访,并结合那一年前后的记录,推测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在那一年存在于皇宫的所有人全部消失,因为后边的人全是新补上去的! 所以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使得父皇与姑姑闭口不言,为何提到今日发生的事情父皇露出了追忆的模样,为何父皇会严厉呵责他干涉此事,这都是他需要解开的谜团! 听到这些,梁言忽然想起那日余音询问他的事情,遂将消息抛了出来。 “三月初三的时候,丫头曾告诉我,公主让她小心与惠和太后有关的人。我之前想不明白,不知太子可知晓其中深意?” “惠和太后?”祁阳重复念着,露出沉思的模样。 随后说道:“记载里只提过她和先帝伉俪情深,次年追随先帝而去。其他的记录几乎没有,甚至连她家族相关的记载都没有。” “惠和太后好像是名门贵女吧,按理说家族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有。”梁言一脸凝重,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父皇不允许我探寻上一辈的事情,不过此次小妹遇险,我可以借机观察下他的反应,说不定有所收获。 你一会儿让小林子把我寝宫里的凝玉膏取来送到公主府去,最近忙起来都忘了。 那是我专门让太医院研究的,止疼愈伤颇有奇效,小妹怕疼却老是磕磕碰碰的,小姑娘还是不要留下疤才好!” 听到余音怕疼的时候,梁言的眸光就暗了下来。 祁阳忙着去长乐宫见弘景帝,倒没有怎么关注他,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还有啊,这次她受伤可是你的错,她有什么要求你可得依着她,本太子可不是吃素的!” 祁阳重重的拍了下梁言的肩膀,话语严肃而郑重。 梁言拿过凝玉膏,径直的朝烟云楼行去。 第046章 无理取闹 余音就算受了伤也没见着安分,跑到西苑后边圃里指挥着初一十五等不停的翻着泥土,争取早日把那片随意撒下的花海给翻了。 管家听到这件事不停的叹气,不明白余音为何这么做,喜欢漂亮的花草不是姑娘的本性吗? 安和可没干涉,西苑整个都是余音的,就算把房子掀了安和都不在意。 余音胳膊悬挂在身前,热火朝天的指挥着众人。上午刚下过雨,在空地站了那么久,衣摆鞋子都脏了。 忽然副管家传来梁言入府的消息,她叮嘱初一十五继续指挥,转身迅速的朝住所飞去,待梁言进了院子,她也端正的坐在了床上。 “我很乖的,我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认真思过!”门被推开的同时,余音诚恳的说道。 梁言推开门就瞧见了她偏着脑袋,目光晶亮,乖顺可爱的模样。 心中刚生了慰藉就瞥见绣鞋边沿的泥渍,还有那湿润的衣摆,微眯起眸子,不动声色地朝她走了过去。 “看来你把我的话放在了心上嘛,说说,都思索出什么结果了?” 将云松糕的盒子放在床边的矮凳上,侧身坐在床沿上,微微倾过身子盯着余音,温润的笑容之下隐隐显露危险之意。 余音不自觉的往后仰了点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努力的编造着反思的感想。 “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对你可真可真了,对你说的话也都是真话,从前到现在每一句都是在真的!” 梁言倾过去,仅离她一尺,低低问道:“是么?” “是的,比真金还真!”余音不停的点着头。 “还有什么感想?”梁言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余音根本没反思,一时间哪儿能答上来,索性不答了,用行动表示。 脑袋突然往上一凑,刚好挨上了梁言的唇,眸子熠熠生辉,就像揉进了万千星辰。 梁言喉间滚动,终是没有反抗,更没有反击。 待余音自行离开后他牵起浅笑,低哑着说道:“小骗子,最初你和我说的话就是假话。” 梁言意味深长,有着一语双关的感觉在里边。 余音努力思索,究竟是哪个最初? 梁言看着她的绣鞋挑眉示意,余音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 见此他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说未婚夫不过是让我能正大光明陪你玩的由头。” 余音更心虚了,脑袋也压得更低了。 梁言仍是轻笑,停歇了小会儿后伸手掰过余音,让她与自己对视。 “我庆幸你当初对我撒下那个谎言,但是今后我不希望你说假话骗我。小骗子你一定要记住哦,梁言要是真生气起来……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余音斜视着他,小声嘀咕:“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我是在劝告你,小丫头。” 梁言摸着余音的脑袋说的温声细语的,可眸底的深沉和灼热才是他压抑的本性。 余音心头一紧,连忙乖巧的点着头:“不会不会,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若是忽略余音飘忽的目光,话语还是让人信服的。 “是么,要是你再骗个未婚夫来怎么办?”梁言目光幽幽,浑身带着压迫之意。 “怎么可能!” 余音惊坐起来,一下撞到了梁言的额头,双倍的疼痛让她的表情颇为酸爽。 “以你这小骗子的本事,没什么不可能。” 梁言一只手抚在自己额头处,另一只手抚在余音的额头上,缓缓输着内力,轻轻的揉着红肿之处。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只能骗我。” “你不是让我不能对你说谎话吗?” 梁言勾唇一笑,直盯着余音眸光深处:“确实,你看着办。” 余音看着梁言心情郁闷,气愤,无奈,总之复杂极了。 多好的一个少年啊,温润如玉,彬彬有礼,温柔体贴……怎么的就开始无理取闹来了呢! 可那又怎么样,又不能打! 只好拿过旁边的云松糕,把它当做梁言,一口一口恶狠狠的咬着。 为了将余音限制在府里,让她安心养伤,同时躲避黑影,梁言几乎跑遍了云都所有的药房,每次买药的时候都会不小心说漏余音受伤的消息。 大量的人手前往云都各处药铺为余音买药,身为太子伴读的他还亲力亲为,这般的声势浩大,很快让所有百姓都知道郡主受伤的消息。 回到府上后,有一件事让梁言觉得奇怪。 并非他对梁欣有好感,而是往常只要他一回来,那女人就会围上来,今日竟然到了晚上都还没动静,甚至都没见着她露面。 这放在平常是绝对不可能的,有些古怪! 找下人问了问梁欣的情况,得到的回复却是小姐身体不舒服,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 “何时开始不舒服的?” 二人关系一向不好,下人见他竟然开始关心起梁欣来,殷切的回答道:“中午开始的,连午饭都是我们送到房间里去的。” 中午,梁言默默念道,继续追问:“她可曾出去过?” 下人回想了一下说道:“出去过,说是与杜家大小姐有约,一早就出去了。回来就开始不舒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敢进去。” 有意思…… 梁言勾唇一笑,挥退了下人。 上午他和丫头在白鹤滩遇袭,杀手二死三伤,正午梁欣就从外边回来开始闭门不出,时机可真巧! 这些日子虽然与梁欣相处不多,但他发现这个女人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一直装着一副吃尽苦头的柔弱模样,实则步履稳健,健步如飞,虽然故意掩藏,可那不经意间显露的轻盈步法不经意间成为了破绽。 还有便是一个从小在僻静乡野长大的人,怎么可能遇到达官显贵镇定自若,甚至还能与世家贵女侃侃而谈,这恐怕连一般人都做不到吧! 进了卧房,嗅着空气中浅淡的花香,脑子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摇了摇脑袋,掀开被子躺下,转瞬就陷入了沉睡。 卧房里的油灯的火苗逆风倾斜了一下,一道人影出现了屋内。 第047章 余音之症 卧房里的油灯的火苗逆风倾斜了一下,一道人影出现了屋内。 一身黑色夜行衣,脸部被面巾蒙上,从发型与身形来看都可以知晓她女子的身份。 手里握着寒光森森的匕首,就地一滚到达了床前,发现床上的人呼吸绵长均匀,她才站起身子,拿着匕首朝梁言的衣襟划去。 梁言的呼吸更轻了,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 黑衣女子见此快速的朝他破损的衣襟伸出,眼看着就要碰到胸前的月华石,梁言蓦然睁开双眼,强硬的钳制住女子的手,同时右手朝另一只手腕击去,将匕首击落在地。 黑衣女子目光一凝,狠戾地朝梁言反击。 二人过了十几招后,梁言一掌重重的击在了女子的右腰,女子痛呼一声,往后踉跄两步。 正巧此时退到了窗下,抬手将桌上的东西朝梁言扫去,趁他躲避之际翻身朝窗户跃了出去。 梁言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目光冷寒的看着女子身影在夜色下消失。 与女子一伙儿的定然还有其他人,白天白鹤滩遇袭就是佐证,盲目追逐,很容易陷入圈套。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就是被余音刺中腰侧的那个。 梁言轻轻拈着案几上的梨花插瓶,视线投向了客房的方向。对于女子的身份他已经有了计量,就待明日进行印证了。 梁言一早就发现屋里有些不对劲,一是因为他从来不插花在屋子里,只有余音来的时候偶尔会兴致大起折下几支摆到他屋内。 之前的梨花已经谢了,昨日就被扔了出去,今日出现几支新鲜的显然是不对的。 二是因为梨花原本素白的颜色染了细微的浅黄,若没猜错的话,养花的水里下了幻魂散。 这种东西有着浅淡的清香,入水即散,极易挥发,花朵吸收之后会在边沿留下浅黄的痕迹。 梁言嗤笑一声,抬手将梨花连同花瓶扔了出去。黑衣女子最大的失策不是没有考虑到他的谨慎,而是与余音有关的东西他向来十分仔细。 可惜啊,要是这幻魂散下在别处,他多半就中招了! 将卧房里恢复整洁后,他径直去了书房,翻开近日来整理的文件,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当下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齐国式微许久,珈蓝,扶余,晋国虎视眈眈,边境战火已持续十数年之久。虽不知敌国为何没有下令猛攻,可这持久的对战拖得齐国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 因为不停补充的兵力,使得种植粮食的劳动力逐年减少,可对于粮食的需求并未减少。 如今是缺粮却没多少人能种粮,这样下去不用其他国家强势猛攻,齐国自己就会灭亡。 眼下最急的是,早春一来,仙留山冰雪消融,大量的雪水从北部至南汇入最大的沧江水系。 因是去年地震截断了齐国内部的河床,使得江流强势改道,淹没了齐国中北部三座城市。 那三座城市有着光阔的平原,是齐国粮食的第二产区,如今…… 梁言紧拧着眉头,心中就像压了一座大山。 赈灾啊…… 目光沉沉的盯着“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几个字,他不由自主收紧了双手,将信笺捏出了褶皱。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 为了防止桌案的纸张被吹飞,他用镇纸将刚刚审阅的书信压好之后,起身走到窗户处,准备将窗户关上。 夜空忽然闪亮,远处有着雷声滚滚,他拉下窗户的手瞬间停下,抬头极目眺望着夜空。 脑海里浮现出那晚余音无意识露出的惊恐模样,发现雷声有靠近的趋势,他伸手将窗户一拉,快速的锁好信件,关上房门,飞身朝公主府赶去。 他想知道那日余音对雷声的恐惧是意外还是一直如此,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 当他赶到公主府西苑的时候,雷声已经云都的上空炸响,宛若山崩地裂,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余音确实又开始抽搐,可让梁言震惊的是,她身边还有着另外一个人! 屋子里没有灯火,漆黑一片,只有偶尔亮起的闪电带来瞬间的明亮。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劲装,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余音的头正枕在他的腿上,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梁言心中疑惑和愤怒纠缠不休,跨步到了床边,竟发现那人是余音身边的人,弘景帝专门赐给她的侍卫十五。 十五见身侧多了个人,抬头发现是梁言后,又低下了头,继续安抚着余音。 十五面容冷毅,一脸冰霜,唯有安抚余音的时候,动作流露出一丝温柔。 “你怎么在这儿?” 梁言目光锐利的盯着安之若素的十五,若非他的安抚有着奇效,简直恨不得直接将他从余音身边拉开,扔到遥远的边境去! 十五只是抬了下手,制止了梁言后边的追问,待余音完全安静并将人在床上放好,也好被子后,他才起身引着梁言朝外走去。 梁言心有怒火,逼视着十五的双目,声若寒冰的问道:“你怎么会在那儿?” “职责。”十五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丫头那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十五回答一向简洁。 “之前每一次都是你在安抚她?”梁言袖袍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是。” 梁言很想一拳打过去,可他还是忍住了,继续问道:“她那个样子究竟是为什么?” 十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话语比之前多了点:“这些你目前还不能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 “你指的是丫头房里……”梁言怒火中烧,忽然想到什么,微眯起眸子试探的问道,“你是指被派到她身边?” 十五不置可否。 “这么说来丫头如此陛下也知道,甚至公主殿下也知道?”梁言声音很冷,听不出喜怒。 十五没有理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梁言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尤其是想到这么多的雷雨夜里,他家小骗子都是在别的男人身边,嫉妒和愤怒都要将他淹没。 可他又没有办法,十五似乎都特殊的办法,不到一刻钟就能将她安抚下来。 抬手蓄了十成内力,准备朝院里拍去,最后担心巨大的响动将好不容易安静的余音惊醒,他只好紧抿着唇将蓄积的内力散去。 转身气冲冲却又静悄悄的朝屋内走去,坐在床沿上静默的看了余音一夜。 第048章 梁欣消失 天色微明的时候,余音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却赫然对上一对深邃的眸子,心脏一抖,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过来。 “吓我一跳,言言你怎么在这儿啊?”余音抚着心跳紊乱的胸口,开始变得不正经起来,“你是不是想我啊?” 梁言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眸底的深潭里隐藏着恼怒,疑惑,心疼,无奈,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明明是带着点儿追根究底意味的问话,因着那微不可查的委屈,使得余音脑子一抽竟然想到了别处。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扫视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心虚的吞了下口水,不可置信的问道:“我……我不会已经把你……” “把我怎么了?”梁言满头黑线,忍住心里的暴躁语气平和的问道。 “把你……强占了吧?” 在那心虚却忍不住探究的目光下,梁言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再听着那不能再露骨的话语,心头一紧,耳朵微红,心底的暴躁再也压不下去。 “你个小丫头脑子里一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的话还像是个姑娘说的吗,完全就是街头巷子里的地痞流氓!” 余音仰着脑袋,眯眼一笑,毫无惧意的说道:“可我只喜欢对你流氓啊!” 梁言屈起手指就朝余音的脑袋敲去,故作恼怒的训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果然,烟云楼那种地方去不得,你看你只去了一次就变成什么样了!” 余音是那种喜欢作死,不到悬崖不停手的人。一旦发现梁言露怯,她逗弄的心思便如崩腾的江河水,止也止不住。 于是她爬起身来,跪坐在梁言身旁,眨巴着眼睛极为真诚的问道:“言言,我听说你们男子清晨的时候都会有某种反应,这是真的吗?” 探究的视线往下移动停在了某处,梁言感觉心头一紧,身体顿时出现异样,连忙扬了下右手放在了身前,宽大的袖袍阻挡了余音的视线。 掩下失态后,缓缓抬起头,微眯起眸子危险的盯着余音:“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是楚离还是初一十五?” 自然不是其中任何一人,余音解释道:“我是听说的,街上偶然间听说的。” 这里是公主府,依着梁言根深蒂固的君子风仪,他绝不可能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余音有恃无恐,行为愈发放肆起来。 勾起坏笑朝身前人一扑,趁人不注意手往下一按,梁言低呼一声,连忙将作乱的人从怀里移开。 余音发现他面染红霞,眉宇间却是痛苦之色,眸子里闪着幽深的光。 “小骗子,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注意分寸?”嗓音低沉沙哑,绵长的呼吸里有着细微的颤抖。 余音惊觉不好,正欲逃离,却被梁言伸臂一捞禁锢在怀里。 最后以余音大脑缺氧几近晕厥,梁言呼吸沉重而结束。 “小骗子,我再问一次你记不记得昨晚的事?”梁言双手撑在大腿上,表情是明显的克制。 余音不敢乱说话了,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欲哭无泪的说道:“我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睡得可好了,一个梦都没有做!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吗?” 梁言见她话语不似作伪,心里的怒意消了,严肃的叮嘱道:“这几日你就待在府里好好儿养伤,哪儿也不许去!把我说的话想明白了!” 余音哪儿有不同意的,不停的点着头,巴不得立刻将这大灰狼给送走。 她无比思念那个温润如玉,清冷矜贵的梁言,眼前这个腹黑可怕的家伙她厚不住啊! 梁言回到府中的时候还很早,府内静悄悄的,加之他身形隐匿,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回到院子沐浴更衣之后继续处理起昨夜未完成的事务,同时计划起一会儿试探梁欣的事情。 自从梁欣来了之后,梁言再没出现在饭厅里,今日破天荒的出现让太傅很是惊奇。 朝太傅问安之后兀自在一旁坐了下来,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可是意外的是梁欣并没有过来。 “东张西望做什么,吃个饭还要我教你吗?”见梁言不动碗筷频频张望,太傅拍下筷子出声斥道。 梁言静默了一下问道:“她去哪儿了?” “谁啊?”太傅先是不悦的都吹着胡子,随后抚着胡子笑了起来,“怎么,知道关心妹妹了?” 梁言没做反应。 “听说不舒服,我让人将早膳送她屋里去了。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从昨日就开始不舒服,我说要递个牌子请御医来给她看看也不愿意……” 梁言起身就走,也不管太傅说完与否。 等他赶到院子里,那里已是人去楼空,丝毫没有过有人存在的痕迹。 梁言面色沉沉的站在院子里,浑身都散发着慑人的冷意。 准备到院子里打扫的下人战战兢兢,完全不知少爷这是这么了。 “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下人握紧了扫帚慢吞吞的挪着步子,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在屋子里吗?刚刚兰儿还过来送过早膳。” “那你可知兰儿去哪儿了?” 兰儿是谁梁言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为了伺候梁欣从集市上买来的奴隶,他除了余音和国家大事其他的都不怎么关注,遂对此知之甚少。 下人说不上来,梁言只好派人四下寻找,结果翻遍了整座府邸都没见着二人的身影。 两人多半是一伙儿的,看来是他考虑不周,忽视了那个兰儿。 想起昨日两次的经历,他已经看明白了梁欣是冲着月华石来的。 她为何要抢夺月华石,有什么目的,背后又是何人指使,是否与曾经父亲失踪的事情有关? 这些都成了困扰他的秘密。 月华石为余音伴生之物,事情重大,梁言转身朝东宫赶去,希望将此事告知太子,同时想要知晓太子试探的结果。 第049章 偷溜出府 “你那便宜妹妹的身份弄清楚没有,音儿可是同我抱怨了好几次,若真不是你妹妹,她可要动手教训了。” 太子一脸平静的盯着眼前的人,明明没有发火,浑身却有着慑人的威势。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帝王该有的本领。 梁言既不气恼也不畏惧,反而有着欣慰,齐国积弱已久,正是需要一个手腕强硬,霸道果决的帝王,才能有一线生机! “她说的事我都核实过了,景历二年十月初三,西南大军与晋国僵持三月有余,粮草难以为继。 身任户部侍郎的父亲向圣上请命,亲自押送粮草前往西南边境。 十月初十,粮草队伍距离大军仅剩五十里,在迷魂谷附近遇到一小队潜伏的敌军。 父亲带领押送粮草的士兵奋力反抗,终是将粮草保住,但他也掉下断崖,士兵沿渭水一路打捞毫无踪迹。 第二日清晨,据断崖二十里渭水下游的一个小村庄,农妇李氏家中多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景历六年,李氏生了一名婴孩…… 这一切全都有据可查,但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有些不可相信。” “你是想说太真实了,反而显得有些虚假?”太子沉声问道,手指微屈,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 梁言点点头,严肃的回答道:“是的,就连专门有人记录起居的圣上,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有人知晓的。 更何况一个偏僻村子的农妇,怎么可能有人将她家大小事记得那么清楚,并且还有一大群人佐证? 那个村子每家每户相距甚远,主要以打猎为生,村民之间平日里少有来往。” 桌案上摆了一份地图,户部侍郎当年坠崖的地方以及小猎村正好被标了出来。 太子微眯起眸子审视着上边的情况,剑眉入鬓,难辨喜怒,身上是黑色混金的蟒袍,越发衬得他威严霸道。 “而且她十有八九是白鹤滩袭击我的一人,更值得怀疑的是昨晚事发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今早我去她院子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梁言补充道。 “这么一说,那梁欣的身份确实可疑。”平淡的声音忽然在大殿里响起,角落打扫的宫女身形微微一滞。 目光锐利的盯着角落的宫女,他勾唇无声的冷笑。 梁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故作平常的宫女,收回目光装作不知,继续与太子商谈。 “确实如此,而且她的目的应该是我……”思索下后反驳道,“不,应该是丫头的月华石。” 太子一直盯着那若无其事的宫女,启唇冷声分析着。 “因着月华石的重要性,这件事极其隐秘,除了家中长辈以及我们三个小辈外,没人知道小妹将它交给了你,看来我们身边有着内线呢。” 宫女忙碌了几分,隐隐显得慌乱,太子和梁言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眼睛利着呢,哪能看不出她的异样。 本来对于凭空出现的梁欣,二人只是怀疑,如今倒是有些肯定她的真假了。 不过一切还需要继续查证,更重要的是弄清梁欣背后的人以及偷盗月华石的目的。 至于这个宫女,会有人惩治的! 余音一受伤,整个公主府门庭若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什么喜事! 别说身为祖母的余老夫人都在下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来了,朝廷里的官员,文坛巨匠,还有那帮子老徒弟们都纷纷上门表示慰问,甚至百姓们都派了代表送东西…… 余音整日整日的被困在屋子里,就像被人参观的猴子,等待着一群又一群人前来探望。 偏偏人家都是出于关怀,她还没办法撵人走! 余音胸口憋着气,发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只能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唉声唉气。 都怪梁言,若非是他小题大做,她怎会被困于这狭小天地之间! 她好想出去玩儿,可院子里多得是照顾她的人,出个房门都怕她染了风寒,撵着她往屋里去…… “梁言!”余音恨恨的喊着,上下牙齿不停的磨着,那样子似乎只要梁言出现就会扑上去咬两口。 “郡主郡主,梁言那家伙不在,我来陪你玩儿啊!” 朝门口一看,来者是楚离,一身张扬的浅金色锦袍,手里轻摇着折扇,眉目间竟是风流作态。 余音一脸嫌弃,她就不明白,明明长得一副乖巧正太的模样,怎的喜欢学那些风流公子的作派,学也学不像,反而多了小孩子偷穿大人着装的喜感。 “把你的笑收起来!”余音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楚离哼了一声恢复了正经模样,朝外招了下手,有小厮将东西送了进来。 “喏,这些都是给你,我是见你可怜好心送来的,你别不领情啊!” 说着,将盒子打开,把里边的东西陈列到桌子上,全是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余音可不喜欢小孩子的东西,不过却是憋得很了,这些小东西也能玩起劲儿来。 院子里的下人还有宫里派来的嬷嬷时不时抬头朝屋里看看,见她乖巧的待在屋里,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 余音把小玩意儿把弄得发出各种声响,无一不在宣泄心里的怨气。 刚从府上过来的杜采薇见楚离虎视眈眈的盯着余音,将梨花酥往下人手中一塞,飞着步子就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插到了两人的中间,护犊子的将余音护在身后。 在她心里,郡主和太子伴读才是天作之合,其余任何想要插足两人的都是敌人,都是和她,和整个知音会的人作对! 气氛顿时凝固,余音瞥了两人一眼,默默的移到了旁边。 “你谁啊,懂不懂礼貌啊?”楚离瞪了杜采薇一眼,迈着脚打算往余音那边走。 杜采薇胳膊一伸,拦住了去路,坚决的说道:“你是哪儿来的家伙,别色眯眯的盯着郡主看!” 余音心里本就烦,听着二人吵闹更是烦躁。 想着让自己这么憋屈的罪魁祸首是梁言,便不打算听他的话在家里思过,于是趁所有人不注意闪身上了阁楼,召唤出初一十五换装后从梨花巷翻了出去。 听闻秋华山上有座静安寺,近年来香火鼎盛,很得百姓尊崇。 她在云都混了那么久,一次寺庙都没去过,遂吩咐两人朝静安寺进发。 第050章 静安寺 听闻秋华山上有座静安寺,近年来香火鼎盛,很得百姓尊崇。 她在云都混了那么久,一次寺庙都没去过,遂吩咐两人朝静安寺进发。 静安寺建在秋华山山顶,寺庙旁有一棵上了年代的古树。 古树上缠满了红绸,枝丫上也挂满了许愿的木牌,微风拂过,木牌相互撞击发出低沉厚重的声响,配着悠远的钟声,愈发显得宁静祥和。 “小姑娘,这棵树可是姻缘树,若是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写在姻缘牌上,扔到树上去,挂得越高实现的可能性越大哦!” 路过的妇人见丫鬟模样的余音着实可爱,又不停的张望着树冠,忍不住提醒道。 余音感谢的点了下头,虽然不相信,但想着来都来了,不学学周围的人求下姻缘总归是浪费。 吩咐初一买了对儿红绸系着木牌,写下自己和梁言的名字,再让十五飞上去挂在了最高的地方。 这作弊般的行径引得周围努力往上抛姻缘牌的情侣们侧目,更多的是嫉妒! 有个年轻男子终是在身边女子的撒娇下败下阵来,鼓起勇气往这边走来。 “请问公子你可以帮我们把这个挂上去吗?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男子问话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女子,保给她肯定的笑容。 十五为人本就冷,除了听从余音的吩咐外,其余的一概不管。忽然出现这么个陌生人要求他做着做那,眼神都没给人家一个,迈着步子回到了余音的身旁。 男子表情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围又有人走了过来,均是询问十五能不能帮忙的事情。 余音玩心一起,干脆让初一随意找了块布,扯了个“有偿帮挂姻缘牌,高一枝丫加一两”的摊子。 初一开始积极的吆喝,而她则乖巧的坐在摊子旁收着银两。 见二人此等行径,十五只能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认命的根据不同价位将姻缘牌子挂上了古树。 不管人也好,生意也罢,一旦火起来,是非也就跟着来了。 就在余音数钱,初一拉客,十五挂牌的时候,有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走过来直接将摊子给掀了。 紧接着将一颗夜明珠抛到了余音身前,余音一愣,抬头一看是个气势霸道,冷若冰霜的华服男子,他的身侧还站了一个弱柳扶风气若游丝的女子…… 是的,一脸病态,抚胸轻咳,似乎随时都会摔倒,有着男子依托才能前行,在余音看来可不就是气若游丝! “公子有何贵干?”余音礼貌性的问道。 男子用余光瞥着余音,似乎给她个眼神都是恩赐。 “把其他的垃圾扔掉,给我把东西挂到最高处的树枝上!”男子将一对紫檀镶金的姻缘牌扔到了余音的面前。 女子挂在男子身上,柔柔弱弱的看向了余音,目光深处竟是鄙夷。 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别说余音忍不了,初一十五都忍不了了! 但余音怕暴露身份,引来狂热的粉丝就不好了。将夜明珠扔回男子脚下,继续让初一十五忙碌着。 “天成,看来我最后一个愿望都实现不了了,没想到今生我们难以相守,来生相续都是奢望……” 女子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但余音总觉得心头恶寒。 男子见此目光狠戾的逼视着余音,启唇吐出几个森寒的字眼:“按我的吩咐去做,或者永无立足之地!” 这是……被人威胁了? 余音完全忍不下去了,真是给个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了,以为自己是谁啊,古代霸总和白莲花? 余音起身站了起来,不用吩咐,初一直接就打了上去。 初一鬼点子多,有的是办法整治人,至于十五不把人打死都算好的了,这个时候被余音限制在身后,也算是保护自己了。 白衣女子起初还要死要活的,好笑的是初一根本没碰到她,待到男子一脸惨相的时候,她顿时来了精神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那身体康健,健步如飞的模样,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华服男子脸都黑了,一边朝手下嚷嚷着一天之内要余音三人的资料,一边向落水狗一般灰溜溜的退去。 都怪初一太厉害,战局结束得太快,她都还没感受碾压霸总的快乐,更讨厌的是好不容易遇上的一朵莲花就这么被放跑了。 余音叹着气,让初一将未挂妥帖的客人的钱和姻缘牌原样退了回去,迈着步子朝山下走去。 半山腰的时候,遇到了在护卫陪伴着上山的怀素,怀素一见到她就勾起了魅惑万千的笑容,身姿摇曳的朝她走来。 “没想到妾身能在此处遇到郡主,这可真是有缘分呢!”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波光潋滟,柔软的腰肢不由自主的朝余音靠去。 怀素生得妖媚惑人,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正因如此,时常让人忽略她超越寻常女子太多的身高。 余音起初怀疑过其性别,可怀素女人味十足,连她都招架不住,最后只当怀素是生在北方部落的异域人。 怀素总喜欢黏在余音身上,这正是余音不常去静心斋的原因。 余音才够到怀素的胸口,怀素这么一靠近让她变得很尴尬,伸手将其往外推了推,随口问道:“老板娘你来静安寺有什么事吗?” 怀素嗔了她一眼,柔声说道:“都说了让您唤妾身怀素,实在不行怀儿,素儿,素素也行啊。作什么要唤人家老板娘,听起来好是疏远!” 余音被她看得心头一跳,连忙闪身跳开三尺,略显惧怕的说道:“我还是习惯叫你老板娘,这样更显……尊敬,是的,尊敬!” 怀素失落的叹了口气,懒懒的牵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下了眸子:“既然郡主喜欢,妾身能不遵从吗?” “好了,没事儿了我该走了,老板娘你继续忙!”余音生了落跑之意。 怀素移了两步,裙摆微微一晃,便是暗香浮动。 “郡主不是问妾身为何而来吗?” “为何而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怀素似笑非笑的盯着余音,声音低沉魅惑, “什么?”余音一惊。 怀素恢复了妖媚的模样,嗔怒道:“妾身虽为情所伤,可见着郡主与伴读大人情比金坚如胶似漆,那死去的心又隐隐跳动起来,此次前来就是想求求姻缘。” “这样啊……”余音松了口气,刚才怀素的样子真奇怪,差点儿误以为对自己表白呢! “不然呢?”怀素半眯起眸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莫非郡主以为妾身爱上您了么?” 余音心弦紧绷,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连忙转回身往山下跑去。 十五跟在身后,经过怀素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审视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