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点流光 安城的九月非常的舒服,秋高气爽,道路两旁的桂花香沁人心脾,轻轻吸一口气都是美好的味道。安城的生活节奏很慢,在高速发展的今天,这里的生活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了。 慕流光很喜欢安城,不仅因为它的美,还因为这里有她思念的人。 走在安城一中的校道上,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终于回来了啊,慕流光高兴地眯起了眼。 一路漫步到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她找到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那是一个笑起来很温和的人。 “慕流光是吗?”他笑着问。 “是的。” “欢迎你来到安城一中,我先带你去班里吧。” “好的,谢谢老师。”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三班的教室。正好刚刚打铃下课,教室里乱哄哄的。班主任率先走了进去,她静静的跟在后面。 “大家都安静一下。” “张哥,啥事呀?”班主任很年轻,人也随和,学生们喜欢叫他“张哥”。 底下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慕流光,不知道班主任带着个小仙女来班里干嘛。 是的,小仙女。 慕流光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皮肤白皙,小腿笔直,阳光照在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发光。 张禾看着同学们的反应,咳了声,“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慕流光,刚从国外回来,对学校还不是很熟悉,如果有困难,大家多帮助一下。” 说完,他示意慕流光也说几句。 “大家好,我是慕流光,以后请多多关照。”说完,她朝大家鞠了一躬。 “哇,好好看,她长得好可爱呀。”有女生忍不住惊呼。 “张哥,你从哪里挖来的小仙女!”男同学们也忍不住起哄。 “行了你们,别贫了,小心吓到新同学。”张禾斥了一声,环顾四周,皱了皱眉,“沈星辰呢?” 沈星辰。 听到这个名字,慕流光的心跳忍不住加快,终于要再见了呀。 “辰哥打球去了吧。” “让他等下来找我。”说完,他扭头对慕流光说,“你先坐到后面的空位去吧,不合适再给你换位置。” “好的。”她乖巧地应着。 安排好之后,张禾就走了。 慕流光走到最后一排,看到一堆书横七竖八的占据了两个座位,一张桌子抽屉里还放着一个游戏机。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同桌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好呀。”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和她打招呼。 慕流光笑着点点头,“你好。” “你笑起来真好看,名字也很好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笑起来唇边浮现两个小梨涡,可爱极了。 被夸了之后的慕流光笑得更甜了,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我叫李玉宁,你可以叫我阿宁,我可以叫你流光吗?”前排小姐姐非常热情。 “可以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桌子上的书收拾整齐,摆放到旁边的座位。 李玉宁完全来不及阻止,新同学这么可爱,辰哥应该不忍心欺负的吧?应该的吧?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 沈星辰刚从操场回来,陈柯就跑到他面前说,“辰哥,张哥给你安排了个同桌。” “嗯?”沈星辰挑眉。 “据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叫慕流光,长得还挺好看的……诶,辰哥你去哪?”话还没说完,陈柯就看见他辰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教室。 “怎么了吗?”他摸着头问旁边的赵兆。 “去看看就知道了。”赵兆说着就追了上去。 沈星辰风也似的跑进教室,在教室门口环视一圈,突然,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 他注视着那个坐在他座位旁边的娇小身影,此时她正低着头看书,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逆着光,看不真切,但他就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那是他想念了六年的人啊。 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黑影笼罩下来,慕流光忍不住抬头,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言。 教室里的光很亮,窗外的阳光垂直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班里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辰哥会怎么对待新同桌,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可他们一定想不到情况会是这样的。 对视了半晌,少女突然张嘴轻声说了句,“星辰哥哥,我回来了。” 沈星辰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女孩微微仰头,双眸弯成月牙,梨涡深深,嘴角含笑的娇俏模样,以及从那张小嘴里说出的他盼望已久的话语。 她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着,笑起来像落入凡间的天使。他的小天使。 “嗯。”他嗓音微哑,轻轻地应了声。 “你别怕,以后我都会陪着你。”她已经知道了他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忍不住心疼他。 沈星辰再也忍不住,弯下腰,隔着桌子就抱紧了她。 “安安,安安……”微哑的嗓音低声呢喃着久违的称呼。 “星辰哥哥,是我,是安安在这呢。”她轻声安慰着他。 班里的同学都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后面赶来的赵兆和陈柯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这还是我们嚣张跋扈的辰哥吗? 意识到同学们好奇的探究目光,慕流光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她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面前的人,“星辰哥哥,同学们看着呢。” 沈星辰不舍的松了手,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女孩,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怎么回国了?” “想你了呀。”她答得理所当然。 “还走吗?”他问的忐忑。 “不走了。” “真的?”不确定似的想要得到肯定的回应。 “嗯。” 这句话说完,她看到他的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添了光彩,更明亮了几分。 很好,星辰哥哥看起来很高兴。 “辰哥,你和新同学是什么关系啊?”这时候,陈柯和赵兆走了过来,他们实在是好奇啊。 其他人也都看着沈星辰,等着他的回答,他们也很好奇啊。 “你觉得呢?”沈星辰心情很好的逗陈柯。 “这我哪知道啊。”陈柯控诉道。 第二章 与君初相识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回家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后鼓风机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打火锅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回家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鼓风机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更好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风华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第三章 月朗朗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回家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后鼓风机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打火锅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回家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鼓风机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更好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风华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更好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电饭锅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风g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梵蒂冈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第四章 沉醉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回家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后鼓风机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打火锅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回家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鼓风机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 明初正睡得香甜,时而咕哝几句听不清的话,时而笑得开心,也不知梦到了 什么。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尔。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呜”一声,跳到台阶上晒太阳。月梧在院子里随处走 走,院墙下的兰花在寒风里纷纷枯萎;瓦檐下挂着几根还未消融的冰柱,在阳光 下闪耀。 忽听得敲门声。“嘎吱。”月梧打开大门, 总管李常向月梧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几个抱着箱子的家丁鱼贯而入。 李常不过三十岁,年龄尚轻但为人老成,是姜王爷的心腹。 房里的明初听到动静跑出来。李常已经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总管李常。这三个箱子里分别放着衣裳、首饰脂粉、 还有字画。都是送给您的。请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弯着身子,面色沉稳。 明初一时摸不着头脑,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生活。嬷嬷忙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快点道谢 啊。” 明初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李总管。” 李常颔首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读 书。” 等李常他们走了后,明初围着箱子转啊转,时不时踢上一脚。 嬷嬷一一打开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从未拥有过的衣裙首饰,欣慰 的说:“五小姐,王爷他终于重视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树下,并不像嬷嬷那样开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里的衣裙,心里想着明初穿着的样子,她小小的叹息声打断 了他的思绪。 “小姐为何叹气?” 明初摆弄自己的手指,闷闷不乐。 她又叹一口气:“上次闯入乾一阁,犹记得爹爹对我说‘她和我娘的事不该 迁怒于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不过爹爹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呢。 明初垂着头,声音低沉。“娘亲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嬷嬷,没有人在意 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还经常被姜贞远欺负,其实这样的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 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认真道:“月梧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这世上最 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头,一片梧叶静静飘落。月梧的眼眸温柔似水,她在那样的温 柔里找到了心安。 黄昏时分,姜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伏于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 各种兵书,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裳求见。 她施施然行礼:“夫人请您尽快来玉蘅阁赴元宵夜宴。” “嗯,我这就过去。”他那常年严肃的更好脸难得出现了笑容。往年边关动乱, 羯胡屡屡侵犯,战火不断,将士们时刻风华不能松懈。即使元宵佳节也不过寄回一纸 家书。 直到去年,泱朝精锐之师三次主动出击,深入敌后七百里,分个瓦解羯胡部 落,边关暂得安宁,他才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只留大儿贞宁守在边关。 少年向明初微微一笑,轻巧起身,快速消失在明初的视线中。 明初勉强支起身子,衣服已经湿透,寒风凛冽灌入湿衣,冰冷刺骨,她禁不 住地打着哆嗦。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直坐在一旁托腮观察的姜贞远一拍大腿激动地 说:“他手腕上的飞鹰图案,我想起来了,那是爹爹死侍的特有标识!”他曾经 无意间听爹给娘说过。 明初蹙眉不语,他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向北,难道他去乾一堂找爹爹? 明初撩起湿漉漉的裳裙奋力追了上去,回头对试图追上来的多福说:“多 福,回家等着我。” “喂,你去哪儿!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姜贞远跳脚。 乾一堂,姜王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静静等待茶水温 凉,仿佛早已忘记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良久,那茶水的氤氲热气散尽,姜王爷举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风扫过少年,开口道:“除主人之外,死侍不得见活 人,违者自食毒药。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摄人的气魄。 少年低着头,不辨神色。闻言,他利落地拿出一粒黑色药丸。 “不要!”乾一堂突然闯入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她从少年手中抢过药 丸,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姜王爷惊讶地挑了挑眉。 “爹爹,请不要杀他。”明初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她又冷又累,说话时犹 喘气不已,却双臂张开,挡在少年前面。 姜王爷眯了眯眼,她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了,那样清澈的眼眸勾起了他记忆 最深处的画面。 红衣少女策马扬鞭,青丝飞扬,消失在草原尽头,消失在他的眼中。他听到 了心里的叹息。 他冷冷道:“不要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杀他?” 明初的头发还在滴水,白色的裳裙尽是泥泞,白皙的脸上也沾着污点。 她那么狼狈与虚弱,在姜王爷的责问下,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不受 待见,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今天,她不得不来。明初挺直腰板,直视姜王爷,“他方才救了明初的命,于我有恩。我愿结草 衔环相报,如果爹爹执意杀他,明初愿一同赴死。” 身后的少年凝视着明初那小小的背影,眼里震惊与感动交织。 姜王爷眉峰紧蹙,他突然大笑几声:“好!你很不错!我和你娘的事,原不 该迁怒于你。这个人爹爹赏给你了。” 明初松了一口气,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陈设简陋的房里,搁置着一架已经陈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 门后一个暗红衣橱,角落的雕花斑斑驳驳。 明初躺在床上,面色异样的潮红,她口中不断痴痴呓语。即使在昏迷中,她 的右手依旧不曾松开,紧紧攥着那颗药丸。 多福缩在床头,偶尔用爪子轻拍明初,少年守在床边,他仔细给明初掖好被 角。 明初刚刚喝过药,现在发热已经稍有减缓。 嬷嬷端着粥走进来:“我熬了些粥,小姐起来吃点吧。”她轻唤明初。 明初的面容突然变得痛苦,她眉头紧皱,摇晃着头:“不要,娘亲不走,不 要扔下明初。”紧闭的双眼溢出一串串泪水。 嬷嬷叹口气,她那浑浊的眼睛也泛出泪花。她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小姐到 底要遭多少罪啊。” 少年道:“嬷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嬷嬷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嬷嬷点了点头:“好,我再去熬下一顿药。”她悄悄退出房子。 这个将小姐抱回来的少年,自称以后是小姐的仆人。姜府从来没有人愿意主 动来这里,除非出于一颗真心,所以她相信他。 少年坐在床边,他温柔地揩去明初眼角的泪水。 他凝视着明初梦里不安的睡容,轻轻地哼起歌谣:“月儿弯,星儿闪。娃娃 哭,哥哥抱。瞧,一颗两颗三颗,星星眨眼笑。月儿明,星儿亮。娃娃闹,哥哥 哄。瞧,四颗五颗六颗,星星眨眨眼。月儿唱,星儿跳。瞧,七颗八颗九颗,星 星眨巴眼。娃娃笑,哥哥乐” 清朗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回荡,飘入明初的梦中。 她呼吸逐渐平稳,右手终于松开,少年趁机拿出药丸。明初却拉住了他的 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少年一怔,发现自己竟不想挣脱。只因她的小手带给了他久违的暖意。 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明初的眉头舒展开,沉沉进入了梦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就爬在明初的床边。 当他惊醒时,发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指还被 她握在手中。 “哥哥,你醒了。”明初对他笑了笑。 他抽出手,慌忙跪在地上。 “小姐不可这样叫,小人是小姐的仆人,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什么小人大人,唐突宋突的,你快站起来,不许跪我!”明初气哄哄地 说。 少年闻言,犹豫地起身。 明初跳下床,小脸红扑扑的,她咧嘴一笑:“我听到了,听到你哼的歌 谣。真好听。”明初仰视着他,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你可不可以蹲下一点,我总仰着 头,脖颈酸的很。”少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蹲下身子。 明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死侍不见活人,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少年直言:“小姐单薄,令人不忍。”他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追我而 来,又以命相护。”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原本只想向你道谢,没想到听到爹爹让你吃 毒药。” 明初噘着嘴,小小的脑袋晃动着:“爹爹把你给了我,可我不愿意要你。你 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少年抬头,双眼明亮,自由,他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 眼前女娃娃那水眸映在他的眼中,他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就这样 离开吗?离开这个无助的小姑娘。 当自由这样容易地摆在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柔 软,他坚定地摇头,他说:“我不会离开小姐。” 明初惊喜地笑起来,眸子里的光更亮。 她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一生都不会离开我?” 不等他回答,明初已然抱住了他,头在他的肩膀蹭蹭,她的声音是让人心碎 的喜:“你愿意陪着我,我真开心。” 少年的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眸迅速暗淡,如果有一天又要亡命天涯,他该怎 么兑现他的承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明初吸吸鼻子,摇晃他的胳膊。 “我···没有名字。”他垂下眼脸,昨日种种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个名字可好?”明初的眼里凝起笑意。 少年抬头,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八年 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将赠予他新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别过去的一切了呢?他弯着唇角,点头。 明初开门,他跟上去为她披上衣服。空气里的湿气氤氲,院墙下的枯草上有 露水滴落,一颗梧桐树屹立在院子西南处,叶子抖落在寒风中。 弯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地上犹如铺了一层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亲生前最爱苏子瞻的一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仔细听着,心中久违的有点紧张。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这景,梧叶潇潇,明月朗朗。不若就唤回家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真好听。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直达个眼底,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本就俊秀的容貌 更添柔美,仿若清风入袖,明月入怀,令人一时沉醉。 “你是月梧,我风华是明初。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 指。 “拉了钩就谁都不能变了哦。” 月梧把这个晚上永远的记在了心里,记在了月梧这两个字里。 而明初永远的记住了月梧的歌谣,记住了他们的誓言。 入冬后难得的暖和日子,阳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空中细小的微尘在光下 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脸上停留不去。 “热!”床上的明初踢开被子,嘤咛一声醒来。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倾泻一室,明初歪着头笑:“是个大晴天啊。” 拿着扫帚的月梧走到纱窗前,他眼睛弯弯,:“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换上 普通的家丁衣服。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嬷嬷 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轻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时,已经守在了明初屋外。 当太阳出现在群山之上,天边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继而如火般的红一点点渲 染,大片灿烂朝霞迸发出来。 红日徐徐升起了,光芒与温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来。 他让自己沉浸在这静好无忧的时间里。从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计、杀戮。无法 逃离,沉入深渊。他眸色一黯,把视线转向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