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宴 “啪——” 竟是笔折了,那断笔像生了脚般滚向主人身旁。 逆光下依稀可见执笔那人静坐着,反倒是楠木摇椅上斜躺着的那人,微摇着折扇,这扇子,以黑檀木作柄,银笺作面,其上“光风霁月”四字力透纸背。 断笔停在老人的摇椅旁便不再动了,斜长的影子微晃着又愈发斜长,直到院里灯火点点,鸣声渐起。 “回去吧,”老人一眼也不曾看他,只是叹气,“沉贰,心乱而殇,不净,不静啊。” “是,爷爷。” 此时,林森沉才站起身来,微俯下身,颈上的银链滑落下来,黑夜中泛着一星亮光,他也不曾多说什么,遥遥地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去。 几乎是林森沉出门的刹那,骤起一室光亮,林远燊这才睁开眼,一对龙目,颇有睥睨天下之威。 林远燊晚年得子,其子林穆亦是晚年得子,老爷子一生严厉、刻薄、不近人情,可老爷子却单宠着林森沉的大哥,对小孙子林远苼虽为严格但不刻薄,而林森沉自小由林远燊照看,便将老爷子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林远燊还记得沉贰小时候不愿学字,他也是如此不罚不训,强迫他在书桌前坐着,写不写全由着自己,却要他想明白了才能起身。如今二十五年来林森沉第一次折笔,必定是遇上了难题,可他坦然离去,心里便一定明了,如此,便由他去吧。 老爷子踱步至书桌前,盯着林森沉的字不动声色,似是沉思着什么。 “先生,……” 林远燊摆了摆手示意林伯不必说下去,却又自个儿喃喃道,“韩一的事儿,日后搁下吧。” “是。” 林伯上了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烟雾氤氲中林远燊仍是盯着纸上翻来覆去的几个字: “林致……” 林森沉坐在驾驶位上,却再没动作,方才严整的西装已经随手扔在后座,微敞着领口,转着手中的手机,全然忽视了手机上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他整个人都叫旁人读不懂心思,只是突然狂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以手掩目,车里昏暗的灯光让一闪而过的晶莹没了踪迹。 他已明了前因后果,他只是不知道他该如何去对待洛韩一。 他自小跟着爷爷,不曾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童年无忧,他缺少父母的庇护,按着爷爷的规划过了二十年。他一直想,那二十年的孤独就是为了遇见洛韩一,如今他们在一起三年了,等夏天洛韩一毕业的时候,他就准备和她求婚的。 林森沉偶尔抽烟,现在却抽了快两盒,他有些绝望又有些不舍,他证实了一个关于洛韩一和林致的故事,至于洛韩一更爱谁,这个问题会因为林致的去世而永远无法比较。 手机屏幕几乎常亮着,对方锲而不舍地打进来,丝毫不留给他缓和的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洛韩一,我们分手……” “不接我电话,该不会想了一下午要怎么说分手?” 听见她突然插话,声音又有些含糊,他舍不得了,可下一句她轻飘飘地说出来了,仿佛逗弄得他不够,她笑吟吟地又刺了他一剑。 “那……我们分手?” “林森沉,是我要和你分手哦。” “我一会儿就回家。” 屏幕很快就暗下去了,不再亮起。 远远望去,只有林森沉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他不可能低头的,但也绝不会放手。 洛韩一看着怀里那一捧白色满天星,越发觉得刺眼,摇了摇头便随手扔进垃圾箱,回到刚出来的花店,拿了大捧的白色雏菊,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路过街边的芋圆时,她实在没忍住,便要了满满的一大碗,什么料都加了一点,大快朵颐,走的时候还不忘打包一份。 等到家的时候,林森沉已经在客厅里等了快两个钟头,阴沉的脸上没有情绪,只是压着嘴角的弧度,“还知道回来?没什么想说的?” “有。” 洛韩一搜罗着身上的东西,想起落在芋圆店的雏菊、扔掉了的满天星,心里发憷,越发不是滋味,不得不牺牲手上拎着的芋圆,糯糯地开口道。 “给你带了芋圆,没有加黑糖,不甜的。” 她是想晚上自己吃的,不加黑糖只是怕胖,才不是迎合那个不爱吃甜的男人。 不加黑糖也是有甜味的,她只是没想到,林森沉会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一口一口地吃完。 沉默许久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们……” “和我出去一趟,铮子他们都在。” 林森沉吃得很快,最后一口甚至还没咽下去,就堵住她的话,见她没有反对才遥遥地指着桌上的大礼盒,“换衣服。” 洛韩一沉思许久才开口,“可以陪你去,但我不想穿这件。” 她根本没有打开盒子,她不喜欢那条裙子,亦或是,裙子的主人。 他这样想…… 一路上林森沉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根一根地捏着洛韩一的手指,不曾顾及她。 祁制铮早早地等在“暮色”门口,洛韩一皱着眉头的模样正好被瞧见,祁制铮一脸疑惑又不敢询问,蠢萌得她不禁扬起嘴角笑出了声。 “喂,你笑什么?” 祁制铮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了过去,推搡着她往“暮色”走去。 “我悄悄地问你啊,你是不是没给沉贰那个……什么了?” “嗯?什么?” “哎呀,沉贰一脸那什么不满的样子,我都知道,都知道,嘿嘿。” “祁制铮,他一会儿真生气了。” 洛韩一也不恼,微笑着示意祁制铮回头望望身后,果然林森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俩。祁制铮赶快把她推到林森沉身边,笑嘻嘻地开口:“沉贰,还给你。” 林森沉揽过她的肩膀,走向长廊尽头,而祁制铮绕在他们俩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洛韩一猜:林森沉肯定是遏制住了想踢他一脚的冲动,但他们这样的人能成为兄弟,也是缘分的奇妙所在。 他还是捏得她很痛,指尖仍微麻着,肩膀也传来痛感,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却也默默受着。 她向来不喜欢聚会,林森沉也由着她,今天却反常得很,一向注重场合的他,竟容许她一身白T恤和九分牛仔裤的装扮出现在他和兄弟的聚会上,特别是除了她一场几乎是人人正装的聚会。 房间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十余个人,互相言笑,之前洛韩一算是混了个面熟,而现在对着记不起来的人,只能微笑着点头,掩饰尴尬。 洛韩一窝在林森沉怀里,起初强打着精神,可还是在有些嘈杂的环境里昏昏沉沉地睡了。 她醒来的时候,聚会散了大半,林森沉揉着他的发旋问她,“喝水吗?” 她怔然地点头,却没力气伸手,林森沉便端着杯子喂她,又怕她呛着,看她咽下去一口才缓缓地喂给她下一口。 她喝得有些撑了,刚停下来,祁制铮就殷勤地接过林森沉手中的杯子,“我们再玩一会儿呗?沉贰,你看洛洛刚醒来,今晚都没怎么玩,再陪我玩会儿好不好?”- 她轻轻地扯着林森沉的袖口,示意她想离开了,可是林森沉不为所动,未曾迟疑地说:“好,那再待一会儿,还早。” 她在林森沉的怀里轻颤着睫毛,眼睛一眨一眨的,不想说话。 “洛洛,我们玩什么?你想玩什么?卡牌、色子还是转盘?”祁制铮手里拿着好几样东西问着她的意见,她这才抬眸看过去,现在只有五个人了,她和林森沉、祁制铮、许至言和他的女伴余知。 “都好。” “那卡牌?抽到红心的话自罚一杯哈哈哈?”祁制铮瞥见林森沉的眼神就敛了笑容,“哎呀,洛洛不能喝酒,那?” 祁制铮又望向我和林森沉这边,我不想说话,林森沉也默然着,余知突然开了口,“那不然问真心话吧,我和洛洛答不上来的话,就沉贰和至言多罚一杯好了。” 林森沉没有反对,应了下来,洛韩一居然傻乎乎地问余知:“我们都会被问到吗?” “嗯。” 林森沉的回答,算是认可了游戏的开始。 第一局,洛韩一抽到红心。 祁制铮问:“嘿嘿,来的时候我问的那个问题。” 洛韩一没觉得尴尬,大家都熟悉,她看了看林森沉的侧脸才开口,“没有。” “沉贰,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林森沉只是转着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仰头喝了个干净。 第二局,还是洛韩一抽到红心。 她摇摇头,觉得脑中不甚清醒,又有想睡的感觉,还是耐着性子等着他们发问。 “洛洛,还是我来问,沉贰是你的初恋吗?” 洛韩一似乎陷入了一场棋局中,她为子,而他在执棋,运筹帷幄。 她低着头,不想看林森沉的脸色,没什么犹豫,“不是。” 林森沉还是一言不发,又喝了一杯,微微捏着她的手心。 气氛突然凝结了起来,祁制铮僵硬着脸,有些后悔自己问的问题,许至言和余知也望着林森沉不再言语。 “我想回家了。” 洛韩一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平静,也为今晚的聚会画上了句号。 洛韩一睡得迷迷糊糊,到家的时候半睡半醒,一片混沌。 林森沉盯着她的睡颜,她没有多么倾城绝色,但就是他心中关于爱情最好的模样。 “洛韩一,你爱沉贰吗?” “爱。” “那林致呢?” “他们不一样。” 第二章 温情 林森沉迟迟不曾有睡意,听着洛韩一清浅的呼吸声微微出神。 原来,有些人、有些记忆是忘不掉的,命运会想尽办法来制造相遇,就像他和她的遇见。 他们都身在一场名叫命运的游戏中,遵循着既定的规则,在排过序的每一个节点遇见应该遇见的人,沿着未知的轨迹去寻找一切,而每一次选择都恰好在命运的计算之中。 在她的记忆中,他不过是晚了林致三年出现,但于他而言,他初见洛韩一的时候,他不曾认识林致。 所幸,现在躺在她身边的是他,不是吗? 月光清亮,恍然入梦,处处摇晃,皆是她的影子。 次日,清晨。 洛韩一总是醒得比林森沉晚,她抱着被子纾解着自己的起床气,又打量着紧闭的窗帘。 他从前可是一起来就要拉开窗帘晒太阳的,但她不喜欢。 明明是天天要上班的人,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困? 睡六个小时都比她睡一天还要精力旺盛。 “阿沉?”习惯性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放大了音量,“林、森、沉?” 还是没有回应,这个时间他应该晨跑回来了的,什么情况? 她光着脚下了楼,确实没看见他,披了外套准备出门,可望了望门外的太阳,她还是觉得待在家里等他比较好。 他今天出去了许久,她索性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林森沉拎着早餐和两盒小蛋糕回来的时候,洛韩一打着哈欠差点又睡过去。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昨天的那通电话,于是抬眸问他:“我们算是分手了吗?” 林森沉没有看她,径直往餐桌走去,却也答了她的问题。 “没有。过来吃饭” “等下,先洗手。” “记得穿鞋。” 洛韩一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他一连串的指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毫无动作,他叹了口气,拿了拖鞋一只一只地给她穿上。 洛韩一心底五味杂陈,只是林森沉向来寡言,她猜不出他什么意味,只是隐约感觉,他不愿放手,但仍计较着她的曾经。 想了想,她还是询问吧。 “阿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蹲在洛韩一的面前,用消毒湿巾把她的手指细细地擦了一遍,并不看她,换了第二张的时候才出声。 “有吗?明明还不够。” 黑发垂落着遮住了林森沉的眉眼,他想抽第三张湿巾的时候被她拦了下来,顺势握着他的手:“阿沉,你看看我。” 他仍旧不作声,可洛韩一察觉到了他指尖的轻颤,握紧了他的手。 “阿沉,我有话和你说,你看着我。” 林森沉不曾站起来,仍蹲在她面前,微微仰头望着她,凌乱的碎发遮掩在额头前挡住了微汗,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明明一点也不想听,可是他让她听着。 他有预感她会说出什么话,却不能阻止。 “阿沉,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了,你从未对我不好过,但是昨天你说分手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我只知道,我不能拒绝你的决定,你总是有缘由的,可我又放不下自尊,哪怕最后还是放下了。” 洛韩一望见他眼中的倒影全是她,见他神色没有明显的起伏,也不接话,她压下心中的自责,顿了顿才说,“没有分手,我很开心。” “阿沉,我对你有感情,真的。” 林森沉的眼神亮了亮,眼尾轻轻上扬,睫毛控制不住地轻颤,可下一句却令他黯淡了目光。 “只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愧疚、自责,以及我在你或者林爷爷眼中的不堪,我知道为什么,你也知道,对吗?我无数次想过,或者说思考过,如果那个夏天我没有像糖包一样地粘着你,现在的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我们……” “会,会的,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林森沉不敢看她一眼,甚至不敢回握洛韩一的手,庆幸的同时,又十分疑惑。 洛韩一自知不能辜负他,或许从头到尾她都不曾爱过他,但确实对他有感情。 感动?喜欢?亦或是内疚……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尝试了,想把林森沉放进她全部的生命里,可是,两个人的遇见是被排序过的,林森沉来晚了…… “可是阿沉,我们回不去了,我当时的心思就是那样的,你长得像他,很像很像。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分不清楚你和他。” 话音刚落,林森沉的表情立即僵住。 她还是承认了,承认他像林致。 尽管他早就知道,还是禁不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冲击力,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去变换神色,因为洛韩一每说一字一句都瞧着他的眼睛。 洛韩一和林森沉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只当是他听了进去,又有些无奈的表现。 她不想这么早坦白的,可是昨天林森沉的反常,让她不得不在意: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们明明是互相望着对方,其间却好似隔着一片汪洋一般,他过不来,她过不去,只能望洋兴叹。 也许应该坦白了吧,关于林致的种种,这样就不用总是为了他们的感情而猜测、掩饰、内疚。 “阿沉,我必须要为我们的感情负责任,还有你。有些话,总是要说出来的。” 洛韩一低着眉眼不再看他,感受着疯狂蔓延的自责,心里不甚舒适。 她一点都不知道,林森沉此时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执着和深情,在一步步地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 等待了许久,他们都不曾说话,洛韩一才意识到林森沉蹲着不动已有许久,望着他的眉眼,她又动摇了。 她确实是舍不得。 可是没有办法,不是舍不下他,是不忍心看他难过,对,是不忍,洛韩一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不忍心。 那就,再等等吧,她不想他难过,还有时间,不是吗? 看见林森沉的视线恍惚,瞳孔并没有聚焦,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有了反应,又戳戳他的肩膀,“阿沉,我饿了。” 听见这话,林森沉回过神来,差点因为久蹲而跌在地上,望见她笑嘻嘻的模样,他心里也松了口气,不是今天,那他也还有时间去留住她。 洛韩一面上带着笑,感觉到林森沉的情绪一点点的变化,尽管可能大部分是猜测,不过她确实饿了,糯着声音和他撒娇。 “阿沉,我要先吃蟹粉小笼。” “好,然后水晶虾饺排第二名,对吗?” 林森沉声音平缓,和往常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是看似平静。 一碟碟的食物被他摆上桌面,虽然分量不多,却胜在种类多,且都是她爱吃的。 他向来不爱吃早饭,象征性的几口都是陪着洛韩一吃,大部分时间就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阿沉,我一会儿要去学校,毕设还没有做完。” 洛韩一终于放下了筷子,她不爱多吃,但今天的早餐真的是让她吃撑了,她知道,林森沉在害怕,他害怕这是他们分手前的最后一餐。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同样害怕。 听见这话,林森沉放下了手中的财经报纸,看着她不语,似在打量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话。 “好,我送你。” 听见这话,洛韩一有些不自在,为了不想让他起疑,却也还是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她一直没说话,静静地透过车窗注视着街边飞速后退的街景,她竟有些希望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穿梭时间,回到她与林森沉相见的第一面,然后不要把他当做林致。 只是如若他没有和林致极其相似的那副容貌,他们的故事便不会开始。 如今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还有一年她就要毕业了,她尚且没有安放好属于他们的感情,他尊重她、感谢她、爱她,她却不能给予他同等的爱,她应当自责。 她在等待,等他来结束,可她没想到,林森沉就像咽下去了件事一样,对她更甚从前。他是如何接受的,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不想辜负他。 遍地梧桐,秋风乍起,树叶沙沙的声响从脚步声中溢出,这是属于漳城的秋天。 和林森沉说了再见之后,目送着他的车开远,她才进了学校,须臾之间,她就从另一个门溜了出来,不为别的,她要做一件不能被他知道的事,一件她每年都会去做的事。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但他绝不知道是哪一日,比如今天。 早秋的气息渐渐地厚重了起来,微风轻拂在脸庞上,时而吹起长而卷的发丝,林森沉的言语时而飘忽在眼前,“洛韩一,我们分手”,这一切让她不得不思虑周全,继而做出选择。 不是不爱他,只是林致来得太早,早在他前面。她不能怨他,不想伤他,也不愿委屈他,她想给他同等分量且完完全全的爱,可她做不到。 时间是有记忆的,它把遗失的回忆分散成无数个小小的部分,然后潜藏在许许多多人的脑海中,有些人知道它的存在,有些人不知道,而只需一个契机,分散的人们终将汇聚,点滴的回忆终将凝成满天星辰。 她不知道日后自己会不会忘记爱林致,但从前至此刻,他一直活在她心里。 第三章 山下 “爷爷。” 林森沉接到林远燊电话的时候,车子不过开出了数百米,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已然看不见洛韩一的身影,刚刚她说今晚会晚些回家,他还未开口就听到她说,“不用来接我”,他笑了笑,还是信了她。 “沉贰,晚上回来。” “好。” 林远燊拿着电话想了想,视线蔓向不远处的滴水观音,一时间,似乎只有露水滴落的声音,但林森沉静静地等着爷爷的话。 “和韩一一起回来。” 听到这话,他自嘲地笑了笑,却还是稳着声音,“爷爷,她今天有事,我过些天带她来。” “也好,你要记得。”林远燊略有遗憾地应着,又嘱托着他,“晚上回家,明早文郅回国,你去接他。” 听他应了下来,老爷子也没有多说,便挂断电话,林伯恭恭敬敬地接过之后,给老爷子递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老爷子用了整盏茶之后,林伯都不曾有动作。 林伯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又迟疑了许久。 “嗯?心不在焉的。” 林伯不敢隐瞒,虽然之前说过洛小姐的事之后搁置,他跟了老爷子多年,自然明白话中之意。 只是,关于老爷子的想法,他哪里猜得完全,这才解释道:“先生,洛小姐去了青城。” 林远燊缓缓地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之前韩一确实安稳了一阵子,没弄出什么动静,原来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亦或是,今天的这一出,才是想叫他真正放松的开始。 “先生,洛小姐提前查过航班信息,她在去机场的路上却还没有买票,想必是怕您发现。”林伯看了看手表,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怕是我们追过去也来不及,最近的航班马上就飞。” 林远燊闭着眼,没有回应林伯,把玩着手上的折扇,过了许久才说,“看看她在青城做什么。” 青城距离漳城七百余公里,洛韩一刚刚登机,她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却在心里估算着自己可以在青城待多久,她和林森沉说今晚晚些回家,那就意味着她最晚十点前要到家,除去来回交通的时间,她可以在青城待五个小时,足够了。 至于林森沉,他一直相信她,只要她说的,他都信。即使昨天他得知了关于林致的事,他还是选择相信她。即使她和他坦白了初见的心,他还是爱她、不放弃她,她想了又想,她还是需要在林森沉与林致之间做出选择,这是她今天来青城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洛韩一出了机场之后,便打车直奔青城的溪山区,那里是林致的家,如今只有林妈妈一个人,洛韩一经常去看望她。 溪山区多是有些年头的房子,因靠近着青山自然保护区,多是些两三层的小院,一点都没有城市中高楼林立的影子,颇有陶渊明笔下桃花源处的景象,单是拍了照片,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所经济发达的城市的中心城区。 一路上洛韩一没怎么碰到人,每家每户之间的距离着实有些远,又为了沿袭保护区自然的道路,每家人进出的路线都不大一样,可以说是山水傍然不知处,往来无烟谁家还。 洛韩一遥遥地听到了几声犬吠,是阿谣,她和林致当年收养的遗弃犬。整只犬都摇头晃脑的,明明是只聪明的拉布拉多,看起来总是傻乎乎的样子,它尤其喜欢蹭着林致,而不是她,当年她还失落了许久。 她记得林致和她这样解释,“一一,阿谣是女孩子,你也是,它不是不喜欢你,它是不喜欢你在我心里比它重要。” 不知不觉间,泪水氤氲着视线,湿了眼眶,她想起林致那年的笑,明明这么久了,还是会悲伤。 “一一?” 一个妇人从背后拍了拍洛韩一的肩膀,试探的开口问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关于林致的回忆与思念像流水漫堤般冲击着她全部的心防,洛韩一转身扑进妇人的怀中呜咽着,任由泪水横流,妇人忙扔下了手中的东西,轻轻地环着她。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林妈妈,我,我没事,可是……” “一一,我们先回家。” 林妈妈轻轻拭着她眼角的泪,见她稍微平复了情绪,才弯腰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菜篮,一只手牵着她,一手拿着篮子,根本不给已经伸手的她拿东西的机会。 林妈妈牵着她一边向家里走去,一边轻声埋怨她,“回家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客气什么呀?” 说是埋怨,林妈妈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自从林致去世以后,她便很少再笑了。林致的父亲早逝,林妈妈并未再嫁,一人抚养林致,可上天不公,独子早逝,但林妈妈仍然坚强着,她和洛韩一说过,她作为母亲要和林致一起活着,她要带着林致的心陪伴着洛韩一,而洛韩一在她身边就像子女陪伴着她一样。 洛韩一是家中次女,她还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哥哥,或许是她不明事理吧,她把自己近乎所有的亲情时间分给了林妈妈。她知道自己有哥哥,有弟弟,父母有他们在会好很多,但林妈妈失去林致之后,就只有她了。 林妈妈和她一样,往往坚强的人才更加脆弱。 阿谣听到开门的声音,冲到门口兴奋地吠着,林妈妈一开门,它就冲出来绕着洛韩一的脚步,差点要绊倒她。 林妈妈见状佯装着不悦,“阿谣,要乖。” 阿谣一直很通人性,也很听话,闻言只是轻轻地蹭着洛韩一,她感到微微地痒,便蹲下来逗弄它。 阿谣蹭着洛韩一的手心,时不时地轻轻舔她,她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林致。 林致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根本不能听到他的消息,甚至不能待在青城,她本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只会被铺天盖地的回忆所淹没,然后不能呼吸。林妈妈比她坚强,她陪着自己走出了那段日子,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笑。 “林妈妈,阿谣六岁了。” 林妈妈一直坐在藤架下的摇椅上看着她和阿谣玩耍,听到这话时也微微晃了神。 洛韩一起身坐在林妈妈旁边,任由阿谣在她的脚边跳动着挽留,却不再看它一眼,她只是盯着林妈妈看,林致更像林妈妈,性格,容貌,声音…… “一一,阿谣它不太好。” “嗯?” 洛韩一不禁有些疑惑,她这几年经常来,阿谣一直活泼得很,只是今年稍微沉静了些。 林妈妈有些悲戚,却又有些无奈,继续说道,“去年冬天,阿谣自己跑到了山里面,我和工作人员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它。当时它一动都不动,我简直以为自己要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洛韩一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想起来有一年冬天,她和林致带着阿谣进山玩雪,她给阿谣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脚垫,那一年,林致说,下一次还带阿谣来,想到这里,她不敢再想下去。 怔怔地望向阿谣,喃喃道,“那阿谣,现在?” 林妈妈叹了叹气,才继续说道,“阿谣自从那时起就不太好,我怕你担心,一直没告诉你。” 阿谣像是听懂了些许,跑过来蹭蹭林妈妈,她这才发现阿谣的脚步微微踉跄。 “今年入秋得早,青城又比漳城冷上许多,前不久看医生时,医生说,阿谣,阿谣怕是过不了冬天了,当时我还不知怎么告诉你,孩子,都是天意,所以你来了。” 听见这话,洛韩一一下子就僵住了,阿谣是林致留给她最后的回忆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知道,原先打算和林妈妈说的话,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此时此刻,她如何提起林森沉,尽管林妈妈一直知道。 林妈妈抚上洛韩一的手,安慰着她,“一一,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家林致有幸。” 洛韩一稍微回神,望着林妈妈的眼神,她也不知如何提出想要带走阿谣的想法,她不能这么做,可是,她只是,只是想尽全力留下属于他们的回忆。 林妈妈本就想让阿谣跟着洛韩一,无奈因为洛韩一上学的缘故,一直不能如愿。阿谣是两个孩子的,这么多年的陪伴,她心里坦然,可洛韩一一直不曾放下,她看得出来。 如今,她想让洛韩一带走阿谣,林致已经去世了,这是事实,但洛韩一还要朝前走,她不能让自家儿子,耽误了她。 阿谣陪着她吧,阿谣去世之后,她或许能慢慢放下林致。 比起阿谣去世的消息,让她慢慢送走阿谣,送走关于他们的回忆吧。 洛韩一不再苦苦纠结如何或是怎样,她已然下定了决心,今天只是看望林妈妈,别的什么事也没有,可却在听到林妈妈的话时,睁大了眼睛。 “一一,阿姨希望你能带走阿谣。阿姨知道你可能不方便,可阿姨实在不知道如何再去送走家人了,阿姨承受不住。” “一一,阿姨把阿谣还给你,阿谣陪我这么些年,我知足了。” “一一,你愿意吗?” 第四章 碑前 林妈妈从不以阿姨自称的,此番言语有些疏离、冷漠,但她明白林妈妈的想法,林妈妈想让她放下林致,放过自己。既然明白,如何拒绝? “汪!汪汪!” 阿谣仿佛不知疲倦般在她身边转着圈,她轻抚着阿谣的脖颈,发现它胸前还挂着那枚银牌,她和林致一起买的那一枚,那一年他们一起刻的字,阿谣。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想去看看林致,她原本便打算看看林致。 “林妈妈,我想去看看他。” “好,你自己去吧,林妈妈年纪大了,就不和你一起了,”林妈妈的眼中尽是慈祥与柔软,但怎会没有悲伤,林妈妈敛了心神,又问她,“晚上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只能待两个多小时,林妈妈。” 她要赶飞机,要在十点前回家,要提前帮阿谣办托运,还要想想如何让林森沉接受阿谣,他一向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 知道洛韩一时间紧,公墓又在青城的市郊,林妈妈赶忙收拾了阿谣的东西,东西不多,唯二三件,林妈妈说,有些东西旧了,就要扔掉了,哪怕从前那么好。 洛韩一心下了然,却不愿深想,便应和着她等回到漳城再给阿谣添置吧,她还是会想起林致,如若他还在,一家三口和阿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她有愧,不能替林致陪在林妈妈身边。洛韩一早就把林妈妈当做了母亲,她家里长兄幼弟颇受父母喜爱,父母顾不上她,虽说也是对她好的,但不如林妈妈更能给她带来心底的归宿。 “一一,有些事情该过去了,要好好的,我才安心。” 林致才能安心。 林妈妈送她出门时,有些话还是不曾说出口,她心疼洛韩一,但更心痛林致,如今一个孩子走了,那另一个一定要好好的。 都说眼睛会诉说心底的故事,洛韩一又怎能不明白林妈妈呢? 时间飞速地翻动着时光的页码,过往时光只会在有心人的眼前一遍遍重映,正所谓斯人已逝何相忆,却道花下结香时。 清江水溿,碧石碑前,从前葬有未亡人,此时却不知几分初心安何在。 她脑海中闪过几幅画面,身着黑裙,静静地撑一把黑伞,站在雨中的青山墓园,自清晨至黄昏,继而黑夜,复而白昼。 江边的风不大,却卷席着如同星河般繁复的回忆吹进她的心底。 “林致,我和阿谣来看你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轻抚上林致的照片,他一如往日淡然从容,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的眼睛还是望着她,还是望着她。 阿谣很乖,轻轻地吠了一声,算是和林致问了好,就乖巧地卧在洛韩一的身边。它耷拉着耳朵,眼睛里亮晶晶的,洛韩一能听见轻轻的呜咽声,顺着它的毛发安慰它,“阿谣,你是不是想爸爸了?我也想他,我好想好想我们一起再玩一次雪。” 明明早秋而已,她却很冷很冷,发自心底彻骨地寒,索性抱着阿谣坐在林致的碑前,一句一句地和阿谣说话,阿谣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出声。 “阿谣,你那么聪明,去年冬天是不是看见爸爸了,才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去追,阿谣,你不乖,你怎么没带上我呢?”洛韩一抱着阿谣,很用心很用心,像是在抱着林致一样,泪水悄然染上眼睫,“阿谣,爸爸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你们要好好的,你要替我问爸爸好,知道吗?” 她知道阿谣听得懂,就像阿谣的生命明明一天一天地减少,它却一点都不悲恸,像是满怀期待与憧憬地去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她不舍阿谣又能怎样呢,这是阿谣自己的选择,阿谣从来都比她勇敢。 “阿谣,我们一会儿去买结香糕好不好,我们都爱吃,对不对?”她刚扬起笑和阿谣说话,却恍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呜咽着声音道歉,“阿谣,我好像,我好像忘记那是什么味道了,他走以后,我们再没吃过,对吗。” 为什么不再吃过呢? 洛韩一心痛,眼角的泪又多了几滴,时隔许久见到阿谣和林致,她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想承认。 “阿谣,我有个问题不知道答案,你和爸爸帮帮我好不好?” “……” 怎么会有回答呢?但她还是平稳着声线开始诉说。 “阿谣,三年前我遇见到了一个人,他很像你爸爸。我追着他很久很久,我之所以选择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他,而是我不想忘记你爸爸,我无法接受你爸爸的离开,我贪婪地想在他身上寻求安慰。更何况他们那么像,他给了我一种你爸爸从未离开我的错觉。很不公平对吗?但是刚开始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可后来他渐渐地丢了心。” 她恍然发现他的深情,却手足无措。 “后来我越来越抱歉,尽我所能地去对他好。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或许不爱吧,但要说他一点分量都没有,我自己都不信。阿谣,在爱情上我从未被辜负过,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的生活在你爸爸离开以后日渐平静,而他是唯一的涟漪,我是无数个平凡女孩之一,他却选了我。这些天他渐渐地起了疑心,却仍未放下我,依旧信任我,就好像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都不存在一样。” 她的心里绞痛着,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阿谣感知到了些许,轻轻地舔着她的手背。 “如果我和他继续在一起的话,再也回不到从前,更何况从前的不堪永远不会消失。但是他不愿放手,我不知道如何对待我们的感情,爱或不爱,皆有愧,皆有悔。我最初奢望的那份感情,我得到了,他眼里的情意对我而言,此刻是更甚的负担。” “我不敢想象他听到这些消息时的情形,他在林家老宅的那天下午,他该有多痛啊,却一声也不曾质问我。这几天,他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生怕我说出一些他不愿听到的话,原来先爱上的人,往往都会输得一败涂地。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妥协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阿谣,我更加害怕,害怕你爸爸知道,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让他失望了,以爱他的名义。” “阿谣,我要怎么办?从前我需要他在,如今需要他离开吗?” “我不知道。” “好难。” 起风了,她起身整了整身上黑色的衣裙,冲他笑道,“林致,下次见,我和阿谣回去了哦。” 下山的路上,她不时回头看看,远方青山,近处梧桐,秋叶漫天,夕阳西下。 却又不禁询问自己,何为美景?何为良人? 直到她和阿谣已经登上了回漳城的飞机,她望着窗外的云海浮沉,仍在细细思索着。 刚刚登机前林森沉来了电话,他刚从老宅出来,问她几时回家,她又回绝了他一次。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结束了通话。 可谁知道,三五分钟后他又打来,“我今晚会晚些回家,不用等我,不许熬夜。” 他的声音一如往日沉静悦耳,不论内容是什么,总能让她想起他的好,她的愧。 关于林森沉的一切,时刻揪紧了她的心脏,所有的回忆裹挟着心理负担压迫着她不能呼吸。 睡意来袭,眼前恍惚有他的影子。 醒时天色已晚。 洛韩一牵着阿谣从机场出来的时候,马路边的路灯如长龙一般点亮了漆黑的夜,蔓延向漆黑的夜。 月光如银似霜,冰冷而凄清,风不安地抚摸着来往的行人,催促着归家的脚步。 已经十点了。 “先生,洛小姐刚到家。”林伯趁着林远燊往常点香的空闲,开口汇报,“还是老地方,不过带了一条狗回小少爷那,叫阿谣。” “秋风若西望,唯我一长谣?” “是。” 林远燊略略点头,取香的动作也没停,朝着搁在不远处的打火机指了指,“拿来。” 林伯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林远燊,等林远燊点完香,他准备出去时才想起有一事未说,“先生,楚少提前回国,在机场见到洛小姐了,但洛小姐不知情。” “嗯,”林远燊面色平淡,不曾看他,问道,“沉贰呢?在家?” “小少爷在‘暮色’,应了祁少的约给楚少接风。” 林远燊闻言不再言语,只是逗弄着鱼缸中的两尾龙鱼,水波潋滟,一切都有意思了起来。 “暮色”是正经的轻音乐酒吧,他们这些公子哥家教甚好,平日里也不甚乱来。 昏暗的灯光下,稍许悲凉的曲子,越发衬得灯下人神色不辩。 林森沉独自在“暮色”的包厢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单手撑着下颌,不动声色地思量着她有没有回家。 他原是在家里等她的,结果楚文郅那小子今晚就到了漳城机场,他打发祁制铮去接人,居然还在那小子跟前落了埋怨。 他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幽远,他原本就没打算去接人。 敲门声过后,一群人涌入了包厢,一声声“沉少”此起彼伏,林森沉微微点头示意,便由着大家玩了。 祁制铮最先进来,他只管自己抢先坐在了林森沉的手边,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他,“沉贰,今天回家有惊喜哦!” 第五章 回时 “惊喜?你准备的惊吓吧。” 林森沉淡淡地开口,不是他恶意揣测,而是有一年生日,祁制铮居然送了他一条蛇,并且装在纸盒子里,想起来林森沉便有些恶寒,他不喜欢动物。 “不是哦,再猜。”祁制铮又问。 林森沉不再理他,微微侧身,躲开祁制铮即将缠上来的手臂,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发愣,她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包厢里的人大都三两成群,多半是他们共同的好友,说是接风,更像是老友间的相聚,比起往日要热闹些。 瞧见林森沉面色不大好,纷纷扬声打过招呼之后便避开他,给他留足了空间。 “嘁,算了,你回家就知道啦!” 祁制铮佯装不悦,可嘴角还没咧下去就又扬了起来,转身就搭着楚文郅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 “四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祁制铮眼巴巴儿地瞧着他,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楚文郅初中出国之后便断了联系,如今再见,他们都变了,虽说亲近如昔,可他总是有种难言的错觉。 “嗯,就回来看看。”楚文郅淡淡回答。 对面的林森沉和楚文郅不熟,两人只是借着林家爷爷和楚家祖母杨麓的交情,遥遥见过几次,便被自家老人凑在一起,但说来也要比旁人亲近些。 楚文郅手中拿着酒杯向林森沉示意,淡淡地说道,“沉少。” “客气了,四少。”林森沉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继而旁敲侧击,“东南亚的生意,少碰。” 众人听见这话大吃一惊,楚文郅近年来在国外做些什么,他们多少有些耳闻,只是现在却被林森沉提到了明面上,这是丝毫没给楚文郅留面子。 楚文郅只勾着嘴角笑得淡然。 林森沉稍感意外,他的话既是提点,也是试探。他知道见风使舵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观望的人总占大多数。楚文郅多年不曾回国,还未回时便将漳城的人脉、家业基本断了干净,这次回国,不知是在为什么做准备,他说不准,却又隐隐怀疑和自家爷爷有关系。他不愿深想,抬头看着楚文郅,等着他回话。 “沉少说的是,承蒙多年关照,还算顺意。”楚文郅不动声色地将话说满了三分,言下之意却显而易见。 “四哥,你别信沉贰说的,他最近情场失意着呢!听听就好。” 祁制铮的笑容有些僵在脸上,赶忙添了酒给两人打着圆场,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竟齐齐地落在了林森沉身上,林森沉闻言脸色有些不好,楚文郅拍了拍祁制铮的肩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沉哥,我没那个意思。”祁制铮有几分窘意,赶忙解释道,“哥,你就当我胡说。” 林森沉微微动了动唇角,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却又收敛起来,祁制铮没说错什么。 “哥,洛洛,是洛洛。”祁制铮见他神色失常,带着一丝急切,“惊喜,洛洛给你的,我和四哥在机场碰到她了,她没看见我们,但绝对是带给你的东西!”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看向祁制铮的眼神有些诧异,却很快明白了,可楚文郅只是淡淡地笑,带着疏离。 林森沉看似漫不经心,指尖却暗暗地捏紧了手机,她骗他,关于惊喜的期待再没能激起他心底的一丝涟漪。 接下来的时间有些漫长,林森沉不再和他们搭话,祁制铮的目光在林森沉的脸上打量了好久,林森沉本就是寡言的性子,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便洒脱到全然忘记刚刚的不快,追着楚文郅问东问西,楚文郅有些惊诧于他的活泼,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再一一答复。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林森沉,或者说没有人敢和祁制铮一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指尖微微颤抖着,关于林致的阴影一直叫他患得患失,他一直在猜测洛韩一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不得不说,她很理性、很聪明,只是编造的谎言还不够完美,他明明知道,却还是相信她,毫无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包容。 他深呼了一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在他沉寂的生命里,他舍不得放她走,但在她做出选择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未知吗? 他不知道。 林森沉回家时已近凌晨,开车途中抬眼远望,一片星海,繁星点缀天幕,秋蝉告别夏天。 阿谣在虫鸣声中沉沉睡去,它不喜光,怕冷。 洛韩一没有开灯,室内的温度还算适宜,她静静地环抱着阿时,思索着如何和他解释,她和阿谣的身影与夜幕的漆黑融为一色。 林森沉有些后悔和她说“不用等他”,或者说,哪怕留一盏灯也好。 似是想起什么,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应该睡了。 他不想惊着她,便没有开灯,手机微微的光亮却照出了一个人影,以及微晃的眼神。 是她。 “怎么不出声?”见她不答话,伸手挡着她的眼睛,“闭眼。” 在他开灯的同一瞬,她也遮住了阿谣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放开。 他这才瞧见她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奶黄色,恍然意识到祁制铮说的惊喜,实话说,他的惊喜程度不亚于当年生日打开的那个盒子。 “阿沉,它叫阿谣,六岁了。”洛韩一不自觉地紧紧抿着唇,望向他的眼睛,缓缓说道,“‘秋风若西望,唯我一长谣’的谣,很好听,对不对?它很乖、很爱干净、很懂事,我自己可以照顾好它。” 说到这里,她浅笑着,声音有些哽咽,“它看不到春天了,我想陪它过冬,想陪它再玩一次雪。” 这是她最真切的愿望,无关林致,只因为它是阿谣。从出生那一刻起,阿谣陪伴了她六年,见过她许许多多的眼泪,听过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一定要送它,如此来日相见,方能欢喜。 他不喜动物,尤其毛茸茸的一类,等他的两个小时里,她做好了打算,即便是和林森沉分开一段时间,她也会坚持,继续说道,“阿沉,我保证,它会很乖。” 洛韩一沉默了许久,“如果,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那我们……” 林森沉此时才扬起笑回望她的目光,打断她,“一一,这是我们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答应你,我们会一起照顾小东西,然后一起送它离开。我明白你的感情,和你的过去,你也要明白,我不喜欢小东西,不要说我接受它的原因,是所谓的怜悯之心,你要明白,仅仅是因为它是你的。”他一字一句地缓缓吐出,生怕她听不清楚,“命运给了我们许多许多的缘分,我想紧紧抓住,若还不够,我定会多争一些。” 洛韩一迟迟没能回过神,不过三言两语,他便一味退让,不问前因后果,就给予她最大的信任。她不能否认他的爱,可她无法拒绝也无法回应,他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或许是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沦陷,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阿沉,谢谢你。” 林森沉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这个小东西怎么还不醒?腿麻了没有?你叫叫它?” 洛韩一轻笑出了声,“哪有,它今天很累了,你呢?”她迟疑了一下,“公司很忙吧,要好好休息——” “那赶快松开小东西,一起去休息?”林森沉打断她的话,“我不想碰它。” 洛韩一望着阿谣微微闭上的眼睛,不搭理他,反击道,“我明早没课,你可是要上班的,所以快去睡。” “那好,你早点睡,不能熬太晚。”他应了下来,一步步往楼上走,自己还是妥协了。 林森沉隐约猜得到,小东西多半是她和林致一起养大的,他隐隐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希望的,比如她愿意和他一起送走小东西,那他就顺着她,不过一个冬天而已,也许有一天,她能放下和林致全部的回忆,他希冀着那一日的到来。 远方的灯火明明灭灭,点点星子缀在天幕之中,待到天微亮,仍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星。 楼下的灯亮了一整夜。 林森沉看到她和阿谣相互依偎着睡在沙发上,莫名有些不快,想抱她上楼的念头不过半秒就消失了,他不想碰到那个小东西。他又上楼拿了一条毯子,动作极轻地盖住了一人一狗。临出门又去洗了个手,这才不慌不忙地去晨跑。 他们住的小区不是很大,却胜在地段和环境好,吸引了不少政商名流。林森沉晨跑结束时按着往常的路线返回,顺路给洛韩一买早餐。 林森沉每天都这个时间来,菜单基本上不变,老板也掐着时间,提前把东西放在外卖口,只等他过来拿。 他看到了一个人。 林森沉遥遥地望了他一眼。 那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搁了远超一个人份量的早餐,却每个只尝一口。他扫了一眼,除了蟹粉小笼双份之外,都是一份。 他恍惚之间想起,这家店的招牌就是蟹粉小笼,便没多想什么,转身离去。 第六章 逐一 洛韩一向来喜欢熬夜,林森沉拿她无可奈何,总是嘲笑她,“夜猫子的习性难改,是不是只有我去美国的时候,咱俩的时差才能一样。” 她撇撇嘴,专心地盯着面前的蟹粉小笼,语气不自知地软下来,拖着尾音反驳,“哪有,这不天天陪你吃早餐吗?” “嗯,然后睡个回笼觉。” 他弯着嘴角,却盯上了她和阿谣的互动,她不时用左手顺着阿谣的毛发,结果就是林森沉捏着她的胳膊用湿纸巾一遍遍擦她的左手,问她,“你说,这小东西掉毛吗?” 洛韩一尴尬地笑笑,然后在他怔然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也是,我们要不要多请一个阿姨?”他有些无奈,终是放过了被他擦到泛红的那只手,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让阿姨一天来三次?” 她差点被豆浆呛到,乐呵呵地笑着要他做好心理准备,“干嘛呀,你这是要让别人抢何姨的活儿吗?有钱可不是这样花的。” “放心吧,好吗,我每天会给它梳毛的,”见他有些无措,就不再逗弄他,“然后?保证家里干净如昔,你可不能怀疑何姨的能力。” 林森沉闻言嗤笑,并没指望她真的会打扫屋子,只严肃地说,“多洗手。” 她自然明白,这只是他和阿谣相处的第一天,他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自然不能再要求他什么。她喂阿谣的时候,林森沉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看不见他是什么神色。 难得今日她不睡回笼觉,送林森沉出门的时候,他抢先拿走了挂着的钥匙,她有些怔然,往常都是她递给他,这才想起,原来因为阿谣啊。 他不喜欢阿谣,是真的。 洛韩一送走他之后,抱着毛毯和阿谣犯困,果然,他一走,她就困。 林森沉径直开车去了公司,为了错过早高峰他一向会提前到公司,对前一天的工作再做一次复盘,商场风云,瞬息万变,学金融出身的敏锐使得每一秒时间都要有意义。 他专注的时候不喜被打扰,然而偌大的公司每日人事往来频繁,如何不被打扰?可蒋黎作为林森沉的特助上传下达,倒是处理得如鱼得水,深得林森沉器重。 近中午的时候,林森沉放下手中的签字笔,向后微仰,直到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蒋黎瞧见他这般放松才推门进来,拿着一摞文件,请他过目,说明需要在明日之前批阅完。 林森沉皱着眉头,似是不满工作的繁多,良久之后才开始看第一份。 蒋黎知道,他比林森沉大上几岁,他的这位老板,商业新贵、金融巨子,可毕竟还年轻,偶有一些小孩的习气,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流露。 半晌之后,蒋黎又一次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杯温水放在林森沉的手边。 “沉总,楚家来人了。” “楚四少?” 林森沉出现在会客室的时候,杨麓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蒋黎看着林森沉的眼色,给两人拉开了隔间的门,“楚老夫人,沉总,请。” 蒋黎得到林森沉的暗示,自然而然地拦下了楚文郅,不得不说,蒋黎有些不懂,一夜之间,风吹遍了整个漳城,在林森沉的授意下,楚文郅见不得光的事情被扯到众人眼前。蒋黎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楚文郅不像那样的人,可他哪敢在林森沉面前多嘴询问。 “蒋黎,你跟着他许久了吧。”楚文郅盯着紧闭的那扇门,语气薄凉,“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做过的事,会怎么收拾你?” 蒋黎略有所思,冷声说,“楚少说的哪里话,蒋黎无愧。” 闻言楚文郅冷笑,“无愧?你自然无愧,可你上头的人有愧。” 门外人相顾无言,门内人如何思量? 林森沉搀扶着老太太的手,没想到在她坐稳之后,就被响亮地拍开,杨麓就直直地盯着他,老太太待他极好,此时只是气乎乎地等他开口。老太太对楚文郅一向上心,奈何长者有意,少年无心。 “奶奶。”林森沉放软语气,“您想问的,沉贰知无不言。” 老太太也不客气,沉声问他,“昨晚没给小四留后路?” 他见老太太问的直白,想来她也清楚楚文郅的事,索性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只是推他一把。” 杨麓闻言有些诧异,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推他一把?推到深渊里吗?你想要他怎样?” 林森沉倒是乖巧地回答,“奶奶,是他自己想要的,我只是帮他而已。” 杨麓张了张口,却不知再问些什么,果然,他猜到了些许,又问,“所以你就这样帮?又毁名声,又断后路。” 林森沉还是笑,“奶奶,人心难算,如果不真实,旁人又如何信呢?他如今已无后路,只能往前走了。”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奶奶自然懂我,不然今日也不会来了,对吗?” 他看了看腕表,已近午时,真心说道,“奶奶,您要注意身体,公司的饭菜必然不合您的胃口,若日后闲暇,沉贰一定上两三壶好茶敬您。” 杨麓闻言不答,确是朝他点了点头,哀叹道,“罢了,罢了。” 林森沉和楚老太太出来的时候,蒋黎低垂着头站在门口,而楚文郅的眼里闪过不明的幽暗,一脸笑意地望向他们。 林森沉直接无视了楚文郅的目光,目送着老太太离开。 此刻,在他的背后,蒋黎心中的天平第一次晃动,又很快地平衡。 世人皆知众生苦,世间难得两全法,于他,于她,于他们。 漳城的秋还是那般模样,家里也是,没有过多的变化。 实则不然。 洛韩一坐在院中的摇篮椅上,视线追着阿谣,看它一捧一捧地聚拢落叶,扬起,又聚拢。 她想这便是单纯的快乐了。没有朝九晚五,没有烦心事要考虑,幸福多到不知怎么办,然后追逐着自己选中的人,一跑一跳地迎来生命的尽头。 所幸,她有过单纯,有过快乐,哪怕如今失去了从前那份单纯,仍不惧怕痛苦。以及,深深地感谢林森沉,用心呵护着她佯装出来的那份纯真。 她很抱歉,但如同四季轮回一般,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朝着他们心中所希冀的方向。 她一整天都独自在家,没有出门,直到林森沉的电话打来,她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打过了两次,她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刚准备回拨,铃声便再一次响起。刚接通就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询问,“刚刚是睡了吗?怎么不接电话?” “没有听到,和阿谣在院子里玩呢。”她解释道。 “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了想还是续了一句,“还有小东西?” “阿谣有。”洛韩一话出口就有些后悔,除了不许熬夜,他还经常埋怨她不好好吃饭。 他微微叹气,“那下午出去吃?你想吃什么?我让蒋黎预约。” 她不爱出门,她远没有看上去得那样合群,淡淡地说,“不了,我不——” “不用给小东西买东西吗?家里不够。” 他打断她的话,关乎阿谣,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好。” 见她应了下来,他才挂掉了电话。 他到家时,她已经在等他了。 她不想化妆,就戴了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临出门时,林森沉突然喊住她,问道,“不带小东西吗?” “可你不是不喜欢它吗?” 她没想到林森沉会提及阿谣,虽有些难过,但声音仍算平稳。 “对啊,我不喜欢它。”林森沉瞥了阿谣一眼,又看着她说,“但我喜欢它的主人。” 有一瞬间,她放纵自己沉浸于他的情话,但平静之后再无波澜。 虽说还是她牵着阿谣,可林森沉的态度确实转变了许多,直到她看见车子后座的宠物安全座椅,才恍然意识到他为何执着于要带阿谣出门。 林森沉看见她的视线以及暂停的动作,随口解释道,“蒋黎装的,他说会安全一些。” 洛韩一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在后座安置好阿谣后,才坐在了副驾驶。 “以前用过?” 林森沉有些惊异于她动作的熟练,话音一落就意识到她当然用过,和林致。 “嗯。”洛韩一淡淡地应他,便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林森沉打量着洛韩一,她眼神失了焦距,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其中满是悲凉与落寞,分明是陷入了回忆中。他不禁有些可笑,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她就在他的身边,她动动手就能碰到他,她却一个字都不告诉他。 “汪汪!汪!” 阿谣的吠声明显有些不耐烦,或许是看不见洛韩一的缘故,这就导致了开车途中,她必须时不时地侧身唤它阿谣。 林森沉的眼眸有过一瞬的暗色,路上一言不发,停车之后,默然地看着她把阿谣带下来。 可他还是做不到把她留在身后,也不管阿谣在脚边撒欢儿,揽着她的肩膀往宠物超市内走去。 他要是不爱她就好了,可谈何容易。 他眨了眨眼,些许湿润。 所幸,余生还长。 第七章 故来 洛韩一和阿谣很快就被宠物超市内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吸引住。 她本就打算全部都给阿谣换新的,就像林妈妈说的,有些东西旧了、久了,就要换了,不过她还舍不得扔掉,阿谣一定和她一样想。 从几年前,林致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抱不动阿谣了,如今,更是没有可能,她只能一样一样地拿下来逗弄阿谣,看它的反应来判断阿谣的喜好。 因为林森沉,只会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从她开始逗弄阿谣之后。 而林致,如果林致还在……她不能再想他。可,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把阿谣抱起来,让它自己伸出爪爪去选,阿谣会兴奋到在卖品上留下它的口水,他们就不得不全都买回去,阿谣的玩具就是这样多起来的。 她把刚刚选中的那一件小鹿玩具放进身后被他推着的购物车内,望着在脚边异常开心的阿谣,脱口而出,“阿谣,让你爸爸抱你选好不好?”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回头看他,紧张到屏住呼吸,眼里有几分打量。 林森沉并不看她,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只能微微瞧见他的眼神,暗淡且没有光亮。他知道的,她口中脱口而出的话,关于另一个人。他回过神来,还是看着她,“一一,我不想抱它。” 她也不生气,倒是这样,现在的他们才不会过于尴尬,她明白,他心里的不快只留给了他自己,这就是爱吧,不同于林致对她的爱。 “阿谣,那我们就不抱你了哦,我可抱不动你。” 她这句话倒是让林森沉满意了,无奈的语气却让阿谣不满地轻哼起来。 不过当她拿起新的玩具放在它眼前时,气氛很快融洽了起来,林森沉看着她和阿谣也勾起了嘴角。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没有意识到,有一个人从停车场开始便观察了他们许久,此时,正等着电话那边的人接通。 不是别人,正是林森沉偶遇的那位,清晨点了双份蟹粉小笼的人。 “看到了?”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浑厚却不失威严。 “你该喊走他了,不然,你知道的。”男人生怕他们起疑,只是盯着货架上的狗狗骨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狠厉。 “着急什么,她又不认识你,呵呵。”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在等,等这安谧祥和的氛围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 不过两分钟,林森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宁静,他皱着眉头调了静音,不再理会。可对方的锲而不舍,让他不得不接通。 “爷爷。” “沉贰,现在回老宅,你只有三十分钟。” 林远燊说完就挂了电话,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林森沉再拨过去,对方已是忙线状态。 林森沉盯着手机面色不悦,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洛韩一瞥了一眼结束的通话界面,不解地问,“爷爷说什么了?” “让我回老宅。”他淡淡地地回答,“一一,我——” “没事,回去吧,兴许爷爷有急事和你说。”她扬着淡淡的笑催促他,“快回去吧,我自己再逛一会儿,没事的。” 洛韩一正牵着略兴奋的阿谣,几乎被它牵着走,看林森沉没有反应,又忙说道,“你去吧,我等你一起吃晚饭,如果来不及,给我个电话就好。” 林森沉此时不大想回老宅,无非是因为楚文郅的事,楚老太太找到了自家爷爷那里,可自家爷爷消息灵通,怎会不知道,无非是在楚老太太面前走个过场。他预料到洛韩一不会闹着挽留他,心里暗暗地有些不喜她的懂事。 “那你自己逛一会儿,我尽量来接你。”林森沉愣了一下,又补充道,“别自己出去,也可能蒋黎来接你。” 洛韩一没懂他什么意思,却也应了下来,“好,一会儿见。” 林森沉转身出门之后,突然下意识地回头,却只看见了洛韩一在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点头。 不知为何,是他想多了吧。 洛韩一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感叹,一个人一生不知道会目送多少次背影的消失,一如她送林致,送阿谣,送林森沉。但别说,她望着林森沉背影的次数多过所有人,像他这样的人肯把背影无数次地留给她,已然足够她感动,可一次次的目送背后的情意太轻,远远偿还不清他对她的感情。 她不笨,她意识得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爱上他,纵然林致对她情深,但斯人已逝,林致一定会希望她幸福,她恍然发现,现在的她不想错过他。 洛韩一今天的装扮和往日去学校的时候大不相同,宽大的黑色T恤,极其休闲的风格,而她往日大多数都穿着裙子出门。更何况她一直带着黑色的口罩,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认出她。 “你好,请问是洛韩一学姐吗?” 洛韩一看向这个男人,她并不认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阿谣察觉到她的情绪,站在她身前冲那个男人呲牙。 “阿谣,乖。”为了避免意外,她只能先安抚阿谣,然后才问他,“不好意思,你是?” “学姐好,我叫周也,低你一届,宠物医学的。”见她有些警惕,他又补充道,“邱教授是我的导师,我们一起上过一学期的公选课的,学姐总坐在第一排。” 洛韩一对他忽然有些印象,周也,医学院的高材生,在大二的时候就拿遍了奖学金,虽说她确实选过这门课,而且邱教授待她不错,但他们不熟,何况她不喜随意拓展自己的社交圈,所以冷声拒绝他,“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适逢她收到蒋黎的电话,他已经到了,让她在店里等他。 洛韩一心下有数,便牵着阿谣绕过周也,也不管购物车停在哪里,只是蹲着轻抚阿谣,时而低头看看时间。 周也见她这般疏离,也只好客气地说,“学姐,我没课的时候在这里兼职,欢迎下次来哦。” “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听见蒋黎的声音才起身,有些恍惚,差点没有站稳,“嗯,走吧。” 她刻意忽视了蒋黎半伸出的手,看着他把购物车推到收银台,随后就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等着蒋黎买单,也不是她过于自信,只是林森沉必然交代好了不许她买单,又何必为难蒋黎。 期间洛韩一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望着阿谣。 蒋黎结过账之后,递给周也一张名片,说道,“你好,帮我们送到这个地址。” 周也倒是时不时地瞟一眼洛韩一,听到这话,才应道,“好的,感谢您的信任,欢迎下次光临。”他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见蒋黎的气势摆在那里,并不敢再和洛韩一说话,他怕给洛韩一惹麻烦,学校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流言。 蒋黎引着她到停车场,居然还是刚刚来时的那辆车,问他,“怎么还是这辆车,他不是应该开走了吗?” “是,沉总开到了公司,吩咐我开这辆车接你和阿谣,然后开了另一辆车会老宅。”蒋黎说着还往阿谣身上看了几眼,“小姐,沉总虽然不喜欢动物,但真的对阿谣极好。” 见她有些沉默,蒋黎继续说,“因为只有这辆车装了安全座椅。沉总还嘱托,若是他能来接你,就让我把车提前停在这里。” 洛韩一自然懂他,也没再说什么。 “回家吧。”她坐在后座,抚摸着阿谣告诉蒋黎,“他不在,我没心情在外边吃饭。” “好。” 蒋黎闻言只能答好,也暗暗钦佩林森沉对洛韩一的了解。除此之外,林森沉还吩咐他,“若是她想回家就随她,但要看着她吃饭。她要是没什么想吃的,私厨里有她平日的菜单,送过去就好。” 蒋黎在开车前,回头问她,“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我先让何姨准备着?” 洛韩一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抚摸着阿谣,不曾看他,听见这话才抬眼,“不了。” 蒋黎刚想转述林森沉的话,就听见她说,“或者随他吧,他肯定交代过你,对吗?” “是。” 蒋黎有些惊异于他们二人对彼此的了解,但却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异常的氛围,他说不上来。但洛韩一确实值得林森沉这样待她,温柔、冷静,略有感性,可理性上又像极了林森沉。 他没再说什么,洛韩一也是。 一路上她也没觉得困,反而阿谣睡了一路,它今天累了,她一直知道阿谣的身体状况在日益恶化,可是,她依旧难以接受,只能用自己全部的心血气力,把阿谣牢牢地刻在她的生命里。 “阿谣,醒醒。” 到家的时候,蒋黎率先下了车,她轻轻地拍了拍阿谣的脑袋,看见它有些迷离的眼神笑出了声,牵着阿谣下车之后,它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又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看着桌上的菜,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平日里若不是林森沉在她身边,她也是不想吃的。 想想拨了他的电话,确是正在通话中,这才看见蒋黎举着手机的样子,便自己挂断了让他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听……” 蒋黎开了免提,略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沉总吩咐过到家之后要给他回电话。 “不要打了。” 洛韩一心里有些不快,刚刚的笑意渐渐地凝在了脸上。 第八章 晚逾 洛韩一思量着下午的事,林森沉最后的那个眼神十分反常,包括让蒋黎来接她,他甚至一定吩咐过蒋黎看着她,不论她在哪里。 而她现在要出门,首要解决的是支开蒋黎,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给何姨发了信息,让何姨晚上不用过来。 刚刚好,阿谣在沉睡。 “蒋黎,你家里有养狗吗?” 听见她这么问,蒋黎有些莫名其妙,却也答了“是”。 “你看着阿谣,它睡觉不太安稳,等它醒了之后,再喂他晚饭,不要太多。我也困了,去睡一会儿。” 她交代完之后,转身上了楼梯,走到一半时又回头,“若是他回来或不回来,都给我发个信息,喂完阿谣你就回家吧。” “好。”蒋黎答道。 洛韩一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思量着接下来的一切。 她算准了林森沉今晚不会回来,才大胆地选择这个时候去见楚文郅。 她不认识他,但楚文郅认识齐允暮,齐允暮出国之后,她就再也联系不上他,而林致在齐允暮那里放了留给她的一封信和一个硬盘,以林致去世之后的三年为期。 三年已过,人不曾来,信也不曾。 她耐不住了。 她察觉得到自己在感情上的变化,如若她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仍然对林森沉有感情,选择放下林致,那她就全心全意地和林森沉在一起。 洛韩一反锁了房门,在卧室拨通了楚文郅的电话。 没有备注的号码是她从林森沉的手机上翻到的,偷偷记下,之后才在自己手机上存了下来。 第一遍就被接通了,还好他没有林森沉从不接生号的习惯。 “楚少,您好,我——” “洛小姐,不用那么客气。” 洛韩一被打断得快,听他说话时暗暗盘算着他如何知道她的号码,而接下来的话,她在脑子里演练了数遍。 她语速很快,过于平静却不时有几分急切,“麻烦了,你能联系到允暮吗?齐允暮,你的大学同学。” “……” “楚少,您怎样才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或者,把我的号码给他。” 楚文郅轻笑,“洛小姐,允暮一直说你聪明,果然你背着林森沉联系上了我,只是,你再聪明一些。” 洛韩一恍然大悟,肯定道,“允暮无法联系我,东西在你这里。” “不错。” 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笃定允暮居然将东西交给了于她而言的陌生人。 她放低了姿态,无奈地说,“那我怎样能拿到?或者说,我要怎样你才会给我。” 他倒是一直知道她聪明,也不惊讶,只是笑得爽朗。 “来我家,放心,林森沉今晚可回不去。” 她闻言愣了一下,不想应他,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能知道,你还派人监视他不成?” 可楚文郅不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洛小姐,就今晚,明日不行,后日也不行。” “好!希望楚少不要食言!” 这几个字倒是带了几分情绪,她不想顺着他了,却又不得不顺着他,这样的性子,说是把东西毁了她也信,允暮怎会结交这样的朋友。她相信允暮的为人,虽不喜楚文郅,但看在允暮的面子上,他应该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 “一言为定,我们倒是住的不远,地址发信息给你。”他早就笃定她会答应,又补充道,“今晚之前,记得把蒋黎送走了再来,说不准就在某人跟前告状了。” 她不满他言语之间的轻佻和放肆,话音刚落就挂了电话,他没再打来,只发了地址。 果然很近,她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只隔了一条街,结合种种,实在太过巧合。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她听见阿谣醒来的声音,又过了十分钟,是蒋黎出门的声音,以及,她收到了蒋黎的信息。 她耐着性子,断了门厅和院里的电,等了半小时才从后门溜出来,不过数十米的景观步道,然后就直通马路。 她准备打出租车的时候,却拦下了一辆灰色的车,然后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适时,楚文郅的电话打了过来,接起就听到他的笑声,“洛小姐警惕性够强啊,上车。” 见她依然警惕的眼神且站着不动,楚文郅降下了车窗,盯着她,“莫不是要我亲自请洛小姐上车?” 车里的人是楚文郅,她笃定。 她算是见过他的照片,因为祁制铮那个人什么事都爱发朋友圈,她从青城回来那一天,“暮色”的那张照片里唯一她不认识的人就是楚文郅,更何况,祁制铮还配了文,“给四哥接风”。 她没在犹豫,绕过这一侧,坐在了后座,楚文郅的旁边,盯着他的眼睛问,“楚四少,还要我做什么吗?” 楚文郅倒也不回答她,只是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问她,“知道为什么不去刚才的地址吗?别装,你肯定发现了,这不是那条路。” 她只是笑了笑,“楚少自有打算,不是吗?” 他侧过头打量她,许久不见,是更聪明了,又告诉她,“回头看看,说不准有熟悉的风景。” 她听话地回头,有些好奇,却看见了蒋黎在跟着他们,心下一惊,着急地去摸手机,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楚文郅的手里,恼怒道,“给我。” 他脸上的笑意渐盛,吩咐司机,“甩掉后面那辆黑车,去沿江别墅。” 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不到十分钟,洛韩一就看不见蒋黎的车了,他们正沿着崚江的顺流方向往下游走去,沿江别墅的“江”字,指的就是崚江。 他们一路向南走,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而林家老宅则在市区的北郊。 林森沉不知在老宅做什么,蒋黎疯狂地给他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到后来,便直接关机,不仅是手机,老宅林森沉房间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蒋黎有些沉不下心,打了老宅的电话,只说是林远燊和林森沉都在书房里,不许人打扰。 他收到洛韩一的短信之后,还是有些怀疑,却稍微放宽了心,开车去了了市中心的那套复式公寓里等洛韩一回来。 而林森沉正如前几日那个下午一般静坐着,在书房里听训。 “沉贰,我是怎么教你的。” 林远燊躺在躺椅上问他,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虽不是银笺的那把折扇,其上仍是“光风霁月”四个字。 “随心。”林森沉写着字回答道。 “那楚小四的事情——” 他停笔打断了林远燊,“爷爷,您都知道,说不准还授意了不少,就别只埋怨我了。” 林远燊被他气到了,胡子都有些抖,“林森沉!” 他倒也不怕,迎着林远燊的视线,“爷爷,杨麓奶奶都走了,当着她的面你朝我撒撒气就够了。” “你!给我呆在这,先别睡了今天!” 老爷子的胡子越发抖得厉害,“啪”得一下收起了折扇,就出了书房,又吩咐门口的林伯,“今晚别让他出来,他要是敢睡我亲自收拾他。” 林森沉听见这话,也不受林远燊的激将之法,不想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洛韩一和小东西,她估计又是抱着阿谣睡在地毯上,笔下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那句诗。 秋风若西望,唯我一长谣。 看见楚文郅家里挂着的这幅字,洛韩一有些疑惑,也有些猜测,想了想问他,“你喜欢鲍溶?还是?” 他满足了她的好奇,扬了扬眉,“不,我只喜欢这句。” “是吗?我不信,八成是允暮拿来让你刺激我的。”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恰好是这句诗,恰好是白茶,恰好是结香糕,斜睨着他嘲讽道。 他闻言敲了敲她的脑袋,浅笑,“聪明。” “那——”她点了点头,“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你让我过来我也来了。” 他却转身坐在了茶盘旁,摆弄着茶具,头也不抬,“急什么?坐下陪我喝喝茶,不是喜欢白茶吗?” 她也不敢激怒他,毕竟是在他家里,只得咬咬牙坐在他对面,却恍然意识到什么,轻声地质问他,“你在骗我?” 他神情有细微的变化,还是被她抓住了,她这下越发笃定,“楚少,您这样玩我有意思吗?东西又不在您跟前,大晚上的把我弄到这里来,莫不是想要用我要挟林森沉?” 他的严肃有些装不下去,笑道,“我没骗你。” 见她还是不信,他便有些唉声叹气,“福鼎老白茶,我手艺还不错,确定不尝尝?” 说话之间,他便沏了一杯递给她,见她不接,又问她,“怕什么?我还下毒不成,洛大小姐。” 她还是带着几分疑惑望着他,只见他自己将那杯喝了三分之一,放下之后才又沏了一杯递给她。饶是她再警惕,也不能几番拒绝,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齐允暮这一层关系在,料他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 她接过尝了一口,齿颊留香,心情也好上了大半。 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倒也像旧友多年未曾相见般谈笑风生,从齐允暮聊到他们自己,开心的烦心的都有提及。 在楚文郅沏第二壶茶的时候,洛韩一发觉她意识有些恍惚,撑着脑袋问他,“你骗我?” 楚文郅面上不带一丝恶意,淡淡地笑着说,“嗯,这茶多安神,我就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第九章 丈量 “这多乖?”楚文郅拍拍洛韩一的脸颊,轻笑,“安静下来才像你,不然哪,咄咄逼人。” 洛韩一倚在茶桌上不甚舒服,五官有些皱在一起,神色不满。 楚文郅瞧见她这般模样,眼神逐渐暗沉下来,挑起了她两三缕发丝,道,“你说你怎么变了呢?和允暮告诉我的不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机给齐允暮拨了视频电话,投屏在电视上之后,又折了花瓶里的花枝,用花枝一晃一晃地蹭着她的脑袋。 齐允暮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只是没开视频,却不妨碍他一眼就瞧见了洛韩一伏在茶桌上的身影,发丝散乱,一袭白裙,想来他们也有三四年未见。 齐允暮询问道,“你找的她?” “非也。”楚文郅答道。 齐允暮笃定道,“那必定是你又算计人家了。”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我不过是。”楚文郅笑道,他顿了顿“我不过是帮你一个忙而已,谁让你一直都不联系人家小姑娘?不是该怪你吗?” 齐允暮不与他嬉笑,只是严肃道,“随你怎么想,但经历了这么多,你要明白我回不去漳城了,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说什么呢?自言自语。”楚文郅闻言不可置否,又问他,“你说我要把她留在这儿一晚上,姓林的会不要她吗?” 齐允暮沉默了好一会儿,反问他,“你会给他那个机会吗?” 楚文郅不再晃动着手中的花枝,看着洛韩一冷声回答道,“不会。” 说完,他就把刚沏好的白茶喝了下去,称赞道,“怎么你从国外寄回来的,比我在福鼎买的还好喝?” 他看齐允暮不应他,转着手中的白瓷茶杯,又继续埋怨道,“明明我们是一起买的,允暮。” 齐允暮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倒是耐心地和他解释,“茶是一批采的,没有区别。” 楚文郅神色如常,“允暮,你哄我。” 齐允暮这才听出他言语之间有些醉意,愣了一愣,“你晚上喝酒了?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虽是疑问句,肯定的语气却让他有些不耐烦,埋怨道,“齐允暮你真无聊。” 饶是隔着电话也能听见齐允暮气息不稳,他这才冲着屏幕笑道,“允暮,只有一杯。” “无聊的是你。我正开会着呢,出来接了你的电话,挂了。” 楚文郅闻言只是笑,齐允暮只能无可奈何,也不管他的反应,挂了电话。 楚文郅不气也不闹,心想,不过一杯酒,怎么可能误了他的事,见佣人还没过来,索性坐在洛韩一身旁看她睡觉。 “真是的,还不醒。” 楚文郅笑了笑,弯腰抱她上了楼,依齐允暮的话来说,她一向娇气,若是在茶桌上睡了一夜,明早起来必然造作,就是不敢在她面前造作,日后也是要造作到齐允暮跟前去的。 她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面上谁也看不出来,心里可暗暗地一笔笔都记得清楚。 室内的温度没有过高,给她半盖好被子,楚文郅就坐在床旁的沙发上,手搭着扶手一敲一敲的,等人敲门。 刚过凌晨两点,楼下的门开了,他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佣人询问的声音都听得出几分困顿。 “上二楼来。”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不一会儿,有人就敲响了门,“先生。” 楚文郅微微示意,视线望向洛韩一,吩咐道,“给她洗个澡,再换衣服,弄好了喊我。” 佣人听见这句话,才明白先生让她从家里带一套全新的女士睡衣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位小姐衣衫完整,她甚是疑惑但也不敢妄加猜测。 佣人应了“是”,楚文郅才下了楼,却发现刚刚沏的福鼎白茶已经凉过了头,便倒掉重沏了一壶自饮自酌。 他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的挂钟,过了一个小时佣人的信息才过来,他刚进门就听见佣人的询问,“先生,小姐的头发要吹全干吗?” “我来,你出去吧。”他接过佣人手中的吹风机,趁佣人没完全离开的时候笑着吩咐道,“一会儿听见砸门的声音,别害怕,开完门就回房间。” 佣人应道,“是。” 洛韩一的头发还没吹到半干,楚文郅就从窗口望见了林森沉的车,却还是不慌不忙地给枕在他腿上的洛韩一吹头发。 风声有些杂乱,以致于他都没有听清楚林森沉说了什么,只瞧见林森沉阴沉着脸朝他抡了拳头,他那么多年的散打也不是白练的,林森沉虽也锻炼,可这种好学生的拳风,自然轻轻松松地被他拦了下来。 “来了?”他随即起身斜靠着墙,笑吟吟地指着洛韩一,“来了就带走,别赖在我这里,喝了我好几壶福鼎老白茶,啧啧。” 林森沉在他这里占不了上风,又恼怒得很,只得抱起洛韩一恶厉声道,“楚文郅,你给我等着。” 望着林森沉带走洛韩一的背影,他虽是嘴角噙着笑,目光却阴暗下去,在心里嫌弃道,“果真是孩子心性。” 他此时才有困意,可心下烦躁,将室内的窗帘拉开了又拉上,灯又关了干净,才闭眼躺下来。 窗外隔绝的是即将明亮的天光,而天光微亮不过是清晨。 夜里林森沉抱着洛韩一进门时,阿谣就冲过来了,可他正烦着,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阿谣停住了脚步,恐慌着后退,他这才反应过来,“小东西,抱歉。” 阿谣像是听懂了,摇了摇尾巴就又卧在了沙发旁边,不再搭理他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森沉没有抽烟,他生生地忍下了想抽烟的念头,因为她说过阿谣身体不好,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 当室外的光亮透过飘窗照进客厅。 他看着洛韩一迷迷糊糊地翻身,渐渐地睁开眼睛,然后在看见他眼神的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阿沉,我——” “早上想吃什么?”林森沉询问道,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关于昨晚的任何一个字,他不会放手的,既然如此,便不和她生气,若气急之下说错了话,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分手的。 洛韩一在短暂的时间里假想了无数种情况,却唯独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可是,她这样一身衣服在楚文郅家里待了大半夜,谁都会猜测发生了什么吧?虽然她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但究竟为何他只字不提?怕她离开吗?怕她扔下他?还是,决定好了? 她一直知道,林森沉对她的情意足够深切。 “和往常一样,还想吃蟹粉小笼。”她应道,“今天想吃点醋。” “好,那你去洗个澡,洗好了我就回来了。” 说罢,林森沉看了一眼时间,快七点了,便拿了钥匙出门,去给她买早餐。 这一刻,是他今年第一次没有晨跑的清晨。 不到十分钟,林森沉就越过了整个小区,拿到了和平日一样的菜品,临走时,窗口的小哥倒还嘱咐他,“林哥,知道你忙,得注意休息啊。” 林森沉扬了扬笑,“谢谢啊,知道了。” 一直回到家,他去洗手的时候才发现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乌青。 他昨晚彻夜无眠,从老宅回来后发现家里没她,就连忙给蒋黎打了电话,蒋黎和他讲清楚之后,他就轰炸般得打楚文郅的电话。 可楚文郅只是得意洋洋地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他不知道,如何平息下了怒火,甚至压下了质问,他只是莫名地肯定,如果他因为这件事情和她吵架,那么,一切都会结束,他很为难,但他不能失去她。 洛韩一吹完头发从二楼下来时,看见桌上的菜,却不见他,这才在屋子里晃悠着喊他,“阿沉?” “这儿!”林森沉应道,“去吃饭吧。” 他经过她身边时,她抓住他的手,犹豫着和他商量,“阿沉,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好不好?我再陪你睡一会儿,好吗?” 她在等他的回答,她怎能看不见他眼下的颜色。 从他走后,她就在心中揣度着楚文郅的心思,他为何这样做?她思虑许久,但难下定论,眼下还是林森沉重要。 “好。”林森沉应道,顺势牵着她往餐厅走去。 她想了想,还是不想瞒他,“阿沉,我有事和你说。” 林森沉搁下报纸,才抬眼望她,刚才还有些疑惑她好一会儿不吃东西,现在明了,只静静地听她说。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比上一次还要紧张,心脏跳得愈发得快。 洛韩一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去找楚文郅拿一封信,怕你知道,才支走了蒋黎。” 他有些意外她突然的坦白,却没打断她。 “本来是应该寄给我的,但日期到了,我一直没收到,所以,我在你的手机上找到了楚文郅的联系方式,趁昨晚你没回家去找了他。虽然我还是没有拿到信,可我关于我们的未来有了期待,这是我去拿信的一个原因。” 他有些疑惑,因为从未听她提起过这封信,有些疑惑她和楚文郅的相识,却无暇顾及。他只是心下欢喜,因为她在考虑他们的未来。 “那封信是林致留给我的,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看到时的反应与我此时预判的一样,我会选择我应该选择的未来。” 闻言他愈加欣喜,却遏制住面上的笑意,只有指尖微微地颤,然后等她的下一句话。 “阿沉,我希望,”她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希望你不要期待。” 第十章 闻言 洛韩一的目光渐渐下移,不再看林森沉的脸色,只是盯着手机上跳动着闪亮的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接听。 是楚文郅的电话,她的手机常常习惯静音,所以一般都听不到电话。 林森沉自然看得见是谁给她打的电话,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拿着咖啡杯和报纸就去了楼上,目送他上楼之后,洛韩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从昨晚之后她看得出,林森沉和从前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很突然却又明显的变化,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甚至在她说出,她在期待他们的未来之后,他还是这样淡淡的,现在她只能期望,林森沉对自己的心意可以再久一些,足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林森沉虽是走远了,却把手机留倒扣着在了桌上,她接起了电话,这已经是楚文郅打来的第二遍了。 “有事吗?”她不耐烦地问。 “怎么?没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了,你昨天晚上落在我家里的衣服怎么办呀?” 听他的语气,她还是没有猜到他想干什么,他们二人不熟,莫不是允暮使唤着他戏弄她?可齐允暮不是那样的人。 她对于昨晚的事仍然来气,顶嘴道,“不要了。” 停了停又说,“你昨天晚上真的过分了。” 楚文郅只是低低地笑,“不觉得呀!” 她有些无可奈何,就想挂掉他的电话,看见林森沉从二楼下来准备出门,她急切地挂了电话。他手里拿着另一部手机,在和对方的人说些什么,“嗯,我知道了,好,我会和她一起去。” 她张着口型问他“怎么了”。 林森沉一直走到门口玄关处才挂断了电话,然后告诉她,“许至言和余知要订婚了,在下周。” “中午回家吗?”她闻言有些沉默,不知相关订婚的事要说什么,又想起来,“我今天是要去上课的。” “那你去上课我就不回来了,我们下午见。”他淡淡地答。 关于订婚的事,林森沉曾经提起过,她至今还记得自己的回答,“我不想这么早。” 洛韩一到教室的时候,人还不多,受林森沉的影响,她的拖延症倒是被治愈得差不多。 她又遇见了周也。 她有些奇怪,因为到了大四,只有一两节课是需要去教室里听的,但她居然碰到了来蹭课的周也,想必是来问她那天的事。 她看见他了,却没理他,也不想搭理他,何况,今日和那天的穿搭风格也不一样,若是他再问起来,还是咬定他认错了人。 周也不动声色地来到她旁边,“学姐,这里有人吗?” “没有。”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 他坐下之后,又压低着声音悄悄问她,“学姐,你是不是受什么——” 见她疑惑的眼神,他才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看到刚才,送你来学校的那个男人——” 他话没说完,她就打断了他,“没事,那是我男朋友。” “可——” 没聊几句,老师就进来了,她瞥见他的神情,完全的犹豫以及不知所措。 下课后,老师在她桌面上敲了敲,“跟我来。” 她微微点头回应了在老师身后和她挥手的周也,然后被叫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韩一,你最近可是不怎么往学校跑了。我知道你现在忙着谈恋爱,但你在老师眼里一直是自主性比较强的,你该明白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对吗?” “是,我都明白。” 在她不知说什么的时候,老师,也就是她的毕设导师又续上了一句话,“韩一,你长久不在学校住宿,也不和同届的同学联系,有些话老师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说。”老师顿了顿,语气无奈,“你自己看看校园热搜吧!就这样,老师一直相信你。” 洛韩一致了谢,说过再见才从办公室出来。她有些疑惑但并不知道,往来她向来敬重的老师何出此番言论,这才进入了她向来不看的微博小程序,却发现了一个比较火的帖子,关于《林森沉与楚文郅的暧昧关系》。 她粗略地翻了一下,明明是抨击她的帖子,题目却起成这个样子,真是好笑。这算是第一次陷入流言之中吗? 她有些无奈,但此事不予理会便好,因为无用。 她明白,那些言论是楚文郅的授意,照片多半也是楚文郅放出来的,他自然希望闹得轰动。反而林森沉不可能没有看到,他在暗中逼她作出选择。 洛韩一就近找了咖啡厅,进去点了一杯冰美式,就拨通了楚文郅的电话,他过了一会儿才接听,她抢先问道,“是你的手笔吗?” “什么?我还想问你给我打电话干嘛呢?”他却在那边装傻,“大小姐,这会儿我这边可是晚上,不过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可是见不到了。” 洛韩一却也没顾忌这么多,听见他的声音,也知道他是在玩闹,只是他性子变化得快,目前她还看不透,她对他全部的信任都来自于齐允暮对他的信任。 “是你拍的照片吗?是真的想用我来报复林森沉对你的所作所为吗?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影响不到他,也影响不到我,林森沉和我的事在漳城早就不是秘密了,你若是想让我放弃什么,那必然是无用的。” 楚文郅倒是有些嗤笑道,“洛小姐,你在漳城人人艳羡,如今我在漳城人人喊打,我们这不是一个极好的反差吗?有一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的想法已经接近他的目的,他是想借这些事情让林森成放弃她,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自信她和林森沉的感情会变质。但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几句法语,她却听不懂大意,但那人说完,楚文郅才继续和她说,“你下午再给我打过来,好吗?你那边的下午。” 洛韩一闻言就了他的电话,也不管,他在那旁低低咒骂了她几句,谁让她听不到。 现在是漳城的上午,却是他那边的深夜,刚刚他那边的电话是法语,法国的时差和漳城的关系,再结合他在那边的市场,不一定,说不准是有什么东西汇报给他的。 她正想得出神,却没意识到咖啡厅的角落坐了一个人。 没想到在咖啡厅都能碰到周也,周也迎上她的目光,忙走过来解释,“洛学姐好,我可没有跟着你哦,是我先来的,刚刚去换咖啡,才看见你在这里。” 他抱着电脑,挪到了洛韩一的对面,“学姐,刚看你在听电话,就没有打扰你,那天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她索性装到底,“什么,哪一天?” 周也说,“学姐,在宠物超市呀,那天你牵着一条拉布拉多。” 她笑道,“你怕是看错了吧,我最近才养的拉布拉多,更何况,难不成牵个拉布拉多的都是我吗?” 见她说的笃定,周也有些信了,在心里对那天贸然打扰的那位小姐有了一些歉意,毕竟他也不是那么确定,如今得到洛韩一的否认,他也不在纠结刚刚的问题了。 她这才反问他,“怎么了?你是有事和我说吗?” “学姐,我说了你别生气,别难过,你那些贴子要不要我帮你处理掉?我有认识,特别棒的同学,可以帮你把那些都删掉啊。” 洛韩一闻言只是笑,他的天真和单纯,林森沉大三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谢谢你,不用了。清者自清,若是删了,旁人倒以为那是真的,对吗?” “好。”说完他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洛韩一示意他接着说,“学姐,你家里有养狗是吗?我还有一点点事,嗯,怎么说?” 他有些愉悦也有些犹豫,却还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我和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宠物医院,学姐你放心,我们资格证都很齐全的,主营医院但还可以做宠物造型之类的,就是现在没什么固定客户,学姐你能不能带着你们家狗狗,去我那里剪剪毛、洗洗澡什么的啊?虽然说学姐我知道很唐突,而且我们没有名,但是你也要相信我们的水平呀!” 听他这么一连串的话,洛韩一忽然想起,她自己从前也这么话多,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就不喜与人社交。 她知道周也的话漏洞百出,怎么会没有名气,那家医院她是有耳闻的,过段时间还打算带阿谣去,他不过是想和她攀上点关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无法拒绝,只能应了好。 “好,刚巧我家阿谣最近需要剪毛,你给我一张名片吧,我到时带着它要过去。” 周也连忙递了名片给他,却又耳根有些微红,“学姐,我方便加你微信吗?这样来的时候提前给我发声消息,我就知道了。” 这让洛韩一怎么拒绝呢?直到看着她通过了好友验证,才急急忙忙和她告别,“谢谢学姐,我得先走了,医院那边现在急着要我过去,对了,我不在宠物超市兼职了,学姐再见。” 和他说了再见,她才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电子期刊,正纳闷这几天电话这么多,手机屏幕就又跳动了起来。 她脸上瞬间出现了发自心底的喜悦,忙不迭地接起了电话。 第十一章 共情 她和白晚辰也是三年未见。 她记忆中和白晚辰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三年前林致的葬礼上。 她和林致,白晚辰和齐允暮,原来时间,真的会让很多人走散在彼此的生命里。 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咖啡厅中人并不多,刚刚电话中说得简略,只约了见面。她时不时地向门口观望,在白晚辰推开门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瞧见了她。 “韩一,我回国了。”白晚辰一本正经地说完,又沮丧道,“不问问我?” 她从前便是这样,总觉得洛韩一关心、爱护她不够多,她父母早逝,家里人也不怎么爱护她,只有她小叔从小到大对她好。她也是有些患得患失,或许要严重得多,她曾经很多次和她小叔闹矛盾的时候,都会抱着洛韩一嚎啕大哭道,“我小叔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等等,诸如此类。 洛韩一转这手中咖啡杯的勺子,倒是有些失笑道,“那你也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啊,你一进门就一句接这一句,还埋怨上我了。” 白晚辰白了她一眼,“那我们聪明的洛韩一同学,猜一猜我为什么回国?” 她本无意知道,只是这下必须要猜了,白晚辰还有一年才毕业,往日家中长辈的寿宴都叫不回来她,那必然是和她小叔有关。 洛韩一心下明了,看着白晚辰笑道,“小叔,对吗?” “无聊。”白晚辰有些不开心,悻悻地不满,“一猜就中。” 洛韩一笑而不语,她并没见过白晚辰的小叔,就默默地出神,是什么事把白晚辰喊了回来? “韩一,我小叔下周要订婚了。”白晚辰突然悲伤地开口,又笑吟吟道,“今天周六了,以后我就不是他最爱的人了,他再也不会说‘小叔最爱辰辰’了。” 洛韩一看着白晚辰两种情绪的变化有些忧心,她和从前一点都没变,越是难过便愈加笑得好看。 “辰,你要明白,他会一直爱你,以后只会多一个人和他一起爱你。” “我明白,真的。”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承诺道,“我以后一定会特别乖。” 见她反常的神色,洛韩一心里隐隐有些后怕,只怕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韩一,我小叔订婚礼在沿江公馆,你想去嘛?”白晚辰端起韩一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递给她,“听小叔说,现场会很好看,很好看。” 不会这么巧吧?那可说不准。 她才随口提了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小叔的名字?” 白晚辰避而不答,只问她,“你想来吗?很盛大的哦!”然后整个人仿佛都缩了起来,等她的回答,“你陪我好不好?” “如果我那天有空的话,一定陪你,好吗?”她斟酌再三才开口,毕竟要回去问问林森沉地点,如果地点一样,那基本就可以确定白晚辰的小叔是许至言,因为沿江公馆向来不接私宴,唯有漳城几个声名鼎旺的家族才能预约得到。 洛韩一向来守诺,看着白晚辰,她总是想起林致,他们是陪伴彼此青春年少时,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想到这里,她仍旧做不到完全地信任楚文郅,哪怕齐允暮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辰,好久不见了。”她不禁感叹道,还是稳了心神问她,“对了,你和允暮有联系吗?” “允暮?”白晚辰正盯着菜单点甜品,刚刚示意店员过来,此时顾不上回答她,“还是抹茶冰?” 洛韩一只是点头,她没有那么想吃东西,白晚辰又端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才答道,“近来没有,我和他也就刚出国的时候见过一面,后来便不曾见到了,只是趁着春节的时候会互寄一份礼物吧,他在信息里倒是经常提起你。” 她不自觉地微微皱眉,明明他们有联系,为何齐允暮不把三年之期的约定交托给晚辰,莫不是白晚辰和齐允暮之间出了什么事。 她深想下去,只觉惊人。 许久不曾回家的白晚辰被喊回家去吃接风宴,她们才不得不说了再见。她本来也不想吃饭,要是白晚辰拉着她吃午饭,还不知道如何拒绝,这下好了,她索性去超市买了一些阿谣爱吃的东西,然后就回家了。 洛韩一在家的时候,客厅的窗帘多半是紧紧拉着的,她不在的时候才会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 阿谣见她回家自然欢喜,可她看着阿谣越发踉跄的脚步,心一阵一阵地漫上苦涩。 她半躺在沙发上看阿谣玩耍,不到一会儿,阿谣便渐渐地睡熟了。 许是因为早起,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见状她也上楼补觉去了。 谁知一睡便是一整个下午。 醒来时阿谣正睡在她的身旁,拿过手机来,屏幕上好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楚文郅的电话。 她不想理会也没有回拨,就把手机倒扣着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几乎她醒来没多久,阿谣也醒了,摇摇晃晃的,下来的时候差点在地上摔倒,下楼梯的时候也是。 洛韩一见状有些难过,“阿谣,我们去用电梯吧,我教你好吗?” 在阿谣回来没多久后,林森沉就给家里装了宠物电梯,她总是感谢他的,他可以为了爱她,去和她一起爱阿谣。 她只教了几遍,阿谣就可以自己开关了,它一直很聪明。 林森沉的电话打来时,她正和阿谣坐在楼梯口嬉笑,长久静音的手机自然不会有声响。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和阿瑶坐在地毯上,陪它玩之前买回来的小鹿玩具,她听见声音转过身,朝林森沉扬起笑,“阿沉,你回来了。” 然后,果不其然,他问出了一个几乎天天都有问的问题,“中午有好好吃饭吗?” 洛韩一闻言,倒是有些尴尬,却又不想骗他,便没有点头,只是笑了笑。 他总是有些疑惑,她这样子的生活和作息,居然这几年一点身体问题都没有,但总是隐隐的担心。 “何姨中午有喂过阿谣吗?”她问道,这是她的小心思,她想把阿谣下午的状态归结于阿谣中午没有吃饭,但她知道,必然是喂过的,此时此刻她必须要接受,阿谣的身体在日益恶化。 瞧见林森沉点头,她心里不是滋味,又想起白晚辰的事,“阿沉,许至言的订婚礼在什么时候?我想,等订婚礼过后,带阿谣去一趟医院。” “下周二,在沿江公馆。” 原来她和白晚辰之间竟真的有一层关系,又试探着,“阿沉,他是不是有一个侄女和我差不多大?” “嗯,你认识?” 林森沉趁回答她的时候,看见沙发上没有毛发才坐了下来,又以探究的眼光看向她。 “没事,那小姑娘是我同学,你说我是不是可以随她的辈分喊你叔叔了?”洛韩一又不敢大笑却又笑得放肆,见他神色有些不快,又瞥见门没关,才问他,“你下午带了东西回来吗?” “嗯,蒋黎在后面,他去私厨拿菜。”林森沉看了眼腕表,“对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手机在楼上呢。” 听见这话,林森沉一字一句地打趣她,“你说,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不喜社交,不喜网络,那你一天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洛韩一看见了,他分明眼光落在阿谣身上,却又不好意思说,反驳道,“我啊,身体局限在这个房子里,但我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四处游走,这是我比较喜欢的生活状态。” 她又顿了顿,却语气微凉,“阿沉,我们从来就不是一类人,我们不一样。” “没事,那你就停在那里,我去找你。”他还是不敢看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一一,我爱你,我可以接受你过去的一切,但是,我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 林森沉很少与人低头,却在她这里一直卑微着,仍是他不自觉轻颤的指尖落入她的视线。 “阿沉,还是今天上午的话,我心中也有期待,但希望你不要期待。”她也顾不得言语伤人,只有说出来他才懂,“因为于你而言,结局可能是惊喜,也可能是晴天霹雳。” 他倏地坐直了,原本有些放松的身形也绷了起来,却又一瞬间放松。 林森沉的心思似乎都没有落在她的话上,只朝她使着眼色,让她去洗手,他可是看见了,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扑在阿瑶的身上。 洛韩一知道一会儿逃不过吃饭,就听话地去了洗手间,她正低头洗手的时候,林森城倚在门框上问她,“今天,你和楚文郅都说什么了?” “你不都听到了吗?”她不曾看他,声音却不带温度,“早晨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餐桌上的那部手机。我想拿起来给你的时候,正在保持通话。而那个时候,你在接许至言的电话。” 林森沉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连忙想道歉。 “不用道歉,我都明白。”他话还没出口,洛韩一就打断了他,“如果我们两个人的位置互换一下,我大概会干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她这才转身望向林森沉的眼睛,“我很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信任,真的。” 听见这话,林森沉倒也坦然,索性问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声音不带情绪,“我问的是,他让你回拨过去的电话。” 第十二章 半醒 “阿沉?” 她的手上还打着泡沫,透过镜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低头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这才发现她开的是冷水,冰凉的温度和他的话一般冷。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伸了手关掉水之后,回身握上他的手,“阿沉,冷吗?” 林森沉摇了摇头,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轻声地说,“不冷。” 她掌心很凉,可他一点也不觉得。 “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洛韩一的声音微微发颤,见他不答便牵着他往餐桌走去。 蒋黎已经把饭菜一盒一盒地拿了出来,看见两人神色都不太正常,冲林森沉点头,“沉总,这边没事我就先走了?” 林森沉倒也不看他,应道,“嗯,回去吧。” 蒋黎关门的那一刹那,室内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阿谣也不绕着二人的脚边,离他们远远的。 林森沉瞧见蟹粉小笼,刚拿起筷子打算给她夹菜,就被她的话打断,“阿沉,你知道这桌上我最喜欢哪一道吗?” 他沉默着放下了筷子,将一盘糕点换到她面前。 他的嘴角扬得很高,“一一,是不是这个?是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喃喃道,“我明明,明明从未和你说过。” 他还是看着她笑,和往日里一般深情,拿了一块放进自己的口中,细细地尝了许久,他不喜欢那个味道,嫌弃道,“不好吃啊,怪不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没吃过。” 洛韩一没有勇气去看他的深情,就像往日的他一样,她只是低着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道,“我是不是要感谢林致还有那么多的好朋友,我是不是要再感动一些?他明明死了,你还忘不了他,可你是我女朋友。还有,楚文郅,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 “林森沉!”她厉声道,“你尊重林致好吗?也尊重尊重我。” 她不知如何和他解释,只是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当时在一起只是我们的约定,如果我知道如今你会爱上我,那我们根本不会开始,你了解我的。”她起初还带几分情绪,说着就低沉了下来,“至于尊重,如果我对你没有感情,在你爱上我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她望着他痛心的模样,她又何尝不是,若不是想给他一份完完整整的爱,她又如何会与楚文郅扯上联系。三年之期的约定早就过了,可是一切都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她以为顺利地拿到东西,她的心作出的选择会和他们现今渴望的一样。 她知道他的怀疑、嫉妒和愤慨,正因为明白,才急切地想要拿到那份东西,可是林森沉知道的事一点点多了起来,可她却不曾告诉过他。 她不能在此时承诺他什么,她不能辜负林致曾经对她的爱,她也不想辜负他和自己,只要见到那封信,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她思考的时候总是习惯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挲着,看着她出神的样子,林森沉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洛韩一,你说我不要期待,那好,我不去期待。可你要我如何坚持下去,你要我在距离之外,我可以,可若是我抛下你了,你会如何?你甚至不会像思念林致一样思念我,对吗?” “我和你解释,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也曾害怕过,若是自己彻底放下了林致,可林森沉在过程中离他而去,那她一定会疯掉,“我先回答最开始的问题,我下午没有接你的电话,也没有给楚文郅打电话。他大概是打了几个,但是我没有回拨过去。阿沉,你相信我。” 他只是轻敲着桌面,下一秒才望向她的眼底,“若是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若是我们注定在一起,我们必定会在一起,相信我好吗?我知道你一直都信任我,但是,”她停了停,情绪愈发理智,“但我希望这份信任是不夹杂任何其他感情的,你明白吗?” “我一直信你。”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反问她,“你喜欢这个糕点,为什么?” “曾经喜欢,很久没吃过了,忘记了味道,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还喜欢,谁知道现在呢?但我不想吃了。” 林森沉闻言,将刚刚只咬过了一口的结香糕吃了干净,他还是不忍试探她,既然爱她,那就接受她的一切选择,不论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他淡然地笑道,“一一,一周前我收到了一封信,虽然不是写给你的,但你想看吗?” “好。” 纵然疑惑,她还是应了下来,看他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张截屏的照片,内容很短,只有三四行,他解释道,“我一看到邮件主题,就觉得我肯定会很生气,但我又想知道,所以备份之后才看了内容。” 他停了停,并没有以商量的语气问她,“一一,这是写给我的,我念给你听。” “林先生好,关于洛小姐生命中的另一位林先生,你一定不如我了解,由于附件过大将邮寄硬盘到贵司,望查收。” “一一,我收到硬盘的那个下午——” “是你说分手的那天吗?”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硬盘里是什么?” 他被打断之后,也不回答她,蹙着眉头冲她笑,很难看,道,“那个硬盘很大,128G,是不是?压缩过的文件把它装得很满,我看了好几个整天。说分手的那天之所以在老宅,是因为我几天都没有处理公司的事,爷爷训斥,那时候我想了好久,我真的打算分手放过你的,可我话出口就后悔了,幸好,你也只是和我玩闹。” 他静静地说,她静静地听,可平静之下,是惊涛骇浪。 “我没想过分手,真的。”她此刻能说的仅仅是这些,她做不到询问他,他这段时间的挣扎,她没有理由再去伤害他了。 “先不说这个,一一,以前从未听你提过他,我总觉得是我对你不好,所以你不爱我,我才知道,是有人来得比我早。”他笑得勉强,却不在意自己在这份感情中的卑微,但她一直在意。 他声音渐渐地有些哽咽,话却再没说下去,他只是定定地抓着她的手,“我来晚了吗?” “我不知道。”洛韩一抚上他的眼睛,望着他,“阿沉,我只觉得一切都刚刚好。若是早一些遇见你,我身边有林致,若是晚一些遇见你,我身边不会再有任何人。” 她控制住心中疯狂蔓延的自责,才能继续说下去,“阿沉,林致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和他认识之前,他就已经时常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过分,很过分。但是,如果我没有对他的那份感情,我们一定不会有开始。或许林致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遇见你。” 听见这番话,林森沉的心里瞬时五味杂陈,他深知洛韩一的秉性、脾气,这番关于林致的话,虽带给他希望与感动,但她心中必然宛如凌迟。 他不想伤害她,有这番话的存在,他已然知足。 “一一,我们不说了好不好,你不想吃饭就去睡一觉好吗?和小……阿谣一起。” 见她低着头不答,垂着头发遮挡了大半个脸,他替她拢起发丝,才惊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感情本就是双向的交流,世间不可能会有人将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在心里剔除得干净。 正如洛韩一所言,或许他要感谢林致,更何况她的生命里,林致早于他出现,这是属于他和她被时光排序过的遇见,正因此才要感谢时光。 她一直没应他,泪水不曾有一刻停滞,只是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向林致道歉:林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怎么能为了挽留一份感情这样说你呢,对不起,林致。 林致,我们曾深爱过,于是,我每看见阿谣一次,便念你一回,我每看见林森沉,便怨恨上天于你不公。 林森沉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他却不曾理会,只是抱着洛韩一把她放在了沙发上,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冲楼上喊了一声,“小东西?下来。” 洛韩一知道他的心思,阿谣也极其配合,搭着宠物电梯便冲下了楼,一直跳到洛韩一的身边,轻轻地舔着她的脸颊,望向林森沉的眼神里却有几分幽怨。 “我要出差,蒋黎来接我了,刚刚他的电话。”林森沉像汇报工作一样,蹲在她身边,帮她顺了顺头发,又一句一句嘱托道,“我下周一晚上回来,但周二是订婚礼,所以你记得选礼服,想逛街的话和至言的小侄女去,不想的话就让店员上门好吗?” 她还是不答,不曾动作。 林森沉也只是轻言细语地哄她,“一一,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但至言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是你同学的小叔,你明白我的意思。” 知道她听了进去,他又补充道,“一一,好好吃饭,少熬夜,不能让小东西学的和你一样了,知道吗?它身体不好。” 她还是不说话,眼角的泪却少了许多,直到林森沉出门,她都不曾看他一眼,听见他出门的声音渐远,她才强迫着自己起身寻了手机,紧抿着唇,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一个她从未想过拨通的电话。 然后静静地等待。 “喂?” 第十三章 教猜 洛韩一知道他在听,极力控制住自己接近崩溃边缘的情绪,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哭腔,可只是徒劳。 她一直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对于她来说,短暂的几十秒却足以在脑海里飞速地重映她关于林致的所有记忆。 “喂?”电话那边的男声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说话。” 她一下子被人从回忆中拎了出来,从那个充斥着爱情、友情、回忆的世界。 “等等。”她声音明显是哭过后的嘶哑,可脑海中的判断早已清晰无比,“现在不合适。” 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林致,而此时说话的人她略知不识。 他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切道,“出事了?慢慢说。” 她沉默不言,她知道自己能信任的人不多,而目前这个人,不失为一个选择。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呢?”他难以置信道,却又意味深长,“有些事,不是只有我知道。” 她这才开口,言语中留有三分余地,“你之前说他的死有疑,可你拿什么证明?” “我倒是想证明,你却话没听完就挂掉了,还拉黑了我。”他无奈道,语气玩味,却很快严肃下来,“你若不信我,便不会打这个电话,到底出什么事了?先说。” 她却不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一共有几个硬盘?” “两个。”他立刻答道,因为他深知,若是此时不能令她信任,日后的局必败,又补充道,“或许是三个,不同内容,但分别在三个人手中,目前不清楚都在谁手里。” “不知道内容吗?”她忍住内心的诧异询问,她原以为只有一个,可适才林森沉的反应告诉她绝不会是一个。 “没见过。”他沉默了片刻,“哪有那么容易。” 她还是不信他,他察觉得到,却不在意。 为顾全大局,他只能先行坦白,“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不要质疑。我会给你一份能够证明我的资料,只是看着你的人太多,不要轻举妄动。据我所知,没有监听,但你去青城的时候有人跟着,不排除以后,万事小心。” 洛韩一闻言只觉得他唬得她马上就要信了,却还是摇了摇头,轻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需要信你,没必要去查你,以我的关系不外乎查无此人或者虚假消息,对吗?你的目的,是想算计林森沉还是算计我,我不会帮你。” “都不是。”他停了停,声线平稳,“这个电话其实无用,你不信我,况且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所以,这个电话是在告诉我可以开始了,对吗?” 她来不及质疑他,甚至来不及打断他,在她思虑的瞬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唯有阿谣唤她的两三声。 她强撑起的精神此刻消散了干净,她不知道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爱林致,她之所以说出那番话,无非是想让林森沉等等她,但那个硬盘的存在,却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释放出她所有的情绪,对楚文郅的怀疑,对林森沉的不忍,对齐允暮的不解,对林致的抱歉,对自己的憎恨。 明明过去了三年,她第一次对林致怀有如此沉重的歉意。 而那个仿佛诈骗一样的电话内容再次徘徊在她的脑海里,“他死有疑。” 她一直以为林致是因病去世,可究竟哪里有疑?她一刻都不能等,在林森沉未出门的时候只能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那个人的话,究竟能信几分?他口中的很快是在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但此时无能为力,只能如此。 “阿谣,你说我要怎么办?” 她轻顺着阿谣的毛发,听着它喉咙里细微的声音,心下难言。 之后的时间,她窝在家里,近乎不吃不睡,还给何姨放了好几天假,除非阿谣想出门,她便不曾出去过。 曾经林致总是拉着她出门,不顾她撒娇吵闹,如今林森沉却百般顺应她,尽管他们的生活习惯全然相反。 林森沉离开漳城的时候,楚氏企业的股价还在因为楚文郅的丑闻大跌着,他出国的事也走露了风声。 楚氏企业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局势动荡。 林楚两家自林远燊那一辈起便是世家,到林穆那一辈,因为漳城新区的开发结了不快,隐约有竞争之势,到林森沉这里,便彻底成为竞争对手。 自此,林楚两家在漳城平分秋色。 楚四少丑闻事件曝光,林楚两集彻底撕破脸皮,林氏企业隐有坐拥漳城之势。 此时,楚氏高层人心惶惶,林氏企业股票接连涨停,众人收官庆贺之时,首席执行官林森沉却一个人去了青城。 他第一次来青城,这里是她至今仍不愿袒露的过去。 青城多山,山城之名享誉全国。 青城机场旁便是傍山别墅群,由林氏企业开发,故而其中有一栋林森沉的房产。 他一直很喜欢青城的气候,夏日微风不噪,冬日冷而不寒,尽管山区里的温度偏低,但对于洛韩一这种极其怕热耐寒的人来说,自是好去处。 因而才让蒋黎在傍山别墅群为他留下了c座11栋,他心中和洛韩一日后永远的家。 房子不大,因为洛韩一说,他们只有两个人,房子太大的话,她等他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太过孤独。 两层的复式结构和异常宽广的景观花园,栽满了洛韩一喜欢的白色雏菊。 但此刻,他看着这大片的白色花朵,痛彻心扉。若不是那个硬盘,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洛韩一的喜好。 她如今的喜好厌恶皆是随了林致,他不懂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放下真实而完整的自己,去接受他的全部,去热爱他所热爱的一切,去厌恶他所厌恶的一切。 他从未有过这般刻骨铭心的感情,他自然不懂。 因为爱她,他不怨不恨,他想慢慢逼迫着自己去接受洛韩一的话,去感谢林致带给他们这份遇见。 而那一份硬盘,切实揭开了他和洛韩一过往生活中许许多多矛盾的答案。 她不愿和他来青城,她解释说,自己不喜山不喜水,他才知道是因为林致,她近乎每个季节都会去青城。 她喜欢吃蟹粉小笼,她说十月金秋澄湖的蟹做的蟹粉小笼最好,他们每年秋天都会去灞城,今年也快了,可他才知道是因为林致喜欢,她最厌恶蟹黄。 她喜欢白色雏菊,她说她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会在花店里买一束,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折花化尘,日复一日,他才知道那束花日日都会放进林致的桌兜,直至她毕业。 她喜欢吃甜,她说她最喜欢吃荔枝味的硬糖和香草冰激淋,她每年夏天都会塞满整个冰箱,他才知道,她不喜欢,一个从小连最甜的甜点都只吃抹茶的人怎么会喜欢吃糖? 她甚至不喜欢金融与经济,却学了四年还打算继续读研,立志成为漳城金融行业的杰出人物,他才知道那是林致的梦想。 她喜欢阿谣,她说希望他和她一起爱阿谣,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它是林致的阿谣,她和林致向来都不喜欢动物,可为了彼此,将阿谣纳入了各自的生命里。 她总是喜欢坐飞机,只要离开漳城,哪怕再短的路程都要上天走一趟,他才知道那是因为林致喜欢,她的信里说,在天上的时候,她才会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 他不知道的事很多很多,他真的了解她吗?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 他没有答案。 他伸手摘了一朵白色雏菊,既然如今她最爱雏菊,那便一直爱下去吧。 但他容许她有这样的一份感情,关于另一个人,因为他爱她。 林森沉在院里的秋千上坐了许久,他向来招蚊子,露出的脚踝被咬了好几个包,却置若罔闻。 夜已深,她睡了吗?没有吧...... 在另一个城市,和她守着同一片星空,各有心事。 他平日里极其准时的生物钟,今日也失了作用,她那样喜欢夜晚,他便陪她。 天光远山,月明星稀。 当夜色自东而西的轨迹划过天幕,是清晨。 他沿着她从前走过的街道,看她曾驻足停留的风景,体会她埋藏在心里最最真实的喜好,因为爱她,去了解她的过去,因为她的过去,而更加爱她。 她喜欢梧桐还是枫树? 梧桐吧,青城向来满城梧桐盛景,自是梧桐,可漳城家里的后院只有一颗她亲手种下的枫树,他走的时候,微微泛红。 那,要砍了吗? 回去问问她,砍的话就栽三两颗梧桐。 青城地势崎岖,街道小巷并不严整,弯弯曲曲不似漳城大街小巷方正繁华,却历经风雨,染了时代风华。 连理巷与比翼道的交汇处,远离城区的地方有一片结香树林,如今花期未至,寥寥无人,但无数系着红绳的木牌和树结,有着和枫树不一般的红。 人前结香花,树下连理枝。 若是日后有机会,定要和她来一次。 只是,今年冬末的结香花,他们怕是不会一起看了...... 第十四章 重归 蒋黎怎么也打不通林森沉的电话。 昨日楚氏旗下慈善基金会在海外成功上市,楚氏借此力挽狂澜,股价回涨,收盘时涨停。 林氏企业虽大势持稳,但暗有忧患之势,林森沉所言、楚文郅所为皆沦为漳城谈资。 林森沉准备回漳城的时候,才打开了手机,几天没有社交与网络的生活,他和洛韩一走得近了一些,逐渐摸索到了一些她的心境。 呵! 果然没有洛韩一的任何消息,他们之间,他不发她便不发,他发了她才回,他并不惊讶。 而蒋黎的电话不计其数,可飞机即将起飞,索性关了手机,蒋黎会如约接他的。 果不其然,蒋黎早早地等在接机口,他一出来,蒋黎便迎了上来,递给他一份文件,二十来页,又焦灼道,“沉总,公司出事了。” 他看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看清了一切,楚文郅的局罢了,他心中有数。 “无碍,不过是丢个案子,动不了根基。” 蒋黎闻言心中安然,才问道,“那现在回家吗?” 林森沉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神色不辨,道,“去老宅。” 原定的行程是此时回家,但楚氏抢走的开发案是林远燊极其看重的项目,也是林氏企业年度规划报表中的重点开发项目,他不得不去老宅一趟。 “蒋黎,上季度的报表和下一季度的南郊开发的企划,发我邮箱。”他下车前淡淡说道。 “好。”蒋黎应道。 林伯早早地等在老宅门口,见他进来赶忙去迎。 “林伯好,爷爷在书房?” “是,先生在等您。”林伯答道,跟在林森沉身侧随他一起上了二楼,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出言提醒。 “小少爷,我多嘴一句,没有什么能瞒过先生的。”林伯送他到了书房门口,轻扣三声,又嘱托道,“小少爷莫要顶撞先生。” “嗯。”林森沉应道。 他推门走了进去,林远燊正坐在桌前习字,自小爷爷教导他习字之时,最忌乱心。 林远燊停笔之时,他已然静静地站了数十分钟,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林氏此时是你的,日后也是你的,你做什么爷爷都由你。”林远燊冷声说道,抬头盯着他,却流露着对他的纵容,又道,“只是,楚家的事,慎重。” “爷爷,我有分寸。”林森沉神色自若,他知道爷爷顾及的是林楚两家的情分,具体来说是爷爷和楚老太太的情分,便不曾过多顶撞,“我想舍弃南郊开发的那个案子。” 林远燊这才有些被触动到,反问他,“是本年度林氏重点规划的项目之一吗?” “是。” “随你吧。”林远燊拿起刚刚放下的笔,侧头向门外扬了扬,示意他回去,片刻之后,却又冲着他的背影说,“爷爷教你如何为人,而情之一字无人能弃,万事随心。” 林森沉的脚步停了停,却不曾答复,待出门后转身将门带上时,才朝着爷爷屈身,微微点头以示敬重。 “小少爷?”林伯见他神色与适才略异,这才试探道。 林森沉却想到许家明日的盛宴,问道,“许至言的订婚礼,爷爷会去吗?” “不会。”林伯答道,“先生以身体不适之名,推辞掉了。” “那好,林伯,辛苦你这么多年来照顾爷爷了。”林森沉勾着嘴角,轻笑道,“我走了,蒋黎在楼下?” “是,他在客厅等您。” 林森沉闻言略点头,转身下楼之后,便再无笑意。 蒋黎此时正抱着电脑处理着公司这两天的文件,很多文件甚至来不及打印纸质版,他直接将需要林森沉签字的文件全都一起发了过去。 见林森沉下了楼,他随即起身收了电脑,随上林森沉的脚步,汇报说,“除了您吩咐的文件,需要您签字过目的,我也一起打包发了您邮箱,现在回家吗?” “嗯。” 林森沉坐在车里,并没有开灯,支着下巴思索着楚文郅的事,他总感觉楚文郅说是出国两三个月,但此时已然回国。 这本就是一场博弈,他随即拨通了楚文郅的电话,不过数秒便接通。 “沉总,别来无恙啊?记得回去和她说,别不接我电话,不然她知道的。”楚文郅仍是一如既往的放肆,可一旦有一个陌生人在场,便会穿上他披了多年的那张皮。 “你不用费心了,南郊开发的项目,林氏不做。”林森沉话音刚落,便挂断了,楚文郅也没有打来第二遍。 他并未在老宅待许久,只是路上耗费的时间确实不少,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深,他便打发了蒋黎回去,一个人走进了家门。 可目光所及皆有些反常,她这个时间断然不会睡觉的,莫不是不在家?他在家里细细地找了一圈,都不见洛韩一和阿谣。 正打算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漏了后院。 果然,那颗微微泛红的枫树下,是她和它的身影。 阿谣一如往日,倚偎在她的怀里,洛韩一半闭着眼睛,环着阿谣躺在摇篮秋千上微微地晃着。 他伸手碰了碰她,他才发现她身上凉的那样厉害,便轻声道,“阿谣,下来。” 阿谣听话地从洛韩一的怀里钻了出来,而她不曾醒,他也没有时间嫌弃她刚刚和阿谣的紧密接触,伸了手就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又唤着阿谣同他一起进门。 但她怎会不知道? 他走进的那一刻,屋里便是灯光如昼,当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她和阿谣的身上,她便醒了。 “阿沉?” 她揪着他的袖口,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他索性把她放在了沙发上,低声埋怨道,“醒了还让我抱你进来,我去换个衣服。” 洛韩一勾着唇角轻笑,微微有些失神,“你还是嫌弃它?” “没有。”林森沉随即否认,又无奈道,“我嫌弃我自己。” 她闻言笑得越发放肆,身子都止不住地轻颤,“好了,我也去换个衣服。” 阿谣在她脚边已经睡熟了,她又补充道,“一会儿你先出来的话,记得喂阿谣,好吗?” 见他有些许不愿意,又哄着他,“它很乖,一定不会像我这般不听话,好吗?” 见他不甚情愿地应了下来,她才上楼微微冲了一下,换了件衣服,便下了楼。 她洗过澡没多久,因为不想呆在家里,实在很冷清,而阿谣又闹着想出门,便陪它在后院里玩了许久,累极了就索性窝在摇篮秋千上眯一会儿,谁知他便回来了。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出来,却又摩挲着手指,想着一个问题,他这几天去哪了? 她本以为他确实出差了,可他出差的标配是蒋黎,但昨日和晚辰出门的时候,路过林氏门口碰到了蒋黎下班。 她不想问他,他既然给予了她那样多的信任,她也要同等报之。 两个人之间的任何关系都是相互的。 林森沉下楼的时候,见她早已等待着的模样,惊讶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问她,“喝水吗?小东西的核桃油和鸡肉松都在冰箱里吗?” “是。”她略有欣慰地应道,她不过在他面前喂了几次而已,他却留意了,她轻轻地附在阿谣耳边和它说,“阿谣,你看,他在慢慢接受你啊,就是脾气差了点,对吗?” 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林森沉问她喝不喝水,转头冲着厨房里撒娇道,“阿沉,想喝椰子汁。” 林森沉出来的时候拿了椰子汁和水,却脸色阴沉,厉声问她,“何姨一直没来过家里?” “是。”她声音有些软弱,接下来怕是处置现场了。 “那私厨没有来送菜吗?”他似是在给她一个机会,虽然还是阴沉着脸色等她说话。 “有。”她一边观察他的脸色,才糯糯地继续说,“只送了一次,然后就打发他们不用再来了。” 她话音未落,他脸色已然越发难看,却又咬着牙问她,“你在家里吃的是空气吗?” 她顶着他的低气压解释道,“阿谣有很乖吃饭,我会和它一起吃一点。” 话音刚落,林森沉就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狗粮吗?” 她便也笑着问他,“你信吗?” “没什么不信,除了狗粮,小东西吃的你也都能吃。”他说完便进了厨房,从冰箱里一样一样地拿出了阿谣的东西。 确实,她向来娇惯阿谣,吃的用的都是极好,核桃油、虾饼、肉干、蔬菜干之类,不外乎在家里养了一个小孩。 林森沉循着洛韩一的话,喂完阿谣之后,阿谣倒是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他却累得不轻,坐在她身边喘着气,抱怨道,“突然有点理解你,我喂完它之后也不想吃饭。” “你这什么话,把我不爱吃饭的缘由归结给阿谣?那它可是太冤枉了。” 洛韩一闻言只是捂着嘴轻笑,伸出脚尖轻轻踹了他一脚,又问道,“出差顺利吗?我也有听说一些,林楚之间的争端日后怕是会放大。” 林森沉闻言揉了揉眉心,解释道,“林氏会让步,这次争端的起因就是南郊开发的项目,林氏应该不会竞标了。” 洛韩一闻言有些心惊,却又猜测到了,楚文郅在引林森沉入局,从他回国的那一刻起,不,或者更早。 若是这次争端处理不当,林氏怕是会遇到相当大的危机,而林森沉的名誉也会受损。 不过一周,楚氏股价从大幅度跌停到涨停,实在有疑,她却不敢深想,没有证据的言论便只是臆测。 “那,林氏会输吗?南郊开发案至关重要。” 闻言,林森沉却嗤笑道,“那你希望吗?” 第十五章 压蕊 “说实话,我说不准。”她闭了闭眼,却不再有笑意,严肃道,“我们立场不同,我是局外人,而你身在局中。” “我问你。”林森沉此时倒笑得畅怀,揉着她的发旋问她,“林氏为何不做南郊开发案?” 见她低头沉思不语,反复斟酌的神色,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随便说,说错了就吃夜宵。” 她的臆测仍是无法说出口。 自古以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林楚争端便是合久必分这种情况。 她心里一遍一遍地转着圈儿,摸索着林森沉的想法,他这种人向来不会畏战,此番举措怕是以退为进。 “南郊开发案红利很大,但仍有漏洞?”她试探性地开口,见他稍有赞许的目光,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南郊以南是林氏木业旗下的林场、以东是林氏产业,以北的楼盘也刚交房不久,唯有西边是空洞,却也是请君入瓮的那扇门,对吗?” 他不笑反问,“如此这般,你有几成胜算?” 她思量了片刻,楚文郅并非等闲之辈,虽有着纨绔二世祖之名,却在商场上不输林森沉几分,林森沉的局没有多高明,楚文郅不会发觉的概率极低,但林楚争端一定不仅如此,或许只是真正争端的开胃小菜罢了。 她想的有些久,见他正在查阅邮箱里的文件,便扯了扯他的袖口,轻声道,“三成。” “不错。”他并未反驳,却指着邮箱中的几份文件,挑着眉看向她,“如此,几成?”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一下子坐直了,凑身过去看电脑屏幕,林森沉也没拦着她,任由她将屏幕上有的文件名称看了清楚。 她自是不会翻动下一页,这一页的信息量已然巨大。 待到思虑清楚,她才有些颤巍巍地开口,“这就是商场吗?” 他伸手揽她入怀,她身子莫名有些僵硬,他轻轻地捏着她的肩,解释道,“不全是,一场博弈的残酷程度从来都是基于对手的,如同下棋一般,但商场上不会有平局。” 她怔愣着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轻笑道,“说的还行,勉强过关。” 关于南郊开发案的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她却不可能再绕过他心思的严密,而她唯一能抓住的便是他在感情上的几分疏忽。 接下来的话题无非是训斥她两句,关于熬夜的事他没有多问,只是早早地拉着她去睡觉。 她分明是有困意的,可此刻他的呼吸声已然渐渐沉稳,她却愈发清醒。 她仍是没有那样清楚地了解他,她只知道他在感情上的心思,却不知道他在商场上究竟是如何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 或许她本就不适合学金融吧。 但她总觉得,楚氏企业在海外的投资上市,一定离不开齐允暮的支持 但愿只是臆测吧。 今夜无云,洒满了一地月光,她捡啊捡,才少许碰到了他的影子。 订婚礼的这一天,不过六点洛韩一的起床气就被白晚辰的电话完全点燃了。 她一直不接,白晚辰就一遍一遍地打,直到林森沉也看不下去了,接通了电话递到她耳边。 “洛、韩、一!”白晚辰气急败坏道,“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可是打了三遍呢!三遍!” 她却不理白晚辰,她昨夜睡熟之前,林森沉还醒了一次,可想而知,她睡得是有多晚,此刻她真的是困到极致,恨不得能在床上一直躺着。 “一一?洛韩一?” 她的沉默消耗掉了白晚辰所有的耐心,只是在那边叫嚣着。 林森沉看不下去才帮她接了电话。 “喂?” 听见林森沉的声音,白晚辰的气焰倒是低了些许,此刻却不知喊他什么,索性省略掉了,“我,我就怕她起晚了,嗯,就这样。” “放心,我会和她一起去,不会迟。”他微蹙着眉头,这几天熬夜的后遗症倒是全显露出来了,声音是清晨的嘶哑。 “好好好,谢谢二叔。”白晚辰听到林森沉的回复,就慌张地挂断了电话,这才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震惊到了,可覆水难收。 听见林森沉接了电话,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埋在他怀里,嘟囔着,“明明说的,七点打电话的。” 不一会儿,便是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从他的怀里溢出。 “那再睡会儿,我起了啊。”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说道,睡熟的那个人自然不会有回应。 林森沉今天并没有安排过大的运动量,这几日的作息不调,实在是让他有些费心费力。 他拎了早餐回来,洛韩一倒是已经洗漱完,抱着阿谣一起卧在了沙发上,差点又睡过去。 他没来得及放下早餐,拎着就去踹了踹她,见她嘤咛着,拍开他的手,又用了微烫的粥贴在她的脸上。 “你干嘛呢?”她一下子弹了起来,阿谣也坐直了,被她这一声惊到了。 他只是笑,冲她扬了扬手中的早餐,“吃饭,先洗手。” 今天早餐的样式许多,蟹粉小笼只有半笼,她夹起咬了一口,习惯性地咽了下去,冲他笑道,“好吃。” 他只是看着她,将水晶虾饺换到了她面前,“试试这个,我觉得会好吃。” 她却有些迷茫,瞟了一眼菜式,基本上一半都换掉了,他换口味了?可这菜色分明是她从前爱吃的。 这一天早上,她吃了许多,在穿衣服的时候简直是吸气、收腹到了极点,林森沉帮她拉着拉链,听见她埋怨道,“看你,买这么多,裙子都穿不上了。” “那以后从简?”他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道,“怕是某人不乐意。” 她翻着眼白了他一眼,“无聊。” 两人出门的时候,是带了阿谣的,但他们在沿江公馆下车之后,阿谣果不其然被蒋黎带回了家。 “阿沉,我们等仪式结束后就走好吗?”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林致的葬礼留给她的回忆过于深刻了,她目光所及之处的白,无一不是在提醒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好,仪式结束就回家。” 他瞧见了她平静之下的慌张,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往日林森沉一出场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今日许家的订婚礼只邀请了熟悉的媒体,现场倒也气氛平和却不失温情,洛韩一坦然了些许。 整个典礼中,她虽是目视前方,却没怎么看徐至言和余知,她只是盯着婚礼现场大片的白色蔷薇出神。 好在神色如常,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其实没什么固定喜欢的花,白色的花,一切白色的花。那是林致葬礼上的花,是她一直送他的花,从生前到死后。 “轰——” 香槟塔倒塌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 淡黄色的酒液让余知白色的纱裙泛了微黄,和身旁的徐至言形成了对比,纵然他动作够快,可香槟塔在靠近余知的那一侧。 来不及了。 现场的人神色各异,有人面色如常,有人讳莫如深,有人平静如初,有人...... 没有人会观察到每一个人的神色,所以这一场订婚礼或许是沦为了笑谈,圆满举行的通告发往了全城,知情的媒体签下了保密协议。 但不仅风会吹遍整片森林,树也会告诉它的同伴,然后整个森林都会知道。 订婚礼结束得仓促,却也算圆满。 散场时徐至言稳定着众人的情绪,余知则在白晚辰的陪伴下离开了现场,林森沉和洛韩一也没有过于停留,遥遥地给了许至言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你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倒?”她全程没有怎么关心订婚礼,他们是林森沉的朋友,所以是她的朋友。 林森沉也知道她没有好好看,就点了点她的额头,嘲笑她,“参加别人的订婚礼,却什么都没看,全程盯着花看了?” 她不想理他,闭上了眼,才听到他淡淡地开口,“因为少了三个杯子。” “什么?” “有人在仪式前拿掉了三个杯子。”他解释道,她刚想说她没看出来,他继续道,“在香槟塔的内部,拿走了之后,又把外面摆上了,所以看不出来。” “可是,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没有人会拼凑一共碎了多少个杯子,众人只会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可,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顺着她肩上披散着的长发,坦然道,“谁都有可能,不过他们的婚约倒是有人不满意。” 他轻轻地笑出了声,不再言语,点到这里,若是她明白,那自然明白,多说无益。 她想起了什么,问他,“若是往日,楚家会收到邀请吗?” “自然。”他倒是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问了不相关的问题,却仍回答了她。 “楚文郅,是不是回来了?”她试探性地问道,余光一丝也没有放过林森沉的神情。 “或许吧,没有确切消息。”他只是坦然地答道,他和楚文郅的交集才刚刚开始。 殊不知,此刻他们谈论的人正身处于沿江公馆,盯着面前的大朵大朵的白色蔷薇,眼神狠戾。 下一瞬,揉碎了的蔷薇花瓣落满了洛韩一的座位。 不久,相当清脆的三声在此间回响…… 第十六章 和笑 杯子是他一个一个砸在地上的。 因为没有人留意,所以没有人在意。 白晚辰送走余知之后,发现自己的手包遗留在了订婚礼现场,却不记得是在化妆间还是休息室,只能转回去寻找。 因为不同路的缘故,她便婉拒了余知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许至言一句话也没有说,连再见都不曾说。 她找过了化妆间和休息室,都没有。 这才想起来,刚才扶余知离开的时候手包遗留在了座位上,便朝着露天的宴厅走去。 她准备绕过他,然后倾身顺势拿包的时候,他突然转身,眼神冰冷地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座位上,颤颤巍巍地说道,“不,不好意思。” 她甚至没敢再多看他一眼,还好没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楚文郅看似毫不在意地坐在那里,却摩挲着手心,低眸沉思着什么,片刻之后,拨通了一个电话,“问你个人,坐在洛韩一旁边。” “那不是林森沉吗?四哥你居然不认识?”祁制铮嬉笑着,没心没肺地说道,见他沉默,才反应过来自己措辞不当,忙现着殷勤,“四哥,你继续说,别在意别在意。” “女孩,和许家有点关系。”他淡淡地道。 “嗷。”祁制铮恍然大悟,急不可耐地给他科普,“白晚辰,许至言的小侄女,虽然说两个人也没差多少岁,就是差了辈分。” “然后呢?” “四哥,你该不会看上人家姑娘了?我告诉你嗷,人家姑娘心有所属的,不算秘密了,主要你老出国自然不知道。”祁制铮语气老成,生怕自家四哥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楚文郅的好奇此刻明显被放大了,不顾及祁制铮和他开的玩笑,继续问道,“怎么说?” “四哥,今儿这香槟塔你觉得蹊跷吗?”祁制铮想了想,却没直接告诉他,却提了个引子。 “你怀疑那姑娘?”楚文郅有些心惊,却平静地反问道。 “不是我怀疑,主要放眼整个漳城,最不希望许至言订这个婚的,就属她。”祁制铮在他面前说话并不拘谨,倒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四哥,这俩人说是叔侄,但连远亲都算不上。那小姑娘当年闹得轰轰烈烈的,禁忌之恋,你说许至言那小子很好?我不觉得,我觉得他有点窝囊。” 楚文郅闻言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有些喝斥他,“阿铮,说话要留有余地,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你四哥。” 祁制铮只是附和着他,略撒娇道,“是是,所以只在四哥跟前放肆嘛!” “好了,我还有事,有空聚。”楚文郅也随着他娇俏的性子,却仍不甚适应。 “别别别,四哥,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了?我帮你牵线呀?四——” 他实在是听不得这话,明明祁家书香门第,祖上几代状元郎,却在祁制铮这一代出了个二货,祁家人怕是也要闹心到极致,他估计就差逐出家门了。 虽说祁制铮说得不清不楚,他也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原来还有这一段,他才知道白晚辰当年抛下国内的一切,突然出国的原因,许家人的消息封锁也是厉害,他在国外竟没得到消息。 既然如此,游戏就更好玩儿了。 他起身摘了一朵白色蔷薇,在手上把玩着,垂目看着其上破损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揪了下来,任由其自然落地。 一只脚轻轻地碾了上去。 他还记得那一天晚上,洛韩一趴在茶桌上的样子,小小的一团白色,像极了手中这簇白蔷薇,他其实没有喂她安眠药,因他知道她向来熬夜,那日她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前几天她的缺觉,而那日的福鼎老白茶又有安神之效,加之那日又熬得过晚,她才趴在桌上睡着了。 而迟迟不醒,是家里熏了安神香的缘故。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失手打翻茶杯,她的白裙像今日的余知一样,沾染了微黄。他知道她爱干净,第二日晨起望见那滩茶渍必然皱起眉头。 谁知道,他家佣人接起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三更半夜地上班却只是帮别人洗澡,还被一个疯子的砸门吓着了,好几天没缓过来。 那疯子的心性不稳,却也算聪明,那一夜好歹没有在林家老宅待到天亮。 楚文郅轻笑着出声,喃喃道,“不就是南城开发的案子吗?楚氏进一回瓮,又能如何?” 楚氏顾及着前些日子楚文郅的传闻,并没有对外宣布楚文郅回国操控集团的事情,这也导致了他只能窝在家里处理着大量繁复的文件,线上会议排满了日程。 助理阿呈直接被他安排了住在家里,省得他大晚上总是被电话喊起来,在国内还好些,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楚氏高层可是不顾时差地给他来电话。 第二天楚文郅总是会将阿呈奚落一遍,让阿呈汇总好再发给他,但他仍然逃不过午夜铃声,以及白日钟声。 楚文郅从沿江公馆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奔向了书房。 “奶奶。”他垂目不言,静静地等着楚老太太奚落他,虽然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才奚落过阿呈。 “你去沿江公馆了?”杨麓声音虽纤细却不失威严,整个楚家也就她能在楚文郅这里得到几丝情分,“不是吩咐过,楚氏只送礼金不出席?” “奶奶,不会有人知道的,漳城很大,认识我的人一定不会乱说。”他扯了扯嘴角,天真无邪地笑着,“你说对不对,奶奶?” 杨麓不理他,只是将手里的文件甩在他面前,“看看。” 他随性地坐在沙发上翻阅,只瞧了第一页,就迎上杨麓的目光,笑道,“奶奶,我知道。” 杨麓戳着他的肩膀,不可置信道,“知道?知道还成日里催着公司做南郊开发的竞标?甚至把这一年最重要的西区改造项目换了下来,生怕人家不知道楚氏是你当家?” 楚文郅淡然地笑笑,轻轻地把杨麓的手拂了下去,又舒展着她手背上的皱纹,反问道,“奶奶,楚氏究竟是谁当家呢?” 杨麓不喜他的反应,神色已然不太正常,微微愠怒,并没有回答他。 他却呵呵地冷笑出了声,道,“奶奶,楚氏谁当家的问题,您向来比我清楚。” “是。”她看了看他,“那我的阿四一定要好好的,不是吗?” “奶奶,一定,我会好好的。”他停了停,接了一个电话后,有道,“您也要好好的,看看阿四的江山。” 杨麓闭了好一会儿眼,才起身准备离开,楚文郅搀扶上她,一直到了门口,她才摆手不让他送了,又道,“阿四,莫悔。” 他闻言只是笑,冲着杨麓挥手,算是遥遥地送别了。 楚文郅听见阿呈喊他,刚进屋没几步,就听见阿呈的声音,“四少,林氏跌了。” 林森沉此刻盯着电脑上的k线图,神色稍许凝重,现在的形势要比他想象的严峻一些,楚文郅的业务能力果然与他的名声不符,过往要有多少企业以为楚文郅愚昧纨绔,然后在楚氏吃了大亏。 不过如今却仍在掌控之中,还不到五个点,林氏多年的信誉放在那里,自然不会在股市中引起过大的动荡,他单手支着下巴,思索着,长远来看,今日跌停为宜。 洛韩一从回来到此刻,一直枕在林森沉的腿上补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瞧见他脚下的一团奶黄色,有些诧异,指了指阿谣,又道,“阿沉,阿谣它?” 闻言他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阿谣卧在他脚边,因洛韩一在膝上的重量和股市对他的吸引,他没发觉,此刻也只是看了一眼,微皱了眉,便继续观察股市。 瞧见他这般反应,她多少是有些惊喜,趴在他膝盖上轻抚着已然睡熟的阿谣,收手的时候,屏幕上的内容不可避免地撞入她的眼帘。 “阿沉!”她惊呼道,“你在纵容他们?”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根本不是让利。 洛韩一紧紧扯着他的衣袖,又拉着他的领口让他看向自己,反复打量着他的神色,隐约猜到的时候,怔然地开口,“根本不是南郊开发案对吗?你告诉我,是不是?” 林森沉没想到她的思虑又快又准,凭借仅有的信息便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但,并不全对。 林楚之间,他和楚文郅之间,林远燊和杨麓之间,互相隐瞒的,彼此猜忌的,太多太多,而建立在感情之上的棋局,才最难执子收官。 确实很难,他和楚文郅都并非等闲之辈,甚至林氏的一些商业问题,他都说不准是自然意外又或是提前设计,同理,楚氏同样。 双方互相竞争,却又未全面为敌,可说是和平相处,漳城没有人会相信。 这一切,都在一场不止两个人的棋局中,这是一群人的游戏。 但由于她实践经验不足的缘故,洛韩一定会思虑过度,她对于林楚之间的争端仍挖掘的仍不够深,故而林森沉看向她的目光,一半赞许,一半遗憾,坦言道,“确实南郊开发案只是一个幌子,这一步,你怎么看?” 第十七章 撞色 她不敢想象,一点点地直起身子,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屏幕,“林森沉,你爷爷知道吗?他知道你拿南郊开发案作了饵吗?” 他还是不答,唇角翘起的弧度有些出卖他的心思。他要彻底地接管林氏,这一步不得不走。他想起爷爷曾教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他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电脑上的k线图仍在实时变化着,她攥着他袖口的力气越发大,他下意识地牵起了她的手,目光仍是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马上就要跌破五个百分点了,除了他之外,林氏还有人在操控,而在他之上的人无外乎是一个人。 林远燊。 林家老宅里,林伯推门进来,恭敬地站在林远燊的身旁,“先生,过五个点了。” 林远燊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神色不明,看着扇面上的字,问他,“光风霁月?从商之人自要行磊落之事,是吗?” 林伯不敢回答,他虽是知道老爷子为人一生磊落,而行商之中,却仍有三两件事不算磊落。 适时有信息进来,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汇报道,“先生,到七个点了。” 林远燊闭目微仰着头,吩咐道,“继续,过十个点。” 林伯有些吃惊地望着他,拿着手机的手也攥紧了些,应道,“是。” 然后才收回了目光,往手下人吩咐着。 “老七。”林远燊喊道,因林伯自幼在林家抚养,排行第七,故而林远燊虽不常唤他,但一唤便是老七这二字。 林伯有些怔然,林远燊不常喊他老七,又听见林远燊说,“我老了,沉贰还年轻,经验不够,你得多帮衬他,他铁了心和楚四杠上,碍于杨麓,我不好出面。” “先生,我定竭力,您放心。”林伯言辞恳切,他自是明白林远燊的用意,老爷子商场上征战一生,平分秋色从来都不是林远燊的本意。 而这一点,林森沉深知,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对林远燊的了解。 林森沉看向她沉思乃至失神的样子,轻揉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说,会过十个点吗?” 她这才抬了头,看了他一眼,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指挥他,“我要看楚氏的。” 林森沉顺着她,倾身调换,顺势把她整个人环进了怀里,轻笑道,“看好了想好了就快说,想了那么久,不说的让我满意,下午你和阿谣一起吃晚饭。” “会。”洛韩一控制力气,然后撞上他的下巴,反击道,“我说的对吗?但是绝不会超过十一个点,想让大量股民抛售的话,十个点足够了。” “敢撞我了啊?胆子大了。”他倒是不恼,一手轻轻地卡着她的脖子摇晃,却又一下子松手,紧紧地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轻颤,“一一,你这段时间鲜活了许多许多,我又开心又害怕。” 她闻言却反手拍了拍他,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还是无可奈何地问道,“有什么害怕的呢?害怕我走了,害怕我不会爱你,阿沉,你要相信自己,然后,我才有理由去相信你。” 他眼神中还是质疑她,他不是不信她,只是不相信自己,喃喃答道,“一一,你会不会觉得,我比不上他?年龄?相貌?性格?五官?还有三观什么的。” 这话倒是让她无奈,她从未比较过他们,自然不知如何回答他,她放松地倚在他怀里,覆上他的手,勾着他的指尖问他,“怎么一下子就患得患失了?那你听好,没有,从未比较过,你们不一样,你是你,不是别人。” “是吗?”他轻浅的呼吸铺洒在她的耳边,她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他却是第一次认真地听了进去,他的呼吸渐渐地有些重,声音嘶哑,“一一,我爱你。” 她听见这话身子有些僵硬,撑着沙发想站起来,却被他强硬地摁在了怀里。 她挣不开,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一动也不敢动,可声音还是发颤,“阿沉,你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他埋在她的颈部,唇覆上了她的锁骨。 “林森沉!”几乎是她有触感的一瞬间,她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找准时机挣开了他,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她听见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一,对不起。” 她这才看向他,平静之下隐藏着愠怒,道,“我们约定过的,你要记得。” 对啊,他和她约定过的,那是在开始这段约定好的感情时做出的约定之一,不逾矩。 他只是一时忘记了,她挣开他的那一刻,他已然清醒。情难自禁?是吧,却也有冲垮理智的嫉妒,她说话总是留有余地,她还是不会说她爱她。 他平复着呼吸,片刻之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轻笑着问她,“下午想吃什么?” 洛韩一倒是有些不自在,指了指楼上,答道,“都好,我先上去了。” 她转身之后没有回头,直到走到卧室的洗手间,才倚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还是不够爱他吗? 又或者说,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林致于她,是不可磨灭的记忆,他的一切渐渐地在她心里归于平静,但不代表她的忘记。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物件,都会拉开那道尘封的闸门,属于回忆的洪水肆意横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她如今的生活。 而她如何选择,最重要的还是林致留给她的东西,她必须尽快从楚文郅手里拿过来。 她不敢和楚文郅较劲,他手中有她此时相当在乎的东西,她只能一步步来,甚至她需要思虑清楚齐允暮究竟是和谁在一条船上。 林森沉在下一盘名为林楚的棋,她也是,只不过是另外一盘。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如何能让楚文郅把东西交给她,又或者东西根本不在他那里? 但愿他不曾骗她。 她用遮瑕盖住了锁骨上的痕迹才准备下楼,却站在楼梯口久久没有动作。 他向来尊重她,呵护她,不曾有其他非分之想,如今看来,只是从未被她看出来罢了。 洛韩一没有见到他。 只有蒋黎坐在沙发上垂头看着膝上的电脑,瞧见她下楼,和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沉总去公司了,吩咐我陪您吃饭。” 拙略的谎言,林森沉也不知如何面对她。 他把蒋黎留在家里,一是怕她不吃饭,二是怕她和上一次一样彻夜不归。 林森沉没有去公司,开车去了许至言的家里,他停好车才见许至言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进了门之后,才发觉家里不像有余知的痕迹,问道,“你和她没住一起吗?” 许至言坐在沙发上向他投去无奈的目光,“还没结婚呢,何况我不想和她住。” 他停了停,才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然后目光环绕了整间屋子,才低声说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也不会和她住在这里。” 林森沉听了只是笑,却没说话。 许至言倒是有几分轻蔑地望向他,愤愤道,“我们彼此彼此,也就不存在谁嘲笑谁了。” 说着给林森沉递了一杯酒,他接过之后,晃了晃就酒杯,又尝了一口,略有些得意道,“我们不一样。” 许至言听了也不反驳,自嘲道,“是不一样,起码洛洛还和你在一起,可我和她不会有可能。” 林森沉自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宽慰他,却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扯了扯嘴角,“我和她可能没有以后,注定失去不如不曾拥有。” “沉贰,我是羡慕你的,甚至有些嫉妒。”许至言的话点到为止,他们兄弟多年,许多话已尽在不言中。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酒杯,在感情这方面,他们说不清楚谁输谁赢,各有各的难处。 次日清晨,宿醉的两人仍循着各自的生物钟醒来,林森沉准备给洛韩一带早饭,洗过澡之后就出门了,许至言一直送他到门口,欲言又止。 林森沉捶了捶他的胸口,催促之后才听见他暗哑的声音,“帮我和洛洛说,拜托她好好陪着辰辰。” 他又深深地看了许至言一眼,应了下来,“好,你放心。” 许至言只淡然地笑笑,目送着他离开。 林森沉取了早餐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家里还是静悄悄的,蒋黎听见声音才从一楼的客房出来,打了招呼便回房洗漱。 他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看到洛韩一正抱着阿谣,半眯着眼睛,还冲他摇了摇手。 “没上楼睡?” 他有些期待,以为她是等在这里,却听见她迷糊的声音传来,“本来在等,但昨晚许至言的电话,说你不回来了,我就睡了。” 他闻言轻笑着,果然,又揉着她的头发问她,“那怎么起来了?” 她瞬间有些清醒,打算坐直结果身子一晃一晃的,睁开眼睛望着他,“因为今天早上给阿谣约了医生,我怕自己睡过。” 说完又笑嘻嘻道,“你和我一起去吗?” 他只是戳着她的脑袋,不满道,“难得,难得早起,我记得上次出去玩就是因为某人才误了飞机,还是小东西比较重要,我不去。” 她却竖着食指晃啊晃,“不对不对,是去医院比较重要。” 她拉长了声音,用食指挑着他的下巴,“因为有比你帅的小哥哥。” “还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