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怪的风浪 落日浑圆,海鸟唱晚,蔚蓝无垠的海面上,一条渔船徐徐地行驶着。 清凉的海风吹在面上,湿润的水气直钻鼻腔,望舒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直到此时她才真切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不再是一道微弱的魂息。 现在还不是感怀的时候,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晦暗纷杂的回忆赶出去。 “舒儿,莫要一直站在外头吹海风。这时的风凉得很,快快到舱里去!” 说话的人刻意把浑厚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泼墨似的长眉下面,一双溜圆的眼睛像是圆规刻出来似的,正温和地看向她,本该有些威势的大眼此时满是慈爱,这是她上一世魂牵梦萦的父亲,鱼衍。 望舒看向眉目带笑的爹爹,心头一暖,连身上那种湿冷的感觉也散了不少。 “不碍事的,太阳还没落山呢。” 她看了看悬在海上的夕阳,心里也有些着急。 按照重生前的记忆,这个时候她那个师父应该已经与他们不期而遇了才是,眼见现在天都要擦黑了,怎么人还没出现。 “爹爹,我们晚些家去吧?” 望舒对上爹爹的目光,笑容特意带出九岁年纪应有的天真娇俏来:“在船上看落日,感觉跟在岛上看起来不一样呢,又圆又美。女儿头次出海,想多瞧一会。” “就是就是,夕阳真好看,我也想多看一会!” 正在甲板上忙活的承雲扔下手中的海鱼,几步跳到船边起哄道。 “那几篓子鱼你分完了没?!就知道淘神!” 鱼衍说着瞪了次子承雲一眼,中气十足。 又转头对女儿放轻了声音:“好好好,那就依你,迟些再回也不迟,反正离岛也不算远。” 鱼衍话音一落,承雲苦着一张脸,就要为自己分辨几句。 却听轰隆隆…… 一声炸雷般的响声,自远而近,与瞬间涌动的海水一同爆发开来! 只一息的功夫,一道道巨浪随着轰鸣声开始不断向船身喷溅,浪头堆起雪白的泡沫,狠狠撞击上望舒面前的船沿。 眼下是什么情况?! 她一时惊骇,已经顾不得抹去兜头浇了一脸的海水,急速在回忆里搜翻好几圈,却始终不记得有海上遇风浪的一段! 旁边鱼衍一听炸响,又见海浪随声即至,心头猛地一跳! 见女儿还在船头呆愣着,顾不得多想,急急道:“舒儿快进舱里去!” “你也进去!”他指向承雲,又补充道,“护好你妹妹!” “承霖跟我来!” 鱼衍挥手招过正紧握着橹的长子,好在承霖常跟着他出海,对风浪也算有些经历。 说罢,鱼衍带着长子大步往帆下走。 他们刚走出几步就开始踉踉跄跄,这浪砸得又猛又急,渔船跟着东倒西歪,早已失去平衡。 两人猫着腰,尽量压低身子,一步一步挪到帆下,好不容易才拽到帆绳,勉强把船帆收了下来。 收帆后,船身依旧摇摇欲坠,望舒站在舱口,心里又焦又急,只恨自己凡躯一枚,帮不上什么忙,此刻出去也只惹得爹爹和哥哥分心。 “小望舒别怕,二哥水性好,会护着你的!” 承雲早就收起顽色,见望舒脸色发白,忙拉起小妹的手,发觉她后背绷得笔直,又抬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望舒点点头并不说话,见二哥与爹爹一脉相承的圆眼,乌溜溜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只觉得内心酸涩难忍! 本该是她来保护他们的啊!当初说好修道有成,就回到岛上接上爹娘和哥哥们去看一看人间胜景! 谁成想一路山高水远,再不复见! 她昨日醒来,发现自己重归九岁,还悲喜交集,万分感激上天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今日又要丧命于此?! 这未免也太造化弄人! 望舒心急如焚,却不知她的父亲此时倒冷静下来了。 鱼衍回过味来,发觉这风浪来得着实稀奇,以他的修为也算是对这片天象了然于胸,不然也不会带着儿女一起出海。 正所谓六七月里吹南风,浪低潮平水如镜,这时节哪来的海浪暴动? 他神思一转,难道是灵气波动?还真有些像,如此是越想越心惊。 和承霖一边将锚重重抛下,一边用神识查探四周,虽然不知这风浪成因,谨慎点总是没错的,嗯,先不使出灵力…… 他正沉思间,忽然察觉有白色的灵光闪过,就见一道光晕轻巧地罩在了舟上!本来还岌岌可危的小舟,像是瞬间被安抚,立刻停止了颠簸,稳稳地浮在海上。 “是师……!” 望舒感应到空气中的丝丝寒气,喜得差点喊出声,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是了! 这气息除了师父,别无二人! 她抬脚就往甲板的方向跑,留下被松开手的承雲一脸茫然。 小妹这是劫后余生太激动,就把二哥给忘了?承雲一脸委屈,也按捺不住,回神后向船外跑了出去。 甲板上,望舒四四环顾,却没见到师父曲惊鸿的人影,刚想四处查看。 就见爹爹和大哥正从船的一侧走过来,父亲脸色疲惫却不见松弛,大哥也隐含戒备。 “爹爹,大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风浪突然停了?” 她记着现在的自己还是个凡人,明知故问道。 “舒儿莫担心,这风浪来得快去得快,可能就是海龙翻了个身。” 见爹爹答得一本正经,望舒也不忍戳穿他,要是她现在真的只有九岁,一准就信了。 不过看这两人的表情,怎么哪里怪怪的? “爹爹,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人!” 承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方才跑出去后,刚转到船后侧,就发现一个身条修长的男子正漂在海面上,海水余波颤动,正好缓缓地将其推到了船边。 望舒心中一动,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双脚已经向承雲的位置迈去。 鱼衍和承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意味不明,都无奈抬腿跟上。 果然,只见一个乌发披肩,衣裳破烂的男子仰躺在水面上,整个人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苦战,身上还流淌着血迹。 奇怪的是他周围笼着一个透明的光圈,将他包裹其间,此时明明双目紧闭,却自有一番威仪。 第2章 救还是不救? 上一世,望舒的大半记忆都是有关天长宗的。 即便后来被“穿越者”占去躯壳,只余一缕魂息寄居在丹田内的那颗珠子里,也能常常听到关于天长宗关于闲来峰的传闻逸事。 而今回看旧事,就像是透过擦去尘土的琉璃窗,窗外景色明晰可辨。 从前他们师兄妹偶有小聚,背后总不免提起师父。 尤其是二师兄,曾同望舒偷偷调侃道:“师父他老人家啊,是冰灵根,看起来是块玉,可凑近了是块冰,好些女修士背后笑他‘君子谦谦玉临风’,却让人‘惊鸿一瞥起寒冰’。” 两杯酒下肚,他打着酒嗝补充:“你可别看师父整日里一副谪仙似的模样。小师妹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招手示意,望舒笑着靠过去,听得二师兄耳语道:“其实师父他向来不辨东西南北,师祖可给他炼了好些司南,一直随身携带。” 直到师姐冷冷的眼神扫过去,他才意犹未尽住了口。 如今望舒一眼见到水中破败褴褛的那个人,险些不敢相认! 明明前世师父是从海上飘然而至,衣摆上都是迎风踏浪的从容,今天她按照回忆,央求爹爹一起出了海,怎么一路下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望舒在船沿站定后,鱼衍和承霖也跟了上来。 她勉力按下心中波澜,看着受了伤的师父,不再多想:“爹,我看这个人还有气在,我们先把他救上来吧?” 她自忖熟谙水性,说着作势就往下一跃,虽然对一个“外人”太热心,有些不妥,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舒儿!” “小妹!” 几个人同时惊慌出声,还是承霖眼疾手快,一把拖住望舒的双肩,止住她的动作。 “胡闹!” 鱼衍被望舒的动作惊到,声音严厉:“不知底细,怎么能冒失下水!” “小望舒你胆子大了啊!刚刚吓我一跳!” 承雲也不盯着水中人看了,拍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奔到望舒身边来。 “要救人,也不用你下水啊!你将哥哥们置于何地?”承雲说着还朝承霖挤眉弄眼地看过去,“大哥,对吧?” 殊不知承霖木着脸,默默腹诽:你想下水自己去,可别带上我……,一开始灵光闪过的时候,他和父亲就看到此人了。 父亲私下传音,说此人可疑,刚刚海浪很可能就是他引起的灵气波动,若是个凡人一开始就救了,可惜是个修士。 承雲和望舒都是凡躯,不懂其中利害。 自他无意间发现爹娘竟然是“仙人”,自己也开始修行之后,父亲首先就交代,说他们小鱼岛都是凡人,不与外界沟通,修行的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平时更是秉承宗旨:一是修行要低调,二是不能随便动用灵力。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而承雲和望舒自然也被蒙在鼓里。 万一救了此人,泄露小岛位置,可就打破了不通外界的规矩,虽然父亲没详说个中原委,但看父亲处处小心,宁愿学做普通渔夫,也不出世,那他也还是静静地当一个“凡人”吧…… 这么想着,承霖脸上挂起自己常用的浅笑表情,也不说话。 单纯的承雲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大哥默认了。 望舒见下水不成,大哥松开自己的手臂,静立一旁,也不表态,不由急了。 “爹爹……” 望舒无法,继续使出记忆中的杀手锏:情况不明,撒娇先行。 说完委屈巴巴地看着鱼衍。 鱼衍见女儿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神渐渐软和下来,勉强解释道:“不是爹爹不救,只是这人凭空出现。而且刚刚那道白光你们都看到了,可不是我们凡人能使出的手段,说不好是海中的精怪呢。” 只得先吓一吓女儿,绝了她救人的念头。 “你看他还长得这般……这般俊俏!委实不像凡人啊!” 鱼衍越说越有底气,不仅像是要说服女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可是那道白光不是救了我们嘛!要不是那道光,我差点以为船要翻了!”承雲适时插嘴。 鱼衍胸闷,忍不住想胖揍这小儿子一顿!要不是他跑到船后看到这人,他们完全可以假装没看见,此时已经返航还家了。 “是啊,爹爹。刚刚风浪那么急,他若是想害我们,根本不用替我们稳住船身。”望舒摇着她老爹的胳膊。 又看向不作声的承霖:“大哥,你评评理。你说人家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性命,先不说回报人家。就说此时有人在水中躺着,眼见天黑,海中凶险莫测,难道我们连搭把手都做不到吗?” 承霖见小妹将话头抛给自己,不得不慢慢措辞:“小妹这么说倒也没错……” 又理了理思绪,才接着说:“爹,我看他人也面善,又好像受了伤。先前情况凶险,他确实出了力,有恩不报,可不是我们鱼家作风。” 鱼衍听承霖说完,心头松动。 承霖说面善,其实指的是此人面貌中正,身上没有恶气;受了伤,意思是此人实力不济,有坏心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最后一点尤为重要:他出力救了他们,这是因,他们见死不救,就是果。 善因得恶果,于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毕竟修士重因果。 不过须臾,他已经把长子的暗示细思了一番。 “也罢,到底是一条人命……”叹完鱼衍也不再犹豫,招呼承霖与他一同下了水。 两人噗通一声入了水,往男子身边游去,鱼衍伸手探了探避水珠光圈,并没对他产生排斥,轻易就抓住男子的臂膊,看来此人灵气应当快要溃散。他也不迟疑,与承霖一起拖着男子上了船。 …… 小舟缓缓前行,夕阳给海水洒上细碎的金光,退去了狰狞的大海,此时看起来辽阔而温情。 船内,鱼衍让承雲给男子喂了些淡水,自己也将出门携带的药草拿出来敷于男子肩胛与肚腹的伤处。 转过身发现望舒已经端来清水,在细细清理男子脸上的血污。 舒儿总是这般心地纯善,鱼衍心中微叹。 待女儿将其脸上污秽尽去,更觉出此人的不凡来。 只见他肤色极白,隐隐透着玉色,薄唇暗含冷意,剑眉斜飞入鬓,看样貌倒是个名门君子,鱼衍心里微松。 第3章 小鱼岛 日头终于完全沉入海面,天光也暗淡下来。 小鱼岛的轮廓在残存的余晖里,犹如水墨画上的一点,小到在茫茫沧海中,已经没有地图可考。 岛上几十口渔民,以渔为生干脆就以鱼为名,谓之小鱼岛。 此时日暮四合,炊烟袅袅,岸边已不见什么人影。 渔舟悠悠地靠了岸,眼见到家,几人的心情都彻底松快下来。 望舒见师父一路上并未醒来,但是气息平稳,猜测可能是伤了神识,以致陷入昏睡,眼下这般倒有助于修复,于是也不再忧心。 岛上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她一边走着一边回想今天一路的周折。 她目前是彻底接受了重生后也并没有所谓的“开了挂”的人生。 命数千万条,一个细微的抉择,都会改变既定的轨迹,若是简单点来说,可将其比作“蝴蝶效应”,万物存在均有变数。 不知道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穿越者”是否魂归“故乡”,不过她的记忆倒是留给了自己。 那个世界与自己所在的天泽大陆完全不同,种种离奇,已经超出她现有的认知。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近自家屋舍。 正在做饭的檀娘听到动静从灶间出来。 “你怎么带个生人回岛,莫不是忘了主人之前交代的话?” 檀娘察觉侧房蓦然躺着个生面孔,不由敛起了笑容,向鱼衍传音质询道。 “此事说来话长,等晚间我再跟你细说。”鱼衍面对檀娘的诘问一时语塞,只好先含糊回道。 不怪妻子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么些年,俩人守着这个小岛,远离人居,就想带着望舒过些安宁日子,这会子带了不知底细的外人进来,万一节外生枝,后果只怕难以预料,他不免有些理亏。 “娘亲!” 望舒回过身,就见娘亲走了过来,只是喊声“娘亲”之后,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娘素来可亲的面上也有些冷淡,显然是因为他们带个陌生人回来才变的脸色。 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不由让她想起了上一世的情景。 「那一世见爹爹要出海,她不知为何非要跟着一块去。 第一次出海她情绪高涨,罕见一条透明得只能看到脏器的银鱼在水里一闪而过,仗着自己水性好,和承雲两人下水对它围追堵截。 爹爹和大哥在一旁看着,却也没有阻止。 那鱼虽然未开智,却有几分灵性,见两人对它紧追不舍,凭借自己与水一色,竟然戏弄起他们来,东游西窜,把俩人愈带愈远。 眼见就要远离船只,鱼衍叠声唤他们回来,让他们莫要胡闹。 但是久追不下,承雲已经被激起几分少年意气,望舒见二哥还要往远处游,顾不得劝他,想着此时离船虽然有点距离,却也没什么危险,憋了口长气,准备一举将鱼捉到。 奈何银鱼一甩尾巴,真正是如鱼得水,悠然往深水钻去。 两人一鼓作气潜了数米,水下却不见银鱼的踪影,只有零星的海鱼在周围游晃,望舒不由得有些泄气,此时才觉出筋骨酸软来。 就在她竭力往水面上浮时,忽见一道人影像是凭空出现,踏水而来。 随着那人双手略略一点,前方的一道水流就扬出了海面,出水的同时凝成了一坨冰。 冰里水流晃动,仔细一看里面还有条鱼,可不就是他们追赶的那一条! “你们可是在捉这个?”来人长袍大袖,白衣翩翩,说话的声音如寒冰击玉,正是迷了路的曲惊鸿。 此时爹爹和大哥摇船赶到,厉声让她和二哥速速上船去。 当她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出来时,她那个师父正跟爹爹聊天,问询此地是何处,还要借司南一用。 等见到望舒,曲惊鸿心有所感,想来这就是要收的那个小徒弟了,才直言自己是修士,此行出来是感应自己有徒弟在沧海以南隐现,前往收徒,不想在海上迷了路,遇见他们算是歪打正着了。 望舒见他也心生亲切之感,没想到真是师徒缘分。 她和承雲被曲惊鸿刚刚一招化水为冰激起了好奇心,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好在曲惊鸿有问必答,颇有耐心,自此她才知道外界竟然是如此精彩,难以想象。 后面就是她缠着爹爹,要曲惊鸿跟着一起回岛,鱼衍被她痴缠,又见此人谈吐不凡,不像巧言令色之辈,才同意下来。 不过当时回到家,娘亲看到师父一同回来,一如今天,立马变了神色。」 之前她一直以为爹娘这般是普通凡人对修炼者的忌惮,现在看这个情景,怎么觉出一些微妙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累死我了!娘,我好饿啊!我要吃昆布饼子、炸仔鱼、熘鱼片、辣花蛤……” 承雲把最后一篓子鱼往地上一怼,冲进来报菜名似的嚷嚷,说完自己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对对,先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被承雲念叨得几个人都有些口齿生津,鱼衍边说边给檀娘使着眼色。 檀娘眼下也不再计较,一点承雲脑袋:“就你最馋!” 见望舒还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捏了捏女儿的脸,嗔道:“怎么身上这么凉,自己去加件外衫去!” 听望舒应了才转身继续去张罗饭食。 一家饭毕,夜已渐深。 待几个孩子各自回房,鱼衍才把事情跟檀娘娓娓道来,虽然他也不想把人带进小鱼岛,但是细细回想,确定是那个人使了术法,先一步稳住渔船,不管怎么着,也算是对他们有恩。 若是不承这个因果,把人遗留在海上,就怕将来祸福难料。 两人说完又想了想,小鱼岛有天然法阵,对外人来说可以出,却不能进,除非是由他们领进来。 只要等他伤好得差不多,带出去就是,实在不行他们也不是没有底牌。人已经救下,且等那人养好伤再说吧,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多思无益,也就搁置不提。 另一边,望舒避着爹娘,悄悄去瞧了眼师父,见他安稳躺在侧间,身上光芒流转,显然是在自发恢复,才放宽心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琥珀色眼睛在夜里反射着微微光芒,想到白天的出海经历,一时心潮起伏,翻来覆去睡不着。 说来奇怪,前世她在小岛上长至九岁,从没见过外人往来,小鱼岛内的大家自给自足,过得平静祥和,她想着天泽大陆山高海阔,小鱼岛又在沧海极南,偏安一隅也正常。 可是如今带着两世记忆再看这一切,却疑惑丛生,犹如雾里看花。 昨日刚刚醒来,震惊于自己的重生,心思冗杂,一时没顾上别的。 今天见小岛上白色灵气四散,方觉不太对劲。 从前只当小岛四周是海,是以水气重,现在才惊觉这明明是灵气才对!看这灵气比在外界,甚至比宗门还浓郁几分。 宗门是因为地处灵脉,又有聚灵阵,那小鱼岛是因为什么? 且今天出海,行到距小岛百里之地时,灵气陡然发生变化,也只有阵法能够解释得通。 这阵法对她和小鱼岛的人貌似并不阻碍,是以不被察觉,不过她如今虽未修行,但感知的底子还在。 若说是阵法,那阵法又是谁设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爹娘对师父的态度,或者说对修士的态度。 防备之心如此重,重到今天这样见此不救,明显不是他们平日的性情,就连大哥也有异样,虽然他隐藏得很好,却瞒不过她不寻常的感知力。 若说爹娘不是凡人?也没见过他们日常用过灵力,要知道修士享受过灵力的便利后,往往很难适应凡俗生活。 如此想着也没什么结论,唯一可以确定的不过是,爹娘有事隐瞒,小鱼岛也不普通。 又回想到自己在仑昭塔历练时,莫名奇妙的“被穿越”。 若不是得以重生,那她最后肯定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仑昭塔不知道有什么猫腻,若穿越之事不是巧合,那么它背后的仑昭阁,甚至它的东家仑者山庄是不是都有问题? 自己不过是炼气层的小人物,若说是专门对付她的,实在有些牵强。 不管怎样,既然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提升实力,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若是仑昭塔真是背后黑手,那也别怪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如此胡思乱想一通,她才沉沉睡去。 第4章 卦象应验了 月余前,曲惊鸿感悟到自己有徒弟要收,这本也是寻常之事,不过下山之时,恰巧碰到了易师弟。 要说这易师弟,在宗门也是个妙人,他一向热衷于卜算一事,出门之前不看天象看卦象。 天长宗每逢大节小日,掌门师兄敌不过易师弟的热情,也会让他卜上一卦。 刚要出宗门,曲惊鸿就被易不言给截了下来,说他面相有异,一定要给他算上一算。 “果然啊果然……”易不言捋了捋下颌上并不存在的长须,“上坎下艮,水山蹇卦。此行山道幽幽,渊深难测。” 这次还真让他给说着了,自己一路行来可不是飞山又越海的,天长宗地处中尧腹地,他本是一路南下,却迷路于西南,误入藏雾山脉,结果被一阴邪的黑影缠身,对峙半旬,导致神识消耗过度。 最终在沧海上才堪堪将其打散,不想灵力余波差点冲击到凡人渔夫,幸好被他用最后一缕灵气稳住渔舟,想不到也为自己换来一丝善缘。 曲惊鸿叹了口气,心道收徒不易啊! 现下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简易的木床上,身上盖着素净的棉被,灵力也基本恢复了。 他正要用神识细细感应下周围情况,就见一个小姑娘掀开隔帘,走了进来。 望舒见师父醒过来,自是欣喜,师父已经睡了三日,即使元婴期身体强悍,她也不免为其担心。 正要叫声“师父”,马上意识到不对,话到嘴边又改口:“大叔,你醒啦?” 曲惊鸿见她眼眸灵动,面善地瞧着自己,想着应是救了自己的渔夫之女,于是微笑起身:“小丫头,是你们将我救了回来?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呢?” “这里是小鱼岛,具体位置我也不知,得问爹爹。”望舒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叔你三天前在海上漂着,看起来受了重伤的样子。” 哦?才睡了三天?曲惊鸿心中一动,自己灵力耗尽,还损了神识,若是灵气不足,怎么也要将养个十天半个月。 想到这,他随手一招,果然,周围灵气随着他的手势起伏跌宕,浓郁程度竟然不弱于宗门! “哇!大叔,你还会仙术的呀?”望舒见师父也不避她,随手一挥,乳白色的气体就顺着手心进了身体,于是十分套路地给师父捧起场来。 望舒装模作样地学着他挥了挥手,灵气在她手中像水一样地流走了,一把抓了空。 “大叔,你是怎么把它们收进身体的啊?”她语气雀跃,表现卖力,眼睛盯着曲惊鸿,晶晶闪光。 “呵呵!这不是仙术,不过是普通的修行术法罢了!”曲惊鸿轻轻一笑,见她好奇又热切的看着自己,也不禁认真打量起眼前小姑娘。 这一看,方觉有些意外。 朱唇彤彤点樱桃,凤眸盈盈藏琥珀,周身灵韵环绕,仿佛秉天地毓秀而生,看着倒不像是海边长大的,整个人晶莹剔透得没有半点海风的咸腥。 见她冲自己甜甜一笑,曲惊鸿心头隐生亲切之感,他慢慢收回目光。 暗想这个小姑娘倒是与自己投缘,莫非就是自己的第四个徒弟? 若是如此,那这一路偏航到此也算是无心插柳了,难怪难怪……他隐约明悟。 此时他想清楚前因便有了打算:“小丫头,你想学这术法吗?” 望舒赶紧点点头。 “那好,你上前来,我先瞧一瞧你的灵根?” 像是怕她紧张,曲惊鸿放出丝丝善意。 听他这么说,望舒心里松口气,还好,虽然重生后事情有变,但是师父这次还是来收她为徒的! 她乖乖两步上前。 “放轻松,不要害怕。” 曲惊鸿使出一缕灵气,打入望舒体内,随即附上一缕神识。 “咦?”曲惊鸿竟然探不到她灵根气息,附上的神识也仿佛被蒙蔽,白茫茫的看不清不说,打入到望舒体内的灵气,一息间就散了,像是消失了又像是被吞噬了。 她见师父面带犹疑,却不说话,故意找话道:“大叔,什么是灵根……” 话还没问完,就见到娘亲急急走了进来。 “看来,这是已经好了?” 檀娘冷眼瞧着眼前的人,面色疏冷。 看到望舒还好端端得站着,才放松下来,又将其拢到自己身边,看向曲惊鸿。 “幸得此地灵气浓郁,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曲惊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尴尬意味。 此地灵气充足,是该想到有修士才对,暗笑自己一时收徒心切,在主人家放出了神识。 檀娘一进门就放出自身气息,曲惊鸿才发现此人还是金丹修为。 “在下曲惊鸿,方才冒昧了。”他不再深想,理了理思绪,作揖行礼。 此时,又见一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阔步走了进来。 想到渔船上相救之人,曲惊鸿郑重神色,复又行礼:“之前多谢足下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既然你已经好得差不多,我即日就领你出岛罢。”鱼衍摆摆手,话说得毫不客气。 他不想多生事端,看此人元婴修为,一身气度,在天泽应该也是个人物。 如此,若是生出歹心,才更麻烦。 见两人说话间多有排斥,曲惊鸿有些讪讪。 不过他秉性洒脱,见此也就不再多问,只道:“在下来自中尧腹地,不知此地是位于沧海什么位置?” “沧海在天泽大陆南部,此处又在沧海以南。我们这里周围并无群岛环绕,也难有坐标参考。” 小鱼岛被一处天然大阵所掩藏,即便知道坐标,体内没有主人留下的印记,天泽大陆也没人进得来。 想了想,鱼衍才接着说:“不过以你元婴修为,如往东北方向,御剑不出几日,应该可以到达渚沙岛。” 修真界,向来只能看出修为低于自己之人的境界。 此人不过金丹竟然一眼看出他的元婴修为,看来这小鱼岛倒是藏龙卧虎,曲惊鸿暗想。 “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我姓鱼,这岛上诸人都叫我老鱼。” 这并不是鱼衍倚老卖老,虽然他修为不高,只有五阶,相当于人类金丹修为,但是妖兽寿命长,千年结丹都不稀奇,他五百岁结丹,已是多亏了主人的点化。 曲惊鸿骨龄不过区区三百岁。 檀娘冷着脸,并未搭话,鱼衍只好接道:“这是内人,人称檀娘。” “爹爹,你知道灵根是什么吗?” 望舒感应到爹娘乍然放出的修为气息,心中吃惊,表面却不动声色。 如今身为凡人,她只好装傻,问完这句话就不错眼地看着爹娘。 第5章 千窍通 “灵根……,这灵根啊,是人族修炼需要的东西……” 鱼衍有些词穷,干笑两声,才抚了抚她的发髻道:“这个嘛,舒儿你现在还小,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么多,以后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这灵根,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妖兽与人族修行不一样,妖兽修行哪要什么灵根啊,有妖丹在身,吸气吐纳就够了,哪里像人族那么复杂。 不过在他心里望舒确实还小,连他们都要百年成人,何况她呢。 鱼衍支吾说完,与檀娘面面相觑。 主人离开之前交代他们,好好将望舒抚养成人,供她平安喜乐就足够,其余自有天意。 一直以来他们也把望舒呵护得严严实实,第一次出岛不过就是昨天,不成想刚出门就遇到了意外,阴差阳错还带了个修士回来,难道这就是主人说的天意? 望舒见他们明显又要含混过去,犹有不甘,却也心知他们此时不会吐露更多了。 她心思一转,眼眸亮亮盯着曲惊鸿。 适才师父分明是有收徒的意思,那就让她借此再度成为师父的弟子吧! 曲惊鸿本就觉得与她有师徒之缘,此时见她这样盯着自己,也不藏掖,沉吟片刻,便道:“灵根,即本元之根,灵在眉间,根在丹田。我们每个人出生之时,先天元气便汇聚成极小的一个光点。这一点灵光投到父精母血之中,先天的觉知与生命的本源就融为一体,形成了本元的‘一’。” 为了让望舒听清楚,他吐字缓慢且清晰。 “而人出生之后,又分裂成了后天的‘二’。后天的‘二’,上藏于眉间,下沉于丹田。眉间是真阳祖窍,丹田是真阴气海。我们修行,便是将元气藏于丹田,借三焦之道,周流全身。以此达到生生不息,先天合一的本元状态。” 曲惊鸿看她讷讷不语,似是听得懵懂。 又细细解释道:“道是虚无生一炁,即先天一气。而投胎时的那口元气,心灵之光,即为道光。它无形无相,好像看不见,好像不存在,又是虚无的。所以人们常说内观不识因无相;但是,由于这个虚体的存在,发生了实实在在的事情,因此它又是有形的,这就是所谓的外合明知作有形。” “先天一气,本元状态……”望舒口中喃喃。 眼前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师父重叠,透过这个身影,她依稀看到了那个刚随师父入宗门,闲来峰苦苦打坐的人。 那是前世的自己! 她记得自己前世是五灵根,灵根无所谓多寡,但贵在均衡。 灵根愈多,五行之力在体内愈易失衡,轻者进阶缓慢,严重者道毁人亡! 所以渐渐地,五灵根沦为修真界最慢的也最不幸的灵根! 测灵石测出了五灵根时,她并不气馁,安慰自己这五灵根的灵根值倒是生得平均,以后五行法术都能修炼,也是一种幸运。 可是后来观想许久,却迟迟无法内视,更遑论炼气入门,虽然师父让她切勿急躁,但是日复一日无用地观想却毫无长进,她难免有些焦灼。 直到三个月后,她做了一个关于黑色珠子的梦,梦里那珠子高悬于她的前方,幽深莫测,她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一步步追逐上前。 一觉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压力太大,做了个缥缈的梦。 结果刚尝试观想就进入了内视状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引气入体了。 只是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自此后再也没见过那颗珠子。 直到后面“被穿越”,它才突然在丹田出现,让她一缕幽魂得以尚存。 此时望舒极力回想那颗珠子的模样,突然感觉心头一丝异样闪过,一时间整个人沉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这次竟然这么快就进入内视状态了! 她回转心神,尝试探视体内。 丹田内五色灵根全然找不见,和上一世竟然不一样! 她吃惊。 静下心来,仔细查看,才发现茫茫丹田之中,有个墨玉似的珠子在缓缓地转动着,那熟悉的亲切感就是前生那颗无疑了! 此刻已和她神识紧密连接在一起,正向她传递着淡淡的喜悦! 明明是久别重逢,却感觉像是与生俱来,从来归她所有! 随着珠子的转动,灵气正源源不绝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像是浸在了温水里,暖洋洋的,轻盈而愉悦。 随着灵气的吸纳,她恍惚中仿佛开了窍! 正是祖窍通而千窍通,勘破丹田即长生! 山根祖窍一开,就像是盲人的世界突然有了一束光。 这处光源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光源微弱。 当她集中神识探过去,又觉得浩瀚不可测,送过去的所有神识石沉大海,激不起半丝涟漪! 这就是神识之源,真阳祖窍! 她凭借这点光,已经像是小儿学步,能够蹒跚地走出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借由这点光源看过去,就看到屋外二哥正坐在地上织着渔网,脸上表情困顿,嘴上还懒洋洋打着哈欠。 不,这还不够! 她又看向别处,发现她曾经的玩伴,隔壁阿荇正围在自家桌子旁,将一粒粒圆润的贝壳挑拣出来,一脸喜气地串起了手串。 久违的神识感应让她心潮澎湃!她忍不住又向远方看去。 这一下,她竟然听到了靠近岛岸的江槿花,“啵”地一声抻开了花瓣! 在江槿旁边,沐浴在阳光下的蓬树,不时优雅得抖一抖自身的叶片! 还像晒着太阳的猫似地发出一声声舒服的喟叹! 她头次发现,原来小鱼岛竟然这样美,那些花草树木虽然还未成为灵植,却在灵气充裕的小岛上,养出了几分灵性! 周遭灵气被她吸引,已经风卷云涌般向望舒体内灌去,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看来是顿悟了啊! 曲惊鸿暗暗感慨,自己也算是天泽大陆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竟让一个本身都没踏入修行门槛之人顿悟了! 这种顿悟还真是闻所未闻! 看这样子,境界提升得还不小,这小鱼岛究竟是何来历,竟暗藏如此美玉良材! 第6章 仙人抚我顶 好在周围灵气暴动的时候,鱼衍就施了术法,把整个屋子都设下了结界。 这个小鱼岛,除了他们,其余皆是普通人家。 为了不引起注意,鱼衍与檀娘从未在岛上使用过灵力,努力学着像寻常凡人一样生活,也是用心良苦。 足足一个时辰,周围的灵气波动才停了下来。 望舒餍足地睁开眼睛,灵气贯身的感觉,像是在沙漠疾行数日不得停的旅人,终于饱灌了一口甘泉。 魂魄都因为进阶都轻松许多,那“被穿越”后的阴影,也淡了不少。 于她而言,感觉不过刚过去几息。 见爹娘与师父都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望舒马上换了一副迷茫的神情,回看几人。 看到望舒迷糊的傻样,檀娘心里可谓是酸甜交织。 自主人走后,她与鱼衍两人将这个“女儿”如珠似宝地养大。 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平日里更是舍不得她皱一皱眉头。 女儿昨天还拖着手臂撒娇,今天就迈入修仙门了,还是炼气中期! 檀娘宠溺地看着她,感慨的同时也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想罢她敛下心思,素手一挥,望舒身上瞬间就恢复了洁净。 “娘亲,你怎么也会术法?!” 见此,望舒心中彻底确定了对爹娘的猜想,面上故作惊讶道。 “傻孩子。”鱼衍笑笑,把她招过来,“先不说你娘,你没觉得自己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望舒边说着边挥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感觉身上很轻快,好像一用力就能飞起来似的。” 几个人被她的动作逗得忍俊不禁。 “这就对了,修炼者第一步要引气入体,灵气灌入经脉之后,洗经伐髓,排出凡污。你刚刚陷入顿悟,已在顿悟中炼精成气,进入炼气期了。”曲惊鸿向她眨眨眼,笑着说,“小丫头,你现在也是仙人了哦。” “原来这就是修仙啊。”望舒说着看向爹娘,“修仙的感觉原来这么好,爹娘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看似童言稚语,实则半是疑问半是感叹。 鱼衍与檀娘一时无言,当下不知从何说起,想到眼下还有他人在场,无奈之下鱼衍只得开了口。 “舒儿,不是爹爹不想告诉你……” “我们之前是觉得你还小,想着等你长大了,时机恰当的时候再跟你说也不迟。”檀娘也附和。 鱼衍此时不由看了曲惊鸿一眼,才接着说:“世人修仙问道。有的人啊,想要逍遥人生;有的人呢,追求长生不老。正是要的越多,纷争越多。所以啊,修仙的感觉也不是时时都那么美好。而且……” 鱼衍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修道之人信因果,重机缘。而今日因缘际会,你能够炼精化气,迈入道门,这就是你的机缘了。” 鱼衍想到主人所说的天意,不禁长叹一声,再次看向曲惊鸿:“还不知道曲道友出自何处?” “不瞒鱼道友,某来自中尧天长宗。” 曲惊鸿也以道友回称,顿了顿:“正是悟到师徒机缘,某才匆匆赶往沧海,不料在藏雾山脉遇险,最终落于海上。” 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鱼衍看向檀娘,檀娘也点头,两人俱是已经相信曲惊鸿的话。 抚顶结发拜仙人,引入道门承师恩。 这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定。 因他之言,引得望舒入道,无论如何也称得起一声师父。 “今日曲道友一番点悟,将你引入道门,他对你来说算有半师之恩了。” 鱼衍看向女儿,如今望舒已迈入道门,修道之人除了提升修为,还要打磨道心,正所谓红尘炼心,望舒要经历世事,势必得走出小鱼岛。 又听曲惊鸿说是宗门出身,若是拜他为师,如此一来,还要远去中尧。 不过宗门传承完整,这点很是难得,鱼衍和檀娘两人看着面色如常,心思却几经翻转。 “师父在上!弟子望舒多谢师父点悟之恩!” 刚听爹爹说完,她已是利落地起身拜倒,还没给曲惊鸿请茶,“师父”就已经挂在嘴边了。 看她笑语晏晏,鱼衍和檀娘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曲惊鸿看她鬼灵精的模样很喜欢,随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小剑:“既然叫了师父,这个就拿着玩罢!” 剑长十寸有余,剑身上面荡着一层莹莹绿波,一看就知不俗,长度倒正适合现在的望舒使用。 她欣喜地接过来。 熟悉的“小绿”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谢谢师父!”她乐得眉开眼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重生对她来说不仅是弥补遗憾,更意味着很多美好会“久别重逢”! “师父,这剑没有剑鞘啊!” 她举着小剑挥舞两下,小剑锋利,挥起来飒飒生风,挥完偏生露出苦恼的表情。 曲惊鸿看她这模样不觉轻笑,取出一个乾坤袋:“你试试这个。” 说着点破了她的手指,让她滴一滴血在上面。 “多谢师父!” 她心意得逞,叫起师父来也更响亮。 小小乾坤袋,里面大有天地,细细感应有十丈见方,望舒心里感叹,怪道世人要修仙,已经不单单是对长生的追求了,奇妙的仙法与宝物也令人心驰神往。 这随处可见的乾坤袋,就已经是凡人不敢肖想的了,食物存之不腐,随身携带不占空,比之“穿越者”所在异世界的冰箱还神奇,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不说,容量还惊人。 鱼衍和檀娘见曲惊鸿性情宽厚,出手也不吝啬,俨然是真心把望舒当成徒弟了。 心里纵然百般不舍,这时却也不多说什么。 不过曲惊鸿见这个新收的小徒弟还处于兴奋之中,正色直言:“今日你既拜我为师,明日我便领你出岛,你要明白修仙的世界可不是只有仙人妙法,如今天泽灵气匮乏,资源稀缺,更多的是争夺和杀戮,与小鱼岛完全不同,将来面临的是很多未知的挑战。如此,你可是想清楚了?” 第7章 这不是她的性格! 望舒眼见爹娘欲言又止,师父一脸肃穆。 心里五味杂陈,上一世她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人人都说修真界凶险,她却几未感受过,参与过几次明面上的比斗,也都是点到为止。 除了一开始迟迟不能引气入体,她修行几乎没有壁障,每次突破都水到渠成。 唯一一次下山历练就是炼气圆满时,与曲向晴师妹一起去到仑昭塔,这一去就没能出来! 哦不,出来了,只是出来后的“她”不再是她! 难道因为未知的凶险放弃即将要走的路? 这不是她的性格! 人不可能一辈子做一只笼中鸟,潭中鱼,总是要见识天之大,海之阔,才不枉来一生! 想到这,她也不撒娇卖傻,郑重其辞:“爹娘,师父,你们放心。望舒虽然人小,却也懂得越是精彩的地方就越是伴生着血腥。” 不过这又如何? 顿悟的玄妙还历历在目。 “此次顿悟也让我明白了为何修仙残酷,却人人前赴后继!我既选择了这条道,即便前路荆棘载途,我也将披荆斩棘地走下去! “还请爹娘支持我,师父相信我!” 望舒知道爹娘不出小岛必是有所顾虑,外面也许还有着强大的仇家,只是偷安于此决不是长久之计,修真界一向实力为尊,只有快速成长起来,才能有备无患! 她之所以说得如此坚定,不光是要他们放心,也是想爹娘认清眼前的真相。 一番话听得鱼衍与檀娘心惊,他们往日只想着把望舒呵护得密不透风,却忽略以她的聪慧,如何愿意混沌一生。 此刻看她这般通透,两人惊讶有之,欣慰也有之。 想想,以望舒的天资,怕是他们也要努力进步,才能跟上她,护好她! 曲惊鸿看望舒说得认真,也暗暗点头,这个徒弟小小年纪,倒心思剔透。 只是这次顿悟,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若心境不及时跟上,以后恐有后患。 想到这里,曲惊鸿心中浮现易师弟当时给他卜完卦后说的话,“曲师兄,你成日醉心修炼,这次收了徒弟,不妨借此机会带她在外面走一走,游历游历再回宗门。” 易师弟这话契合了他的心思,此次出岛之后,还是先带着小徒弟游历一番,再回中尧吧。 几人对望一眼,微微颔首。 不需多言,各自心中都做了决定。 …… 皎月散银辉,夜色清如水。 天黑后的岛上只余浪头时不时拍岸的声音,更衬出几分幽谧。 若是有人留心细看,即便是肉眼凡胎也能窥见,此时有若隐若现的白色气体,在夜色的掩护下打着旋儿朝鱼衍一家的方向飘去。 望舒默念着师父交授的心诀,五心向天,感受着体内周转的灵力。 足足运行数个小周天,她方才停下,此时回想起白天的情景,她记得师父是元婴后期,当时感应到爹娘气息与之相比逊上许多,却也在筑基之上,那是金丹无疑了。 只是爹娘几次欲言又止,她所知有限,很难推断出什么。 “笃笃”两声敲门声传来,望舒收下心绪。 “舒儿,睡了吗?” 是娘亲的声音。 “没呢,娘。” 望舒起身下床,檀娘已经推门走了进来,还顺手设下一个阵法。 她虽对阵法一知半解,却也看明白她娘设的是个隔音阵。 看这样子,娘亲是有话要说了,那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多打听些实情才是。 见檀娘面带犹豫,明显是在纠结,望舒几步扑到她怀里,娇憨笑道:“娘,是不是不舍得舒儿呀?舒儿也有很多话想要跟娘亲说呢!” 檀娘来之前,其实已与鱼衍商量好,准备将一些事情告诉望舒。 进来之后被她这么软软地抱着,只觉得女儿可怜又可爱。 想到她不过九岁的年纪,一时间只觉得嗓子发涩,再难说出口。 唉,先不提了,现在若是告诉她,倒不见得是好事。 还在努力暖场的望舒:…… 弄巧成拙了么不是。 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檀娘拿出一枚乾坤戒:“这是我和你爹留给你的,等你筑基之后把它滴血认主,里面有你修行需要的功法与物品。” 戒指颜色黢黑,式样古朴,上面寥寥几笔绘着一个简单的符纹。 她没想到爹娘还有如此珍藏,面露惊讶。 檀娘看她这个模样,笑而不语。 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又取出一颗乌黑晶亮的珠子来。 随着檀娘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法诀不停,珠子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去痕迹,像是融进了戒指中。 她做完这一切才道:“这枚戒指,可是外面没有的好东西,如今为娘用入妄珠在戒指上设了幻阵,旁人是看不见的。你筑基之后可将其炼化,彻底隐去形迹。如此,你可明白了?” 望舒举着手指细瞧,果真一点痕迹看不出来,前世可没见爹娘拿出这个戒指,看模样怎么也是个灵器级别的。 听娘的意思,筑基期才能炼化,难怪上一世爹娘没有提前拿出来,可惜自己没能筑基后回岛,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娘你放心,舒儿明白。” 檀娘微笑颔首,又开始交代其他事项,关于隐于小鱼岛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望舒想了想,还是主动提及:“娘亲,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和爹爹也是修道之人,为什么一直守在小鱼岛呢?” “舒儿,娘也不想瞒你,我们离群索居于此,确实是有苦衷。不过你现在修为还浅,很多事情跟你说了反而对你有害。” 檀娘叹口气接着道:“爹娘之前想的是,让你在待在小鱼岛平安长大,无忧无虑就好。没想到机缘巧合,你还是走上了修道之路,既然如此,爹娘也不能阻拦你,去决定你的人生,之前是我们着相了。” 檀娘说到这里便缄口不言。 聪明如她,看娘亲这个样子,知道今天不能打听更多了。 至此,檀娘又将天泽大陆的概况,修真界的人情世故,细细交代一番。 直说得口干舌燥,方觉得差不多了,才悄然离去。 第8章 不可贪吃 “你头次出岛,以后啊,凡事不比在家里,遇事多看多听多想,听到了吗?” 檀娘总觉得自己还有不少事情未交代,一时拉着女儿不想放手。 知道娘亲不舍,望舒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 这时天光蒙蒙,时候尚早,岛上的薄雾还未散去,像是笼着一层绰约的白纱。 认真说起来,其实望舒不过才回到岛上几日,眼下又要离开,她一时也添几分离愁别绪。 鱼衍看檀娘一番絮叨怕是没完,赶紧止住话头:“修真不知岁月长,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舒儿是个机灵的,以后多听师父教诲,爹娘等着你修炼有成!” “爹娘放心!”望舒也宽慰娘亲,“娘,你与爹爹在岛内安心修炼,等我修炼有成,到时我们一家人哪里去不得!” 檀娘心里怎会不明白,可是道理自明,却敌不过胸中情感,此时不得不无奈松手,殷殷地看着还不到自己肩头的女儿。 望舒见娘亲松手,挥去心头的感伤,立到师父身边。 这次离开,连两个哥哥都没见上一面,虽然是爹娘说不要知会他们,但若事后二哥知晓,定然气她不告而别,她心里苦笑,看来只有回来时再弥补了。 曲惊鸿看两人也嘱咐得差不多了,才作势拱手告辞。 只见他袖口一翻,一个水样的帕子就飞了出来,摇身一变两丈长,望舒被他大手一提,就这么被拎了上去。 水帕一跃而起,望舒遥遥地冲爹娘挥手:“爹、娘,再见!” 爹娘,等我回来,她心中默念。 人影越飞越高,檀娘忍不住湿了眼眶,由此后,外界许多难处都要舒儿自己去面对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檀娘方转过身。 见鱼衍别扭得背过去抹把眼泪,她噗嗤一笑:“你倒是忍得住。” “不忍怎么行,难道与你一样执手相看泪眼?”鱼衍打趣她,“若真这样,只怕舒儿更加不舍,还是别让她牵挂了,既然注定要走这条路,就走得决然一些吧。” 说完鱼衍轻轻一叹。 两人相视一眼,多年的默契,自是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妖修向来修炼缓慢,纵然岛内灵气浓郁,他们接下来也恐跟不上望舒的脚步,同时又想到了一双儿子,至此两人都止住伤感,向不远处的屋舍走去。 …… 虽然理论上活了两世,但是望舒经历的离别实际上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眼见爹娘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岛如同黑点消失在眼前,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怏怏。 曲惊鸿也未开解她,只拍了拍她的肩头,修真界分别乃属常事,更有闭关动辄就是数十上百年。 聚时欢喜,散时随意。 这些还要小徒弟自己慢慢克化。 随着越飞越高,周围云雾缭绕,望舒才慢慢转移了注意力,感受起腾云驾雾的畅快来。 脚下水帕,明明透明若无物,却将迎面而来的罡风轻巧得化于无形,两边景象浮光掠影般像身后飞去,这可比留在她记忆中的“飞机”高明多了,触目之处,美之美极,妙之妙极。 “师父,这也是仙术吗?”她见师父长身玉立于前,上去找话道。 “这是为师的飞行法宝,它叫云雾敛。” 曲惊鸿看小徒弟已经收拾好心情,想着此时距离渚沙岛尚远,她又对修真界所知甚少,有心跟她多说一说。 “这云雾敛是你师祖在为师结丹时,赠与为师的水系法宝。” “所以,师父是水灵根呀?” “为师是变异冰灵根。在天泽,除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之外,还有由金灵根和水灵根变异而来的雷灵根和冰灵根。不过这变异灵根世上并不多见,为师到现在还未遇到过雷灵根,仅在宗门记载中看过罢了。” 望舒想到身体内的异样,也不知道师父他先前看出什么来没有。 “师父,你还没说我是什么灵根呢?” 曲惊鸿记得当时什么都没探到,但是徒弟能修行,那灵根一定是有的。 “你体内特殊,为师还未弄清是什么原因,不过看你进阶速度,天赋定然不差。也许是什么罕见的变异灵根不定,毕竟天泽大陆太小了,传承尚不完全。” 说到这里曲惊鸿拿出一枚玉简,想了想,又将一些基础五行法诀刻录进去。 做完这些,他将玉简递给望舒:“这里面是一些常用术法。至于灵根,等回到宗门,再让你师祖给你看看。” 这么说,丹田里的那颗珠子师父果然看不到? 也不知道灵根不见了是不是同它有关系。 她对珠子尚存疑惑,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直觉这个很不寻常,不能对他人说,至少现在不能。 “师父,这小剑有名字吗?”想罢这些,望舒摸出自己算是失而复得的小剑,爱不释手。 “名字倒没有,这小剑还是为师早年间在一处秘境得到,鉴于它属性特殊,尺寸也有限,一直闲置了。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你随意取个自己喜欢的就是。” “我看它一身绿油油的,不如叫它小绿吧!” 曲惊鸿听她如此起名,不由笑道:“你这名字取得果然随意。” “嘻嘻,师父,那我的小绿也是法宝吗?” “你不过刚刚炼气就心急了。筑基以下,体内灵气不足,哪里驾驭得了法宝。”曲惊鸿笑她,“你这小绿是上品法器,等你结丹有成,才算是真正入道,到时候,再考虑法宝也不迟。” “不过这些说起来都为时过早,你如今一朝顿悟迈入炼气中期,却不知道很多人数十年才能引气入体,百年筑基也是常见……” 曲惊鸿与她细细说了时人的修炼进程,要她戒骄戒躁。 见徒弟听了进去,他循循善诱:“你要知道,修炼是个水磨功夫,平日里修炼切勿好高骛远,要懂得聚沙成塔。不仅如此,修为提升的同时,心境也要时时打磨,不可想着一步登天,如今的修真界不乏道心不稳,走火入魔的例子。” 师父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经”,望舒频频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师徒俩时问时答,不觉就是数个时辰。 “咕咕”几声响。 肚子抗议了起来。 望舒尚未辟谷,出发前吃的东西早被消耗一空,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摸摸肚子,她也不扭捏,想着娘亲还备了些糕点,就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还不忘递给曲惊鸿尝尝。 “师父,你尝尝我娘的手艺。”曲惊鸿虽然已经辟谷,却也笑着接过。 吃完几块,望舒咂摸着小嘴,意犹未尽,不过还是把余下的糕点收了起来。 此去经年,这娘亲手做的糕点,吃一块少一块。 嗯,留着以后慢慢吃。 曲惊鸿看她抠搜搜地模样,心中暗笑,取出一颗冰嘉果递给她:“你尝尝这个。” 说着递过来一颗长得像桃子似的果子,饱满的果肉上面灵气氤氲,还挂着水珠,鲜嫩地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 望舒刚接到手就觉得丝丝寒气顺着果肉溢了出来,她狠咬一大口,才口齿不清地谢过师父。 果子刚下肚,她就感受到一丝灵气盘旋入了丹田,几口把果子吃完,便坐下炼化起灵气来。 离岛的愁思被果肉化得一干二净,感觉身体清凌凌的,心境也跟着敞亮起来。 这是他们闲来峰有名的特产,吃了平气化燥,关系好的门内弟子遇见她也爱讨上几颗,没想到今生提前吃到了。 望舒巴巴地看着曲惊鸿:“师父,这是什么果子,真好吃!” 看她一副谗样,曲惊鸿不由一乐,前几个徒弟收进门时都已成人,这个小徒弟倒让他有了亦师亦父的感觉。 “这是为师洞府前的嘉树所结,名为冰嘉果。这个果子妙处可不止是它的味道,关键在于吃下它能够抚去忧躁,平心静气。” “不过你修为尚浅,不能贪多,一天一颗足矣。”曲惊鸿说着又取出一袋给她,里面足足两百枚,望舒心满意足地收起来。 “修道之人,不可贪恋口腹之欲。现下你年纪小,多食五谷对身体好,以后筑基了,还是要慢慢辟谷,不然凡气沉淤,影响修为。” 曲惊鸿看她这样,忍不住出声敲打。 “凡谷不能多吃,吃灵食灵果又不影响呀?”望舒忍不住回嘴。 她刚刚还在回味宗门的灵食佳肴呢!简直忍不住想一日奔回去!当然也不止是为了口吃的,还有可亲可爱的师兄师姐师祖…… “吃灵果灵肉不是不可。三千大道,诸多选择,并没有简单的对错之分。但是欲望多了,道心难免会乱,日久天长恐会滋生心魔。”曲惊鸿看着她,谆谆告诫。 望舒看着师父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怀念起师祖来。 以前师祖可常跟他们师兄妹说:“素心寡欲是修行,开怀大啖也是修行。所谓修真,不就是修个去伪存真!可不是存天理,灭人欲!你们别学那些个秃和尚,我们不兴这个。” 所以她们私下小聚,师祖几无缺席…… 她怕是反驳下去师父还要继续说教,赶紧乖乖道:“是,师父,徒儿明白了。” 第9章 到渚沙 一路飞行,不过两日工夫,就到了渚沙岛。 此岛外围一圈铺叠着细细的白沙,从高处看下来宛如银色项圈,美不胜收。 师徒俩人一并下了云雾敛。 曲惊鸿有意带着望舒历练,下了飞行灵器就把自己的修为降到筑基期。 天泽大陆地域广阔,其下洲城数以万计,但认真算起来可划为五大块,除了中部的中尧腹地,还有东部的夷洲、西部的壑原森林、北部的禺洲,以及南部的沧洲。 而地处南部的沧洲就临着沧海建了主城,取名望海城,为天泽几大世家之一的楚家所有,天泽十大门派之一的天虚阁就坐落于那里。 因为沧洲水多岛多,门派分散,其中势大的就属两派:一是天虚阁,二是玄音门。 天虚阁虽是十大门派之一,但是和其他门派又有不同,不同之处就是他们历代阁主都是楚家的人,可谓是以家族树门派,又以门派养家族,如此生生不息,已有万年之久。 同属沧洲的玄音门就不一样了,她们以女子立派,坐落于沧海中的幽篁岛上,门内向来只收女弟子,但是实力却不输其他宗门,不仅跻身十大门派,且名声清贵,口碑极好。 这渚沙岛就是玄音门的附庸之一,岛并不大,不过距离幽篁岛不过千里,如此一来,倒吸引不少人过来找找野趣,称得上薄有人气。 甫一入岛,望舒便发现岛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跟小鱼岛完全不同。 她和师父刚走上几步,就有眼尖的牙人凑了上来。 “二位仙师万福,仙师是从幽篁岛过来游玩的吧,我们小岛别的不多,海里的珍奇最最不缺,可有不少人在我们岛上淘到了宝贝。” 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走上前殷切说道。 见望舒看向她,小姑娘立马试探道:“我是阿珠,在岛上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不知有没有荣幸带二位仙师逛逛?” 曲惊鸿抛出一颗灵珠给她:“我们要在此地待个两日,你先带我们找个干净的住处。” “好嘞!” 阿珠得了灵珠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于他们凡人来说,灵珠可是能换不少银子,她态度更加殷勤,笑容也带了几分真意,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他们到了岛上有名的客栈。 望舒一连赶路,即便用了清洁术也觉得自己灰扑扑的,吩咐侍者送来热水后匆匆进了房间,痛快洗漱一番方觉得爽利不少。 收拾好自己,才去敲师父的房门。 她现在身无分文,师父就是移动的小金库…… 这客栈住的大半都是修士,虽然人不少,但也并不喧哗,一楼大厅窗明几净,中间大堂整齐地码放着几排桌子,两边还有被雕花屏风隔起来的雅座。 两人刚下楼,就有堂倌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仙师,要用点什么?” 堂倌虽是凡人,但是在店里显然见多了修士,态度恭敬却不过分谄媚。 引着两人选了位子坐定,口齿伶俐地给俩人报起自家菜名来。 望舒听得这堂倌嘴里念念有词,念的菜名又长又拗口,脸上不由皱成一团。 三清老爷在上,谁能指点她一下,请问怎么点菜才像经常下馆子的? 她瞅瞅师父,见师父朝她点头,见这意思明显是示意她做主。 只得直接朝堂倌道:“就你们店的拿手菜,一样来个一份!” 反正师父已经辟谷,吃什么都一样。 “好嘞!” 堂倌脆应,得了个大单,退下去的时候脚底生风。 望舒和师父在大堂里选了清静的一角坐着,修士大多不好口腹之欲,不少人只叫了壶灵茶并着点心,三三两两地坐着交谈。 她等菜等得百无聊赖,向旁边一扫眼,就见隔他们不远,有两个姑娘异常瞩目,两人一色地流烟飞仙裙,层层叠叠,端地十分飘逸。 其中一个姑娘柳叶弯眉,嘴角含笑,正听另一个姑娘说话,说话的姑娘杏眼微挑,丰润的嘴唇不高兴地努着,说起话来旁若无人。 正抱怨道:“也不知为什么要来这个小破岛,东西不好吃不说,还要巴巴地跟在那个小霸王后面受气!” “嘘,你小声些,若是传到大哥耳朵里,岂不误会你?” “我还怕他不成,我们水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澹澹!”柳叶弯眉的姑娘加重了声音。 那个叫澹澹的姑娘见眼前人脸色微变,只得闭了嘴,气呼呼地拿起眼前的杯子灌了一大口,又“呸呸呸”吐了出来:“这也配叫灵茶?” 瞥见这一幕的望舒差点要笑出来,倒不是她成心听墙根,只是修士耳聪目明,她想不瞧见都难。 还好这时侍者已经把他们点的菜送了上来,大盘小盘摆满了整个桌子。 “仙师,这都是我们的拿手菜,凤尾鱼翅、祥龙双飞、佛手金卷、墨鱼灵丝、海参竹荪……” 这侍者上菜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习惯,对点得多的客人,上菜的时候把菜名报得尤其响亮,恨不得整个大堂的人都能听见,让坐在桌边等菜的师徒俩人不禁有些莫名。 望舒感觉四周已经有不少人不作声地打量他们,此刻终于明白记忆中的“穿越者”坐在“海底捞”吃火锅,被人围着唱“生日快乐”歌是什么滋味了! 尤其是那个杏眼浓眉的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鄙夷,为了不影响吃饭的心情,望舒决定忽略她。 她没想到这客栈的特色菜还真不少。 “没了吧?” 望舒看着已经摆到了桌子边缘的碗碗碟碟。 “回仙师,还有几道菜,需要些时间,稍候就给您端上来。” 呃……好吧,那只能埋头苦吃了,好在她现在腹内空空。 满桌子菜胜在一个“鲜”字,靠海吃海,店里做海味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菜里没什么灵气,聊以充饥罢了。 “师父,这个不错!” 花的都是师父的钱,自然要殷勤一点,她给师父夹了一筷子鱼肉。 “这个味道也好!” 说着给师父盛了碗汤。 几日赶路没好生吃过饭,看望舒吃得香甜,曲惊鸿喝着花自己灵石买的汤,觉着滋味倒还不错。 “也不知道哪来的散修,真是寒酸,什么糟糠烂食,也当作山珍海味!” 说话的人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店里的修士听得清清楚楚。 第10章 有人找事 “澹澹!” 看水澹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楚渺渺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望舒一听这声音,立马知道有人看她吃得太痛快要找事了,这嘲讽她也就算了,听这话里的意思,还把散修、店家一并得罪了。 这“情商”真是……,一言难尽啊,她都忍不住替她操起心来,还真不怕祸从口出! 不过,既然有人想找他们事,她也不能把头乖乖伸出去给打不是? 望舒把正在喝的汤放下来,假意叹口气。 “师父,这店家做的是糟糠烂食吗?我觉得很好吃啊,难怪还有这么多散修跟我们一块吃呢!” 望舒看着师父,笑得天真无邪,顺手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曲惊鸿含笑接过。 大堂里真正吃饭的人不多,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只是旁人没像他们桌子上摆得这么夸张罢了。 有正在吃饭的修士,早已捕捉到她们的对话,起先只觉得是要上演刁蛮大小姐的戏码,还听得兴起,被她这么一引,立马觉得自己被骂进去了。 其中就有个面含煞气的汉子,有些面色不善地扫过水澹澹,虽然碍于她身边跟着的随从不敢怎样,但是显然反应过来,觉得这大小姐口无遮拦,有意贬低散修。 而一旁侍候的堂倌没敢明面上表现出不满,嘴角的笑却也淡了许多。 “我又不是说你们?我说的是……”水澹澹嘴一撇,还要说话。 “澹澹,慎言!”楚渺渺这一声显然动了怒,同时传音道,“澹澹,幽篁岛马上要举办试炼大会,现在沧洲鱼龙混杂,你还是谨言慎行,不要惹下麻烦!” 见水澹澹还犹有不甘,她接道:“我俩在外惹了事不说,说不得还会连累到我哥!” 水澹澹神情一变,不再吭声。 楚渺渺见状,拉着她,袅娜地走向望舒这一桌。 “我这妹妹年纪还小,口无遮拦,话里有不妥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望舒心里忍不住“呵呵”一声,年纪小这个说辞还真是百用不爽啊,明明比她还大上几岁,由头竟然找得这般自然。 她见楚渺渺面上笑得一团和气,也扬起笑脸,回看她们。 “无妨。” 曲惊鸿语气漠然,捧高踩低这种事本是寻常,他不出声是想看着望舒自己处理,见小徒弟应对自如,他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 见他面色冷漠,水澹澹面色不好看,楚渺渺此时手上用力,拽紧了她,生怕她又出昏招。 楚渺渺见此人虽然只有筑基,但是灵息深厚,气宇不凡,不敢任水澹澹得罪下去,抬手招来堂倌。 “这桌我付了。”说着,取出几块灵石递给堂倌。 “两位慢用,这顿饭就当我楚渺渺给二位赔罪了。” 楚渺渺付钱后拖着水澹澹飘然离开客栈,举止大方得体,让不少人心生好感。 店内窃窃私语,俨然已经由不满变成清一色的好评了,一听她自报楚姓,顺势讨论起楚家来,不少人道不愧是楚家出来的女儿,气度就是不一般。 望舒听着四周嘈嘈的议论声,忍不住想冲楚渺渺的背影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被这么一打岔,她也吃不下去了,无奈点菜太多,有几个菜几乎没动。 望舒摸摸肚子,觉得实在没有多余的空了,伸手把堂倌喊了过来。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 “仙师是对这几道菜不满?”堂倌小心赔着笑脸。 “给我打包!” “打包?”堂倌面露困惑,显然对这个新鲜词汇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我的意思是把这几个菜带走,你帮我装起来!” 得了那个“穿越者”的记忆,总不免把异世界的词汇带出来。 堂倌听她说完,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迎来送往这么些年,还没见过有人吃不完带走的,何况这人还是修士! 见他不动,望舒补充:“就是拿几个干净的容器装起来,我要带走!” 堂倌确定这人是真要把没吃完的菜给带走,惊疑后才应了一声向后厨跑去。 唉,本来好些同僚还指望她这几道没动的菜解解馋呢,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奇葩修士。 望舒不管别人怎么看,脸上的表情再从容不过,她想着自己有乾坤袋这种超大型“冰箱”,那怎么能不利用起来呢! 那个异世界就提倡“打包”的嘛! 而且这个做法她很认可,自己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一定要好好活,不仅要珍惜身边人,连美食美景都不能放过! 殊不知目睹这一切的曲惊鸿已经给小徒弟默默地打上了“抠门”的标签。 路上糕点吃两块揣到储物袋里,现在吃不完的饭菜也要装了带走,他怎么觉得自己收了只松鼠做徒弟,遇到点好吃的就要藏起来过冬呢。 看来,徒弟还是经历太少了,这一路要多带她见(吃)见(喝)世(玩)面(乐),就这么,曲惊鸿给自己和小徒一路的历练下了定义。 …… 两人吃完饭出门,阿珠已经在客栈门口候着了。 “仙师万福,现在可是要出去逛一逛?” “你先说说你们岛上有什么特色?” “仙师容禀,我们岛上素来闻名的有紫口贝、玉茸珊瑚、海珍珠……,但最出名还数紫口贝,我们的紫口贝别的地方可找不见,独独我们岛上的一种紫口蜘蛛贝身上才长得出来。”阿珠说起岛上特产,如数家珍。 “哦?” “可不是,这紫口贝是紫口蜘蛛贝每年产卵后褪下的壳,上好的紫口贝晶莹玉润不说,里头还有一抹紫色,那紫色有辨方向的功能。” “这倒是神奇。”望舒听到这里,偷瞄一眼师父,果然见师父眼里闪过一抹光。 “是呢,仙师。紫口蜘蛛贝年年须洄游到我们岛上才能产卵,久而久之,才被人们发现这紫口贝里的紫色往南行,紫色愈深,往北走,紫色就变浅,在阵法中都不受影响。” “那这紫口贝,普通店铺都能买得到吗?” “有是有的,只是有的等级不高,大多都是拿来赏玩罢了。等级高的都被幽篁岛、望海城等一些大城采买了,仙师要想找上品的,可能要去岛边自己捉了。” 阿珠看他们感兴趣,就把捉紫口贝的地方细细道来。 “那仙师,是先去海边还是先去坊市转转?” “先去坊市看看吧。” 曲惊鸿随口就做了决定,紫口贝什么的都随缘,主要还是要带小徒弟四处逛逛。 几个人说着便向坊市走去。 第11章 蓝色水球 渚沙岛渚沙岛形状椭圆,地形也简单。 内围以商铺、客栈为主,一般来说,店铺正规,质量也有保证;外围则是环着商铺的零散摊户,修士若是想出售东西,可以放在店铺代卖,也可以在外围租个摊位自己守着卖,是以真假混卖的也有,想沙里淘金的也有机会。 而最外围大多数是当地人聚集的散市,不少岛民出了海之后,直接在靠近岸口的地方摆起了摊位,也引得一些散修过去猎奇寻宝。 “你们岛上一向这么热闹?” 望舒与师父边走边看,鳞次的店铺众多,还有不少店铺竟然有伙计直接站在门口吆喝,叫买叫卖,十分繁忙。 “仙师不知,沧洲十年一度的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这次定的地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幽篁岛上。”阿珠答道。 她本以为俩人也是慕名来试炼大会凑个趣,看来竟是不知情。 经她这么一说,曲惊鸿面露了然,他这才想起来,沧洲内十年一度的试炼,今次刚好轮到玄音门操办,因玄音门是音修门派,爱好风雅,常以曲水流觞的形式进行,不知这次会有什么名目。 “师父,这么说我们中尧是不是也有试炼大会?”望舒故作好奇。 “的确。”曲惊鸿把这些修真界的盛事对她一一道来。 天泽每个宗门除了自己宗门内部小比,还会参与所在洲内的交流试炼,中尧腹地,每十年也会组织一次。 除此之外,天泽大陆十大门派,诸门派之间每百年还有一场试炼大会。 师徒俩边聊边逛,望舒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这岛虽小,但是该有的一样不落。 丹药器符一应俱全,不仅如此,她一瞥眼,竟然还看到了一抹玄色! 玄色暗漆的木门,门边上还蕴着内敛的金色,看上去既低调又雅致,这门面,可不正是仑者山庄辖下的的仑昭阁! 这个仑昭阁还真是无孔不入,有了仑昭塔的经历,望舒现在对他们全无好感,虽然还没弄清楚自己“被穿越”的原因,但是一旦带着怀疑的眼去看,怎么都觉得他们透着一些古怪。 这仑昭阁背后的仑者山庄是独立于十大门派与四大世家之外的存在,坐落在天泽的东北角仑者山,最出名的是家传功法昭阳离天掌,练成之后以双掌为岳,有地裂天崩之撼! 传闻家主昭然已经是合体期的存在,虽不出山,却也足够他们镇于一方大陆,更何况家族内还有数位炼虚期的存在,俨然是堪比一宗的实力,不仅如此,小辈中还有昭允、昭临一众后起之秀! 如果说楚家是以家族立门派,那昭家整个家族就是一个庞然的大宗门! 只是他们素来不与其他势力别苗头,虽然实力强大却以生意为主,家族中炼器炼丹一绝,其下仑昭阁贩卖的都是以丹、器为主。 据说仑昭塔就是他们家族大能炼就的仙器,只要持有他们的仑者令便可进去试炼,在天泽树立千年,盛名深入人心,里面幻境设置得极为精巧,恰到好处的危险等级,又能历练又不伤人性命。 见望舒目不转睛,曲惊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一法衣店铺的门口挂着累累的华丽衣裙。 他笑说:“这些法衣看着受用,材料低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不过曲惊鸿想着确实需要给小徒弟添几件法衣:“我这里还有一些雪蛛丝,等回了宗门,给你炼制几身。” 渚沙岛毕竟偏僻,只恐手艺不成。 徒弟刚炼气入门,自然不识得什么仑昭阁,他直接忽略了那不起眼的门面,以为她看上了绚丽的衣裙。 望舒回过神来,听师父的话,知道他是误会了,也不多做解释,毕竟这一世她和仑昭阁还没有任何渊源。 灿然谢过师父,几人朝前走去。 如此走走停停,逛得兴致勃勃,待看到到旁边一个摆满奇珍异石的摊子,望舒生出了一丝兴致,几步走近。 摊主是个长相讨巧的青年,一张脸天生带笑似的,见望舒看过来,就热情地招呼起来。 她见有些摆件模样怪异有趣,不禁摸摸这个,又拿起那个,小贩脾气好,也没说什么。 这摊子上摆了几棵通身火红的珊瑚,混着一些圆润通透的海珠和几块怪模怪样的石头。 拿在手里仔细瞧瞧也都是些寻常之物,她很快也就没了兴趣。 正准备转身就走,忽然间心中一动。 紧接着,感到一丝莫名的牵引。 她不动声色,又回过头来,仔细扫过摊位上零零散散的物件。 待目光扫过一个黛蓝色的水球时,停了下来,仔细辨认,确定是这个东西散出若有若无的气息。 她径直把小球拿了起来。 这东西在一堆奇珍里并不突出,珠子里面是深蓝色的水,看起来像是袖珍的大海,里面封存着各种海鱼,海鱼的形状倒是奇形怪状。 不过这都吸引不了望舒,她毕竟长于深海,吸引她的是它们中间拱卫着的那一条,他上半身是人一样的躯干,墨绿的长发直垂臀下,臀下是形状优美的鱼尾,巨大的尾巴扬起彩色的薄纱。 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鱼。 阳光顺着望舒的手指流进小球里,她隐约看到里面五彩的鱼纱似是晃动了一下。 想想又不太可能,这小球完全封闭,看上去毫无灵气。 这个人鱼的轮廓倒是被雕得栩栩如生,鲜活得宛如真人,就是眼皮微闭,看上去凭白少了几分灵气。 “这个小球是我从一海商手上买下,看着生动可爱,小仙子拿去把玩倒是十分合适。” 这小球摊主来来回回摆了许多天,修行界宝物甚多,小球毫无灵气,乏人问津,眼下终于有人瞧上,连连推销。 “多少钱,我要了。” 她话说得阔气,其实荷包空空,说完便扭头示意自家师父。 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是见她喜欢,曲惊鸿也不拦她。 “十个灵珠吧,我也不赚仙子的钱。” 小贩笑眯眯道,心里暗喜,小球其实是他在岛岸的沙面上捡的,不过看着稀奇,就随手放在了自己的摊子上,没想到真有人买下。 曲惊鸿想着小徒弟身上该有些灵石压身,直接递给她一个储物袋。 望舒接到手就发现里面有上千灵石,还有一些散碎灵珠,乐得眉眼弯弯。 她刚要取钱,旁边蓦地传来一道声音。 “这个小球我要了!” 望舒循着声音望过去,见走过来两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其中一个五官精致,眉目倨傲,一双眼睛也不看她,直盯着她手里的小球。 呵呵,来了个半路截道的!望舒眉心一跳。 因她是个毫无背景的渔家女,上一世不知遇到过多少这种盛气凌人的修士,不过以前她就不是隐忍的性子,更何况再世为人! 她手中灵珠顿也不顿直接递给了摊贩。 先下手为强! “不好意思,现在它已经是我的了!” 等她把小球拿在手上,才气定神闲地看向来势汹汹的一行人。 “你!” 先是气哼了一声,为首的少年才睇目看向望舒。 第12章 纨绔少年 “你是来参加沧洲试炼的?” 楚宴清忿忿说道,这小球里的人鱼样子看起来别致有趣,他还从未见过,想想自己在沧洲,要什么不过出个声的事,就想直接挑明自己身份。 “不是!”望舒转过头脆道。 楚宴清接下来“既然是来参会的,你可知我是谁?”的话直接噎在了嗓子眼。 看着眼前人油盐不进的样子,他这个假纨绔一时无法,哼道:“不是来参会,你跑到我们渚沙岛做什么?” “还有事吗?”望舒不答反问。 她不欲与此人多缠,看他身后一众护持的修士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见他只是口头叫嚣,并没有其他动作,想着还是尽早离开,她可不想给师父惹祸。 “师父,我买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 见她要走,楚宴清出声,作势就要拦下他们。 没想到刚一伸手,一道元婴气息如泰山压顶般把他定了下来。 炼气和元婴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一瞬间,楚宴清动弹不得。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看着身后一众随侍的金丹全成了摆设,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咬咬牙,悻悻开口:“我又不是要强抢,前辈好大的火气!” 他倒是恶人先告状了,不是强抢,你拦我做什么,望舒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曲惊鸿散去威压,才开口说话。 “买卖自愿,先到先得,我徒弟已经买下此物,你还有何要说的?” 曲惊鸿看不惯这少年气势凌人,尤其还是对着他的徒弟。 楚宴清还不知道今个碰上的是多硬的硬茬,他但凡有心,出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天长宗历来是最最护短,对外宗旨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灭你神魂…… “前辈有礼,我大哥性子急了些,不过看到喜欢的东西一时急切想要拥有,也是人之常情,还请前辈谅解。” 说话的少年站在楚宴清身后两步距离,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不说话的时候,气息淡到人人忽略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朗朗,又让人如沐春风。 “大哥,你是想把他们拦下,拿东西跟他们交换对吧?”少年转头看着楚宴清,眨眼示意。 楚宴清轻轻摩挲着手心里那颗上品紫口贝,他拦下他们确实是想问问,能不能拿这东西跟他们换换。 可是看着楚听澜那张表里不一的脸实在有些憋屈,楚听澜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他性子霸道,看见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 一惯会拐弯抹角抹黑他的人,现在说什么他都要在心里转好几圈,想想他的真实意图。 都怪自己看到小球见猎心喜,让人抓了把柄。 他若此时把东西交出去,换了小球,不正好应了楚听澜的话。 只会让人觉得楚听澜是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哥哥解围罢了。 他心思微动,把手里的紫口贝拿了出来。 “本来是想拿这颗紫口贝换的,但看刚刚两位道友误会了,现在这紫口贝就送给你们吧,就当我楚宴清赔罪了。” 他一向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何曾说过软话,神色间还有些忸怩。 也不等他们拒绝,就把紫口贝塞进望舒手里。 楚宴清?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正要细想手中就被人塞过一个东西,回过神想把东西还给他,发现他已经扭头走远了。 那少年步子迈得极快,像是生怕她追上去似的,望舒失笑。 楚宴清一走,身后随侍也一并离去,楚听澜神色不变地跟上去,眼底晦暗不明。 有几个看热闹的修士见没打起来,也兴致缺缺地散去了。 倒是摊贩瞅着望舒手里的东西眼睛发亮,这紫口贝,还是上品的,起码要一百灵石! 他看着一阵肉痛,自己怎么就接了女娃的灵珠了呢! 感觉像是平白丢了一百灵石似的! 一块灵石能换一千灵珠,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哥,这样一掷千金! 望舒见摊贩热切的眼神也明白这紫口贝价值不菲。 眼看人已走远,算了,既然是赔罪,不拿白不拿。 今天出门一趟,吃饭没花钱不说,买个东西竟然还得了这么大的饶头。 “师父,这紫口贝什么的,我不喜欢。” 说着也不等他师父拒绝,飞快把紫口贝递给师父:“我得了小球就够了!” 望舒:我才不会说师父路痴,比我更需要它呢。 曲惊鸿摇头失笑,跟上小徒弟。 …… “楚宴清,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楚宴清正气闷,一道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眼见这个玄音门的师姐又跟了上来,楚宴清哼了一声,也不理她。 “你这小子……”几步跟上一行人的秦韵暗自好笑。 要不是师父让自己招待好他们,她才懒得跟着一群公子、小姐跑到渚沙岛来! 这个年纪的少年可是刺头得很!师姐们都在为试炼大会做准备,偏生自己还要做个跟班。 “这是怎么了?”她见楚宴清梗着脖子,不由伸手掐了掐他的臭脸。 楚宴清拍开秦韵的手,心里气恼,自己难得看上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不说,自己还要巴巴地再送上一份礼,这种感觉真是有够憋闷。 “你们幽篁岛这次除了沧洲人士,还有邀请什么别派的人吗?” 那两人气势可不像散修,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就算了,尤其那个是元婴,应该是有门派才是。 沧洲哪个门派会不识我楚宴清,他心里嘀咕。 “没啊!沧洲还有谁不认识你楚小霸王不成?”秦韵戏谑。 提到小霸王,楚宴清心里发苦。 父亲有个楚霸王的尊称,自己便被某些有心之人算计,得了“小霸王”的诨号,却压根不是什么褒义! 他倒是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小霸王”,可这一众跟在他身后的金丹修士一早就得了父亲吩咐,除非性命攸关,不然绝不出手,可谓个个银样镴枪头! 楚宴清想到这真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扭头看到楚听澜谦谦君子似的一张脸,又生生收回叹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成天跟在他后面就是为了给他添堵! 整天笑得春风拂面,暗里不知要憋什么坏招。 真是越想越闹心。 他甩甩头,大步朝前走了出去。 秦韵与楚听澜相视一笑,双双追上前去。 第13章 你是美人鱼吗? 望舒一点也没被刚刚的插曲扫兴,到手的这个小球,她直觉大有来历,心中满足。 就这样一路走下来,买买停停,也淘了不少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师门做礼物。 她看看师父一路岿然不动地跟在身边护着,又摸摸师父给她的钱袋,小声感慨:“师父对我真好。” “说的什么傻话?”曲惊鸿见她说得憨直,不禁拍了拍她的脑袋。 “师父,刚刚那少年似乎有大来历?我会不会给师父惹祸啊?” 楚宴清这个名字,越想越觉得耳熟,虽然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但看他行事作风,来历肯定不简单。 “现在倒是卖乖了。” 曲惊鸿笑着看她:“不必多想,你这么做,为师反而感到欣慰。虽然修真界危险重重,多数时候还是要谨言慎行。但是要想走得长远,必得有一颗勇者之心,若是你唯唯诺诺,倒有碍修行。 “本来为师还担心,你头次出岛难免心中生怯,现在看到你这样为师就放心了。只要不违背道心,以后但凡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你背后还有师父呢。再说我们天长宗也是首屈一指的宗门,不用怕了谁!” 望舒听师父说完,只觉心中暖意融融,不管这一世怎么变,她师父还是那个师父! …… 直把渚沙岛逛了大半,师徒俩方尽兴而归。 回到客栈,曲惊鸿把两人房间设了法阵,便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临走又给了望舒一枚传音玉简,让她有事传音。 此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望舒才把乾坤袋里的小球拿了出来。 看着小球里面的水纹丝不动,她忍不住用手晃了晃。 当然,小球毫不意外地,没给她一丝反应。 她也不急着滴血认主,放出神识,细细感应那一抹气息。 咦? 那丝莫名的牵引不见了,难道在摊位上感应到的气息是错觉? 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把小绿拿出来点破食指,挤出一滴血来。 血滴进去不过一息就不见了踪迹。 如果是个灵物,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反应了才是。 她不甘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生怕错过什么。 直至过了少倾,海水突然荡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波纹! 她抬手揉揉眼,生怕是自己眼花了。 只见球内水波微漾,几条海鱼也随着摇摆起伏。 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发现那个众鱼拱卫的人鱼眼皮动了动,像是要睁开眼睛。 望舒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就在人鱼眼睛睁开的同时,她神识中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 “你是何人?” 人鱼看向望舒,睁开的眼眸中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水,明澈纯净,又像是藏了一湾海洋,蔚蓝深邃。 望舒呆呆地看过去,只觉心神摇曳,差点沉溺其中,咬了咬舌尖,才强自忍住。 这双眼睛也太妖孽了吧! 她忍不住腹诽。 不过,这东西果然不凡,里面竟然装的还是活物! 据她所知天泽只有灵兽袋才能装活物,而且装进去相当于被封印,根本无法动弹。 难道是异界之物? 不管怎么说,既然自己能得到它,那就算有缘人了。 想了想,她眼珠狡黠一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说完她又补充:“作为主人,现在要求你把你的来历细细道来。” 人鱼目光幽幽,看着望舒并未答话。 难道是我人小,气势不足? 望舒想了想,继续用神识跟人鱼沟通。 “说说你姓甚名谁,此物是何来历?”她故作老成,一板一眼道。 人鱼继续看了她半晌,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望舒痴了。 这人鱼本是少年模样,一张面孔清俊至极,此时笑起来微抿的嘴角漾起了小小梨涡。 漫不经心的笑声就像是溪水叮咚流过青山,又像是风吹竹林发出沙沙声响,清冽中还带着麻苏苏的慵懒。 一汪水样的眼睛明明是澄澈见底,看过来却又像能望进她的心里。 望舒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他说。 “我是景澈。”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望舒见眼前人神色转了几转,那一抹撩人的笑容早已散去,如雁过无痕。 嘴巴一抽,问出声:“你是美人鱼吗?” 呵,美人鱼? 景澈自嘲一笑:“远古天地初分,人族尚为一体,五行衍化后,水聚海,土成陆,逐渐划分两派,一族居于陆地,一族没入海中。后来海中人族,‘人’字前面便被缀上一个‘鲛’字,以作区别。” “怎么,此界现在连关于鲛人的记载都没了?” 他声音悠扬,话里即便带着揶揄听着也令人沉醉。 她压下心中的惊艳,撇撇嘴:“听你意思,你不属于此界?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若是能够选择,景澈又何尝愿意出现在这里? 流落于此,其实是破开界门后,无法控制着陆点。 直到在这个岛上待了百来日,他才从人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拼凑出这个世界的信息,知道这个叫天泽大陆的修真界还不够他们景云间一半大,只是中小型界,最高修为不过合体期。 正常人族修行由炼气入门开始,尚有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多个境界要过,只有渡劫后才能散去肉身,渡身成仙。 换言之,这个天泽的传承是不完整的,若是想要在此界设法脱身,必是困难重重。 不过,千年都熬过来了,眼下又算得了什么? 他困在芥子内,且有灵阵束缚,很难有气息传出,连日来蓄积灵力,只待找个合适的契机,散出去引起注意。 之前,这女孩在摊位前站定,感应到她身上有股莫名的气息,牵动他的心神,方动了心思。 看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下决心放手一搏。 只是灵气出了芥子已经微乎其微,寻常人压根感知不到。 他忐忑中,见她回过身来。 回想到这里,他低垂眉目,声音飘忽:“我是被他人封印在这纳弥芥内,你我相遇,即是有缘。” 望舒:我怎么感觉我遇到了骗子,骗子一开口不就是,我看你与我有缘…… 不等她思索下去,景澈接着说:“我来自景云间。” 他此时面露哀戚,话里还带着一丝怅惘。 望舒现在虽是孩童面孔,内里却装着成人的魂魄,看到美男忧伤,也是十分不忍。 听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奇异地泛起丝丝苦涩。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此时说话的她像是带着微醺醉意。 少年微微一笑,眼睛里潋滟生辉,让人不禁沉溺其中。 “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14章 美人计 他声音带着十足诱惑,看向望舒的眼神,犹如看着什么心爱的宝物。 见望舒乖巧点头,他才接道:“我需要你发下心魔誓,答应帮我解开纳弥芥内的九品灵阵,解除阵法后,收回对纳弥芥的认主。” 景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表情木讷,像是听话的木偶,眼睛微垂,明显失去刚刚的生动活泼。 他本身性格骄傲,心中有些不忍,但是经历过被亲近之人背叛,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现在她既认主纳弥芥,只能用鲛族幻影之法,让她在蛊惑下,发下心魔誓。 如此,对她也好,解开阵法之前,作为回报,他可以护她周全。 这样想着,景澈目露坚定。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要我做的吗?” 景澈听到这话有些愕然,不过见她表情依旧呆板,方回道:“没了。” “哦……,原来很简单嘛!” 女孩说话的声音还透着一股清甜,说完这句话,忽地掀起眼皮来! 她扬起嘴角笑得刁钻,眼睛里哪还有半分沉迷之色! “啧啧,这美人计,我差点就陷进去了。” 她说着还夸张得拍拍胸口,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望舒面上故作轻松,实则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自己不过重生几日,以为得了个大机缘,没成想又差点掉进陷阱,虽然那心魔誓内容对她没什么实际伤害,但无缘无故发下誓言,总有一种被人胁迫的不爽。 修真界果然大意不得,还好自己早有防备,感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暗暗催动灵气,体内黑色珠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你竟然没……”他神色骤然一变,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倒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你先和我拼演技的嘛?”望舒打断他的话,“你的条件也不难,直接说出来我不见得不答应。” “我……” 景澈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掩饰的羞恼。 “不过现在嘛……”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见她这副神情,景澈一时不知道是恼她刁滑,还是怪自己自作聪明,真是虚长一千多岁的年纪,头次算计别人,竟然反被戏弄。 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的样貌,怎生如此人小鬼大? 半晌,他恢复情绪:“现在你已认主此芥,而我是相当于器灵的存在,我来自大界,你若想走得长远,我可成为你的助力。” “哦?你要怎么成为助力?” “我原是大乘修为,在修炼上指点你绰绰有余,此界传承尚不完整,想成大道难于登天!你若想突破拘囿,我可以助你。” “如果这些作为筹码还不够的话,你可知,鲛人幻术天下无匹,立兴云雾,坐成山河,你若愿意在帮我解除阵法后收回认主,我可教你幻术。” 这些话倒是说得诚恳,望舒心动。 她心里可不像表现得这么淡定,要知道一个大乘期的指点绝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能分出人族半壁江山的鲛人,幻术也必定玄妙。 “这纳弥芥是?” “这芥子是从仙界流落下来,里面自成天地,可装活物,你现在不过初初认主,想彻底炼化并不容易。” 听他的意思,想要炼化还要他的帮助,看来在摊位上引起她的注意,就是想找个人认主,帮他解除阵法,只是解除后又不想受制于人,这鲛人倒有几分心机。 望舒垂眸不语,景澈看她皱眉思索,也不出声打扰。 “既然彼此都不放心,倒不如这样……” 她想通其中关节,冲他莞尔一笑:“不如你我都发下心魔誓,这才公平。我将在我有生之年,全力解除你的封印,绝不懈怠。你要在修炼上全力指点我,不能隐瞒。鲛族秘法,你看着教我一些实用的就行,我不贪心。还有一点,就是你重归自由后,也不得伤我分毫,我们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万一收回认主就被他“咔嚓”灭口,她岂不是死得冤枉。 “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对她就是百利而无一害,她说得认真,微睁双眼,盯着芥子内的人鱼,极力想显出自己的真诚来。 景澈见她一张俏脸突然凑过来,凤眼灼灼,目若含波,只觉自己的面上似是被她轻闪的长睫给戳到了,微微发痒。 别开脸,冷声附和:“确实是个好办法。” 说完轻轻摆了摆尾巴,才缓缓道:“天道在上,景澈而今在此盟誓,今后在修行上将全力指点……”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住,看向她。 “你的名字?” “我姓鱼,名望舒。” “天道在上,景澈而今在此盟誓,今后在修行上将全力指点望舒,并将适合其修行的鲛族术法传于她,在她收回认主后,也不得伤害她半分。若有违背,心魔缠身,道毁人亡。” 誓言刚一立完,望舒就发觉似有一道无形的波动,轻轻掠过她的身体,如此看来,誓言已被天道认可。 她也不犹豫,果断开口:“天道在上,望舒今日在此立誓,今后将全力以赴解除景澈的封印灵阵,解除后收回对纳弥芥的认主。若有违背,心魔缠身,道毁人亡。” 至此誓成,不管以后封印解开与否,他们也算是彼此在这世上,少数可以全然交付的人了。 望舒此时完全放下心来。 “那我怎么才能将这东西彻底炼化?” “你先逼出一滴精血来。” 望舒依样照办,人的精血只有数十滴,修士一般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精血,一滴两滴倒无大碍,后面可以慢慢养回来。 她把精血滴入纳弥芥,几息之后,感觉到自己和它的联系加深,知道这才算真正认了主。 做完这些后,她略一沉下心,纳弥芥内里的景象立刻毫发毕现,整个人已身处芥中,澄碧的海水中一张俊脸在她脸前骤然放大。 传说人鱼容颜绝世,果然不假。 她抽回心神,咳咳两声:“接下来可以告诉我该怎样炼化了吧?” “这芥子好歹是个仙器,你如今不过炼气期,灵力微弱,若是直接炼化,极易遭到反噬。等你筑基后,或可一试。” 好吧,一个两个都要她筑基才能用,还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能取啊! 不能炼化,纳弥芥也就只能做个藏身的地方,里面的一切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叹口气,人便从芥中到了房间。 提不起劲,她表情恹恹,手一挥想要将纳弥芥收到乾坤袋中。 诶,什么情况? 怎么收不进去? “不要说乾坤袋了,你手上的乾坤戒也不行。”景澈淡淡出声。 “你能看到?” 望舒一惊,瞄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又有些了然,大乘期的神通她还不能想象。 “普天之下,没人比我们鲛族更通幻术,何况你这戒指上罩着一颗我们海族的入妄珠。”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这戒指在大界中几乎人手一枚。”他不留情面地指出。 呵呵,自己当宝贝的东西在他界原是随处可见的街货! 望舒看看戒指,心中滋味莫名。 这样也好,虽然他能看到,但是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安慰自己,这样就不用担心被觊觎了呢…… 第15章 去幽篁 不过问题来了,这东西与乾坤袋空间相斥,那收在哪呢? “你既已精血认主,何不收进丹田。”景澈提议。 望舒自是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的丹田与别人的不同,可不敢贸然收他进去,难道让他再补个心魔誓? “那个、我说,我忽然发现刚刚的心魔誓有漏洞。” 望舒略一思考,便接道:“以后我们见天的在一起,肯定不可避免地知道对方一些秘密,即便不能直接加害对方,也可以把对方的事泄露出去,这样一来,不就可以借刀杀人了嘛?” 她越说越觉得在理,还有些庆幸自己多想了这一遭。 修士的确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修士必要的自保手段,景澈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认同,只是看着这丫头笑得精乖,指定是她的丹田有什么难言之隐。 纳弥珠被她认主,也不知对自己是福是祸,看她骨龄明明不大,怎么心眼那么多? 难道自己被困千年,这世道已经不一样了吗? 望舒并不知道自己的几副“面孔”,已经让一个鲛族的天赋之子开始怀疑起人生了…… 两个人重新补完誓言,望舒才放心把纳弥珠收进丹田。 进入丹田的瞬间,景澈只觉被一股柔和亲切的气息包围,他抬首望去,发现一颗墨玉似的圆珠正静静地悬在丹田中央,气息正是从上面传出来。 珠子分明近在眼前,看过去却觉幽深玄奥,不可探视,以他的境界竟然看不透究竟是何物。 原来坊市那一瞬间的气息竟是来源于此,看来这丫头还不简单,难怪要补发誓言,他凝眉深思。 反正已经发下心魔誓,望舒倒是无所忌惮,将纳弥珠放进去后,见景澈并无他话,就放下此事。 她盘腿坐下,将师父给的术法玉简取出来。 如今不过刚成修士,虽然基础法术的底子还在,但多有生疏。 而且还应承帮人解除封印,她自觉时间紧迫,不敢松懈。 玉简上都是一些常用的五行法术,而五行法术需要对应自己的灵根来修炼。 一般来说金、火灵根者主攻击,对战中杀伤力较大;木、水、土灵根主防守,一般用来治愈、辅助和远遁。 既然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灵根,就先从攻击性的法术重新上手吧,还是先要有自保手段才是。 她把玉简大致扫了一遍,见都是自己曾经习过的,便放在了一边。 默念起法诀,运起霹金术。 此法可破空而至,瞬起伤人,她手指掐诀,同时尝试随着法诀打出金系灵力。 她见双手有金色光芒闪烁,向前全力一指,随着灵力释放,只听“轰”地一声,面前的四方桌就分崩离析了。 桌子虽然碎了,她心里却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金灵根是有的,接着才运起控物术,将木桌恢复原样。 为了弄清自己到底有哪些灵根,她打定主意把五行法术全试一遍。 “木中火,燥不尽;空中火,炽万里;石中火,难能焚……”她喃喃念着术法,刚掐完诀,就见漫天火雨扬扬洒洒落在四周,好在她早早施了隔绝术,不然这房间里的器具又要遭殃。 金系、火系灵根竟然都有,莫不是今生五灵根一直都在? 她有些欣喜,迅速把水木土系术法逐一试过。 果然,她今生还是五灵根! 修士修炼,是把无属性的灵气吸收进身体后,再根据自身灵根的五行属性,调使出对应的灵力,简言之,灵根就像是“加工厂”,将吸收进来的灵气赋予能量后,再发挥出去。 确定自己的灵根后,望舒心里有了底,盘坐下来,进入修炼状态,凡人入了炼气期,除了神识受损等特殊情况,也可用打坐来代替睡眠。 随着她灵气运转,体内那颗墨玉珠,俨然与她一体似的,开始自发转动起来。 望舒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没觉得如何,却不知此时在丹田中见到这一幕的景澈却心神震动! 鲛人划海而居,从人族演化为海中万兽之王,自然知道妖兽是怎么修炼的。 妖兽,吸收灵气以入道,吸收月华以开智。 故而,妖兽修炼,灵气与月华,二者缺一不可。 夜夜对月吐纳,才能成为真正的妖兽。 若有妖兽有幸遇到庚申之夜,其月华中有万道帝流浆,大小如橄榄,累累金丝般坠入人间,万物受其精气,一朝便可成气候。 这修炼法子在妖兽间并不稀奇,血脉传承的高阶妖兽往往是与生俱来。 此时黑色珠子一面纳入无数灵气,一面又将其反馈给丹田,如此反复,周流不息。 那反馈出来的气息,即使景澈在芥子中只能吸收毫末,也能感受到浓郁的月华之气! 当初为了破去那道控制纳弥芥的神识,他被反噬得鳞伤遍体,此时的月华虽然对他来说还杯水车薪,却已是灵丹妙药般的存在,正柔和地滋养着他破损的身体。 他感受这久违的气息,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心中慢慢浮现出来。 …… 日头拨去了夜幕,客栈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唤醒了在床上无声打坐的人。 望舒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已大亮,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久坐的腿脚,彻夜的修炼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半分疲惫,还觉得整个人舒爽了许多。 连续几日的打坐,已经能感觉到经脉中的灵气充盈了不少,现下自己突破炼气中期不久,最重要的就是要夯实基底,其他的先不着急。 昨天已与师父商量好,今天出发去幽篁岛,若是只到炼气级别的比斗场上去见识见识,她还是有不少底气的,毕竟术法的底子还在。 昨天那鲛人说要帮他解开九品灵阵,她后来回想了下,天泽大陆灵阵师好像不分品级,寻常只听说法阵师有一品到九品,沾个灵阵师的“灵”字就已经了不得,哪里听说过九品灵阵。 她内视丹田,发现景澈微闭双目,脸上颜色比昨天好看了不少,明显多了些血色,面若春晓之花,看上去更勾人了…… “啊呸”,一大早上瞎想什么有的没的? 她赶紧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昨天你说的九品灵阵是什么级别?我怎么记着天泽的灵阵没有品级。”她传音道。 景澈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神色还有些复杂,一时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阵法一脉,是由法阵、灵阵、仙阵层层递进,每个等级里又依据阵法师的水平高低,划分出一品到九品来。在大界,法阵师不过是刚入门,算不得什么。成为灵阵师,也不过初初领悟阵法真谛。” “若是此界灵阵师没有品级的话,依我看,应该是此界灵阵师的传承不足,这个情况倒也正常。”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也不急于一时。 只是有些可惜,以前总觉着一力破万法,对阵法完全不上心,上一世也只在启修堂里学了点囫囵,看来回宗门后还是要到了法峰去讨点阵法心得。 如此想着,她内视丹田,却见景澈又闭上了眼睛,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也就不再与他搭话,起身去找师父。 师徒俩下楼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到码头去看看,阿珠知道他们要去幽篁岛,昨天跟他们介绍说他们岛就有专门来往幽篁的客船,安全又舒适,不需要自己御器飞行,路上还可以看看风景,不少人都愿意坐船过去。 于是,师徒俩离了客栈,一路朝渚沙岛外围走去。 第16章 琼枝 石生花今年十二岁的年纪,自小生活在沧洲一个不出名的小岛——映波岛上,岛上以养蛊为生,人人以蛊入道。 打从记事起,她就没出过映波岛,爷爷总说岛外险恶,人心叵测,需得等她筑基以后再出门,所以她只能从几个玩伴口中,得到关于外界只鳞片爪的消息。 最近岛上众人都在谈论幽篁岛的试炼大会,她磨着爷爷带她出来见见世情,先前爷爷一万个不准,任她说什么都不同意。 直到后来,一个幽篁岛上的友人给他传来消息,说此次试炼不同以往,正赶上幽篁岛青竹结“琼枝”。 玄音门决定在修炼大会上取金丹期前一百名,筑基前两百名,炼气前一千名,这些人届时都可进入玄音门辖下的知音谷,有寻“琼枝”的机会。 知音谷是玄音门的历练地之一,其中尤以百虫为盛,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没什么特殊,但是对他们以蛊入道的修士来说,这次是极难得的机遇。 爷爷得到消息后,在供奉爹娘灵位的屋子里足足待了两日才出来,出来后便同意带她一起出发去幽篁。 而她爹娘,十年前出岛寻找筑基契机。 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自那时起,爷爷将她的名字由“石华”改成了“石生花”,说是希望她命硬一些,就算在顽石中也要开出小小的花来。 “石丫头,你口口声声念着琼枝,你可知它是何物?”石靳看着自家孙女笑话道。 “爷爷,都说了在外面要叫我名字的。” 石生花趴在船边上,有些无奈地回着爷爷,整天丫头丫头地喊着,数十年一过,她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咱们家小花花长大了。” “爷爷!” 石生花见爷爷又打趣她,也不再盯着水中拉船的大鱼了,站起身来,就要接话,却见旁边有一个小姑娘正看向她,嘴角含笑。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和师父一起坐船去往幽篁岛的望舒。 望舒与师父从客栈离开后,便上了这艘名为“幽沙号”的客船。 这客船背后的东家心思精巧,两岛之间不走直线,中间还绕到两三个途径的小岛上,让乘客下来放放风,买买岛上的“特产”。 真是一丝商机也不放过,直到现在天将向晚,他们才依稀望见幽篁岛的轮廓。 好在乘船的大都没有急事,赶时间的都御剑飞往了。 听得旁边这爷孙俩说话有趣,望舒就留神听了一耳朵。 “你是去幽篁岛参加试炼的吗?” 石生花见这姑娘眼神透亮,气息灵动自然,觉得很合眼缘,便出声打起了招呼。 望舒点头回问:“你们也是?” “是呢,听说玄音门这次有‘琼枝’出现,有机会进知音谷,我们特地从别处赶过来的。”石生花头次出门,见到同龄人很有几分欣喜,有些自来熟道。 “琼枝” 望舒也没打听过具体消息,她和师父一个比一个“佛系”,以为只是寻常的试炼大会,就想过来磨磨爪子,听她这么说,倒真的来了点兴趣。 “对的,今年刚好赶上青竹结琼枝,这琼枝可是好东西呢,据说可炼成时间属性的宝物!” “你这丫头,刚刚说给你听,你不听。自己还一知半解呢,就到处给人说道。” 石靳听到她俩对话,觑自己孙女一眼,接过她的话头:“俗语云,‘坐看青竹变琼枝,百代光阴忽已逝’,这琼枝自是青竹百年结出的精粹,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产出之地,非灵气充足不长,非仙家宝地不可。是以这天下竹子虽多,琼枝却稀罕。” “那怎么炼成时间法器呢?”望舒好奇,要问这世间何物最神秘,那当属时间无疑了。 “炼成时间法器?” 石靳笑着摇头:“带有时间属性的法器不难找,你们随身带的乾坤袋就是,但是法器之上,尚有法宝,法宝之上还有灵器、灵宝,除了流传的乾坤袋,其他时间属性的宝物,在天泽还只听其音,不见其形。所以说琼枝虽难得,实际却也鸡肋,只是流传下来的玄妙罢了。” 曲惊鸿在旁边听这老道说完,倒也没反驳。 琼枝的记载在天泽不是秘密,只是说可炼成时间属性之器,但是如何炼、炼成后是什么等级都无定论,所以这琼枝虽难得,但是到手后却没有太大用武之地,只有一二传言说若是有缘飞升或是在其他大界才能够发挥真正妙用。 见俩丫头不再说话,显见地是被打击了积极性,石靳接道:“当然,若是将琼枝随身带着也能抵御心魔,不过,只对元婴期以下有用。” 望舒面上不说话,其实内里在与景澈交谈。 刚刚在提到“琼枝”时候,他突然传音给望舒。 按他所说,琼枝并非鸡肋,只是此界人不通炼造之法。 她细细问了他一遍,才明白原来这琼枝果真是好东西。 青竹,百年以上结琼枝,千年以上生琼玉,万年以上长琼灵。 年限越长,炼入时间灵宝后,灵宝内时间差异越大,更有甚者,其间一天,可抵外界十年。 因此,琼玉、琼灵在大界也算得上稀罕。 望舒刚与景澈传音结束,就听石生花低低地赞叹了一声。 见状,她也抬头望向前方。 这才注意到船已经靠近幽篁水域,不远处的幽篁岛在晚霞中自成一处瑶台圣地,美到令人心悸。 四面天光连成一片,密密青篁交相辉映,翠竹幢幢,松影苍苍,隐约还能听见鹿鸣呦呦,莺声呖呖。 望舒一时看得专注,不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生怕吹散了修竹间徘徊的云,惊走了烟景中鸣啼的鹭。 船上许多修士,一时之间都与望舒一般,迷醉得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中。 “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曲惊鸿右手一弹指,分化三道冰灵气,一处注入了望舒紫府,一处飞向了石生花的眉间,最后一处自是入了石靳眉心。 随着冰灵气的入侵,望舒只觉得一股透心的清凉贯穿灵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顿了两息,方化去眼中的茫然。 第17章 冤家路窄 望舒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是陷入幻阵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头见周围几人都跟她如出一辙的神情。 “倒不怪你,这音幻阵是玄音门的扬威手段,连金丹期都不免受其干扰,好在对人无害,不过入岛前先做一场仙林美梦罢了。” “哪里是仙林美梦,分明是陷阱美梦才对。”石生花刚清醒过来,尚有些不满。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连我也被其影响了,看来心境还有待提升啊。”石靳自嘲一笑。 “雕虫小技耳。”景澈语气漠然,颇有些不屑。 望舒听他突然出声,想起他说鲛人幻术无双,于是故意激道:“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似的。” 只听他大言不惭:“这东西确实入不了我的眼,‘音’之一道,我们鲛人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此界又没有你们的详细记载,你说破天去我也不懂。” “你也不用激我,届时我自会教你。”景澈反应过来,索性闭上嘴不说了。 船上众人还在回味刚刚的奇处,却见拉船的两条大鱼,一个摆尾将船掉转到岸边停了下来。 停稳船后,两鱼线条流畅的背上忽生双翅,飞窜到空中摇身一变,缩水成两只巴掌大小,灵巧地钻入行船人的灵兽袋中。 船已靠岸,众人纷纷下船。 石生花也要跟爷爷一起去寻访那个住在城外的友人,与望舒他们要进城的目的不同,只得就此告别。 她与望舒聊得开心,出岛后算是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分开还有些不舍,留了枚带有自己神识的传音玉简,嘱咐望舒一定要常常联系,才依依惜别。 望舒笑着应她的话,又将自己的传音玉简递给她,安慰石生花道,试炼在即,说不得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 幽篁岛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块水上陆地,方圆足足有上万里,横亘在望海城与沧海之间。 岛上除了玄音门所在地主城——青岚城,还余附属城四座,虽不像望海城的天海阁那般与内陆搭界,但是与沧海勾连紧密,手中扼着海上资源的命脉,可以说是坐拥金山也不为过。 望舒跟在师父后面,抬头见城门就在不远处,苍绿色的城门,在昏黄薄暮下滢润反光。 巍巍城墙看着不像是用砖垒出来的,倒像是哪位大能直接在偌大的青玉上掘出一个城门大小的洞来,高耸入云,与周遭的青山绿树浑然一体。 密密挨挨的人群,并不像在渚沙岛那样三两成群随意杵着,人人都分流有序地朝着门口走去。 城门两侧各竖了牌子,若持玉符表明自己身份的,可以走左侧直接进,没有身份凭证就走右侧,乖乖交钱换个短期居住令,可以在城内呆一个月,想长期居住的,旁边一百灵石就能办个玉符。 望舒和师父在右侧门排着队,不消一刻钟就轮到了他们。 “两块灵石,这边登记。” 登记完,守门修士递上来一枚竹叶似的腰牌和一本薄薄的入城须知,入城须知上交代了他们这一个月在城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不准在城内御空,不准在城内斗殴,不准……,望舒粗粗扫一眼,一连串的“不准”看得她差点不认识这两个字。 她合起手上的小册子,“师父,现下我们去找个住的地方?” 曲惊鸿点头,眼见天色欲晚,两人也不耽误。 …… “不好意思,仙师,本店客满了。” “仙师来得不巧,我们最后一间小院刚被定下。” “真是抱歉……” 诸如此类的拒绝,望舒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城内不准御空飞行,两人只能步履匆匆一路疾行。 曲惊鸿也有些无奈,眼下还有十日就是试炼大会,许多人都是提前一个月定下房间,这么一比较,他们确实是来得晚了。 像他们这种半路过来的,不少人都是城外凑合凑合或者去附属城住一住,修士风餐露宿实乃正常,很多散修更是常常席地而睡,布个阵法掩耳盗铃般遮一下私隐。 然而更多人之所以选择住客栈,倒不说有多在意私隐,而是图个安心,因为露宿在外总免不了被人找麻烦,俗称——打劫。 望舒走到这家客栈前站定,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看的第七家,还是第八家客栈了。 “若是这家还不成,为师只得带你去体验体验对月枕山眠了。”曲惊鸿看着小徒弟苦恼的模样调侃道。 两人说着走进这家名为“仙来居”的大堂。 “这位伙计,请问还有房间吗?”这次不等师父开口,望舒一进客栈便问道。 “两位来得巧了。” 话听一半她心里“咯噔”一声,看来今晚要对月抒怀了…… 刚做好离开的打算,就听那伙计接道:“正好有位修士临时退出来一间小院,修炼环境也是顶顶好的。” “那快带我们看看。” 这年头,谁能想到一个落脚的住处也这么紧俏。 “好嘞,两位跟我来!” 伙计见他们说话爽快,便躬身走在前面引着,直接领他们向后院走去。 出了前厅,望舒跟在后面还没走出几步,却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走在前头的小姑娘杏眼微挑,五官秀丽,裙摆飘飘,做足了气势,小姑娘声音娇滴滴的,正挽着旁边年长的女修士说着什么。 望舒一招眼便发现这张面孔格外眼熟,想起来这姑娘是谁之后,不禁暗道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为了少沾是非,她把头瞥向了旁边,干脆假装没看见。 只是她是如此想,偏有人不让她如意! “是你们?!” 水澹澹尾调拉得高昂,声音又响又亮。 这次想装听不见也不成了,见师父并不开口回应她,望舒对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你们也住在这里?” 按理这人跟他们又不熟,见她找话,望舒暂时摸不清她什么意图,不过还是礼貌接了句:“可不是,真是巧呵。” 听望舒说完,水澹澹一双眼睛扫向引路的伙计,伙计见状低身接话:“回水仙子,赶巧空出来一间房,正要带这二位仙师过去看看。” “不用看了!以后但凡多出的小院都由我们水家包下来了。” 水澹澹说完故意斜了望舒一眼,摇起年长女修的胳膊:“娘,我的灵宠正好没地方睡觉呢。” 女修轻轻颔首,容长的脸上,杏眼微挑,一张和水澹澹相似的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视,一副都由她做主的样子。 “这……” 伙计夹在两边人中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回头看了看望舒两人,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你这仙来居大半都被我们水家留下了,难道多要一个小院还有什么不可?”水澹澹见伙计胆敢犹豫,立即不悦道。 “这……这不合规矩啊!” 伙计也是炼气圆满修为,背后的东家在岛上开店不知多少年头,能做这么久,凭借的当然不仅是背后的一些关系,做生意起码的言而有信还是要有的。 出尔反尔多了,难免会被一朝势起的修士报复。 只是现在掌柜的恰巧不在,他一个伙计也不敢说硬话,是以虽然挺着胸膛,但是出口的话却没什么底气。 “规矩?”水澹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干笑两声才轻蔑道,“竟然还有人在我水家面前讲规矩?” 望舒没想到在渚沙不过几句口角,竟然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本来想打个马虎眼就过去,这水澹澹却显然打定了主意找她麻烦。 只是她也不是什么软性子,什么水家楚家的,莫说水家她都没听过,即便是楚家,在四大世家族里面也是垫底的! 再说了,她师父还是曲家的呢! “真是好大的威风,明明是玄音门的地界,你们水家却连修士住店都要插上一脚?!” 要不是岛内禁止私斗,这水澹澹估计已经吃了她一拳,简直欺人太甚! “你穷乡僻壤来的散修,哪里开过什么眼!” 望舒见她说完把脸扬得高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落枕了。 想到今晚因为此人,她和师父就要露宿山外了,望舒忍不住还想刺她几句,却听此时有人接话:“哦?我倒不知水家何时这么神气?” 第18章 双姝 女子声音璆然,身形一晃,一阵风似地出现在他们中间。 她语气没有半分不悦,似乎只是好奇出声,说完轻抚着自己湘妃色的指甲,显然在等水澹澹的回答。 背对着望舒的身影,云髻峨峨,身姿曼妙。 仿佛察觉到望舒的目光,女子回头冲她嫣然一笑,明艳的脸上,笑容深刻又动人,身着与指甲同色的轻绡仙裙,浓烈得像是刚从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上漫步下来。 望舒难得有些羞赧地收回目光:感觉自己被撩了…… 水澹澹以为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是要路见不平,又见她姿容艳丽,心里更添几分妒意,直接抛给她一个白眼:“那当然!我们水、楚两家现在同气连枝,你可知如今连玄音门竹长老的亲传弟子都要派给我们差遣呢!” 刚跟着师父脚步赶到仙来居门口的秦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明师父让她跟着楚、水两家小辈,是交代她务必要明里暗里促使这些人多多花钱啊! 不然她也不会一路跟到了渚沙岛。 秦韵跑上前来,先对着女子喊了声师父,才退到她身后半步,老实站好,一个眼神都没丢给水澹澹。 “你叫她什么?!” 水澹澹看秦韵一溜小跑进来对眼前人喊了声“师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一会白一会青,十分精彩。 被水澹澹揽着的女修优雅的脸上像是一面镜子突然出现了裂纹,望舒眼看她表情一丝丝龟裂。 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只见她僵硬的嘴角牵出一个笑来:“小女脾气娇纵,头次出远门,行事没有章法,给诸位添麻烦了。” 她说的是诸位,看的却是竹有音:“不知竹长老来此是否有事相商,不若去我们小院坐坐?” “这倒不用,我就是路过,听得你们说得有趣,过来凑凑热闹。”竹有音浑不在意地说。 “小女无状,让竹长老看笑了。” 说着扯过水澹澹示意她赔个礼。 望舒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戏,仿佛刚刚被找事的不是自己。 她瞧了眼师父,发现师父也在神游方外,师徒俩没一个有被欺辱的自觉…… 水澹澹扭扭捏捏地上前行礼道歉,又装作不经意地扫过曲惊鸿师徒。 见那俩人一个赛一个看戏的模样,一股邪火窜上来,每次遇到他们都让自己这般含屈受辱! 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再见决不让他们好过! “澹澹,你不是要去晚市逛逛吗?跟竹长老告个别,我们这就出发吧!”女修说着看向水澹澹。 水澹澹也知此时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告辞后,和女修相携离去。 等她们一群人走后,曲惊鸿适才神游归来,对眼前人拱手道:“一别经年,没想到竹道友变化良多。” 他方才看着女子熟悉的面容,想了许久,终记起一百多年前他金丹期在外历练时,与她组过盟友。 两人在一个古修士洞府中配合默契,只是结束后被阵法随机传出,就没机会留下传音玉简,没想到对方已是玄音门长老。 见女子面上闪过迷茫,曲惊鸿想着时间太久,不记得也正常,补充道:“约莫一百六十多年前,我们一起探过禺洲寒荒城的古修士洞府。” 说完这些,他也有点感慨,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三百余岁了。 “看我这记性!” 竹有音抚掌大笑,明媚照人,话里不见生疏:“竟然忘了道友贵姓。” “某曲惊鸿,来自中尧天长宗。” “原来是曲道友。”竹有音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表情愈加熟稔。 “曲道友是来此历练?”她试探问道。 曲惊鸿将此行略略说了。 听他说完,竹有音主动提议:“这有何妨,曲道友既然来了,不如去我们门内一叙。” 眼下这种情况,曲惊鸿也不推辞,两人简单几句话便敲定下来。 望舒见住处有着落,松了口气,默默跟着上前,跟秦韵一前一后。 “我叫秦韵,小师妹你呢?” “我叫望舒,鱼望舒。” …… 玄音门以音修入道,门风清雅,望舒走在这迂回小道上,眼见山遍修竹竹遍山,风送花香花送风。 几人刚到山门,旁边守门的弟子见了竹有音,忙恭敬上前行礼,竹有音微微点头,并未开口,却见其中一个弟子像得了什么指令似地躬身离去。 竹有音径自领着曲惊鸿一行,顺着宗门的长廊,行往待客殿的方向。 长廊两边绕着数口泉涧,香兰馥郁,翠微湿润,边上有几只仙鹤在悠闲踱步。 此时正值日暮,薄蔼绕身,望舒耳边还有宗内弟子修炼时的丝竹声在不时作响,恍若人间仙境。 她感慨果然还是女子审美更合她意,不像他们宗门,处处是清一色的山峰。 叮—— 脚下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 这些石块竟然可以发出声音的! 她惊奇之余觉得挺有趣,见没人注意自己,错开其他人几步,又踩上了旁边几块,叮叮咚咚的声音顺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响了起来,一时玩得兴起。 见边上有一石块微微凸起,格外不同,顺势一脚踩了上去。 嗷呜—— 石头传出一阵长吼,吓得她急忙收回脚。 有些懵然,这是成精了不成? 听到声音前面几人回头看她,她吐吐舌头,小跑跟上。 秦韵见她一脸好奇,笑说:“鱼师妹,这回音廊的石块叫作回音石,它们已有数万年之久,养出了些灵性,尤其是刚刚那块,一般人踩到它,难免会被捉弄。” 每有外人来到她们宗门都不免觉得稀奇,殊不知她们宗门弟子见到它们都有些胆寒。 她们宗门有一门轻身术,就需要借助回音石修炼,初学者控制不好自身气息,身影掠过这些石头,它们便会乱声号叫。 师长们也用此法检验她们轻身术的修习进度,直到练至大成方能不惊动它们,所以人人被这些石头捉弄得叫苦不迭。 久而久之,这些回音石被她们师姐妹私下叫作“试金石”。 听秦韵解释,望舒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回音石,听说知音谷里面不仅有回音石,还有绝音石,也不知是何样。 一路无话,行至待客殿。 望舒刚踏进殿内,便觉一股冷香扑鼻,顺着香味看到一个广袖长衣的女子立在前方。 见他们进来,女子回过身来。 明眸皓齿藏丽色,眼角眉梢露余韵。 一身素淡的雪衣,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望舒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又回过头来看看身边的竹长老,勉强把自己惊掉的下巴扶了回去。 眼前是什么绝艳双姝的戏码? 第19章 就是做梦 这一双人,明明一样的面容,一个眉眼含春,艳若桃李;一个素净娴雅,淡如秋水。 “曲道友,一别多年,可还安好?” 曲惊鸿还没开口,一旁的竹有音美目流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见曲惊鸿面有疑色,阿音还这副模样,竹间雪知道她这妹妹又捉弄人了。 “阿音……”她语气透着无奈。 “曲道友,当年与你一道入了洞府的应当是我这位姐姐,你看看现在还分得清吗?”竹有音脸上止了笑,话里却还带着笑意。 曲惊鸿长眉微拧,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知晓自己认错了人,表情难得生动了许多。 竹间雪见小妹又为难人,开口解围:“当日寒荒城一别,没想到再见面已是百年光景过去了。” 说话间,她示意侍者送上来灵果茶点,邀几人一起落座。 望舒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见竹掌门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这竹长老是经常顶着这张面孔,在外面冒充竹掌门,可见师父上套也不亏。 不过都有灵根,修为也差不多的双生子,在修士中还真不常见,想到方才师父窘迫的模样,她端起茶水小抿了一口,以防自己笑出声来。 眼见师父已然从容地和别人叙起旧来,连徒弟吃没吃晚饭都忘了。 望舒见桌上摆着几碟灵果,自顾自吃了起来。 见她吃得欢畅,秦韵把一碟灵酥推了过来. 望舒抬眼,这位秦师姐正冲她点头微笑,示意她不要客气。 她吃着果子,听着几人对话。 中间听得竹掌门说道:“这次试炼人数众多,进知音谷之前的比试跟往期不同,门内决定放在青岚城的中心广场进行。” 看来要想进知音谷,这次压力不小。 想了想,她冲秦韵传音:“秦师姐,不知这次参与炼气期比试的人数有多少?” “约莫有两万余人吧。” 秦韵说完不由看了看掌门师伯,此次竹师伯刚坐上掌门的位子,为了帮她分担重任,师父主动揽过了试炼会的操办权,还力排众议提出了让人进知音谷的点子。 虽然此举门内褒贬不一,但是目前结果还不错。 最近岛上客栈爆满,丹药稀缺,法器也供不应求。 门内几位长老现在虽然一边炼丹炼药炼器,一边抱怨不停,但是谁也说不出不满的话,谁让这一次宗门赚得盆满钵满呢! 望舒听她说完,暗自沉思,两万人取前一千,她目前只是炼气五层,若想突破重围,这个压力不可谓不大。 略一沉思,她跟景澈传音:“我若是想进知音谷,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不难,要么提高自身实力,要么降低对方实力。” 她认真请教他,却不料他如此说,闻言直想冲他翻个白眼,这算什么好方法,她刚顿悟不久,现下短短几日实力显然不可能提升,比试又不能使用符篆、阵法,凭的都是一身修为。 至于第二个方法,更是白日做梦。 她忍不住吐槽:“降低对方实力,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 “就是做梦。” 望舒听他声音波澜不惊,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无奈咽下口中的灵酥,不想理他。 “使对方陷入幻梦,再一举出击,想取胜不难。” 还可以这样?! 望舒想到他的幻术,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 “这几日可以教你几个易上手的幻术,对付炼气期绰绰有余了。” “真的?” “只是你没有幻术的底子,想要使用幻术还需要借力。”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手上的入妄珠拿来用倒不错。” 望舒狐疑:“就这么简单?” “若是用入妄珠,还要破妄珠辅助。” 好吧,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仔细问了破妄珠的特征,两人才停止交谈。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秦师姐,不知道岛上有没有可靠的专售奇珍异宝的店铺,我想给自己添点东西,为试炼做准备。” “奇珍异宝阁倒不缺,不过若说可靠,我们门内就有个专门供修士往来的易物坊,其间买卖的都是自家人,比起外面来更叫人放心。我最近也在寻一些物事,正想明天去看一看,你若方便不如与我一道。” “那再好不过了!” 她和秦韵传音搭话,聊得投机,互相约定好时间的时候,边上的师父终于起身了。 望舒向秦韵点点头,站起身来,跟着师父一起拜别两位前辈,便随竹掌门安排的侍候弟子,走向一处幽静的小院。 …… “师父,我灵石够的。” 望舒见师父又扔给她一个储物袋,哭笑不得道。 “你不是要去选些趁手的物事?都拿上,以防万一。” 曲惊鸿听望舒说要自己出门买东西,倒也不拦着,大手一甩丢给她满满一袋灵石,他可不想这徒弟在外面一块灵石掰成两块花,吃顿饭吃不完还要“兜着走”。 好吧,望舒看师父执意要她带上,只好把灵石揣到怀里,转身同秦韵一起出了小院。 两人还不会御剑,骑在门内的仙鹤上,施施然向易物坊飞去。 仙鹤羽毛蓬松柔软,望舒个头还小,她整个人陷在了毛绒绒里,舒舒服服地搂着仙鹤脖子,正感受着微风拂面,听得秦韵道:“曲前辈对你真好。” 这倒是事实,师父虽然看着冷冰冰但是对他们师兄妹都是极好,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就不用说了,法术法宝也从不吝啬。 望舒自己想着心里也美滋滋,见秦韵表情有些奇怪,回问道:“竹前辈平时对秦师姐很严苛吗?” “师父对我也是极好的。”秦韵见望舒似是想岔了,急忙解释,“只是在钱财上面,不像曲前辈这般、这般出手阔绰。” 她们师姐妹自从拜入师父门下,灵石向来只靠自己挣,按师父的话说自己辛苦得来的灵石花起来才更有滋味,不过今天她见曲前辈这般,怎么觉着长者赐的花起来才更爽嘛! 唉! 秦韵小声叹气,想到这次进知音谷试炼自己也提了个点子,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奖励。 两人闲话几句,已经到了坊市位置。 不过才巳时,这一溜的山道上已经站满了人,有买有卖,看起来井然有序,一点也不比外面的逊色。 “秦韵,你来了!” 她们刚落地,离她们较近的一个摊位,就有个姑娘冲秦韵招呼过来。 第20章 海眼 两人几步走近,那姑娘接着道:“不过你让我帮你留意的东西,还没什么头绪。你要是急用的话,看看其他人可有什么线索。” 秦韵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说:“已经寻了不少天了,若是实在寻不到,也是与我无缘,只是还要麻烦钱师姐再帮我留意留意。” “不麻烦不麻烦,寻到了你不也得花灵石从我这买嘛!”女修摆摆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望舒见她如此说话,忍俊不禁,暗道此人不愧是姓钱。 见望舒粉面朱唇,一身气度,却看着面生,钱姓女修看着望舒:“秦韵,这位是?” “这是天长宗曲真君的弟子,鱼望舒,鱼师妹。” 天长宗,曲真君,具体是哪一位前辈就不重要了,只要是天长宗,曲家人氏,就足以让其他人多看一眼。 女修听到天长宗,曲真君这几个字眼,夸人的词汇不要钱似地蹦出来,兰心蕙质玉貌绛唇这些词一股脑往望舒身上堆,直夸得她有些脸红。 秦韵向她传音道:“鱼师妹,这位钱师姐来自世俗界,虽然修为只是金丹,但是倒腾货物,赚钱的本事很高,而且也信得过。你若想找什么东西,不妨问问她,若是这里没有,我们再往里走走看。” 望舒听她传音,便同女修把破妄珠仔细描绘了一番。 “听你这么说,这破妄珠应当级别很高,这东西在这易物坊估计你是找不见了。”钱师姐听她说完,沉吟片刻说道。 望舒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此也没太失望。 既然此处没有,两人便作别钱师姐,向山道里面走去,看看能不能碰上什么运气。 摊位把路的两边都占满了,人虽然多,却不吵闹,好多修士坐在自己摊位前闭目养神,一副买卖随缘的架势。 有的摊位甚至不见卖家,前面直接挂着一块牌子:“东西自取,灵石留下”。 望舒凑近一看,发现所有东西都标了价,旁边也有人上前,拿了东西,放下灵石离开。 没见着自己想要的,她只好继续往前看看,走着走着察觉一股子酒香飘了过来。 香醇的酒香之中还掺杂着花香,馨香四溢,直闻得酒未入口人先醉。 她深吸两口,觉得这酒香着实醉人,顺着源头果然看到前面摆了一地的酒坛。 摊主是个与秦韵修为差不多的女修,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看形貌也是清秀佳人,不过走近了却发现此女耳鬓有几缕白发,眼角多了一些碍眼的细纹,一看便知是那种筑基无望的修士。 见她和秦韵过来,女修冲她们轻轻点个头,算是跟她们打过了招呼。 她听秦韵开口问道:“酒师姐,松花酒怎么不见你摆出来?” 酒中歌露出个极淡的笑:“前些年收集的千年松粹已经剩的不多,现下只留着些许自饮了。” “那真是可惜。”秦韵听言有些失落。 见摊口摆了一排供人品尝的酒盅,望舒见女修点头示意,就蹲下取了一杯,一杯下肚,回味道:“好酒!” 三师兄林念远平时最好这一口,她跟在他后面,也喝过不少,这酒酒香扑鼻,入口柔润,后味绵长,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只这酒就如此美妙,也不知秦韵说的松花酒是何滋味。 见望舒也懂酒,秦韵像是找到知音般:“酒师姐酿酒一绝,尤其是松花酒,味道最好,灵气也纯粹,来上那么一口,比灵丹还有效。” 秦韵表情沉醉,一边说着一边回味,回味一番觉得更可惜了。 两人各挑了好几坛,秦韵虽然惋惜没有松花酒,还是让酒中歌给自己装了不少。 秦韵收过储物袋,对酒中歌道:“酒师姐下次有了好酒,一定要想着师妹,即便是多花些灵石,我也愿意留着的。” 酒中歌沉默地给俩人装酒,并未搭话。 接过秦韵递过来的灵石,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声对秦韵道:“若是师妹实在想要,我便匀一些出来。不过有件事情我想找人帮忙,不知师妹可否愿意?” 秦韵见她面露难色,想来凭她的性格,能开口,必然是什么为难的事了。 不过想到酒师姐性格沉静,为人素来诚恳,便道:“酒师姐但说无妨。” “我想参加这次的试炼会,但是有些事情还差些准备,刚好宗门这几日轮到我去海眼值守,所以想问问秦师妹能否代我几日,不多,三日即可。你看,是否方便?” 最后一句话酒中歌说得有些迟疑,她内心也有些不确定,毕竟秦韵与她的身份天差地别,虽说平日喜欢她的酒,但交情也就止步于此了,只是进知音谷机会难得,她又不想放弃。 听她说完,秦韵想起来,宗门好像确实会派炼气弟子去海眼值守,但是多是筑基无望的修士过去,她也仅仅几年前去过。 看来酒师姐对自己的修炼有些着急,想进知音谷寻找炼气圆满的契机,毕竟知音谷进去也不容易,即便是宗门弟子也规定了进入次数,只许弟子每十年进去一次。 如此帮个小忙也没什么,秦韵不消思索,很快便道:“这种小事,酒师姐不必如此见外,松花酒就不必了,等以后酒师姐酿得多了,赏我一些就是。这几天去海眼值守,我去代你应个卯。” “如此,便多谢秦师妹了。” 酒中歌说着拿出一小壶松花酿来,不管秦韵百般推辞,还是执意塞给了她,她一向在宗门独来独往,秦韵已经是她难得多说几句话的朋友,这酒送她也应该。 秦韵接下松花酿,与其话别。 听得她们刚刚提到海眼,望舒好奇道:“秦师姐,海眼是什么地方?” “海眼是我们岛上一处奇观,常日里作为赏景之地,海眼周围,奇花异景,很是别致,所以常常有外来修士过来游玩。不过,海眼里海水常年涌动,深不可测,也就化神以上的修为才能去探探深浅。” 这倒是神奇,正感叹间听得景澈道:“跟着去。” 望舒听他语气肯定,还想问问为什么,就听他接道:“破妄珠。” “秦师姐,既然海眼里这么恐怖,还能让人随意游玩吗?” “那处被我们宗门前辈布下阵法,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要有人看着,以防不测,给宗门传音。” “听你说的,我都想去瞧瞧了。”望舒说着,面露神往。 “这个简单,鱼师妹你要想去的话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就是。不过你不是参加比试吗?不要多准备准备?” “修炼多在平时,我刚突破炼气中期,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呀!”望舒笑嘻嘻道。 秦韵见她这般,也笑说:“这个倒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把山道走了一圈,这一趟下来,两人都一无所获,好在得了些好酒,望舒已经满足,两人爬上仙鹤的背上,飞往来时的路。 望舒刚下到自己所在的小院,就听破空之声,唰唰唰地向她们飞来。 第21章 你知道火遇水会怎样吗? 两人只得慌忙躲避突然袭来的“刀光剑雨”。 还没摸清状况,便被一道阵法拢在了其中。 望舒抬眼看着还在“厮杀”的两人,也不知道谁百忙之中给她们设下了一个护身阵法。 眼前切磋的正是师父和昨日见的竹长老。 竹长老一身绯红的衣裙漫天飞舞,像只灵巧的红蝴蝶,在密集的白色冰棱包围下,左闪右避,从容不迫。 曲惊鸿已与她斗了一个时辰,此时见徒弟回巢,也不想浪费时间,他人凌空而起,将四周的空气一扯,就见密密麻麻的水珠像离弦的箭飞向对面。 竹有音顷刻间就被水珠绕了一身。 她不慌不忙,反而露出了一个轻笑,只见其双手游走,纤纤十指往周围一划,朱色火焰脱手而出,紧紧回缠住水珠。 望舒见此场景,只能说,还真是水火不相容啊! 不想就在她感慨的一瞬间,水珠脱困而出,化作冰针,针尖闪着精光将竹长老包裹得密不透风! 啊—— 一声娇呼传了出来,竹长老好像力有不逮,被师父伤到了。 望舒看向秦韵,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她心里暗叹,师父你怎么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曲惊鸿听她一声惊呼,连忙收起手段。 谁知他刚准备停手,那火红的身影就向他疾飞过来,烈烈焰火裹狭着雨点般地水珠。 被她找上门切磋,曲惊鸿本着友好过招的态度,压根没做什么防御,疏忽之间倒真的被她侵身而上。 望舒正看得目不转睛,听得秦韵道:“鱼师妹,你知道火遇水会怎样吗?” 她一脸莫名:“会熄?” “不,会烧得更旺……” 秦韵眨眨眼,表情微妙。 望舒不及深思,只听竹长老一声清叱,接着便道:“曲道友,可要认输?” 上空中,一个翩若惊鸿,一个婉若游龙。 曲惊鸿一张寒面上奇异地多了一抹绯红,像是被竹有音的衣裙染了色,少了几分仙气,看起来倒像个俏面郎君。 “你……” “你什么你,兵不厌诈你可知?”一声娇笑里透着三分得意。 火借水势,燃得更旺。 竹有音纵身而起,双手一扬,一簇簇红色的焰火犹如一场炸开的烟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散了开来。 这奇异的场面,失去了比斗的煞气,竟然让望舒看出了几分旖旎。 她转过脸,见秦韵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只是她此刻关心师父,没空多想,眼见周围的阵法撤了,急冲冲地冲了上去。 “师父,你没事吧?”她还是头一次见师父失去了一本正经的仙君模样,虽然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是感觉竟然还不错。 曲惊鸿抖掉一身火星子,未来得及回她,叫一侧的竹有音抢了话。 她弹了弹望舒的脑袋:“我跟你师父随便过个几招,还能吃了他不成?” “哪能啊,我这不是怕师父技不如您,被您不小心伤到嘛!”望舒揉揉脑袋,露出个乖巧的笑。 “哈哈哈……”竹有音见她说话伶俐,笑得鬼精,心里添了几分喜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秀手一挥,凭空摸出一个叮叮作响的铃铛来,“这是我炼气期用过的小玩意,倒和你有缘。” 说完也不待望舒反应,就抛到她怀里。 望舒捧着铃铛有些懵,秦师姐不是说她师父在财物上面很有些……不阔绰么,怎么一出手就送给她一个法器。 铃铛上面隐约有灵韵闪过,明显品阶不低。 她看看秦韵,又望向师父。 “这东西叫幻音铃,与你秦师姐不是一个路子,她用不上。”竹有音笑眯眯,“至于你师父嘛,我给你的东西,它就是你的,与你师父无关。” 曲惊鸿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对着小徒弟轻轻颔首。 望舒一乐,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这感觉怎么说呢?如果能让竹师叔高兴高兴,她肯定还会支持师父陪她过几招,还不许赢的那种…… “今天在门内打得不过瘾,改日寻个机会我们好好比划比划。”听说曲惊鸿是冰灵根,正好与她体内的异火相克,她才特意找来练练手。 此刻看着曲惊鸿霜寒的脸觉得有些无趣,还不如刚刚有人味,竹有音暗暗决定下次动手再把他逼出些火气来:“希望下次曲道友能够防着我的兵不厌诈。” 眼看曲惊鸿本来要接话的薄唇又抿在了一起,她自顾自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拱手告辞后,便拉着秦韵离开小院,留下一抹妃色的倩影。 眼见那师徒俩离开,望舒偷偷瞧了眼师父神色莫测的脸,直觉不能多待,赶紧以自己还要为试炼做准备的借口离开了“是非之地”。 …… 来之前,望舒还以为会见到什么波浪滔天,怒浪翻涌的场面。 此时,她坐在玄音门的飞舟上,从上面看下去,只看到一汪幽蓝静谧的海水躺在巍巍高山中,声名在外的海眼表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狰狞。 比较惹眼的是海眼附近一带的山脉,看起来五颜六色的,在幽篁岛上的青山绿水中显得异常独树一帜。 这个五颜六色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这片山脉被当地人叫作五云山,因为其中有五座山峰最为奇特,分别是青、白、赤、黄、黑五种颜色。 兴许是山体上蕴含矿石,此刻从望舒的角度看过去,觉得每一座山峰都微微折射着光芒,煞是好看。 飞舟在距离海眼数里之外就停了下来,因为其内被阵法笼罩,玄音门的弟子只在外围守着。 这次加上秦韵来了八个弟子,每两人守一面,确保四面方向都没有空缺。 秦韵和一名弟子守在东面,靠近岛的内围,地势平坦,周围环境开阔又舒适,显然是一队人把好的方位让给了她这个内门弟子。 望舒带着目的而来,自是坐不住。 秦韵也不留她,取出一枚玉简来:“这是幽篁岛的地图,比外面卖的刻画得更详细,你要去五云山的话,最好去租五云驼,不然炼气期的修为很难上山。” 望舒欣喜接过玉简,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看得秦韵一阵笑:“最近幽篁岛鱼龙混杂,你自己千万小心些。” 说完又想到她是曲真君的弟子,肯定有不少保命手段,况且修士向来机遇与风险并存,她也不好说太多。 “放心吧,秦师姐,我会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望舒语气轻快,三言两语说完,人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第22章 合域四象阵 “怎么样?这阵法难解吗?” 望舒见丹田内的景澈眉头轻锁,忍不住问道。 “难倒不难,就是花些功夫,这是常见的合域四象阵,虽然算不上复杂,但阵成时变化莫测,对应的破阵之法也不一而足。” 他沉思片刻:“要想解开,必须要在四面都找到薄弱点。” 景澈说完,吩咐她离阵法再近一些。 阵法万变不离其宗,何况眼前不过是法阵,比起灵阵都还差得远,以鲛人的阵法底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把此处阵纹记了下来。 只是要在玄音门不知情的状况下摸清四面阵法图纹,对望舒来说虽然不是难事,四面奔走却也耗费了一番心思。 他们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眼下才终于到了最后一面阵法前。 这处地形最险峻,挨着阵边的是几处陡峭崖壁。 望舒转到一个靠近阵法的石穴处,给自己身上的敛息术又加上一层。 这敛息术是当年师祖教给她的,说是最适合搞事情用了。 经过她无数次的验证,用上敛息术后同阶修士确实发现不了,只要不是高出她两个境界,那就一定安全无虞。 眼下这种事情让玄音门知道总归是不好解释,她放轻手脚,准备攻下最后的阵纹。 石穴里幽暗昏沉,一丝光也无。 石壁上方凝结的水珠砸在地上滴滴答答,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怎地,望舒听得这声音忽然就绷紧了神经。 “怎么?才出来几天你心就野了?” 一串乍然响起的脚步声打乱了水珠落地的节奏,望舒猛地收回刚踏出去的一只脚。 “我是听说最近岛上有什么盛会,想借机给女君找点有趣的小玩意。”一道男声不以为然地反驳。 “呵!女君明明吩咐我们办完事就马上回去,你以为你的小心思她看不出来吗?!”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身上的气息都没刻意压制。 望舒估算这灵力的深厚程度,不出意外应该是筑基期了。 她身体紧紧贴着湿滑的石壁,心中庆幸今天特意换了深色的衣服,颜色沉沉已经与石穴融为一体。 那边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只听得刚刚反驳的那人声回道:“我对女君忠贞不二,天地可鉴。倒是你,总仗着自己对女君的爱慕,对她的事刨根问底,小心到最后适得其反,引起女君厌烦。” “哼,你还是小心自己吧!”不等反驳他的人接话,这声音接道,“反正这次从海眼出来我们立马就要回去,你还是早点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进海眼?! 听到这字眼,望舒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把耳朵竖起来,以希听到别的有用消息。 只可惜两人后面争执几句之后,便不再交流,略过她,往石穴深处走去。 黑暗中,望舒依稀看到两道颀长的背影,她睁大眼睛想看清两人身形,可是石穴光线全无,又处处遍布浊气,目力压根不及。 只能无奈地盯着俩人的背影,准备等他们走了再动作。 不想就在她逐渐放松的时刻,落在后面的那个人突然回过头来! 明明看不清他的面孔,望舒却直觉他看的正是自己! 她心中一紧,差点自乱阵脚。 “先别动,静观其变!” 景澈见她气息有变,立刻传声提醒。 还好对自己的敛息术也算自信,望舒强撑着没做其他动作。 短短一息的时间,对她来说却像是持续了很久。 短暂的回望后,那人又极快地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同伴。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望舒才动了动僵直的身体。 此时她的后背早已湿透,头发也被汗水濡湿,粘成一缕一缕。 对方修为比她高出一个境界,若是稍有不轨,对她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虽然有纳弥芥在手,但是没有炼化,就算躲在其中也掩不去芥子的存在。 况且对方私下要入海眼,行事鬼祟,给望舒的感觉,不像是好人。 想到刚刚两人的对话,这两人明明是筑基修为,怎么说起进海眼这么稀松平常? 似是知道她的疑惑,景澈开口:“以他们的修为,要进去,身上必然是有凭仗的宝物。” 这个倒是,天下宝物众多,怎么可能就她一人独享呢? 想着还有正事要做,她悄手悄脚地走出了石穴。 直至把最后一处图纹记下,望舒才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接下来,起码要花六个时辰才能在四面阵纹中找出破阵的法子。 见景澈在丹田内闭目思索,眼下无事,想到秦韵提起的五云山,望舒摸出玉简来。 玉简上说,五云山的青白赤黄黑五山上分别产有青云英、白云珠、赤云母、黄云砂、黑云液,每一种产物都有独特的妙用。 青云英是一种稀缺灵壤,可以作为灵田的补给,对灵植生长有很大的好处,不仅可以促进灵植生长,还能提高它的药效,就是很难远距离带走,一旦出了五云山,效用就不大了。 不过青山上面灵植长得繁茂,药效也比其他地方好,是炼丹师的天堂。 白山上的白云珠也很特殊,说是珠子,其实是一种灵植——白云草的果实,果实结成之后,会自发落地。外观比海珍珠更通透,晚上还会莹莹发光,所以常被女修拿来做装饰。 不过白云山最美的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晚上的白云山漫山遍野的光点,与星光交相辉映,那才叫美。 赤云母与黄云砂都比较好理解了,他们都是可以拿来炼器的矿石,虽然不常见,但效用与其他矿石并无明显差别,有了其他替代品,大家对赤、黄山并不热衷,这两山去的人也少。 望舒把玉简粗粗扫完,决定去黑山。 黑山的黑云液是山上一种黑矿石凝成的液体,这种矿石本身没什么稀奇,但是凝出的液体在炼器时可以加入任何一种法宝中。 修士在结丹后都会炼制本命法宝,在炼制法宝时很多材质上佳的灵材却不见得能够相融。 而黑云液不仅可以使各种材质完美融合,还能提高它们的灵性。 要知道,法宝一旦有了灵性,那就有了成为灵器的可能! 更有甚者,以后还可以养成灵宝。 在天泽,灵宝可是非常罕见的,大多高阶修士常用的,也就是灵器了。 虽然多数人去了黑山都是碰碰运气,有收获的很少,不过她还是决定一试。 说走就走,眼看景澈还在思考破阵之法,她往白山的山脚下走去。 白山在五座山的中间,山脚下是很多商贩做生意的地方,进山时必须用到的五云驼就要从那里采买。 山脚下的修士来来往往,租五云驼的地方还排上了队。 望舒顺着人群加入排队的大军,却没发现旁边早已有人盯上了她。 第23章 惊变乱石林 “你这丫头,跑哪去了,害我一通好找!”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修士挤过熙攘的人群冲到了在排的队伍前。 听到人声,望舒压根没有回头,修士独身在外最忌讳的就是—— 看热闹。 “小丫头,翅膀硬了啊,不过是不让你一个人去山上,就不理爷爷啦?” 老修士一身法衣体面,周身气息深厚,加了灵力的声音震得周围人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见望舒不理,他边说边上前拍了一巴掌。 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给了一下子,望舒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纵身往后一跃,才看清对面的始作俑者。 “前辈认错人了!” 见这人气息如渊,起码是个金丹修士,望舒警惕得盯住他。 不过此时人多,她心里并不如何担心,何况就算打劫,金丹修士也看不上一个炼气小修的身家。 谁知她刚一说完,便被横来的大掌拎了起来! 忽然被人近身,惊得她急忙去抓身上的小绿,却发觉手脚无力,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你这孩子,就是任性,跑出来什么东西也不带,让我如何放心。”老修士边说边拿出一套防御法衣,披在了望舒身上。 众人看女孩身上的确是穿着不打眼的凡衣,又见老道给她披的法衣灵光璀璨,一看就价值不菲,立刻就默认了孙女负气出走的话,摇摇头,没一个人出手阻拦人带回孙女。 望舒内心焦急万分,想张嘴分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心里明白这老道肯定一早就瞄上了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以后可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了啊,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先回家多做准备,这五云山啊,以后再来也不迟。” 老道自说自话,甩开一把大刀,将望舒抓起,看情形像是两人踩着大刀一溜飞上了天。 …… 实际上,望舒整个人动弹不得,完全被老道拍在身上的一只大手挟制。 任她急得一双眼睛乱转,老修士也不开口说话,脸上笑眯眯的,像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祖父。 一路行至一处隐秘的乱石林,老道御刀降了下去。 望舒掐算着时间和方位,仅仅能动的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若没猜错,这处是五云山的赤山附近。 赤山周围有一片乱石林,因为乱石的分布暗合了天然的法阵,不小心便会被困在其中,所以一般人轻易不愿过来,再加上附近鲜有灵植灵果,连妖兽的影踪都很难寻。 倒是个困人的好去处! 只是她初来乍到,一无名,二无利,难不成遇到了修真界的人贩子? 不等她思考,飞刀已落地。 老道带她走进石林,左拐右拐,走到一座巨石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人已我被带来!” 随着他话音一落,从石头后面走出了几个人。 为首的少女嘴角含笑,杏眼目露得意。 不是水澹澹又是谁! 望舒还在思考怎么脱身,抬头便看到水澹澹得意洋洋地露出一个笑:“怎么样,看到我惊喜吗?” 惊你大爷! 望舒这次是真忍不住想爆粗口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麻烦!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看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望舒想口吐芬芳,可恨干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奈之下,冲天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样子像是取悦了水澹澹,她哈哈笑了一阵:“啧啧……,你之前不是很能说吗?” 水澹澹说着几步逼近,围着她转了一圈,欣赏完她狼狈的模样,才趾高气扬道:“哼!之前在客栈挑衅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得罪我的下场!” 望舒看着她扭曲的脸,一阵恶寒。 她垂下眼睛暗暗沉思,这大小姐今个是想教训教训她还是想就地了结了她? 看她默不吭声,水澹澹觉得有些无趣。 准备好的台词,没人附和怎么行? 水澹澹决定不能自己唱独角戏,对带望舒过来的老道示意:“把她的禁制解了,谅她也逃不出去。” 听她说要解开自己的禁制,望舒内心一喜。 她低着脑袋看脚尖,怕自己忍不住怒气做出什么动作,让水澹澹改了念头。 敌我力量悬殊,还是不要惹怒她为好。 她手里有出门前师父给的剑丸,存着师父的三道元婴剑气。 她估量着自己的战力,水澹澹一行除了抓她的老道士,身后还跟着两个金丹修士,纵然敌人强大,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万一此女恶毒真想杀她,殊死一搏后再躲进纳弥芥,未尝没有逃生的机会。 边上,控制她的老道得了水澹澹的命令,向前跨了两步,却没有马上动手。 反而躬身对水澹澹提议道:“大小姐,这女娃虽然修为不高,但难免没有后招,不若我们往里头走走,万一她想逃跑,在石林的阵法下,也只能任您拿捏,您看如何?” 水澹澹听他说完,已经跟着他的思路点头。 心里对这人更添了几分满意。 此前提议帮她出气,找到这处乱石林的也是此人。 这属下以前在家族里面并不招眼,自然也没有得到什么重用,此番他献上计策,又成功地把人带过来,水澹澹俨然对他多了不少信任。 听了老道士的话,一群人往乱石林深处走去,直到一块耸立的石块前方才停下。 “哈哈哈哈……” 刚停下脚步的水澹澹被这笑声吓了一跳,忍不住怒斥:“你失心疯了啊!” “大小姐,你不懂,我这是太高兴了啊!” 老道面上泛红,说话的声音也比方才响亮许多。 望舒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她现在手脚无力,被杵在一旁,动都不能动。 “你什么意思?” 水澹澹人也不傻,这属下嘴上叫着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却没了之前的卑微小心,质问他的同时不由往两侧修士的身后退了退。 “哈哈哈……,大小姐,别躲了!既然来了,今天就都留在这里吧!” 两个金丹修士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平日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居然胆敢有异心! 一瞬间,两人便挡在了水澹澹前面!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显然是不怀好意。 二人顺势拔剑而起,剑光闪烁,一出手就是置之死地的招式! 老道挥着一把大刀迎过去,一对二,他的面上竟然丝毫不惧! 第24章 自爆 三人战作一团,一片刀光剑影。 灵力波四处翻涌,草石混着泥土被掀得漫天飞溅。 啪—— 一枚尖锐的石屑朝望舒飞过来! 她禁制没解,人还在原处一动不能动,脸上立刻被割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在玉白的脸上蜿蜒而下,红白对比鲜明,叫人看得心惊。 不远处,水澹澹看到这画面像是忽然惊醒过来,一个激灵,开始拔腿往来处跑。 望舒苦笑。 她看着水澹澹到处乱转的身影,压下焦躁,默默在心里倒数—— 十、九、八…… 还没数到三,就见那个无头苍蝇似的背影,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老道引她们进入石阵,完全是刻意而为,此时他和两个金丹对上,却一点也没分心留意她们,显然是认定了她们走不出去。 水澹澹眼见逃走无望,面色灰败,见望舒还杵在旁边,不由自主地,竟然一点点挨了过去,好像两个人更有安全感似的。 望舒见她这样,想笑,却笑不出来。 因为对战的两个金丹修士不知怎地,动作慢了下来,挥出的剑气越来越弱,已经被老道逼得节节后退。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 两人语不成句,面露痛苦,他们的丹田内不知何时缠上了一丝丝黑气,蛛网般层层叠叠地绕在金丹上。 老道笑得癫狂:“你们常日里不是逼着我把族里发的丹药献给你们吗?现在,可还满意?!” 丹田是修士的筑道之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居然被这人做了手脚。 若是金丹出了问题,那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两个修士眼睛登时变得通红,恶狠狠地表情像是要把老道吞吃入腹才解恨! 尽管手上乏力,二人再度出招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戾! 旁边水澹澹看着自己步步失利的一双属下,身子已经忍不住发抖。 她只是看人不顺眼,把人弄过来玩玩,怎么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水澹澹不由得看向一侧处境狼狈的那个人,没想到她此刻也正朝自己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站着一动不动的原因,水澹澹看着她竟然觉出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 幸好望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肯定忍不住又要口吐芬芳。 看着几人的动作,望舒明白,再不离开,若等下老道腾出手来一定不会放过她们,她们仅有的逃命机会也就是现在了。 她看着瑟瑟发抖的水澹澹,眼珠子不断示意,转得飞快。 没办法,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希望水澹澹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你什么意思?” 水澹澹说得气弱,只觉得眼前人眼睛转向那三个人又转向她,转得她眼晕,完全不知道她要干嘛。 毫无默契的交流简直让望舒气得直想翻白眼。 “你是想激那两人自爆金丹?” 景澈的声音在望舒的识海中响了起来。 “对,金丹期的过招,就算我们插进去,也是炮灰的命。只有他们两败俱伤,我才有逃出去的机会。眼下那两人已经很难撑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自爆,两个金丹期的自爆,老道怎么也讨不了好。” 好不容易有人能够交流,望舒赶紧一口气说完,才觉得舒爽了许多。 “你身上的禁制其实很粗浅。” 望舒被他提醒,想起身上的禁制,颇觉无奈。 再粗浅的禁制,也是个金丹修士下的手,没有金丹修为,就别想解开。 她动了动眼珠子,发现水澹澹已经认命地瘫作一团。 “神识不能直接用,但是未必不能间接传递出去。”景澈接话。 “什么?”听他意思似乎大有可为,望舒急急追问。 “这个禁制一看就是随手为之,想找到漏洞不难。你身上的小剑不是已经认主?你把神识凝成一股,试试控制它。” 望舒催动神识,按他所教,试图透过禁制操纵小绿。 她神识素来比一般人强大,堪比筑基期的强度,只是想要凝成一股却不容易,试了几次,还没聚到一起便散开了。 不多会,脸上便挂上了密密的汗珠。 神识的修炼果然比正常修炼还难,难怪上一辈子遇到的那些专门修炼神识的神修士,个个都精瘦无比,和体修的身形简直对比强烈。 望舒默默感受着神识的变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识海消耗过度,眉间也隐隐作痛。 已经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脸上的汗珠混着血水,看起来有些形容可怖。 不过,识海中终于成功凝成的一道细若游丝的神识,让她欣喜万分,腾不出空来想别的。 一旁的水澹澹忽然注意到望舒的变化,眼见这人面色越来越吓人,偷偷地往边上缩了缩。 她刚缩到边上。 却见一把绿莹莹的剑从旁边人身上窜了出来! 水澹澹慌慌张张爬起来就要跑,一天下来几次变故已经让她忘了修士的作战本能。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趔趄,整个人仰倒在地。 绿色的小剑竖在边上,剑身抖了两下,似乎发出嘲笑。 没了心气的水澹澹此时也顾不得张牙舞爪,手里攥着一把精致的伞柄,戒备地对上眼前的小剑。 望舒看她模样,控制小绿的神识忍不住抖了抖,才按下笑意,在地上刻起了字。 “让他们自爆金丹?” 水澹澹看着地上的字迟疑出声。 “你认为那俩人有胜出的可能吗?” 地上的字刻得飞快。 看了一眼处于下风的两个属下,水澹澹不吭声。 既然身为她的心腹,那么为她而死也没什么吧。 反正保护不了她的安危,回族里也免不了一死。 她眼睛闪烁了几下,很快有了决断。 “何为庸你这黑心老货,你这么折腾就不怕家人跟着遭殃吗?若是让我逃出去了,看我家里怎么收拾他们!” “大小姐可真够关心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老道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何为庸的回答对水澹澹来说根本不重要,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直接让自己的心腹自爆,那可不是大家子弟该做的。 那一对属下自幼时便跟着她,当初派到她身边,也是因为有亲人握在他们家族手上,这话相信他们能够明白。 果然,另外两人听到她的话面色一变。 若是让大小姐逃出去还好,如果她死在这里…… 结果他们压根不敢想象!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自己的丹田,此时金丹上已被黑丝爬出细小的裂纹! 反正出去很可能也是废人一个,不若狠狠心将这老货杀死在这里! 俩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然。 随后,双双欺身而上! 第25章 逃!逃!逃! 嘭—— 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轰鸣,霎时间,浩瀚的冲击波如有实质地袭向四面八方! 空间都在这一刻变了形,像海浪般起伏扭曲了一瞬! 两个金丹修士的自爆,即便水澹澹手里握着的是难得的上品法宝,此时精美的伞柄上也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纹,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银镜。 更别提华丽的伞面,早就不知所踪。 水澹澹扔开伞柄,虎口的位置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不过留下一条命,她心中庆幸不已,天晖伞本就是爷爷送给她保命的,不算亏了它! 她举目四望,周遭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有一股子腥味。 水澹澹急忙奔到自爆的地方找了一圈,三个人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骨头渣子都没看到! 修士自爆的威力果然强悍,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水澹澹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呸! 那老道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望舒还在原地未动,她蹬蹬跑过去:“喂!你说帮你挡下这波自爆,就带我走出这片石林的!” 望舒听她声音清亮,知道她这是恢复了底气。 这人心性果真可见一斑,要不是刚刚逼她发了心魔誓,还真是不敢把安危交付给她。 望舒嘴角一动,一丝血线流了下来。 她刚刚借助自爆的冲击,用神识攻击身上的禁制,虽然最后禁制散了,自己却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等我恢复一下,马上就走。”望舒也不想在此多待,她还有事要办。 “你、你……”听到望舒说话的声音,水澹澹瞪圆了眼睛。 “被自爆的灵力波冲击到了,阴差阳错解了禁制。”望舒随意解释道。 管她信不信,反正就这一个理由。 金丹期的禁制被自爆给解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水澹澹狐疑地看着她,虽然不信,却也找不出别的说法。 “你帮我守着,至多一刻钟我们就走。” 时间紧迫,望舒不再管她,往嘴里塞了回春丹与补气丹,坐下来调息。 体内的创伤在丹药的作用下,缓缓愈合,但是神识的疲惫却让她忍不住昏昏欲睡。 可惜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望舒强制结束了调息。 两人踩着碎石往前走,这乱石林虽是天然法阵,却也暗合后天方位之象。 “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 望舒口中念念有词,按照景澈教的辨别方法找准一个方向走过去。 “你行不行啊?”水澹澹看着望舒走向一堆林立的乱石处,忍不住质疑起来。 “你要不要试试自己上?”望舒懒得跟她废话。 水澹澹想到自己之前瞎摸乱撞的情形,讪讪地闭口不搭腔了。 此时的乱石林比之前要名副其实得多,乱石嶙峋,再加上被自爆摧毁的碎石,突兀地东一块,西一块,宛如庞大的天然迷宫。 水澹澹跟在后面刚走出两步,便哼唧一声,对前面人道:“你回来,扶着我走!” 这时候危机已去,水澹澹觉得浑身都酸痛起来,尤其是两只手,当时握着伞的手现在像是过了雷电一般,骨头缝里都酸溜溜地疼。 望舒此时心里毛毛的,正想催水澹澹快一点,一时倒被她的颐指气使气乐了。 “爱走不走!” 望舒说完也不理她,就朝着前面一处狭缝中走去。 “哎!你……” 水澹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望舒不管她要作什么幺蛾子,此时又不是出来踏青,没人扶还不会自己走路了? 心里断定水澹澹会跟上来,望舒向前方石缝一闪而入,压根没有回头,很快便走了出去。 身后的两块巨石高耸入云,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显得阴沉沉的。 四下寂然无声,她心下疑惑,这水澹澹怎么突然没声了? 她转身看向后方的狭缝,忽觉鼻腔钻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咚咚—— 阒然中,望舒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响! 跑! 快跑! 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不待望舒思考,身体已经顺着本能冲天而起! 慌乱中,她把三颗剑丸一次性全扔向身后。 此时敌人在暗,不会站在原地等她攻击,只能预估大致方向,三道元婴剑气,总有一道能制敌! 不求重创对方,只求一线逃命机会。 逃,只有逃出去才有希望,才能将纳弥芥用起来。 轰—— 身后两相撞击的炸响,预示着剑气攻击到了目标,望舒略微松口气。 她顿也不敢顿,将全身真气贯注双腿,此时完全把方向的指挥权交给景澈,向远处疾行而去。 等见了师父,一定跟他要个飞行法宝,炼气期不能御剑太苦逼了! 双腿现在已经毫无知觉,望舒出了乱石林,直奔海眼的方位。 不出意外的话,偷袭的人就是那个老修士,也不知道他提前做了什么准备,在自爆的威力下竟然都没死。 不过对付两个炼气期的小修士都不敢光明正大,自身一定受了不轻的伤。 还好景澈已经算出解阵之法,此时不进海眼还待何时! 就不信这老道连海眼都敢跟着一并去! 已经能看到之前记录阵法的那处崖壁,望舒不敢停歇,一鼓作气飞跃而去。 …… 海水恬静幽蓝,鱼儿悠游自在地徜徉,一簇簇珊瑚礁一闪一闪散发着光芒。 若是忽略不远处那诡谲怪诞的“冰柱”,还有抱头鼠窜的两个人,倒不失为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 被海眼中的黑潮卷到此处,望舒便闪身出了纳弥芥。 前一刻刚吞下避水丹,回头就看到一道足有千丈宽的冰柱,正朝着这里逼近! 冰柱前进得缓慢而诡异,所过之处,全部活物瞬间成冰! 前一秒还在蠕动的海星,后一秒直接成了一片密密匝匝的死物。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望舒逃命简直逃出了心得,看情形不对,双腿已经拔地而起! 纳弥芥肯定是不能进的,敌得过黑潮,却不一定敌得过这冰柱,毕竟从她打听的消息来看,从来没有人遇到过这东西! 而且她现在还不能驱动纳弥芥,万一不敌,只能原地等死。 她可不想变成冰雕啊! 第26章 死亡之柱 被冰柱追赶的两个人,很快撵了上来! “小鬼头,这种地方你怎么混进来的?!” 望舒听这异常耳熟的声音,蓦地想起了当时石穴里遇到的两个男修。 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这该死的孽缘! 这两人修为比她高,速度自然比她快,眼见就要超过她。 “唔……” 望舒屁股一痛,人已经被踢到空中,向前滚了不知多少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她愤然瞪着身后的罪魁祸首,他竟然还有脸笑! “你这速度,逃命不行啊,多亏我助你一把。” 说话的男修大喇喇地抖了抖长腿,笑嘻嘻追了上来:“哟,还气上了?” 望舒抿着嘴,怎么办,好气啊! 更伤心的是还敢怒不敢言,自己修为比人低不说,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揉了揉被踢的地方,干脆懒得理他,转身就跑。 她刚一抬脚,身子被迫凌空而起! “哈哈哈……”男修看着她双手双脚还在划动,蠢呆呆地像只螃蟹,俊美的五官都笑到变形,“就你这修为,小鬼头,还是跟哥哥我一起走吧!” “酒千逢,你在搞什么鬼?”身边的同伴看他这个时候还耽误时间,满脸不悦,“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想想怎么逃开这里才是正经!” “急什么?找不到海灵乳,未必没有其他机缘。”酒千逢满不在乎道,“这小鬼头搞不好可以做做探路石,反正带上她也不费什么功夫。” 殷嵘听了酒千逢的话,阴柔的脸上秀眉拧紧又松开:“要不就拿她试试这冰柱?”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殷嵘急哄哄地让酒千逢把望舒丢下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冰柱对人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望舒心中一寒,千万种念头在心里滚过。 反抗?逃跑?显然都行不通,那自己还有什么价值,能让他们继续利用? 还没等她措好辞,酒千逢已经果断开口:“她一个炼气期的小修能顶什么用,你没看到连啮喙鲨都难逃一劫,人先留着,别浪费。” 说完不再搭理他,向前疾飞出去。 看望舒脸上表情愣愣地,酒千逢轻笑:“怎么,吓到了?” 望舒结束与景澈的交谈,回过神来,对上酒千逢的眼睛,声音轻若蚊呐:“谢谢。” 这人说话不中听,可是细想之下每一个举动都是在帮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善意就够了。 修真界有无缘无故的恶,比如水澹澹。 也有别有深意的善,比如眼前这人。 而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后者比前者要难得的多。 注意到她的眼神,酒千逢心里一叹,果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这么快就感动上了。 不过这涉世未深的孩子,下一秒出口的话却叫他吃惊。 “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 望舒看着不远处的冰柱,语气肯定。 酒千逢挑了挑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上古传言修真界有‘四墟’,一是天下海水尽归之地,即谓归墟;二是世人魂灵汇聚之所,谓之灵墟。除此之外,还有两处,一是藏有众生梦境的大梦墟,一是无边严寒的无极冰墟。” 对着缓缓移动的冰柱,望舒一字一顿:“传闻中无极冰墟有一种冰柱,凡是活物,触之极死,所以被称为死亡之柱。” 景澈在纳弥芥中的话,被望舒逐字逐句重复出来。 酒千逢玩味的表情逐渐变得郑重。 死亡之柱? “虽然可怕,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哦?” “说服你的同伴与你一起为我护法,我来解决它。” 她的语气极为认真,一张尚且稚嫩的面上显出几分超出年纪的聪慧来,酒千逢听她说完,竟然不知不觉相信了。 “好。” 望舒没想到酒千逢如此轻易应下,见他转头直接跟同伴商议,还有些不敢相信。 “开什么玩笑?!” 殷嵘耐着性子听酒千逢说话,暗道这人是发了什么疯?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听一个炼气小修鬼扯,听完他居然还信了。 转头劝自己为她护法? 就她? 刚刚被一脚踹飞的人难道不是她? 见酒千逢语气郑重,殷嵘一脸不以为然,难怪这酒千逢不受女君重视,平日里散漫无度,该认真的时候嬉皮笑脸,不该认真的时候却端着一张脸,他忍不住摇头,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我们的丹药灵石都有限,现在无论走到哪里,这冰柱就跟到哪里,它速度虽然不快,却一直穷追不舍,难道你想最终灵力耗尽死在这?” 酒千逢见他嗤之以鼻,也不以为意,这人的性格一向如此,现在不过仗着灵力还充沛,不愿冒险。 “这次若是得了海灵乳,我把自己的那一份都给你,到时候由你献给女君。” 这殷嵘一颗心系在女君身上,成日想着女君多看其一眼,倒不信他不心动。 果然殷嵘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若你不信,发下心魔誓也未尝不可。” “那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跟酒千逢下界一趟还是有好事的,殷嵘喜形于色。 看着酒千逢完完整整发下心魔誓,殷嵘才不甘不愿地坐到望舒边上。 这小丫头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扯谎也不怕把自己小命搭上,看她选了个离冰柱颇有些近的地方,殷嵘估摸下距离,补充道:“可说好了啊,我只给你护法一刻钟,不成的话,我立马就走,可别怪我无情。” 望舒记着他要把自己扔进冰柱的事,没有好脸给他,径自坐下,暗暗传音给酒千逢:“若有意外,还望酒大哥带我一程。” 虽然景澈说得肯定,她也信他,可是见离冰柱这般近,实在有些怕。 没办法,景澈说她灵力太弱,用此秘法耗费又极大,必须离近一点才有把握。 一切准备就绪,望舒盘腿坐好。 景澈看着眼前墨玉似的珠子,松开了微蹙的眉头,他嘴角微勾,虽然碰到死亡之柱是为不幸,但与她在一起,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的口诀,你听清了。” 景澈语毕,望舒耳内便传来一种略显古怪的语调,她不敢大意,集中心神,跟着他念诵出声。 口诀听起来十分简单,念起来却异常吃力,望舒刚念完一句,已经口舌酸软,连张嘴都艰难。 “不要停下!将灵台清空,摒弃杂念!” 景澈的声音灌入望舒紫府,如同山谷洪钟,击碎了所有躁动不安的杂音。 望舒抱朴守心,口中喃喃念诵法诀,一刻也不敢停歇。 渐渐地,她觉得这方世界好像化身成了一片混沌,而自己,宛如一颗渺小的星子。 很快,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无天,无地,无喜,无忧。 仿佛所有一切都抛之脑后,近在眼前的冰柱也化作云烟。 第27章 和光同尘 像是陷入一场深不见底的美梦,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冰柱的踪影。 望舒揉揉眼睛,感觉神魂前所未有的轻松,不仅补足了之前神识的消耗,好像还增长了那么一丝,精神好得像是睡足了三天三夜。 难道是睡着了吗? 望舒见身边两人并未睁眼,仿佛还在酣睡中,闪身进纳弥芥:“刚刚是什么情况?” “你且当作一种敛息术吧,它是鲛族的一个不传秘法——和光同尘术。” 景澈见她状态回归,开口提醒:“虽然对施术者有着不小的好处,却也不能常用,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使出来。” “我懂~”望舒冲他眨眨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既然是秘法,那肯定不能对外人道,现在被她这个外人学了去,若是还经常用出来,不是向鲛族挑衅嘛。 她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景澈见她会错了意,嘴角不自觉牵出小小梨涡。 “和其光,同其尘。此术使出后,可以合同而化,顺以应天,成为一片虚无的存在。死亡之柱掠夺的是生息,自然拿它没办法,但若是此术使用过多,会有伤天和,久而久之,你便无法自控,归于虚无。” 这么可怕! 本以为得到一个了不起的秘法,没想到却暗藏杀机! 想到之前那种无喜无忧的状态,望舒一阵后怕,若说剔除七情六欲,那修真界可是有活生生的例子的! 即便是现如今提起那人,很多人也是一声唏嘘。 万年之前,修真界曾有一名剑修,为了验证心中的道,一剑斩杀了自己的妻子! 抛弃七情六欲的他原先确实比其他人走得更快,甚至刚开始连渡劫也没有心魔的困扰。 他自称无心道人,将自己的道叫作无情道,名号在当时的修真界一时无两,叫无数人眼红,修行方式更是引得许多修士纷纷效仿。 不过,对那些人来说,仅仅杀妻已经不足以证道,父母亲子,也要一并抹去! 一时间,世上多了许多人面兽心的修士。 而无情道,更是催生了一群无情无义的杀戮机器! 最后,还是天长宗联合十大门派,灭杀了几个坏事做尽的元凶,将风气逐渐扭转过来。 至于无心道人,压根不需要灭杀,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疯了,不认识任何人,口中只喃喃地喊着一个名字。 众人见他这个模样,便不再管他,任其自生自灭。 不出几年,无心道人这个名号在修真界便销声匿迹。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凡事皆有度,过犹则不及。”景澈见望舒面上若有所思,适时出声提点。 凡事皆有度,过犹则不及! 若说无情无欲便可成仙,那一块顽石、一颗沙粒、甚至一片云,岂不是也比世人更容易成仙成圣? 那为何,独独人修,是为万灵之长?! 修仙不可耽溺于情谊,但是更不可取的,是无情无义啊! 突然间,望舒只觉心头一阵暖流拂过,这暖流像是一个引子,使得经脉中的灵气一瞬间倾巢而动,自发地循环流转,她不由得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睁开眼,之前因为修为进阶过快而略微不足的心境,现在已经圆融许多,境界稳稳地停在炼气五层。 甚至,若有机缘,突破六层也是水到渠成。 “多谢。” 望舒这一声谢真情实意,对上景澈的脸笑得格外灿烂。 景澈见她笑得露出小小贝齿,眼睛里像是有细碎的星光,不自在地将头扭到别处,淡淡道:“外面的两个人就要醒了,你还是快出去吧!” “哦!差点忘了!” 望舒一拍脑袋,人便出了纳弥芥。 按理说外面这两人应该醒了,怎么到现在眼皮动都未动。 望舒扫了一眼,暗自沉思,他们几人已经在此地睡三天了,冰柱也早已移向别处,现在这附近凡是活物均被涤荡干净,短时间内,是没什么危险的。 之前进海眼时离试炼大会也就八天,现在又耽误三天,要寻的破妄珠还不见踪影。 算算离大会不过还有五日,再不抓紧可真就赶不上了。 况且她对这两人并没有什么责任,相反,自己还救了他们一命,可如果他们醒来,对自己来说,说不得还是个安全隐患。 她将这两人又仔细看一遍,想确定他们没什么问题再离开。 这一瞧,倒发现了疑点! 呵呵,既然如此,可别怪我无情,望舒暗自嘀咕完,朝着地上一人用力就是一脚! “哎哟哟,这不是醒了嘛,小鬼头,你下手可真够重的!”酒千逢一个激灵弹了起来,一边揉着被踢的某处,一边龇牙咧嘴。 “还不是跟你学的!”望舒想到自己先前被他踢的那一脚,没好气道。 “还挺记仇!” “醒了还装睡,你到底有何目的?” 望舒芯子里可不是真的九岁小丫头,见他又笑吟吟地凑上来,立刻站远几步冷声质问。 “我就是没睡醒,绝不是装睡!”酒千逢无力地辩解。 “哦?那他呢?” 望舒说完又要一脚下去。 “别别别……”酒千逢眼疾手快拉下她,“你可别把他踢醒了。” “他真没醒?” “哪能啊!眼看就要醒,被我给弄晕了!”酒千逢一副求表扬的脸凑过来,贱兮兮道,“知道你讨厌他,提前让他闭嘴了。” “你们不是一伙的?”望舒见酒千逢这个模样,绷不住笑了。 “你之前都看到了,我们不是关系不和嘛。”酒千逢边说着话边掏出一个袋子,随手就将他的同伴收了进去,“怕你看着不高兴,收了!” 望舒盯着他手里的袋子,木着脸没接话,他手里的袋子不是乾坤袋也不是灵兽袋,却是能装活人的袋子。 这东西,她在天泽可没见过! 这两人,究竟什么来历?! “走吧,小鬼头,接下来要去哪?” “首先,我不叫小鬼头。其次,我去哪跟你没关系。” 这人说话没个正经,虽然确定他没有坏心,却也不像是想和她深交的。如此,还没皮没脸地凑上来,也不知是何意图。 而且他们来自哪里,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望舒不准备跟他耗时间,抬腿便走。 “等等我啊!” 酒千逢几步跟上,见她玉面桃腮,小小的人偏还正儿八经地本着脸,忍不住上手掐了掐。 “你到底有何意图?”望舒拍开他的手,警惕地退开几步。 “你不是有酒吗?拿出来尝尝,一边喝一边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 望舒狐疑地盯住他。 第28章 酒千逢的故事 见他只是笑笑不接话,望舒冷冷出声:“既然毫无诚意,那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别啊,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酒千逢见她肃着脸,俨然动了真怒,暗道这小鬼倒是个谨慎的性子,他收起嬉笑:“既然舍不得你那好酒,不如你尝尝我的。” 话音一落,他手里多出来两壶酒,其中一壶朝着望舒飞了过去。 望舒还没接到手上,浓郁的酒香已经扑面而来。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松花酿,酒中灵气抵得过上品补气丹哦!” 酒千逢见望舒捧着酒壶露出陶醉的表情,语气得意:“这壶虽然看着小,里面可是装了上百斤呢,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望舒闻着熟悉的酒香,顿了顿,平静开口:“现在可以说说你和酒中歌是什么关系了吗?” 难怪一开始就攀了上来,原来是因为这酒香,放在储物袋中都能被他闻出来,被他找上门也不算冤。 酒千逢表情凝固了一息,才复又笑了起来:“这就发现了?小鬼头,很聪明嘛!” “我不叫小鬼头,前辈还是叫我望舒吧。” 望舒见他没有否认,缓和了语气,但是被人别有目的的靠近,总归有些不舒服,说话时便带了几分疏离。 酒千逢见她态度疏冷,知道她心里不大痛快,忍不住解释两句:“小望舒,你可别误会。酒家的酒自来会放入一味独特的灵草,这灵草的香气只有酒家人才能闻到。再说,你的储物袋又不够高级,能闻出来,也全不是我的错嘛。” 望舒见他臊眉耷眼的样子,禁不住弯起嘴角。 确实如此,若非其中渊源,人家凭什么一见面就要帮她呢,虽然方式很讨嫌…… 她也不是个几岁的孩子,天真地认为别人就应该理所当然对她好,自然不会耿耿于怀。 “松花酿就当是我的赔礼,刚开始确实是因为这酒香找上你,我的错。” 酒千逢看她表情松动,认真道:“不过你这脾气也很对我胃口,虽说坏是坏了点。” 说完最后一句话,酒千逢见她小脸一皱,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 幽篁岛,玄音门。 “你是说,去了海眼之后就联系不上她了?” “是的,师父。” 秦韵不敢隐瞒,把来龙去脉完整交待了一遍:“我们约好三日后一起回宗门,结果今天鱼师妹人却没出现,弟子用传音玉简联系,发现联系不上,我怕她是出了事……” 竹有音摆摆手打断她,按照这情况,可能确实事有不妙,毕竟现在岛上各路牛鬼蛇神都有,若是自身没什么历练经验,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你先回去准备试炼大会,这事我亲自去查。” 吩咐完秦韵,竹有音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到外事堂,让门内四处探查消息,想到曲惊鸿还不知道此事,转身又去了他所在的客院。 听竹有音说完,曲惊鸿表情凝重:“望舒刚入我门下不久,还未来得及给她留下命牌。” 没有命牌就看不到望舒现在的安危状况,这师父当的,还没入宗门,就把人带出来历练,竹有音想到这里,看曲惊鸿的眼神不由带了两分责备。 曲惊鸿被她盯得有些赧然,徒弟刚踏入修真界,就放她一个人到处跑,他这个做师父的委实失职,想到徒弟可能遇到了危险,他心头一凛。 “我已经让门下的人分头去探听消息,看看五云山附近最近有什么异常。现下无事,我准备亲自去趟海眼。” 竹有音想起那小丫头可人疼的模样,若是就此出事,她实在心下难安。 曲惊鸿心系徒弟的安危,正准备马上启程,听她提议,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一刻也不敢耽搁,一并朝五云山方向飞去。 …… 此刻的望舒,刚刚听完酒千逢的故事。 “既然是你的妹妹,这东西你怎么不自己拿给她?” 望舒接过他递来的玉盒。 “知道她现在安全就行了,我出了海眼就会回九河界,不便节外生枝。”酒千逢冲她眨眨眼,“而且给你也一样的,对你我很放心。” 望舒忽略他的挤眉弄眼,默默把东西收了起来:“你放心,我保证把东西送到她手上。” 想了想,她补充道:“她若问起你,问起酒家的近况,我该如何回她?” “告诉她,现在的她,独善其身就是对酒家最好的帮助。至于我,你告诉她,我已经是晨土国国君的入幕之宾,三年前就已结丹,让她抓紧修炼赶上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酒千逢说到后面又变成了望舒熟悉的语气,好像前面字里行间的沉重都是她的错觉。 不过她很快抓住了话中重点:“你说你已经结丹?!” 望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实在无法将他等同于一般端庄稳重的金丹真人。 “小鬼头,你什么语气!” 酒千逢不满她质疑的口气,噌地一下将自己的气息放了出来,望舒瞬间被金丹期的威压镇得挪不动半分,赶紧拼命点头认怂。 “酒大真人,你能不能把威压收了,我信了还不成么?” 想到自己一直在一个金丹真人面前瞎蹦跶,望舒忍不住为自己点根蜡。 嘘—— 酒千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眼睛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望舒识海中,传来酒千逢的声音:“你之前说要去真正的无极冰墟?” “对,死亡之柱只能说是冰墟的清道夫,仅仅在冰墟的外围扫荡罢了。” 望舒说得肯定,酒千逢也不管她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毕竟修士都有自己的机缘,反而认真问道:“那你知道真正的冰墟什么样?” “不知道,我只是曾经在记载中看到过。”望舒默了一瞬接道。 “那我们走的方向是对的?” “不会有错。” 虽然在海里不好辨认方向,可她临走时,师父将紫口贝给了她,再加上有景澈指点,方向不会错。 “那我们走了这么久,你觉得已经到了没?” 望舒不敢确定,这附近和其他地方并无多大区别,不知道是不是冰柱的原因,只有零星的鱼儿在游动。 若说有区别,那就是所有游鱼浑若透明,只余小小的尾巴幽幽发光,宛如海宫里点亮的一盏盏明灯。 第29章 一剑斩春风 幽篁岛,楚家别院。 楚渺渺急匆匆地往水云烟的住处跑去,她神色慌乱,失去平日里世家子弟的处之泰然。 “往常怎么跟你说的,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水云烟立志要把女儿教成万里无一的清贵仙子,平日里最看不惯她行事毛毛躁躁,有失世家气度,她们水家现在再努把力也能比肩四大世家了,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可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惹人闲话。 楚渺渺才不管这些,她在外面装够了清高仙子,眼下实在不是端着的时候:“娘,不好了,出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水云烟优雅地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才说话。 楚渺渺吐吐舌头,停下来把气喘匀,才发现哥哥也在这,见到哥哥她就放心了,反正平日里什么事,有她哥在,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把杯子里的灵茶一口气干了,才道:“外祖他们刚刚来了。” “外祖来了你该高兴才是,说吧,到底什么事?”水云烟不以为然。 “外祖说表妹水澹澹失踪了。” “失踪了?”楚听澜听她说完,惊讶出声。 他和水云烟对视一眼,两人方才谋划事情的时候刚提到她,怎么这就出事了? “你说具体一点。” 见哥哥语气镇定自若,楚渺渺焦躁的心绪慢慢平缓下来,一点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你是说水澹澹可能被家族内反水的修士带走了?” 水云烟不敢相信,水家养了这么多心腹,个个有把柄握在手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乌龙? “是的,据说那人叫何为庸,以前压根不受重用,也不知表妹怎么突然用起此人。” 楚渺渺嘴里发出疑问,眼里却露出几分轻蔑,这个表妹还真是蠢得没边了,栽在自己下属手里,堂堂世家子弟,连驭人的手段都不行,啧啧…… 想到近来岛上的流言,她有些忐忑道:“听说最近岛上丢失不少凡人少女,也不知跟表妹这事有没有关系?” 还好掳的只是凡人,刚开始听到有邪修专掳少女,她简直惶惶不敢出门。 听她提到这茬,水云烟觑她一眼,楚渺渺心虚,知道这种事没有定论前,自己不该乱说,赶紧闭口不提。 倒是楚听澜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刚说水澹澹抓了人去乱石林,抓的谁?” “这谁知道,可能是得罪了她的什么散修呗!” 楚渺渺想到水澹澹的性格,那还不是想抓谁就抓谁,反正都一并消失了,是谁也不重要! 楚听澜听了沉默不语,水澹澹若是找不回来,看来知音谷的计划得变一变,想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母亲。 水云烟也欲与他商量这事,就要说话,忽听一个心腹疾声叩见。 “玄音门的人来了?找水家?” 三人面露异色,都直觉不妙,匆匆赶往主院。 主院里,听说玄音门竹长老拜见,楚天海作为楚家家主陪着岳丈水行舟,一并往前厅走去。 刚踏入厅内,两人惊觉空气中寒意凛凛,还没站定,就被一人顷刻间近身! “谁是水行舟?” 说话的人声音泠然,一身气息如数九寒冬,两人一时不察被激得踉跄几步,险生狼狈。 水行舟自觉被人下了面子,微露不悦:“你是何人?” “他是我玄音门的座上宾。”竹有音走到曲惊鸿身边,直接了当地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旁的楚天海惯是个人精,见竹有音如此,面露沉思。 曲惊鸿不耐烦跟水行舟废话,抬手扔出在乱石林找到的伞柄,寒声道:“你看看这可是你的?” 水行舟辨认两眼,面上一顿,这不是自己送给孙女的法宝? 难道?水行舟想到这里,眼神露出几分诧异。 曲惊鸿看他这副表情哪还有不知,他冷笑道:“既是你的,那就好办了!” 想到乱石林地上的字,徒弟被逼得在自爆中求生,简直难以想象她都在其中经历了什么! 他的声音落地成冰:“水家掳我徒儿望舒,今日我来给她讨一个公道!” 加了灵力的声音,在整个别院雷鸣般来回颤动! 他话一落,直接向水行舟凌空劈出一剑。 空气呲呲作响,像是被硬生生地割裂了! 水行舟多年的元婴老怪,自是不会被轻易劈中,他屈身躲过,低头一看身上的极品法衣竟然被剌出一道口子,眼见左肩伤口皮肉翻出,他面露骇然! 此时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旁观的几人,艰难地向后退开几步。 楚天海感受着彻骨的寒意,喃喃出声:“剑光寒九重,一剑斩春风……” “他是曲惊鸿?一剑斩春风的曲惊鸿?!” 对上楚天海疑问的目光,竹有音笑而不语。 匆匆赶来的水云烟一行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就四大世家之首,曲家的变异冰灵根天才曲惊鸿?! 水家竟然得罪了他?! 得罪了他,那就是得罪曲家!就是得罪天长宗! 然而,盛怒的曲惊鸿却没心情想那么多,他刚收进门的小弟子就这么被逼得不知所踪! 他只知道,就算他是一无所有的散修,今天也势必要为徒儿讨一个公道! …… 望舒此时被酒千逢难得一本正经的表情镇住,一时半会倒想不起远在他处的师父。 “总感觉此地不太对劲。”酒千逢咕哝。 她正要和景澈内里商议一下,听得酒千逢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鱼都朝着一个方向在游。” 静水无声,偌大的一片海,闪着光的鱼犹如星点般稀疏,经他提醒,望舒才发现这些鱼确实透着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鱼群。 按说修士已经不惧寒暑,但是此时越往前走,越感觉海水冰寒入骨,望舒修为低下,后面不仅愈走愈慢,甚至连基本的张口说话都困难。 也正因如此,两人都有些感觉,冰墟可能就不远了。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酒千逢见她脸上越来越难看,一把将她抓住:“张嘴!” “唔……什么东西?”望舒冻得牙齿打架,说出口的话也呜呜不清,她刚一张嘴,就被酒千逢丢进去一颗圆溜溜的果子。 “吃下去,好东西!” 酒千逢有些肉疼,这可是自己在秘境里踩着累累人骨才抢到手的! 看他的表情望舒知道吃到宝贝了,也不含糊,随便嚼巴两下便咽了下去。 淤积的寒气被一股热流逐出体外,余温又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吃完果子,望舒觉得全身神清气爽,简直像是到了春天化冻的鱼,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啊! “多谢!” 望舒才道过谢,忽然被酒千逢一手拽到了身后:“小心!” 什么情况? 她看向前方,为什么鱼群突然间齐齐回头?还全部凶巴巴地瞪着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她有什么血海深仇!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话音还未落,鱼群就朝她撞了过来,望舒不再纠结,手握小绿狠狠挥出去一剑! 这些鱼多是些不入阶的,只是数量多,她一剑挥出去,已经斩杀一片,断成两截的鱼身入水即散,只剩鱼尾处那颗闪着光的珠子四处滚动。 望舒松了口气,丝毫不敢停歇,鱼群不知发了什么疯,接踵向她扑了上来! 酒千逢见情况不妙,全力一剑将鱼群远远甩开,他指着前面:“你看地上!” 嘶—— 望舒长吸一口冷气! 刚刚死成一片的游鱼,竟然从滚落一地的光珠上慢慢生出一条条鱼来,还是浑然透明的模样! 眼睛里凶光毕露,又机械地朝她冲过来! 第30章 人生的大起大落 “斩碎那颗珠子!”两人想到了一处,齐齐出声。 望舒下手毫不手软,瞄准其中一条,没有花哨的剑式,直刺它的尾部! 铮—— 被剑刺中的光珠并不是望舒想象中的柔软,反而发出金属击玉般的声音,铮铮作响。 她不敢大意,手下用力,只听“咯吱”一声,就见鱼尾的光珠黯淡了下去,鱼身也由透明变成了冰白色,玉雪晶莹。 这模样哪里还是鱼,分明就是一个冰雕! 化作冰雕的鱼也不打算放过她,鼓着白茫茫的眼珠子,笨拙地朝她冲撞上来。 竟然还挺顽强! 望舒见它还未死绝,面容一肃,灵巧地挽出一个剑花,重重往其一戳,冰鱼便这才彻底碎掉。 鱼尾的珠子没了依托,骨碌碌滚到地上,泯去光源的珠子,像是一个白莹莹的大珍珠。 望舒伸手将珠子摄入手中,玉一样的质感,清清凉凉地,摸起来倒很舒服,可惜现在没时间研究它。 酒千逢显然也摸清了这些怪鱼的路子,扬声道:“小望舒,我来灭它们的光珠,你把鱼身绞碎。” “好!”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灭光珠,一个绞鱼身,很快,白珠子铺了一地。 也不知就这么杀了多久,望舒木然地挥着剑,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再一次把灵力消耗殆尽,经脉酸酸涨涨。 看到旁边的酒千逢动作游刃有余,姿势潇洒,望舒一脸羡慕,修为高就是不一样啊,明明一次都没有调息,比她调息数次的人还有精神。 “加油啊,小望舒!这把搞完咱们就分赃!”酒千逢见她神情委顿,给她打气道,“每次作战把经脉的灵气消耗干净再调息,对你有好处,可别偷懒哦!” 想偷懒也偷不成啊! 眼见最后一波冰鱼不知趣地往自己身上凑,她干脆收起剑,双手握拳,砸了上去。 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这姑娘又横又狠的样子把酒千逢惊得瞠目惊舌:“你不疼啊?” 不仅不疼,还有些爽是怎么回事? 望舒看着被自己无情碾碎的冰鱼,语气兴奋:“你说我是不是有体修的天赋?” “还是别了吧?!” 酒千逢想起那些体格健壮,肌肉鼓鼓的威猛壮汉,又看了看望舒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想象中的画面驱除干净。 他急忙转移话题:“趁现在怪鱼都没了,我们快把地上的冰珠捡了。” 这一片海里现在已经被他们杀得空空荡荡,一条鱼也不见,两人手脚麻利地将一地的珠子捡干净,才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珠子有什么作用?”酒千逢拿起一个左看右看,话刚说完就塞到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还挺好吃!” 望舒无语地看着他。 “不用担心,堂堂金丹,我难道还感觉不到这珠子有没有问题嘛!”酒千逢见她瞪自己,笑眯眯道。 望舒认真脸:“也不是担心,就是单纯觉得你有点傻!” 酒千逢吹胡子瞪眼:“小鬼头懂什么!我这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你现在什么感觉?”望舒有些紧张。 “呃……,这玩意有点像妖丹,但是妖丹,人修是不能直接吃的,这意思你懂不?”酒千逢笑得神秘兮兮。 “到底……” 望舒刚想说话,一张嘴就被丢进去一颗珠子,她都没来得及嚼,已经顺着食道滑进去,气得她干瞪眼。 珠子冰冰凉凉,吃下去还挺舒服,没一会儿,就化了干净。 感应珠子里的灵气缓慢融进经脉,望舒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即便修为只涨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凭她的感知力,也轻易地捕捉到了! 这东西要是被外界知道了,那谁还修炼啊,光嗑它就完事了! 太逆天了吧! 自古只知道妖兽可以通过吃妖丹来提升修为,从没听过人修能直接吃这种东西! 何况人修本来修炼就快,还有各种灵草灵丹辅助,天道贵衡,自然不会给予人族这种逆天之物,如果这东西被世人知道,那还了得?! 见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眉毛一会拧紧一会松开,酒千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要想太多,这玩意对我来说跟嗑糖豆没什么区别,也就对炼气期有点用,估计你也吃不了几颗就没用了!” “啊……”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望舒已经惊讶到失语。 白白为修真界操心了! 看来即便躲到冰墟里,也躲不掉天道的制衡。 “傻丫头,就算这样,丢到外面也是宝贝,若是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这玩意不就雪中送碳了!” 酒千逢见她脸色变幻,适时提醒道:“所以,就算到外面,也绝对不能把这东西暴露于人前,听到没有?” 望舒讷讷念头,心潮起伏太大,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得了这么大的机缘,有什么不开心的?”酒千逢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你一半我一半,拿好!” 说着把收好的珠子递给她。 望舒回过神来:“不行,你出力比我多,你七我三!” 酒千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愣:“那这地方还是你带我过来的呢!别废话,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望舒也不是啰嗦的人,听他这么说,只得把储物袋收好。 “咱们赶紧往前走,你想想这些鱼才什么品阶,身上的珠子就这么逆天了,要是再遇上……” 酒千逢话还没说完,嘴巴就紧紧闭上了。 望舒见他表情僵住,直觉不妙。 她转过身,心中一跳! 一条长有数十丈的大鱼在他们周围游荡,长长的鱼身如同上好的云绡,透明,丝滑,柔软,围着他们一圈又一圈,似乎要将他们轻柔地包裹起来。 可怕地是,鱼身轻若无物,他们竟然一时不察。 看着那颗比之前那些鱼大了好几圈的光珠,望舒和酒千逢大眼瞪小眼。 “跑得掉吗?”望舒偷偷传音。 “好像跑不掉……” 这鱼的气息实在太可怕,望舒以为酒千逢能给她点信心,谁知道两人一起垮掉! 第31章 无极冰墟 “虽然跑不掉……” 酒千逢低低接道:“但好像也不用跑。” 宽大的鱼翼像轻透的薄纱缓缓拂过他们,大鱼将头悠悠凑了过来。 它两只眼睛黑黢黢的,比起长长的鱼身,眼睛小得可怜,黑豆般的小眼珠朝望舒瞅过来,她突然明白了酒千逢的意思。 这鱼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恶意,乌溜溜地看起来还有几分蠢萌。 甚至,见望舒看着它,它慢慢将自己脑袋凑了上来。 这是求虎摸? 望舒迟疑地伸出手,在它下巴颏上挠了挠,就见它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宽大的鱼尾摇起来差点把酒千逢扫出去,吓得望舒赶紧住了手。 欲求不满的大鱼盯着望舒,黑漆漆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不高兴,见望舒不理它,又把自己凑近了点,望舒哭笑不得。 “让我来给你挠!”酒千逢两步跃过来,大手就要摸上去。 啪—— 手被无情地挥走了! 酒千逢不死心,又要上手。 哗—— 整个人被鱼尾巴给撅到一边去了! 酒千逢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瞪着它:“你、你莫非个是公的?” “哈哈哈……”望舒笑得捧腹,还不忘问他,“为什么?” “不然怎么可能瞧不上我!”酒千逢对自己一张俊脸还是相当自信,气短道。 “哈哈……”望舒笑了一气,才认真说道,“我确定这鱼没危险,酒大哥不用抢着上的。” 她知道酒千逢是怕她有危险,毕竟这鱼只是看起来呆萌,实力深不可测。 望舒说完,随意招了招手,那鱼就乐颠颠地凑过去了。 中间还不忘回头瞅酒千逢一眼,模样贱兮兮的。 拱着脑袋被摸了好一会儿,大鱼才像是觉得差不多了,小眼睛对望舒深深看了一眼,转过身摇头摆尾地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两人见它要走,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口气还没松完,那鱼已经回头,看着俩人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说—— 怎么还不跟上! 望舒和酒千逢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无奈。 “你说这鱼怎么不攻击我们?”酒千逢奇道。 “难道是因为我们吃了冰珠?”望舒也正疑惑,想想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原因了。 “你怎么看?”望舒传音给景澈。 “可能吧。”景澈顺着她的话回道,想起刚刚往望舒身边凑的大鱼,他嘴边勾出一个冷笑,一团生息也能开启灵智,这冰墟倒是不简单! 两人一鱼走走停停,一旦发现他们有掉队的情况,大鱼就回过头,用两只小眼睛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也不知道是之前被酒千逢喂下那颗赤焰果的原因,还是因为吃下了冰珠,望舒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虽然没有感觉到冷,越往前走,却能看到越多的冰块耸立在幽深的海水中。 他们跟着大鱼不知道走出了多远。 此时此刻,周围兀立的冰块在两人眼里已经不足为奇,因为那一方遮天蔽日的冰峦已经牢牢占据了他们的视线! 大鱼没作停留,一头扎进冰峦上的窟洞。 两人被它灵敏的鱼尾一卷,也一并栽了进去。 栽进去的瞬间,望舒抱臂就地一滚。 等她站起来,抬眼一看,恍惚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放眼望去,冰洞里处处横插着参差错落的冰峰,嶙峋倒挂的冰柱犹如巨人的牙齿。 无数体型庞大的透明生物穿梭在冰峰之间,虽然种类不一,但每一条尾巴处都熠熠生光,奇异地将这里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瞬间,望舒打了个冷噤,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冷意。 不过来都来了,眼下已经由不得她多想。 那条游鱼呼朋唤侣,引了一群同类向他们游过来! “看来你很受它们欢迎啊。” 酒千逢看着一群鱼都围着望舒转圈圈,酸从中来。 “我觉得我可能有些消受不起……” 望舒被这些鱼弄得手忙脚乱,奈何每一个都鼓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她,个个拱着脑袋凑上来,压根不忍拒绝,挨个摸完才算完事。 等她忙完,身边已经没有酒千逢的影踪。 她呼吸一窒,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 拨开围着她打转的游鱼,她紧张地向前跑去,刚越过最近的一座冰峰,肩头被人拍了下! 望舒转身的时候直接将剑抽开! 剑锋荡开水纹,发出哧的一声。 见她这样,酒千逢面露惊讶:“怎么突然剑拔弩张?” “你跑哪去了?”望舒凝声道,她声音喑哑,一时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 知道她是误会了,酒千逢迭声道歉:“没打声招呼就离开,是我不对。” “不过……”他手一伸,笑得神秘莫测:“你看看这是什么?” 酒千逢手心静静躺着一小块玲珑剔透的晶体,晶体上面散发着一种纯净的气息。 “冰晶?”望舒纳罕。 “冰晶有什么稀奇的,极地冰川就能挖上许多。”酒千逢不屑道。 见他还要卖关子,望舒赶紧打断他:“原谅我孤陋寡闻,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酒千逢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海灵乳你应该知道吧?” “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海灵乳?”望舒回忆了一下道。 “对。”酒千逢拿起手上的晶体,“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比海灵乳还要高级的海灵髓。” “他说得没错,这东西确实是海灵髓。”景澈在内里接道。 “海灵髓除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能蕴养神识,此行你多取一些,将神识养起来,后期教你炼神诀会容易很多。” “炼神诀?” “上次你用神识操控小剑,就是炼神诀的入门。” 望舒面露欣喜,看向酒千逢:“酒大哥,这个你在哪里找到的?” 酒千逢一听她叫酒大哥,就知道她上了心,点点她的脑袋,笑道:“想什么呐!海灵髓可遇不可求,你还以为有许多啊!” 这倒也是,望舒瘪瘪嘴,一激动想多了。 不过既然见到了,怎么可能就此死心。 她和景澈对了一下,不出意外这里就是无极冰墟了,能被冠以墟字,怎么也是自上古就有的存在了,既然阴差阳错来到此处,那这一趟就是她的机缘! 她抖擞精神,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准备与酒千逢一道往深处走去。 第32章 我等你们很久了 数不清的冰峰勾连出大小不一的孔洞,那些洞穴里逸散出点点微光,仿佛能通向一个又一个的异世界。 望舒看向酒千逢,他轻轻颔首,显然也做好了探险的准备。 看着林立的冰穴,酒千逢甩开一把精美绝伦的扇子,笑得洒脱不羁:“这里好像更欢迎你,小望舒你看往哪里走,选个方向吧!” 本命法宝都提前放出来了,还故作潇洒。 望舒扫过他骚包的武器,感应了下,随意指着一个方向:“就那边吧。” 她不是气运之子,也没有寻宝鼠,当然没法感应哪里有宝贝,但是好在有着不同寻常的感知力,勉强趋吉避凶还是可以的。 望舒说完,握紧自己的小绿,又朝嘴里填了几颗丹药,才快步向前走去。 周围的巨型生物,像是没注意到两人一般,他们只需轻轻避过,便没有生物主动来找麻烦。 二人灵巧地穿行在曲折的冰缝中,细小的冰棱被踩得嘎吱作响,比对着周围巍峨矗立的冰峰,人影渺小到仿佛行走在巨人的骨骼间。 酒千逢执意要走在望舒前面。 没办法,虽然不想被看扁,但是望舒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很有数的,只得来做断后的工作,一双眼睛机警地环顾四周。 前方的冰洞犹如巨兽之口,等着他们进去饱食一餐。 不知道为什么,冰洞里竟然没有一条游鱼,只有冰层反射着朦胧的光晕,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犹疑,提步走了进去。 穿过漫长的甬道,直到尽头才豁然开朗。 打量着眼前四处光滑的冰壁,望舒与酒千逢表情皆是一滞! 这洞穴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冰壁平整有致,前方还有一整块冰削成的高台,更奇特的是,高台上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冰龟! 虽然知道情况有异,但两人谁也没有往回撤的打算。 这地方就这冰龟诡异出奇,他们正要上前一探究竟。 却听空旷的冰洞内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在这等你们许久了……” 望舒与酒千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的法宝! 就在望舒迟疑要不要继续上前的时候,身后一群透明游鱼游了过来。 望舒看看打头的那个,不正是之前求虎摸的那一条! 这群游鱼上来蹭蹭她的手,便悠悠地转到了高台两侧,围着冰龟绕起圈来。 想了想,望舒对着冰龟拱手行礼:“敢问是前辈在说话吗?” “可不就是我这个老家伙!”冰龟说话间将头僵硬地转过来,绿豆眼一眨不眨地盯住两人。 “我等冒昧打扰了,敢问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酒千逢眉眼温润,一本正经的表情倒是很能唬人。 “小家伙,莫要跟我兜圈子了。”冰龟声音沙哑,“你们既然能来到这里,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就是无极冰墟呢!” “咳咳……,一看前辈就是见多识广之人,所以想跟您确认一下。”酒千逢陪着笑脸。 “见多识广倒不敢说,比你们多活了十几万年倒是有的!”冰龟的声音里透着沧桑。 一句话说完,望舒和酒千逢面色大变。 十几万年? 人修到了合体期不过也就两万岁,十几万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根本无法想象。 不过妖修的寿命本就漫长,何况这还是只以寿命见长的乌龟,两人短暂震惊后,很快也就恢复过来。 “前辈是听它们说起过,所以知道我们要过来是吗?”望舒看着那一片绕着高台的游鱼,这冰龟应该是它们的大家长吧,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还说等他们很久了? “是,也不是。” 冰龟话说到一半,示意他们向前。 望舒和酒千逢谨慎地挪到了高台边,冰龟全身莹白,仿佛一个巨大的冰雕,只有头部微微透明,上面的两只眼睛幽幽地俯瞰着他们。 “老夫好久没有人聊天了啊!你们不要怕,就你们这种修为……”冰龟轻嗤一声,“就算把你们吃了,对我来说也是沧海一粟,更何况我现在还动不了。” “你们在这里陪我聊聊天,想要什么宝贝,我让这群小东西给你们找找。” 虽然还不知他的目的,但听老龟语气诚恳,两人眼睛一亮。 酒千逢见老龟这么上道,搓搓手:“海灵髓有吗?” 冰龟斜他一眼,绿豆眼里全是鄙夷:“就为着这么个破东西,也值得你往冰墟里跑一趟?” 酒千逢被说得面红耳赤,手里的扇子差点握不住。 冰龟不管他,看向望舒:“你呢?” 望舒心一横:“前辈,我想求颗破妄珠。” “你们……” 冰龟眼睛里差点就蹦出五个字—— 上不得台面! 两人心里委屈,大家都是阴差阳错掉进来,哪里知道有这机缘! 虽然望舒有景澈提点,知道得稍微多那么一点儿,但是认真说起来,也是只知其名,不至于让她两眼一抹黑罢了。 “前辈体谅我们修为低,见识浅,不若您看有什么适合我们的小玩意,赏我们玩玩罢。”酒千逢虽被老龟说得有些无地自容,但是听他语气,显然还是有不小的空间,立马腆着脸争取道。 真让他们自己要,他们也不知道冰墟里有什么,看老龟这态度,估计随便扔几件瞧不上眼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宝贝了。 望舒跟在酒千逢后面连连点头,一张脸上写满乖巧。 “哈哈哈哈……”冰龟笑声嘶哑,确实像是很久没说话了。 他看向两个卖乖的小家伙:“这个倒真不难,反正留在这鬼地方,也没什么用,不若给你们取了玩玩。” 老龟将头艰难地转向那群游鱼,并未出声,那群鱼已经摇摇尾巴,向洞外游去,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吩咐完它们,老龟又转过来看向他们。 望舒见他动作僵硬,扭头时脖子还发出“咔咔”的响声,有些不忍心,主动站了过去。 “这脖子越来越不灵活,眼见是没几年好活了。”老龟叹口气,“你们要是再晚点过来,估计看到的就是一把子冰坨喽!” 听他这么说,两人心里诸多疑惑,还没想好从哪一个开始问起。 又听老龟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等你们吗?” 第33章 一叶障目 二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好奇取悦了老龟。 “想知道就好。”他轻咳出声,“今天就算你们不想知道,我也要说给你们听的。” 洗耳恭听的俩人同时一噎,一脸哭笑不得。 老龟已经自顾自说起来:“数万年前,我也曾是天泽搅风搅雨的人物,那年我正意气风发时,有人告诉我,我将会有大难……” 见老龟顿了顿,酒千逢适时地问道:“您就信了?” “我当然不信!不仅不信,我还将他狠揍了一顿!”说起往事,老龟半透明的面上露出几分怅然。 两人知道他要打开话匣子了,连忙附和几句,以期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因缘巧合,我听到关于无极冰墟的传闻,便仗着自己修为高,纵横海域多年,找了几个好友一起去探险。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在找到冰墟之前,我竟不知还有死亡之柱一说!也没想到,任你多高的修为,只要是活物,居然都难逃一劫!” 老龟的声音十足悲伤,宛若饮泣。 更可悲的是,他身为冰雕,已经连掉颗眼泪都做不到,只话里带着哽咽。 “前辈是被死亡之柱卷到这里的?”望舒惊讶出声。 “怎么?你们也知道死亡之柱?” “我们来之前有打听过它,不过运气好,倒没见识过。”酒千逢笑嘻嘻接道。 望舒状若无事地看了酒千逢一眼,又转向老龟,期待他说下去。 “你们倒是好运气,难怪那人说……”老龟语气羡慕,话说一半又闭上了嘴。 他接过之前的话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死亡之柱原是冰墟的触角。” “什么?!”望舒骇然,“前辈意思,冰墟是活物?!” 老龟颔首:“可以这么说。” 酒千逢与望舒对视一眼,继而问道:“那前辈您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先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感觉整个人被一股恐怖的气息压得死死的,身子一点点地僵硬,直至再也不能动,接着很快,我便昏死过去,没想到醒来时……” 也不知道老龟想到了什么画面,眼里奇异地泛着光。 望舒见他说话语速缓慢,还时断时续,不由急急追问:“后来呢?” “小丫头怎么恁地没耐心……”老龟不满地瞟她一眼,“醒来后,我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透明的身躯,除此之外,你们也看到了,就是尾巴上多了个光珠。” “起初,我还为自己死里逃生庆幸不已,可是后面才明白,这样的我们再也离不开这里,至多只能在冰墟附近打转……” 想起当年,老龟面上还有抑制不住的恐惧:“然后我就亲眼看到那些同伴,一个接一个变成了冰雕,不管什么修为都难逃厄运。” “呵呵……”他脸上露出自嘲,“我引以为傲的修为也只能让我多苟活一段时间,当我的朋友也相继化为冰雕死去,我知道很快就轮到我了。” 信息量太大,一时之间消化不完,望舒与酒千逢都陷入了怔忪。 “不过,就在我一心等死的时候,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谁?”两人异口同声,莫名猜到与他们有关。 “还能有谁,当年说我有大难的人呗,这么简单你们都猜不出来!”老龟绿豆眼里有些不悦,分明是觉得他们听故事的态度不够端正。 “那个人既然有本事进来,怎么没将前辈带出去?”酒千逢接道。 老龟觉得他这下问得不错,微微点头:“我当年也是同你一般问的。” 想起那人的回答,老龟一阵唏嘘。 那人原话说,‘我是指引你的人,不是救你的人,你既然被死亡之柱卷到这里,就注定了之后的命运。’ 当初他听完这句话,差点恼羞成怒。 本来看到那个人,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漂浮的横木,刚想扒上去,结果那横木“啪嗒”一下,沉了…… 这搁谁谁受得住? 还好这么多年的磋磨,早已磨平了他的性子,也不至于气急败坏。 于是才有这好声好气求来的,一线生机。 只是遗憾得很,这生机求来也落不到自己身上,毕竟他已时日无多。 见他不说话,酒千逢忍不住问:“那人怎么说的?” “我人既然还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怎么说?”老龟气短。 听他略带埋怨的口气,两人好容易才忍住没笑。 “就是那个人,让前辈在这里等我们的吗?”他们两个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何德何能成为老龟的一线生机,望舒不解。 “这倒没错。”说完这句,老龟不再吭声。 反而想起那人走之前说过的话—— 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然万物生,人不说则事竟成。 想到这里,老龟不敢过多泄露他的事,转而问道:“你们对这冰墟怎么看?” 既然这两人是一线生机,总归能发现什么不寻常吧。 望舒看向酒千逢,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显然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于是果断开口:“敢问前辈,冰墟如果已经算是活物,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这还不至于。” 老龟知道他们的担忧,也怕把两人吓走,不免多费几句口舌:“按我多年猜想,这冰墟应当仅仅有了求生本能,所以通过死亡之柱汲取我们的生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让我们立即死去,而是作为另外一种生物存在。” “前辈没想过是光珠的问题吗?”酒千逢插话道。 “自然想过。” 老龟说完表情有些扭曲,对于光珠他的心绪复杂。 这颗光珠对他来说就像是妖丹般的存在,刚开始他从未怀疑过它,好像这珠子天生就该长在自己身上,其他人心态也是一样。 而且,看到过有同伴失去的身体也可以通过珠子瞬间长回来,大家更加以命相护! 直到后来他问起那个人,他只说了一句话——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这句话仿佛醍醐灌顶般,让他突然开始审视起这怪异的珠子来。 第34章 光池 蹊跷的是,他明知光珠有异,所思所想却又无法摆脱它的控制,甚至于一旦想起与光珠有关的那个地方,更是难以扼制自己的心绪! 也不知道老龟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你看!”望舒指着老龟身上的珠子向酒千逢示意。 随着那颗光珠明明灭灭,老龟的面上越来越痛苦,两人都悄然戒备起来。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活着!” 老龟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两只眼睛亮得出奇,呼号的声音又惨又烈,听得俩人头皮一麻! “啊——” 随即而来的一声嚎叫,满室陷入了沉寂。 想了想,酒千逢上前一步,将扇子挡在胸前,轻声唤道:“前辈?” “何事?” 过了半晌,老龟方回道。 他的样子像是刚刚醒来,看向两人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惺忪。 “看前辈刚刚面色不好,以为您是想起了什么。” 老龟不说话,冷笑一声,眼神猝然变得机械而冰冷。 望舒被他看得打了个突,但见酒千逢似无所觉,只得暗自警惕。 “想起了些许小事。”老龟话音一转,“你们不想离开这里吗?” 酒千逢摇起扇子:“前辈不说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吗,您就这么让我们离去?” “呵!”老龟垂下脑袋,“本以为你们来了能对我有所帮助,谁成想完全无用,既如此,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前辈都不坦诚相告,我们怎么能帮到您呢?” “哦?”老龟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快得像是他们的错觉。 “既然你执意要帮,告诉你们也无妨。” 随后,他古井无波的眼睛盯住酒千逢:“其实,这光珠是和一处光池有关,你们真想帮我,不如帮我去那个地方探一探。” “能为前辈效劳是我们的荣幸。”酒千逢脸上挂着恭敬的笑。 见酒千逢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望舒又惊又疑,她尚有疑惑没解,一点也没有离去的打算,就想开口询问。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群游鱼阵仗瞩目地游了进来,每一条嘴里都叼着灵光闪烁的宝贝,看得望舒两眼放光! 海灵髓、破妄珠、极品冰魄石、九纹寒冰草…… 每一件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一群鱼献宝似地在他们面前排开,将它们看来完全没用的小玩意依次塞到俩人手里。 望舒怀里被填得满满当当,手忙脚乱地拿出储物袋与玉盒,有些灵草还需要装在特定的容器里,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糟践了它们的药性。 “既然拿了我的东西……”老龟见他们极其自然地将东西收下,眼中寒光一闪,“那就更应该帮我去探探光池了!” “前辈莫急,等我们收拾好,这就出发。”酒千逢灿然将一大块冰魄石揣进储物袋,漫不经心道。 望舒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她收好东西,在游鱼的脑袋上挠了挠,只是这鱼不知道怎么回事,姿态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围着望舒焦急地打转起来。 见它们这个模样,望舒心跳如鼓。 “前辈,您只说让我们去光池看看,还没告诉我们光池的位置呢?” “对呀,前辈,还有光池和光珠究竟有什么渊源,您能仔细说说吗?”望舒附和着酒千逢。 两人面上十足好奇,边说边向高台走进了几步。 “告诉你们?呵呵,你们去了自然……” 老龟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酒千逢扇子一扬,看架势仿佛是个富贵公子哥,只是谈笑间却有数十根银针从扇面飞出,电光石火间蹿进了老龟的双目! “啊啊啊……” 听着老龟惨烈的叫声,望舒下手毫不手软,趁着酒千逢出手的瞬间,挥着手中的小剑,已经直指他尾巴处的光珠! 剑尖上被她淬了一抹从石生花那得来的蛊毒,据说筑基期以下修为一沾即死,也不知对这冰珠有没有用! 惨叫声逐渐衰弱,两人不敢放松,望舒手里捏着一张酒千逢递过来的爆破符,准备一有异常就立即激发。 不过看着光珠的光逐渐黯淡下来,她心里安定了一些。 “你们下手也太狠了。”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不满。 “前辈?”望舒试探道。 老龟没理她,直接道:“你俩谁戳的我眼睛?” 他面上一阵凄苦,不能动就算了,现在眼睛还不好使了,简直气得他想骂娘。 望舒见他这个语气,已经有几分确定是“老龟”回来了,不过还是朝那群游鱼招招手,见它们过来围着高台放松打转,才终于放了心。 “前辈,您还记得之前的事吗?”望舒问道。 老龟没好气:“不记得了!” 他嘀嘀咕咕:“马上都成冰雕了,也要跟我抢这肉身,值得嘛。” 说完看向眼前模糊的两个小家伙:“你们把刚刚的事情跟我完整说一遍。” 酒千逢见他这样,有些理亏:“前辈,您眼睛里是普通的冰针,无毒的,您放心,保不齐两天就好了。” “哼!” 酒千逢不敢再提,几句话就把刚刚的情况说明了。 老龟听他说完,面上后怕:“幸好你们识破了,那劳什子光池可是要人命的,你们进去了就别想出来!没想到冰墟的意志已经如此可怕,竟然还想操控我……” 两人听他说着,心底更怕,只操纵老龟还好说,毕竟他身体已是冰雕,若是这里面的生物都被操纵…… 想到这里,俩人齐齐打了个冷噤。 “看来,这些年它汲取的生息已经不可小觑。”说到这里,老龟脸上有些灰败。 “前辈,关于光池,您能具体说说吗?” “上次,我同你们说过,醒来时我有了透明身体,其实在那之前,我只是一颗光珠……” 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话,两人瞠目结舌。 老龟接着道:“一颗诞生在光池中的光珠,从光池出来后,才衍化出透明躯体……” “不仅是我,我想所有殒在死亡之柱下的生物,都会在光池里重获新生。”老龟脸上泛出之前那种扭曲的神情,不过还好这一次,已经没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光池?” 景澈若有所思的声音,将尚在出神中的望舒拉了回来。 第35章 有色光 听到景澈传声,望舒目光一闪,继而问道:“前辈,这光池在何处?” 老龟将不甚灵敏的眼睛转向她:“你莫不是还想过去?” 望舒旋即一笑:“听前辈说得神奇,自然想过去见识见识。” 看这小丫头说得无知无畏,老龟心底微妙:“小家伙,你是没见识过它的利害!你以为能融骨重生的地方,岂是简单的?” 见她还要接话,老龟又道:“不要觉得你能轻易损我光珠,就能随意进出那个地方,我们珠子上的光与那里头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说完,老龟神情委顿。 这两人修为极低,也不知怎么会成为自己的一线希望。 要不是之前那人的预言都应验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两个小家伙。 “前辈,此言差矣。”酒千逢虽然不知道望舒的真实想法,但听她这般说,自然而然帮腔道,“我俩虽然修为低,但是架不住运气好,死亡之柱我们都没遇到,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老龟听他说完,脸上一怔。 好像是这样…… 这两人既然能进来,自是有过人之处。 人尽皆知,在修真界,气运也是实力的一种,想到这里他心里泛酸,人比人,可不就气死个人! 既然那人如此指点,想必一定有他的深意吧。 这么想着,老龟缓声道:“那光池,它在冰墟的最深处……” 他将自己所知晓的,全部娓娓道来。 望舒听完,心里有了底,这光池,应该和景澈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她给酒千逢一个眼神,两人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向老龟拱手告辞。 还以为自己说完他们会再考虑考虑,没想到两人这么轻易就决定了。 “那什么……,万一情况不对,你们记得自保为先。”老龟心头滋味莫名,吭哧道,“若是逃命,出了冰墟记得往西北方向跑,那里有道暗流,也许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两人见他如此,语气诚恳:“前辈放心,我们省得,前辈也多保重。” 出了老龟的冰穴,两人没有耽搁,一路往冰墟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能看到不知凡几的冰雕尸身横陈各处,有的模样尚且完好,有的年代久远,已经风化得面目全非,看起来触目惊心! 按他们分析,所有海兽一旦成为透明生物,便会被自身的光珠慢慢摄取生息,直至沦为冰雕。 日久天长,也不知道这个冰墟吞噬了多少生灵,造了多少的孽! 看到这些,望舒的目光越来越冷。 想化身为灵的心,她可以理解,但是用别人的累累白骨来铺就自己的路,她不能忍! 这样视其他生灵如草芥的冰墟,即便化身成灵,也将是修真界的大难! 想到景澈的提议,她敛下眉目,继续向前。 不多时,便已到了冰墟的尽头。 这附近不见任何生物,四处唯有冰峰耸峙,围着中间一个小小的池子。 顺着池中光线,两人都不自觉地仰起脸,看着那一束从天而降的光! 这光犹如神秘的天外来客,看起来纯净明澈,又诡谲莫测。 望舒强自收回了心神,眼见前面就是目的地,她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酒千逢眼神示意。 望舒看着那束光,徐徐开口:“酒大哥,你听说过有色生吗?” 她突然其来的一句话,让酒千逢有些摸不着头脑。 望舒没有停下:“芸芸众生,逃不出十二类生,除了我们知道的: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尚有有色生,无色生……” 望舒说完后,见酒千逢还一脸惊奇不已,迟迟没回过神,不由笑了。 她初初听到景澈提及,心里的震惊一点不比他少。 “若是我没猜错,当初这冰墟被天道所限,是不能化灵的,但没想到会被它阴差阳错得到一线机缘——有色光。” “有色光?”酒千逢喃喃。 “对,有色光实是天地间第一道光,光化而生,形成日月星辰,爝火微光。而光池中的这束,就是其中一缕有色光。” 想起死亡之柱,她敛目肃容:“有了这缕光,这冰墟才诞生了意志,但碍于自身所限,它不能直接汲取生息壮大自身,所以通过死亡之柱卷来活物生息,投入光池,让其新生。” “只有新生后的生息,才能被他附着在光珠上的意志缓慢汲取。天地间第一道光,反而成了它攫取生息的纽带!”望舒说到这里,嘴角噙着冷笑,“所谓冰墟,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小贼罢了!” 既然她有能力阻止这一切,那便不能让它继续任意妄为! 望舒认真道:“酒大哥,这束有色光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我准备将其收服,还请酒大哥助我。” 酒千逢听她这么说,嚷起来:“得了啊小鬼头,你可别这么酸溜溜地跟我说话!”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她提议,他才懒得管光池这档子破事呢。 “难怪总觉着你有事情瞒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瞒下去呢!”他咂咂嘴。 望舒有些不好意思:“酒大哥,其实……” “别别别……,你可别说了啊!”酒千逢连连摆手,一副心脏受不住的样子,“修士的秘密怎么能随便跟人乱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怕知道的太多,哪天被你灭口。” “哈哈哈……”被他这么一说,望舒本来沉重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莞尔一笑:“收服它的个中原因不便明说,不过这次的事算我欠酒大哥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吩咐,随时开口!” “还是等你修为涨起来再说吧。”酒千逢打趣她。 “不过,你确定有把握?”既然那有色光来头那么大,哪里是那么好收的。 望舒点头:“对于这束光我有七成把握,不过,这有色光里已经沾上了冰墟的意志,我需要酒大哥助我剔除它!” 刚刚远远看到这束光,她便隐约有种奇异之感。 果然如景澈所说,见到这束光时,她自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具体怎么做?” 望舒摩拳擦掌,将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第36章 说中了 与酒千逢几句商议完,望舒不再耽搁,一步步朝光池走去。 与此同时,她将身体中的灵气急速调转起来,丹田里那颗墨玉似的珠子更是随之转动。 由它反馈出的灵气被望舒一点一点覆到身体表面,直至将自己完全包裹。 灵光薄薄地裹了一层,使她看上去犹如一颗圆润发光的蛋壳。 做完这些之后,人已经到了光池边上。 她回首冲酒千逢点点头,人便纵身一跃! 转眼间,人已沐浴在神秘的光束中! 纯澈的光芒轻盈地倾洒一身,望舒微仰起脸,预料中的刺目没有出现,反而觉出几分温暖柔和,面上仿佛被春风拂过,痒痒的,柔柔的,让人忍不住想放松下来。 不过,她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虽然这有色光并不排斥她,却要防着那冰墟的意志趁虚而入。 感应到光芒慢慢融于灵力壳上,她放下心来。 景澈说她现在的肉身承受不住有色光的力量,只能通过灵力将它收于丹田内的那颗珠子上。 她有条不紊地将光芒融于身上的“蛋壳”之中,半点也不敢分心,只等这光完全纳入灵力后,将那抹意志踢出去! 忽然间,身上的光壳抖动起来,颤颤巍巍地,薄润的边缘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裂开。 呵!不用说也知道,是冰墟的意志在负隅顽抗! 一抹逆天而生的意志,也想化身为灵?! 望舒面上凝重,心底却无多少惧色。 不过此时体内的珠子,却越转越快,几乎带出残影。 她心神一震,知道时机就要来了! 酒千逢见望舒面皮紧绷,也明白是时候了。 他持紧手中的扇子,除此之外,又摸出一尊巴掌大的小鼎来。 万不得已,那就只能用它了,他盯着手中的玉鼎,神色有些复杂。 “出!” 随着一声轻叱,望舒绞出了一团青烟状的东西! 酒千逢不敢大意,见青烟飞窜而出,他右手扇子一甩,淬出一阵密密麻麻的银针,直直飞向那团烟雾。 即便这冰墟的意志上次被他们伤了一把,也灵智尚存。 青烟四散,居然想化整为零逃向四处! 酒千逢面上一凝,将左手的玉鼎向空中一抛! 随后口中一声暴喝,玉鼎悬空而转,越转越大! 直至大到数十人环臂才抱得过来,方堪堪停下。 “小酒儿,别睡了!帮我个忙,回头给你加倍的雪蜜水!” “真的假的?”回他的声音嫩生生的,透着一股子怀疑。 “再不帮忙,往日的份例减半!”酒千逢眉目一冷。 他话音一落,噌的一声! 玉鼎扭着庞然的身躯,风驰电掣般旋转起来,它灵巧地左追右赶,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笨拙。 慌不择路的青烟已经被它堵得溃不成军,很快就被老老实实地收进了玉鼎的大肚子中。 “什么东西?好难吃啊!” 听他这么一说,酒千逢眉毛一跳:“不准吐出来!” 将有色光统统收干净的望舒,刚从池子里出来,就看到酒千逢和胖鼎大眼瞪小眼的一幕。 “这是?” “我家的传家宝!怎么样,威风吧!”酒千逢语气得意,与有荣焉道。 为了配合酒千逢的话,玉鼎在空中潇洒地转了个圈,三百六十度向她展示自己的风采。 望舒噗哧一声,实在没忍住笑开了。 不愧和酒千逢是一家,这鼎莫名透着几分傻气。 “她好喜欢我啊,一见我就开心成这样。” “哈哈哈哈……”望舒忍俊不禁。 酒千逢见他一开口就暴露智商,气短道:“你可闭嘴吧。” “才不要!刚刚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到这里,玉鼎声音气势汹汹,“我感觉我要消化不良了,你又给我吃的什么……” 两人往他看去,这才发现玉鼎的肚子上,一会东突出一块,一会西凹进去一片,仿佛有什么要破鼎而出! 不消说,肯定是冰墟的意志在作祟。 望舒面色一凛:“它会不会跑出来?” “你可不要小瞧我!”酒千逢还没接话,玉鼎已经夸下海口,“这玩意哪有那个本事,也就难缠了些,等我个三五十年,保证给它化干净了!” 玉鼎刚说完,已经忍不住打起嗝来。 “我没事,我罩得住!”见望舒忧虑地看着他,玉鼎忽地缩成巴掌大,声音稚嫩:“小姐姐不要担心。” 酒千逢一巴掌抽了过去:“你可别装了,整天端着小模样骗吃骗喝的。” 望舒哑然失笑,掏出一颗冰嘉果,就要递给他。 “漂亮小姐姐,我想吃甜的。” 见他不接,望舒哭笑不得,冰嘉果被酒千逢一把接过,丢进鼎中:“再过分,回去雪蜜水没了!” 玉鼎不敢再吭声,见他这样望舒有些不忍心,准备翻翻储物袋给他找点甜食,不想酒千逢伸手拦下:“你可别惯着他,甜的吃多了,酿出来的酒都有股甜味。” 见望舒讪讪停了手,玉鼎不甘心,又要开口:“小姐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肚子中乱撞的东西给打断了! “快走!” 忽然察觉脚下的地都在乱晃,两人不敢耽误,急急往来路跑去。 “这意志只要不散,肯定有什么办法联系自己的本体!”望舒惊疑,“它这是眼看出不来,想要鱼死网破?” “看情况确实是。” 两人一路向前狂奔,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冰峦都在隐隐颤动。 冰墟里的生物因这一变故,纷纷躁动起来,四处乱撞。 两人刚刚跑到入口处,就见许多游鱼在洞口拼命挤蹿,倒插的冰柱也不断冲砸下来,混着冰峰上滚落的冰块,一片狼藉。 “望舒,你听我说。”酒千逢突然停下。 他表情难得的认真:“你先顺着老龟说的方向逃出去,现在这里的生物不被抽取生息,除了身体不同,其他也和普通海兽一样了,老龟虽是冰雕之身,应该也有不少年好活,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过去把他带出来,然后再去找你。” 望舒听着不痛快,下意识就要反驳。 “其实你知道你的修为,留下来也没有用,不要凭着一腔孤勇,意气用事,修真之人不兴这个!赶紧的!”酒千逢把她往外一推,自己已经回身往里跑。 望舒被他推到洞口位置,眼见游鱼不停地往这处冲,牙一咬,冲了出去!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一眉清目秀的青年,着一身白袍,坐在卦摊边上。 卦摊前面还立着一丰腴的妇人,她鼓着腮帮子:“哎,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钱都给了,你还跟我装模作样的!” “不算了不算了,今日收摊!”青年瞪着一双无害的黑眼睛,笑吟吟地把铜钱丢给胖妇人。 他扛起幡转身就走,也不理会背后妇人的吆喝。 走着走着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这一次,好在被我这张嘴给说中了……” 第37章 偷吃的小贼 “呸呸呸……” 望舒一把薅掉缠在身上的水草,又狠吐几大口,把嘴里衔着的不明生物吐出去,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是到了哪里? 四周疏竹落落,灵气氤氲,看着山清水秀的,倒像是个风水宝地。 她出了冰墟就往西北方向跑,还没见识到老龟说的暗流,人便一股黑潮卷走。 也不知道酒千逢那边怎么样了,她摸摸储物袋,才想起来,并没有留下他的传音玉简。 一阵风吹过来,凉飕飕的感觉,让她惊觉此时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离开陆地太久,竟有几分不习惯。 低头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衣裳,望舒干脆直接找了个地方换身衣服。 把乱糟糟的衣裙换成束腰短打,脚上蹬起麂皮靴,索性又将头发挽成利落的道髻,才觉着爽利许多。 做完这些,肚子已经叫了起来,感受着久违的饥饿,望舒陷入沉思。 她入海眼后吃了一颗辟谷丹,可以管一个月不用吃饭,现在既能感觉到饿,那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想到此,她掏出一颗黑黝黝的珠子来。 这破妄珠是弄到手了,可是,比试应该也结束了吧? 真是,时也,命也。 她苦笑一声,便不再纠结。 既然得了这珠子,那以后学了幻术在手总不是坏事,这次出门历练,也不是专程为了参加比试。 算了,先填饱肚子吧。 刚刚从潭水中钻出来时倒没注意,这时一看,只见潭中碧波盈盈,几株摇曳生姿的青荷长在潭水中央,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谁能想到,看起来清透的潭水竟然直通海底深处? 难怪说,天下之水,尽归大海。 她脚步轻踏,人已踩在水面上,以水为箭,从水中扎出了几条小鱼。 又见青荷可爱,顺手掐了几只脆生生的莲蓬,并着几片宽大的荷叶,方坐到地上优哉游哉地烤起鱼来。 身为经常幕天席地的修士,怎么可能不自带吃饭家伙。 秀手轻弹,地上便出现一团明火,随手一挥,排出数十个瓶瓶罐罐。 将各色调料一一涂抹均匀,烤鱼便已泛起了油亮的光泽,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感觉差不多了,望舒咽了咽口水,麻利地取下一条。 吃东西,往往第一口的滋味最是难忘,她本想细嚼慢咽,可是一口下去,一个月没沾过什么油水的五脏庙瞬间得到满足,实在顾不得吃相,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起来。 噫,怎么重生后,心智也跟着变小了? 望舒美滋滋地咽下一口鱼肉,发现自己吃得太快活竟然忍不住想手舞足蹈。 一条吃完,完全没什么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这鱼长在灵潭中的原因,肉质松香,油汁四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杂质,连刺都没几根,她伸手就要去拿第二条。 叽叽—— “谁!”望舒铮地一下抽开剑,警惕地四处扫视了一圈,周围风吹竹动,声音簌簌,除了隐隐的鸟声虫鸣,并无异常。 她转过身。 诶?鱼怎么少了一条? 叽叽—— 听到怪声又响起,望舒冷笑,你还想故技重施? 她握着剑站了起来,作势向山中竹林走去。 唰—— 假装起身查看的望舒忽地一个转身,一剑飞起,直直插到小贼的脚尖前一寸。 好一个偷吃的小贼! 啪—— 小猴子手中的鱼吓得直接掉到了地上,一双灰蒙蒙的大眼睛惊惧莫名,先是哇地叫了一声才想起来要跑,连掉地的鱼也顾不得了。 “跑什么跑?”望舒正愁没人问话,伸手拦住它。 将地上的鱼收拾干净递给它:“吃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小猴子显然没料到,捧着烤鱼还有点不敢下口。 “刚刚不是已经吃了一条了?”望舒笑它。 “不是我……”小猴子声音细细弱弱,毛茸茸的脸上竟然还有点羞涩。 “不是你,那是谁吃了?”望舒纳罕,刚刚看了一圈,没别人了啊。 “在那!” 小猴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望舒抬眼过去,空荡荡的一片,她什么也没看见。 小猴子不管那么多,抱着鱼已经啃了起来,呼哧呼哧吃完一条,又眨巴眼看向望舒,望舒这时看到它一双蒙上一层灰翳的大眼睛,眼神有些微妙。 她以前在一本万国妖兽录上看到过,说灵目猴中有一种变异的灰目猴,资质差,妖力弱。 但一双眼睛却天赋异禀,寻常灵目猴只能凭借自己对高阶灵草的亲近来辨识灵草,灰目猴却远不止这些,除了灵草,灵气的强弱,灵宝的好坏也能感应到。 她不动声色,取下一条鱼递给它:“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们都叫这里绝音林。” 他们?绝音林? 想到知音谷里有回音石、绝音石,望舒心头狂跳,莫非自己到了知音谷?! 还以为错过了比试,无缘知音谷,没想到竟然无心插柳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畅快,试探问道:“他们?你说的是玄音门的人吗?” “不知道。”灰目猴口齿不清地回她。 看它啃得满脸油光,望舒失笑,拿起地上的莲蓬拆剥起来,莲子清清甜甜,入口即化。 她刚吞下一颗,就见灰目猴眼馋地看着她:“那群人每次来了,都会把刚成熟的清音莲子采走,我听他们说吃了……” 它话说了一半,就被身边人的变故惊到了。 望舒感应到气息的陡然变化,我去!这清音莲子莫不是玄音门的宝贝?! 她闭上眼,声音微颤:“那群人是女子吗?” “是啊。”灰目猴乖巧点头。 望舒来不及细问,周围的灵气顷刻间已经向此方聚集,她身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旋涡,将悠悠打转地灵气尽数吸纳进去! 没想到自己随手揪下的莲子竟然是玄音门的宝贝,幸好只吃下了一颗,再多吃一点,她肯定要经脉爆破! 望舒一点也不敢大意,引导着灵力往全身经脉游走,配合着丹田内珠子的转动速度,让灵力扎扎实实地吃进去。 就在她专心运转周天的时候,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 “你吃得够多了,剩下这条是我的啦!” “不行,她说给我吃,没说给你吃!” 第38章 买椟还珠的蠢货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望舒睁开了眼睛,长舒一口气,感觉到胸中意气跌荡,忍不住提身而起! 脚尖在竹林间来回轻点,如同轻盈的飞燕,直把经脉中鼓胀的灵气全部激了出去,方才停了下来。 山谷中灵气充裕,使得这次进阶仿若探囊取物,十分轻松。 修为已经突破到炼气六层,望舒感应着身体的状态,只觉得体内如同灌满水的碗,随时都有可能溢出来。 但是她并不准备再继续,五层突破六层还可以解释说是因为之前已经五层圆满,就差一个契机。 若是再跨一层,那么人人都会知道她得了莫大的机缘。 何况进阶太快,也不算得好事,不如把经脉间的灵力挤压得沉实一点再说。 谋划完修炼的事,她回身往刚刚烤鱼的地方走去,想看看那只灰目猴还在不在。 吃了她的烤鱼,那么也算她的人了吧? 地上空空荡荡,连剩下的几只莲蓬也不见了,见到这样的画面,她倒没多意外,除了跟着修士长大的妖兽,寻常妖兽很难亲近人族。 毕竟人和妖兽是天然敌对的立场。 妖肉可以吃,妖血能画符,更别提妖丹、妖骨,总之妖兽全身是宝,怎能不让修士趋之若鹜? 望舒摇摇头,可惜了那几只莲蓬,只来得及吃下一粒。 她抬腿往林中走去,这个绝音林没有人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刚越过竹林,望舒脚步一顿,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怕什么!来都来了,你没看这一个人也没有,这小崽子能把这种宝贝随便拿在手里,可见里面不晓得有多少好东西!” 这声音说完没等到另一人的接话,立马不耐烦道:“刚刚那阵法也是你破的,就算不跟我一块进去,玄音门把我抓了,你也讨不了好,别忘了咱们可是一伙的!” 他说完,像是用力踢了一脚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听到哇的一道哭声:“穷穷救我……” 本来秉着看戏态度的望舒,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登时一寒,这不是那只小猴子吗? 这两个人还真是买椟还珠的蠢货,灰目猴明明在他们面前,却一心去找什么捕风捉影的好东西。 听着灰目猴叫声凄厉,那道粗嘎的声音凶道:“好好带路,再哭把你舌头割下来!” 小猴子委屈地噤了声,不过还是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望舒听着都有几分不忍,想到清音莲子肯定被这两人夺了去,她心中一动,慢慢感应着两人的气息。 一个跟她一样炼气六层,另外一个可能是个主修阵法的,修为低一阶,炼气五层。 若是真斗起来,虽然有把握拿下二人,自己却也不会好过,思量一下,她摸向腰间的储物袋,竹长老给的幻音铃还没用过,不如今天就拿这两人开个张。 “喂,你们两个!”望舒人影一闪,人已站在两人面前。 见两人面色一惊,双双拔了剑,望舒故作镇定:“大胆!你们为何入我玄音门秘地?” 炼气六层的男子听她这么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这丫头是何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望舒见他贼喊捉贼,有些好笑,立刻摆出名门弟子常用架势:“我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 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她接道:“我奉我们竹长老之命来采集莲子,你倒好,不仅抢了我玄音门的宝物,还捉了我的灵宠,是何道理?!” 说完面上佯装恼怒:“还不把小灰灰给我放了!” 灰目猴配合地哼哼唧唧起来,望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表现得还不错! 可惜两人拎着剑对着它,偏生它又胆子小,压根不敢往自己这边跑。 提议要进来的男子没想到竟然被人抓个正着,心里后悔得不行,但是又不敢跟她正面作对,玄音门在他们进知音谷的时候明确要求,不准任何人进绝音林。 是他注意到这个同伴阵法出色,强迫他与自己结盟,破了绝音林的阵。 “我等是迷路才走到这里来的,小仙子勿怪。”他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之前不知道这是小仙子的灵宠,多有得罪。” 说着还温柔地拍拍小猴子的头:“小家伙,还不快回到你主人身边去。” 灰目猴被他拍得抖了两抖,慌忙几步扑到望舒怀里。 望舒安抚地拍拍它,让它站到身后去。 “不敢打扰小仙子办事,我等先行告退。”说话的男子扯着身边的人急急就要跑。 望舒厉声道:“站住!” 这人倒是精明,竟想白白得了她的莲子。 她手一招,将小剑远远一挥,竖插两人身前,拦住去路:“人可以走,莲子留下!” “我们可没见过什么莲子,道友不要血口喷人!”一直与望舒周旋的男子也不装了,横眉瞧着她,“我们来知音谷时间有限,道友可不要耽误我们二人时间。” 连仙子都不叫了,看来玄音门的身份也压不住这人想要贪财夺宝的心哪! 正好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望舒将剑摄入手中,直接飞身而起,首先对上这个炼气六层的男修。至于另一个,一直唯唯诺诺地跟在他后面,看起来倒危险性不大。 望舒虽然没正经学过多少剑招,但是偏偏胜在动作灵巧,人剑配合得游刃有余,上下纷飞之间,没一会儿,男修的身上便东一道、西一道的血口子。 男修越打越气,只觉得这小鬼像泥鳅似的,重剑几次全力砍下,偏偏一根头发也没砍着,不由得越打越暴躁。 望舒见他恼羞成怒,愈加挑衅地戏耍起他来,这男修比她灵力深厚,硬拼肯定是她吃亏,他越气急败坏,越是用幻音铃的好时机。 来了! 眼见男修脸气得涨红,招数漏洞越来越多,望舒将幻音铃握在手中,急速摇晃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音浪,一波一波地袭向对面! 不过狂怒中的男修恍若未觉,一把重剑对着空气挥得虎虎生风。 好一个无能狂怒…… 见他这样,望舒嫣然一笑,将小剑召回手中,直指还在看戏的另一人:“给你个狡辩的机会,让我听听你有什么好说?” 第39章 傻白甜 “他会死吗?”斯文俊秀的男子看着旁边对着空气挥剑的同伴,苦着脸道。 见他两条秀气的眉毛拧成了八字,望舒露出一个坏笑:“哟,看不出来你们情比金坚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男子似乎毫无反抗的打算,在她的剑锋下,扑通瘫倒在地:“我刚进来就碰上了此人,被他逼着吃下毒药,你要是把他杀了,谁给我解毒啊!” 越说越委屈,他话里带上哭腔:“先是被他逼着解阵,现在又要被你打杀,我只想老老实实修个仙而已,怎么那么难啊!” 望舒瞧着这人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一副好像被自己欺负惨了的模样,她将剑尖抽回来几寸:“谁说要杀你了,瞎叫什么屈!” 男子不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本来在凡界待得好好的,再过两年,就可以娶了隔壁小莲美美地过日子,结果那骗子说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还把我骗到这整天喊打喊杀的修真界……” “喂,没完没了是吧!”望舒不是腻歪的性格,见他絮絮叨叨,有些头大,“既然不想修仙,那你怎么不早点回凡界去?”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爹娘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让我好好修仙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那就好好修仙!” “我是想好好修了,可是一出门不是被这个欺负,就是被那个抢劫,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现在倒好,还中了毒……” 望舒看看旁边已经灵力枯竭还对着空气挥剑的男修,上去就是一脚。 将他踹倒后,在他身上一阵翻腾,摸出几瓶丹药来,对着坐在地上哽咽的男人道:“自己过来看看。” 男子瞧见她拿在手里的玉瓶,终于不再哭丧着脸,红红的眼睛里有了光亮,咚咚跑过去,把丹药拿在手里这看看那闻闻,指着其中一瓶,语气兴奋:“就这个!解药就是这个!” “我有救了!”声音悲喜交集。 看着他激动不已,望舒一脸震惊:“你没吃过回春丹?” “我、我没钱吃丹药。”男子脸上有些难为情。 望舒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一遍,简直不敢想象这人怎么在修真界活下来的,还修到了炼气五层! “那你平时怎么修炼?”她实在有些好奇。 “就每天看看星辰,炼炼法阵,炼出法阵就拿去换灵石,有了灵石再去买炼法阵的材料,炼成法阵再去换灵……” 望舒赶紧打断了他,禁止套娃啊大哥。 见这奇葩对着一瓶回春丹作西子捧心状,她无语:“这回春丹是修真界普通的疗伤丹药,并没有特别效用。” 男子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怎么可能,那我不吃怎么会头晕乏力?” “那可能因为这个吧!”望舒伸手在倒地男修的身上掏出了一块干枯的根茎,“你闻闻?” 男子听话地凑上前去,鼻子一嗅,眉头一皱,两眼一翻差点倒地。 等他回过神来,望舒语气幽幽:“这是云实根,闻了头晕目眩,吃下去呕血不止,不过再怎么样,都死不了人。” 见他还是一副不信邪的表情,望舒一把塞到他怀里:“不信你自己研究研究去。” 望舒不管别的,重新把自己的莲子收好,准备溜人。 刚一抬脚,一大一小两身影跟了上来。 大的那个先开了口:“那个、小仙子,在下满船星,感谢仙子的救命之恩。” 望舒听他一开口,还以为他要以身相许,赶紧摆摆手,手摆了一半:“你说你叫什么?!” “满、满船星,有什么不妥吗?”满船星脸上的笑一收,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哦,没有没有,刚刚没听清。”望舒见他如此,赶紧笑着安抚他。 不过,她面上笑靥如花,心中却惊涛骇浪。 满船星,竟然是魔道的阵法天才满船星,难怪能破了绝音林的阵法! 不过此时的他一点魔气也没有,最后怎么会成了魔修? 难道是因为在修真界整天被人欺负,对人性失望透顶,以至于误入歧途? 这倒很有可能,这人心性纯粹,不辨善恶,对于修真界这种大染缸来说,就像一张白纸,碰到黑的,可不就成了黑心的。 前世听说魔教冥炎圣地有一星阵师横空出世,正道惶惶不安,唯恐他们搞事,可惜她死得早,并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现在重生一次,又遇到此人,莫不是老天让她把迷途的羔羊扭转过来? 想到这,她笑得越发灿烂:“叫什么小仙子,我们修为差不多,你喊我望舒就行了。” 满船星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道友真是人美心善,这个知音谷太危险了,还是跟着她吧。 “望舒道友,你看这谷中危险重重,你要不要带上个盟友?” “哦?”望舒不露声色地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擅长的吗?” “在下对阵法略通一点。”满船星献宝似的拿出来几套法阵,“望舒道友请看。” 望舒看着手中的法阵,它们品阶不算高,都是寻常的隐匿阵、困阵,不过她总觉着这法阵有些与众不同,似乎隐含某种神秘力量,难道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自动给他加了一层滤镜? “星辰之力。” “哈?”听到景澈传音,望舒吃惊。 “这阵法中有些微星辰之力,不过几近于无,常人很难发现。” 难怪呢,这就说得通了。 “我现在……,可以跟着望舒道友了吗?”满船星说得期期艾艾。 望舒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毕竟是未来的星阵师,自己不能得了好处还卖乖:“满道友不必如此,我们不过同阶修士,就算是结盟,也是平等的关系。” 满船星听她这么说,更感觉自己没有选错人,没想到这姑娘战斗力强悍不说,还这般平易近人,他乐呵呵地笑起来。 望舒看他笑得像个傻白甜,有些不忍直视。 难怪这人老是被欺负,看着确实傻里傻气,想到这,望舒暗暗坚定了把他拐回宗门的心,这种傻宝贝,也只有放在大宗门才保得住呐! 见望舒只顾和这人说话,小猴子不乐意了,也不开口,只叽叽了起来。 见这个小的要说话,望舒佯装生气:“你吃了我的鱼,还拿了我的莲子。你说说,这个账要怎么算?” 第40章 我来自天长宗 小猴子一双大眼睛着急地直打转,嘴里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不是,我没有……” 看小猴子可怜巴巴的模样,满船星先耐不住了,抢话道:“望舒道友误会了,它应该是拿着莲子在找你。” “哦,你怎么知道?” 满船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那人进了绝音林之后,看到这小猴子在林中四处乱转,那人就趁机将它捉住了,不过在莲子被抢的时候,小猴子死命护着,说这不是它的,还要还给别人。” 见小猴子在旁边拼命点头,她嘴角弯弯:“原来小灰灰是要将莲子拿给我啊,是我不好,误会你了。” 望舒揉揉它的脑袋,她之前进阶后为了抒解心中意气飞身而走,却没想到这小猴子会去找她。 灰目猴歪着头,讷讷出声:“我不叫小灰灰……” “好吧。”望舒此时并不准备跟它讨论名字,她摸着手底下软乎乎的脑袋,笑着问:“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它说让我……哦不,是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是为了烤鱼和莲子?”见它这小模样,望舒忍不住调侃道。 “不是不是……”它急急分辨道。 “那是因为什么?”这下望舒好奇了。 “就、就是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见望舒鼓励地看着它,小猴子终于鼓起勇气将话说完整。 “可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哦,很快我就会离开了。你跟着我的话,以后可能很难见到你的家人,还要跟着我去陌生的地方,你不怕吗?”望舒见它竟然主动提出跟着自己,正经说道。 “呃……,那你会一直在吗?”它表情有些苦恼。 “那当然!跟着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们会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自然会一直在一起。” “那就好,在你身边就不怕。”灰目猴仰起头,为了体现自己的决心,又挺了挺胸脯。 因为它妖力弱,修行慢,即便在家族里,也只是人尽可欺的存在,要不是穷穷陪着它,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现在,所以它虽然胆子小,却早就明白,即使是这片山谷,也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虽然想到离开这里有些忐忑,但是做起选择来却不难。 更何况,这个人的气息还这么好闻,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会很有安全感,当然,如果还有烤鱼吃,那更好不过了…… 看灰目猴站得笔直,极力表现出稳重的模样,望舒蹲到与它齐平的位置,用手挠挠它滚圆的下巴:“那好,你可以跟着我,我们先不结契,等你哪天想走了,也可以随时走。” 这样珍稀的变异妖兽,人人都想拥有,望舒也不例外。只是她却不想强求,也不准备限制它的自由,她需要的是并肩战斗的伙伴,不是唯命是从的仆人。 而且修真界不乏结了契,到头来却反噬其主的例子,所以还是你情我愿最好。 此事定下,望舒站起身来,见那男修还躺在地上,对满船星示意:“满道友,还劳烦你将这人拎出绝音林。” …… 绝音林外,望舒看满船星轻车熟路地扯开阵法一角:“这样是不是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毕竟是玄音门的秘地,她心底并不想将它破坏了。 “你放心,我这是投机取巧,借助星力在阵纹连接处撕了个口子,我们出来后,阵法就自动修复了,保管神仙都看不出来。”满船星拍拍胸脯,眉目间信心十足。 “那就好!” 望舒看着地上的人,见他还在晕厥中,估计没有个几个时辰醒不过来,也不准备管他,这人虽坏不至死,但合该让他吃吃苦头。 两人抛开这人,转身欲走。 却见正对面一青衣女修向他们飞来,望舒见她来者不善,拉着满船星,准备换一个方向。 “站住!”云青青娇声喝道,“我看你们在这附近鬼鬼祟祟,是不是对我玄音门有什么企图?” 见两人不理自己,云青青气呼呼地下了飞剑:“还走!” 她一身筑基气息放了出来,望舒再动不得,转过身,无奈地看着她。 这女修一双眼睛又圆又黑,睫毛又浓又密,一身青翠欲滴的法衣,看起来充满勃勃的生气,不过此时她是真生气了,还是对着自己。 望舒不得已开口:“前辈拦下我们做什么?” “这人是怎么了?”云青青先是踢了踢地上的人,才继续问道。 “他是……” “他是要打劫我们,所以被我俩稍微教训了一下。”见满船星要接话,望舒插嘴道。 “哦?”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人果然还活着,“打劫是不对的,见财起意难免会有被反杀的一天,你们可不要学他。” 见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望舒赶紧附和她:“前辈教训的是。” 云青青一副标准的高人做派,也不说话,只面容严肃地点点头。 望舒见她这副样子差点笑出声,这人一看就是刚刚筑基的,身上气息都还很漂浮,估计是占了玄音门内部的名额,进来练练手的。 云青青丝毫不知望舒的脑补,她在阵法处仔细察看了一圈,然后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我云家的阵法,普通人怎么可能进得去,看来是我想多了。” 望舒听见这话不禁朝满船星看去,只见他正一脸无辜地东张西望。 云青青见阵法无事,也不为难他们,但是高人的做派还没做够,肃然出声:“你们能进我玄音门的知音谷,说明资质都不错,千万莫辜负了此次机缘,好好珍惜知道吗?” 她说完,点头示意两人可以离开。 走出没多远,满船星恍然大悟一般:“望舒道友,原来你不是玄音门的啊。”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满船星嘿嘿一笑:“先前只是怀疑,现在才确定了。其实我并不傻,真的。” 望舒哈哈大笑,不住点头:“嗯,不傻,看出来了。” 见他没有继续问,她疑声道:“你怎么不追问我来自哪里?” “如果你想说,你会告诉我的。”满船星憨憨一笑。 这话倒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望舒顺势接道:“我来自天长宗。” 第41章 庄周梦蝶 他们此时已经远离了绝音林,望舒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耳朵,只觉左边耳垂像是挂了颗清凉的水滴,润泽舒适。 不过摸了一把后,手上什么也没有,恍如错觉。 她看看缩成小小一只蹲在肩上的迷你猴,点点它的脑袋:“小灰灰,你来看看,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琼枝必定长在钟灵毓秀之地,灰目猴对灵气敏锐,听它的应是没错。 小猴子声音委屈:“我叫嘤嘤。” “这名字和你倒挺搭的。”望舒轻笑,“那你说说往哪走?” 嘤嘤歪着脑袋想了想,指向一个方位。 望舒脚步未停,见身旁的满船星六神还没回归,她露出浅笑:“满道友,你有想过加入宗门吗?” 听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满船星一时失声,半晌方道:“自然是想过,但是我资质差,人又笨,之前进了一个小宗门,在里面不是被这个使唤就是被那个吆喝,还不如我一个人修炼来得清净。” 他顿了顿:“后来,趁有机会我就逃了出来,不然到现在还在里面做着杂役的活儿。” 望舒哑然失笑,这个满船星还真是时运不济,冥冥中仿佛被刻意压制,总被人错把珍珠当鱼目。 既然被她遇到,自然不能轻易放走他。 想了想,她温言道:“我们宗门的了法峰,峰主谨予真君是九品法阵师,近些年还触到了灵阵的边缘,对你来说应当算是极好的归处,且谨予真君素来爱才,若你有意,我很乐意帮你引荐。” 满船星表情呆呆的,迟迟未吭声,这反应倒在望舒意料之中,她笑笑没再接话。 走了两步,忽见地上灵光一闪,望舒俯身将一株藏在石缝间的隐灵草挖了出来。 这隐灵草可以炼入丹药,即为隐身丹,隐身效果比隐身符还要好用,算是打家劫舍必备。 嘤嘤的眼光果然准,之前的一路都被其他人采摘过,基本没什么能看上眼的东西,现在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了收获。 望舒喜形于色,见满船星还不答她,扬眉道:“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不,不是。”他连连否认,清秀的眉眼冒着赤诚的傻气,“就是有点突然,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进大宗门……” 望舒失笑:“你现在倒是谦虚了,之前说起阵法来不是很有自信?何况你也不用着急做决定,我只是说帮你引荐,却也不能保证谨予真君将你收下,到时候还要你自己争取。” 满船星一听她这么说,反而踏实许多,傻傻笑道:“你说的是,我这资质确实……,是我想多了。” 听他这么说,望舒不由盯着他看了一瞬,这个阵法天才,也不知道到底遇到过什么波折,竟然需得自贬才能安心。 不过他面上虽然看着显小,其实骨龄已有二十来岁,这个年纪炼气五层,资质确实算不得好。 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他们此行还有正事要办,她像长辈似的安慰道:“不用为此事忧心,成与不成,到了宗门便知,我们且有正事要办,你先别分心了。” 满船星听着矮他几头的小姑娘训话,不觉有丝毫不妥,顺从地点了点头。 越往前走,越觉得风景绮丽,高处巍峨的青山上,开满粉色的花,簇簇粉红,如地生烟霞,低处绿茵草地上长满了野花,似天缀繁星。 花香馥郁,如有实质地黏了一身,望舒开始还觉着秀丽无边,不过再走出几步,便觉得浑身不爽利,忍不住停了下来。 谁知她刚一停下,嘤嘤便叽叽叫了起来,急声催促她往前走,望舒无奈,提步继续。 丛丛花树,将人的视线分割得支离破碎,望舒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蝴蝶渐渐多了起来,越过几棵花树,她蓦地瞧见一张眼熟的面孔,那张面孔上双目紧闭,脸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他的周围有数只蝴蝶围着飞舞。 其中一只异常瞩目,它的尾翼像是两条轻软的丝绦,随风舞动。一双宽翅透若琉璃,双翅上各有玄奥的涡旋流转,一眼便将人的心神吸引过去,望舒目光刚落上去,只觉得眼皮一沉,便人事不知。 …… “你醒了?” 望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木床上,面前是个颧骨高高,眉目细长的妇人。 “你是?” 她眼睛里透露着茫然,对这妇人完全没有印象,尝试回忆了片刻,才发现记忆中一片空白,她不仅不识得这个妇人,甚至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 见她这般,妇人面色一变,鼻涕眼泪滚滚而下:“我苦命的闺女啊,你怎么能将为娘给忘了啊!” 哭嚎的声音震得望舒耳中嗡嗡作响,眼见妇人将鼻涕眼泪抹了自己一身,她眉头紧皱,差点忍不住一把拂开此人。 她暗暗动了动手脚,发现身上并没什么力气,四肢细瘦得能摸到骨头,她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只觉骨头被木板硌得生疼。 等妇人终于哭够了,她冷淡出声:“请问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可怜的闺女,你这是怎么了啊?” 眼见妇人的哭嚎又要卷土重来,望舒赶紧止住她:“我饿了,你先给我弄些吃的。” 妇人目光一闪,眉毛微微抬高,显然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跟自己说话,话里带了几分踟蹰:“从前都是你照顾为娘,娘还不知道怎么下厨……” 望舒听她说完,微微一愣,竟然是这样的吗? 听这妇人说着有些违和的话,望舒一时盯着她,目光沉沉。 见她这样,妇人有些慌,忍不住说道:“我去隔壁翠兰家借点吃的,不管怎样,先把咱家柳丫喂饱了。” 原来自己叫柳丫,听着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 很快,妇人端来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见她还要上前喂自己,望舒勉力将身子坐直,自己将米粥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不管怎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手中的碗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粥也冷得结成了块,但她咽下去的时候,却觉得是世界上难得的美味。 第42章 这就是你的命 将一碗冷掉的粥吃得干干净净,望舒才觉得身上慢慢恢复了力气。 她不顾妇人的劝阻,执意下了床,还没站稳,就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 嘭嘭嘭—— 简陋的木门被拍得摇摇晃晃,妇人瑟缩着身子,口中喃喃道:“他们一定又来了,闺女你说该怎么办啊?” “如果你真想听取我的意见,起码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吧。”从这妇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望舒只了解到自己叫柳丫,已经晕了几天,现在醒了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妇人泪眼婆娑:“都是你那死鬼爹作的孽啊,他可害苦了我们娘俩,你爹他嗜赌成性,把咱家家产全输了去不说,现在又将你也卖给了开赌坊的东家……” “他人呢?” “呃?” “那个爹,他人呢?”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妇人一怔,才接道:“他没钱还债,早丢下咱们跑了,现在我们孤儿寡母的,吃都吃不饱,还逼着我把你交出去,老天爷啊,我以后可怎么办哟……” 妇人边说边哭,凄凄惨惨,望舒冷眼看着她哭天抢地,却没动作。 她见望舒一脸木然,神情一动:“闺女啊,你莫不是吓坏了?” “这倒没有。”望舒对她的关切无动于衷,扫过她匀称有致的身段,又盯着自己瘦骨伶仃的双手,露出一个哂笑,“只是觉得哭可能来不及了……” 她刚说完这话,摇摇欲坠的门就被撞开了。 三五个壮汉一下子搡了进来,占据了巴掌大的小院。 领头的大汉,长满络腮胡的脸上双目暴突,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将目光停在妇人身上:“上次来拿人,你哭喊着要把女儿留几天,我们老爷心善,也宽限了几日,今天可不能再由你们拖下去了!” 说完,给了手下一个眼风。 就见他身后一人跨步上前,利落地擒住望舒的手腕。 望舒也没挣扎,敌我悬殊太大,所谓的反抗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见女儿被拿住,妇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天杀的坏种,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那死鬼造的孽,你拿我们出什么气……” 她哭倒在地,作出撒泼打滚的架势,大汉不耐烦应付她,一个腿风将其扫开:“别拿腔作势的,你养女儿和养丫鬟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我们褚府吃得好呢!” 妇人哪管他说什么,这女儿现在就是她的左右手,带走了她,以后谁来照料自己! 她冲上去哀哀叫唤,可是妇人的力气哪敌得上这些莽汉,没跑出几步,就被几人甩到了身后。 为首的汉子见望舒不吭不响,粗声粗气道:“小丫头你别怪我们心狠,我们也是听差办事,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娘,一个嗜赌成性,一个好吃懒做,这就是你的命啊!” 这就是她的命吗? 望舒茫然地回看那个嚎啕的妇人,心中像是有东西一闪而过,却什么也没抓住。 …… 家大业大的褚府占据了一整条巷道,平整的青石板上,沾着几枚没扫干净的白色纸钱。 一路未歇,几人直接从侧门进了府院,他们见望舒不吵不闹,才将她丢下地自己走。 褚府庭院深深,遍布假山流水,望舒不敢明着张望,只垂着眼睛暗暗将路线记下。 穿过九曲回廊,便是一处内院。 “哈哈哈哈哈……,你们算什么东西!滚开!都滚开!” 一阵大吼大叫之后,咣的一声,是东西砸碎的声音。 “真晦气!怎么遇到他了!”几个大汉小声嘀咕。 一个容长脸的嬷嬷看到他们,脸上一喜,用眼色指挥他们赶紧将人挎走。 这是池姨娘身边最得力的杨嬷嬷,几个汉子本就想在池姨娘面前混个眼熟,此时不敢不听。 为首的大汉不甘心地啐了一口,才走到那人面前:“大少爷,您喝多了,我们扶您下去歇歇。” “呵呵,大少爷?”说话的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在你们眼中我算什么大少爷?左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疯疯癫癫,声音像是拉破的风箱,听得望舒浑身不舒服。 她偷偷将余光瞄向此人,隐约看到他长袍上沾满酒渍,看起来邋遢不堪,一双脚鞋袜未穿,在摔碎的瓷片上胡乱踩着,脚底明明都是血迹,他却浑然未觉。 见那嬷嬷往他身边走去,望舒不敢看下去,眼观鼻鼻观心。 “大少爷,您请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大夫人若是在世,也不想看到您这样。”杨嬷嬷凑上去低声安慰。 谁知她话刚一说完,这大少爷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张脸瞬间扭曲起来! 见他目眦欲裂,就要发狂,几个大汉赶紧蹿上去将人死死按住。 杨嬷嬷嘴角微垂,盯着他看了半晌。 这大少爷此时就像困斗之兽,在几人的手底下徒然挣扎着,一双眼睛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向她,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见此,杨嬷嬷心中颇觉满意,点点头,示意几人快快拖走。 望舒站在一旁,听到被拖的人发出惨烈的嘶嚎,忍不住也抬眼看去。 少年眼皮浮肿,眉目扭曲,隐约却能看出精致的五官来,不过是个寻常公子哥的模样,这倒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望舒看着他心中突然一动,只觉自己一定见过此人! 不等望舒深思,那少年已经被押着离开。 瞧见枯瘦的丫头站在旁边未动,杨嬷嬷走到她面前:“哟,新送来的呢?” 看她脸上还有股倔劲,杨嬷嬷嗤笑:“我们府上隔三差五就有新的人家巴巴送来自家丫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既然来了,谁都得在府上老老实实待着,这是你们的命,也是你们的福气。” 这就是你的命! 再一次听到这话,心潮剧烈起伏下,望舒冥冥中仿佛抓到了某一关键点,等她回过神来,只觉左耳微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 夜色迷离,褚府的假山在昏暗的月光下,犹如潜伏的怪兽,完全失去了白日的壮美。 望舒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房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在黑夜中竟然也能视物,让她对自己的出逃多了些自信。 她溜出小院,拐过一条回廊,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鼓作气逃出去。 不想才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了低低的交谈声。 第43章 知君何事泪纵横 两人的身形,在黑夜中晕成两团不甚清晰的墨影,借着假山的庇护,窃窃私语。 “都处理干净了?” “杨哥放心,琴香那丫头已经解决了,保管叫人看不出痕迹。”顿了顿,这声音又道,“就是宋郎中一家还是没有消息。” 被唤作杨哥的人语气烦躁:“妈的!这宋瘸子到底死哪去了!” “你再多派些人手,不仅城内,还有城郊乡下,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他显然没心情多说,摆摆手,“去吧去吧!你近些日子多留意大少爷的动向,二少爷那边还等着我的消息。” 月色朦胧,望舒正矮着身子悄悄往前走,听着他们三两句结束谈话,越发清晰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得已加快步子逃离现场。 作为下人,听到了这种大户人家的阴私,若是被发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越走越快,脚底生风。 噗通—— 是东西落水的东西! 糟糕!一粒石子无意间被踢入旁边的水池中,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真切。 “谁!” 不远处的两人猝然发难,大跨步追了上来! 慌乱中,望舒只得放开手脚跑起来,此时也顾不得方向,完全凭着感觉瞎摸乱撞。 见前方一庭院四处没人,望舒纵身一跃进了院子,院子里面空空荡荡,她转手推开了一扇门钻了进去。 刚藏好,便听见院中杂乱的脚步声。 “你可看清往这边跑了?” “我、我也不确定。” 两人不甘心,在庭院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对视一眼,准备挨个房间找。 见鬼了! 他们竟然跟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大夫人殡天后,这里面人去楼空,此时看着阴森森的。 两人互相壮胆,就要一起去推门。 “何人鬼鬼祟祟?!” 一声高呼在后背响起,两人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二人回头,就见一个歪歪倒倒的身影撞了过来,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他们忍不住掩起鼻子。 这大半夜的,褚彦卿怎么过来了? “小的杨大,赶巧巡夜到此。”杨大反应过来,躬身道,“这么晚了,大少爷怎地还未歇息?” 褚彦卿冷笑:“现如今,一个下人也管到我头上来了?” 他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唇舌开始打晃:“我来陪我娘,你、你们又来做什么?” 不等他们答话,褚彦卿迭声叫唤:“小乖小乖……,你跑哪儿去了?”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嗖的一声从正厢房的窗户里窜出一个虚影来。 晃眼间,一只白猫出现在几人面前,围着褚彦卿喵喵地叫唤着。 “今晚我来陪你睡,有我们在,娘就不怕了……” 两人听他说话瘆得慌,忍不住想快些离开。 见到这猫,二人都觉得刚刚可能就是这猫作的怪,自从大夫人去了后,她养的这猫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夜半的时候,躲在暗处发出凄厉的叫声,叫人听着胆颤。 杨大看着一人一猫有些打怵:“不敢打扰大少爷,我等先行告退!” 说着拽起同伴逃也似的离开了。 褚彦卿压根不管两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猫自言自语:“小乖小乖,你说我要是乖一点,我娘是不是就回来了?”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我娘怎么会、怎么会……”他哭哭笑笑,声音悲怆,剩下的话像是怎么都说不出口,艰难地梗在嗓子眼。 听到那两人离开,望舒本想溜出去,谁知道左等右等,这褚彦卿却迟迟不离去。 然后又听他旁若无人地哭起来,直哭得声嘶力竭,声音才慢慢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回想起那两人的谈话,再结合今天的所见所闻,望舒隐隐约约能猜到什么,不过这种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她管不过来,也不想沾上麻烦。 只想等这少爷哭够了,寻机离开。 声音渐低,几不可闻,望舒知道机会来了。 她将门推出一条小缝,一双眼睛向外瞄出去,没瞅见少年的身影,放心地将整个身子轻挪出来。 脚刚落地,耳中传来惨烈无比的猫叫,尖锐的叫声堪比婴儿啼哭,听得望舒头皮发麻,她扭头看去,突然发现院中的树上吊挂一条人影! 我天! 这人竟然要寻死! 她脑袋一热,什么也没想便冲了上去,细瘦的胳膊抱住少年的双腿使劲往上掇。 褚彦卿意识模糊间只觉被人紧紧抱着双腿往下拖拽,颈间的缎条一会勒紧一会松开,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不住用手抓住缎条,艰难地将脖子抽了出来。 咚—— 望舒被他带着一并摔到了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她连后脑勺也没来得及揉,急忙奔到少年身边。 见地上的人眼睛闭着,她心中一跳,赶紧去探他的鼻息,手还没伸到鼻尖,就见他蓦然睁开了眼! 啪—— 望舒直接朝他甩了一个巴掌,手下一点也没留力。 少年神色呆愣,望舒不等他开口,便先发制人:“天大的事,也值得你寻死觅活的?!” 见他嘴巴动了动,她气不打一处来:“天下间可怜之人多了去了,比你苦的有大把人在,谁不是在挣扎着讨生活,就你委屈地要死要活的?” 少年坐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良久方道:“你不知道,我是个混蛋,是我害死了我娘,我压根就不配活着……”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他声音颤抖着:“该死的是我!如果没有我,我娘就不会出事,是我!我就是个畜生!我不该活在世上,我该死……” 见他冥顽不灵,望舒将地上的缎条捡起:“你不是要死吗?现在再死一次,我绝对不拦着!” 少年抬起脸,神情错愕。 望舒将缎条塞到他手上:“你想清楚,你到底是觉得活着没意思,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娘,如果觉得对不起你娘,那更应该以她期望的方式活下去。你若是觉得活着没意思,那就去死吧。不过,倘若你就这样去见你娘,我想你娘压根不会见你。” “因为她,对你太失望了。”望舒盯着少年一字一顿道。 第44章 醒 白猫绕到少年身前,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舔他的手心。 褚彦卿抬手将它揽进怀中,垂着头,声音戚戚:“娘,对不起……” 此时也不是逃离的时机,望舒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思量许久,方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死了母亲,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隐情?”褚彦卿自嘲一笑,“我生来只会走马遛狗,惹是生非,常日里惯会招她生气。只是我也没想到……” 他脸上一片怔忪,似是陷入痛楚的回忆中:“那天我跟一官家子弟斗气,拉他到赌坊论输赢,最后将他赢得只剩一条亵裤。当时我沾沾自喜,自以为万分得脸,殊不知那人回去就跟当官的爹哭诉一通,引得他爹差人到赌坊找麻烦。我爹因为这事对我彻底厌烦,我娘也因此事犯了心疾。病来如山倒,她的身体就这样垮了下去,呕血不止,没几天就……” 褚彦卿将脸埋在膝盖间,泣不成声。 听他说来,确实像是寻常纨绔子弟能做出来的事,望舒皱眉不语,听他哭声渐止,继续问道:“你家赌坊自此出事了?” “后来,我爹用银子摆平了此事,那官府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想趁机捞点好处罢了。” 难怪呢,要是真出事,她那个爹怎么可能将自己输给赌坊,且他们开赌坊多年,对这种纠葛也应该驾轻就熟才是。 “既然你惯常是个爱滋事的主儿,你娘她怎么会突然因你犯了心疾呢?” 这些事情分开来讲,桩桩件件都很合理,但若放到一起去看,未免有些太过顺理成章,让望舒心头生出几分怪异。 “我娘素来就有心疾,宋郎中说她不过是平日保养得当,才极少犯病。我平时就累得她操心,这次事情就像一个引子,一下子击垮了她……” 见他又要自怨自艾,望舒蹙眉:“你就没想过,你娘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想到那两人提到的宋郎中,她决定还是提醒一句:“你娘是不是有个丫鬟叫琴香?” “你怎么知道?”褚彦卿神智回归,诧异道,“她是我娘的大丫头,我娘去世后,她伤心过度,不想留在府中触景伤怀,自请还家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望舒冷哼一声:“你最好还是查查她到底去哪了,还有宋郎中。若是再晚些,那你娘的死,可真就是无解之迷了!” 像是要附和她的话一般,本来安静伏在褚彦卿怀中的白猫,突然挣扎着跳了下来,冲到望舒面前呜呜直叫。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褚府十多日,望舒眼下歇了逃出去的心思,反而对褚彦卿这个人上起心来。 自她醒来后,就没有对所谓的爹娘产生过丝毫亲近感,在褚府待了这些天,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过客,难以融入这个世界。 若说有过异样感觉的,也只有褚彦卿了。 但是她之前试探过他,从他的反应来看,从前两人好像并没见过。 这就奇怪了。 “哎,你听说了吗?府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不远处有两个丫鬟喁喁私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望舒发现自己五感过人。只是可惜,身为一个浆洗丫鬟,这些本事并没什么大用,倒是闲暇之余听了不少八卦。 往日听到这种事,她一般都会直接略过,不过这次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默默挨近了些。 “你刚刚说大少爷怎么了?” “之前不是说大少爷气死了大夫人么,你猜怎么着?” 等不及同伴接话,丫鬟急忙开口:“结果偏偏被他找到了宋郎中,带人和二少爷当面对峙,说是池姨娘和二少爷合伙害的大夫人,连当时的药渣都挖了出来!” 丫鬟说到这里,将声音放得更低,语气透着一股神秘:“据说那毒药就是琴香亲手下的,真是造孽啊,那琴香之前说要还家,肯定是做了坏事怕露馅,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路上。” 她叹口气:“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一定不能掺和主子的事啊!听人说琴香的尸体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还是她父母认出了身上的胎记,才确认是她本人。” 说到此处,两人都捂嘴惊呼,不敢再往下说。 没想到褚彦卿的动作那么快,望舒收起心神,悄悄离开。 …… 这个院子还是一片沉寂,白天没人过来,晚上更没人靠近,就连那只猫,现在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望舒站在树下,想起那天晚上,心中有些感慨。 这褚彦卿的事是解决了,那么她呢?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微凉,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淡淡的草木馨香。 在褚府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肯定不是她想要的,那出了褚府呢? 回家?显然不可能。 若是她回去,不是被饿死,也会被再次卖出去,毕竟,她在这世上不是自由身啊…… 自由?! 望舒只觉神光一现,她想要的一直不都是自由吗? 胸中怦怦直跳,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去外面天地走一走,踏遍大千世界! 难怪。 当其他人不断钻营,想平步青云的时候,她只觉得索然无味。 困在这一方宅院,即便是人上人又如何? 就连褚彦卿,不也郁郁不得自由? 仿佛一道烟花在胸口炸开,将连日来的郁结,冲散得一干二净。 这一瞬间,好似有什么异样在身上发生,她苦思冥想,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是树叶上的夜露落到了耳畔,她忍不住摸过湿润的左耳。 “你也在这?” 望舒回头,不知褚彦卿何时到了院内。 不过遇到他也在意料之中,她正想再次确定下看到他时的那种感觉,见他眉目间已经没有抑郁之色,便开口道:“听说你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褚彦卿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夜晚显得十分凄凉:“证明是他们做的又如何,我娘再也回不来了。” “归根结底是我蠢,被人利用也不知。”他声音极为冷峭,“更蠢的是,我事到如今才明白,我那亲爹竟会冷眼旁观他人陷害自己的发妻,你说他到底有多恨我娘?” 他怒极反笑。 望舒听到这话,一时惊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我前半生荒唐无度的惩罚吗?”他说得悲戚,眼眶里却干涩无泪,“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认命了!” 知道真相后,却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感,只有被亲人背叛的绝望,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也暗了下去。 望舒见他如此,心中焦急万分,慌不择言,吼道:“不,这不是命!” “这绝不是命!就算是命,那也要逆天改命!” 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告诉自己,她声音清越,在寂寂的庭院来回振荡。 随着这句话吼出,望舒只觉潮水般的记忆涌向自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时间几何,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转瞬之间,她睁开眼,看向对面的身影。 “楚宴清,你还是不肯醒来吗?” 第45章 凤璃涡蝶 随着这一声清喝,少年脸上显出几分莫名的惊惶,眉目间忽明忽暗。 “区区幻境,也想蒙天蔽日!” 感觉灵力尽数回归,望舒旋身而起:“魔有千端,唯心所造!志与心变,神与形化,抱其心,守其真,戋戋梦境又能奈何!楚宴清,若你再溺于此间,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还不速速醒来!” 夹杂了灵力的叱问,如击玉锵锵,直直冲向楚宴清的灵台。 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沉沉的夜幕。 楚宴清瞳孔一缩,眸中犹如星子划过,突然间现出一抹华采,整个人从如渊的黑暗中跌落而出,面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此时,周遭一切如同被石子骤然打破的水镜,所有的景象瞬间土崩瓦解,消散得干干净净。 花树下,两人同时睁眼,相视一笑,双双拔剑而起。 凤璃涡蝶—— 以一切负面情绪为食。 当你跌入它的幻境,心房失守之下,你的愤怒、焦虑、沮丧、痛苦,种种幽暗情绪,都将沦为它可口的美食,若是入迷障不出,那最后只能作为永久的食材,被其豢养。 听着景澈的解说,望舒出手毫不留情,直指涡蝶的肚腹。 没想到一剑下去,空中只余金属相撞的声音,连它最外面的表皮也没戳破。 凤璃涡蝶被激怒,两根粗壮的触角,像是柔韧的长鞭一般,狠狠向几人抽过来。 满船星一脸茫然,他还没弄清望舒为何昏迷,就见她突然醒来,对着一只蝴蝶大打出手。 见蝴蝶刀枪不入,反而攻向他们,满船星急忙忙抛出一套防御法阵,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了,总能争取一点时间吧。 防御法阵倏地亮起,暴动而起的凤璃涡蝶一头撞到了光圈上。 光圈被涡蝶冲撞得摇摇晃晃,不过好在抖了几下,就恢复正常。见如此,满船星对着两人拍拍胸脯:“你们别担心,这法阵可是我的杀手锏……” 他话还没说完,楚宴清就示意他看看前面。 “啊!”满船星瞠目结舌。 只见那蝴蝶张开硕大的口器,竟然咯吱咯吱地啃噬起法阵的光罩来。 几人面色难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望舒三言两句作出决断:“不出意外,它的死穴应是双翅上的涡旋,等下我引去它的注意力,你们找出破绽,进攻它的翅膀试试!” 她话刚落,法阵的光圈就片片碎裂。 望舒心中一动,陡然矮下身体,向它的肚腹下面闪身而去,手里的小剑也顺势划向它的肚皮,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 这刮擦的声音刺耳至极,直接激起了涡蝶的凶性。 它掉头对准望舒,口器中的巨齿细细密密地露了出来,作势就要咬她。 对上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张嘴,望舒反而露出一个轻笑。 她不退反进,遽然间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抛,就见一个物事骨碌碌滑进了涡蝶的喉腔。 凤璃涡蝶不意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它直觉不妙,甩着身子还想呕出,谁料它一动作居然使得那东西完全滚进腹中! 楚宴清和满船星伺机而动,从两边一拥而上,剑芒闪烁,齐齐捅上它双翅间的旋涡。 不过,涡蝶自身的死穴,怎么可能轻易让人靠近,它死命扇动翅膀,还想以此躲避两人的攻击。 只是,它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很快,肚腹也结了一层冰霜,连翅膀都扇动不了! 啵—— 像是气泡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凤璃涡蝶从空中径直坠地。 望舒提剑上前,只见凤璃涡蝶的双翅上,突兀地多了两个窟窿,涡旋消失不见。 几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尤其满船星,他糊里糊涂地就跟着两人一起作战,现在还如梦初醒,呆呆问道:“望舒道友,这是什么东西?” 确认涡蝶死绝,望舒松一口气,这才将这涡蝶的信息,通通告诉俩人。 听完之后,楚宴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极为郑重地对着眼前人躬身行礼:“多谢。” “咦,你这样我还真不习惯……”看他这么知书懂礼,望舒一时接受无能,摆摆手道:“其实我开始也没想着救你,算是随手为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我因你受了无妄之灾倒是真的。” 认真说来,是他先遇上的涡蝶,所以幻境也是针对他的,她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想到这,望舒狡黠一笑:“你如果真想谢我,这涡蝶的妖丹归我就成。” “都归你也无不可。”楚宴清苦笑道。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还是要分清的。”望舒一口回绝,见满船星不动,她指着涡蝶的双翅,“这双翅虽然毁了,不过拿来研究幻阵倒是不错,给你正合适。” “嘿嘿,那太好不过。”满船星听他们把幻境讲得离奇,正觉着十分遗憾,见此,便听话地去割那对翅膀。 望舒笑笑,看着涡蝶挂着白霜的肚腹,将手臂灵巧地从涡蝶口器探进去,把自己的冰魄石摸了出来。 冰魄石上挂着的粘液有些恶心,看得另外两人直皱眉。 望舒虽然嫌弃,但是更舍不得极品的冰魄石,用御水诀冲了一遍又一遍才小心翼翼装起来,看得楚宴清一阵无语。 望舒可不管那么多,她现在心情极好,满船星只要了一对翅膀,把触角留给了她,若是炼做长鞭应该很趁手。 楚宴清得了肚腹,炼成防御法宝也不错。 他们此行能拿下这凤璃涡蝶,其实算是运气好,毕竟涡蝶仅仅算是幻术高手,战斗力很一般。 不过再一般,那也是实打实的五阶妖兽,已经相当于人类的金丹期。 看满船星喜滋滋地收起那对翅膀,望舒奇道:“对了,你怎么没入幻境?” 满船星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凭什么你们都进了,把我一个人落在外面。” 这么精妙的幻境,为什么不让他见识见识? 听他这么说,望舒哈哈大笑,这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收拾好战利品,望舒见楚宴清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楚宴清声音苦涩:“我在想,这凤璃涡蝶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46章 三人行 之前听景澈说凤璃涡蝶比较罕见,望舒并没有多想,毕竟这山谷灵蝶蹁跹,种类繁多。 此时再被当事人提及,她不由凝眉深思。 所谓在事情发生的偶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只是这必然是关于他,还是关于自己呢?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边走边看呗!”满船星想不了那么多,见俩人都若有所思,随意插嘴道。 “说得好!”望舒抚掌一笑,想那么多作甚,干就是了! 见嘤嘤在旁边盯着自己,眼睛红红的,望舒知道这小猴子一定在自责呢,她伸出手臂,让它自己跳上来。 嘤嘤跃上她的肩头,声音轻如蚊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危险。” “历练哪有不危险的,足不出户的修炼还有可能走火入魔呢!”她刮刮它的鼻头,笑说,“既然跟了我,以后可要胆子大一点,说话做事不用瞻前顾后。”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掌心上多出一枚涡蝶的妖丹:“这个给你吃。” 现在就收这么一只小宝贝,当然要大方一点。 嘤嘤看到妖丹眼睛一亮,继而摇摇头:“我等阶太低了,吃不了。” “那就等等,我给你留着。” 望舒将妖丹随意往储物袋中一塞,见小猴子情绪还有些低落,觉得有必要教育两句:“我们修士就是与天争命,若是惧怕危险,不如找个荣华富贵的地儿,窝一辈子好了。” 说到此处,望舒声音渐高:“我不知道你们妖兽有没有道心一说,但我想万物修行,畏首畏尾都是要不得的。收下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将你视作携手共行的同伴,我希望你能够陪我一直走下去,而不是只走其中一段。” 顿了顿,她慢声道:“我的目标是成就无上真仙,这条路会很长也会很崎岖,所以你要做回本真的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这样对你的成长和修行都有好处,明白吗?” 一番话下来,嘤嘤呆头呆脑地没接话,倒叫旁边的两人听得百感交集。 特别是满船星,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望舒,看得望舒忍不住往后退了退,生怕他会激动地扑上来。 感觉小猴子毛茸茸的脑袋蹭过来,望舒失笑,知道它这是懂了,点点它的额头:“好啦,接下来,我们去哪呢?” 嘤嘤抬起头来,往前指道:“就在那边。” “还往前走吗?”不仅是望舒,楚宴清和满船星也面露惊讶,前面是肉眼就能望穿的崖底了。 嘤嘤点点,神色笃定:“那边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之前我想去的也是那里……” 对于灰目猴的本事,望舒还是信的,她作势要走,但见楚宴清好似没有离去的打算,只得主动问道:“楚道友要跟我们一起,还是别有安排?” “我倒想加入你们,就怕你们不欢迎。”楚宴清微微一笑,露出世家子弟惯有的完美笑容,只是眼底存着犹疑,悄悄向满船星看了一眼,希望他为自己说几句话。 毕竟他之前在渚沙岛和望舒闹得不愉快,这次又给她带来麻烦,可惜满船星一脸乐呵地在逗小猴子,压根没有接收到他的眼风。 楚宴清此时忽然有些羡慕满船星,这人好歹还有拿得出手的阵法,自己空有一身修为,被嫌弃也说不定。 心中一瞬间滚过许多想法,等他回过味来,不免露出苦笑,难道是在幻境里被她几次相救的原因,产生依赖了? 他抬眼扫过望舒的侧脸,见她不说话,有些紧张。 “自是欢迎,多一个人多一份战力。”楚宴清是炼气九层,人品也过得去,若这人加入他们,此行也能多些胜算,望舒略一沉吟便做出决定,“那咱们这就走吧!” 三人不再逗留,朝崖底走去。 …… 这面崖壁光秃秃的,看着没什么异常。 走到近处,满船星直接上手来来回回摸了一遍,他摇摇头:“没有阵法的痕迹。” 他们中间,只他一人是阵法师,听他这么说,两人都有些失望。 望舒不甘心,她四处转了转,突然出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确实。”楚宴清显然也发现了,接道,“这一带奇花异树,美不胜收,为何独独此处寸草不生?” 寻常时候若不去深究,也不会觉得有异,毕竟修真界诡异的地貌数不胜数,不过既然灰目猴能够感觉到异样,望舒自是不想放过。 她双脚一点,灵活地攀上崖壁,自己的感知一向异于常人,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嘤嘤从望舒肩膀跳下,往山壁上一扑,动作比她还要灵敏,一人一猴在上面爬得飞快。 望舒想在崖壁上撬出几个落脚点,拔出小剑,对着石壁就是狠狠一扎。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突然暴出,将她猛地震到了地上! 望舒灰头土脸地坐了起来,刚刚那一下来得太突然,她压根没防备,摔得极为狼狈。 不过回头见嘤嘤毛都炸了起来,身上还沾满草屑,望舒瞬间气顺了。 这上面应该不是攻击阵法,要不然这么强的气浪,她和嘤嘤也不至于只是毫发无损地滚落在地。 几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隐匿阵!” 满船星兴冲冲地爬到刚刚望舒被弹起的地方,对着那一片左瞧右看,好半天,忽然高呼一声:“有了!” “怎么说?”望舒比他还要兴奋。 “这法阵应该在八品以上,本来以我现有的水平压根不可能解开,但是……”满船星笑得贼兮兮,“我们的运气真好!这法阵年代久远,很多阵脚都失效了,威力大不如前。” 嘤嘤有些着急:“你能解开是吗?” “哈哈,当然了!”满船星招牌式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他说完没一会,回身喊道:“成了!” 见二人一并看着自己,满船星嘿嘿一笑:“我偷个巧,直接撕开个阵边,咱们钻进去。” 望舒虽然有些无语,不过真心佩服起此人来,这么高效的取巧法子,可不是谁都会的。 “这样更好,咱们进去后,外面若有人经过也看不出来。”楚宴清深以为然地点头。 三人顺着阵边轻盈地探身而过,甫一进入,就见前方有一联龙飞凤舞的大字—— 山不可以无泉,花不可以无蝶。 边上还有一横书:蝴蝶泉。 第47章 天差地别 失去阵法的遮掩,原本平平无奇的崖壁瞬息换了模样。 倾天而下的数万条水流倒挂在一面高耸入云的山壁上,水流下簇簇叠叠地长满琼花瑶草,在水波折射下闪动点点灵光。 三人一猴一时都没说话,此时灵气澹宕,水烟氤氲,四肢百骸都舒张开来,贪婪地汲取每一寸灵气。 若不是进知音谷的时间有限,望舒真想在这里席地而坐,直接开始修炼。 她压制住体内暴走的灵力,向前走近几步:“蝴蝶泉?” 上书的几个大字笔走龙蛇,一笔一划似有无边的气势,一招眼便让人不自觉地沉浸进去,还好她吃过这方面的亏,感觉嘤嘤肉乎乎的爪子在拍自己的脸,望舒笑笑:“这么小看我?” 楚宴清和满船星也跟了上来,见水幕后面别有洞天,几人眼中光彩连连,都明白这是遇到莫大的机缘了。 见望舒和满船星跃跃欲试,楚宴清拦住他们,凭空抛出一枚翠色的珠子来:“还不知里面具体情况,我们还是做好防御才是。” “你这是卯木之心?”望舒对着翠油油的珠子眼睛放光。 看她居然识得此物,楚宴清面上不免有些自得:“不过是拿来护身的小玩意罢了。” 噫!卯木之心乃天下阳木之源,与乙木生发万物不同,卯木气息琅琅,可削金断玉,这种有价无市的宝贝,竟然被楚宴清说成护身的小玩意,这楚家果然底蕴深厚。 楚宴清沉着一笑,默念几句法诀,卯木之心腾空而起,琅青色的光芒薄薄罩在几人身上:“这防御罩还是勉强可以用用的,就是我修为尚低,支撑不了几息。” 听他这么说,几人也不耽搁,齐齐纵身而起,跃进水幕。 …… “啊啊啊……”满船星一脸惊恐地抱住楚宴清,嘴里叫唤不停。 楚宴清两条眉毛拧到一起,嫌弃地把他缠上来的两只爪子拍掉:“区区几只虫子,也值得大惊小怪。” 望舒被满船星逗得咯咯直笑:“原来你还怕这些东西。” “不、不是,你们不觉得这些东西长得实在太丑了嘛!”满船星嘴硬道。 确实有些恶心,感觉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跑了出来,望舒后知后觉抱紧双臂,庆幸有楚宴清的防御罩在,不然一进来就面对这种场面,实在让人心肌梗塞。 这里面的景象简直和外面天差地别,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仙山福地,进来之后天光倏地变暗,日头完全被遮住,四周一片昏沉。 若仅仅这样倒还没什么,只是触目所及全是奇形怪状的虫子,看起来委实可怖,他们不远处就有两拨飞虫,像是两团嗡嗡作响的黑云,听声音就让人胆寒。 “你们做好准备,我只能撑三息的功夫。”楚宴清脸色有些发白。 望舒倒还好,在他说之前,已经准备好接受现实。 满船星却有些麻烦,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小小的虫子吓到惊慌失色,看着前方正在对垒的两拨飞虫,他只觉头皮发麻。 不过见楚宴清和望舒一个比一个淡定,他还是勉强点点头。 光罩一撤,四周的虫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都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前面本来要大动干戈的两团,居然一致对外,瞬间朝他们飞来! 三人拔腿就跑,望舒本来还有心顺着原路返回,此时再一回头,发现哪还有什么来路,这分明是进了阵中阵,他们跃过水幕,直接到了另一方空间! 那两拨飞虫速度极快,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围住了几人。 没办法,只能边打边退。 这些虫子一身甲壳黑如点漆,望舒用力挥了几剑,只砍出咣咣的声音,不仅没伤虫子一分,反而将它激怒,引得虫子没头没脑地撞向她。 眼见甲虫浑圆的大壳顶过来,望舒福至心灵,甩出一根涡蝶的触角来。 这东西虽然还没炼化,但用起来却还顺手,何况这触角怎么也是金丹期的妖兽留下的,扛住这些虫子不是问题。 哗—— 她全力一扇,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甲虫被甩到了地上。 见满船星左支右绌,明显应付不过来,望舒高喝一声:“让开!” 看到从天而降的一鞭,满船星急急后退。 哗—— 又是一阵劈啪作响的声音。 “走!”楚宴清修为最高,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将面前一拨甲虫劈晕,立即喊上两人撤退。 好在甲虫虽多,等阶却不高,被几人击晕之后,一时半会都没醒来。 跑了一阵,满船星直呼不行了,三人才顺势停下来。 此处无树无山,空旷寂静,没有先天屏障,不算是休憩整顿的好地方。 不过有一点太难得了,就是虫子只有三两只。 而且还没有攻击他们,让跑了一路都被当作入侵物种的几人,不由得有些感动。 尤其是满船星,两眼汪汪地往地上一躺,口中喃喃:“我太难了……” 两人见他这样,都摇头失笑。 这方地界虽然不太安生,但好在灵气依旧浓郁,望舒快速恢复灵力后,才发觉气息浮颤,明显是进阶的契机到了。 眼下这情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前方等着,多一层修为也算多一层保障,她瞬时有了决断。 望舒看看结束打坐的两人,面色凝重:“我打算就在此地进阶,这期间还要你们帮我护法。” 两人见她气息不稳,隐隐有溢出来的趋势,知道是修为压不住了,当即满口应下。 望舒闭上眼睛,感受着经脉间沉实的灵力,不出意外,这次进阶应该十分轻松。 一时间草木震动,风鸣气应,汹涌的灵气都朝此方袭来。 望舒探视体内,身上经脉早已拓宽了一倍有余,只等源源不断的灵力填充进去,每一寸筋骨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她刚沉下心神,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嗡嗡嗡—— 一听这声音,护法的两人面色一凛,差点拔腿想跑,没办法,现在已经被这群虫子逼出了应激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接下来要有一场苦战了。 他们抬眼看向声音的方向—— 黑压压地犹如乌云盖顶。 不过,与他们想象的画面略有不同,飞虫大军前还有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那人身着青翠欲滴的法衣,见他们呆呆不动,高声喊道:“傻小子,还不跑!” 第48章 万里冥幻阵 不仅不跑的两人,还向前走了几步,将望舒护在身后。 来人发觉他们几人不过炼气小修,而且有一个还在进阶,她也顾不得骂他们胡来,当下一个急刹车,准备掉转方向,将虫子引到别处去! 可是早已嗅到几人气息的黑虫大军,就像闻到了腥味的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当即以铺天盖地的气势碾压过来! “还不动手!”云青青一计不成,只得折回来抵挡这些讨人厌的巨齿蛉,见两人正盯着自己的脸看,差点跳脚:“看什么看,赶紧给我上!” 她的眼睛肿成一条缝,两腮也鼓得高高,模样十分滑稽,楚宴清和满船星都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却辨不出来是何人。 云青青见两人护在同伴身前,上前喝道:“你们先去拦着!” 她说完奔到望舒边上,利落地掏出一套防御阵,快速将阵法激发了,才扭头加入战局。 这些巨齿蛉在灵气充裕之地长大,体型极为可怕,个个有拳头大小,虽然都是炼气一阶,但是两根微弯的巨齿一开一合,上面还挂着明晃晃的涎水,看起来实在恶心又瘆人。 楚宴清一马当先,见这些巨齿蛉大腹便便,他躲过前面尖锐的长牙,跳到后面一剑攮进它们柔软的肚腹,随着呲啦一声,就见流出许多黄色的黏液。 满船星被这一幕激得面如金纸,他抖抖索索,学着楚宴清一剑刺向巨齿蛉的肚腹。 谁知他出剑不够果决,砍出去的时候剑锋偏移到它们的翅膀上,被削掉双翅的巨齿蛉呲溜落地,立刻划动一对大钳子,向他爬过去! 满船星一看这玩意速度飞快,整个人大惊失色,嗷嗷叫着往后躲。 “看准了!”见他不争气的模样,边上人干脆出剑,一剑下去就让乱爬的巨齿蛉身首分家。 “对着脖子砍,明白没?”云青青没好气道。 满船星在女修义正辞严的目光下,不自觉地乖乖点头,提着剑迎向一波巨齿蛉,梗着脖子走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见他这样,云青青目露满意,一剑挥向杀之不尽的虫阵。 …… 虽然嗡嗡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此时的望舒却也无法分心。 知道外界情况紧急,她加速调转起灵气来,体内的灵力绵延不绝地游走,蛮横地闯进每一寸经脉。 极速的吸收使得身上又麻又痛,她额头渐渐沁出汗珠,然而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 突然,随着哔啵一声—— 成了! 灵力一路高歌猛进,犹如疾风过境,一瞬间从四处涌入丹田。 望舒满足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个阵法内,光圈外还有不少长着巨齿的飞蛉砰砰撞上来。 看到不远处的几人衣衫狼藉,正麻木地挥着剑,就如切瓜割菜一样,砍杀着源源不绝的飞虫,她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她让嘤嘤待在里面,自己朝阵外走去。 手中的触角长鞭信手而动,一砸下去便是成片的虫尸。 有人分担压力,楚宴清和满船星瞬间轻松不少,两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进阶成功。 满船星修为最低,此时早已筋疲力尽,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赶紧跑到望舒身边,冲她呵呵一笑,望舒本想回之微笑,一见到他的脸,笑容不由僵在嘴角。 她这才注意到这几人脸上都肿得圆滚滚的,几乎找不见五官。 一时又好笑又感动。 只是这虫群光见杀不见少,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她灵光一闪,看看满船星,忽道:“有没有能让它们自相残杀的阵法?” 满船星不期她会这么问,愣了愣,方道:“万里冥幻阵?” “你会布此阵?” “会倒是会。”说到阵法,满船星侃侃道来:“这万里冥幻阵,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万里可以算作虚词,它的具体范围是由阵心强弱决定的,我之前没有趁手的阵心,都是随手布下的小幻阵……” “臭小子,别啰嗦!赶紧说该怎么做!”云青青一边挥剑,一边听两人说话,听满船星还要长篇大论,不耐烦插嘴道。 满船星讪讪闭了口,又不敢回嘴,委屈地看着望舒,望舒只好安抚地冲他笑笑。 听满船星刚刚所说,望舒心里有了底,她取出入妄珠:“你看看这个行吗?” “入妄珠?”满船星瞬间忘了方才的事,将珠子拿到手里左瞧右瞧,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珠子若是用得好,可是真真能覆盖方圆万里的范围! “你来布阵,我给你掩护。”见他表情,望舒知道这是可行了。 “好!”对于痴迷阵法的满船星来说,这实在是个领悟新阵法的好机会,他眼中光芒大盛。 二人敲定后,望舒便护着满船星绕到边缘处,将中间的虫阵包抄成一个方圆,埋下一面面阵旗。 阵脚埋好之后,望舒看着中间密集的虫群,皱了皱眉,要想将阵心埋在那里不是件易事。 她和满船星一对眼,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去,刚要拔足狂奔,被一人拍下。 “你这修为不够看,让我来!”云青青自觉是他们前辈,当然不能看后辈犯险,眼睛虽然只剩一条缝,还是极有气势地瞪着他们,冲望舒说完,又冲满船星道,“傻小子,我护着你进去。” 望舒听着极为熟悉的语气,这才想起来眼前就是那天自称云家的筑基女修。 云青青吞下补气丹,手中竹剑挥得密不透风,将满船星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一头扎进虫群。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本来还冲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巨齿蛉瞬间停了下来,接着突然掉转方向,袭向自己的同类! “快出阵去!”满船星大喝一声,几人都向阵外冲去。 虽然及时撤退,但还是有些受阵法影响,望舒将冰嘉果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吃下去才觉得清明许多。 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几人面面相觑,见到对方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都捧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云青青笑够了,才端起筑基修士的架子,问道:“你们几个小鬼,怎么进来的?” 第49章 怪怪的 望舒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摸摸手底的嘤嘤,率先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在谷中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到这里来了。” 自然不能透露是灰目猴指的方向,也不好说是满船星撕开的阵法,望舒可不想这俩傻宝贝被别人知晓,倒不如先含糊其辞,试试云青青的反应。 望舒看着她,语气很是疑惑:“前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以前没听说知音谷中有这样的地方呀。” “那就是了!”云青青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 她话说完,见他们个个鼻青脸肿地盯着自己,实在有些辣眼睛,痛快取出一个玉瓶:“这是我玄音门的解毒丹,赶紧吃了,看你们看得我眼疼。” 云青青说完自己也吃下一颗,鼓胀的脸立竿见影地恢复了原样。 一见她眉目炯炯的一张脸,楚宴清立刻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玄音门竹间雪的座下弟子云青青,两人倒是在玄音门和天虚阁的门派交流会上见过。 之前见面时她还是跟自己一样的炼气期,没想到现在竟然筑基了,楚宴清感觉有些别扭,不过到底是乖乖叫了声云师姐。 云青青笑眯眯地看着几人:“你们真是运气好,不仅进了这蝴蝶泉,还遇到了我!” 一听这话,三人明白这里面很有些门道,都一脸期待地等她说下去。 云青青转了转黑亮的大眼睛,自说自话道:“既然你们能进来,理应算有缘人了,也没什么不好讲的。” “你们只知这谷是知音谷,却不知它原是我门派一位老祖飞升之地,那位老祖便叫觅知音。”云青青说道。 望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她只当是因为这谷中有回音石、绝音石,才以此为名。 云青青想到进来之前看到的那几个行云流水的大字,接道:“这蝴蝶泉,传说是老祖的灵宠——长鸣蝶的领地。觅老祖飞升后,长鸣蝶并没能跟着一起飞升,老祖为了给昔日的伙伴提供一个修炼圣地,便将此地设下阵法藏了起来。” “这么多年,门内从没人见过这蝴蝶泉,我还以为那记载都是他们随手编出来,诓我们小辈玩呢。”云青青说完不由咳咳两声,自己一激动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其实,她原本也没想进来,而是刚筑基成功要闭关时,被竹师叔逼着出的关。 可怜她连师父都不怕,偏偏被竹师叔拿捏得死死的。 出关后才知道,竹师叔出了主意,以琼枝为由头,吸引大家进知音谷,为宗门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竹师叔她又不甘心好东西真被别人得了去,非要让她进谷找琼枝,门内的弟子凡是闲着的全被扔了进来。 嘿!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数万年独立于世的蝴蝶泉,里面得有多少好东西啊!想到这,云青青眼睛发光。 望舒听她这么说,不露声色道:“这么说,云师姐也是莫名其妙就进来了?” 云青青回过神,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阵法年久失灵了,我正要进一山洞,谁知进去后直接入了此处。” 阵法还不至于失灵吧?他们可是托了满船星的福才能进来的。 三个人心里有些疑惑,却又不好说出来,闻言都沉默了一瞬。 “能进蝴蝶泉那是莫大的机缘,你们这是什么样子?”云青青见他们表情古怪,不高兴道,“本该是我们玄音门的东西,现在有机会让你们随意采取,还不打起精神来!” “尤其是你!”云青青看楚宴清垂着头,不满道,“下次去你们天虚阁,记着可不能亏待我。” 幸好她没说自己是天长宗的,望舒默默地想。 这玄音门的人怎么比她还抠。 “好了,你们是准备分开走还是跟着我?”云青青倒是不介意带上这几个人,但是她自身修为高出一截,就怕他们担心自己关键时刻占便宜,毕竟修真界单打独斗才是常态。 没想到三人齐齐摇了摇头,脱口而出:“我们听云师姐的!” 云青青不意他们会这么说,这几人战力都不错,心性也很好,尽管修为低了点,却不失为结盟的好对象,她点头:“成,跟着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他们当然不担心吃亏,听完云师姐说她进来的经过,几人都觉得怪怪的,眼下吉凶未卜,有筑基期的修士带着他们,总好过孤军作战。 此刻阵中的巨齿蛉也死得差不多了,满地的虫尸看得满船星直往后躲,望舒只好自己去阵心将入妄珠取了出来。 云青青看到阵法痕迹,奇道:“你这布阵手段跟谁学的?” 满船星本想夸夸其谈,忽地想到云青青说她出自云家,又将话生生咽了下去。 要知道,云家可是天泽大陆绝无仅有的阵法世家,比起正儿八经的宗门来,也不差什么,只是云家向来低调,阵法也仅传自家人。 见她盯着阵法痕迹瞧,满船星不敢班门弄,挠挠头:“我自己瞎鼓捣出来的,是不是看着有些奇怪?” 他的布阵手段都是自己琢磨的,虽然用起来更简单有效,但是看着不免让人感觉怪异。 “这倒不是,就是觉得眼熟。”云青青摇摇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天生喜欢舞刀弄剑,觉得一力降十会才最爽快,对阵法实则一知半解,也不上心。 作为云家人既让她感到自豪,也有许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痛苦,甚至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生错了地方,好在师父及时带走了她。 望舒收好入妄珠,趁云青青和满船星还在交谈,悄悄拿出灵兽环,轻声征求小猴子意见:“嘤嘤,我怕接下来人多眼杂,你先进灵兽环好不好?” 幸好她习惯有备无患,谁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收到一个伙伴呢,这灵兽环倒派上用场了。 见嘤嘤乖乖点头,望舒松了一口气,灰目猴固然罕见,可大多数人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她有预感,接下来也许还有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第50章 三指兔 “都说了和我们没关系,你少欺人太甚!” “少跟我装,那三指兔还能长腿跑了不成?”男修懒得跟这几人再费口舌,反正他们本来也是为了寻宝结的盟,现在宝贝都飞了,还玩个屁! 进了这蝴蝶泉,自然是谁有本事,宝物就该是谁的! 他亮出一柄长戟,和同伴一对眼,那意思分明是要趁机杀人夺宝! 楚渺渺一看对方竟要动真格的,赶紧退到楚听澜身后去。 一言不合就动手,对方显然早有预谋,任楚听澜心中转得飞快,也只得执剑迎上去。 还好他们还有梁秋这个筑基后期的底牌! 前方林中传来的争吵声,让望舒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听声音两拨人已经打到了一起,望舒向楚宴清眨眨眼,刚刚那道女声听着有点耳熟呢。 看楚宴清的样子一定也听出来了,这表情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前去帮忙。 但很快便不需要纠结了,因为楚渺渺已经一边打一边逃了过来,一双眼睛适时看到了他们。 此时见到几人,楚渺渺自觉见到了救星,迭声喊道:“大哥,快帮帮我们!” 她边说边躲到他们中间。 楚宴清冷眼扫过她,一言不发拎剑迎了上去,将追着楚渺渺的修士几招劈晕,才问道:“什么情况?” “先不说这些,里面还有两个筑基期,云师姐,你快去帮帮我哥吧!”楚渺渺带着哭腔说道,她躲进来才发现云青青也在,而且还筑了基,这实在让她大喜过望! 几人跟着楚渺渺进了林中,果然如她所说,有两个筑基期在围着梁秋,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 旁边,楚听澜正在和一个炼气八层的修士交手。 “云师姐,你帮帮……” 云青青没等楚渺渺说完,手中竹剑青芒覆体,人便冲了上去。 望舒在一旁看着两拨人战斗,楚听澜那边有楚宴清协助,筑基期那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了云青青的加入,筑基期的战局顷刻反转。 虽然她只是筑基初期,奈何一柄竹剑是法宝等级,而且是作为本命法宝来养的,一上去,就将筑基中期修士的法器一剑砍碎,瞬间挫了对方的锐气。 望舒眼见没她什么事,和满船星都往边上一退再退,安心当鹌鹑。 她刚站定,忽然感觉到灵兽环有动静。 她走到一棵古树后面,悄悄将嘤嘤放出来,见它抓耳挠腮,疑声道:“怎么了?”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嘤嘤苦着脸。 莫不是在灵兽环里憋到了,望舒摸摸它的脑袋:“委屈嘤嘤了,那出来透透气吧。” 听说能出来,嘤嘤瞬间忘了不舒服的事。 它跳到望舒肩头,吸了吸鼻子,正要去拨望舒的左耳,忽然顿住,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有东西!” 望舒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然而听它说得言之凿凿,她还是蹑手蹑脚向前走去,在嘤嘤说的古树旁站定,弯下腰仔细查看树根的位置。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望舒刚要下手去摸摸看,忽然听到景澈的传音:“用水泼上去!” 咦?看来还真的有东西。 她随手掐了道凝水诀,一道水柱霎时倾洒了半面树根。 随着水流灌下去,三片花瓣犹如绒绒的兔子一般凭空出现,它蓬松的身体卡在树根里,玉白的花瓣上面还滚动着不少水珠,显然是她刚刚浇上去的! 原来那群人哄抢的三指兔在这里! 传说三指兔可以洗精伐髓,三片花瓣分别可以塑体、锻脉、炼骨,帮修士塑造无垢之躯。 这种高级灵草在天泽大陆向来可闻不可见,没想到在这里出现了! 难怪那帮人恼羞成怒! 突然得了大便宜,望舒有种做了坏事的错觉,她不敢耽搁,赶紧拿出玉盒将三指兔收好。 刚收完三指兔,就见满船星颠颠地跑过来了:“望舒望舒……” “怎么了?”望舒心虚地回头。 “没什么,我担心你有危险,你不觉得这地方很吓人嘛?”满船星向上指了指。 头顶上方被繁茂的枝杈交织得密不透风,地上是盘曲虬结的树根,被他一提醒,望舒立刻觉得阴森森的。 庞杂的树枝蜿蜒出来无数的隧洞,显得林中空间很是逼仄,让望舒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仔细感受,却又并不存在灵气不足的问题。 两人回到原处,楚听澜和楚宴清早已结束了战斗。 有了云青青的襄助,两个筑基期也要支撑不住。 双方在装备上实在对比惨烈,看着被云青青竹剑完虐的那人,望舒决心以后要给自己弄个绝世的本命法宝。 眼见功败垂成,最先开口挑事的那个筑基后期,强撑说道:“二位,我有一言要讲。” “刚刚的事可能是个误会,不如我们从头商议,这蝴蝶泉内不知还有什么危险,多一人多一份力量,我们应当同心协力,至于你们的损失,我可以加倍奉还。” 见两人没停手,那修士语气一凝:“两位慎重考虑,要知道兔子急了还跳墙呢,凭你们的修为要想将我等灭杀,一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哦?是吗?”梁秋露出一个冷笑,“你难道没觉得身上灵气已经越来越凝滞,有些使不上力?” 听他这话,两个筑基修士脸色煞白,动作瞬间慢了下来。 “你做了什么手脚?”那修士目眦欲裂,刚刚探视丹田,发现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两人本以为是打斗导致得灵气枯竭,没想到竟被人悄无声息地噬空丹田! 趁他分神之际,梁秋轻蔑一笑,上前一剑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云青青见对手已无还手之力,兴致缺缺地停了手。 倒是梁秋上去,直截了当地帮她结果了对方。 在旁边观战的几人看着梁秋的动作都觉得有些发冷,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伤人丹田,再是风轻云淡地赶尽杀绝。 看来即便没有云青青出手,他也有把握拿下两人。 虽然修真界向来讲究斩草除根,但梁秋的作风却让人本能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