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相传,万万年以前还没有世间天地之分。天与地混沌胶着,宛若一颗尚未孵化的鹅卵,一人生其中。那人,就是后世相传,世代供奉的盘古大神。 万年一梦,梦碎魂醒。 万八千年后,盘古神觉醒,开天辟地。巨响过后,天地区分,阳清浮以为天,阴浊沉以为地。 天地分明,盘古神举天蹬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神便日长一丈,一日九变。呼吸以为四季风雨,发声以为电闪雷鸣,睁眼为白昼,闭目为暗夜,自此神于天,圣于地。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是万八千年。至天数极高,地数极深,地维生,天地成形。盘古神形疲精尽,轰倒在地。盘古神的双目化为日月,四肢成为东南西北四方,尸首化作大地山河,毛发化作草木,汗水化为甘霖,双乳落地生为上古神。上古神,人面蛇身,一日七十变。 又若干年后,山河龟裂,江海汇入其间。大地以四分其之一,由东南向西北漂移。因地异动相抵,俄而升起一座大山。大山日渐高,月见长,于天相齐,于天相抵,生出数重天。后山不堪其力,裂而不合,成为不周山。 上古神游历山川,见遍大地景色。一日撒泥以为万兽万禽,捏泥以为人,授猎捕,习耕作,人间自此始,生机盎然。 而后上古神六根净,七欲绝,将神力注入大地化为万物灵气,将智慧斩为万物灵根,飞升十重天,不问世间事。此后,万物以灵根为源,灵气为补,修形炼法,遂生神、仙、妖、精、魔、怪,成六界。 草木修为精,四脚兽修为妖,精生精元,妖生妖丹。人虽两脚直立,亦是四脚兽中兽。在所有四脚兽中,人的灵气最足,而灵根最钝,其他四脚兽虽灵气不足与人相比,但灵根却比人要强上百倍。草木的灵根和灵气与四脚兽不同,质稳而气纯。灵根稳而敏则易开化,易入修行途,反之则开化慢入修行途易困极难。灵气足则易修行,精进更快。往往世间成仙成魔的大多是人之外的四脚兽和草木,世间的妖与精更是数不胜数了,而人极少成仙化神。灵根灵气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灵根天生而来,不可变更,然灵气可自然截取,灵气修炼亦有相生互补之道。 后有异人行遍山海,睹尽世间奇异,绘作《山海图》。期间,曾听闻不少世间奇人异事,诡秘怪谈,情长日短,阅尽情之百味,编撰《山海异录》,记载从前所听所闻,奇幻异事,情之所往。 此篇为《山海异录》首篇:《苍梧遗梦》。苍梧一见,此生不可相负。 前因,后果 这世间,欢喜的结局便是,为救我,在我身前,你化作满怀星光,烟消云散。为情所惑,我饮下鸩蛊,一手斩断情缘。你我皆曾忘却前尘,可是,你我终是相遇,一见如故,一往情深,兜兜转换,斯景依旧如此,斯人依旧如故。 这世间,莫大的悲剧便是,你我心意相许,生生世世,执子之手。三生石,奈何桥,忘川河,相约共渡。我明知结局,生死相隔,永无来世,依旧甘之如饴,最后,却在你眼前,化作天地玄光。 ——题记 他说,你与那朱鸟等等,命中还有些注定的情缘。 他说,你这一生降世,本就不是为了儿女缠绕,日短情长。 他说,你若愿意,也可忘记前尘。 是啊,我只有今生,并无来世。我曾见过世间儿女,海誓山盟,情深几许,曾见过奇海异兽,幻景珍禽,至美至真,也曾历经情缘,尝到苦果。 山海,人生,我皆见过、尝过了。若说还有什么憾事,是不该与你许下来世,倒叫你一人,余生孤苦。 那日,我站在昆仑虚山顶,目睹夜泽坠身撞向了不周山。 妙娓大喊:“夜泽!不要!” 那时,她已受了重伤。 天幕裂开的时候,天水汩汩,倾泻下来。不周山下,那片满地魔怪的山河,顷刻就被淹没了。极海上,翻起了海墙,一层一层,扑打到昆仑虚下的山河上。 看着山下被压倒淹没的生灵,听到它们最后声嘶力竭,拼命挣扎。我的心,碎了。 丹,妙娓,音音,夜泽,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他们提前了生死之战,发力时也小心翼翼,还有若胡,也是为了我。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一幕,还是发生了。 三足乌打倒了夜泽,两人一齐撞倒了不周神山。 音音哭了,她拉着我的手说:“珠珠,你不要去好不好?你不要去。” 我抚摸音音的脸,拂掉她的泪珠,那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都成了洁白的珠子,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她落泪成珠了。我知道,虽然没有流泪,但我扯开嘴角的神色也一定很悲伤,我的心间已经满是血滴了。 音音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应,她抱住我,泣不成声。 “你不要去,你不要去!不要再让我失去你了!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你若去了,我纵使再踏山寻海百年,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去,好不好。” 我抱住音音对她说,对不起。 我看到,妙娓也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再见熠川时,她也没这样哭过。那捂嘴啜泣的样子,我此生也不愿再见了。我对她唇语,对不起。 音音哭哑声音的时候,丹,一双朱红羽翼,神彩流光,却满身血污,坠落在我面前。那是初见时的样子。 我蹲下身,拨开碎发,拂开他嘴角的血迹,捧着他的脸说: “愿我成为你心间偶尔想起的一朵海棠花,你记得海棠花开最美时的样子便好。好好看着这山海天地,我拿命换来的,可不许你再糟践了。” 起身之际,丹拉住我的手。 “你不要去,这天地我不要了。” 我知道,这睚眦必报,从不服软的男子也流泪了。 向那不周山飞去的时候,音音和妙娓在身后哭喊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哀戚绝望。 体内的力量化作金光,从周身倾泄出去。在我还有神识前,音音追上来,拉住我的手,她一声声叫,珠珠别走。 我转身,轻轻拨开她的手,这一世,我对不住你。我看见昆仑山上,丹始终没有转身,他不愿看着我离去。这样也好。 到达天幕时,我意识已经不清醒了,眼角有一滴泪轻轻滑落。此后,万事皆休,愿我此生钟爱之人,一生无虞。 九黎山上。一人乘云跌落。 他眼下已经混沌了,只剩些黑黄魅影。 脚步越发虚浮,不知走了多少步,他跌坐下去。身后是试探到的树干,他将整个身子靠将上去。 口齿间有些干燥,他现下是一动也不能动了,牵扯的伤口疼痛难忍,血流如注。手脚都有冰冷发麻的感觉传来,他有些冷。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脑中浮现出一人冰冷的神色,那眉目,真叫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的血肉生吞下肚。正想着,头顶上却发出一个声音,与他搭话: “年轻人要去往何处?” “丹穴山。此处是何地?” “此处为苍梧九黎山,丹穴山还远在千百里外,路途尚远。年轻人去那丹穴山是为作何?” 听声音似是一位看尽世事的沧桑老者。声音浑厚,又处处透出一股威仪,竟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敬畏之感。他想睁眼,眼皮又极沉,索性算了。口中娓娓道来: “我生于丹穴山,如今人之将死,盼望死前能回到生身之地。死亦有穴,不愿落为游魂野鬼,飘浮于世。”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恐怕回不去了。罢了,看来我注定遂了他们的愿,不能投胎转世,便不能再祸害六界了。” “年轻人,天道轮回,生死有命。此时言死,为时尚早。”老者不紧不慢,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他挣扎着睁眼,想瞧一瞧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出此诳语。奈何眼前如蒙如覆,瞧不见人身,反倒是射下来的日光有些刺眼,他皱了皱眉头,合上双眼。 “我重伤在身,法力尽失,无同伴前来相救,如今光景,已是回天乏术。”他现下本就气若游丝。 沉吟半刻,那老者说: “我可以救你。不过,要以物相抵。我若救你,你倒要用什么交换?” “我此刻并没有金玉在身,也没有灵器法宝在侧。此前一战,功败垂成,如今往后都是孑然一身,除了这将死的肉身,什么也没有了。” 老者却回答得痛快。 “如此,那我便要你的肉身吧”。 “不过,你这肉身行将就木,不足以相抵。我就再向你索要一物。此物创于天,生于地,虽不似肉身隶属与你,但与你有着莫大干系。他日时机一到,我便自行来取,届时你不可反悔,更不可造作天地,你可愿意?” 他不禁哂笑出声。天上人间,他自此后,都将是只身一人,金玉、法宝不过是身外之物。 “你若真能救我,给你就是。” “好,你既应允,我自救你。今日起,你便有此誓于天地,将来若毁誓言,必受违誓之罚,魂飞湮灭。” 他只觉得耳中一阵长鸣,随即昏睡了过去。 刚刚发生的事,犹如黄粱一梦。在日后,这记忆被陈久的时间悄悄抹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晓,今日应下了什么样的诺言。 往上,却瞧见他所倚靠的,乃是一颗身干丈宽的古树。树根凸出,树冠高耸,枝叶缠绕,倾覆如伞如盖。古树伸出一枝将他缠锁在树干上,又伸出一枝低垂,覆在他身上。俄而,古树与人都消失在空气中,连一片枯叶也没留下。 护你一生安稳 她说,在我现世之前,她的使命,是复兴氏族。自我出现后,她穷尽一生要做的,是守护我一生安康,一世欢愉。 ——题记 很久很久以后,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在五百年前就降世了。 降世那一日,她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本能向上浮游。她从海中探出头时,看见的,是漫天金云流光。那是她见到这人世的第一眼。 那日的流光星云映在脑海中四百年。四百年后,她终是按耐不住已动的凡心,上了岸。 老太婆说,她是自己捡来的。 青华姑姑说,是她在湖泽边发现了,一丝不挂的自己。 老太婆叫祝余,是她的母亲。虽然她只叫过一声母亲,可她知道,祝余早已将自己视作最宝贵的女儿。青华姑姑也说: “祝余大人为了你,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叫老太婆祝余大人。她只知道,老太婆在自己心中,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老太婆可什么都知道。 青华姑姑后来告诉她,祝余大人是合苍族的首领,是她带领全族,从西北那片炙烤的边陲大地,历经生死,才来到苍梧。迁族途中,祝余大人斩杀禽妖,救了自己,赐名青华。祝余大人,是全族的恩人。 那时,还没有合苍族,只有祝余氏族。 祝余氏族从前生活在潘侯山下。潘侯山原也是极富饶美丽的,多松柏,多榛楉,山南遍地玉石,山北遍布铁矿。氏族养旄牛,饥食其肉,睡寝其皮。劳牧、耕作,那里曾是祝余氏族的一片乐土。 后来,天降神火,所落之地,火光三月未熄。神火炙烤,人间变色。此后百年,潘侯山变成炎热的荒漠。又是百年,祝余氏族没落了。 祝余出生时,她的母亲得到上天启示,祝余将拯救氏族。于是,父亲让祝余与最精壮的男子婚配,后来将氏族首领的位子也传给了她。 几年后,氏族全族不到三十人。祝余看着满山的荒漠,她决定,迁族南下,谋寻生路。等他们达到苍梧时,全族上下,只剩十余人。 祝余望着九黎山上星星点点青青色,看着眼前还未干涸的湖泽,最后看向自己的族人。她决定,留在苍梧。 又是几年,九黎山也在烈日下,成为了寸草不生的荒漠。祝余占卜,如若自己真能拯救氏族,上天会告诉她路向何方。可是,一日又一日的占卜中,上天并没有垂怜自己和族人,启示、预兆,什么也没有。 零星的族人中,祝余的小儿子夭折了。 祝余捧着儿子的尸首,跪地痛哭。仰头,天上竟是一丝云也没有。祝余瞬间明白,父母亲和自己都被上天蒙骗了,而族人都被自己蒙骗了,她不是天选之人。到声音嘶哑时,痛心疾首的她晕倒在地。 祝余一倒便是半月,情识混沌,每日,儿子都入梦来,找她讨要怀抱。她觉得万分亏欠,儿子在时,她日日忙于事务,从来没有好好抱过他。 有一日,儿子与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一齐入梦。那人说:“你的儿子,我便带走了。来世,你们重逢,再续今生。现下,你该回去了。不日,你将要迎接一个人,好生照顾她。” 祝余哭喊着儿子不要走,哭喊着醒过来。 她想,那人说的话,是否就是启示呢? 她坐起身,拿起蓍草枝。自那日,祝余晨也卜,夜也卜。族人觉得首领已经疯魔了,被逼的疯魔了。上天将要亡我全族了。 绝望之际,他们发现了湖泽岸边的女童。 那日,祝余正身披黄白麻衣,草绳束发,行占卜之术。看着眼前已经烧得如木炭一般乌黑的龟甲,祝余茫然,没有将要灭族的预兆,也没有再向南迁的启示。 前途、生死,未卜。 突然,青华闯进来,神色慌张。她正不满于青华的擅闯,正色问有何事。灵光一闪间,她立即随青华出了草棚。 在族人的目光中,祝余看到了岸边躺着一物。走近,她看清了,那不是搁浅的怪鱼,是一个人,一个十岁模样的女童。 青华说,族中只剩半数人的口粮了,她看见了人,也不敢探查生死,更不敢擅自带回去。 祝余接过青华手中的布片,盖在女童一丝不着的身体上。手探入女童鼻尖,孩子尚有气息。 祝余很犹豫,她不想为本就山穷水尽的氏族再添一笔雪霜,可是,眼前的孩子仍活着。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那人说的要迎接的人。转眼时,她瞥见了女童小腿上有青银色的凹凸斑印。她不着痕迹地拉下布片,遮住印迹,裹紧女童,起身,回了营地。 抱回女童的那一夜,上天降下了久违的甘霖。 次日清晨,族人们欢呼起来。一夜之间,九黎山,苍梧地界,一片草色青青,湖泽涨水,枯木生春。 祝余明白,那女童应是神女降世。她抱着睡眼惺忪的女童,宣告全族,自此扎根九黎山下,借苍梧之名,更名合苍族。 很多年后,老太婆墓前,青华姑姑说: “你可记得,你刚来的那两年,从没开口说过话。我们都以为,这女娃是一个哑巴。可是,祝余大人却说,你只是还未有说话的灵识。我们可不信,那时,你都能和与你一般大的娃娃们过家家酒了,又怎么会没有灵识呢。可祝余大人还是每日都教你识字辨物,你第一句话便是叫了她母亲。” 青华姑姑的话将她拉回到从前的记忆中。她对老太婆捡回自己以及之后那两年并没有多少印象,记忆也很混沌。她只记得老太婆每日都抱着她,每日都让她看着自己的口唇,一遍又一遍地教她说话,可是,她那时并不知道要言语。 直到老太婆去看自己小儿子的墓碑。从前老太婆不敢去,那日,老太婆携着一众人去到墓前,她站在一边,看着老太婆一件一件烧着衣物。最后,老太婆痛哭得跌坐在地,青华姑姑上去搀扶。那时,她忽然醒悟过来,看老太婆面容纠结到一处,应是内心十分煎熬。她走到老太婆面前,抬起衣袖,轻轻擦拭流下的泪水,说: “母亲,不要哭,他很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老太婆将自己箍在怀中,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眼泪。 自那一日以后,她虽不时常开口说话,却也会言语自己的所想所感,也有更多的孩子来找她玩耍。青华姑姑的女儿,菁菁,是那时最爱来找她的。 菁菁带着她上山,带着她下湖,她并不敢尝试,可菁菁说,这些没什么可怕的,但不要让大人们知道,否则若青华姑姑晓得,她要受苦的。 她们日日躲着大人,却还是被发现了。菁菁带着她爬树,菁菁上了树,回头去拉她,她正爬了没几步,被人一把抱下来。 回去后,青华姑姑在老太婆面前赔罪,说:“这个死丫头,居然带着小灵儿去爬树,要是弄伤了小灵儿,又怎生是好?” 又转头,对菁菁说: “你若再敢带着小灵儿上树下河,不到你祝余姑姑教训你,我就先扒了你的皮!” 老太婆却不骂菁菁,摸着她的头说: “没关系,你们若是喜欢上树下河,去便是了,反正我们希儿以后也最喜爱这些了。不过,你们千万不可弄伤了自己,每日出门前,要与大人们说好。” 她原来没有名字,青华姑姑后来叫她小灵儿,老太婆叫她希儿,最后两人的合到一起,着神灵降下的希冀之意,为她取名灵希,可是两人仍是叫自个儿喜欢的。 虽然有了老太婆的应许,菁菁也不敢带她上树了,青华姑姑不允许。 一日,菁菁捧着一只赤喙翠羽锦纹的小鸟儿来找她。那鸟儿受了伤,奄奄一息了。她们又捧着鸟儿去找老太婆,老太婆说: “希儿,你来给它包扎吧,说不定你可以救它呢。” 她给鸟儿包扎好,菁菁将鸟儿带了回去。一连几天她都过去看,可那鸟儿还是奄奄一息。她又将鸟儿带回来自己养,过了几天,那鸟儿竟能飞了。 老太婆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希儿真厉害。” 老太婆又蹲下身,望着飞舞的鸟儿,对她说:“希儿,这是世间最后一只鴖,你救了它,日后说不定它会报答你。” “你如何知道?” “它曾是一只妖,可以驭火。它的同伴都被杀害了,它废尽修为,才逃到了这里。” “谁杀害了它的同伴?为何要杀它们?” “希儿,世间的每一日都有杀戮,每一日都有生灵被灭族。” 她并不明白老太婆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能领悟老太婆惋惜的神色里,还藏了什么意味。 她并不明白生死,等到老太婆撒开手,身体变得一片冰凉,被族人们抬上山,埋进土里时,她才明白,死去意味着什么。 她记得,老太婆在时,每日上午都会闭门占卜好几个时辰。下午时,便抱着她,坐在院子里,给她讲这世间山海,奇幻事物。 老太婆说,九黎山上有一颗巨大的神树,是盘古神未灭的魂灵幻化的,若叶赤理,黄花黑实。万千年结一次果,落地便成精,曰榖。食其果,能心想事成。 她说:“我要找到这棵树,求它结果,吃下果子许愿,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老太婆笑而不语,一脸怜爱。 老太婆说,这世间有一座神山,高耸入云,从那座山可以直达天上,见到神仙。可那山下却是魔界,里面全是食人饮血的魔怪。这神山,凡胎肉眼看不见。 老太婆说,几百年前,魔界攻进到天上,大战了三日。人间云雨翻覆,被淹了个通透。后来,大战结束却降下了天火,很多生灵因此殒命了。大地变色,赤寒两级。 她问:“为何魔界要攻打神界?” “因为魔帝要报仇。” “那魔帝是谁啊?报仇了吗?” “他叫陵光,他死了。” 老太婆说,这世间有无数穷山恶水之地,并不似苍梧九黎山这般水秀山青。 老太婆说,这世间并没有一味的对错,那些所谓的恶人也可能有善意的一面,被人崇敬的好人也不一定就是人们认为的那样。 老太婆说,自己时日无多了,以后不能陪她一辈子,告诉她不要难过,因为以后会有人代替自己陪在她身边。 她将头埋在老太婆肩颈上,哭着说不要,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老太婆走那日,把她叫到榻边,也不喝她喂的药,只告诉她,自己今日便要走了。 她要去将玉鳞磨成药粉来医治老太婆。老太婆拉住她,给她一本书,说: “不要浪费玉鳞。我参见天机,损阳折寿,活不久的。” 老太婆摸着她的脸,说: “我前半生为了氏族而活,后半生只为了你而活。我虽希望你一世安康,一世欢愉,却只是妄想。你便去经历你所想经历的一切,不负这一世时光,做到无憾无悔,便足够了。” 说完后,老太婆轻轻叫她的名字,口中嗫嚅,她听不清,将耳朵递到老太婆的唇边,却没听见她再说什么,老太婆的手却从颊边落下去。她立起身,瞧见老太婆眼角的泪滴,拉出衣袖,轻轻擦掉了。 青华姑姑走进来时,她已在榻边跪了一个多时辰。她不明白老太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相信,老太婆只是睡着了。 她听到青华姑姑大喊祝余大人,又感受到青华姑姑将自己抱了起来。好多人涌进屋里,也哭着叫祝余大人,她不明白。 在墓碑前,青华姑姑让她跪下磕头,她照做了。起身时,转头问,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那是祝余大人的尸身。” “她为什么在里面?你们这样放土在上面,她一会儿怎么出来?” 青华姑姑拥著她。 “祝余大人不会出来了,她去了,以后世间就没有祝余大人了。” “为什么不出来?不出来我就是一个人了。”她这样说的时候,眼泪流出来了,怎么也止不住,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很痛。 啊,死原来是这样的,就是蝴蝶那样坠在地上,翅膀粉碎了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其实是死了。原来,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也不能说话了。 那年,是老太婆陪伴她的第十一年。当时,快到老太婆过四十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