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浩 关上门,沈浩靠坐在椅子上脸色略显疲累,这是他半月来第一次回家,不过案子总算是结了。 休息了一会儿缓了口气,沈浩开始卸下身上的累赘。 先是别在腰间的雁脊刀。 然后是一块黑铁腰牌。 雁脊刀是制式的,长三尺三寸,重九斤八两,由黑晶铁锻造,属于兵器也是下品法器。 黑铁腰牌,同样是制式的,正面有一个饕餮纹,中间铭有一个“玄”字。背后刻着“小旗官沈浩”字样。除此之外令牌整体还构成一个特殊的法阵,用以精准身份也做防伪。 最后再换下了身上的一席黑色锦袍,换上了一身短打,这样才浑身舒坦。 看着放在桌上的这些东西沈浩叹了口气,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坛酒,走到院子里,往躺椅上一瘫,遥望挂上枝头的弯月,思绪有些飘。 今天是三月廿四,一个不年不节的日子,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日子对沈浩而言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八年前的今天,也是夜里,沈浩还坐在电脑前,手边放着一罐可乐和一包大前门,愉快的玩着吃鸡,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下一秒就穿越到如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来。 不过虽然穿越了,但沈浩也感叹自己的运气还不错,不但有不错的修行天赋还靠着在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进了玄清卫且混得风生水起。 想到玄清卫,沈浩嘴角微微扬了扬,他总是将其联想到地球古代的锦衣卫。 和锦衣卫一样,玄清卫同样是独立于朝廷职能机构之外的特殊存在,同样是直属于天听,同样让普通人甚至大部分官员都闻风丧胆,而且同样需要面对的是比普通人眼里的“恶”更彻底的敌人。 加入玄清卫八年,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让一个原本才参加工作的小片警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刚加入玄清卫的时候沈浩只是普通士卒,然后晋升为班头,再是力士,接着又荣升校令,短短五年他就爬到了一个没背景的玄清卫士卒能碰到的天花板了。 直到四年前那场绝地反杀让沈浩立了大功,他才破格拿到了小旗官的腰牌,而当时他所在的那个小旗营上下六十三人只活下来他一个。 想起那场死里逃生,沈浩至今心有余悸。 其实四年那一战沈浩从来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谁见过一个才炼气期的小修士在心脏都被挖出来捏碎之后还能活的? 扯开衣衫,左胸心脏位置现在都还能看到一个发散状的狰狞伤疤。 之所以被捏碎了心脏还活了下来,这事儿太玄,沈浩自己也没弄清楚,只能将其连同自己穿越的事情一样埋在心底,谁都不敢说。 不过不明白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自从四年前死里逃生之后,沈浩胸口处多出来的可不止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还多了一个诡异的“纹身”。 这纹身模样奇怪:生双翼,鳞身脊棘,头大而长,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齿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尾尖长,四肢强壮,通体漆黑却又伴有金色浮光。却是和传说中的应龙极为相似。 只不过没听说过黑色的应龙啊?所以沈浩一直不敢确定这个纹身是什么,但却笃定自己当初死里逃生一定和这个诡异纹身脱不了关系。 甚至冥冥中他很多次遇到凶险的时候这个纹身总会莫名的发热,并且让他出现一种非常奇怪的饥饿感。 ...... 一坛酒也就三斤多些,度数不高,类似地球上的普通啤酒的度数,所以就着这些不能对人言的回忆很快就喝得见底了。 “呼!” 一团酒气吐出来让沈浩更是放松,瘫在躺椅上居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就这么睡了? 是睡了,甚至还入了梦。 梦里沈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背生双翼的黑色怪兽,咆哮着要毁灭整个天地......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将沈浩吵醒,他睁开眼,发现天色早就大亮了,自己因为前些日子太累都没怎么休息,昨天又喝了点酒居然在院子里就睡着了,而且他还又做了同一个梦。 伸了个懒腰,将脑中关于梦境的杂念甩掉,这不是第一次做那个梦了,胸口纹身不知不觉间似乎都快成了沈浩心里的一个执念了。 “谁呀?” “小旗,是我,何老五呀。” “等一下。” 慢吞吞的走到门口,打开门,一个穿着黑色锦袍腰间别着雁脊刀的壮汉正一脸献媚的站在门外。 “老何?有事儿?” “小旗,搅扰您休息了,是,是有点事,总旗那边来了条子,说是有新的案子让您接手。” “新案子?我昨日才回来怎么会派到我头上?”按照规矩,昨天才回卫所里交了令是有三天假的。沈浩有些皱眉,他本打算好好休息几天的。 “这个......好像是另外两位小旗官至今未归,所以总旗才......” “行了。条子呢?” “在呢!您请过目。”壮汉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铜盒子递到了沈浩手里。 沈浩接过无奈的挥了挥手,壮汉这才离开。 “一天天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心里抱怨了一句,但条子都递到手里了,这种事情沈浩这样的小旗官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回到屋里,拿来自己的腰牌,用上面的铭文和法阵在长条的铜盒子上轻轻拂过,两者上的法力波动瞬间契合然后“咔擦”一声盒子才打开机括。 展开来,里面是一张派令: 急令,丙字旗甲组小旗官沈浩即刻起着手侦办五羊城三月廿四命案,情况随报,不得延误。 落款是丙字旗总旗官陈天问。 沈浩合拢手里的条盒子,摇了摇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枚令符用真火点燃,一盏茶的时间一名年不过三十的年轻校令便到了他家门口。 “参见小旗,不知小旗有何吩咐?” “才接到陈总旗的条子,五羊城有大案,当地衙门办不了需要咱们跑一趟。你马上召集兄弟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好的小旗,我马上就去。” 第2章 惨案 正午。 五羊城东,齐府。 一群差役将齐府大门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远远的可以从这些差役的脸上看到丝丝惶恐。 真正进出齐府院落的是一群穿着黑色锦袍腰间别着雁脊刀的玄清卫。 一脸阴沉的沈浩背着手快步进了齐府,身边的校令跟着给他介绍着里面的情况。 “报案的人是城东这边收夜香的曾老头。据他说他是寅正时分按规矩来齐府收头天的夜香的,可在后门等了许久却不见伙计开门,然后他就上去敲了门,结果发现后门是虚掩着的,推开后就看到一条大腿摆在地上......” “第一批进入现场的是县衙里的三名当值差役,据他们所说他们当时接到报案后从后门进入的齐府,走到偏厅就不敢继续走了,吓得退了出来......” “而后这三名差役以“大案蹊跷”为由通过县衙将此事上报到了玄清卫......” 沈浩刚一踏进齐府脚下就下意识的顿了顿,嘀咕了一句:“好重的腥味!” 穿过玄关,入眼便是一片腥味的来源:一具具被撕扯零碎的尸体散落地上、盆栽景观上、花草上...... 人头被垒成京观,就放在玄关后面最显眼的中庭正中。 “可有活口?” “齐府上下包括丫鬟杂役一共六十一口,无一活口,全都在这儿了。” “啧,灭门啊。”沈浩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面前的京观明白自己这次又碰上棘手的案子了。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库房找到了吗?” “找到了。齐家是做布匹生意的,摊子很大,家财丰厚,粗略清点了一下单是库房里的现银就不下一百万两。” “嗯?听你的意思是库房里财物并无损失?” “是的,我们找到的时候库房门锁无恙,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里面的财物也堆放有序没有被人翻检或者挪动的迹象。而且我从齐府账房找到一本流水账本,上面最新的结余额和库房里我们初步清点出来的财物数额基本吻合。” 沈浩眉头又皱了几分,杀人不求财? 穿过中庭,进到堂屋,这里面更是显得森然,即便是正午也让人不由的感到后背发凉:一根根大小不一的胳膊被整齐的码放在堂屋里的那张八仙桌上,血水顺着桌子淌下来流了一大摊。 “小旗,我们就是在这桌上发现的邪气。” 沈浩闻言点了点头,凑到八仙桌跟前,从怀里拿出一块正六边形的阵盘,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正是玄清卫里常见的“追邪盘”。 稍微鼓荡体内真元,沈浩手里的追邪盘上便亮起阵阵幽光,闪烁了一阵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嗯?三品邪祟?”沈浩熟悉追邪盘上每一分变化,刚才那一阵闪烁已经告诉他面前这张八仙桌周围的确残留了微量的邪气,而且是三品邪祟留下的。 沈浩皱了皱眉,问道:“五羊城周围可有三品邪祟出没的备案?” “没有。属下也觉得奇怪,一头三品邪祟入城的话该不会只有一个齐家遭殃才对。” “追邪盘不会有错。另外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 “有,在偏厅和厨房。” ...... “这里......是厨房?”沈浩自诩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了,可当他走进齐府的后厨的瞬间还是有些感觉喉咙发苦胃里翻腾。 “小旗,仵作之前,呕,来过,这里面的杂碎全、全是人的内脏,噗。”校令即便已经来过一趟了,可眼前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让他不停的打着干呕。 沈浩理解的拍了拍校令的肩膀示意对方可以出去等他,自己却皱着眉头在后厨里仔细探查起来。 “碎尸,垒京观,脏器分离,还有胳膊......看起来的确像是那些邪祟的作风。” 再次祭出追邪盘,片刻后追邪盘显示这里和之前堂屋里的那股邪气一样,虽然很淡薄可的确是一头三品邪祟留下的。 “真的有一头三品邪祟溜进城了?可是......” 沈浩看着手里的追邪盘心头有些纳闷。虽然坚信追邪盘不会出错,可也正如先前那校令所说,邪祟这种东西可不老实,甚至可以称之为疯狂,绝对不会只是祸祸一个齐家就完事的。 “嗯?” 沈浩突然蹲了下去,然后拔出腰间的雁脊刀,刀光一闪,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片状物被他从地上的一滩血迹里挑了出来。 “这是......” 虽然被血液浸湿已经发黑了,但是沈浩还是分辨出这个片状物是一个纸屑,准确的说是一张没有烧尽的纸屑。 厨房里烧纸? 走到水缸边上,挑着刀,将刀尖上的纸屑在水缸里浸了一下,淡了上面的红黑血迹,之后沈浩的嘴角往上扯了一扯。 “是符纸......倒是有意思了。” 离开后厨,沈浩又到了齐府的一间偏厅。 偏厅里的场面同样悚然,一只只大小不一的脚板被扯下来像地砖一样铺在偏厅的地面上,晃眼看去居然还有种毛骨悚然的奇异协调感。 “小旗,清点确认这里面的脚正好六十一双,应该和之前堂屋里的那些手一样属于齐家六十一口人的。啧,这些邪祟太特么恶心了!”校令脸色有些发白,小声的咒骂了一句。 “恶心?呵呵,的确有点,不过更恶心的也不是没见过,反倒是我觉得很多时候人做的事比邪祟更恶心。”沈浩笑着摇了摇头,先一步走进了偏厅。 六十一双脚板听上去很多,可实际上并不能铺满多大的地方,何况齐家的偏厅也不小,只有正中间的那一片被覆盖上了。 比起之前在后厨里的发现,这间偏厅里除了同样被追邪盘感应到了微弱的邪气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 “小旗,齐府上下三处发现邪气的地方就是如此了,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王校令,你有没有觉得这府中少了些什么东西?” “啊?属下不知。” “血。” “什么?” “你不觉得这齐府里的血迹太少了吗?” 沈浩指着地上残留着的斑驳的血迹继续道:“从进门开始,齐府里的场面看上去都极为惨烈血腥,可你没有发现吗?这里的场面虽然惨烈可不论是门口的京观和胳膊桌,还是后厨的那些脏器又或者这处偏厅里的脚板,实际上并不符合应有的出血量。” 校令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思索了片刻,立马恍然道:“对呀!卫所里的《人细分》里讲过,一个成年人的血液要是全放出来的话能有七到十二斤,男女血量不同,和体重也有关系。如此算起来的话齐家六十一口人最少也该有四百来斤的血吧?就算放不干净,可尸体被弄得如此零碎,再怎么三百斤的血该是有的,这里似乎......远没有三百斤的血量!” 第3章 暗话 死了六十一人,尸体残破,场面酷烈,还被追邪盘察觉到了邪气,但唯独蹊跷的是现场远没有与“六十一口人命”相匹配的出血量。 “杀人分尸,凌虐尸体,这些的确是邪祟喜欢干的。但收集人血却不是。” “小旗明察秋毫,属下佩服之至!如此看来这齐家六十一口的性命不是邪祟所害而是另有其人?” “呵,王校令,我可没说过这些人的死和邪祟无关。况且现在下结论太早了,先让弟兄们抓紧时间将流程走完,一定要仔细,里里外外全部不能放过。还有,齐府的现场你给我看牢了,除了咱们玄清卫的兄弟其余人等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准入内。另外你暗中查一下齐家的底。” “查齐家的底?这是为什么?”王校令有些不太明白沈浩的目的。 “一个做布匹生意而且摊子铺的很大的人家按理说财物流水应该很频繁才对,将银子存在钱庄不是更安全更方便吗?有必要在家里存百万现银吗?这个齐家怕是不简单。” “小旗心思缜密,属下大不如也。” “行了,别拍马屁了,你抓紧时间办吧,我先回去了,这么大的案子还得给总旗汇报一声。” ...... 出了齐府,沈浩没有在五羊城里多做停留,直接通过城中的传送法阵回了黎城。 和五羊城不同,黎城算得上靖旧朝西边有数的几个大城市之一,也只有在大城市中才会驻扎玄清卫所。 沈浩在卫所中任职从七品小旗官,是玄清卫里有正式品级的最低一级官职,但他管辖的人手却是不少。 十个玄清卫力士,再加上两名校令,以及士卒五十,这就组成一个小旗营,沈浩就是小旗官。 小旗官上面是正七品总旗官,一般而言一个总旗官麾下会有三到四个小旗营。 总旗再往上是从六品试百户,管辖三个总旗编制。而正六品百户官又管辖两个试百户编制。 黎城的玄清卫所就是一个满编的正六品百户官编制,负责方圆三千里十七城的所有特殊事务。 ...... 比起城中县衙,黎城玄清卫所的公廨房显得很寒酸,甚至院落门口连两尊镇宅石兽都没有。 “陈总旗,属下有事要报。” “进来吧。” 沈浩推门进去,并不大的公廨房里坐着一个肥圆五短的中年人,正伏案疾书。此人叫陈天问,总旗官,沈浩的直属上官。 “陈总旗,今早五羊城报上来的案子我去现场看过了。” “说吧,什么情况?” “是五羊城里的一个齐姓富户,家中老小加上仆役一共六十一口全部殒命,尸体稀碎,追邪盘在现场发现了残留的微弱邪气,显示为三品邪祟。” 听到“三品邪祟”伏案的陈天问才抬起头来看向沈浩,但并没有打断沈浩的话。 就听沈浩继续道:“不过虽然追邪盘感应到的是三品邪祟的气息,但是五羊城里当夜除了齐府之外再无人被害,最近的三个月记录中也没有关于五羊城周围出现邪祟的备案。而且现场六十一人被碎尸却只有不多的血量,属下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血量和尸体对不上号?你确定追邪盘上感应出来的是三品邪祟?” “属下确定。” “这不是三品邪祟的作风。要么就是追邪盘的感知结果有误,要么就是那只邪祟被限制的攻击范围。沈浩,说说你的看法。” 沈浩斟酌了一下言语才道:“总旗,属下以为齐家六十一口灭门一案搞不好和那群人有关。” “那群人?”陈天问先是微微一愣,很快想到了什么,身子前倾,脸色瞬间严肃了几分,压着声音急声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属下在齐府内找到了这个。”沈浩说着就从怀里将之前在齐家后厨找到的那一片纸屑放在了陈天问面前。 陈天问没有用手去碰,而是凑近了仔细看了几眼,皱眉道:“符纸残片?” “是的,如属下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邪门阴符残片。” “哦?”陈天问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手掌一挥,桌上的符纸残片便凭空烧了起来,一股极其细微的法力波动从残片上一闪而逝。虽然时间很短,但陈天问分明的感觉到了这一缕法力波动的特征带着一股阴森。 “真是邪门阴符!沈浩,你这眼力确实厉害!” 光靠肉眼就能才指甲盖大小的残片上分辨出这是属于什么符咒,这份能耐可不简单。 “总旗过奖了,唯眼熟尔。” “不用谦虚了。”陈天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唯一开着的一扇窗户也合上,这才转身继续道:“此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总旗放心,这块残片是我单独发现的,然后直接禀报的您,除了您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 “很好!” 陈天问满意的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在狭小的公廨房内渡了两步,然后坐回了椅子上沉默良久,像是在考虑什么。 “这样,你拿我的手令,去武库领三张三品御雷符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以彻查“三品邪祟”为由盖住五羊城周边,我也会将这个案子和其余的案子分离让你不被旁人打搅。但你必须保证在下月初六前给我能拿得出手的成绩,明白吗?” 下月初六?还有十天。 稍微一想沈浩就明白为何陈天问要将时间定在下月初六了,因为下月初七是卫所例行的大案告会。 “请总旗放心,属下不会误了总旗的大事。” 陈天问点了点头,重新抓起桌上的笔,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沈浩可以退下了。 不过沈浩却躬身道:“总旗,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说。” “齐家灭门一案中还查获了一批来历不明的银钱,疑点甚多,属下如今分身乏术难以兼顾,还请总旗施以援手。” “呵,真有此事?数额多少?” “七十五万两。” “......这样吧,明日我派人来接手这批银钱,你就专心彻查灭门一案就是,不许分心。” “多谢总旗担待,属下事了,这就告退。” “嗯,下去吧,诸事小心。还有,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去武库之后再去趟丹房,报我的名字领一枚小培元丹,别把自己累垮了,我可是等着你帮我镇场面的。” “是,多谢总旗厚爱。” ...... 从公廨房出来沈浩的脸上立马有了笑容。 第4章 猜测 以沈浩炼气五重的修为对抗一头三品邪祟毕竟太过勉强,如今有了这三张三品御雷符他才算有了点底气。 符箓算是消耗品,上面会篆刻各种法术,只需要很少的法力灌输就能激发使用,是一种能够瞬间提升战斗力的好东西。 只不过符箓的制作虽然简单,但却和修为挂钩,厉害的符箓只有同样厉害的修士才能制作,所以即便是玄清卫这样的地方在符箓方面也常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每一张符箓都需要审核之后限额配给。 沈浩上一次拥有符箓已经是四个月以前了。 ...... 丹房。 “丙字旗,甲组,小旗官沈浩。” “在的。” “这是你的小培元丹,给,在这上面签收一下。” “好,多谢。” 沈浩听到叫到自己的名字,连忙上前,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铜制小盒子,还有一份签收单据。 签了名字,留下了腰牌上的拓印,捧着铜盒,脚下都轻快了几分。 比起三张用来作为底气的御雷符,小培元丹才是沈浩最喜出望外的收获。拿到后他甚至没有多停留,直接回了自己在卫所周边租下的小屋,然后盘膝坐下打开铜盒,一仰头便将里面的丹丸吞了下去。 丹丸入口即化,化作一缕清凉,先是到了胃里然后紧跟着扩散全身。 这叫化丹,丹化开之后会散到四肢百骸,是丹内的灵气从沉寂状态变的“活泼”的过程,之后才能被身体吸收。 沈浩不敢怠慢,连忙稳住心神,全力运转功法吸纳已经化开的丹内灵气。 这是沈浩加入玄清卫八年来吞服的第二枚小培元丹,第一枚是他四年前被提拔为小旗官时得到的奖励,那一枚小培元丹直接将他的修为从炼气三重提到了四重。 如今沈浩的修为是炼气五重,不知道这枚小培元丹吞服下去会有多少收获。 两个时辰后,沈浩敛气收功。 “噼噼啪啪......” 站起身来的瞬间,沈浩全身筋骨闷响,一股新生的力量从丹田里澎湃而出直灌百汇。 “筋骨齐鸣!炼气六重!” 沈浩几年来的刻苦修炼本就处于炼气五重后期的临界点,如今一枚小培元丹下肚,其中蕴含的巨大灵气立刻填补了五重后期的空白,并且直接助他破开了小境界壁垒。 过了许久,沈浩重新平复了心情,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锦袍这才出门。 此时天色已晚,沈浩先去了一趟西大街,在段记烧鸡的老店里切了五只招牌烧鸡,又买了两坛老头酿,然后去了城中心的传送法阵,亮出腰牌,再次传送到了五羊城。 ...... “这是给兄弟们买的宵夜,让不轮班的兄弟都分点。” “哎哟!段记老店的烧鸡!还有老头酿!啧啧,谢谢小旗,我这就去招呼兄弟们宵夜。” 整个齐府内很快便打破了本来的阴森,甚至血腥臭的气味中又多了一些烧鸡的香味和酒香。 除了轮班的必须在岗之外,其余的玄清卫都三三两两的开始休息,吃着烧鸡喝着老酒,脸上尽都有了些笑容。至于场合,这些人并不是太在乎,避开那些堆着血肉的地方就是。 沈浩和王校令单独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们分了半只烧鸡小半坛老酒。 “明天库房里的那些银钱会有总旗的人过来拉走。你晚上叫弟兄们提前去分装一下,咱们自己截二十五万按老规矩分掉。” “留这么多?” “多吗?你小子别在我这里演,叫你截多少你就截多少,这种事老子什么时候出过错?” “嘿嘿,小旗仁义!属下先替兄弟们谢谢您了!”说着就朝沈浩拱了拱手。 “不用谢我,都是辛苦钱。不过还是那句话,钱收了咱们得利索点办事对吧?齐家这案子陈总旗下了期限,下月初六前必须拿出结果来,你心里要有个数。” “这么快?算算也就十天时间?这种案子不是一般都......” 沈浩伸手打断道:“你别多问,闷头查就是了,有什么发现立即报给我,明白吗?” “我知道了,请小旗放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校令突然道:“对了,小旗,您叫我暗中查齐家的底有些眉目了。” 沈浩抿了口酒,示意对方继续说。 “小旗,您真是明察秋毫,这齐家的底子果然不简单。您下午走了之后我又去翻了齐家账房,发现他们还藏了一些账本在暗格里,是阴阳账本,两面的数额简直大相径庭,而且进出的财货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生意人家。 一月初,齐家的毛收入在阳面账本上是三十七万余,可阴面却是负债六万余。其中负债的主要原因是他们进了足足七十万两银钱的原材料,可按照齐家明面上的流水,他们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的原材料。 自己的账本为什么要做成阴阳账本?应付衙门?我觉得不像。而且我让衙门的差役带我去看了齐家在城郊的仓库,里面囤的材料和成品绝对不够七十万两银钱,和他们阴面账本上的数额对不上...... 另外我们还在齐家的仓库里发现了一些密室,里面居然存放了不少的制式武器,以及一些违禁材料。” 等对方讲完,沈浩才放下手里的酒杯,问道:“依你看这齐家背地里在干什么?” “走私。属下觉得齐家很有可能在背地里干着走私的勾当。”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都是属下一人独办的,衙门那几个差役只是带路,我没有让他们进仓库。现在仓库那边我也让人把守了,没有您的手令谁都不能进去。” “做得好。这件事不要声张。你明天办好银钱转交的事情之后就再找两个信得过的兄弟继续深挖齐家的底细,不管他们是不是走私我都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 夜深。 沈浩没有休息,十天的时间很紧,他不想随意浪费。 “小旗,这里就是齐家的后门,里面的一切我们都没有收拾,还是案发后的样子。” “行了,你去办你的事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转转。” 左右看了看,齐家的后门是在一条空寂的小巷里,左边十丈过一个拐角之后才是正街,右边巷子深邃,看起来应该是沿街各个大宅院的后门通道。 巷子很宽,过一辆马车都还有富余。 转身看向门口,比起齐家阔气的正门,后门就普普通通并不显眼。 推开门,地上一根残破的大腿就印入眼帘。 5章 臭了 和阳气充沛的白天不同,在深夜阴气会自然加深,一些深藏起来的线索也更容易被发现。 沈浩推开后齐府的门走了进去,看了两眼地上的碎肉,悠悠道:“啧,阴气弥散但却没有幽魂残魄,倒是死得干净。” 一般来说被邪祟弄死的人都会有残魂留下,这道理就好像吃东西的时候总会不小心洒出来一些残渣一样,可现在即便是到了阴气最盛的深夜,散碎的尸体周围依然没有发现残魂存在。 这不正常。 至少以沈浩从未见过吃东西吃得这么干净的邪祟。 从后门进去一路往前又到了之前来过的偏厅,厅中位置还铺着数十双脚板,已经有些发黑了。 沈浩没有掌灯,他练过夜眼术视物完全不受光线影响,视线飞快掠过偏厅的每一个角落,看似一扫而过但却不会错过每一个细节。 嗅嗅...... 耸动了几下鼻子,沈浩眉头微微皱起,他闻到了一股尸臭味儿。 往前几步,蹲下身来,面前几尺就是那些发黑了的脚板,尸臭味儿更浓了。 “铿!” 沈浩拔出腰间雁脊刀,挑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脚板翻了过来,看到了脚底一片灰白的腐斑。 “嗯?” 手上不停,很快沈浩就将偏厅内所有的脚板都翻转了过来,其中有六块脚板出现了腐斑。 重新站起来之后沈浩倒提着刀站在偏厅内一动不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之后,沈浩才离开偏厅,径直又去了后厨。 挥手示意轮班的人不用跟过来,沈浩继续独自推开后厨的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瞬间,月光透进去照在里面的肠肠肚肚上更显阴森。 同样,比起白天这里也多了一丝丝淡淡的尸臭味。 拿着刀仔细挑拣,饶是沈浩对血腥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内脏这玩意儿堆在一起多了还是让他胃里有些翻腾。 很快后厨里零零碎碎的内脏被分拣成了两堆,一堆小的一堆大的,小的那一堆明显颜色泛黑。 好在尸臭味还不烈,不然的话要在口鼻上罩一层葱姜包才能进来。 比起之前的偏厅这后厨里的尸臭味要浓一些。 推门出去,长呼了口气压下胃里的不适,招了招手,不远处一个玄清卫力士连忙小跑过来。 “小旗,有何吩咐?” “你去把仵作找来,另外再把王校令寻来,就说我在这儿等他。” “是。” 没多久王校令就来了。 “小旗。” “嗯,王俭,你马上安排人跑一趟衙门,将最近一月内五羊城周边所有失踪人口的资料都收一下。” “啊?小旗,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嗯,等仵作来了再说,先把我刚才说的事安排下去。” “好的小旗。” 很快王俭就安排了三名力士连夜去了衙门。玄清卫办案从来不会去理会地方衙门的感受,敢不配合?取死之道。 仵作来得也很快,背着一个小木箱子,被一名玄清卫士卒骑马载过来的,或许是因为紧张,额头上一层细汗。 “大大大,大人,不知有,有何吩咐?” “不用紧张,你叫什么名字?做仵作多久了?本地人吗?” “小的叫张福顺。本地人,当仵作已经十年有余了。” “很好。我问你,之前齐府里的尸体探查你详细做过了吗?” “没,没有。只是初步看了几眼,需要等现场清理出来之后才会将这里的尸体入殓,再进行仔细检查。” 沈浩摇了摇头,挥手让后面的人掌灯。 “走,进去,我有话问你。” 跟着沈浩进入后厨房间的除了仵作就只有王俭。 可即便掌了灯,后厨里的残酷场面还是让王俭和仵作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沈浩指着地上刚被自己分出来的一大一小两堆内脏对仵作道:“你确定一下这两堆内脏有什么不同。” “是的大人。” 仵作脸上的疑惑一闪而逝,很快就蹲在内脏跟前,然后打开带来的小箱子开始忙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仵作重新站起来,脸上带着惊异。 “禀大人,小的给这两堆内脏做了“时定”,发现这两堆内脏虽然都属于人的脏器但较小的这一堆内脏却已经开始出现腐化迹象了,这说明小的这一堆内脏被取出来且失去活性的时间要先于大的那一推内脏。”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绞,但是却不难理解。 王俭更是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浩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再仔细点,我要具体的死亡时间,能办到吗?” “小的尽力而为。” 又过了好一会儿,仵作再次起身,躬身道:“大人,有初步的结果了。这两堆内脏大的一堆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而小的这一堆死亡时间在十八到二十个时辰之间。” 见沈浩似乎不太满意,仵作有些胆寒,连忙解释道:“大人恕罪,全因内脏的腐败速度各不相同本就不好判断,除非还有更多的尸体部分可以辅佐。” 沈浩闻言笑道:“当然还有。” 出了后厨又去了偏厅以及堂屋,最后才是正门中庭的那处京观。 ...... “大人,尸体已经细分出来了。” “说。” “经过小的仔细探查,其中一小部分的尸体并不是昨夜死亡的,而要早得多,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凌晨这段时间。所以这些尸体在被碎掉之后才会比其余的尸体先一步腐化发臭。 另外就是京观的每一颗人头都简单清洗检查过了,其中有三颗人头面目受损严重无法分辨样貌。” 仵作说完就站到了一边。 沈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挥手让仵作退下,同时说:“明天一早,你多找几个人来,将齐府里的这些零碎都入殓了吧,臭了。” “是大人,那小的这就告退了。” “嗯。” 仵作一走,早就憋了一肚子话的王俭立马就忍不住了,小声的在沈浩身边问道:“小旗,齐府的人怎么可能死得一前一后啊?这不合理啊!” 沈浩没有回答王俭的话,而是说:“齐家六十一口都长什么样你去弄清楚,我要他们所有人的画像。” 第6章 牙齿 天刚亮,齐府外就传来车马声。 来的也是玄清卫,从黎城过来的,来拉银子的。 沈浩没有出面,王俭自然会处理好一切。 端来一张椅子,沈浩就坐在齐府正门进去的中庭里,旁边放了一张小桌,桌上摆着茶壶和一只茶杯,面前是被拆开的京观,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的六十一颗人头。 “吸......”抿了一口茶,沈浩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坐着,看似平静。 临近中午,王俭过来交差。 “小旗,七十五万两银钱已经分装走了,没有差池。另外剩下的二十五万两也已经入了咱们自己的私账,等这事儿结了之后就能回去按规矩分给弟兄们了。” “嗯,衙门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正要给您说。” “嗯。” 王俭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语,然后开口道:“根据衙门里的记录,五羊城最近两月里一共报了两起失踪案,其中一个已经找到人了,另一个还没有音讯。” “只有两起?” “是的。衙门里每一起报案都有详细的记录,两月以来的确只有两起。” 沈浩放下茶杯,事情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这让他有些疑惑。片刻后接着问道:“齐家的那些画像呢?” “已经全拿到了,找了三个和齐家有往来的熟人交叉描述画出来的。” 王俭招手,从旁边一个力士手里接过来厚厚一叠画像,然后规规矩矩的双手奉到沈浩面前。 沈浩拿着画像一张一张的翻,看得很仔细,每一张画像都会和摆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那些人头进行比对。 “齐闻之,嗯,对得上......齐恒文、齐恒志,对得上......” “齐恒兵......无。” “齐闻远......无。” “肖重六......无。” 六十一张画像其中有三张没有找到相貌相似的人头匹配。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齐闻远、齐恒兵、肖重六,这三人虽然无法匹配上人头,但很巧,地上的六十一颗人头中面目全非无法分辨样貌的同样也是三颗。 “小旗,这三颗人头应该就是对不上号的这三人的了。”王俭在边上判断道。 但沈浩却没有搭腔,一言不发的放下画像,然后将另一份关于齐家的书面资料拿了起来仔细翻阅。 齐闻远,今年六十七岁,齐家正房房头。 齐恒兵,今年四十一岁,齐闻远独子,实际打理正房的所有生意。膝下曾有一儿一女但皆早亡。 肖重六,齐家管家,今年五十岁,管理齐家账房和库房,独身。 仵作今天招呼人手来收拾齐府里的零零碎碎的时候对所有人头都有详细的探查记录,特别是这三颗看不出样貌的人头,资料沈浩之前就看过了。而齐闻远三人的年纪和这三颗面目全非的人头大概又合得上。 不过沈浩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嫌脏,直接将那三颗面目全非的人头拿起来,捧在面前仔细看,甚至撬开人头的嘴巴看了口腔。 王俭心里惊异,他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小旗如此认真的对待一件案子了。 良久,沈浩将三颗人头放在手边的小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这不是齐闻远他们的脑袋。” “啊?不会吧!”王俭乍一听惊得直接跳了起来,他完全不明白这三颗人头怎么就不是齐闻远三人了? “你看他们的牙齿。”沈浩指了指小桌上的三颗脑袋,让王俭自己去撬开看,有些指点王俭的意思。 王俭闻言也连忙凑到桌边,抓起一颗人头就依言撬开其嘴往里看。 就听沈浩在边上开口道:“你看他们的牙齿,特别是后槽牙是不是磨损很严重?” “嗯?是的,很严重。” “齐家是大户人家,说是巨富也不为过,而且可以上溯到百多年前,这几代人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不应该出现如此严重的牙齿磨损才对。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乡野里的普通老者,他们的牙就差不多是这种样子,这是长期咀嚼糙米粗粮造成的。” 王俭听到这番话再在心里一一验证,发现沈浩所言果然非虚,只不过这种细节很容易被忽视掉。 “小旗您真厉害,如此细枝末节都能想到,属下佩服!不过......这三颗头如果不是齐闻远三人那又是谁呢?真正的齐闻远、齐恒兵、肖重六三人又在哪儿?他们难道并没有死?” 一连串的疑问立马在王俭的脑海里涌现,搅得他有些脑仁痛,他一直不太擅长对付这种奇怪诡异的案子。 沈浩挥了挥手,将小桌上的三颗脑袋抚到了地上,看着滚瓜一样的人头,笑道:“不单如此,昨夜你也听到仵作说了,所有零碎尸体里有大概有三具的死亡时间要早于其他的尸体,而且这三颗头也是那三具中的部件。 所以我才让你安排人去衙门查五羊城里最近失踪的人。” “您的意思是......这三具先死的尸体不但不是齐家人而且是被人故意杀掉并且塞进齐家的?” “对。” “可,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谁做的?” “不清楚。不过应该和齐闻远这三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脱不了关系。所以接下来你需要继续深挖齐家的底细,特别关注与齐闻远三人相关的事情。这事儿很麻烦,不过暂时没别的线索了,告诉大家辛苦辛苦都别大意。” “是,小旗,我马上安排下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齐家的底细摸清楚!”王俭拍着胸脯保证。 而沈浩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小旗,您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逛逛,捋捋思路。” “要我陪您吗?” “不用,你抓紧时间办事。” ...... 沈浩出了齐府,然后随意的选了一个方向沿着主街慢悠悠的转悠起来。每当案子断了头绪的时候他都会四处走走,放空一下脑子,说不定下一秒就能有新的思路呢? 现在线索断在人头上面。 三颗面目全非的人不是齐家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会有人弄三个不相干的人来杀了凑数? 齐闻远、齐恒兵、肖重六这三人死没死? 还有那些本该流一地的人血为何会短少这么多?去哪儿了?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那些藏在暗地里使用邪门阴符的家伙谋算齐家又是为的什么? 第7章 土狗 顺着路走,没多久人声便多了起来,应该是进了闹市。 左右两边商铺不少,油米铺子、成衣铺子、铁匠铺子、南北杂货...... 嗅嗅...... 沈浩寻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找到了一个路边摊,卖的是油茶,沈浩就好这一口,只要闻到味儿就走不动路的。 摊主忙得热火朝天,不过看到沈浩身上的一身黑色锦袍胸口绣着饕餮纹和腰间的雁脊刀后还是不禁浑身一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一下就垮了下来,变得忐忑不安。 “大人,您要,要吃点什么?” 玄清卫的威风不是嘴巴上说说的,不论是对地方官员还是对老百姓都有极高的威慑力,甚至很多时候这种威慑会自发变成一种习惯性的恐惧,就比如说这位油茶摊老板。 “一碗油茶,多脆多辣。”沈浩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惶恐不安的眼神,就在摊位边上找了一张小桌子直接坐下等着吃东西。 堂堂玄清卫的大老爷跑路边摊来吃东西?这可就稀奇了! 所以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同在这个摊位上吃油茶的几个客人都没走,了不起端着碗站到边上去,一边吃一边好奇的偷瞄这位玄清卫的大老爷。 和玄清卫大老爷一起吃过东西,这个牛皮能吹一个月不腻! 很快一大碗香喷喷的油茶就端到了沈浩面前。 “呜!” 呼了一口下去,沈浩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不错,很地道!” “嘿嘿,您吃得舒服就行,不够的话我再给您调一碗。” 听到沈浩夸他做的油茶好吃,老板的胆子一下就大了几分。本来嘛,玄清卫一般不会跟普通老百姓打交道,敬畏或是恐惧都是听说的。或许是这位大人分外好说话呢? “不用了,好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太多,要吃得心欠心欠才最好。” “对对对,您说的有道理。” 一碗油茶下肚,沈浩付了钱正要走却顿住了脚步,他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正龟缩在不远处街角,一脸渴望的看着油茶摊子上的吃食。 “叫花子?” 老板颤颤巍巍的收了沈浩硬塞给他的钱,听到问话连忙顺着瞥了一眼,回道:“嗯啊,好吃懒做的一群二流子。” “二流子?这种人城里很多吗?没人管?”沈浩第一次听到“二流子”这种称呼,不过也能听懂什么意思,和流浪汉、乞丐差不多的意思。 “可不少哟,一个两个跟土狗似的,也不找活干,就在街上瞎晃,靠着衙门的救济倒还不至于饿死,很烦。” 土狗?很烦? 点了点头,沈浩若有所思。 离开了油茶摊之后沈浩没有继续闲逛,而是径直朝着街角的那些二流子走了过去。 就像那油茶摊主说的那样,那些二流子真就跟土狗没什么两样,见着沈浩走过来,他们立马就往后退,退进了巷子一溜烟就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 “跑不了的。”沈浩闲庭信步般的跟着感知追了上去,脚下看似优哉游哉可速度极快。 片刻后,两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就被沈浩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别怕,我问你们点事儿。” “......大,大人,什么事?” 就算是二流子也是知道黑色锦袍外加雁脊刀这种打扮是什么来头,吓得鹌鹑一样差点就要尿出来了。 面对两双惊恐无助的眼睛沈浩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赵狗。” “我叫李五。” 沈浩:“赵狗,李五?那好,我问你们,你们在这五羊城里混多久了?” “一年。” “我,我也差不多。” 沈浩:“那城里和你们一样的流浪汉多吗?都认识?” “很多,少说也有八九十人吧?” “大部分都认识,不过不一定叫得出名字来。” 沈浩:“这么多人?是每天都能见着的吗?” “基本上都能见着,因为晚上城里宵禁,我们不敢乱跑怕被巡夜的武侯打死,所以基本上都会到衙门弄的慈安堂里过夜,所以时不时的都能见着的。” “对的,大人,您是要找谁吗?” 沈浩笑道:“你们一群人里面上年纪的多不多?” “上年纪的人?六十吗?那倒是不多,我记得也就三两个吧?” “好像是没多少。” 沈浩:“不多?都有谁,能找到吗?” 一边说着话沈浩一边扬了扬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锭散碎银子,说:“找到一个人我就给你们一锭这个,干不干?” ...... 先去了慈安堂。 “大人,这里就是慈安堂了,衙门办的,里面可能有些味儿......” 黎城也有慈安堂,类似于公办收容所。里面的环境算不上多糟糕也不至于很差,只不过里面的流浪汉多了之后那股味儿的确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正赶上中午放饭的时间,里面人不少,五六十人吧。 扫了一眼饭菜,基本上是没油水的,糙米加一些烂菜叶子而已,能吃个半饱,想要解馋那完全是想多了。 对于沈浩的到来自然引起了慈安堂差役的注意,可沈浩一言不发,他们也不敢贸然的上来打招呼,只是心惊肉跳的远远候着。 没多久,李五和赵狗就领着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了过来。 “大人,找到两个。嘿嘿。” 沈浩手指一弹,按照约定两锭散碎银子就落到了两人手里。接着道:“就他们俩吗?” “不,不止,还有,好像没,没回来。大人您等着我这就去找!” 没想到真的能见着银子,这如同打鸡血一般将李五和赵狗刺激得眼睛都红了。有了银子可不单单能换吃食,有了这东西还能去窑子过夜的! 不过急得可不止李五和赵狗,那两个被他们拉过来的老头同样急了,他们之前还忐忑不知所措可见到银子听到对话之后也明白过来了。 “大人,您要找谁?我在五羊城里混了五年了,我人熟!” “大人我,我也熟,我在五羊城里待得更久已经快七年了!” 闻言沈浩笑道:“哦?那你们告诉我五羊城里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流浪汉还有多少?”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只有四个。” “不对!是三个,有一个上个月不知道吃了什么拉脱了水,死了。” 沈浩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说:“那也就是说算上你们两五羊城里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流浪汉就还有一个了?他在哪儿?” 第8章 头绪 沈浩也没有想到自己出来溜一圈居然还真找到了新的头绪,而且正好接上那三具无名尸体的梗。 之前沈浩猜测那三个被杀来凑数的尸体多半是五羊城里失踪的几个倒霉蛋。可从衙门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证实沈浩的猜测错了,衙门里近月来只有两起失踪案,而且和齐府里三具无名尸体对不上号。 但仵作又说得清楚,这三具凑数的尸体其实只比齐府的人早死了半天时间,按理说也该是这五羊城里的人才对,为何被杀了却没有人道衙门报案失踪呢?直到他在油茶摊处看到了那两名流浪汉。 油茶摊主的话中说了“二流子”和“很烦”,甚至称这些流浪汉为“土狗”,这些都提醒了沈浩,或许只有这些土狗是生是死才不会被别人在乎,更谈不上有谁会闲着无聊去衙门给几条“土狗”报失踪。 如今只要在这些“土狗”里查查是不是有符合那三具尸体基本条件的人在这两天失踪就能确定这个猜测是不是正确。 很幸运,这次沈浩没有猜错。 “大人,很奇怪,另外那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今天没有来。” “对对对,那人叫谢山,比我还大一些,恐怕六十五了都,平时都在慈安堂里吃饭的,这两天好像都没来。” “是呀,奇了怪了。” 几个急着想要帮沈浩找到人的“土狗”非常郁闷,他们将整个慈安堂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谢山”,这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没机会再拿到银子了。 沈浩却是不急,而是继续道:“你们还想赚银子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份差事,做不做?” “做!” “大人,您尽管吩咐就是!” 沈浩:“那个谢山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过我要你们问清楚有谁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另外,我还要找另外两个人,一个四十一岁左右,一个五十岁左右,他们和谢山一样很可能是最近突然不见了,你们帮我弄清楚的话这些都会是你们的。” 沈浩颠着一袋碎银子,光是里面窸窸窣窣的钱响声就足够给这些“土狗”打鸡血了。 ...... 半个时辰不到,消息就传回来了,一下让沈浩心情大好。 “大人,您说得没错,除了谢山之外的确还有两个人突然不见了,四十出头的那人叫陈二牛,五十多的那人叫马九。” “还有之前的谢山,这三个人的情况我们都摸清楚了。” “您看是不是......” 沈浩:“这点钱我不在乎,不过想要拿到手得先看看你们的消息够不够格,说吧,你们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倒了出来。 谢山,六十五岁左右,身体一直不太好,平时都在慈安堂附近活动。最后一次被熟人看到是在两天前的早上,看到往城东方向在走。 马九,五十岁左右,喜欢喝酒,讨要的钱都换酒喝了。最后一次被熟人看到同样是两天前的早上,一身酒气的往城东方向走。 陈二牛的情况和前面两人差不多,最后一次被熟人看到也是两天前的早上,只不过这家伙好色,讨到钱就喜欢去窑子,而且就算没钱也常在窑子周边晃荡。而巧的是陈二牛去的那种窑子也是在城东。 “城东?” 沈浩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不过那袋装了十多两碎银子的钱袋被他扔在了地上,这些是答应“土狗”们的报酬。 马九和谢山先不去管,毕竟只是有人看到他们往城东去了,具体去了哪里还不清楚,但陈二牛却不一样,这家伙最后一次被看到就在城东的烂窑子边上晃悠,很有可能有后续的线索出现。 一路问过去,那个让陈二牛流连忘返的窑子就在东城的青门巷里面,很破旧的一条街巷。 巷子里脏乱,还有股很奇怪的腥臭味,一进去就能看到一些女人靠在巷子墙上揽客,都是些看不入眼的姿色,甚至称得上是丑。稍微有些钱的人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找乐子的。 黑色的饕餮纹锦袍外加雁脊刀,玄清卫的身份在这种下三滥的地方更显凶威,甚至有净街的效果。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跑得掉,总有被沈浩堵住走不了的人。 一个四十来岁偏瘦,脸上很多黑斑的女人被沈浩拦了下来,鹌鹑一般靠墙缩着,惊恐不安。 “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五,五个月了,大人,我,我没犯什么事儿吧?” “认识陈二牛吗?” “啊?这......认识。”女人是想否认的可又不敢。 “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大人,那家伙是不是犯事儿了?” “想明白了再回答。” 女人被沈浩的眼神一刺立马一个激灵,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前天,是前天上午,他跑来找刘大妹的时候我在巷口撞见他了!” “刘大妹?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就在里面屋。” “带我去找她。” 所谓的刘大妹的确很大,整个看起来胖得跟个球差不多,或许口味特殊的人能从中找到极致的美感。 “陈二牛啊?两天前是来找过我,不过唠了两句就走了。” “说了什么?” “他说他马上就能大捞一笔,让我晚上别接客乖乖等他。呸,结果到今天都没见着人,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他有没有给你说他怎么捞一笔的?又去哪儿了?” “嗯......他没说要去做什么......对了,他好像说了要去丰源客栈和老板碰头!” 一个流浪汉哪儿来的老板? 这么说起来陈二牛去丰源客栈要见的人应该和他给刘大妹所说的“大捞一笔”有关系了。如果沈浩没猜错的话,陈二牛就是被这位“老板”骗走的小命。 得到了消息之后沈浩没有继续再在青门巷里浪费时间,留下两块碎银子之后就返回了齐府。 ...... 回到齐府已经傍晚了,里面的零零碎碎已经被仵作全都清理走了,包括那几十颗人头。 耸动了几下鼻子,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很淡了。 “小旗,您回来啦?要给您弄份晚饭吗?” “嗯,帮我弄一份吧,正好也饿了。对了,王俭呢?叫他来找我。” “好的小旗。” 第9章 贩人 “小旗,按照您的吩咐我让兄弟们去翻了翻齐家的底,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齐家在衙门登记的产业是布匹生产和贩卖,城郊六十里外有一个染布大档,在册的工人有七百余。我带着几个弟兄过去转了一趟,结果发现这个布档很奇怪。” “仔细说说。” 沈浩面前放着几样简单的酒菜,一边吃一边听着王俭的汇报。 “一般来说布档这种地方越是熟练工越吃香,而且布档开办的时间越久熟练工就会越多。可齐家的布档里却有一半多是学徒工。” 沈浩没吭声,他知道王俭的能耐,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后续。 果然,听王俭继续道:“那些学徒工全都不是五羊城周边的人,最近的跟脚也是亥下山区那边的,有些更远,连拙火关外的人都有。而且年纪都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全是半大小子。 我查了布档的月例名册,除了那些熟练工之外,所有的学徒工的人员变动都极大,基本上三个月就会全换一批。 而根据布档里的熟练工介绍说那些学徒工之所以频繁变动主要是东家要他们去其它布档镇场面。可是齐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并没有这么多的布档,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工人。并且也没有听说齐家朝别的布号派遣过工人。 那为什么齐家会这么不厌其烦不断的招新的学徒工呢?” 为什么? “我怀疑齐家明面是招工可背地里却干着人贩子的勾当。” “人口贩子?渠道呢?贩往地又在哪儿?三个月一次,每次还这么多人,不可能长久包得住火的,这不符合逻辑。”沈浩摇头表示这种猜测有些不妥当。 “小旗,您说过,咱们查案子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我觉得齐家做的勾当很可能不是一般的人贩子。” “哦?” 沈浩继续吃菜喝酒,就见王俭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账本,翻到其中一页放在了桌上,示意他看看。 然后王俭继续说道:“小旗请看,这是我之前在齐家翻出来的阴阳账本,这上面有一种以“坛”为单位售卖出去的货物,没有名字。每隔三个月齐家会卖出去三十坛这种东西,获利足足三十万两。这东西怕不是比金子都贵了。” “所以呢?这种东西和那些学徒工有什么关系?” “小旗,我怀疑这些“坛”里装的是那些学徒工的血,齐家不但是人贩子还是穷凶极恶的人血贩子!” 人血贩子?这让沈浩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小旗,这可不是我凭空乱猜的,我的根据有二。其一就是刚才给您说的这些疑点,其二就是我之前查出来的齐家仓库里的那些违禁材料。我中午的时候让人查了那些违禁材料的来头,发现居然和一种名为“阴豆腐”的邪门玩意儿制作原料几乎相同,唯独还缺的就是“童男血”,这正好又和布档里的那些消失的学徒工接上了由头...... 所以,我认为齐家背地里不但做着人贩子的勾当还圈杀无辜、制造和贩卖阴邪之物。” 沈浩听到这里不由眉头紧锁。王俭的这一番推理虽然有些想当然了,可逻辑和关键节点上却没有问题,也就是说这是一种高概率“可能”。 而且联想到自己之前在齐家后厨发现的那一小块邪门阴符残片,沈浩觉得案子上的迷雾似乎消散了一部分。 站起来渡步良久,沈浩有了决定。 案子既然有了主攻方向那就最好直接一些,避免再生变故。 沈浩正色对王俭道:“王俭,按照规矩走,即刻给五羊城衙门下“戒严令”,让他们派人手先把五羊城的里里外外都看牢了,然后你再连夜去卫所申请一百普通士卒过来,我有预感这齐家背后还有得挖。 还有,所有齐家的伙计,越是和齐家频繁接触的越是不能放过,不但背景要查清楚,还要摸清楚这些人的交际圈子,一旦发现疑点立即采取措施,切记不可遗漏一人! 另外齐家阴阳账本里的各项生意往来应该还有迹可循,将这些整理出来移交给卫所案牍司备案,让他们协调其它所的同僚帮忙侦办。 还有,你去一趟“丰源客栈”,让他们将这半月来所有住店的客人讯息罗列清楚,重点关注进出客栈的人谁经常和流浪汉接触......” 沈浩不但针对王俭的判断做出了安排,还将自己寻到的关于谢山、马九、陈二牛三人的讯息也交代了下去。 王俭得令匆匆去了。 重新坐回椅子上,顺手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沈浩看着阴森森的齐府中庭,暗道:“动机,还是没找到动机。不过我感觉应该离不太远了。” ...... 案发后的第三天。 就在王俭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沈浩再次一个人返回了黎城,进了玄清卫卫所,他需要将案子的进展给总旗陈天问做汇报。 不过刚踏进卫所大门却碰到了一个让沈浩有些讨厌的人。 吴青,甲字旗乙组小旗官,一个真正的关系户,其父和试百户是故交,仗着这层关系在卫所里总喜欢跋扈,和沈浩一直不对付。 “哟呵,沈浩,又在忙呢?听说你之前的案子刚做完又接了新案子?你们总旗这是把你当牛使唤呢?啧啧,不怕你突然猝死吗?” “吴小旗,不劳你费心了。我还有事,别过。”沈浩懒得和这家伙废话,侧身就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 “啧,这土鳖......”吴青看着沈浩的背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嘴角微微上扬。 ...... 陈天问的公廨房里。 听完沈浩的汇报,陈天问脸上泛起的不单单是惊讶,还有难得一见的欣喜。这次真碰上大案子了,不但在案发现场发现了邪门阴符很大可能和那群人有关系,还发现了一个背地里有可能干着“圈杀无辜、制造贩卖阴邪之物”勾搭的齐家。 眼看着还有几日便是大案告会了,陈天问觉得这事儿要是操作得当的话,他就能在会上大大的露一次脸,这对他而言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昨夜王俭递上来的条子我已经批了,我会从我麾下直属抽调一百士卒二十力士前往五羊城任你差遣。另外案牍司那边我也会亲自帮你催办。不过,沈浩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这件案子你必须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明白吗?” 第10章 尸坑 一般来说遇到大案子就意味着遇到了大机遇,同时也意味着大风险。 降低风险的办法也有,只需要将案子交出去或者递到上面前去就行了,但这么做同样也等于是放弃了相伴的机遇。 人活一世不争口气也要争一分利吧?陈天问的选择是将宝压在沈浩身上,一来他就算输也输得起,二来是相信沈浩的能力。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修士能在玄清卫这种关系错综复杂的地方一路爬到小旗的位置,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而沈浩也清楚陈天问的算盘,并且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案子一旦告破,作为经办人,沈浩还能少了好处? “要是能再弄到两颗小培元丹就好了。”回去的路上沈浩忍不住心里泛起一阵期许。并没有发现他从传送法阵里出来的瞬间有一双眼睛正在远处打量着他,满目森然。 ...... 案发后的第三天下午。 一百名玄清卫士卒从黎城卫所开进了五羊城。不但接手了五羊城两座城门的防卫还接手了五羊城衙门里的案牍房,并且开始联合五羊城卫戍兵丁在全城展开拉网式的排查。 玄清卫的大量进驻,给五羊城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一片阴影,压迫全城。不单单是五羊城大小衙门里的官差们扣紧了脚板,就连街面上的贩夫走卒都不敢像往常那样大声的吆喝叫卖了。 王俭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已经将齐家在五羊城里的所有老底起了出来,让他兴奋不已的是他的猜测有了新的进展。 从几个和齐家有牵连的人嘴里王俭知道了齐家在城外除了那个大布档之外还有一个没有登记在案的置业:一个废旧的庄子。 不管齐家背地里是干什么的,明面上可是五羊城里响当当的大户人家,怎么会置办一个没用的荒废庄子当产业呢? 王俭心里起疑,带着人连夜就去了那个庄子查看,结果一到地方王俭就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追邪盘在剧烈震动,吓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此地有邪祟出没!还......还是三品!” 一番简单的搜查之后王俭并没有发现邪祟当面,松了口气之余冷着脸下令挖地三尺,他在这个废旧的荒芜庄子里感受到了不一般的阴冷,甚至每个地方都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臭。 结果仅仅随便挖开了一个小院子就让王俭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随后王俭立即让其余人封锁这座废弃庄子,自己亲自快马加鞭的返回了五羊城通知沈浩。 等沈浩带着五十名玄清卫士卒和一百名五羊城卫戍兵丁赶到废弃庄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过百多支火把将整个庄子照的通亮,特别是那一块被事先挖开来的小院子,更是被推掉的院墙照得清楚,看的周围所有人背脊发凉。 “这是葬坑?” “不像啊,这么乱糟糟的,比沙场上的葬坑都差远了,倒像是,像是活坑。” “活坑?不至于。这些人零零碎碎的肯定是先被弄死再扔进去的。” “我知道,我就说像而已。” ...... 胆子小一些的都说不出话来,甚至别开目光。 胆子大一些的就在小声的相互嘀咕,毕竟就算是在玄清卫里混了八年的沈浩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只见方圆不过十丈的一个废弃小院里被挖出来一个大坑,坑里露在外的全是手手脚,或者各种面目不一的脑袋,残破,没一个完整的。 这些尸体就像是垃圾一样堆在土里,腐烂程度都是一样的,想来应该是同一时间被埋在这里的。 沈浩皱着眉头掏出自己的追邪盘,鼓荡真元,片刻后又收了回去,心头明了,这里的确如王俭所说有三品邪祟出没。 唯有沈浩最近的王俭有些诧异,他分明感觉到自家小旗官刚才的真元不是炼气五重了。这,这是突破了?! 沈浩没有闲心去管王俭在想什么,收起追邪盘之后看着坑里的尸体沉声道:“让弟兄们开始挖吧,整个废庄子腥臭漫天,土都盖不住味儿了,恐怕不止这一个坑。” “是,小旗。”王俭一边应是一边朝后面挥了挥手。 一个时辰飞逝。 挖坑的大部分都是玄清卫的力士,这些杀才已经跨入修士的门槛了,单从力气上来说比普通人强出太多,所以铲子飞快,挖开了庄子几乎里所有的废弃院落,结果一如沈浩所料,每个院子下面都是一个不小的尸坑。 少说挖开的尸体也有千多具了,而且每个坑都只是挖开浅浅的一层,没有刨开尸体深挖下去,所以实际尸体的数量很可能比看得到的多得多。 “小旗,我觉得这些尸体应该就是那些“消失”了的学徒工。” 王俭的分析有根据,因为这么多尸坑里的尸体腐烂程度有明显的差别。久一些的已经白骨化了,而近一些的还在生蛆。就这一条就和齐家布档里那些定期“离开”的大量学徒工遥相呼应,只需要捡几具样貌还能分辨的尸体让布档里的师父辨认就能确定。 沈浩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心里知道王俭所说已经不需要再去求证了,这些尸体必定就是齐家布档里的那些学徒工,而且尸体找到了,似乎也印证了王俭之前对于齐家是“人血贩子”的猜测,毕竟要贩人血,可不是放点血养着就行的,那是要一次抽干,要人命的。 见沈浩没有说话,王俭继续道:“小旗,这里还发现了三品邪祟的气息,而且同样没有被记录在五羊城的案牍资料里,这说明这头邪祟一直在潜伏,或者说它是,它是被人为支配着的?” 王俭说出“人为支配”这四个字的时候嘴角都在微微打颤,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丝惊恐,生怕被沈浩看到自己的怯意所以微微垂下脑袋。 “你终于想到这茬了。比我预计的快了两天。”沈浩难得笑了笑,拍了拍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校令的肩膀。 “啊?小旗,您,您早就想到了?” “呵呵,之前你不也说了吗?一只三品邪祟进了城却只有一个齐家遭殃这就不合理。要么追邪盘出问题来的不是三品邪祟,要么就是这头邪祟被外力禁锢住了嗜杀的本能。所以你该有些心理准备的。” 说到这里,沈浩不由的想起一句老话:排除所有可能性,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思议都必定是真相。 第11章 邪祟 刚才王俭虽然低下了头,但沈浩还是看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 不过沈浩并没有责怪王俭的打算。 对邪祟心生惊惶正常吗?太正常了!何况还是一头三品邪祟,不怕才怪。 更悚然的还有这头邪祟是受人控制的,这就直接将这种恐惧放大了数倍。 甚至控制邪祟的人更比邪祟本身还要让人感到悚然。 这种人有一个专门的称呼:邪门修士。 沈浩甚至可以肯定,王俭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这些邪门修士,毕竟比起邪祟,每年死在邪门修士手里的玄清卫要多得多,至少千人。 所谓邪祟,按照玄清卫的研究其实就是生灵死后因为戾气翻搅未能回归本源世界的亡魂所化,形态各异,有实体、无实体、人形、兽形反正千奇百怪。 因为邪祟的产生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可以预知,所以不论是深山老林还是人口稠密的城市都随时可能出现邪祟作乱。 而玄清卫的作用很大一部分就是应付邪祟这种普通兵丁无法对付的邪恶存在。 邪祟的实力有着详细的划分,从一品就九品,品级越高实力越强。以沈浩现在炼气六重的实力正常情况下只能勉勉强强的对付一头二品邪祟,加上御雷符才有资格可以和三品邪祟一战。 其实除了御雷符之外玄清卫里还有很多可以对付邪祟的东西,比如说每个玄清卫都会配发的锦袍和雁脊刀,这两样看似普普通通的东西但却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法器,虽然低级但的确有效。 再往上还有诸如“诛邪剑阵”、“五雷咒符”等等更厉害的手段,只不过以沈浩的身份和地位还没资格拿到而已。 所以对付邪祟玄清卫是有一套的。就好像猎人和野兽之间的关系,虽然有时候野兽也能反噬猎人,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猎人还是处于碾压般的优势地位。 但是...... 邪门修士却大不同! 邪门修士首先同样也是修士,区别在于他们修行的法门大都是邪恶阴损的法门,甚至这种修行法门会对普通人的生存造成极为严重的侵害。 以之前王俭说过的“阴豆腐”为例,这玩意儿是用从人血中提炼出来的精血加上数种违禁材料炼制调配而成,其效果类似于小培元丹,只不过受众范围很小,只限于邪门修士使用,正常修士吃了要么神魂大损要么直接道基坍塌成为废人。 除了“阴豆腐”这种食用类的东西之外邪门修士也是有能力和手段可以制作法器和符咒的。控制邪祟的邪门阴符就是其中的一种。甚至邪门阴符的使用还有一个很庞大的流派。 所以和正常修士一样,除了本身的修为之外,邪门修士也可以获得其他的助力来提升自己的战斗能力,甚至还会使用一些阴谋诡计或明或暗的除掉威胁。 在玄清卫里有这样一句话,说:和邪祟打交道是险象环生,和邪门修士打交道那是险死还生。 “怕了就对了。” “啊?小旗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怕?” “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面对邪门修士而感到害怕很正常,越是害怕越是应该知道小心谨慎。同时你也应该想到每一桩涉及邪门修士的案子可都是大案,你不是一直想侦破一起大案子长脸的吗?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小旗,我......” “放心,你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确定案子涉及到了邪门修士,但你的分析能力已经很不错了,这起案子还是会继续让你跟进的。不过你现在也要多加小心了。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 沈浩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御雷符拍在王俭手里。之前他在武库领了三张,现在拿一张给王俭傍身。 “这是......御雷符?小旗,我不用......” “拿着,小心为上。” 沈浩没有继续在庄子里逗留,而是直接返回了五羊城。但王俭却留了下来,他要争取在天亮前将整个庄子都清理出来同时仔细搜查一遍,他觉得或许在这里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 沈浩骑着马领着五名力士进了城门,和镇守城门的玄清卫打了招呼一路朝齐府而去。 一去一来已经临近天亮了。 目前案子结束之前沈浩都将玄清卫的办案场所放在齐府,一来这里足够大,二来也能更好的起到封锁现场的作用。 推门进去,里面灯火要比之前几天少了很多。因为王俭那边的发现所以沈浩将大部分的人手都调了过去,而且全城还有城门等等需要驻扎的地方,所以齐府中目前剩下的人手不到二十。 “小旗。” “嗯,今夜值守的兄弟不多,你们辛苦一下,巡夜的时候圈子收紧一些。” “明白。” 沈浩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回了自己的卧房。一间齐府里靠近中庭的普通房间。 关上门,沈浩靠座在椅子上,呼了口气,一阵倦意袭来。他这几天拢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即便修为刚突破炼气六重也是抗不住了,脑袋一歪,靠在椅子靠背上准备简单眯一会儿。 不过没多久,沈浩就猛的坐了起来。 胸口上的那道纹身突然莫名的发热,让他浑身起了一层细汗,不但如此他心头也跟着一阵阵发憷,感觉很不好。 甩了甩脑袋强打起精神,沈浩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黎明前的黑色心里更是不安。 “这种感觉不对劲。” 推门出去,刚要开口招呼人手才想起这时间似乎是巡夜的时间段,加之人手不够,平时的岗哨已经缩减了很多。 “算了,先转转。” 处于谨慎,沈浩没有忽略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紧张感,很快他便悚然的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大意。 那是一道阴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把刀贴着你的脖子划过。 这种感觉沈浩记忆犹新,是邪祟当面才会出现的森然! “不好!” 心里刚起了一个念头,右手也才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刀柄,一道锋锐夹裹着腥臭气息已经当头罩了下来,依稀看得到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 沈浩顿感死亡临近,身体本能往下一缩,同时猛的蹬地,一个赖驴打滚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道致命一击。 “铿锵!” 雁脊刀出鞘,沈浩翻身而起,长刀同时挥斩而出,噹的一声再次格挡下对方接连的又一道锋锐爪击。不过余震不消,居然生生在沈浩的左肩上留下了三道抓痕,法器锦袍居然在这爪击面前如同纸糊。 第12章 吃了 沈浩连退数步,身前道道爪影翻飞,不但轻易撕开他布下的真元护盾更无视他身上的锦袍法器,眨眼便在他的左肩和右肋处留下了六条撕裂伤。 这还是沈浩靠着出色的临场反应和手中雁脊刀格挡掉大部分致命攻击的结果,反应稍微慢半拍他都身死当场了。 情况非常不妙。 以沈浩的经验,就算不用追邪盘他也敢肯定眼前这只袭击他的黑影就是一头三品邪祟。 云雾状,高丈许,漆黑如墨,伸出三只利爪状肢体,速度极快,一双血红的眼睛更添狰狞。 “砰!” 再一刀勉强斩开一道爪击之后巨大的反震力道让沈浩的内府再也受不住了,一口血从口鼻渗出,整个身体也被反向抛飞,重重的撞在一根柱子上。 第一次面对三品邪祟,沈浩如今的炼气六重修为就跟一个半大孩子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沈浩也借此机会拉开了一点距离,趁机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箓。 一张御雷符,一张引援符。 鼓荡真元,两张符箓同时被激活。 御雷符迎敌,引援符求救。 “噼里啪啦!” 符箓被激活的瞬间,一道儿臂粗细的雷霆凭空出现,精准的劈在沈浩身前的那头邪祟身上。 “嘶!” 一声嘶痛从邪祟口中鸣响,同时它身上多了一个碗口粗细的贯穿伤口,即便是雾团状的主体也无法愈合这种伤势,这是刚才那道雷霆造成的。 雷法阳极,对邪祟这种阴邪玩意儿有着成倍的伤害效果。 另外一道引援符也升上高空,不单有玄字光影四射发出求援讯号,还有浓烈的的特殊法力波动四散开去,几个呼吸间就能传出去数十里。 “可惜了!” 一道御雷符给面前的邪祟开了一个天窗,绝对的重伤,但并没有将其直接劈死,沈浩心里叹了口气。 心里觉得可惜但手上却是不停,从怀里将最后一张御雷符掏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再次打了出去。 一如刚才的那道霹雳,而且即便是那邪祟明显想跑也完全来不及了。 就见咔嚓一声,第二次被开天窗的邪祟再也扛不住了,凄厉的一声惨叫之后身体便开始崩散,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戾气从它的身体里抽丝剥茧一样飘出来最后没入地下,很快就只剩下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 “这是邪核?!” 妖产妖丹,邪祟孕育邪核,道理类似于蚌珠。只不过比起蚌珠,妖丹和邪核就更加罕见得多了。 沈浩在玄清卫混了八年,手刃的邪祟不下五十,但却是第一次见着邪核。 还没来得及做它想,一股不可名状却又猛烈无比的饥饿感突然冒了出来,更让沈浩措手不及的是他居然本能的盯着那颗邪核止不住的咽着口水。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老子想要吃那玩意儿?!” 心里知道不妙可这股饥饿感却无法抵抗,沈浩颤着手一把将邪核抓住然后直接就扔进了嘴里。 一瞬间,沈浩欲哭无泪的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我也不想吃啊,可是我的手和嘴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心里一阵泛恶心,可嘴巴却嚼得很起劲,甚至他还觉得这玩意儿吃起来很像咸味儿的巧克力!? 下一秒沈浩心头一颤,他记得玄清卫里《邪祟本纪》中的开篇之言是:邪核乃戾气之核心,阴邪之极,有腐毒,食之必死无疑。 食之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必死...... 死...... 沈浩吧嗒了几下嘴巴,表情苦涩至极,他没想到自己穿越的结局居然是死于嘴馋! 可几息之后沈浩就发现不对劲了。 按理说他一口吞下了一颗食之必死无疑的邪核瞬间经脉就会因为阴寒而寸断,接着就是道基崩毁肉身枯竭,应该痛苦万分才对,为何他现在除了胸口处越来越热之外别无所恙? 重新收刀入鞘,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一些体内躁动的真元,试着鼓荡了几下体内各条经脉发现并未异常,饶是沈浩心志坚定也不禁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其实他根本没有吃下那一颗邪核? 不等沈浩弄清楚状况,周围脚步声频频,齐府外的玄清卫以及数百卫戍兵卒收到了沈浩的求援讯号匆匆赶来。他们来得快,可对于沈浩而言还是慢了些。 ...... 案发后的第四天,上午,齐府。 “小旗,您的伤势并无大碍,左肩和右肋的外伤养几天就能好。内府没有阴毒肆掠的迹象,只是有些震颤伤,老夫开些药剂帮你以阳冲阴就能消解......” 老医生一边开着方子一边给沈浩的伤下了结论。 小伤,死不了。 面对一头三品邪祟的突袭只是受了点小伤这无疑运气爆棚。另外那两张陈天问赐下的御雷符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不然的话沈浩现在如何还两说。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沈浩这般走运。 老医生刚走,王俭阴沉着脸就跟着走了进来。 “小旗,昨夜值夜的弟兄死了七个,阴气入体太深又废了六个。其余的都是轻伤。” 沈浩的手掌捏得有些发白,好久才松开。脸上始终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不过眼神却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战死的弟兄按规矩尽快整理好材料上报卫所走抚恤程序,另外咱们私账上也按规矩多给一分抚恤。受伤的弟兄视情况调到后方休息。轻伤的不能离开。 另外昨夜的事情不要上报,压着,告诉下面谁敢乱嚼舌根老子废了他。” “可是小旗,要是压着不报的话这抚恤程序......” 沈浩打断道:“这个你不用管,抚恤程序我会私下禀报陈总旗的。我要的是在初六以前这件事不能被卫所里其他旗的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了。” “还有,你让追索出城的人收拢回来,已经没意义了,追不到人的。” “为什么?” “对方袭击齐府未尽全功,我当时发了求援,两门的守备全部过来驰援,想必那家伙正好趁着城门空虚远遁了。现在天色大亮追得到才怪。” “可是......”王俭不甘心,但见沈浩摆手也不敢继续坚持。其实他也清楚现在已经被昨夜的贼人跑了。 看到王俭怒意勃发,沈浩摇头道:“别急。事情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甚至这或许会成为案子的突破口也不一定。” “小旗,您有什么发现吗?” 第13章 线头 沈浩擅长的就是从一团乱麻里迅速理出线头来。 用已知去反推未知,这是作为一个警校毕业生最基本的技能,也是他这些年来在玄清卫里特意锻炼加强的本事。 “每月的《玄清案讯》你都看了的吧?上面各地的大案要案你心里可还有印象?”沈浩没有直接回答王俭的问题,而是聊起了一份玄清卫内部的刊物。 “看过的,大部分都记得清楚。” “那你给我说说去年年初到现在各地一共多少起涉及邪门修士的案子?” “啊?这,应该差不多两百了吧?” “两百七十八起。你再想想这些涉及到邪门修士的案子里多少是主动针对我们玄清卫的?” “这......”王俭的记忆力可没有沈浩这么变态,他平时也没留心,这时候沈浩问的他可答不上来。 “只有五起。这就说明虽然邪门修士很张狂,但他们其实也非常忌惮我们玄清卫的,轻易是不敢主动招惹我们的。那你再想想昨夜,为何会有邪门修士操控着一头三品邪祟来主动袭击我们的办案驻地?” “......”王俭知道沈浩在教他,仔细思索起来。是呀,邪门修士虽然厉害,可比起玄清卫来其实还差得远,大部分情况下邪门修士都是被围剿的份儿,哪来的胆子主动挑事啊? 有仇?还是别有目的? 仇怨不好说,但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得已的目的呢? 王俭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些,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旗,您的意思是那狗东西有不得不朝咱们呲牙的理由?” “狗急了都会跳墙,对方这么大的胆子主动袭击咱们驻地必定有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理由。找到它,这个案子估计就离结案不远了,说不定还能顺手帮死掉的弟兄们报仇。” “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再找到那狗东西?” “试试才知道。” 王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在心里暗自决心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凡有半分机会也要将昨晚的那个邪门修士找出来弄死。 “对了,庄子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没有?有没有什么发现?” “处理好了。里面有几处明显的生活痕迹,灶房里的余烬也很新,起码最近十来天内是有人在那边生活过的。加上追邪盘的激烈反应,我推断很可能就是昨晚过来袭击驻地的那名邪门修士。”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是别的谁住在那座废弃的庄子了,王俭并没有解释,沈浩也不需要他解释。 一个阴气如此浓烈,还伴随着尸臭、腥臭的死地,别说是一般人了,就算是动物都不愿多待,除了食腐的老鼠或者本就和阴气融洽的邪门修士。 沈浩也认可王俭的分析。 “那庄子是齐家的置业,用处多半就是用来处理那些埋在庄子下面的尸体,如今又有邪门修士逗留在那边,这么一串起来似乎坐实了你之前对齐家是人血贩子的猜测。” 人血贩子的主要交易对象就是邪门修士,但沈浩之前也没有想到齐家背地里的声音干脆就是直接和邪门修士搅在了一起。 勾结邪门修士,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咚咚咚!” 两人正聊着,一个玄清卫力士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 “报,这是丰源客栈店小二和门房反复回忆之后描述的画像,说是的确有店里的客人经常和几个流浪汉打碰面。” 一边说,一边将画像交到了沈浩的手里。 沈浩低头一看,画像上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差不多五十岁出头,一脸憨厚的样子,他觉得很面熟! “这是......肖重六?!” 不但沈浩有些晃神,连边上的王俭也看得都愣住了。谁能想到丰源客栈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会直指一个本来应该消声灭迹生死不知的人物。 沈浩挥了挥手让那名力士退下,反复确认了画像没有看错的确是肖重六之后狠狠的呼了口气,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眉心。 脑门痛。 倒是王俭没有闲着,立马冲出去将丰源客栈里的详细调查记录调了过来,之前这件事是他安排下面的人在做,可如今他也等不急要亲手掰扯了。 “根据客栈小二的回忆肖重六最后一次去丰源客栈是三月廿三的上午,而且包了一个靠近后门的包厢。” “靠近后门?” “是的,那个包厢打开门就能直通客栈后门,那边过往人少,要不是店小二当时恰好去茶房续水还不一定瞧见肖重六在那里会的是三个流浪汉。” “三个?能确定是谢山、陈二牛、马九他们三人吗?” “能确定,小二和当时在客栈巷口闲聊的两个闲汉的口径一致,给他们看过这三人的画像没有错。” “咔咔咔......” 沈浩听着王俭的汇报,手下意识的敲着桌面,脑子里一片乱麻。 本以为找到在丰源客栈和陈二牛等三个流浪汉碰头的人就是掀开齐家灭门案背后的真相,再不济也能将案子的进展往前推一大步,可如今却没想到在丰源客栈出现的人居然会是肖重六。 如果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那么肖重六应该就和马九、谢山、陈二牛三人的死有直接关系,甚至有可能这三人都是肖重六动手弄死的。 如此一来肖重六就很可能不是失踪而是藏匿了起来,甚至很可能与昨天晚上那个跑掉的邪门修士有联系。 不过肖重六被挖了出来,另外和他一起不见的齐闻远和齐恒兵呢?又在哪儿? 虽然脑门痛,不过沈浩也明白这一茬出现已经算是帮他斩掉了很多错误的可能性,将整个案子的线索重新规整回了齐家本身。 “看来要想知道真相还要继续深挖齐家的底细啊......王俭,再跑一趟衙门,将肖重六的底细摸排一遍,他老家、父母、亲戚、生平......别怕麻烦,统统摸一遍,要是在外地就让总旗帮忙协调,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快去!” “是,小旗,晚饭前一定给你准信!”说完王俭就冲了出去。 就在王俭离开之后不久,一道由沈浩签发的命令落实了出来:所有玄清卫以及五羊城卫戍兵卒开始加快针对全城的排查进度,并且排查范围扩大到了五羊城周边的所有庄子和村落,大有挖地三尺的架势,而且每个兵卒手里都有画像,正是肖重六。 第14章 剥茧 “小旗,肖重六真的鬼了!” 估计是太激动了,王俭连乡音都冒出来了,不过沈浩听得懂,“鬼了”其实就是“有大问题”。 “怎么说?” “肖重六在衙门里的案牍很清楚,祖籍靖西,老家离五羊城往东一百来里的石原镇,属于良民口,家里老父母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妹妹也是远嫁了靖北,所以他算是孤家寡人,路数清楚简单。咱们第一遍查的时候也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我上午回去又过了一遍,按照您的意思派人快马跑了一趟石原镇,然后又让人回了黎城找总旗开了条子协调靖北查了肖重六的那个远嫁过去的妹子,结果很有意思。 石原镇的确有过一户姓肖的人家,基本情况和肖重六在衙门里的案牍描述基本一致,但是镇上的老人没一个认识画像上的肖重六。 靖北那边找到了肖重六的妹妹,确有其人但人家根本就不认识肖重六,不对,是不认识咱们画像上的这个肖重六。还说她哥哥肖重六早在多年前逃荒的时候就死在路上了。” 沈浩扯了扯嘴皮,重重的在桌上肖重六的画像上点了点,说:“这就是说这个“肖重六”是冒名顶替的?” “对!” “的确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按照邻里的说法,肖重六在齐家也有十来年了,您觉这齐家上下会不会知道这个肖重六其实是个假鬼?” “呵呵,很难说。” 沉默了一会儿,王俭凑近了几步,小声道:“小旗,您说齐家会不会就是被肖重六给灭掉的?” “呵呵,你这是有一番假设推演了?” “嘿嘿,还望小旗斧正。” “说吧,我认真听。”沈浩端坐了身子,收起笑容,一副严肃的样子。王俭跟了他四年了,是个能干事儿的人,他也一直在带,所以也想听听王俭在面对这种疑难案子的时候能有多少能耐。 推演,一种建立在逻辑和线索上的惯性猜测。这种本事的高低直接意味着在玄清卫里的潜力,特别是对于像沈浩这种无跟脚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小旗,目前咱们手里的线索有三:一是齐家背地里九成可能是做人血生意的,而且还和邪门修士有着直接往来,甚至极可能是请了邪门修士坐镇客卿。 二是齐家上下六十一口却只有五十八口的真尸,其中三口是陈二牛等三个不沾边的倒霉蛋被杀来充数的,明显有人想要隐去齐闻远和齐恒兵的下落。 三是肖重六的身份是假的,而且九成可能性是他杀掉的陈二牛三人来充数。 所以基于这三点线索我做了假设,假设肖重六是这三个线索里同时能够沾上边的关键人物。如此一来就能有一番推演的可能了。 小旗,我推测肖重六很可能不光是盗用他人身份这么简单,他在齐家是大房的管家,管着大房的账目和库房,可以说是齐家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种人物不可能对齐家背地里干的勾当一无所知,大概率是参与其中的。 如此一来那么问题就来了,齐家凭什么敢将人血贩卖这种灭九族的生意让一个外姓人知道? 除非他们有绝对的信心相信这个人不会出卖他们。 所以啊,我就推断这肖重六能让齐家放心的原因会不会是其真实身份?比如说邪门修士? 反正人血生意也是和邪门修士勾连在一起的,肖重六如果就是齐家暗地里勾当的牵线那就能说通很多问题了。而且您觉得昨晚跑来袭击咱们驻地的邪门修士会不会就是肖重六?” 沈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看着王俭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肖重六就是邪门修士的话我就能继续往下面推演。比如说整个齐家人的死我觉得起码有七成可能是肖重六这个邪门修士干的。这也暗合了现场出现的邪祟气息,也暗合了他提前给自己找好了陈二牛那三个“替死鬼”。 至于动机,我猜测和齐家背地里偷摸做阴豆腐有关系,应该还牵扯到一些利益纠葛......” 沈浩听的很认真,而且很赞同,只不过在他看来王俭的推理还是差了些火候,大方向没错可却遗漏不少。 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沫子,笑问道:“齐闻远和齐恒兵这父子两你漏掉了。” “这......这是个没头绪的,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太明白,应该还差些什么线索。” “不差了,其实你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 “请小旗斧正。” 沈浩放下茶杯,提醒道:“按照你的推演,齐家的人大概率死于“肖重六”之手,而且“肖重六”还是个邪门修士,对吧?” “对的。” “既然如此肖重六为何要多杀两个不相干的流浪汉来充当齐闻远和齐恒兵的尸首?他给自己弄个假死还能说得通,没道理帮两个齐家的人脱身吧?他可是灭了齐家满门。” “您是说......齐闻远和齐恒兵已经......” “死了,我笃定他们已经死了。灭人满门不可能唯独漏掉这两人。” “那为何要杀两个流浪汉来凑数?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呵呵,说不定肖重六不想让人看到齐闻远和齐恒兵的尸体呢?又或者齐闻远和齐恒兵的尸体对于肖重六而言很重要,他不愿意就这么抛弃掉呢?” 尸体?很重要? 王俭心思急转,他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按照他的推演肖重六是邪门修士,邪门修士的手段可有不少都是针对尸体炼制的,甚至他还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小旗,您不会是在说......那肖重六是......是那群人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的推演方向没有错,只不过缺了一些边边角角,如果你将我的判断代入你的推演里,你自己过过脑子,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很顺畅了?” 听到沈浩的言语王俭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迅速推演起来,的确如沈浩所言,加入了沈浩的猜测之后整个推演过程都很顺畅再无之前的生涩。可正因为如此也让王俭的脸色一些变得铁青。 “小旗,真是那群人的话,那这案子可就......” “别张扬出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慌,案子还在掌握当中,而且这件事我已经给总旗通过气了,所以沉住气,这或许是你我的一桩大机缘也说不定呢!” 第15章 露头 沈浩当天夜里又回了一趟黎城,同行的还有十个卫所里的普通兵卒。 在卫所里找到了总旗陈天问,关着门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连更连夜的又折返了五羊城。 只不过熟悉的人会发现沈浩这一去一回带着的十个卫所兵卒似乎脸面换了。 ...... 齐家灭门案发后第五天。 沈浩哪儿也没去,就待在齐府里自己找的临时歇脚的屋里,盘膝坐在床上,闭着眼,正在研习今天的功课。 对于修行,沈浩从来不敢怠慢,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安身立命的本钱,他想要继续在玄清卫里往上爬那就离不开“修为”二字,甚至这两个字对现阶段的沈浩来说和他的破案能力一样重要。 所以不管多忙,每天沈浩至少会挤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打坐炼气,日积月累这四个字对于修士而言就是铁律,谁都躲不开。 只不过今天沈浩却感觉很不一样。 “这......为何一个周天后收获的真气会强这么多?!” “为什么真气运到胸口诸穴经脉的时候会有一股热浪袭来的感觉,同时居然能让经脉中的真气壮大数倍?!” “这是怎么回事?!” 真气在体内每运行一个周天后的增幅居然比往日多了足足三倍有余! 要知道沈浩修炼的功法叫《大五行真气箓》,名字听上去虽然很厉害可实际上只是一部很普通的黄级功法。能靠着一部黄级功法八年内修炼到炼气六重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可从没有出现现在这种情况过。 反复感受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沈浩有了发现。 所有真气都是在胸口的经脉处被突然冒出来的一股热浪给加强的,就好像一种能量的转换。 这让沈浩不由的想到了自己胸口上的那道诡异纹身。因为那股能够增强真气的奇怪热浪很明显就是从这片纹身上面透进经脉的。 “这纹身诡异莫名,可在我身上也有八年了,为何如今才显出端倪?”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等等,莫非!” 沈浩心里一个激灵,他怎么会忘了昨天夜里那诡异凶险的一幕,当时他可是生吞了一颗邪核! 莫非就是因为吞了一颗邪核之后激活了这道纹身的某种能力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听起来很玄乎,但是这却是沈浩现在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这么想来我昨天鬼使神差的吞下那颗邪核也极有可能是这道纹身捣的鬼!”沈浩回想起自己吞掉邪核之前胸口莫名的有过发热,然后才迸发出强烈的“饥饿感”之后吞下了邪核。而现在真气运转也是在周天经过胸口的时候被莫名加强的,两者之间很难说没联系。 不过想要切实的证明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沈浩目前还没有办法。 好在真气增加的幅度暴涨三倍,对沈浩来说是好事,只不过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此时的沈浩心里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浩压下心里的焦虑重新开始运转真气,三倍于以往的真气增涨速度让他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轻飘飘的。 ...... 之后连续两天沈浩都待在齐府内哪儿也没去,除了吃喝拉撒之外都在屋里,似乎因为案子陷入僵局而苦闷。 四月初三,离陈天问给沈浩的期限还有三天。但五羊城已经被躁狂的玄清卫和卫戍兵丁们掘地三尺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肖重六的消息,城外周边的庄子也没有。 “出去找!三十里没有就把范围扩到六十里!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齐府里总是传出沈浩暴怒的咆哮声,特别是在夜里,能传出去好远,每次都让五羊城里的玄清卫士卒们肝颤,连带着吧五羊城里的卫戍兵丁也折腾得够呛。 ...... 到四月初四,沈浩终于露了一次面,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分明看得出这是心里绷得太紧气色极差。 而沈浩这次出来直接去了五羊城衙门,亲自协调卫戍兵丁的抽调问题,他想要抽调七成的卫戍兵力协助玄清卫继续扩大搜排范围。 虽然不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但从沈浩出来之后铁青的脸色可以看出他的要求应该没有被衙门接收。 毕竟非战时抽调七成卫戍兵力离开职守已经超过了卫戍衙门的底线,即便面对的是玄清卫他们也不敢轻易答应,除非有黎城卫所的直接符令,否则打死他们也不敢抽七成兵力给沈浩使唤。 也许是气不过,也许是气晕了头,一路骂骂咧咧回到齐府门口的沈浩立即下令让王俭率领所有玄清卫士卒继续扩大搜排范围,哪怕卫戍那边并没有同意加派人手过来协助。 “我不管!现在五羊城内已经掘地三尺了,那就到城外六十里去!老子就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什么驻地?你们不用管,贼人岂敢再来?” 不顾王俭的反对,沈浩将留守齐府的所有力士都派了出去,仅仅留下十名普通士卒当做看门。 大有孤注一掷的架势。 是夜,沈浩待在屋里似乎在打坐,周围只有十名兵丁巡逻,比起往日来寂静了很多。 突然,一处围墙的拐角,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道沉黑的影子从地下升腾出来,居然冒起一丈多高,看上去有手脚还是人形,头脑处一对猩红的眸子倍显狰狞。 沉黑的巨大身影贴着地面而行,速度极快,顺着墙壁眨眼便遁入了前院中庭。 中庭本该有玄清卫士卒把守,可如今已经被沈浩白日里抽调一空,此时深夜,余下十名士卒正是巡夜之时,整个中庭看不见一个明暗哨。 “嘶!” 那黑影低声嘶鸣了一声,似乎是在得意,然后循着墙根摸到了了中庭右角的一口大水缸边上。 水缸是常备防走水用的,平日里喂有锦鲤装饰。却见那黑影伸出三根爪子,抱住水缸用力旋转起来。 左三圈,右一圈,再左半圈,再右五圈。 “咔擦!” 一阵机括声响,水缸底部闪出一股法力波动,接着一口三尺见方的青色箱子凭空出现在水缸当中,浮在水面上,就像是撕开了一层空间然后钻了出来。 就在那黑影想要伸手去拿那口箱子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嗤笑声突然在右侧一角黑暗里响起。 “啧啧,原来是裂空阵,还藏在水里,难怪老子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正是沈浩扶着刀柄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第16章 诱杀 随着沈浩的声音,中庭四周跟着闪出道道身影,呈合围之势将那沉黑的虚影围在里面。 感受到空气中那道道升腾出来的真气波动,沈浩很满意。周围这十人是陈天问的亲卫,修为和一般校令看齐还擅长合击,是他暗度陈仓临时要来帮衬自己的。如今看来正是派上了用处,也不枉这些人装了这么些天的普通士卒。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能听到我说的话,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盒子?我猜猜,这盒子里面应该装的是那些制作完成的阴豆腐吧?啧啧,这么大一箱子怕是数量过百,难怪你愿意几次三番的冒险逗留。不过这次你走不了了。” 沈浩话音刚落,一道迅雷般的引援符便破空而起,几个呼吸间就能传出数百里。 这是约定好的讯号,那些被沈浩散出去的玄清卫和卫戍兵丁会在第一时间往回收拢,在五羊城外形成一个铁桶,或者说是瓮中捉鳖。 眼前这沉黑的虚影不用说正是一头邪祟,还是就像之前那场袭击一样明显是受人控制的。而想要操纵邪祟就不可能离得太远,所以背后的那名邪门修士此时必定就在五羊城中! “想跑?晚了!你真以为老子这些天跟个傻子一样胡乱下令吗?都是为了你呀!嘿嘿,果然让我等到你了。对了,这头邪祟也是三品,不知道是那齐闻远的魂魄重炼而成还是齐恒兵的魂魄炼制的?” 沈浩的言语慢悠悠的,一点不像平时那么干脆,他现在巴不得说慢点,正好给城外的王俭他们争取扎紧口袋的时间。 “嘶!” 邪祟不懂人言,但操纵这邪祟的人懂。看到沈浩带人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中招了,想跑,可地面上突然亮起的阵阵微光告诉他这头邪祟要完。 “我说了你今天跑不掉的,不单你自己,这头邪祟也跑不掉。认识这些阵法吗?这可是花了大本钱描绘出来的镇邪笼。” 邪祟可怕就可怕在不可预测性,多半都是遭遇战,凭借玄清卫基层人员的战斗力应付起来真的九死一生。可眼前这种设好套等着对方往里钻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镇邪笼,阵法的一种,布置虽然繁琐可效果强大,对于五品以下的邪祟都有很好的禁锢和削弱效果。 那十名总旗亲卫就是主持阵法的枢纽,镇邪笼也是他们画的,当然,布阵的材料是陈天问特批的。他们向沈浩保证过会将这头三品邪祟禁锢在阵法当中,并且可以消减对方五成的战斗力。 “铿锵!” 沈浩抽出腰间的雁脊刀,刀鞘被他抛开,双手握住刀柄平举,他要亲手宰了这头邪祟! 脚下生风,雁脊刀上真气流转,经过刀身上的阵法加持形成如刀罡一般的淡金色刀芒,虽未达到脱刀飞出的地步,但却是沈浩想最强的攻击手段了。 这种刀芒又叫:含芒。 眨眼间沈浩便和阵中的邪祟战在一起,身形快如魑魅,辗转腾挪间每每挥刀斩出都能在邪祟身上留下一道如同灼烧般的斩痕。 而反观邪祟,行动完全被阵法牵制,加之巨大的身形根本无法闪避,只能嘶吼咆哮着一点一点被沈浩消磨毫无还手之力。 “刺啦!” 一炷香之后。 刀锋划过,邪祟躯干被一刀斩成两截,生命力再强也是终于扛不住了,身体开始分崩离析,一股股戾气飘散沉入地下。 不过这一次这头邪祟并没有留下邪核,让沈浩既失望又同时松了口气。 邪祟被斩杀,沈浩这才走到那口大水缸跟前起出里面的大箱子。 箱子没锁,稍微用力便能开启,可以看到盖子上一大片阵法纹路。 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甜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那是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一块块红色的膏状物。 “果然是阴豆腐。” 虽然以前从未见过实物,但对于这种制作过程极度血腥但却散发着香甜的东西沈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 没来由的,沈浩胸口一阵燥热,然后一如之前那晚看到邪核的反应,他看着满箱子的阴豆腐居然再次感到难以抑制的饥饿!? “这什么情况?!” 心里惊骇的同时身体却开始微微打颤,这是沈浩在咬牙制止这股饥饿本能,不让自己的手伸向箱子里的阴豆腐。 和上次不同,现在他周围可还有人看着,一个不对后果不堪想象。 飞快的关上盖子。 “你们速去支援王俭,切记,我要活口!” “那您......” “不用管我,我随后就到。” “是!” 十个总旗亲卫不疑有他,而且远处也的确有强烈的法力波动和引援符讯号,这说明那个藏在暗中的邪门修士和王俭他们干上了,此时的确需要火速支援。 待亲卫全部离开,沈浩才颤巍巍的再次打开箱子,他发现自己刚才心里刚一放松就再也控制不住那股“饥饿”感了。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沈浩仔细的感受了一番,他确定,他身体的这种惊悚反应的的确确是来自于胸口的那道纹身! 接下来的事情沈浩已有心理准备了,他强忍着心里的恶心,闭着眼不忍直视自己,一把抓起箱子里的一块血红色阴豆腐就往嘴里塞,甚至连咀嚼都等不急直接就囫囵咽了下去。 一块两块......五块六块...... 沈浩不得不睁开眼睛,心里狂念: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读到了沈浩心里的怨念,在狂塞了二十块阴豆腐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那种让沈浩揪心的饥饿感也烟消云散。 “呼......嗝......” 松了口气,居然还跟着打了一个饱嗝,感觉着自己口腔里的香甜沈浩一阵胃部翻腾,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刚才吃的东西本质上是什么。 下意识的掀开上衣,沈浩惊异的发现自己胸口的那道纹身似乎变得更加鲜活了,特别是那双狰狞的眼睛,就像真的在盯着他看一样。 心里一颤,连忙收敛心思。 很庆幸,箱子里的阴豆腐还剩下八十多块,足够给上面交差了,不会引起怀疑。 而就在此时,离齐府八里外的城门处已是一片酣战,王俭带领的百余名玄清卫力士加上数百兵卒在卫戍兵丁的协助下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一名黑袍人围在中间...... 第17章 结案 王俭自诩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好汉子,是那种打碎了了牙活血吞的硬汉,可他看着眼前那道歪歪扭扭已经站不稳的人影却是后背一片冷汗。 七百六十人!其中正儿八经的修士就有三百余,全是玄清卫里的好手,远不是普通兵卒能比的。而且外围还有三百多强弩手堵漏。 可如此重兵围剿,布下了足足六道包围圈,本该十拿九稳,可现在却生生的摆了一地的尸体。 七百多人围着一个人打可结果却是人多的一边死伤惨重,光是躺尸的就不下六十个了,这还不算那些受伤被抬走的。 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发凉。 想过邪门修士手段阴狠厉害难以对付,可没想到都将对方陷入死局了还这么难以拿捏。 当然,死了这么多人也因为是想要活捉,不然起码能少死一半。 “再上十人,他耗不住了!” 王俭硬着心继续下令,这一轮上去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赶过来的那十个陈天问的亲卫,这是王俭准备的最后致胜一击。 ...... 当沈浩在齐府中庭看到王俭的时候,视线越过去落在后面一个被反绑着并且套上了固神锁的黑袍人身上。 即便被擒住还浑身带伤但这黑袍人依旧仰着下巴,一双桀骜的眼睛同样越过前面的王俭落在沈浩的身上。 “啧,该叫你肖重六还是阿猫阿狗?”沈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黑袍人正是他在五羊城里掘地三尺要找的“肖重六”。 “哼,区区一个小旗也配问老子的姓名?呸!” 想要呸一口痰给沈浩的,可这人伤得太重,又被固神锁封了真气,一口痰仅仅掉在嘴边反倒是糊了下巴。 “找死!”不等沈浩开口,边上的两名力士已经拿着拳头招呼了,砰砰砰的完全在往死里揍。 “行了,别打死了。”沈浩挥手制止了泄愤的力士,阴着笑道:“他会被移交到卫所的,到时候卫所那些杀才有的是办法要他好看,也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听到沈浩这番话周围所有人都畅快的笑了起来。的确,比起杀了这个混蛋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还不如将他交给卫所里的那些刑讯杀才,到了那些杀才手里会比死更惨。 对方咬着牙一声不吭,那样子似乎要生吞了沈浩,他知道要不是沈浩暗度陈仓的摆了一个圈套等他钻的话他绝对不会落到如今这幅田地。 不过晚了。 邪门修士落在玄清卫的手里根本不可能有活口的,区别只是死法不一样罢了。 “留下几个兄弟善后,你跟我即刻押解这头猪返回黎城交令。五羊城这边留下几个兄弟配合衙门的人走完流程,善后。” “小旗,您是说,这案子可以结了?” “当然可以结了。走吧,路上说。” 活捉了一名邪门修士,而且这家伙很有可能是属于“那群人”中的一员,这种事情非同小可,沈浩万万不敢耽搁,天刚亮就带着王俭连同百余名玄清卫浩浩荡荡的传回了黎城。 ...... 一到黎城,沈浩就将“肖重六”移交到了总旗的地牢羁押,然后带着王俭敲开了陈天问的公廨房门。 和平时不一样,陈天问少有了放下了手里其它事情专注的听着沈浩的汇报。 “你是说这个叫“肖重六”的邪门修士不单单参与了齐家背地里的人血贩卖勾当还直接指点齐家走私违禁材料炼制阴豆腐?” “是的总旗,“肖重六”在齐家案中贯穿始末,不但在齐家人血勾当里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还指挥齐家收购违禁材料炼制阴豆腐。” “指挥?”陈天问敲了敲桌子,他注意到了沈浩的用词。 “是的,我分析“肖重六”和齐家并不是合作关系,更可能是隶属关系,齐家上下做主的应该就是这个“肖重六”。不论是人血贩卖还是阴豆腐应该都是出自他之手......” 陈天问仔细的听着,沈浩的推论延续了之前王俭的推演论调,只不过将王俭的推演中遗漏的地方全部补全了。 沈浩接着道:“齐闻远和齐恒兵父子两应该是整个齐家里和“肖重六”接触最紧密的人,他们后来也没有被分尸于齐府,但下场却是更惨,属下倾向于这两人是被“肖重六”用秘法炼制成了两头三品邪祟。” 陈天问点了点头。 堂堂邪门修士操纵一个齐家并不费力,多的是手段。然后利用齐家作为掩护暗地里炼制阴豆腐。这些逻辑上都说得通。 “不过最后肖重六为什么又要灭了齐家满门呢?而且最后为什么不在灭了齐家之后带着那些阴豆腐直接离开呢?” “总旗,我的看法是:灭掉齐家满门应该是成就那两头三品邪祟的关键。我记得案牍库里好像有这种类似的记载,应该叫“血缘血怨”的邪门法子。 至于那些阴豆腐为何会被留在后面,我觉得当时的对于“肖重六”来说时机没有成熟。那个装阴豆腐的箱子被安置在裂空阵里藏着,虽然隔绝了机括痕迹但盒子上的阵法纹路却暗合某种血阵,我觉得应该和之前齐府里刻意布置出来的京观、胳膊桌等等脱不了关系。” 陈天问听懂了沈浩的意思:“你是说那些阴豆腐其实要靠那场灭门惨案的血液来做最后的催熟?同时那场灭门惨案还可以让两头邪祟稳稳的蜕变成型?” 沈浩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只是我们的推演,具体情况虽然我觉得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但总旗还是要撬开“肖重六”的嘴才行。” 陈天问笑着挥了挥手,走到沈浩跟前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到了牢里就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嘴再硬也熬不住三天,到时候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沈浩,这次你们营可是立了大功啊! 放心,我会据实将你们的功劳报上去请功的,现在你们回去休息几天,等我消息。” 临走的时候陈天问甚至还破天荒的拍了拍王俭的胳膊甚至还鼓励了几句。 不过说是休息可实际上沈浩并不能就这么闲着,手里事情可还不少。 比如这次死掉的弟兄抚恤的事情,还有五羊城里衙门的案件扫尾移交,最后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检查一下自己在吞了足足二十块阴豆腐之后有没有留下什么变异...... 第18章 旁听 当晚。 回到自己租下的小院里沈浩一如既往的一脸疲累。 又是连续好多天没睡好了,中间还有两场搏杀,脑子里更是算来算去没个消停,这是最耗精力的。 “呼......” 瘫坐在椅子上,取下身上的累赘,顺手从架子上抓了一壶酒,打开塞子就往嘴里灌。 扫尾的事情王俭已经在办了。这次办了大案但牺牲却也不少,前后足有七十六人,受伤的也有二十多人。 由此可见基层的玄清卫对上邪门修士和邪祟有多弱势。 这些人不全是丙字营甲组的,大部分其实是从总旗那边调过来增援的,隶属关系是在总旗陈天问麾下。但是沈浩没有差别对待,该走私账额外加贴抚恤的他一点不含糊,反正各旗各组设有私账这回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不过想要拿到正式的嘉奖估计还要等几天。三天后才是大案告会,到时候陈天问才会将这个案子在会上通报上去,这是最优的选择。同时也是留出时间来给刑讯的杀才们撬开“肖重六”的嘴巴,一旦坐实了是“那群人”中的一员的话,这个功劳就真的大了去了。 一壶酒喝完倦意徐徐袭来,沈浩也没有再抗拒,就这么躺在椅子上便眯睡着了。 ......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草草的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沈浩就再次回到屋里,他身上的诡异事件现在该好好捋一捋了。 首先,沈浩盘膝坐在蒲团上运转自己的《大五行真气箓》,一个周天之后敛气收功。 “这......” 之前一颗邪核便让沈浩每周天之后增涨的真气暴涨三倍,而现在暴涨再现,直接从三倍变成了十倍不止! 确切的说是正常状态的十五倍! 找这种修炼速度,连续一个月的话就相当于以前苦修一年半的积累效果?! 沈浩有些被吓到了。修行很多时候并不是进度越快越好的,更何况这种诡异的情况。 去掉上衣,沈浩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胸口处的黑兽纹身,用手触摸并无异样,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他只能在脑中念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从吞了那颗邪核之后沈浩就有种悚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这道纹身是“活”的。 好在沈浩习惯了从没头没脑的事件里捋出头绪,所以他很自然的就给自己身上的这些诡异变化来了一个推理,暂时他自己觉得还能说得通。 “邪核属于邪祟核心,阴豆腐属于丹药类消耗品,但归根结底都是纯度极高的能量。这些能量被我吞下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在我的体内转化而是被储存到了黑兽纹身当中,这也是我没有因为吞下它们而暴毙的原因。 所以,现在我在修行中突然暴涨的真气收益实际上只是纹身将转化后变得可吸收的邪核和阴豆腐里的能量精华缓慢的回馈给我。这样推导没问题吧?而且要是这些推导都没错,那么这种暴涨的情况就不是无限制的,一旦纹身消耗光了那颗邪核和阴豆腐的能量之后应该就会重回之前的状态了。 可问题是,这个纹身到底什么来头?” 心惊胆战的修行了两天,沈浩发现自己没有没有出现真气增长过快导致道基不稳的情况,心里的担忧才稍微放下来一些。暂时看起来纹身带给他身体上的变化并不是什么坏事。 短短三天,沈浩除了吃东西之外就全待在屋里打坐修行,这种能够清晰的感受着体内真气噌噌噌的往上窜的感觉实在太爽了,让他欲罢不能。 这三天的收获比他以前苦修一个月都多,之前因为刚踏入炼气六重境界虚浮的情况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实打实的炼气六重初境,无比扎实。 “咚咚咚......” 敲门声让沈浩不得不敛气收功,打开门看到的是王俭那张略黑中带着兴奋神色的脸。 “小旗,卫所来了令条,要你立刻前往议事堂旁听大案告会!” “我?旁听?”沈浩有些晃神,按理说大案告会是总旗以上卫所高层参与的,极少会通知小旗官参加。 不用说,必定和之前五羊城齐家灭门一案有关了。 “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一身衣服马上就走。” 重新穿戴整齐之后沈浩便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卫所,然后通传之后进了议事堂。 议事堂不大,拢共也就方圆七八丈,里面有一张大方桌,桌前摆放了九张椅子。按照上下尊卑的习惯,最上面的那一张应该是卫所百户官的位置,然后往下是两名试百户,再往下就是按资历排序的六名总旗。 沈浩被安排在议事堂左下角,坐在一张小凳上,也不敢四处打量,挺直了腰板等着其他人的到来。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议事堂的大门才被打开,一起进来的三人,第一时间瞄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沈浩先是一愣但也没有多问,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沈浩认识这三人,是中“乙”、“丁”、“己”三旗的总旗官,平时沈浩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碰面的次数都很少。 接着进来的是甲字旗和戊字旗的总旗官,这两人也是瞄了沈浩一眼,不过眼里却带着几分不屑。 沈浩都看在眼里,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甲字旗和戊字旗的总旗和他的上官陈天问向来不对付,据说以前还曾经对殴过,属于宿怨,对方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只不过沈浩没想到的是陈天问居然是跟着两位试百户一同进来的,并且三人表情都很愉快,似乎之前谈了些什么。 看到沈浩起身,陈天问冲他笑了笑,压了压手示意坐下,但并没有和沈浩交流半句。 又过了一小会儿,议事堂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国字脸中年人阔步走了进来,坐到了最上首的椅子上。 “属下参见百户大人!” “嗯,坐吧。” 靖旧朝的规矩,只有官居正六品及以上才会被尊称“大人”,其余的皆以实职相称。所以在黎城卫所里所有称呼“大人”都是在说眼前居首的这一位。 唐清源,玄清卫百户官,坐镇黎城卫所十一年,据说修为已达聚神境八重,是黎城卫所里的第一高手。 第19章 表功 沈浩第一次参加大案告会,本来觉得还挺新鲜,可坐着听了十来分钟就进入了贤者模式。 这不就跟穿越以前参加过的工作会、总结会一模一样嘛。 大案告会三个月召开一次。一上来便是两名试百户简单的通报一下这个季度在卫所的管辖范围内案件出勤情况,然后再由各位总旗分别对自己麾下这季度的职役重点和成绩做总结。 既然是叫做大案告会,所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是上不了台面的,只是在总结里以数据的形式充当门面。真正拿在会上说的都是些涉及多条人命或者特殊人群的案子。 就在沈浩听得磨皮擦痒的时候总算轮到陈天问说话了,他下意识的端坐起了身子。 “......上月廿三,五羊城发生一起灭门惨案,一户齐姓富户一家六十一口被整门屠绝,并摆出京观等特殊仪式性的分尸场面。五羊城衙门在发现大案蹊跷无力侦办后上报到卫所并由我们丙字旗甲组出了现场。 后根据现场等多方排查和分析,最后发现这被害的齐家背地里却是干着圈养、滥杀、贩卖人血、走私违禁材料、制作炼制阴邪物品等多项重罪...... 随着案件侦办进度的深入,我方掌握到了确凿证据证明灭了齐家满门的是一名精通生魂转换的邪门修士......” 当陈天问讲出“精通生魂转换的邪门修士”这句话时,整个议事堂里都为之一滞,除了坐在上首的两名试百户和百户唐清源还是面色如常外,其余人脸上均是一片骇然。 但凡沾上邪门修士的案子都能归到大案当中,更何况还是会“转换生魂”的邪门修士,这不就是“那群人”的标志吗?! 这下可就了不得了! 其余五个总旗看向陈天问的眼神都变了,不论是喜还是厌都不得不承认这次陈天问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经过我丙字旗甲组所有人全力以赴,在付出了近百兵卒伤亡后于四月初三拂晓将凶犯活捉于五羊城西门外。并即刻提回黎城卫所加以审讯。昨天,凶犯认服招供,其真名叫青江鹤,自号常魂真人......” 后面的案情详解连沈浩都是第一次得闻,比如说“肖重六”的本名其实是青江鹤,再比如这个青江鹤不止犯了齐家灭门案这一个案子,早在八年前这货就曾在靖东的万州城附近同样灭了数十口,只不过当时跑掉了而已。 青江鹤招供出来的其余细节和动机脉络其实和之前沈浩推演的几乎没有区别。 最后陈天问言语铿锵的总结道:“这次我丙字旗甲组活捉邪门修士一名,并已经确定该修士属于“那群人”中的一员,地位虽然并不高,但也知道不少讯息,我们已经在加紧深挖,准备做另案独立调查。除此之外还缴获阴豆腐八十七块,违禁材料十七种共价值五十一万两银钱......” 沈浩听得差点没忍住站起来鼓掌了,他真的很佩服陈天问这种可以将枯燥的案情汇报说得热血沸腾的本事,特别是陈天问多次提到了“丙字旗甲组”,而他不就是甲组的小旗官嘛。 “根据百户大人的意思,我将具体负责侦办这起案子的小旗官沈浩叫来了,大家要是有什么细节上没听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沈浩。” 沈浩闻言连忙站起来朝着在座的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其实心里有些懵,没人给他说旁听还要弄这环节呀?! 不过虽然事发突然,但沈浩也不慌,案子都是他亲手破的,人也是他抓到的,他还怕别人问? 果然,不论是正常还是刁钻的一些抠细节的问题沈浩都对答如流,表现得既恭敬又不失分寸。 陈天问看得频频点头非常满意沈浩的表现,觉得这个给他挣了脸面。就连两个试百户看向沈浩的眼神也要和善多了。 “你说你和三品邪祟力战两次,并且均将对方斩杀,这么算起来咱们卫所里的小旗官中就数你沈浩在对阵三品邪祟的经验最是丰富了,可有什么好的临阵建议?说说,我们也好传下去让麾下的小旗官都跟你学学。”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甚至有些推崇的意思,换个人来说或许沈浩都不会多想,可说这话的是甲字旗总旗李炳,一个向来和丙字旗不对付的人。 沈浩心里有了戒备,这话也就多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心。 李炳明面上上在推崇沈浩,可实际上却是在给沈浩挖坑。 你区区一个小旗官,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办案做指导?到时候绝对惹来大片不满。 而且沈浩还是一个无根无靠的人,一旦被人惦记上那以后在卫所里可就不太好混了。 现在又是在会上,沈浩要是左顾言它还会落了下乘,刚才那一番侃侃而谈给人留下的好印象说不得就要打折扣。 真的阴啊! 倒不是说李炳故意针对沈浩,只是单纯见不得陈天问手下的人挣脸面而已,看到对方想出头就伸伸脚踩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种手段虽然阴损可一样能摆在明面上来,就看沈浩怎么应付了。 “李总旗说笑了,在下只是运气好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哪来的什么临阵经验哟,更谈不上建议。不过要是每次出任务都能配上三五张御雷符的话我想应该对付起来更容易些。” 三五张御雷符? 不但李炳听了翻了翻白眼,就连陈天问都有些嘴角抽。 真敢说啊!要是真能每次任务都给配发三五张御雷符的话那玄清卫还担心区区三品邪祟? 说了等于没说。 李炳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被沈浩混过去,正要继续逼迫,可没想到坐在上首的唐清源发话了,让他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清源摆了摆手,示意沈浩坐下,然后笑道朝陈天问笑道:“没想到陈总旗手下还有这么一员猛将,不简单啊。” “呵呵,大人过奖了。” “不用谦虚,这次你们丙字旗立了大功,版赏不会少的。不过那个青江鹤你们要移交过来,这种人咱们卫所也关不住,还得往上面送......” 后面就是一些闲篇,沈浩是最后离开议事堂的,他本想跟着陈天问一起顺便聊两句,可没想陈天问刚出议事堂就被唐清源给叫走了。 第20章 版赏 当天下午黎城卫所的嘉奖令就下来了,一本厚厚的名册让所有参与了齐家灭门案侦办的人心里都有了着落。 普通士卒统一赏银钱一万两,记一转功勋! 力士赏银钱两万两,记两转功勋! 校令赏银钱两万加小培元丹一枚,记三转功勋! 小旗赏银钱五万两加小培元丹两枚,记三转功勋! 这次版赏可谓丰厚得超出沈浩意料之外。 银钱奖赏都在其次,在玄清卫里混的人除了普通士卒谁都不会缺了银钱使唤。 丹药奖励虽然欢天喜地但也在情理之中。 主要惊讶的还是功勋奖励,这可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按照靖旧朝的规矩,功勋一共九转,可以分次叠加,每当功勋积累到了九转之后就能进一级爵位!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普通人要是能够赚到功勋九转就可以自动获得靖旧朝最低的爵位一品子爵,一跃迈入贵族行列。 如果本身就有爵位,功勋九转之后可以自动进一阶,比如一品子爵达到功勋九转之后可以自动晋升为二品子爵。每个爵位都分九品,以此类推。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在靖旧朝的贵族体系中不存在世袭制度。你老子是贵族但你就不是,要想也当贵族那就拼了命去立功挣功勋,混吃等死的日子在靖旧朝的贵二代里并没有市场。 要是没能力将功勋攒够九转也不要紧,可以到衙门用功勋换取实物,比如银钱或者土地,甚至还可以换成外族奴隶。 一句话功勋是普通人往社会高层攀爬最实际的一张阶梯,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就拿沈浩来说吧,他在玄清卫里干了八年,从普通士卒一路做到小旗官,生生死死的经历了不知多少回了,但功勋也才攒了两转。谁料这次一个案子就给了他足足三转功勋! 如今有了五转功勋,他沈浩也可以好好期望一下有朝一日能够攒到九转弄个子爵当当不香吗? 按照名册上的赏额,沈浩带着王俭去了卫所的银库,领了足额的银票还有功勋凭证,这些东西需要他亲手发到手下每一个士卒手里。 之后他又和王俭去了一趟丹房领了各自的小培元丹,王俭一颗他两颗。 “小旗,你捏我一下,我感觉我在做梦!居然不但有丹药可以拿还有功勋挣!?” 沈浩笑着一脚踹在王俭的屁股上,笑骂道:“得了便宜也低调点,你小子也才三转,离你老子的爵位可还远着呢。” 王俭可不是沈浩这种无根无靠的散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子弟,老子就是一个二品子爵,爷爷据说是一个三品子爵。 其实玄清卫里像王俭这种贵族子弟并不少。毕竟想要挣功勋还是玄清卫里相对稳当些。 “嘿嘿,这不是万事开头难嘛,由您带着,以后还怕挣不到功勋?” “行了,别拍马屁了,我自己都才五转而且存了八年,哪有本事带着你挣功勋?赶紧回去给家里人报喜吧。” “我明天再回去,今天我跟组里的弟兄们商量好了,在来凤楼订了桌子,晚上想请小旗您吃酒。” “呵,好啊,这是发了钱没地方花是吧?” “瞧您说的,区区来凤楼而已,这点小钱弟兄们哪个差了?您赏个脸呗?” 这些年沈浩带着甲组的弟兄捞了不少钱,就算普通兵卒也是腰包鼓鼓的,的确都是不差钱的主。 沈浩也不矫情,手下人邀请他喝酒庆祝这个面子要给,不过账还是得他来出才行,不然不像样子。 “要我赏脸可以,不过这账得我掏钱,不然就算了。” “啊?小旗,您这是何必呢?” “停,你知道我的性格,这事儿没余地讲,要么我请你们,晚上大家吃好喝好玩好都算我的。要么今天我就回家早点睡了。” 王俭一脸苦笑,的确,他家小旗官还真是说到做到从来不肯占下面人半点便宜的。 于是就这么定了,沈浩晚上在来凤楼摆酒请组里的所有人吃酒,当做庆功宴。 ...... 是夜,华灯初上。 来凤楼算不上黎城里最好的花楼,最多只能算一流行列。 说是楼,其实也就三层高。有大厅,也有包厢,当然还有绣阁。 这里消费不低,饭菜口味一般但比外面的酒馆贵很多,酒水也一样。当然,附加的是可以欣赏免费的歌舞表演,运气好还能看到各路花魁献艺。 不过来凤楼里的客人并不是真就是来喝酒吃饭看歌舞的,主要还是来找姑娘的。 不论是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丰满的或者骨感的,这里都有,而且玩法五花八门,绝对能满足所有人癖好。 加之黎城又是靖旧朝西面的一座枢纽大城,这里往来的富人如过江之鲫,所以来凤楼的生意向来极好。 沈浩走进包厢的时候里面人已经来齐了,大包厢里摆了四桌。 以前都是六桌能坐满的,可现在只有四桌人了。前后也就一场任务的差别。心里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壶,向着西面洒了三下到地上,算是敬了那些死在五羊城的弟兄们,这是地球上的习俗,但沈浩不在乎,他只求心安。 在座的人都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自然明白沈浩在干什么,都没吭声,只是红着眼端着杯子学着沈浩那样一炷心香一杯酒以敬逝者。 简单的缅怀之后便是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场面从一开始就趋于白热化。 更主要的是这些家伙从沈浩那里学来了行酒令,什么“乱劈柴”、“十五二十”、“请就请”之类的玩得不亦说乎,甚至有几个输急眼了连上衣都脱了,逮着旁人面红耳赤的输赢大碗装。 沈浩老神在在的喝着酒,没人来找他划拳。不是是因为他的身份碍事,而是划拳方面他在这些渣渣面前就是无敌的存在,其他人没兴趣过来找虐。 没多久,包厢的门被敲开,老鸨带着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这才是选在来凤楼的主要乐趣。 这些都是歌姬,能唱能跳能玩,哄人那是专业级别的。 当然,歌姬也是分档次的。从高到低分为一品的樽懿歌姬到九品的妙音歌姬,这里面的差距那是天地远。区别不仅仅是样貌更多的是气质和才情。整个黎城的歌姬里最高也就是五品的工莫歌姬而已,这还被捧上天了。 进了包厢的大部分都是没品级的歌姬,这些歌姬说白了就是卖笑为生的,说不好听的话就是卖肉的也没什么不妥。 对于这些,沈浩这么些年也是玩得习惯了。他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害羞来着。 ...... 第21章 升职 早上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沈浩晃了晃脑袋,还是有些胀痛,昨天实在喝太多了。 从桌上抓起茶壶灌了两口,呼了一口气浊气才算清醒了几分。 昨晚沈浩没有在来凤楼里留宿,他清楚自己的习惯,要是早上醒来时旁边有女人的话那整个上午非得被他折腾过去不可。他今天有事,不能随便耽搁。 就用院子里井里提上来的凉水随便冲了一下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就出了门,今天要去卫所跟陈天问聊聊,不能刚得了版赏就忘了上峰。 进了卫所,沈浩很明显感觉到不少人都在打量他,有些甚至还会窃窃私语,猜得到应该是之前的版赏传开了,毕竟如此丰厚的奖赏可不多见。 敲门。 “请来吧。” “总旗,还在忙呐?” 陈天问放下手里的笔,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来,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要沈浩坐。 “沈浩,版赏都拿到手了吧?” “拿到了,我就是来谢谢总旗关照的。”沈浩没急着坐下,而是老老实实的站着。 陈天问哈哈笑道:“你沈浩是个有真本事的人,需要哪个照顾?这次是你自己凭本事立的功,不需要谢我!” 沈浩听这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味,可也没来得及细想,连忙道:“总旗您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您在前面帮我周旋支援,就凭我这几下子根本就不够看,哪里能立什么功哟。还是您领导有方。” 这是实话。要不是陈天问批了三张御雷符给沈浩的话,沈浩估计现在已经嗝屁了都说不定。更别提后面还相继增援了这么多好手过来,不然想要抓住青江鹤谈何容易。 说话间沈浩不留痕迹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盒放在了陈天问的桌上上。 “无以为谢,只能借花献佛,还请总旗莫要嫌弃。” 沈浩是来维系关系的,空口白牙可不行,银钱之类的又拿不出手,所以唯有昨天才拿到手的小培元丹才适合拿来送礼。 领了两颗,拿一颗出来送人沈浩还是能接受的,虽然心里还是极度不舍,可谁让他无根无靠呢?不这么做的话在场面上是混不住的。 不过出乎意料,陈天问却将那只铜盒子推了回来。 “总旗,您......” 陈天问摇头打断道:“我知道现在的风气不太好,但还不至于和你抢丹药吃。而且这东西是你用命换来的,我拿了还算人吗?收起来,别让我发火!” 义正言辞之下让沈浩有些懵,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陈天问呀,什么时候这位总旗变得这么正义凛然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看着对方板着的脸不像是在惺惺作态,沈浩只能讪讪的将铜盒收了回来。 见到沈浩收回了盒子,陈天问脸上才又有的笑意,一副拉家常的样子继续和沈浩聊着天,似乎今天特别闲? “沈浩,我记得你祖籍是靖中辛良城的吧?” “啊?是的。” “十三岁游学在外成了修士,十八岁拜入咱们黎城玄清卫,如今也有八年了。你一开始到卫所的时候是跟着老总旗的对吧?” “是的,跟了老总旗三年,后来老总旗去了就跟着您了。” “是啊,这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我呀也总是仰仗你不少呢。” 沈浩越听越不对味,陈天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总旗,可当不得您这么说!是我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才是真的,要不然我沈浩现在还是一个普通士卒,是死是活都还未可知呢。” 陈天问笑得很开心,对沈浩的话不置可否。顿了顿,突然问道:“如今你的能力和资历都够了,有没有想过多担待一些事情?” 这是......要升职了?! 可一转念,沈浩又直接否了这个想法。 黎城卫所里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到百户下到校令都是满编的,就算有人想要给沈浩升职也没空位呀。 “总旗,您说的属下不太明白。” “这有什么听不明白的?明给你说吧,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忠诚度也够高,所以所里准备给你加点担子,你个人有什么想法没有?” 还真是升职?! “可是,总旗,这,这不会是要把我外调吧?” “哈?哈哈哈!你小子想什么呢?你这种人才怎么可能把你外调便宜别人?我是说就在咱们卫所里提拔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属下一定服从安排,不过咱们所里好像也没空缺呀?” “现在的确没空缺,不过很快就有了。” “?”沈浩不太明白,心里寻思莫非是有哪位总旗要被调走? 陈天问却耸了耸肩,手一摊,说:“别看着我,这是百户大人的意思,具体到时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百户大人只是要我先跟你通通气,你要是没意见的话百户大人会亲自和你谈的。” 搞了半天根子在这儿呢!沈浩心里有些底了,难怪今天陈天问这么奇怪,原来是受了唐清源的吩咐。 不过唐清源到底要怎么升他的职? “这样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百户大人正好在公廨房里,我带你过去吧。” 陈天问很积极,他虽然没有从唐清源口中得到具体的消息但是心里却是有盘算的。现在沈浩是小旗官,升一级就是正七品的总旗了,到时候就是和他陈天问平起平坐的同僚。不为别的,只是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在卫所里多一个盟友的话很多事情都要好办得多。 ...... 敲开了百户唐清源的公廨房门,陈天问倒是常来,可沈浩却是头一次,没来由的有些拘谨。 “嗯,老陈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沈浩单独谈谈。” “啊?好的大人,那我就先告退了。” “嗯。” 陈天问刚领着沈浩进来,没说两句话就被唐清源打发走了,估计也是一脸懵。 唐清源坐在椅子上,忙完手里的事才抬起头来看向略显拘谨的沈浩。 “事情想必陈总旗已经跟你通过气了吧?” “是的。” “那就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升职的好事会落在你这种无根无靠的小旗官身上却不找那些门第显赫的勋贵子弟呢?难道你沈浩的能力就比他们强这么多?” “这......属下不知,还望大人解惑。” “很简单,我需要一个既有能力又背景单纯的人来帮我做事,你刚好是我目前最优的选择而已。” 唐清源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递到沈浩面前。 “先看看,看完了我们再说后面的。” 第22章 黑旗 沈浩拿过资料细读,脸上表情很快就有了变化,从惊讶到兴奋,他没有半点掩饰故意让唐清源看了个清楚。 因为沈浩很清楚手里这份资料的分量。 半晌过后。 “看完了?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应该是集内部缉查和外部特殊事件应急功能为一体的新机构吧?而且感觉自由度会很高。” “内部缉查?外部特殊事件应急?啧,这个说法倒是很贴切。没错,你的说的这些正是成立黑旗营的两大根本目的。” 黑旗营? 唐清源继续道:“这些年来朝中言官被左丞相扶持,笔锋如刀口舌带毒,把咱们玄清卫视作洪水猛兽稍有纰漏便穷追猛打烦不胜烦。所以上月初一,指挥使庞大人给各地卫所下了密令,要在两月内搭建起各自的监察口,称黑旗营。 我们卫所里挑来拣去最后看你最合适。” 能不适合吗? 沈浩自己心里一顿吐槽:这种明显得罪人的差事肯定要选像他这样无根无靠的散户来干的,干差了直接踩死就能给个交代出来,不需要担心各项关系牵扯;干好了唐清源也能落得识人之名。另外玄清卫里的风向不定,这黑旗营到底能不能扎根生长谁都心里没底,所以说白了他就是一只被随手推上去的小白鼠。 不过吐槽归吐槽,沈浩心里也明白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事情其实未尝不是他的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打破仕途天花板的机会。 毕竟在黎城,从未有过像沈浩这样无根无靠的散户爬到总旗职位的例子,他是头一份! 唐清源见沈浩理解得差不多了便限定道:“黑旗营是正七品编制,你过来的话就任总旗,一应人手需要你自行筹备,所里会给你一些资源和调令倾斜,半月内我要看到你把框架搭起来。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嗯,那就下去吧。这份资料你带走,自己再研究研究,我就等着看你的本事了。” ...... 卫所的令告下得很快,第二天上午正式的总旗锦袍、雁脊刀、腰牌、身份文书等等就被送到了沈浩的手上,甚至还安排了靠近卫所的一处高档小院作为总旗的生活福利。 再次进到卫所,立马就有勤务领着沈浩去了新置办的公廨房,虽然不大,但是一应配置都是按照总旗的标准来的。 而且很巧,沈浩的公廨房正好就在陈天问的隔壁。 不过沈浩没有时间来享受,他甚至连闲坐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和隔壁的陈天问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立马开始着手搭建黑旗营。 “首先是经费......然后是人手......” 经费倒还简单,这些可以直接找唐清源申请,想来三五十万两的筹备金应该不难。难的是人手从哪儿来。 沈浩现在是正七品总旗官,参照别的总旗官的人手配置的话他需要找到三到四个小旗官,六到八名校令,以及数量近三百的力士和士卒。 这些人从哪找? 从各旗里抽调?这是最快搭建起人员配置的法子,只要能得到唐清源的支持,就算各旗的总旗官心里反对也不敢过分阻扰。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容易被下绊子,一不留神就是狗屁倒灶的烂事不断,那就难看了。 不是沈浩想得太多,而是他现在的位置很微妙,容不得他大意半分。 不从各旗抽调人手的话那就只能全部自己招人了,这样做要麻烦很多,见效也会慢上不少,但胜在稳妥,一旦搭建起来更容易使唤。 “一步一步来,先拉一个小旗营出来再说。” 没有思量多久,很快沈浩就有了主意。黎城卫所里“闲散”的“勤杂”可不少,这些人和他一样大部分都是无根无靠的散户,还有一些是落魄的贵族子弟,修为不高,但性子犟不会圆滑多被人不喜,属于各旗里都厌弃的小透明。 对于这些透明人沈浩一直都知道,以前他也刻意的和这些一身麻烦的人保持距离,可现在位置决定脑袋,他对这些人看得眼热。 去了一趟案牍房,将卫所里所有勤杂的档案调了出来。 不过这些东西借不走,只能在案牍房里当场查阅,所以沈浩上任的第一天就整个在案牍房里度过了。 直到深夜,沈浩才带着一份自己手写的名册离开案牍房。 第二天一早,沈浩就找上了唐清源,他手里的这份名册想要落实下来非得这位百户大人点头才行。 “章僚、沈光利、牛奔......你故意找的这些人?” 唐清源草草的看了一遍沈浩递过来的名册便合上了,揉了揉眉心,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帮沈浩在人员问题上协调一下的,可没想到沈浩却交上来这样一份奇葩的名册,这里面光他看到的名字无一例外全是惹过麻烦不受待见的家伙。 “大人,这些人虽然浑身麻烦,但是都是有真本事的不是游手好闲之辈,而且背景单纯,和各旗也都不对付,正干适合黑旗营的差事。还望大人帮忙担待一下。” 话不需要说得太透,这些人的底细唐清源自然也是清楚的,黑旗营一旦开始正式运作势必会和各旗产生碰撞,要是选一些瞻前顾后或者人情往来殷勤的人反而会束手束脚。 “不过这些人也不多,最多只够你拉起一个小旗营的人马,想要满编的话还差得远,你作何打算?” “禀大人,属下打算先拉一个小旗营起来先正式运作,然后一边摸索一边自己培养新人,这样对于黑旗营长远来说更合适一些。” “话虽如此可这些人一旦用不好可就是一团乱麻,你真的准备抽调这些人到黑旗营?” “大人,属下确定就要这些人。” 唐清源见沈浩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点了点头,让沈浩先回去,中午的时候名册上的人就能到位,让他自己去校场上收人就是。 不过对于沈浩能不能规整住这些惹事的家伙,唐清源心里还要打个问号。 ...... 刚回到自己的公廨房却看到王俭这厮守在门口。 “小旗。” “进来吧,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您高升了,想来当面祝贺一声。” 沈浩噗呲笑道:“你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还看不出你是不是有事儿?赶紧说。” “那,那我可说了,您这边筹备黑旗营还缺人吗?” 第23章 招募 沈浩有些惊讶的看着王俭,没想到这小子会跑来毛遂自荐。 “你这些话可跟你家里人商量过了?” “小旗,哦不对,沈总旗,我是跟您一路过来的,您现在手里不是缺人嘛,我过来帮您行不?” 答非所问。沈浩有些皱眉。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跳槽到我这边来有没有跟你家里人商量过?” 王俭可不是什么无根无靠的散户,人家是有跟脚的,家里往上两代人都是勋贵,而且还是黎城土著,关系网不要太厚。沈浩可不想惹来一身骚。 “还,还没来得及。” 果然,沈浩摇了摇头,直言道:“王俭,,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我也不瞒你,我这边现在很缺人,你要是能过来我给你个小旗官当。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这得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回去给你家里人商量好,他们同意了你才能到我这儿来。 另外,我这黑旗营可是得罪人的差事,你要想清楚了。 我给你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你要给我一个准信。” 王俭还想再说,可沈浩却摆了摆手把他赶了出去,一切都要他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好了才行。 不理脑门发热的王俭,沈浩关上门,埋头桌案一阵疾书。 要从无到有搭建一个班子可不是容易的事。除了资金和人手之外还需要详细的制度来维系,甚至长远一些打算的话还需要对后面的人员再培养有一定的规划。 好在这些都难不倒沈浩,他穿越前可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生,专业知识可还没忘,要倒腾些缉查和刑侦方面的培训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沈浩现在伏案做的就是先把黑旗营的基础规章制度弄出来,等拉起来一个组的人再慢慢的补全,同时跟进新人培养。 ...... 晌午过后。黎城卫所公廨区域后面的校场里,稀稀拉拉的聚拢了十来人。 这些人不论高矮胖瘦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眉宇间都有郁结,俗话说的“总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沈浩看着这些人心里暗自点头,愁眉苦脸就对了,一个个走到哪儿的被嫌弃连扫地都被刁难的家伙,这种日子过得不发愁才怪了。 “都过来吧。念到名字的举一下手。” 拿着名册,沈浩走到这群人的前面,招呼了一句就开始唱名。 “章僚......沈光利......牛奔......王雨......” 每念一个名字沈浩都会仔细的打量对方,这些人除了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都很年轻,最大的不过三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九岁。 唱完名,沈浩收起名册,扬声道:“我叫沈浩,是新任的黑旗营总旗官。黑旗营如今初创,主要职责为“内部缉查和外部特殊事件应急”,具体干什么现在还说不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这里的差事是要得罪人的,往死里得罪的那种。 我现在手下还缺力士若干,校令若干。一应编制都和正常职级一样,初入职的可以领一份一千两的入职补贴。 好了,废话也不多说,谁愿意干的站到我的左手边,不愿意干的就请回吧。” 沈浩笃定这些人没得选,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混到卫所里最差最差的田地了,但凡能有根绳子拽他们上来他们都会拼了命的抓住。 果不其然,沈浩的话音刚落,十五人一个不落全部站到了他的左手边。 “很好,现在你们自己整队,然后自己介绍一下自己,简单点,别废话。” 这些人虽然看向沈浩的眼神并不友善,尽都带着些怀疑和戒备,但是卫所成立新机构“黑旗营”以及沈浩任黑旗营总旗这两件事情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暂时而言没谁炸刺,老老实实的按照沈浩的吩咐开始一个一个自我介绍。 主要是介绍修为和履历,这些东西不是实时更新的,所以案牍房里的档案上记载的并不一定准确,需要沈浩重新核实一遍。 很快十五个人的讯息就核对完了,让沈浩惊讶的是这些人虽然在卫所里混得跟狗一样差,可一个个修为却是不低,最差的也有炼气三重的修为,最强的甚至已经到了炼气五重! 难怪一个个性格这么僵硬,原来也是有自傲的资本的。 可惜还是扛不过现实的毒打就是了。 “好了,现在跟我去案牍房办理调入手续,谁要是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要是等调入手续完成那就容不得谁临阵退缩了。” 还是没有人退出。 案牍房那边有唐清源提前打过招呼,所以手续办得很快,十五面特质的腰牌便到了这些人手里。 腰牌的样式和正常玄清卫的腰牌样式差不多,区别是在腰牌正面的“玄”字左右两边多了两把交叉的雁脊刀,整体看上去要萧杀几分。 据说这腰牌是玄清卫指挥使庞斑大人亲自定下的,或许别有深意? 十五人中除了两名修为达到炼气五重被直接任命为校令之外,其余人全部是力士。而且沈浩对他们直言,现在只是拉起一个旗组,他们要是表现的好以后新的旗组拉起来之后就需要他们进去充当骨干。 换言之就是:都给老子好好干,表现好的以后有官升! 两名校令分别是三十岁的章僚和三十一岁的韩鑫。这两人虽然直接领了校令衔,比他们之前当勤杂的时候好了几十倍,可两人脸上并没有多满意,应该是都盯着尚未被沈浩拿出来的小旗官的职位。 “现在还缺一些兵卒,你们力士衔的可以自行在卫所里的后备营里招募五名,亮腰牌就行,百户大人已经给那边打过招呼了。章僚和韩鑫等下到我公廨房里来一趟。” ...... 公廨房内,沈浩将自己上午加急写出来的那些基础规章制度放在了章僚和韩鑫的手里,说:“这些是我整理的关于黑旗营的一些规矩,你们先熟悉一下然后晚上找机会给所有力士宣讲。 另外这几天你们还要对新招募的那些兵卒进行调整分工,具体怎么安排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毕竟你们曾经也是当过小旗官的,对吧?” 沈浩给这两人校令衔可不只是看他们的修为够高,更是因为这两人都是从小旗官的位置上被撸下来的,得罪了人,经验和能力却是毋庸置疑。有这两人帮他,他能轻松很多。 第24章 家事 这边,王俭急匆匆的赶回家,他心里惦记的还是跳槽到黑旗营的事情,想要赶紧给家里人通气,担心要是拖得久了一切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我爹呢?!” “少爷您回来啦?老爷在花园里喝茶,您......” 不等下人说完,王俭一阵风似的就冲到了后院,远远的就看到他老子正搂着那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妾坐在凉亭里嬉笑。 要是在以往,王俭是不会去打扰自己老子的欢乐时光的,甚至会特意避嫌,毕竟那女人年纪实在太小。可今天他心里着急就有些顾不得这许多了。 “爸,我有事要跟你说。” 王俭急吼吼的跑来,他老子也很诧异,自家儿子平时可不会这么没规矩。 “嗯,有事就说。”一边让王俭在凉亭里坐下,一边挥手让自己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小妾退下。欢乐时光被搅扰有些扫兴,可谁叫自家儿子有事找他呢? 王俭低着头,等那女人离开后才抬起来,一脸兴奋的朝自家老子急声道:“爸,现在卫所里有个机会能让我再往上爬一级捞个小旗官当当,您觉得怎么样?” 王俭的老子叫王海,一个中年微胖,听了儿子的话只是抬了抬眼,不置可否的笑道:“有这么好的事?” “真的,我之前跟的那个叫沈浩的小旗如今高升了,成总旗了,现在人家手里缺人手使唤,空了三四个小旗的缺,只要你们同意,用不着你们跑关系我自己去说就成。” “你真以为你老子我在家里不出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个新搞出来的“黑旗营”对吧?我劝你还是早点收了这份心思,那不是你该干的差事,划不来的。” “啥?划不来?那可是小旗官衔!正儿八经的有品级的官职,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店了!”王俭现在才二十二岁,要是能以这岁数坐到小旗官的位置上的话那可是他们王家有史以来头一遭。 “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咱们王家在黎城世代上流,各种关系门清,你不需要多出彩只需要不出错就行,慢慢熬,总能把官职和功勋混上去,只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但稳当。 所以,别太看重区区小旗官的官衔,这黑旗营现在不上不下的还指不定能存在多久呢,而且看他们的那些个管辖事务,啧啧,这是把人往死里得罪的差事啊,得混得多差的人才愿意去那儿待着?” 王海哧溜了一口茶,一点不着急,他人在家中坐却对黎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明了于心,对于玄清卫所里的风吹草动更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根本不赞成儿子去沾麻烦。 不过王海不急但王俭急了呀,他跟了沈浩这么多年他最清楚沈浩的本事,黑旗营在别人手里估计前途难料,可在沈浩手里绝对可以大放异彩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错过这个雪中送炭的机会不然他会后悔一辈子。 “爸,我相信沈总旗的本事,黑旗营不会塌的! 而且您想过没有,要是黑旗营真的搞的风生水起的话会是什么场面?到时候黑旗营的一个小旗官怕是都比一般的总旗更威风吧?” “呵,你小子对那沈浩这么有信心?不过听说沈浩只是一个无根无靠的散户修士,他能罩得住黑旗营这种麻烦窝子?” 王海说着就摇了摇头,他和儿子的看法相反,一点也不看好沈浩。甚至他觉得一旦黑旗营搞砸了,沈浩百分百会被扔出来当替死鬼。 “您不看好沈总旗是因为不了解他,我愿意赌一次,就赌沈总旗能在黑旗营打开一番新天地!” “啧,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我给你说了不......咦,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说话间一个神采奕奕的老者背着手不知何时站在凉亭外面,正是王海的父亲、王俭的爷爷王江舟。 王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天赋所限,修为这几年随着年纪增长有些滑落,但在王家却是积威已盛,是真正的说一不二的主。 “静修太久了出来透透气。正好听到你们聊到那黑旗营的情况,倒是觉得有意思,你们继续说,我再听听。” 王俭和王海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将黑旗营和王俭想要跳槽过去当小旗官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老爷子,您看,这小子不是自找麻烦吗?好好的混下去不好吗?非要折腾!” 王俭铁青着脸也太敢和父亲硬怼,更何况老爷子还在边上,规矩还是要讲的。 “折腾?谁不是折腾着往下活的呢?人要是不折腾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老爷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立马把王海父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呐呐不能言。 “老爷子,您这是......” “哼,听不懂吗?家里这些年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莫非你还没感觉?整日醉生梦死的不着调也就罢了,居然连小字辈都不如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混,混得了一时混得了一世吗?” “不是,老爷子,您没听那黑旗营的职权事务吧?那可是得罪人的差事,说轻点以后就是寸步难行,往重了说那就是掉脑袋的差事,这种事咱们怎么能瞎掺和?” “糊涂!”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王海的后脑勺上,挺用力,啪一声。 边上王俭看得心里一阵痛快,好不容易才憋住没笑出来,但还是被王海狠狠的瞪了几眼。 老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打儿子有什么问题,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哧溜了一口才继续道: “眼光别总是盯在黎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放宽一些。你们之前也说了,这黑旗营是玄清卫指挥使庞斑大人亲自定下的,对吧?” “对。” “那不就得了?庞斑大人的风格你们没去研究过吗?那是出了名的铁血凶狠,何曾有过半分怀柔或者苟且?既然设立了黑旗营那就是铁了心要在玄清卫内部上一道锁了,谁不满又如何?还能犟得过庞大人手里的刀把子? 所以,我觉得王俭的想法不错,趁着黑旗营初创,谁也不看好的时候雪中送炭,以后绝对不亏。” 王俭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一心想要加入黑旗营可也没老爷子想得这么周到。 而王海也听出了些味儿,他明白其实老爷子是对王家这些年的滑落感到紧迫了,黑旗营就算真是上面铁了心要上给玄清卫的锁,但起码现阶段一样会举步维艰的。 王海心理明白其实老爷子也是在赌,只不过不是盲猜,而是有一定把握的赌。 “那就让王俭去试试?” 第25章 夏女 一连五天沈浩都在卫所里忙得脚不沾地。 新的驻地需要规整出来,新的章程也需要宣讲下去,还需要对人员进行初期培训。 在沈浩看来上面在玄清卫里弄个黑旗营出来有些类似于纪律部队的意思。对内应该要起到纠错查漏的作用,必要时还要能割掉“脓疮”。对外要有远超一般玄清卫的反应能力和综合素质。 所以沈浩这几天一有空闲就在纸上写写画画,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记下来,然后慢慢加以完善。 王俭到底还是跳槽过来了,成了黑旗营甲组的小旗官。人事方面有唐清源出面,所以陈天问那边倒是没有刁难,很顺利就办好了。 不过章僚和韩鑫对王俭的“空降”表现得并不那么友好。只是想到这才是甲组初创,以后还有乙组、丙组甚至丁组,小旗官的位置还多,两人也就沉住了气没有跳出来炸刺。 其实章僚和韩鑫并不知道他们的总旗沈浩可是巴不得他们跳出来炸刺,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灭一下这些惹事精的傲气。 ...... “好了,基本上章程就是这些了,短时间内应该能应付过去了。还有训练方面你让章僚和韩鑫抓紧,不论是那些力士还是下面的士卒,我要求他们必须要比其他旗的人厉害才行,不用太多,厉害一点就够了。”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从合击术上下手了。不过这得向百户大人申请才行。” “可以,那我去找百户大人,其它的事情你抓紧办吧。” “好的总旗。” ...... 直到傍晚,沈浩才将手里的事情交代完了。不出意外的话从明天起黑旗营就可以正式在黎城玄清卫所里宣布职役了。 忙了五天,这些天沈浩都是在公廨房的椅子上凑合着眯了几觉,现在松懈下来就迫切的想要回去好好躺下补补瞌睡。 刚出卫所没走几步脚下就顿住了,片刻后才扭了方向。 忙晕了头,现在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租的小院已经搬空了,他现在住的地方是玄清卫给他配的一栋宅邸,在城北的柳树街,离卫所走路也就两炷香的时间,很近。 说起这栋宅子沈浩还是只是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其余都是卫所的勤杂在帮他打理,正儿八经的回去休息今天还是第一次。 “咚咚咚” 刚敲了三下,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姓胡,叫胡田,是宅子里的房门兼管家,据说以前在军伍里混过士卒,身体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主家回来啦?吃饭了没?我让夏女给您做点面条?” “面?也行。” 坐在椅子上歇了不一会儿,一碗浇足了臊子的手擀面便被一个女孩端来放在了面前。 这女孩就是夏女。 一个没有姓的女孩,是卫所里的勤杂收缴上来的狐族奴隶。 说是狐族,其实除了耳朵上有一撮黄毛,略尖之外,其实和普通人已经没区别了。当然,身体要比普通女孩突出得多,这也是狐族女性的特点。 除了夏女和胡田,宅子里还有一个杂役,一个厨娘。厨娘不住在这里,所以晚上想吃东西就只能让夏女做一些。 这几个下人里只有夏女是属于沈浩的私有“财产”。因为是狐族,又是奴隶,还是女孩,也算是升职之后奖励的一点福利。 手擀面做得很地道,而且辣子放得多,臊子炒得也够香,很和沈浩的胃口。 嘻嘻呼呼很快一碗面就下了肚子,再灌下一杯凉茶,爽! “主人,您吃好了?” “嗯,吃好了。” “味道合适吗?” “很好吃。” “那就好,嗯,夏女给您烧了热水,您乏了,洗洗再睡吧?” 沈浩看着身边这个耳朵尖尖上面有一撮可爱绒毛的狐族女孩,笑着玩笑道:“你会帮我洗吗?” “啊?那个,那个,要是主人要求的话,我......”话都说不完了,只是低着头,脚尖在地上一个劲的钻地。 沈浩哈哈大笑,这女孩脸太嫩,逗起来倒是很有趣,和来凤楼里的那些歌姬完全不一样。 大澡盆,就放在沈浩卧室里的洗漱间,一桶桶热水倒进去,然后加冷水,温度合适了就进去泡,当然进去前得先洗干净身子,不然一盆子水埋汰了就没法泡了。 看着夏女累得一头大汗才将澡盆里的水弄好,沈浩下意识的问道:“很累吧?” “不累。我能吃苦的!”夏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别怕,我又不吃人。” “呜呜,我是怕主人嫌我没气力还动作慢会不要我了,我不想回牙行,会被打死的。” “哟,还哭上了?行了,水够了,你出去吧,我不会赶你回牙行的。” 沈浩哭笑不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不过也发现这狐女好像心思过于怯懦了,估计是在牙行里吃了不少苦头。 “我,我不出去,我可以帮,帮主人搓背的。” “出去。” “啊?哦!” 沈浩将夏女低着头小跑着关上门,这才开始脱衣服,洗干净之后泡进澡盆里像是所有疲累都飘走了一般,别提多舒服了。 泡在水里小眯了一会儿,外面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主人,我给您拿来了干净衣服。您换下来的我拿去洗了哈?” “嗯,拿进来吧。” 打开洗漱间的门,看到沈浩露在澡盆外强壮的上身,夏女连忙低下头不敢看,脸上跟着火了一般很不到转身就跑,结果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看得澡盆里的沈浩嘴角直抽抽。 泡到水开始凉了。 “主人,我给您加点热水吧?” “嗯。” 加了热水,夏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声道:“主人,我,我在牙行里学过按摩,要,要不我帮您放松一下肩膀吧?” “哦?会按摩?那行,试试你的手艺如何。” 见沈浩同意,夏女脸上闪过一抹忐忑,然后哆哆嗦嗦的走到沈浩身后,伸出手按在厚实的肩膀上。 “嘶......很不错呢。” “主人觉得舒服就好。” 得到夸奖之后夏女的手才没有抖了,动作变得更流畅,按得沈浩舒服得闭上了眼。 “你会做饭,还会按摩,挺能干的。” “都,都是在牙行里学的,以前夏女不会做这些。” “那你也有天赋,不然学不会的。我以前也学过做饭,结果做出来根本吃不得。” “那,那不一样的。在牙行里要是学不会的话会死的。” 第26章 重视 沈浩听到夏女的这番话诧异的睁开眼睛,疑惑道:“不会吧?牙行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可也不至于如此残忍吧?” 牙行,沈浩是知道的,是官办的奴隶贩卖机构,也是唯一合法贩卖人口的地方。里面主要发卖的是异族奴隶或者罪官家眷。 遇到朝廷起兵威的时候异族奴隶就会很泛滥,只是这些年朝廷修养没有对外用兵,所以异族奴隶都是是奴隶商人组织的劫掠队在境外异族的地盘上抓来的。 罪官家眷就是那些犯了大罪被抄家的倒霉蛋,靖旧朝律条中有数十种“抄没家产,发卖牙行”的处罚条款。 最值钱的也正是罪官的家眷,其中以年轻女性为甚。而异族就要细分了,具沈浩所知像夏女这样的年轻狐族少女在牙行里也是很畅销的。 见沈浩不信,夏女有些急,小声的结巴道:“真,真的,我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因为,因为洗不干净衣服被鞭子抽,抽死了。” 被鞭子活活抽死?这种死法很惨的,沈浩没想到牙行里的人下手居然这么狠?以前和牙行打交道的时候倒还没觉得。 “你也被鞭子抽过?” “嗯,刚去的时候被抽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 “因为你聪明就没被打了?” “才,才不是呢!林馨儿比我聪明多了,还不是每天都被打,都下不了地。” 沈浩第一次听闻牙行里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夏女搭着话:“林馨儿?有姓?是罪官家眷吧?她比你聪明为何还被打?” “她被打不是因为学东西的事儿,是她总是,总是瞎嚷嚷。” “嚷嚷什么?” “喊冤枉,说她家是被冤枉的。每次她这么嚷嚷都会被一顿好打。” 罪官家眷?喊冤? 沈浩没在意,上刑场了都还在喊冤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很多时候人的嘴是信不得的,更何况这是人家牙行的事情用不着他操心。 又泡了好一会儿,身子都泡得发软了。 “行了,不泡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啊?哦哦!好的主人,那我明天再来收拾。” ...... 第二天,沈浩刚进卫所大门就被告知唐清源找他,连忙小跑着赶了过去。 刚进到唐清源的公廨房就听唐清源开门见山的问道:“黑旗营还要多久可以正式职役?” 之前不是说半月之内吗?怎么听唐清源今天的口气似乎有些急了? “回大人,黑旗营目前已经拉起来一个组的人手了,内部的框架也搭建得差不多了,如果事急从权的话今天就可以正式职役。” 沈浩原本的打算就是今天过来给唐清源汇报黑旗营组建进度的,准备一边职役一边继续总结完善,新机构嘛,不都是这样干的? “嗯?军中无戏言。” “回大人,属下所言绝无半句虚言,黑旗营的确可以正式职役了。” 沈浩见唐清源不信连忙将自己这些天来筹备的事项以及组建方略逐一给唐清源讲了清楚,不过他却发现唐清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就像在看什么稀奇。 “没想到你区区一个新晋的总旗却也有长远眼光,很好!” 沈浩讲完,唐清源明显对沈浩这么快就能搭建完成黑旗营的框架很满意,然后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令条放在他面前。 “看看吧,这是昨夜千户所加急送来的急令。” 打开令条,里面内容并不长,但却让沈浩眼前一亮。 急令:“着黎城百户所即刻起上报黑旗营组建情况,同时开始着手内部稽查情报收集。情报收集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账目、案件、官员廉政情况、仓库进出销存情况等等。且可视情况动手侦办内部事务案件。 另,黑旗营属于玄清卫机要机构,一应情况皆按保密条例对待,各百户所应全力支持不可懈怠。” 落款是封日城千户所千户官姜成。 “居然是千户官亲笔签署的令条?!”沈浩心里暗自惊讶,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上面下来的令条。 不过按照令条上的内容难怪唐清源会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因为大家都还在不确定黑旗营的职能范围和职权力度的时候沈浩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头,并且正好和这份千户所的令条契合万分。 “你很有想法,居然猜到了千户所的打算,很不错,就按照你心里想的弄,一定要快同时又要保证黑旗营有一定的办案能力。 咱们现在已经走在了所有百户所的前面,要是你能再接再厉抓一个典型出来侦办的话......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浩顿了顿,回道:“属下明白。不过大人您也知道卫所里有不少忌讳,黑旗营是在您的指导下办案的,您看这稽查力度多少合适?” 唐清源轻哼了一声,手掌在桌子上敲打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尽管去查,只要证据确凿不论多大的事我都给你兜着。” 有了这句话沈浩心里就有底了。 ...... 回到自己的公廨房,沈浩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他在下手之前得先在心里有个数。 千户所的态度目前看来很强硬,一副要内部自查的架势。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事情就像风,刮起来的时候谁能乘风而起谁就能沾到最多的好处,只要被立为典型榜样,说不定还会得到上面大佬的赏识,以后仕途绝对顺畅得多。 唐清源就是这么打算了,反应不可谓不快。 不过唐清源的话不能全信,黎城卫所里这么多年风言风语的可没少吹,真要是查起来一大片人估计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唐清源也不可能兜得住。 所以不能找结果不可控的事情来查,要找一个既能博眼球但又不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切入点来打开局面。 如此一来首先“账目”上的那些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情就不能去碰,敢碰就是和所有玄清卫过不去。 其次“廉”这方面的问题也不好碰,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开之前谁也不知道下面是多大的坑,一个不好就容易触雷,不适合。 最后沈浩将目标放在了具体的案件稽查上。在案件上挑错就可以将问题缩小到可控制的范围内。只不过想要如何博得眼球获得上面的关注甚至立为榜样那就要看沈浩的本事了。 第27章 冤案 “去案牍库,将近五年来甲字旗办过的所有案子的卷宗全部提出来。” “沈总旗,案件卷宗属于机要文本,只能调阅不能借出......” “不用麻烦,特事特办,这是百户大人给的便宜行事之权,案牍房那边会应许的,记得做好借出手续就行。” 既然要在内部找茬,那肯定是先对和自己不对付的人下手。 甲字旗正好就是沈浩这么多年来一直看不顺眼的一群人,特别是甲字旗现任总旗李炳,之前在大案告会上这货下阴招差点坑了沈浩,这个梁子沈浩一直记着。 中午的时候沈浩的公廨房内就被一捆捆案牍占去了大部分空间。这里是王俭和章僚亲自搬回来的甲字旗五年来的所有案卷卷宗。 甲字旗麾下满编了四个组,按照每个组一个月办一件正式案件来算,五年就有两百四十件,每一个正式案件结案之后汇总的卷宗最少也有五斤重。 所以现在沈浩的公廨房内光是卷宗就有一千多斤。 “总旗,全都在这儿了。” “嗯,那行。章僚你去将韩鑫也叫来,我们几个辛苦一下,争取今明两天将这些案卷翻一遍。” “啊?” “啊什么啊?快去!” 章僚一脸颓然的出门去叫韩鑫了,王俭还留在屋里,看着周围这一摞摞的案牍头皮发麻。 “总旗,这么多,两天恐怕看不完吧?” “也许用不着两天,也许两天还不止,终归要看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案子。” “什么是合适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们只需要将你们觉得案卷内容不清楚或者案卷结论存疑的找出来给我就可以了,合不合适我会亲自来判断。” ...... 当章僚拉着韩鑫过来之后,狭窄的公廨房里就开始响起了唰唰唰的案牍翻动声。 最开始的时候沈浩还比较闲,几炷香之后第一个存疑的案子被韩鑫挑了出来。 是一个邪祟袭击商队的案子,案发时间是四年前,当时由甲字旗乙组负责侦办,最后以斩杀了一头二品邪祟结案。但并没有提到暗中受害商队的具体情况,这不合一般归卷的规矩。 沈浩拿着卷宗看了几眼就扔一边了。这案子不复杂,有问题是肯定的,只不过不是沈浩要的那种可以博眼球的大问题。不具体记录商队讯息无非就是商队的财物被扣了而已,这种事并鲜见。 之后一卷卷卷宗被挑出来放在沈浩面前,数量出乎意料的多。 按照王俭三人的查阅速度,已经翻阅完的卷宗里存疑的数量居然有一成多!这是个很吓人的比例,这说明不但甲字旗的人藏了心思,案牍房里的某些人也在有意纵容他们,要不然这么多存疑的卷宗是不可能进入案牍房存储的。 连着看了好几个存疑的卷宗,里面的问题除了关于“钱”的还有些甚至让沈浩感觉上面记载的案子简直荒唐,以他的办案经验他甚至能在里面找出十个以上的漏洞。 “假案?” 沈浩很快就给这些看似荒唐的卷宗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同时他也不得不吐槽这写作假的人也太敷衍了,更为可笑的是如此敷衍的作假行为居然还能过案牍房归卷处的审查。 真深究起来绝对就是一大片。 “先把你们放一边,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沈浩将这些暂时用不上的案卷都归类放好,并且做了隐蔽的记号,等他和他的黑旗营站稳了脚才是慢慢考虑利用这些卷宗的时候。 一直到深夜,一本归卷名为《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的卷宗引起了沈浩的注意。 这份卷宗归卷日期是去年年底,离现在也才过了差不多小半年,案子倒也不是多奇葩,比起前面的那些假案这个也不会太扎眼,真正引起沈浩注意的是卷宗里的一个名字和一排说明。 大意是云阳衙门主事林浩坤勾结走私贩子在云阳城及周边大肆倒腾违禁材料,并且对玄清卫的侦办设置障碍企图混淆视听。后被甲字旗乙组识破,逐下了牢狱,主谋已经问斩,家小三族都被发往牙行售卖。 整个案卷里诸多蹊跷,同样也极有可能是一份假案卷宗,但案卷里主谋林浩坤后面还有一排家属名字,其中有一行写着:“女,林馨儿,年17,发往黎城牙行售卖......” 林馨儿? 这个名字第一眼就让沈浩觉得有些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涉及到牙行一下让他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昨天夏女说的那个很聪明但却总是在牙行里喊冤的女孩吗?” 之前心情还比较放松的沈浩眉头一皱,他清楚,这卷宗里的林馨儿应该和夏女所说的那个林馨儿是同一人,因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名字、牙行、际遇都能吻合,除非这就是事实。 “人能对得上号的话......那这就不单单是假案了,而是“冤案”?!不,至少现在看起来极可能是一起冤案!” 之前那些假案没能入沈浩的眼,可这个冤案却让那个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不是假案是冤案,这个性质就不一样。 而且冤案的对象是朝廷命官,有足够的话题性,可以轻易的吸引上面的关注。 最后,一旦诬陷、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坐实,那甲字旗上上下下全部都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也就帮沈浩绝了后患。 合适! 太合适了! 而且还有夏女这一条现成的线索可以查起,完全不需要多费工夫。 “都停一下。” 想清楚之后沈浩便开口打断了王俭三人阅卷的动作。 “这一份《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你们都传阅一下,上面每一个漏洞都要找出来并且记下来,先研究两天,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办这个案子了。 另外,这件事先就仅限于我们四个人知道,谁要是外传那就是泄露军机,其罪当斩!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斩”字从沈浩嘴里冒出来跟掉冰渣子一般,冷冽得让人毫不怀疑。 其实不用沈浩叮嘱,这三人也是不会走漏消息的。 王俭就不说了,那是跟着沈浩一起打生打死的关系,而且同样瞧甲字旗的那帮人不顺眼,巴不得把对方一脚踩到底。 章僚和韩鑫属于那种混在玄清卫里最憋屈的一类人,甲字旗上下平时可没给过他们好脸色,他们完全没心理负担。 第28章 行动 以前总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做,可现在却一下跳进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不过沈浩表示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享福都不习惯?哪来这么娇气! 厨娘是一个中年寡妇,很利索的一个人,白天天不亮就会到宅邸来做事,买菜做饭都是她,手艺也很不错,至少家常菜做得非常地道。 而夏女主要是负责沈浩的起居杂务,比如说换洗衣服呀、打水洗脸洗澡呀之类的,算是丫鬟。 不过今天这丫鬟俏脸绯红,根本就不敢看端坐在椅子上吃早饭的沈浩。 这是不好意思了。 昨天沈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结果一进屋看到夏女居然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而且还拉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画面让沈浩足足愣了好几秒。 沈浩揪了几下这傻女的尖耳朵才把她叫醒。 一个狐女奴隶,居然躺主人床上睡着了,这要是换个冷血一点的家里铁定被乱棍打死。不得不说这小妞的心可真大啊! “那个,那个......主人,我昨天是等您等太久,就......就不自觉的睡着了,我,我知道错了......” 沈浩放下碗,看了一眼一脸绯红颇有些忐忑的夏女,下意识的伸手又揪上了夏女的尖耳朵,没用力,只是轻轻的碾了几下,他发现只要这样揪耳朵夏女就会浑身打颤,样子很有趣。 “下次再这样没规矩就拿鞭子抽你,记住了!” “嗯嗯,夏女记,记住了,好痒!” 沈浩收了手,往椅背上一靠,叫住了准备收拾碗筷的夏女,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叫林馨儿的女孩现在还在牙行里吗?” “哈?哦哦!主人还记得呀?应该还在的,我被带到这里之前记得林馨儿姐姐是在学羌旋舞,听她说最少要学两个月的。” “羌旋舞?牙行还教这些?” “嗯啊,不只是跳舞啊,有很多东西要教的!” “那你也学了?” “我?嗯。” “羌旋舞?” “不是,是,是媚舞。” 沈浩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媚舞?那玩意儿他知道,虽然也是舞蹈,可用处是来魅惑男人的,没想到夏女居然在牙行里还学了这个? “为什么林馨儿学的是羌旋舞?” “因为漂亮啊!牙行管事说过,林馨儿是十年不遇的好苗子,不能糟蹋了,得紧着好的东西学,以后要往大宅门送的。” 好苗子?牙行管事眼中的好苗子? 沈浩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夏女口中的那个林馨儿老是犯牙行的规矩却能好端端的活下来,原来是牙行的人“舍不得”这块好材料。 以前就听说过牙行会培养一些极品奴隶供朝中大佬享用,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听上去你和林馨儿很熟?” “对呀,她和我住一个屋呢。” “那她有没有给你说过她家里的情况?” “有啊,她总是说着说着就哭个稀里哗啦的,很可怜的。” “你还记得吧?给我说说。” “哦,她说她家离黎城挺远的,叫,叫云什么的地方来着?” “云阳。” “对对对,云阳。她爸是云阳衙门里的一个大官,家里弟弟妹妹不少,还有几个小妈呢......后来她家被人冤枉,砍头的砍头,发卖的发卖,眨眼就家破人亡了......” 夏女说的和沈浩在卷宗上看到的差不多。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是谁在陷害她们家?” “嗯......好像说过,是......对了,叫张奎!林馨儿还诅咒过那个张奎说他不得好死呢!” 张奎? 一个沈浩完全陌生的名字。不过有名字就是好事,慢慢查就行了。 “好了,你没事就好好回忆一下关于林馨儿给你说过的话,要是想起什么的话晚上我回来你再告诉我。” “嗯嗯,主人慢走。” ...... 到了公廨房沈浩将《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的卷宗再次拿了出来细看,上面并没有找到关于“张奎”的只言片语。 让门外的勤杂将王俭找了过来。 “你去查查林浩坤底细,包括他的背景以及他周围有什么仇家或者过节。注意不能走常规渠道查,特别是玄清卫以前的路子也别走,迂回从地方上查过去,注意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您是觉得卫所里可能有他们的眼线?”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有。咱们现在没能力搭建自己的情报网络,但也别傻乎乎的自爆,小心些的好。” “明白了,总旗放心,我在云阳那边有几个地方上的朋友,交情不错能靠得住,我让他们暗中帮我查一下。” “嗯,尽快。” 王俭走后沈浩正准备继续梳理手里的卷宗,却没想打房门砰的一下就被推开了。 “哟!真的都借出来了?” 来人正是甲字旗总旗李炳,推门进来之后正眼都不瞧一下沈浩只是看着屋里堆砌的卷宗啧啧,脸色阴沉又带了些嘲弄。 “李总旗,有何贵干?” 沈浩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料到李炳会来找他,甚至比他预料的还晚来了些。 “沈浩,没想到啊,之前你就是一个小渣滓,一转眼就成总旗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见沈浩仍然端坐,李炳眼神阴郁的看了过来,戾气有些重。 “难道不是吗?李总旗是正七品总旗官,我现在也是,莫非李总旗觉得要比我低一等?呵呵,那样的话就大可不必了,何必这么客气呢?” “哼,沈浩,牙尖嘴利没用的,你在作死你知不知道?” “还请李总旗有话直说,我怎么就作死了?” “案件卷宗属于卫所机密,只可调阅不能借出,你这屋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卷宗,要是有什么差池你担待得起?” “哈,这是百户大人允许的,所以不劳李总旗操心了,要是没事的话还请李总旗离开,我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没时间和李总旗闲扯。” 李炳脸色瞬间铁青,他万万没想到沈浩这才当了几天总旗?居然一点颜面都不给他? “沈浩!你真的要如此不识好歹?” “李总旗,我知道你的来意。这些卷宗的确都是甲字旗的,可这并不就是说我在针对你们甲字旗,只是按照黑旗营的职权进行一些必要的梳理工作而已。等你们甲字旗的梳理完了后面的各旗也会继续跟进。 至于李总旗觉得我不识好歹,我还真不在乎,我拿俸禄,干该干的事,识不识好歹不需要看李总旗的脸色。 请回吧。” 第29章 绊子 下午。 沈浩赶到校场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凌乱。 两拨人都穿着玄清卫的作训短褂,一些人衣服都破了,脸上带血,鼻青脸肿的更是不在少数,有些人的手脚已经明显变形多半是折了。 左边那一拨人沈浩眼熟,他在前面看到了章僚和韩鑫,还有那些他亲自招进来的力士更是一个不落,其余的还有四十多个普遍兵卒。 见沈浩来了,章僚和韩鑫连忙跑过来将沈浩引进了人群里。 “伤了多少人?” “轻伤三十多人,骨折的五个。” 听到情况还不算严重沈浩才松了口气。他之前听下面的的人说他手下在校场上和甲字旗的人打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自己人吃亏,连忙跑来才发现比他想象的好得多。 至于对面的情况,沈浩不用问直接看都能看出来,右边那拨人就是甲字旗的,数量比沈浩这边多了一倍有余,手脚被打折的不下二十个,好多都一脸的血,妈啊娘啊喊痛的也不少,场面看上去就比沈浩这边惨烈太多。 以至于沈浩才发现自己这边的人就算那五个断了骨头的也只是咬着牙铁着脸,大呼小叫喊痛的却一个都没有。 五十多人打九十多人不但打赢了还没伤几个,想想居然觉得挺好笑。 细微之处看真章,沈浩暗自点头,心道当初让章僚和韩鑫拉人进来算是对了,这些人即便只是普通士卒也绝对算得上硬汉子。 骨头折了却一声不吭的人可不多见。 “之前我们按照您的要求一直在校场上进行合击术的演练,结果甲字旗的人突然就来挑衅,说了很多怪话,我们这边骂了过去,对面就动手了,不过他们看着人多但都是些软蛋,根本不抗揍。啧,现在还好意思哼哼,没脸没皮!” 章僚说着说着也不忘吐槽对面两句,在他看来打架打输了就该赶紧走人,留在原地哭爹喊娘的简直就是笑话。 沈浩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让人将那五个折了手脚的人送去医馆,其余人都是皮外伤回去自己擦点药酒就没事了。 “五十多打对方近百人还赢了,看起来你们的合击术练得还不错。” “总旗,不是我吹牛,虽然咱们旗才拉起来没多久,但弟兄们都是知道好歹的,得对得起您给的安家费,所以训练个个都尽了全力,现在也有不少成绩了。对付甲字旗的那些老爷兵要是都干不过那才是笑话。” 老爷兵,这三个字在黎城卫所里可不新鲜,私下里很多人都拿这个来暗讽甲字旗里那些数量众多的勋贵子弟,这些人大部分都眼高手低还拽得让人生厌。 “你也知道对方是老爷兵啊?还敢下这么重的手?” “啧,总旗,您要是不笑的话我还真就信了。一些拳脚落身上而已,哪里算得上重哟,要是捏着刀把子的话,今天这些渣滓起码得死一大半。” “动刀子这种话私下里说说就行了,别让外人听了去,影响不好。对了,除了那几个折了骨头的倒霉蛋,其他人都还能跑跳吗?” 章僚和韩鑫闻言眼睛一亮,以为沈浩还要过去主动找事,立马拍着胸口保证剩下的人不但能跑能跳就算上战阵都合适。 “那就好。现在你们立即整队,围着校场跑五十圈,既然打架打舒服了那就开始受罚吧,包括你们两。” “哈?!” “不是吧总旗,这也要罚?” 沈浩笑道:“卫所里的规矩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严禁斗殴,罚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等会儿也要去百户大人那边请罚的,赶紧的开始跑吧,争取赶上晚饭。” 这边沈浩来了,对面李炳自然也到了。 估计李炳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边来了足足两个组的人居然还是没干得过对面!脸色气得发青,正指着两名小旗官一顿痛骂。 沈浩瞥了一眼对面根本就懒得去理论,这些小花招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用想都知道这事绝对是李炳心里不舒服上午的事情,所以故意让手下人来校场找茬?但却被反过来一顿狠揍。 沈浩离开校场的时候黑旗营的人已经在章僚和韩鑫的带领下跑步了,一圈就是一里地,五十圈就是五十里,要是跑得慢的话想要按时吃晚饭就不用指望了。 ...... 沈浩可没跟章僚他们开玩笑,他离开校场之后真的径直就去了唐清源的公廨房。 老话说的话好,没当大佬前就要守规矩,大佬都喜欢守规矩的小弟,不守规矩的人要么逆了天,要么碎成渣。 沈浩不想逆天也不想碎成渣,所以他从来都很守规矩。 “大人,属下沈浩有事求见。” “进来。” 推门进去,公廨房内唐清源正站在窗边摆弄盆栽,比起基层的繁忙百户却要清闲得多,不会有那么多的杂事纠缠。 “有事?” “大人,属下教导无方,手下人刚和甲字旗起了冲突,还请大人责罚。” “哦?等一下,我把这边弄完再说。”唐清源一点情绪反应都没有,自顾自的修剪盆栽。 沈浩也不急,耐心的在边上等着。刚才唐清源云淡风轻的反应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黎城卫所里不可能有事能瞒住这位百户。 不辩解,不狡辩,犯了错就认,态度首先要好。看起来唐清源还是吃这一套的。 “听说你最近盯着李炳那摊子在查?” “是的,李炳身上不干净,而且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突破口,正适合黑旗营目前的需要。” “说说看。” “是。” 沈浩将自己在案卷里找到的《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唐清源讲了一遍,但话也没有说死,只是说目前以这个案子作为侦办第一目标。 “要查就要查清楚,而且要做成铁案。啧啧,卫所里早就乌烟瘴气了,这次正好借着上面这阵风好好清理清理。” 阵风?沈浩心里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黑旗营是“阵风”,他更偏向这是“季风”,每年都会刮而且年复一年。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就退下吧。” “属下告退。” 至始至终唐清源没有提关于今天斗殴这件事一个字。这就叫无声胜有声,本就不是上台面的事情,态度到位了也就没必要揪着不放了。至于这么久都不见主动来找唐清源请罚的李炳,鬼知道唐清源心里怎么想的。 第30章 出招 黎城,花楼,锦绣阁。 李炳一口气干掉杯中酒,将杯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得边上的两名歌姬连忙跪下颤颤巍巍的收拾地上碎片。 李炳身边还有两个白面年轻人,身上也是黑色锦袍,正是他手下乙组和丙组的两位小旗官,张虎和刘文静。 “总旗,消消气消消气。”张虎又取了一支杯子放在李炳跟前,然后给斟满酒,脸上赔笑着。 刘文静也同样陪着笑:“沈浩那龟孙根本就不是个东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以为走了狗屎运就了不起了,这么作绝对死得快。” 李炳一句话没说连喝了七八杯酒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入他老娘!沈浩这小瘪三老子一定要弄他!” “对,那混蛋这些天都在翻咱们旗的卷宗,这是铁了心准备搞事,不能让他这么下去,不然会出大麻烦的。” “不会吧?咱们的卷宗虽然有问题,但里面涉及的关节众多,就算是唐清源想要弄咱们也得掂量掂量,更不说沈浩这新上任的渣滓了,他怕是不敢乱来吧?” “难说,有些人一朝得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万一那混蛋就是要找死呢?” 李炳心烦且怒,想他在黎城当总旗也有七年多了,不说呼风唤雨起码走到哪儿都是有面子的,平时就算唐清源他也不揪。 这些年来李炳混的可不止朝廷的那点俸禄,那点俸禄他根本就看不上眼,他混的是俸禄的百倍千倍,甚至丹药他都不缺,可以说整个黎城卫所里日子最丰厚的就是他了,唐清源都远不及。 等修为上去了,就一屁股挤掉唐清源,到时候黎城就是老子说了算!这就是李炳一直以来的想法。 至于依仗?李炳的依仗就是他自己以及他麾下超过三十数的勋贵子弟背后的关系网。 李炳的父亲李隆成是堂堂五品子爵,他爷爷和外公同样是勋贵,一个八品子爵一个七品子爵,祖上更是因为赶上了靖旧朝和黑石人的那场国战所以勋贵不少。是一门正儿八经的老牌勋贵世家。 而李炳招募到麾下的人手里一半都是来自黎城辖区内各个城中的勋贵子弟。这些勋贵子弟并不是所有都有父辈的能力和本事,眼高手低毫不稀奇。 所以甲字旗才会有一个“老爷兵”的蔑称,实际上这个称呼的背后却有一个被常人忽视的暗网力量。 正如刚才刘文静所说,面对这张巨大的网就算是明知有问题可即便是唐清源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晚上就开始动作,我回去给家里老爷子吹吹风,你们也一样,最好弄个联名告信送千户所去,他唐清源对沈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子就不信姜千户那边也能惯着那王八蛋!” 李炳还是压不下这口气,他每每回想起自己今日跑到唐清源公廨房里告状时唐清源那一脸嘲弄的样子就气得胸口痛。 等不了了,一定要把这口气出了,不然早晚要成执念心结。 “好的总旗,您放心,这事儿我和刘文静去联系,咱们旗里几十号兄弟,各家各户在封日城也都有些人脉的,弄个联名告信还不容易?就算是直接递到姜千户手里也不算难事,您就瞧好吧。” “对对对,这事儿就交给我和张哥办就行了。总旗您就等着瞧沈浩那厮掉脑袋吧。” “掉脑袋?没那么便宜。老子要把他废了再送到牙行去卖给外族那些重口的畜生,让他一辈子活在地狱,如此方能解我心头只恨。” 李炳还有一些话没有讲出来,他其实比起恨沈浩更狠那个偏帮沈浩的唐清源。至少李炳是这么认为的。 ...... 另一边,和李炳等人花酒喝着小曲听着的惬意不同,玄清卫黑旗营的公廨区域里还是灯火通明。 风尘仆仆的王俭天黑了才从云阳赶回来,现在正端着一碗面条蹲在墙边哧溜,而沈浩则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王俭带回来的暗访笔录仔细翻阅。 “张奎居然是现任云阳衙门的代主事官?!” “哧溜!对的,我去云阳找了我那几个朋友,结果这张奎在云阳很有名,根本不用查。林浩坤被带走之后这个张奎就被推举成了云阳新任的父母官,而且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暂代”两字最快今年年底就能去掉。” 沈浩点了点让王俭先吃面,自己则是拿着笔录继续往下看。 笔录很详细,而且每一句话的出处都标注清楚了的,一旦需要反查就能立马找到说这句话的人。 笔录上显示张奎在林浩坤被抓之前就是云阳城中的县丞,是二把手。家里置业丰厚属于大富之家,而且祖上还有过一位勋贵,门第不低。 而张奎向来不服林浩坤,觉得林浩坤没背景没本事反倒在他上头。两人多年来在很多公开场合言辞激烈的吵过。 林浩坤多次想要将张奎弄走,但张奎硬生生的靠着自己的人脉关系顶得林浩坤下不来台。 据王俭的其中一位朋友说,张奎曾经在某次酒后放过话,说是要灭了林浩坤满门。 而除了张奎之外林浩坤的生活圈子里再无什么仇家,而且在云阳地界里林浩坤的风评其实还不错,虽然谈不上多有才干但也不至于太平庸,本事也有点。 笔录的最后还带了一副人面画像,正是主要人物张奎,看上去也就五十岁左右,国字脸,高鼻梁,留着长须,很有些硬朗气质。 沈浩刚看到这画像,边上王俭一碗面刚好吃完。 “总旗,您有没有觉得这张奎的面相看起来有些眼熟吗?” “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眼熟,不过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个人。” “甲字旗的乙组小旗官张虎您还有印象吧?这张奎就是张虎的亲儿子。您自然觉得张奎的面相眼熟了。” “张虎和张奎是父子关系?有意思。”沈浩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王俭擦了擦嘴,兴奋道:“总旗,这张奎有动机有能力陷害林浩坤,我觉得咱们可以继续深入的探探这案子的细节了。” “不急,你这份笔录还是不够详细,我们需要一些实证。比如张奎要是通过他儿子让李炳帮他陷害林浩坤的话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涉及到财权交易,这些东西相对好查一些,你继续暗线跟进,先不要打草惊蛇。” 第31章 小觑 唐清源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封日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脸上含霜。 这是唐清源第一次被专门叫过去斥责,千户官姜成也是头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想想都觉得气,自己居然被自己手底下的人告状了! 而且还是联合了数十名勋贵一起联名给千户所上的告信! 什么叫告信?就是字面意思!用来告状的信件! 头一次唐清源才晓得诸如“不讲原则”、“志大才疏”、“昏庸无能”这些贬义词能放在自己身上,其原因居然只是因为他在黑旗营与甲字旗的“冲突”中没有站在甲字旗一方。 或者说是他唐清源是被李炳给记恨上了。 被自己的下属跑到上司面前告状,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但也让唐清源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一个驭下无方就能让姜成对他唐清源的看法低落谷底。 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好还当什么官? 这次如果不是直接涉及到了黑旗营的话,那份联名告信怕是真的要让唐清源吃不了兜着走。 早上被一份急令叫到封日城千户所被姜成指着鼻子一顿骂,主要也是关于“驭下”的问题,对于告信中重点提及的黑旗营“黑料”姜成只是做了一些问询没有多提。 没有提黑旗营的事那就说明姜成希望唐清源自己去悟。 也说明其实在这位姜千户的眼里黑旗营的未来也还没有十足的定论。 把黑旗营扔给李炳去踩两脚?牺牲掉沈浩缓和与对方的关系? 唐清源摇头否了。他虽然忌惮李炳背后的那一大片关系网,但要他自己废了自己拉起来的黑旗营和沈浩这无疑会更让他颜面扫地威信全无。 一个正六品的百户官主动去缓和与一名区区七品官的关系?唐清源还做不出来,他也是要脸的。 所以摆在唐清源面前的路其实不多,这也是姜成让唐清源自己悟的原因。 真要是个傻子的话姜成也不介意换个人去坐镇黎城。 第二天唐清源沉着脸到了公廨房,将沈浩叫了过来。 开门见山就问沈浩:“甲字旗的那个案子你这边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沈浩连忙躬身回道:“回大人的话,案子的主要人物已经确定了,是云阳新任代主事官张奎,有动机也有能力,而且张奎的儿子就是甲字旗乙组的小旗官张虎,之前负责侦办《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的就是张虎率的甲字旗乙组。 另外,为了能够先从张奎身上打开突破口我们这边还没有启动正式的调查程序,选的暗线深挖张奎的底细,一旦拿到确凿实证的时候再动手拿人,免得打草惊蛇。” 唐清源皱眉片刻,摇头道:“谨慎虽然没错,但是也不能太过畏首畏尾,该担风险的时候就担风险不能有侥幸心理。这个案子作为咱们卫所甚至乃至封日城千户所下设黑旗营以来的第一个案子,我相信你有能力办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要抓紧啊。 之前你从案牍房大量借阅甲字旗卷宗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李炳的警觉,你以为他就是让人在校场上找你们一点麻烦这么简单?他已经联合数十位勋贵给封日城千户所上了一份告信,要不是我帮你在姜千户面前顶着的话你现在都能下狱了,你知不知道?” 数十位勋贵?上告信去了千户所?! 沈浩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到现在才惊觉自己还真小看了那群“老爷兵”,以为能将对方碾压,却忽略了人家有着超越黎城规则的关系网实力。 “属下惶恐,多谢大人为属下担待。” 对唐清源所说“帮你顶着”沈浩虽然不敢全信但也确定唐清源是偏向他这一边的,不然的话他现在怕是已经被撸到底了吧? 唐清源摆了摆手,他的目的不是要沈浩领他这份人情,而是要沈浩明白现在的事态有多么紧急。 “一次我可以帮你顶住压力,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数十位勋贵的联名告信有多重的分量你该心里清楚,要是这件案子不能做成铁案并且达到预期的效果,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你知道吗?” “属下清楚,属下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不论是唐清源还是沈浩都小看了李炳的反应烈度,吃了一个暗亏,等于说现在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独木桥,要么过关,要么掉下去。 “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会尽量帮你周旋。” “大人,案件的侦办我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困难,不过因为人手关系我们暂时抽不出人去盯梢李炳等关键人物,而且这些人的修为不低,寻常的盯梢手段反而容易暴露,所以想请大人帮我们盯死甲字旗的所有高层人员,让他们最少十天内不要离开黎城范围。” “这个没问题,我的亲卫实力都不错,盯住李炳他们不会太难。不过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这有些麻烦,一次两次还好可以找个借口混过去,但要是时间长了就露馅了,你还是抓紧一些吧。” ...... 从唐清源的公廨房出来,沈浩立即召见了王俭,要他再亲自跑一趟云阳,三天内他就要看到关于张奎的所有财务明细。 为此沈浩还特批了王俭可以“便宜行事”的专断权,这就意味只要王俭觉得有需要就可以在云阳使用超出一般执法力度的方式获取情报。 而沈浩自己则是一幅“老子屁事没有”的样子照常公干。 两天后,王俭再次风尘仆仆的回来,他没有让沈浩失望,给沈浩带回来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张奎的妹夫在云阳经营了一家米行,而这家米行在去年十月初八发了一批价值五十万两银钱的“玉林稻”来黎城,最后进了黎城一家代销米行的库房,而这家代销米行却根本就是一个只存在于衙门备案记录上的空壳。 “我让我朋友去探了一下那家张奎妹夫开的米行,根本就是一个小店铺,卖的也只是普通的稻谷杂粮,完全看不到店里有任何“灵食”销售。那笔价值五十万两银钱的“玉林稻”应该是做的假账,用来瞒住钱庄里的大笔资金的流向的。 咱们黎城这边就更不用说了,那家接收那批子虚乌有的灵食的代销米行根本就是个空壳子,连店铺都没有,只是在衙门里有过备案,登记人是一个叫吴三河的人。 后来我又拜托我老子的一个熟人绕了一大圈才看到黎城衙门的人口本,结果您猜这吴三河是谁?” “呵呵,李家的?” “那可不!吴三河就是李炳家大房的一个管事。” 第32章 没劲 沈浩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这两天可把他阴郁坏了,面对李炳的时候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主动避开,心里憋屈可想而知。 还是王俭给力,这次弄回来的消息足够让沈浩展开更进一步的调查了。 “这样,咱们先把这吴三河弄到手里试试底色。” “可是,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 “所以要换一种方式来。来来来,你附耳过来......” ...... 一日后。 清晨,东市场。 今年五十四岁的吴三河已经是李家大房的总管事了,他是从一个厨子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如今走在外面就算是衙门里的那些个官人看到他也得笑眯眯的叫声“吴管事”。 吴三河清楚自己的身份是谁给的,所以对主家一直尽心尽力。 三年前李家老爷子说想要尝尝他以前当厨子时做的红糖小米粥,于是他现在就每隔五天便亲自做一餐午饭给老爷子享用,为表心意一应食材他都会自己到东市场这边来精挑细选。 今天要买豆腐、小葱、鲫鱼、兰花菜和一些清米酒。 一圈逛下来,吴三河刚走进以前熟悉的那家清米酒的铺子就发现不太对劲,铺子里左右两边突然窜出两个黑袍武士,其中一人一把关上了铺子大门,另一人一个健步冲上来就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知道我是......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团脏兮兮的破抹布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个黑布口袋接着就当头罩了下来。 前后不到十息,吴三河就被两名黑袍武士从清米酒铺的后门带走了,出门就上了一辆遮掩的马车,一路转道回了玄清卫里黑旗营的驻地。 ...... “总旗,人已经带回来了。” “没出纰漏吧?” “没有。我们蹲了这家伙一天,又买通了一个李家的杂役提前知道了吴三河今天早上要去东市场买菜,然后在一家清米酒铺子里下的手,之后我们还控制了酒铺的店小二和老板,一路回来也做了遮掩,所以李家就算要找过来最快也要明天。” “好,那就抓紧,只要撬开吴三河的嘴案子才能变得与我们有利。” “明白,总旗请放心,吴三河就算是块石头我们也能让他乖乖说话的。”王俭阴恻恻的转身就走。 可怜的吴三河已经被吓懵了。 头罩摘下来之后当他看到自己居然被绑在一根十字柱上,光着全身,左边是插着各种洛铁的炭火盆汹汹燃烧,右边是一个挂满了钳子、钉凿、竹签、皮鞭、刺棍等等刑具的架子,上面好多刑具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但看样子就能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刑讯房?! 李家的大少爷就在玄清卫里当总旗官,吴三河也听说过很多关于玄清卫里最令人恐惧的刑讯房的事情,现在他感觉自己老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误会,误会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吴三河啊!李炳李总旗家的大管事呀,自家人啊大兄弟!” “啧,一个倒钱庄银票的骗子居然还敢说自己是李总旗家的大管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两名赤着上身的粗壮大汉一边摆弄着刑具,似乎是在做正式开始前的准备,一边轻蔑的不信吴三河的言语。 “真的!不信你们派人去李家问问,我真的是李家大管事啊!” “大管事还能自己去市场买菜?算了,你还是先别说了,浪费精神,等会儿你会很累的。” 说了没两句,吴三河的嘴就又被堵上了,这次是不是破抹布而是一个铁核桃带绳套的那种,然他连嘴都合不拢更谈不上说话了。 两个大汉看了一眼桌上的审讯条目,心里先有个数。他们是昨天新招募进黑旗营的,专职进行刑讯,属于专业技术人才,不但俸禄往上调了一级而且事情远比以前清闲。 所以,这两个汉子接到任务之后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咱们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对不?上面要求今天内要出结果,那咱们就只用半天!也好让上面的瞧瞧咱们的手艺! “周哥,先走三道小菜吗?” “不了,今天就一道小菜给他热热身就行,然后再走下三路硬菜,上三路的菜就算了,这货身子骨一般般别弄死了可就麻烦大了。对了,脑袋后面给他垫一张厚点的软垫,脑袋也固定稳当,别让他乱动伤到自己。” “放心吧周哥,我办事你还不知道?保证把人伺候妥了!” 两人就像普通的酒馆伙计那样一边闲聊一边收拾活计,只不过他们的活计是一个大活人。 谁能照顾一下一身光溜溜口不能言被绑在十字柱上的吴三河的感受? 他都快尿出来了! 吴三河只是一个厨子而已,就算是后来做到了大户人家的大管事那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出身,经历也许会复杂但绝对不可能和那些脑筋不正常的邪门修士比韧性,所以,吴三河在面对刑讯时的表情异常疲软。 仅仅的一道开胃小菜就已经让吴三河哭爹喊娘了,下三路的硬菜只走了一半这家伙就一个劲的眨眼睛,这是暗号,说明他准备“问啥说啥,绝不隐瞒。” “这家伙太软了,我刚来劲他就招了,啧,没意思。” “费什么话?赶紧把口供给王小旗送过去,还有叫人来把这家伙弄走,地也洗一下,屎尿洒了一滩,真特么的臭。” ...... 沈浩刚好吃了午饭回来,王俭就拿着一份墨迹才干的招供文书找了过来。 “总旗,那软蛋招了,之前云阳过来的那批所谓的“玉林稻”的确是捏造的,目的只是为了蒙混钱庄对大笔交易的排查。最后这笔钱转了两道手之后全部落入了李家大房的账目上。” 闻言沈浩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确定是入的李家大房账目而不是李炳的私账?” “不是私账是李家大房的公账。这一点我刚才专门核实过了,吴三河不像在说假话,而且他除了这次咱们重点查的云阳走私案之后还透露了很多东西,李炳在外敛财获得的赃款起码有六成都是归了李家大房的公账。 而且除了进项还有支出。李家这几年来经吴三河的手向封日城里的很多官人都递过财货,说是人情往来可数目大得有些夸张,明显经不住查的。就连,就连姜千户那里也收过他们李家的孝敬。” 第33章 是狼 沈浩差点被王俭最后一句话给梗死。 什么叫“姜千户也收过李家的孝敬”?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好在关了门,也没有别人听到这席话,不然估计麻烦不小。 “这份口供还有谁看过?” “就新招来负责刑讯的周涛、杨林他们看过。您放心,他们知道厉害不会到处乱说的。” “你等下再去给他们提个醒,看了就给我忘了,敢乱说半个字那都是取死之道!” “总旗放心,我会给他们交代清楚的。不过您看着份口供还能用吗?” 王俭也不傻,他知道吴三河是吃不住酷刑才口无遮拦的将李家的底细倒出来的,却没想到还牵连出了封日城里的诸多大官人,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有悖于“控制波及范围”的原则,一个不好就会脱离掌控。 沈浩沉思良久。 “将吴三河看押起来,从饮食到看押必须全是我们的自己人,不予许任何外人在没我允许的情况下探监,所有拿给吴三河用的东西哪怕是刮屁股的竹片也得仔细查验!我要你保证,在我没点头之前,吴三河必须好好的活着!” “明白,在您要砍他脑袋之前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让他活着!”王俭连忙表了决心,然后立马转身就走,他要马上去地牢那边将人手安排妥当。 王俭离开,沈浩却没有,他现在脑子里转的飞快,手里的这份吴三河的口供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很多问题,还能捞到大好处,用得不好那就是大麻烦。 反复的看了两遍口供内容,里面特别是关于李家向封日城各路官人送钱的简要名录,直看得沈浩眼皮直跳。 “这是个机会,短期内不会再有比这个机会更好的突破口出现了。不过......这事儿不能栓在我的手里,太烫了,还得找个身子骨更硬朗的来拿着稳妥些。” 第一时间沈浩就自然的想到了黎城卫所里最大的那颗脑袋。 ...... 唐清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一大早开始就眼皮子直跳,直到下午都没消停,心里一阵烦躁。 看到沈浩拿着一份文本敲门进来,唐清源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安。 “你确定我的脑袋担得住这种事情?!”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大到这种程度的,这是这玩火啊,而且还是准备拉着他一起玩。唐清源一时间觉得自己当初选了沈浩来当黑旗营的主官是不是太草率了? “大人,事情不能光看风险,还得和收益一起看才行啊。这件事如果按照属下说的来操作的话虽然风险大可收益同样足够大,而且风险依旧可控。” “......李家现在还活着的勋贵就有四个,最高的可是八品子爵!那种人我见了都得鞠躬!你想想人家背后的关系有多恐怖吧!你居然......想借机灭了人家满门?!” 沈浩没想到唐清源的反应会这么大,但他说都说出口的自然不可能随便就收回来,况且这的确是他思前想后认为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大人,李家大肆在封日城里洒钱,私下网络了这么多的大官人,连姜千户都收过他们的孝敬。这恐怕不是“维系关系”这么简单吧?真要深究起来扣一顶“结党私营”不过分吧? 而且李炳胆敢为了区区银钱就肆意冤枉、污蔑、杀害朝廷官员,将对方全家陷入死地,这如此目无国法的行为怕也不是一句“失职”或者“贪财”就能敷衍过去的吧?定一个“谋逆”之罪也没有问题吧?” 结党私营?! 谋逆?! 唐清源第一个反应是沈浩是不是疯了?可旋即仔细一琢磨脸上的表情就逐渐精彩了。 根据靖旧朝现行的律法,对于结党私营以及谋逆的判定实行的都是“一刀切”,目的是不给任何人半分侥幸心理,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所以这两个大罪实际上是没有细节划分的。 真要是吧李家“行贿”的行为往结党私营上面靠,不行吗?当然也可以! 把李炳枉法的事实往谋逆上靠可不可以?当然也可以!因为被害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这两个罪名想要给李家坐实其实也不难,只需要抓住云阳走私案的漏洞深挖就可以了,到时候再突击查抄一下李家,我相信诸如账本名册之类的东西绝对有。 而且,大人,李家势大,咱们现在既然退无可退了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绝了后患呢?” 唐清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向沈浩的眼神多了一抹不可察觉的警惕。 本来以为你是条狗,结果发现你原来一头狼。 唐清源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心情。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浩的主意很不错,既然惹上了李家,那就不能手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有多少把握?” “七成!” “那好,就跟你赌一把。李家在黎城耀武扬威的时间也太久了,是时候还黎城一片清明了。你就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现在就提。” “人手和高手!我需要高手来应付李家可能出现的反扑或者是逃逸。您知道的,这种事情最忌讳出现漏网之鱼,所以我希望大人能够给我令箭并授权可以调动卫所内所有力士以及黎城辖区内所有城镇卫戍兵丁的权利!” 沈浩要的是临时统御权,这是玄清卫百户官在辖区内最大的权利手段。 唐清源微微的眯了眯眼,不确定道:“有这个必要?” “属下以为有备无患。况且由属下来下这个命令的话大人也方便和上面周旋。”言下之意就是万一上面怪罪动静闹得太大的话,他愿意帮唐清源背一点黑锅。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到头了,唐清源点了点头,当着沈浩的面就签发了一份令条交到他的手里。 “记住,这份令条只能在最后关头拿出来。而且一旦事情失败我是不会承认给过你这份令条的。” “我知道,大人尽管放心。” “好了,下去吧,案子的进展时刻随报。” “那属下这就告退了。” “嗯。” ...... 当天下午,沈浩去了一趟武库,将属于黑旗营的最近三月的所有符箓配给全部一次性领了出来。 包括十五张御雷符,六十张引援符,三十张神行符...... 符箓领出来之后沈浩自己留了三张御雷符和两张神行符之外其余的全部连夜发了下去。 第34章 风声 李府。 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府里的杂役们也发现本该早就回来的吴三河迟迟未归,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要是让老爷子等着那可不妥当。 几个晓事的仆役连忙出门寻找,以为吴三河是被什么突发状况给耽误住了。可是沿着李府到东市场的街道来回找了两趟根本就没有看到吴三河的影子。 “吴管事失踪了!?” 仆役将没有找到吴三河的消息报了上去,很快本来坐在饭厅里准备享受吴三河手艺的李家老爷子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家老爷子就是李炳的爷爷,名叫李沧烈,今年八十九岁,八品子爵。 同时得到消息的还有李炳的父亲李隆成,今年六十七岁,五品子爵。 这父子两和李炳不同,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经历过反复的生死场面形成了一种万事谨慎的固执习惯。 “让府上的侍卫和杂役全部散出去找人,同时联系黎城衙门让他们派差役帮忙找。” 等又一名管事得到了主家命令匆匆离开之后,李沧烈和李隆成父子两相视一眼默契的一同走进了僻静的书房。 李隆成先开了口:“父亲,为何不让人把李炳叫回来?我总感觉不踏实,像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你也有这么感觉?呵,我也有,好多年了,自从我从拙火关退下来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这么危险迫近的感觉了,啧啧,还有些怀恋。 至于炳儿,事情还没到那份儿上,用不着叫他回来。” “......”李隆成闻言有些无语,他父亲一把年纪了,可越老越是捉摸不透。不过父亲的这番话也让李隆成记起来自己父亲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疯狗”,似乎疯狗喜欢危险的感觉也很合理? 沉默了一会儿李沧烈突然开口道:“吴三河来咱们家好像有二十来年了吧?” “嗯,是的,差不多二十三年了?” “是呀,这么多年他还是忠心耿耿的,虽然只是厨子出身可办事稳当,脑子又活泛,所以我当年升他当了管事,后来你又升了他大管事,对吧?” “是的父亲,吴三河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升他当大管事以来从来都没操过心,一切都让他安排得很妥当,而且对外事务也处理得很好。” 说到这里李隆成的脸色有些阴沉。 李沧烈摇头道:“你也想到了吧?吴三河这些年来得到了我们的信任,参与甚至经手了很多机密事务,甚至连账目都是他在负责打理。如今他在李家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大管事这么简单了。可是,我们大意了呀,居然没有想到给他配置一些侍卫。” “父亲,你是说吴三河被人掳走的?” “还能有别的原因吗?从咱家到东市场才多远的路?又是大白天,吴三河不可能走丢或是出什么意外,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掳走了。” “如果真的被掳走了的话......”李隆成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一旦吴三河被人掳走那对方的目的绝对不会只是吴三河本身。 李家有大麻烦了。 直到临近傍晚,寻找吴三河的人通通无功而返。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吴管事是在一家米酒铺子里被掳走的,同时不见踪迹的还有米酒铺子的店小二和老板。” “今日出城的马车并没有发现可疑,所以衙门那边还是认为吴管事仍在城中的可能性最大。” 李隆成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父亲,暗道:真被他猜中了。 “将李炳叫回来吧。” ...... 李炳是被家里的老仆从锦绣阁里喊回来的。来的如果不是这位跟随在他父亲身边的老仆的话李炳还没那么干脆回来,下了差去锦绣阁里玩乐早就是他雷打不动的消遣了。 刚回府里李炳就感觉到了异样,府中的侍卫明显要比平时多了许多,显然是被加派了职役密度。 路上老仆受过交代没有对李炳说起关于吴三河的事情,所以李炳进了书房听到父亲李隆成将吴三河失踪的事讲出来也是一脸铁青。 砰! 李炳用力的砸了一下桌子,恶狠狠的说道:“一定是唐清源在搞鬼!” “为何是他?”李沧烈端起茶抿了一口,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李炳理所当然的道:“之前成立了黑旗营,唐清源亲点了一个无根无靠的渣滓担任总旗官并且纵容那混蛋查我的卷宗。摆明了背后就是唐清源在授意。” 李隆成也点头道:“之前李炳告诉过我,还让我联合黎城和封日城的诸多勋贵给封日城玄清卫千户所去过一份告信。或许唐清源就此准备和我们李家硬磕?” 李沧烈摇头道:“唐清源什么秉性你们不清楚?看似有城府很沉得住气可实际上就是胆小怕事之辈,他能当上黎城的百户官靠的莫不是姜成的提携,不然他也配? 所以就算上次你们联名给封日城千户所去了告信让唐清源很恼火但他主动想要和咱们李家死磕也绝无可能。” “您的意思是?掳走吴三河的不是玄清卫的人?” “不能确定。只是从唐清源的性格上分析他不太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是要是是别的人马对我们动手的话那也用不着掳走吴三河呀?而且这里是黎城,要想藏一个人不被我们找到除了玄清卫别人都很难办到吧?” 边上李炳拍着胸脯道:“何必猜来猜去,我马上去一趟卫所,里面要是新关了人进来很容易就能查到,不要多久,您们家里宽坐,我去去就回!” 李炳风风火火的就出了门,但回来却是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了,并且脸色沉黑,胸口起伏得厉害,明显被气得不轻。 “地牢被严管了,没有唐清源的手令根本不让进去,连试百户官的批条都没用。而且所有刑讯档案都临时存放在了百户亲卫营手里,今天到底新关押了多少人、都是些谁一时半会无从查起。只能等明天卫所里刑讯的那帮杀才上差了才能问到。” 李隆成和李沧烈已经从李炳的言语里听出了异样。 李隆成旋即问到:“以前地牢也有过这种严管的时候吗?” “有过,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是因为地牢里同时关进去了四名邪门修士所以才严管的,最近根本没有这种案子,奇怪得很。” 第35章 鹤唳 第二天一早李炳就去了卫所,可当他询问了一圈负责刑讯的人根本没有问到关于吴三河的半点消息。 “不应该啊!任何被抓到卫所里来的人犯都要先过一趟刑讯才会被送到地牢看押。难道说吴三河根本没在卫所里?” 李炳一头雾水,这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不过很快他手下的小旗官张虎就主动找了过来,带来了新的消息。 “总旗,我帮您又问了一遍,刑讯的那帮杀才昨天的确没有审过叫吴三河的人,连体貌特征相似的都没有。不过,三天前刑讯那边有两个人被调到了黑旗营麾下履职,好像是叫周涛和杨林。有人看到他们昨天在清洗刑房,里面有屎尿,应该是对谁用过刑留下来的。” 李炳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直觉告诉他那个被周涛和杨林审出屎尿的家伙极可能就是他在寻找的吴三河。 “他们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黑旗营的驻地吧?” 李炳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正要冲出去可旋即又顿住了脚步。 心里顾忌道:我这么直接去黑旗营说不定会让人察觉,要是真的是吴三河的话再被他们藏起来可就麻烦了。得想个办法。 可让李炳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没找过去,对方却反过来找上门来了。 外面门房进来通传的似时候李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真见到对方时他却有些印象,对方的确是黑旗营的人。 “黑旗营甲组小旗官王俭,见过李总旗。”王俭不卑不亢的朝李炳鞠躬拱手。 “找我何事?” “李总旗,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接到了一起钱庄送过来的协查条子,说有人疑是在钱庄大额银票流转中作假。于是我们沈总旗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钱庄查一下,结果很轻易的就查到了一个叫吴三河的人,逐将其抓获。 不过即便有钱庄的人指认可这个吴三河老是嚷嚷说他是冤枉的,还说他是您府上的大管事。因为实在太可笑所以被昨日审讯的人忽略了,今天刚好想起就过来问问您是不是府上有一个叫吴三河的大管事啊?” 王俭说完就笑眯眯的站直了看着前面李炳的反应。用沈浩的话来说,现在已经到了抓蛇的阶段,让他过来就是来打草惊蛇的,看看蛇是什么反应,是逃还是咬。 逃的话就上网子,咬的话就上钳子。 李炳的脸色先是微微一变旋即有恢复了正常,略带疑惑的朝王俭道:“我家的确有一个叫吴三河的管事昨天未归,但他是恪守律法的人,断无可能犯案,能带我去辨认一下吗?” “不好意思啊李总旗,昨天百户大人下令地牢严管,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带您去地牢看犯人。不过李总旗别担心,我带来了画像,您看画像也是可以的。” 画像?! 李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俭从怀里拿出一张半尺见方的画卷递了过来。 “李总旗请过目。” 李炳下意识的接过画卷然后一展开,心里一句“入你娘”差点就骂出口了,他没想到黑旗营的这些人居然这么会玩。 画卷很简单,几笔不多的浓淡墨就清楚的描绘了一个惟妙惟肖的中年男人的样貌。 可问题是这个中年人有五分像吴三河但是却还有五分像他李炳!根本就不是吴三河本来的样子! 甚至李炳脑子一转,他觉得王俭递过来这副画像是在故意嘲弄他! 看到李炳脸色涨红跟猪肝一样,王俭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还噗呲一声有意无意的笑出了声来,甚至不等李炳开口就直言道:“看起来李总旗并不认识画像中人,那在下就告辞了,多有搅扰还望李总旗担待。” “站住。” 李炳涨红着脸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王俭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好让王俭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那团杀意。 “我要是说,这,就是我家的大管事吴三河呢?” 王俭就算小心肝乱颤可脸上还是不坠颜面,依旧笑容不减,回道:“我们沈总旗说了,如果那个贼人确是李总旗家的管事那可以去找他求情,或许他会看在同僚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当然这都要看沈总旗的心情。” 说完,王俭连拱手礼都懒得用了,转身就走,留下身后的李炳气息翻腾紧紧的握着腰间刀柄。 好不容易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狂怒之后,李炳无比坚信吴三河已经落到了黑旗营的手里,并且黑旗营针对的目标就是他。 在卫所里怎么都坐不住了,李炳明白一旦他被当成口子撕开,遭殃的绝对不仅仅只有他,整个李家都会受到牵连。 必须要做点什么。 之后李炳直接返回了家中,将自己在卫所里看到的全部讲给了家里的两位知晓。 那副画像被李炳的父亲李隆成直接撕成了碎片。 倒是老爷子李沧烈显得最沉得住气,仔细的听完李炳的讲述之后沉思良久才开口道:“一个新设立的黑旗营就有这么大的胆子?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借了胆子给他,他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向李家挑衅。” “谁借的胆子?唐清源吗?” “唐清源还不够分量。” “那是谁?莫非是姜成?!” 可李沧烈还是摇头,旋即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继续问李炳道:“你再给我说说那黑旗营职役范围。” 李炳不清楚爷爷为什么这时候了问这个,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卫所里公示出来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他发现当他讲完之后他爷爷的脸色变得他从未见过的阴沉,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丝惶恐?! “炳儿,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城中的传送法阵,看还能不能使用?” “哈?这个,这个不用去了爷爷,今天我回来之前卫所里就收到过告知,说传送法阵临时需要维护,所以最近五天只能进不能出。” “临时告知的?” “啊?是的,是临时告知的。” 李炳还未觉得,但他的父亲李隆成已经在这一问一答里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脸色一如李沧烈一般阴沉得可怕。 因为照理说传送法阵这种重要的设施每一次调整都需要提前报备衙门以及玄清卫所。 何曾有过临时关闭出城法阵通道的先例? 这要是往深处想的话...... 第36章 收紧 “总旗,您是没看到李炳那家伙的表情,哈哈,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居然还恼羞成怒的飚杀意吓唬我,嘿嘿,我也不是吓大的直接没理他......” 王俭进玄清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爽快,没想到他也有无视一位堂堂总旗的一天。 “还是你小子狠啊,想得出来画像这一出,而且还把吴三河和李炳的样子揉在一起,还别说,揉出来的人样比李炳帅得多。哈哈哈......” 沈浩也哈哈大笑,他这些天来憋屈得够呛,现在可算出了一口恶气了,当收点利息? 说话间章僚敲门走了进来,朝沈浩和王俭行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两份令条放到沈浩的桌上。 “总旗,于城、五羊城、石家堡、浩城等八个地方卫戍兵丁已经集结完毕,目前以对抗操演为由已经进入了黎城周边三十里的四处预定位置,只要引援符信号一出,他们可以在一炷香之内彻底封锁黎城周围所有道路。 另外刚才百户大人已经下了临时考核问询,限令三日内各旗力士及以上职阶的所有玄清卫不得离开黎城,随时候询。 还有就是今早我们设在城门的几个暗哨都传回来消息,说李家昨夜三次企图夜启城门出城,但都被挡了回来。有百户大人的暗示在,卫戍的那些家伙还是没敢乱来。” 说起正事沈浩脸上早就绷紧了,只不过神态还是比较放松,这些天来他可是暗地里做了很多工作的,基本上那张针对整个李家的大网已经洒了下去,现在就是收紧这张网的时候了。 “之前王俭去惊了一下蛇。看这反应这蛇的确是惊了,但还不至于乱了方寸。 这样,先派人手去云阳将张奎一家老小控制起来,他身上也肯定还有不少东西可挖。注意些,动手前别露了痕迹更别走漏风声,那边是张奎的地盘,他连朝廷命官都敢谋害指不定胆子有多大呢,别阴沟里翻了船。 章僚,干脆你和韩鑫带上七个弟兄亲自跑一趟。” “是,总旗。” 张奎是关键,不能出错,一旦张奎再被羁押,加上吴三河的口供和钱庄里银票往来的凭证,《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基本上就可以翻了。 一旦《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翻案,那就意味着李炳和他的甲字旗里的大部分人会锒铛下狱。之后只要沈浩需要,随随便便就能以李炳为突破口把整个李家撕成碎片。 一切都在朝着可控制的范围发展。 章僚急匆匆的离开之后,王俭也被沈浩支走了,李家周围现在多达十多处黑旗营的暗哨,王俭现在主要就是负责盯紧李家的一举一动。 沈浩也没在公廨房里多待,网已经开始收紧了,他需要及时将讯息汇报到百户唐清源那里去,毕竟名义上唐清源才是这次黑旗营行动的总指挥。 ...... “昨天晚上姜千户又来了一份密函,你先看看再说。” 沈浩一进来,唐清源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铜条密函用他的腰牌打开之后递到了沈浩手里。 密函居然是亲笔写的,落款是封日城千户所的千户官姜成。 内容不长,沈浩几眼就看完了,概括一下这密函就三句话: 第一句是:小心从事,千万不要波及太盛。 第二句是:务必一击即中,不可出现漏网之鱼。 第三句是:尽快、尽快、尽快! 看得出这位远在封日城的千户大人很是在意这起案子,也许是因为同样将这件案子看成了黑旗营在国朝范围内可能成为榜样的名声利益,也可能是接到了更上层的某种风向指示,还有可能是这件案子有可能波及到他自己。 不论什么原因,至少从这份密函里看得出这位姜千户是站在黎城卫所或者说是站在黑旗营这一边的。 “大人,这是好事啊。” “哼,干得漂亮才是好事,一旦搞砸了可就是催命符了。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已经开始收网了,云阳那边我准备今天就将人控制起来,彻底按死李炳这个突破口。不过昨天我故意惊了一下他们,但李家的反应却过于平淡,我猜不透。” “猜不透就别猜了,如今整个黎城都在咱们的大网当中,李家敢发疯只会死得更快而已,你现在不能乱了心思,按照之前你的计划走,不出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唐清源难得的拍了拍沈浩的肩膀,一脸鼓励打气的样子,倒是让沈浩颇不适应。 两人正要继续聊,可们外却传来门房的禀报声。 “大人,甲字旗总旗李炳说是有要事禀报。” 李炳? 唐清源和沈浩相视一眼,然后唐清源坐回了椅子上,扬声让门房将人领进来。 沈浩却是没走,他也想要听听李炳现在来找唐清源是准备耍什么花招。 片刻后公廨房门被推开,李炳脸上带笑的走了进来,朝坐在椅子上的唐清源拱手问好但却把就在边上站着的沈浩当成了空气。 “李总旗有事找我?” “大人,家中老爷子最近得了几坛五十年陈酿的桂花老酒,知道大人您是酒国知己所以想请大人到府上品鉴品鉴,不知大人今日收工后有无时间?” “这......可以,代我先行谢谢李爵爷,今晚我再当面道谢。” “那就恭候大人大驾了。属下告辞。” 李炳笑眯眯的来了又走了,全程看不出半点情绪,就好像真的只是来请唐清源去赴宴一般。 “你说这李家是什么意思?” “大人,怕是宴无好宴啊,不过您去探探李家的底也不错。”沈浩也猜不透李家的打算,不过唐清源都答应要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就是去瞧瞧他么耍什么花招而已。行了,你下去做事吧,有什么事记得随报。” “是,大人。对了,大人晚上赴宴还是当心些,毕竟现在李家可不是太平的地方。” ...... 夜深,沈浩从公廨房出来,他摇了摇晕沉沉的脑袋,最近又是忙得昏天黑地,要不是他的修为暴涨式精进他还真可能扛不住。 黑旗营新配的黑箱马车还在外面候着,车夫是黑旗营里的一个力士,即是沈浩的车夫也是沈浩的护卫。 “总旗,现在回去吗?” “嗯,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算了,不用送我了,明天还要接着忙的。” “不用,又不远,先送您回去我再回家不迟。” 第37章 夜袭 “老肖,今天吃饭的时候才听王俭说起你家的小子昨天满岁了,给,补给你儿子的红包,以后有这种喜事可不准忘了我,我也好去凑个趣儿喝两杯嘛。” 马车上沈浩就坐在轿厢外面,掏出一个大红色的绸布荷包递到驾车的力士手里。 老肖不敢接,更没想到自家的一点小事儿还能劳动总旗费心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小子打一只长命锁,讨个吉利。叫你拿着,这点面子都不给?” 老肖闻言推脱不过只能收下,手里掂量了一下荷包的分量,心里更是有些颤,这荷包里的可不是什么小元宝,这绝对是金的,足金呢! 总旗可真大方。 帮儿子收了红包,老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忐忑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想要请沈浩吃酒。 “哈哈,好啊,到时候去你家整......嗯?” 沈浩话还未说完便突然感觉到前面漆黑的街面上扬起一股杀意,并且本能感觉到危险急速迫近。 “闪开!” 只来得及刚好往后避开半个身位,就感觉到黑暗中数十道无形锋锐从四面八方急速飙射而来。 “噗呲!噗呲!噗呲!” 一阵钻心剧痛从右肩上传来,接着是左腿,沈浩根本来不及多想,忍着痛直接翻下了缓行的马车,同时砸在地上的还有前一刻正和他有说有笑的老肖。 沈浩想去拉一把,可黑暗中再次飚出一片利芒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当头洒下。 “老肖!” 一声咆哮,但砸在地上的老肖依旧一动不动。沈浩只能就地打滚同时抽出腰间雁脊刀护在身前快速挽着刀花。 “噹噹噹噹......” 密集的金属格挡声响起,力道之大居然震得沈浩右臂发麻。不过也好没再被这些利芒射中,让他一下退到了一处墙角。 飞快的瞄了一眼右肩和左腿上,这才分辨出伤自己的是什么。 “破法箭!?” 沈浩心思不住往下沉。破法箭可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只有玄清卫和征伐军伍中才会配备,就算是地方卫戍中也是没有的。私人要是持有破法箭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私自贩卖也一样。 沈浩明白一群能拿到破法箭来袭杀他的人绝对不简单。 至于是谁?他现在没这份心思去想,因为第三波箭雨又来了! 破法箭的速度、力道都远超一般箭矢,而且破法箭还可以无视炼气境的真气护盾,可以说是对付炼气境修士的一大杀器。 沈浩已经退到墙角避无可避,只能双腿发力,猛地往后面墙壁挤压,身前雁脊刀舞得看不清。 “轰!” 运气似乎还在沈浩这一边,他背靠的墙壁没有太结实,让他瞬间就挤出一个破洞来,正好让他倒进了背后的一家店铺里,外面几乎就要杀到他跟前的箭雨悉数扎在墙上和地上,让他再次躲过一劫。 不过,右肩上的箭扎进了骨头里,刚才舞刀那几下拉扯得伤势更加严重了,整条手臂开始发麻,这是扯到经脉的迹象。 而左腿上的伤势更麻烦,流血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血,在这么下去不消一顿饭的功夫他就会失血休克。 这还是因为他好歹是个炼气六重的修士,换个修为低一些的现在估计已经躺地上喘气了。 “呼呼呼......” 沈浩喘着粗气,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顺势折断了插着左腿上冒出来尺长的箭杆,只留下箭头一截扎在里面。右肩上的也一样被他折断,这样行动方便些。 不过箭杆上的一个符号让沈浩心里有些数了。 “这应该是之前浩城辎重失窃案丢失的那一批破法箭。” 这个案子的卷宗沈浩才看过没多久所以记得清楚,而且这个案子也是李炳的甲字旗负责过去侦办的。 “李家!” 咬牙切齿的心里咒骂了两句,沈浩同时环顾周围,发现自己闯进来的是一家成衣铺子。 随手扯了一条布下来紧紧的绑在自己的左腿伤口上方,让流血的速度尽量慢一些。 这种成衣铺子一般来说都会有门后,他准备先找找看。 可很快几声破裂声便从头顶响起,五道黑影提着乌光长刀从屋顶上跳了进来,杀机瞬间再次落在沈浩头上。 五人全部黑衣黑裤,脑袋上套着黑色头套,只留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些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没一个多余的动作,而且懂得合击之术,进到屋里之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将沈浩围在中间,提刀就砍。 沈浩手里的雁脊刀因为右臂的伤变得越来越慢,眨眼功夫胸前和后背各被斩出两道数寸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更让沈浩心沉谷底的是这两处新添的伤口很快就出现一阵奇异的麻痒。 对方手里的长刀淬了毒! 毒性蔓延飞快,短短几息之后沈浩就感觉前胸和后背几乎除了麻痒再无别的感觉,脑袋也晕乎乎的脚下像踩着棉花,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 甚至捏在手里的御雷符和引援符都因为体内真气凌乱根本不能做到激发条件。 “要死了?” 死到临头沈浩一点不见慌,他这些年来生生死死的早就看淡了,他杀过不少人,没道理别人不能杀他,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心里有了最坏的准备反而好像多了一些气力,让沈浩举起雁脊刀又勉强挡下了对方两下连斩。 不过,也就到这里了而已。 下一秒眼看着对方一刀横斩冲着脖子来了,可僵硬的身体根本做不出闪避的动作,心里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了。 不过...... 毫无征兆,沈浩的胸口突然澎湃出一阵刚猛的诡异力量,瞬间扩散他的全身,不但将侵入他体内的毒一下挤出体外,而且连带着从油尽灯枯的身体里点燃了一团熊熊烈火! “噹!” 仅仅一个刹那,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沈浩发现自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浑身燥热但又同时充满了爆炸且无处宣泄的强横力量。 抬手就挡下了斩向脖子的致命一刀。 “这是......” 来不及多想,沈浩重新握紧手里的雁脊刀开始奋力求生,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得到一线生机,可也猜得到这多半和他胸口那到黑兽纹身脱不了关系。 因为即便是隔着衣服看不到,可沈浩也感觉到胸口上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扭动。 “杀杀杀......” 暴戾的念头飞快占据了沈浩的神经,在他惊异的感受中,他发现自己的速度更快了,力量更大了,刀上的真气含芒居然有了几分离开刀刃的架势...... 用沈浩觉得最贴切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况那就是:暴走了! 第38章 魂魄 就好像是在打游戏,本来还剩一格血了,突然满血满魔,而且身上还套了一个加耐体敏力魔的全能光环。 “想跑?” 沈浩现在神经里满满都是暴戾,刚才他可是差一点就被砍下了脑袋,如今柳暗花明又怎么能让这杀手跑掉? 抬手一挥,三张之前没机会撒出去的御雷符被他一股脑的全扔了出去,三道儿臂粗细的雷霆凭空出现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五个杀手修为不低,可也仅仅是不低而已,单个比起沈浩来都尚有逊色,何况面对御雷符?完全没有闪避的可能。 至于说硬抗御雷符,至少这几个杀手没这份手段。 当场五个杀手就有三个被御雷符直接开了天窗,整个脑袋就通透了,一直透到肚子,留下一屋子的焦臭味。 剩下两个想跑,可哪里能从暴走之后的沈浩手里跑掉? 一个刚转身就被一刀削掉了半个脑袋;最后一个被沈浩钉住脖子挂在了墙上。 活口? 要个屁的活口,就地上那两根被沈浩折断的箭杆就是铁证,放到李家身上绝对不会冤枉。 险死还生之后看着这些黑衣杀手心里就来气,最后一个足足在墙上折腾了一炷香才断气。 “呼......谢了。” 杀掉最后一个杀手,暴走状态瞬间结束,沈浩就像失去了几乎所有力气,直接瘫倒在地。 扯开上衣,看了一眼胸前活灵活现的黑兽纹身,沈浩不管愿不愿意他又被对方救了一次,算上以前的已经是第二次了。 “饿!......吃!” 这一次沈浩没有慌,他之前就有想到黑兽纹身帮忙暴走了一波之后会出现这种饥饿状态。 “幸好这次没有邪恶或者阴豆腐这种奇葩的东西吃,嘿,总不会让我吃这店铺里的衣服和那些尸......” 突如其来的食欲让沈浩一脸苦涩,心头暗道:不会真这么饥不择食吧?放过这些尸体行不行? 可事实却是沈浩感觉自己的食欲就是冲着地上那些尸体去的。 一阵阵极致的恶心让沈浩因为失血过多而极度苍白的脸更加的难看。 当饥饿的“本能”超过了沈浩对身体的控制力之后,沈浩就只能“看着”自己扑到了还温热的尸体上,然后张大了嘴...... “吸......” 没有照着尸体咬下去?差点没忍心看的沈浩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就见沈浩张嘴猛吸,一股诡异的力量跟着从胸口的黑兽纹身上渡到了他的身上,随着用力吸气的动作,一团绿油油的雾气从尸体上被无形的力量扯了出来。 “不是吧!?” 沈浩瞬间明白自己这是要准备吃什么了。 居然是魂魄!?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这里的“灯”就是用来比喻魂魄的。 一般人死后很快魂魄就会消散,或者回归了世界本源或者去了什么别的地方。活着的时候越强大,死后魂魄消散的速度就越慢。 而眼前被沈浩从尸体里吸出来的就是其中一名杀手的魂魄。 不是吃尸体,可要吃魂魄啊!这是不是也等于吃人? 沈浩无力阻拦只能眼不见为净,等着这波进食结束。 不过眼睛虽然闭上了,可嘴里的味觉却是实实在在的告诉他:魂魄嘛,一股酸梅粉的味道,还行。 哧溜完了五团魂魄,沈浩才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他不敢甩出引援符,担心被利用,也不敢回家,担心中了又一个埋伏。更不敢继续留在原地。 回玄清卫所! 打开店铺的后门,沈浩一瘸一拐的沿着小巷摸到了玄清卫的大门,好在这里距离玄清卫并不远。 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一队巡夜的士卒转到大门口的时候沈浩才呼喊着走了出来。 这一队巡夜的士卒里有两位力士沈浩认得,是乙字旗的人。 “沈总旗?!您这是怎么了?!” 沈浩现在的样子的确吓人,浑身是血,肩膀和腿上还插着箭头,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很乱,看上去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可这里是黎城,谁这么大的胆子在黎城里截杀一名玄清卫总旗官?怕是邪门修士也没这么嚣张过吧? 沈浩摇了摇头,他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自己现在看上去是惨了点,但只要把大腿上的血止住就死不了了。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快,召集你们乙字旗人马火速前往城南子爵府救百户大人!” 救百户大人?! 城南子爵府?! 这些人不敢怠慢,一边抬着沈浩进了卫所医治,一边火速通报各旗的总旗官以及两名试百户。 毕竟调兵围一处子爵府,这不是单单沈浩一句话就能干的。 “抬我回公廨房,我,我有统御权令条!快!” 之前从唐清源那里要来的统御令现在就有用处了,沈浩拒绝了前往医馆,让人扶着自己回了公廨房拿出了唐清源亲手签发的统御令。 统御令一出,赶来的乙字旗总旗也再无二话。见统御令便如百户唐清源亲临,拥有统御黎城卫所辖区内所有职权力量的能力。 旋即,乙字旗点齐兵马,并上三百百户亲兵浩浩荡荡的拉着一瘸一拐的沈浩就朝城南子爵府杀了过去。 路上飞驰也就一顿饭的功夫,沈浩趁这个时间在马车上让医师帮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就只有插在体内的箭头还没合适的机会拔出来。 眼看要到了,却突然看到一团华彩升上高空,紧跟着是所有玄清卫都熟悉的法力波动。 “是引援符!百户大人有危险!加速!” 三百百户亲兵分出两百全速扑向子爵府,另外一百留在沈浩身边听调,而乙字旗的人马则是被沈浩安排呈扩散状包围子爵府。 同时,沈浩打出了一直放在怀里的那枚信号符咒。 黎城外从各城抽调过来已经枕戈待旦多日的卫戍兵丁接到信号后一炷香之内就能彻底锁死黎城往外的所有通道。 加上城中传送法阵已经单向关闭,此时的黎城就是一座能进不能出的禁地。 倒要看看李家的人怎么跑! 跟着大队人马往前又疾行了没多久便看到了李家的子爵府大门,远远的沈浩还看到一个捂着胳膊的熟悉面孔正有些狼狈踉跄的被几个百户亲卫护送着朝这边过来。 那不是百户唐清源还能有谁? 第39章 碾压 唐清源铁青着脸。 左臂骨头断了,后背还挨了一击重锤,内府移位受伤颇重,经脉也被震荡出了问题。 最要命的是李家居然在酒里下了软仙散! 这种东西不是毒药但却可以让元丹境以下的修士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体内真气呈惰性的效果,且生效前极难被分辨和察觉出来。 软仙散甚至没有专门的解药,一般情况下都是靠多喝水或者多走动来尽快代谢掉它的效果。 中了软仙散,再面对李隆成、李沧烈外加李家的三名客卿,一共五名聚神境三到五重的强者围攻,这就差点要了唐清源的老命了。 一路从李家的堂屋打到中庭,最后靠着亲卫拼死争取来的时间唐清源才逃到李府外并打出引援符。 要不是去赴宴之前听了沈浩的提醒多带了三名亲卫,唐清源估计自己多半走不出李府的。 当然,最后两百名百户亲兵能够及时出现也是救下唐清源的一大原因,不然的话唐清源依旧撑不住。 当听闻这些亲卫是沈浩拿着统御令派过来的时候,唐清源心里才算吃了定心丸。同时也对自己当初一力提拔这个无依无靠的小旗官的卓见倍感得意。 “参见大人!” 沈浩虽然伤势不便,可还是规规矩矩的站起来给唐清源行礼,看得唐清源颇为感动,破天荒的扶住沈浩要他坐回马车,还一连说了三声“好”。 趁着马车上的医师给唐清源清理伤口的时候,沈浩在边上将自己目前的布置一五一十的透底给唐清源知晓,并且主动把指挥权交了回去。 可谁知唐清源居然不接。 “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是你一直在布置,我只是把控一些大方向,最多就是在上面给你一些支撑。所以案子收尾还是你自己来才圆满。不过我可警告你,这次李家的人从上到下你不准放跑一个,跑了一个我都要唯你是问!明白吗?” 沈浩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连忙躬身扬声应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李家贼人走脱一个!” 同时沈浩心里也飞快的想了明白,或许唐清源这次的大度是在还人情,毕竟刚才归根结底要不是沈浩拿着统御令当机立断的话,再晚一会儿唐清源极可能就躺尸了。 至始至终沈浩都没有问唐清源在李府里经历了些什么,而唐清源也没有问沈浩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两人相顾无言却都明白。 ...... 沈浩继续执掌统御大权,身边马车上有唐清源坐镇撑腰,顿时威势无两。 主战的是两百名百户亲兵,他们可能对于破案没各旗那么在行,但说到厮杀拼斗那绝对是黎城卫所里最狠辣蛮横的一群人,他们的存在目的本来就不是去侦办什么案件,而是为了针对所有敢于威胁黎城卫所辖区内的管辖权利的那些坏分子的。 一句话概括百户亲兵的日常:敢乱来,老子们就恁死你! 所以当两百百户亲兵压上去之后,不单单只是救回了唐清源,更是如大山压顶,在短短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就将李家的子爵府几乎夷为平地。 字面意思,毫无夸张,李家子爵府还能撑住的房子不超过三栋,其余皆被夷平。 为什么这么猛? 李家的那几个差点弄死唐清源的聚神境修士难道都是纸老虎吗?不至于面对这些修为绝对不如他们的百户亲兵如此不堪一击吧? 可事实却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修士的确要比一般人强大很多很多,特别是踏入聚神境的修士,以一当百并不夸张,可这里面的“一百”指的是一般装备的普通士卒。在配备了诸如破法箭这种装备的百户亲兵面前,聚神境三五重的修士和普通人区别不大。 一轮箭雨弄不死?那就再来两轮,了不起来三轮嘛,还弄不死你们? 沈浩挨了两下破法箭就差点失去战斗力,李家的聚神境高手了不起撑得住四五下嘛,还能跪在地上喘气就算是本事不错了。 真想要靠着个人修为就能抗衡成建制的玄清卫军卒,至少需要达到元丹境五重以上才有可能。 炼气九重之后是聚气九重,然后能踏入元丹境。 修行其实不难,难的在于时间,很少有人可以在自己寿数到来之前达到那道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境界门槛,而且这些门槛越往后越是难以琢磨。 ...... 寅初时,黎城里的箭弦崩响声和喊杀声已经消停,一场出现了许些险象环生的围猎终于落下帷幕。 猎人和猎物两次反复颠倒,对沈浩而言结果还算能够接受。 说起来似乎过去了很久,可实际上却离沈浩回家路上被袭击只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 “报!” “说!” “报百户大人、沈总旗,李家逆贼满户共计九十一人,主家三十六人,杂役五十五人已经全部核对无误。死七十人,活口二十一人。其中首犯李炳、李隆成均以活捉,但李沧烈已经中箭身亡,尸首亦在......” 沈浩听闻活捉了李炳和李隆成之后,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李家就是大房的这一脉难搞,只要没有漏网之鱼那就算是基本上彻底瓦解了李家,后面到底是搓圆还是捏扁就看上面的意思了。 而且拿下活口还能做一场“菜市口刀斩恶贼奸族”的大戏,这对于黎城玄清卫所的民间声望来说是绝对的加分项。 别以为玄清卫直属于天听又是超暴力机构,所以可以不在乎民间对自己的印象。 错! 唐清源也一样需要每年到千户所里述职的,成绩里“地方评价”占据了很大的比重。想要继续连任或者升迁那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玩,地方上必要照顾到。 “立即给千户所请令,请求千户所出面协调各地玄清卫协助缉拿李家散布在外的残余子弟......令,城外各城卫戍兵丁继续戒严,不得命令不能放松警惕......令,立即展开对李炳、李隆成父子的突击审讯,着黑旗营小旗官王俭亲自敦促......令,封锁李家子爵府,马上展开查抄和清理,所有物件五颗擅自藏拿,一律造册登记不得有误!” 唐清源其实就在沈浩后面坐着,但说话算话,还真就没有沾半点指挥权,全权交给了沈浩发挥,甚至还盘膝坐在马车上打起了坐,估计是想要尽快代谢掉体内的软仙散。 重新回到卫所沈浩才从紧张的情绪里松出来。 顿时右肩和腿上伤口的麻痹感让他一阵晕眩。 “沈总旗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腿上的血管压迫太久容易废腿,而肩上的箭头要是卡在里面压得经脉太过以后手也会留下病根......” 医师再三劝说加上大局已定,沈浩才在自己的公廨房里让人打开自己的伤口,将卡在骨头里的箭头挖了出来。 剧痛中,沈浩不忘在心里暗自发誓:老子不把李家父子的屎尿都收拾出来老子就不姓沈! 第40章 新贵 当夜,整个黎城玄清卫卫所里的灯光就没熄灭过,直到天色大亮。 好奇了一夜又忐忑了一夜的老百姓们这时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门,靠着邻里之间的“小话”渐渐弄明白昨天晚上的喊杀声来自城南。 更有好事者专门大着胆子到城南瞧热闹,本以为会被拦下,可却发现并没有,只要你不往城南子爵府里面凑的话在外面随便看。 至于能看到啥? 整个子爵府都差不多被夷为平地了还没看头?!要知道这里曾经可是一般人连路过都得低眉顺眼的地方,堂堂勋贵门第,家里的大少爷如今还在玄清卫里官居总旗,里面的老爷更是八品子爵,这身份,整个黎城独一份。 试问黎城人谁不知道城南李爵爷府? 可就是如此高门大户,如今却废成瓦砾。 听外围那些接地气的衙门差役说呀,这李家谋逆,不但私自持有限制级军械,还胆大包天的行刺玄清卫百户官,这不,恶有恶报了吧?全家老小肯定都活到头咯! 不管是不是本来就恶李家,反正看到大门大户被连根拔起那都是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最少能当谈资说个十天半个月吧?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半日不到就已经波及整个黎城。 普通老百姓就是看热闹,反正靖旧朝的规矩对底层老百姓向来比较宽松,他们只要不往朝廷身上故意泼脏水,闲话随便说,也就图个开心。可黎城里的那些所谓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就吓得要尿裤子了。 李家在黎城除了是人尽皆知的勋贵门第之外,还是黎城里的巨富之家,门下的生意遍布十几个门类,靠的是李家的人脉关系还有地位。 如今李家被扫成了平地,而且坊间传言说是因为谋逆!? 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牵扯出来搞一套连坐? 李家在黎城这么多年,光是生意上的往来就几乎囊括了黎城大大小小的门道,而这些“大人物”们又是多多少和这些门道沾边甚至靠这些门道吃饭的,谁能绕得过李家? 而且现在不但城里传送法阵自能进不能出,就连出城的官道都全部被封锁同样只进不出,这架势凶险啊! 所以能不急吗? 可要事情涉及到了玄清卫,这些“大人物”也有点心里发毛,只有少数几个头面人物在玄清卫还有些路子,且事关生死也不敢犹豫,一大早就亲自在玄清卫卫所外的路口上等着,要是能探到点口风才能安心。 可昨夜事发紧急,黎城玄清卫卫所里所有官兵全部被要求在岗,或者像甲字旗的那些人不论有没有事都统统先下了地牢看押。 如此,这些心急如焚的黎城“大人物”们大早上也只能扑一个空。 直到下午,最新最靠谱的消息才从玄清卫里传了出来,瞬间传遍了黎城上流。 “李家的的确确是谋逆之罪,百户唐清源唐大人和黑旗营总旗昨夜都差点遇刺身亡。” “遭殃的不止李家,整个黎城玄清卫甲字旗上下三百余人无一幸免,要么反抗之后被射成了刺猬,要么就进了地牢候审。” “李家的案子是唐百户亲自抓的,具体负责侦办的是新设的黑旗营总旗沈浩,甚至昨夜指挥的也是这个沈浩。” “目前并未听到关于这件案子涉及黎城其他家族的消息。” 最后一个消息才让担惊受怕了大半天的黎城“大人物”们松了口气。 心里咒骂李家人不是东西之外,这些人也记住了一个名字,那就是黑旗营总旗官沈浩。 到这时这些“大人物”才发现这个新设立起来并不被人看好的黑旗营似乎很不一般,甚至它头上根本就没有试百户能管得到它,而是直接归百户直辖。 “这次覆灭谋逆贼奸,绝对是滔天功劳一件,看起来这位沈总旗将来是前途无量啊!应该多走动走动才好。” 这是这些“大人物”心里很自然的想法。 一个眼看就要起来的新贵,又正好在黎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不巴结巴结,可能吗? 说起来就是这么荒诞:那边老的勋贵才亡,尸骨尚且未寒;这边新的权贵就立马占据了人心。 ...... 沈浩可不知道自己这么草率的就成了黎城里的新贵,他现在正坐在刑讯室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十字柱上受刑的李炳。 这里的规矩是先来三道开胃小菜给囚犯热身:洗身子(竹刷干洗)、按摩(粗盐揉搓)、开胃(辣油灌鼻孔)。 然后才是硬菜。 硬菜又分上三路和下三路。再细分的话就是上三路硬菜有十八道;下三路硬菜还有十八道。 加在一起这里一共三十九道刑罚。 当然这些不是黎城玄清卫的人搞出来的,都是靖旧朝玄清卫指挥使衙门里教下来的。据说玄清卫成立以来,能抗住这三十九道刑罚依旧不松口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炳明显也算是一个硬汉,虽然被戏称为“老爷兵”但绝对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软趴趴。甚至真刀真枪的也办过不少案子,经历过不少生死搏杀。 可即便如李炳这样的硬汉,封了体内真气之后,这一套一套的刑罚下来很快就能从肉身到意志重新给他洗一次牌。 用刑讯这边的杀才们的行话来说,这叫:活脑子。 只有把囚犯的脑子给活动开了,然后才是一问一答的环节,保证问啥说啥,只求说完能速死。 “总旗,您看,现在用的这是下三路硬菜中的“铁链环”,从后门进去,然后再辅以特质的环扣,一进一出就能把里里外外都给收拾干净,再给他上热蜡就能夯实。” “蜡?这还能当蜡烛不成?” “能的。下三路用蜡夯实了后门和肠道之后,等上三路再通了食道和胃同样辅以低温蜡,将上下联通,最后再用蜡进行表皮封装就能用来照明了。 嘿嘿,这里面还有个名堂叫人蜡,一般人做不了这个,没那手艺,可在下能做,沈总旗要是想看个新鲜的话在下动动手而已,也不麻烦。” 不但外面的“大人物”将沈浩当成了黎城新贵,就连刑讯司的杀才们也在巴结他。只不过这些杀才巴结人的方式有些常人难以接受。 “咳,人蜡?这玩意儿想想都觉得恶心,看了我怕吃不下饭。而且这李炳还死不得,也别给弄残了,最起码得吊着一口气明白吗?” “在下明白。请沈总旗放心,按照审问清单上的问题绝对一个不漏的给您问出来!” “嗯,那就继续吧,这李炳骨头硬,多让他吃点苦头。不过你要上那种恶心的手段前提醒提醒一下我,我好回避回避也留点心情等会儿好吃饭。” 第41章 操作 短短三天时间,地牢里的李家人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在这种习惯了简单粗暴的世界里,暴力机构想要撬开某个人的嘴巴总是同样的简单直接,后果就是:我想要你说的,你说了,不过你人也废了。 沈浩在审讯开始的第一天去看了李炳和李隆成。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可随着刑罚的残酷性加剧,沈浩就看不下去了。 倒不是沈浩心软,而是那些刑罚实在太过恶心残酷,以他这种正常心理认知的人看来本能的不喜欢。 之后沈浩就收了心思,他和李家的仇算是心里舒坦了。 之后三天沈浩吃住都在卫所里,亲自监督下面的人汇总卷宗。 谋逆是坐实了的,从李家刺杀沈浩以及唐清源开始这个大罪就坐实了。所以其余的罪名就算是走个过场,因为李家上下绝对死定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按照李隆成的招供,李家的打算其实是险中求精。 先是对沈浩这个直接侦办案件的人下杀手,只要弄死了沈浩,侦办进度绝对会出现停滞,这就能给李家争取到更多的缓冲时间。 而当时李家是并不准备立即朝唐清源动手的,只是想要缓住唐清源,并且打算是许诺重利让唐清源对沈浩的死不要过分追究,他们会将现场布置成邪门修士复仇的样子,让唐清源可以简单交差。 可谁也没想到五名炼气五重还带了连发强弩再配合破法箭和合计战阵的杀手居然刺杀失败了! 当五名杀手死亡,李家这边立马因为牵连在杀手身上的魂玉得到了消息,明白任务极可能失败了,所以才会开始对唐清源的刺杀。 杀了唐清源,然后利用黎城卫所短时间内群龙无首的时机能逃多少人就逃多少人,至于再往后,李家也不是没有机会复起。 结果李家再一次失算了。沈浩不但活了下来反杀了那些杀手还事先就从唐清源手里拿到了统御令条,以远超一般的反应速度不但彻底封锁了黎城还救下了唐清源。 按照李隆成的话来说,不是李家的手段太粗糙,而是黑旗营的速度太快了。从发现被针对再到大网落下,前后居然才几天时间,这让李家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机只能铤而走险。 这不是空话,沈浩看过了李隆成的口供,一旦真的让李家从黎城跑掉,那后面想要抓住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李家和白登山上温家是连理关系,一旦温家庇护李家,就算是玄清卫大案也不一定能让温家交出人来。 和李家不同,白登山温家不单单是勋贵门第,更是宗门附庸,地位不能单纯用世俗标准衡量。 宗门附庸家族沈浩以前根本没接触过,那些离他太远,却没想到如今会被他碰上。 不过沈浩也不在乎,宗门势大可也要顾及朝廷,朝廷自然不是好欺负的。而作为宗门的附庸家族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朝廷的案件指手画脚。 一句话,李家人只要没跑掉,那就没戏唱了。 当卷宗弄好已经是第五天了。 足足厚厚的三十四本卷宗,里面罗列了李家从谋逆到结党营私,再到作假案贪赃枉法谋财害命等等的罪名一共十七项。 而除了李家的主犯之外,一起倒霉的还有前甲字旗的小旗官三人,校令六人,力士三十七人,军卒一百零二人,全部获罪不等。唯有甲字旗丙组受牵连者寥寥。 按照沈浩的“内部缉查,从重论处”的原则,对这些曾经的玄清卫都下了重手,不但一个个都在刑讯司的手里痛苦哀嚎了足足两天,最后下场也是菜市口走一遭。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些人有些只是干净利落的斩首,而有些却是腰斩、凌迟、五裂。 不过处决的日子还早,要先将卷宗上报到千户所,等千户姜成从这些卷宗里删减确定之后发还回来才能正式定罪。 一来这是让千户所在这起必将成为整个国朝玄清卫内部缉查的首个大案榜样的案件里沾点光露露脸。 二来案子里的牵扯实在太广,光是“结党营私”这一块真要较真的话大半个封日城的官人都得下马入狱,这个锅黎城区区百户所可扛不住也不敢抗,包袱自然要丢到上面去。 最后,也是朝姜成表忠心,毕竟这些卷宗里涉及他的可是一点都不存在的。 另外,远在云阳的张奎张家,已经在五天前由章僚和韩鑫押解回了黎城,全家老小一共二十三口,仆役勤杂不入罪不株连。而等待张奎全家的下场是凌迟,因为设计贿赂玄清卫并且谋害朝廷命官,其罪以谋逆论处。 封日城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仅仅一个晚上就等来了姜成亲笔签发的指导令条,上面详细的将那三十四本卷宗里需要拿掉的东西罗列了清楚,最后十七罪变成了十一罪,其中结党营私这一系列的罪名被全部拿掉了。 唐清源将千户所的令条递给沈浩看的时候脸色如常,沈浩看完之后也一样。 两人之前就料到了千户所会有这么干,毕竟控制事态也是必要的,反正李家人必死无疑,过分株连实在太过引起恐慌了,甚至惹火烧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份令条......存到你们黑旗营吧。连同这起案子的原始卷宗一起。”唐清源突然来了这么句。 沈浩闻言楞了一下,接着点头没有说话,默默的将这份在最后写清楚要“阅后即焚”的千户所令条收了起来。 连同之前原始卷宗同样也秘密存放在黑旗营的驻地里,这些,唐清源都清楚。 万事留个心眼,不主动害人,但也不能被别人随便卖了。 这一点唐清源和沈浩有着很高的默契度。 “明天一早就可以宣布结案了。按照惯例公开行刑每月只有一次,也就是下月十五,算算还有六天。你记得提前安排一下,我估计到时候姜千户会带人过来。” “明白,我会提起做好准备的。另外,这次案子一结,之前那些冤假错案该如何处置?” “按规矩走,别落人口舌。” “知道了,那属下就告退了。” “嗯,去吧。你再辛苦几天,等公开处刑之后给你补几日休沐。另外这次版赏已经报上去了,绝对比你上次破的那起邪门修士案丰厚。” “多谢大人。” 第42章 平反 或许是因为曾经当警察的经历,即便沈浩来到这里世界里已经快十年了但还是保留了很多下意识的习惯。 比如说对底层的老百姓沈浩有天然的同情心,老百姓的事情也更容易让他放在心上。 以至于李家谋逆一案定论结案之后,卫所里的人要么在战战兢兢的考虑自己是不是主动认错或者悄悄擦干净屁股;要么就是在一边幸灾乐祸一边紧锣密鼓的托人找关系想要在空出来的“甲字旗”里谋个一官半职。 可鲜有人去想案子结束后那些需要平反的冤假错案里无辜受害者到底该怎么处理。 靖旧朝的律法对于冤假错案的确是有条款说明的,但细节上却一样没有,只有一句很笼统的话“个案根据实际情况可予以相应的补偿”。 什么情况补偿多少?又该怎么补偿? 一点都没说,只是让“实际”负责的衙门自行斟酌处理。 不得不说这个律法条款对于这些冤假错案里的受害者而言并不是那么友好,有种活该你倒霉的感觉。 之前唐清源说过“按规矩办”。 沈浩专门去案牍房查了一下,黎城辖区内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平反的案子还是在七十八年前,一件纵火冤案,误杀了一个无辜者,后来查明之后给与其家人一百两银子的补偿。 没错,就只有一百两,就是一条人命。 不服?不服也没地方喊,要怪就怪自己倒霉。 沈浩从案牍房里出来后对七十八年前的那起案例满腔的吐槽,根本不准备按照上面的规矩来处理。 一条冤魂才补偿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什么概念呢?也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三口之家正常一年的开销而已,就这?实在太不近人情了,在沈浩手里完全不具备操作性。 回到公廨房,沈浩唰唰唰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再结合手里的这些冤案,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罗列出补偿办法。 “对于冤死的,家里还有活人的可以按照一命一千两银钱的标准进行补偿。” “没有生活来源的还可以朝衙门申请户口田,标准从高办理。” “被打成奴籍的,只要还活着,立即解除奴籍恢复平民身份,同时根据情况给与五百到一千两银钱的补偿。” “给所有平反的无辜者祖籍所在地的衙门去一封平反通报,让他们代为在当地进行公示。” 一道道令条从沈浩手里传出去,他现在还领着处理李家谋逆按指挥的差事,所以这一系列的命令没有人站出来质疑,毕竟这些补偿看起来破天荒的高,可归根结底也不算过分。银钱这玩意儿玄清卫从来不缺,至于户口田之类的那是地方衙门需要操心的事。 令条最后上呈到唐清源的手里,唐清源只说了一句“你倒是心善”便签批了。之后当天这些平反的令条在沈浩的催促下仅用了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黎城玄清卫辖区内的所有城市。 甲字旗这么多年能弄出多少冤假错案? 这些天沈浩带着人梳理了一遍,李炳任职甲字旗总旗期间共弄了三十五起冤假错案!涉及人命上百条,破家者更是多达数百。 ...... 黎城,牙行。 这里算是最早收到玄清卫平反令条的地方。 当牙行总管事看完这份令条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份令条里明确了长长的一份名单,全是当初冤案《云阳走私违禁材料案》里的涉案的林家家眷。 当初这些林家家眷一共老少二十多人,如今卖了一些死了一些,还剩下在牙行的只有三人。两个是因为有些修为,属于武奴,价值高,所以卖得比较慢;一个是美人,需要调教时间长,还不到发卖的最佳时机。 这三个奴隶都投入了牙行不少成本,本想着赚一大笔,可现在也只能是想想了。 算这三人运气好吧。 另外,牙行还需要给玄清卫一份详细说明,在牙行发卖的林家家眷有哪些死了那些还活着,卖出去的又是卖给谁的等等,但凡有一个环节对不上号牙行都是要拿话出来说的。 而且现在又是黎城里风声鹤唳的时期,玄清卫手里的雁脊刀还滴着血没归鞘呢,谁敢这时候跳出来作死? “遵照这份令条上的要求速办,就这样吧。” 管事叹了口气,对玄清卫他是没脾气的,只能自认倒霉。 消息很快就到了林家在牙行里最后的三人手里,一如久旱逢甘露,本已经绝望的三人瞬间都懵了,如获新生的激动从不真实变得真实,刺激得三人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算你们运气好,玄清卫的大老爷帮你们平了反,还给出了补偿,具体多少你们自己去玄清卫认领。拿好了,这是牙行开给你们的身份条,你们去衙门重新入籍就得靠这个还有玄清卫的另一张条子,缺一不可,别弄丢了......” 晕乎乎的拿着一张条子走出牙行,再回头,已如隔世。 这两男一女是堂兄妹关系,两个男的修为炼气二重,是林家三房的子弟。而女孩就是之前引来整个案件的林馨儿,林家大房目前唯一还活着的独苗。 三人相视一眼除了一脸泪水还有尽是悲痛。 他们倒是运气好能活到平反的这一天,可家里很多人已经早化枯骨了。正义虽然还是来了,可迟到的代价却是血和泪。 一个时辰后,三人从玄清卫所里出来,再去了衙门重新入了平民籍,手里各自还多了三千两的补偿。 本来是可以在衙门处选择户口田的,但三人谁都不会种地所以全部拿的银子。 靠着这些钱三人就算不出息也能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了。 “我问了他们,当初大父他们都葬在城外十里坡的乱葬岗,都在那儿,应该。” “我去办些祭品,一起去告诉大父他们一声咱家的仇有人给咱们报了。” “一起去吧。” 三人买了酒肉香烛纸钱,租了一辆马车出了城,找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新旧葬坑,场面阴森又凄凉,甚至想要祭拜都只有在山岗下面对着不知道埋葬在哪个葬坑里的亲人们磕头。 从山岗下来,林馨儿突然道:“我暂时不回云阳,我要留下来,不亲眼看到张奎那帮贼人惨死我心不安。” 第43章 问斩 五月十五,晴,微风。 黎城东市场门口的一个平坝上早早的搭建了一方看台,台上放着几张椅子,唯一的桌子上还有一些衙门里用的令箭之类的东西。 台下空出来一大块地方,由全副武装的百户亲兵把守,将看台和这片空地与人群隔开。 除了百户亲兵,黎城卫戍兵丁今日也被获准五百数进城里职役,主要是维持东市场一带的治安。 而在东市场的西南方向沿路停放了几十辆囚车,每辆囚车里都有数名罪囚。 这些罪囚神态木然,浑身伤势明显,大多毫无生气的靠坐在车里宛如死人。少数脸色悲凉,不知是后悔还是愤恨,甚至痛苦或者泪流满面的皆有。 从早上开始陆续有很多老百姓往东市场这边凑过来,好奇且又老实的待在划出来的区域,他们知道今天正午将会有上百人在这里被处死,而且这些人大多数还是官家人。 看热闹的心里让一般人都能够忘记杀头的恐怖场面,再说了,一次性的杀这么多人这对黎城百姓而言可是百年不遇的新鲜事。 除了看热闹的人,其实人群里还有很多专门从别的城市过来的,这些人不是看热闹而是来目睹仇人惨死,是在看恶有恶报,是在为心里的那一份冤屈找到最终的宣泄。 林家还活着的人都来了,他们拿起石头疯癫一般朝着囚车上的张奎一家猛砸,李炳这些人他们也没放过。最后还是看押的兵丁担心罪囚被砸死耽误等会儿的刑罚才出面制止下来。 “别砸了,意思意思就行了。等会儿这些主犯不是凌迟就是五裂腰斩,死法还不比你们拿石头砸死惨?别帮倒忙啊!” 兵丁这么一说,这些情绪失控的人才安静下来。想想也是,砸死了这些畜生岂不是帮他们提前解脱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于是囚车外面这才没了骚乱,一个个就等着车里的人伏法。 时间流逝。 按照靖旧朝的规矩,公开处刑属于广告天下,必须名正言顺光明正大,所以行刑的时间也有讲究,一般选在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刻:午正时。 现在时间午初,唐清源领着两名试百户以及剩下的五名总旗众星捧月的将特意前来监斩的封日城千户所千户官姜成簇拥着上了看台。 看台不大,容纳不了这么多人,除了姜成带来的两名百户之外,黎城这边能上台监斩的除了唐清源就只有沈浩,连两名试百户都没资格上去。 倒不是唐清源在故意抬沈浩的势,而是监斩一般都是由具体侦办的人来负责,有始有终嘛,为了点表面功夫就去抢手下人的风头,还要不要脸呐? 沈浩今天精神抖擞,连肩上和腿上的包扎都撤掉了,换了一身崭新的总旗黑袍,还疏了一个漂亮的发髻,这很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完全就是一个面目刚毅且又英武的俊杰模样。 正午阳光照下,一股似乎刚正不阿的气势从沈浩身上油然而生,瞬间扩散到了台下,让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和来目睹仇人惨死的受害者都不由的安静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这位站在桌前的总旗官。 “今奉令处决罪囚李隆成、李炳、张奎、张虎等两百三十四人。为正律法,匡扶正义,特将罪囚所犯恶行公诸于众。首犯李炳、李隆成,意图行刺朝廷命官......” 沈浩用了真气扩音,一字一句的将这些死囚的罪行公布出来,声音扩散出去响彻整个东市场,保证围观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这也是规矩,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律法无情且残酷无比,敢犯事那就要做好被律法严惩的准备。 威慑,也是公开处刑的一个重要效果。 一大段的罪行念完,下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些死囚的所作所为给吓到了,旋即反应过来就是一阵无能狂怒,不过好在这世间还有如这位沈总旗一样的好官,不然世道岂不是彻底倒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什么叫群情激愤?现在沈浩见识到了。 站在高台上沈浩对台下一览无遗,他能够感受到这些普通人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杀意,汇集在一起居然让他这位堂堂炼气六重的修士也有一瞬间觉得背脊发凉。 “根据律法,现决,李隆成、李炳等主犯凌迟处死;张虎、张奎等从犯五裂......” 然后沈浩拿出桌上的令箭,心思一动,请身后端坐的唐清源和姜成给令箭来了一个“批红”,让两位大佬也参与参与这场血腥的表演。 这一出是沈浩临时想到的,看姜成和唐清源赞许的目光就知道这两人应该很受用。 拿着拍马屁之后得来的批红令箭,沈浩大气的往台下一扔,扬声道:“先从犯,再主犯,各自验明正身逐一行刑!” 两百多人,其实大部分都是被殃及池鱼的前甲字旗的人,他们大多数是处以斩首。 一次十人,验明正身之后就有刽子手喊号子,一起抬刀一起斩下。 唰唰唰的整齐划一,十颗人头就掉在了地上事先放好的竹筐里,这样能避免到处滚不好收拾。 血腥味从第一拨就开始弥散,飞快的催吐了站在最前面的围观老百姓。人血可比牲口的血腥臭多了。 然后接着是那些腰斩的重犯,这一批相对麻烦些,腰斩之后会痛苦的哀嚎很久才会死透。这期间刑罚没有停滞,你边上嚎叫就是,这边继续砍。 等到五裂,就将大部分围观的老百姓催吐了。 最后主犯凌迟,那些曾经的被害者疯了一样挤到前面,一个个目光如刀,一边狂笑一痛哭,有些还呼喊着死去亲人的名字说着大仇得报。 处决一直从午正时持续到了申初时,足足一个半时辰。 腥臭的血液铺了好大一块地,因为大晴天,很多都干涸了,变成暗红色,看着让人头晕。 胆子大的都看到了最后,一些胆小的早早就逃走了。 看台上的人也在最后一个主犯处刑之后退场了,剩下的就是等那些腰斩后还没死透的人死透,同时勤杂开始打扫场地,尸体送去乱葬岗,地面要赶紧清洗掉。 如此,浩浩荡荡的一场血腥的表演落下了帷幕。 但,沈浩却还是没能回家休息,他被唐清源叫住了,说姜千户有话要跟他聊聊。 第44章 九转 刚从法场回来,紧接着就是一场嘉奖会。 嘉奖会只是局限在黑旗营内部,除了唐清源和来自封日城的三人之外就全是黑旗营的上下。 “普通军卒赏钱两万两,赐功法入门,另记功勋一转!” “力士赏钱两万两,小培元丹一枚,另计功勋一转!” “校令赏钱三万两,小培元丹两枚,另计功勋两转!” “小旗赏钱四万两,小培元丹三枚,另计功勋三转!” “总旗赏钱五万两,小培元丹四枚,另计功勋四转!” “以上版赏皆因该案属于举国头例,具有很好的宣传作用和榜样作用,开了我朝设立玄清卫以来的多项先例,所以加重奖赏,以为特例。” 果然,一如沈浩之前猜测的那样,作为一头跑到风口上的猪,不论是唐清源还是姜成都不会让这次的版赏差了去。毕竟是国朝的头一遭,榜样意味明显,好处可不单单只有名声。 赏赐的钱和丹药都在其次,上次赏赐的两颗小培元丹沈浩都还没有吃,如今又一次拿了四颗,今后估计会过上不缺丹药的日子了。 主要的还是最后给的那四转功勋! 心里激动有些难以压抑,因为沈浩之前就存了五转功勋,如今算上这四转刚好九转,按照靖旧朝的规矩功勋九转之后可得爵,也就是说他从现在起就是帝国的一名贵族了? 一品子爵! 唐清源哈哈笑道:“恭喜你沈总旗,这次获得四转功勋之后你就自动取得国朝一品子爵爵位。相关手续去衙门走一趟就能办好,要知道国朝对勋贵可是很优厚的。” 其实唐清源自己就是一名勋贵,也是子爵,只不过已经三品了。 玄清卫里的勋贵很多,除非是一直都是挂的闲职,不然只要在里面混得够久,功勋慢慢也是能攒起来的。 不过像沈浩这种短短几年就攒够了九转功勋的人这些年已经很少了。毕竟国朝休养生息没对外用兵的时候功勋还是很难赚的。 “多谢大人抬爱,属下一定不忘大人栽培。” 沈浩连忙躬身道谢,唐清源可以说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还有提携之义,这份人情沈浩还是拧得清的。 “不过也别自满,区区一品子爵而已,对你沈浩来说仅仅只是一个起点,以你的本事,往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的是,继续勤勉才好。” 又聊了两句,唐清源就让沈浩将版赏的令条交给小旗王俭,让王俭将后续的事情抓紧落实。然后领着沈浩回了公廨房,那里姜成已经先一步过去了,看起来还真是有事要和沈浩说? ...... “参见千户大人,两位百户大人。” 公廨房里的三人沈浩之前在法场上就见过了,当中这位脸色黝黑面目粗犷的就是封日城千户所的千户官姜成,据说这位姜千户是从军伍上出来的,作风硬朗。 姜成左边坐着的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叫魏俊;右边的那人叫陈逸云。 这两人沈浩不熟悉,今天第一次听说。 和唐清源一样,这两人职衔都是百户官,但是并没有像唐清源那样坐镇一方,只是在封日城中起到统筹的职权,称为“内务官”。而唐清源这样的就叫“外放官”。 一内一外,虽然职衔一样,可是实际掌握的权利却是差别极大。 当然,这对于沈浩而言都一样,都是百户官,都不是他能怠慢的。 姜成正在喝茶,见沈浩行礼便放下茶杯笑眯眯的指着边上的一张小凳,笑道:“坐下说,正好借唐百户的宝地和你聊一聊。” 等沈浩坐下,姜成继续道:“听唐百户说起你是从卫所里的一名普通兵卒做起来的?” “是的。” “嘿,不容易啊!说起来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无根无靠的总旗官了?怕是有十多年了吧?可能还不止。” 谁也不知道姜成为啥突然冒这么一句出来,都不敢接话。 “我其实和你一样,属于无根无靠的那类人。只不过我最开始是在军伍里,跟着打仗。因为杀敌勤勉被随军的一名玄清卫小旗看上招到了卫所里。后来仗打完了,那名小旗死了,我却活了下来,还一路活成了千户官。 所以啊,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运气,两者缺一不可成大气。 你沈浩是个有本事也有运气的人。很好。” 这一拨捧得沈浩自己都猝不及防啊,要不要这么直接? 不过多年来在玄清卫里见惯了人和鬼,更奇葩的场面沈浩也不是没经历过,脸不红心不跳的谦逊道:“沈浩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全耐唐百户抬爱才有如今这点微末成绩,实在不敢当大人此番谬赞。” “谬赞?呵呵,我姜成从来不会夸错人。”突然话锋一转,姜成另起一头又问:“之前唐百户给我来过私信,说起一些你对于黑旗营的看法,我觉得有些新颖,现在你才办了国朝第一件玄清卫内部缉查的大案,应该又有感悟吧?不妨说说看,如何?” 看法? 这是不是在问政? 沈浩先是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边上端坐带笑的唐清源,发现对方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才心里有了些底。 只要这位姜千户不是来挖坑找茬的就行。至于关于黑旗营的一些看法沈浩绝对是张嘴就来。 “那属下就胡乱言语几句,还请大人不吝斧正。” “说吧。” 沈浩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属下自担任黎城玄清卫黑旗营总旗以来,一直在揣摩朝廷设立黑旗营这种内部缉查机构的目的。之后又因为经历了之前的《黎城李家谋逆》案,这才深感朝廷之高瞻远瞩...... 黑旗营之用,在于内,也在于外。 对内,黑旗营应当大刀阔斧对已经成为顽疾的内部问题进行切割处理割掉毒瘤。同时为律法明威,黑旗营还应该有一套行之有效防微杜渐的条例,从日常中慢慢影响、改变内部的一些歪风邪气...... 对外,黑旗营应该发挥尖刀匕首的作用,不论是侦办能力还是作战能力,都应该是强于同级编制的。如此就能在玄清卫的日常职权上予以最扎实的支援...... 以上这些都还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也是属下准备接下来一步一步着手实施的,如有不妥之处还望诸位大人斧正。” 第45章 隶属 沈浩讲得很粗糙,但也不会敷衍,三言两语却又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特别是对于内部的“割毒瘤”的说法,让千户所的三人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都知道沈浩这句话里藏着怎样的狠辣。 只是一个黎城李家,最高职衔也才总旗,家里最高的勋爵也还只是子爵,就这么一个案子却牵连出最后两百多人掉了脑袋。而且这还是姜成盖了盖子之后的结果。 如果说这种力度的内部缉查成为了朝廷向全国推广的常态化的话,那......熟悉玄清卫内部风气的几人都心里颤了好几下。 “说得不错,不过还是太笼统了些,你今后继续实践,有什么结论随时跟我汇报,我对你的这些构想很感兴趣。” 姜成听得有些意犹未尽,继续表达自己对沈浩的看好,态度和蔼亲切,与传闻中那个“火爆脾气”的千户官判若两人。 “大人放心,属下之后要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一定向您汇报。” “嗯,别忘了就行。”姜成笑着点了点头,右手一引,指着坐在他右手边的陈逸云,朝沈浩介绍道:“这位陈逸云陈百户是封日城千户所新任命的黑旗营百户官,也可以说是你的另一个上峰。” 另一个上峰?! 沈浩是知道封日城里设有黑旗营百户职衔的,但他从来只是将封日城里的黑旗营百户官当成一种内务官类的半闲职,因为基层的事务不可能绕得过卫所百户的,所以隶属关系上沈浩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封日城黑旗营的下设总旗,而是自诩黎城玄清卫卫所下设总旗官。 可现在姜成当着唐清源和沈浩的面,用如此具有提醒口吻的言语来介绍陈逸云,这里面就很有门道了。 听起来有种为陈逸云镇场面的意思。 沈浩连忙起身躬身拱手,礼数不敢大意,口称“见过大人。”心里却在想那我今后听谁的? 姜成也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拿出了一份令条,打开后让沈浩和脸色有些不太好的唐清源传阅。 令条的内容是一份来自玄清卫指挥使衙门的通告,不属于机密,但却限制知晓范围,可以“有限度的传阅”。 等沈浩看完之后他才明白为何今天姜成突然摆了这么一席话,都是有原因的,都是上面压下来的。 这份来自玄清卫指挥使衙门的通报简单概括起来就是:根据各地卫所反应,基层黑旗营在职务展开的过程中受到阻力重重,事务开展艰难且受制严重,所以为了让各地黑旗营少一些阻力多一些底气,特地将黑旗营的编制从总旗提高了半个门槛,变成了试百户编制。 并且黑旗营的隶属关系从单一的只受玄清卫百户所节制变成了双重管辖,即,既要受百户所的管理,同时又要接受千户所黑旗营的指挥。 一个儿子两个老子? 乍一看似乎很荒唐,可要清楚一点,即便是百户所在隶属关系上也是要受千户所节制的,而千户所下设的黑旗营在编制上是和各地百户所平起平坐的。以前千户所的这些所谓的“内务官”并不被“外放官”重视,究其原因就是内务官没办法向地方插手。 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至少目前看来同为百户编制的陈逸云在面对下面诸多百户所的时候完全有了直接插手相关事务的权利!这个权利甚至还非常的大! 因为光一个封日城千户所下设的百户所就有三个,覆盖了四十三座城市! 如此一来不论从管辖范围还是数量来说,陈逸云的牌面一下就远远超过坐镇地方的唐清源。即便两人的职衔都没变。 上面的权力变更引起的诸多变化,沈浩觉得还得留下来慢慢品。但对于他自己的直观变化倒是好坏参半。 好处就是他这个才当了大半个月的总旗官极可能跟着黑旗营地位的抬升而水涨船高,一下迈过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地步:成为试百户,官居从六品。 这种升官速度沈浩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坏处就是从此以后他很可能成为一块夹心饼干,左边是唐清源右边是陈逸云,两边要是意见统一都还好办,万一出现分歧他不论听谁的都会有麻烦。 不过看起来即便是玄清卫指挥使衙门在对于黑旗营的建设方面思路也不是特别清晰。这很正常,毕竟是一个全新的权力机构,设立之初不断调整是完全有必要的。 至于后面黑旗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沈浩也答不出来。 姜成见两人看完之后便将令条收了起来。然后说道:“正式的文书会在这月底或者下月初下达,不过你们三位可以提前做一些沟通了。 我的意思是陈百户这边主要负责黑旗营内部大方向的把控,唐百户负责对黑旗营外部的事务协调。而沈浩,你也要区分清楚,别拿着不相干的事情去给两位百户添麻烦。” 一内一外,姜成一下将事情暂时分成了两份,而且还用言语警告了沈浩,让他自己也要分清楚情况,别没事找事的给两位百户“添麻烦”。 有了姜成的这番话场面就变得融洽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唐清源乐呵呵的表示会全力给黑旗营提供安稳的外部支持,而陈逸云也表示黑旗营以后的任何行动都将和唐清源达成共识。 唯有沈浩只能满脸堆笑的坐在一边不敢开口。 晚上开了宴席,姜成三人兴致很高,连带着沈浩也去敬了不少酒,自己喝得更多。夜深之后才将三人安排在锦绣阁睡下。 ...... 一路回到家里。这是沈浩大半月来第一次回家。 结果进到自己的卧室才发现被窝里露出来一对小脚丫。 夏女这个憨妞居然又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对待这种憨包奴隶不需要客气,沈浩伸手就揪住了夏女的尖耳朵,然后用了几分力,扭了半圈。 “哎哟,哎哟!” “喊什么喊!” “哈?主,主人?!您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别废话,赶紧起来给老子打水洗澡,再去下一碗手擀面,快去,饿了。” “哦哦哦,我马上就去!” 狐女一个激灵瞌睡都吓醒了,不敢废话,翻身下了床小跑着打水去了。 第46章 背后 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又吃了一碗手擀面,浑身软乎乎的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门外夏女见主人似乎忘记了追究她擅自躺床上睡着的事情,捂着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 夏女自己的床虽然也很软,可不知为什么睡起来总不如主人的那张舒服,好像,好像是少了一股气味儿。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狐女俏脸绯红。 ...... 一大早,沈浩是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给震醒的。 久违了大半个月的踏实觉就被这么搅扰了,沈浩一脸阴沉,翻身爬起来到要去看看哪个混蛋跟他过不去。 可等沈浩披着衣服出来却看到夏女一脸兴奋的朝着他迎面跑过来,甚至没收住脚一下撞在了他的身上。 “搞什么!” “对,对,对不起主人!” “好端端的你跑什么?” 沈浩有些火大,虽然这小狐女软乎乎的撞身上也不痛还蛮舒服的,但谁家的奴隶像她这样整天都咋咋呼呼的? “主,主人,不是呀,是外面衙门来了好多贺喜的,敲锣打鼓可热闹了!胡管家让我来叫您起床呢!” 夏女一转眼就把刚才撞到主人身上的事情给抛之脑后,喜滋滋的将外面的事情告诉沈浩,一边拉着沈浩开始洗漱,手脚麻利的就把沈浩收拾出来一副英武的样子。 “......你说是衙门的人?贺什么喜?” “主人您入贵籍了呀,一品子爵呢!” 这么一说沈浩才弄明白怎么回事,旋即心里那股起床气也就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有种新奇的愉悦。 没想到生生死死的混了八年多终于让他混出个样子了,入了贵籍就相当于进入了这个国家的上流,哪怕是上流末尾也是上流啊。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衫,背着手,不用夏女催促就自己朝堂屋渡了过去。 堂屋里已经站了四人,沈浩都见过,但说不上熟悉。来的是黎城衙门的主事官、副官、衙役管代、师爷。 这四人见到沈浩出来连忙拱手贺喜,满脸堆笑,看起来比沈浩都开心,似乎得爵的是他们一般。 “恭喜沈总旗,贺喜沈总旗!” “恭喜恭喜!” 按照靖旧朝的习惯,同时拥有正式职衔和爵位的情况下会优先称呼职衔,所以这些人并没有上来就“爵爷爵爷”的喊。 接着是一大片马屁就拍了过来,比起玄清卫里的那些家伙,眼前这四个地方上的官人更擅长语言的艺术,拍着拍着就连沈浩都不自觉的有些飘。 “诸位太客气了,快请坐。” 沈浩脸上笑容不多,他现在没必要见人就笑了。 这边沈浩没多少笑意,对面衙门四人也连忙收敛自己的言语,心里暗道“这沈总旗看起来当真是不太好打交道呀,啧啧,身上这煞气好盛!” 虽然没有穿戴黑旗营的那一套行头,可沈浩如今身上自然而然就溢出来的威风和气势绝对不是一星半点,哪怕是在家里也让寻常人不敢直视。 再加上昨天沈浩才在东市场主持监斩了足足两百多人,在这些衙门官人的眼中自然属于煞气逼人。 “沈总旗,这是您的贵籍凭证,在衙门里也是有备份的,要是不小心遗失了可以到衙门补办。您收好。” “另外,根据国朝厘定的贵籍福利,您现在是一品子爵,每年可在衙门领取五百斤粮食和三匹锦缎。另外还有一份每月十两银子的家眷补贴......” 一品子爵的待遇就是这么的寒酸。 当然,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比如说那些靠战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普通老百姓,面对一品子爵的待遇绝对会兴高采烈,可沈浩嘛就算了。 耐着性子听完,也没有留这四位吃饭,端茶送客。 不是沈浩不近人情,也不是他舍不得一顿饭钱,而是他现在的身份敏感,不允许他和地方上的官人过多往来。 “让张婶做点酱猪蹄、卤花生,有好酒也装一坛,中午不在家里吃,带走。” “啊?带走去......哦哦!好的主人!”夏女好奇得很想问,可看到沈浩那刀片一样的眼神只能低头将话咽了回去。 张婶的动作很快,五根酱猪蹄,一大包卤花生,还多做了两斤酱牛肉装在一个巨大的食盒里,还有一坛五斤的老头酿。 这是担心沈浩万一还有客人不够吃。 “拿上食盒,跟我走。”沈浩提着酒坛,让夏女抱着食盒跟上。 两人出了门,立马就有一辆黑棚马车过来,车上坐着车夫还有一名力士。自从上次遇刺之后沈浩不得已加倍了自己的护卫。 去了福寿店买了香烛纸钱。 “去城郊九公山。” 九公山,离黎城二十里的一座坟山,山清水秀风水据说很好。不过想要葬在这里却不那么简单。 九公山又称“有功山”,这里葬的人全是有功之人。比如说那些为国朝战死沙场的英烈可以在这里谋一块衣冠冢。又或者因公殉职的衙役,自然也包括玄清卫。 马车上夏女好奇的朝窗外打量,她来到黎城之后从没有这样四处走过,更不知道九公山是什么地方。只不过这妞很会看脸色,发现自家主人面色清冷闭着眼,心知最好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沈浩提着酒上了山。 不需要谁指引,沈浩来过这里很多次了,知道山上靠近山顶的右侧那一块就是玄清卫的“保留地”。 沈浩习惯性的先在这块保留地的前头烧上一堆纸钱,拱拱手,算是朝里面埋的玄清卫英烈们打过招呼了。然后才会往里面走。 里面有不少看起来比较新的坟茔,这些坟茔大多数沈浩都叫得出名字来。 最近的一棺坟是老肖的,就是沈浩之前的车夫,死在半月前的那场袭击当中。 老肖下葬的时候沈浩来过,当时的悲伤气氛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夏女现在知道自家主人来这里干嘛了,更不敢说话,忙着按照沈浩的要求将食盒里面的食物拿出来摆在几个墓碑前。 沈浩亲自点上香烛纸钱,挨个给每一个他认识的坟茔敬酒,倒一点他喝一口,时不时的聊上两句,就好像这些坟茔里面的人还活着。 一坛酒倒了一半喝了一半,酱猪蹄全都下了沈浩的肚子,酱牛肉和卤花生也吃了不少,剩下的分些给夏女和两名护卫。 一直待到太阳下山沈浩才收拾心情返回城里。 熟悉沈浩的人才知道,九公山,沈浩基本上每月都会来一次。 第47章 休沐 唐清源兑现了之前对沈浩的承诺,给了他一次长达六天的休沐。但是要求沈浩最好不要在这六天内出远门,万一有什么紧急公务找他也方便些。 其实沈浩也没想过出什么远门,他也没那份闲心,毕竟对于一个修士来说闲下来就是修行。 自从那次险死还生的遇刺之后,沈浩就发现自己的修行进度又有了变化。 之前因为吃了一枚邪核和几十块阴豆腐,胸口的黑兽纹身将这些阴霾的能量转化成了可供沈浩吸收的真气,再通过修行徐徐的渡到他的体内。 最高峰的时期沈浩每日修行所得是以前的十五倍之多! 可大半月前的那场刺杀让沈浩不得不来了一次“暴走”,暴走之后捡了一条命可暴走的巨大能量来源却是那些本该循序渐进渡入他体内的真气储备。 也就是说一次暴走就将沈浩胸前纹身储备的真气给消耗没了,就算还剩了些也不多了。 不过好在那五个杀手的魂魄最后被沈浩当成了酸梅粉吸走了,有了些填补。但修行的速度却从最高峰的十五倍跌落到了这几天的七八倍,跌幅超过一半。 不过沈浩一点也不着急,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不需要单靠打坐来修行,他可以有规划的使用充足的外在助力:丹药。 破获五羊城齐家灭门案的时候版赏了两枚小培元丹,搞定李家谋逆案又版赏了四枚,一共六枚小培元丹在手,沈浩甚至觉得自己进阶炼气七重所需的丹药基本上就已经够了。 所以,既然休沐,又不能出去旅游,手里呢又头一次有这么多的丹药可以随便吃,那沈浩就所幸在自己书房外面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法阵,然后闭关去了。 闭关啊!这对于底层修士而言绝对是极其奢侈的一种行为,至少沈浩在此之前是没条件这么做的。 按照习惯,沈浩先用了一个时辰来打坐放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进入修行最佳的空明状态。然后开始逐个服用小培元丹。 第一颗小培元丹服下,沈浩并没有感觉到多大幅度的真气增涨,这比他在第五重的时候服下的那颗效果差了一些。 一个时辰后第一颗小培元丹的效果消失,沈浩没有继续吞服,而是全力巩固这颗丹药给他带来的提升。 半天之后沈浩才继续吞服第二颗。 以此类推。五天时间沈浩“走走停停”的将自己手里的六枚小培元丹全部用完,修为顺利的从炼气六重正式进入炼气七重。 和之前的境界提升不一样。炼气境的七八九三个小境界被统称为“炼气后三境”,提升效果要显著于“前三境”和“中三境”。 就拿沈浩自己体验的来说吧,他现在握着雁脊刀,一刀斩出,刀上能有一片巴掌大小的刀芒飞脱出来,可以飞出去六七尺的距离然后才消散。 刀芒脱离刀刃,这就不再是之前那种含而不发的“含芒”了,可称为“刀罡”。 只不过区区数尺的距离还属于刀罡里刚入门的阶段。 “唰!” 看着被自己一道刀罡隔空劈成两片的磨盘,沈浩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现在的刀罡只是入门,可威力绝对是之前含芒的数倍,甚至是质的提升。 作为一个从最底层兵卒混上来的人,沈浩从来不会贪心,最是明白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期间其实胡管家收到了很多拜帖,要么是邀请沈浩赴宴的,要么就是准备上门贺喜的,反正现在沈浩刚得了爵位,黎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们都想以此为契机攀附过来,再不济也能混个脸熟不是? 可惜沈浩一连五天闭关,将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就连这些人带来的礼物也被拒之门外。 如此,一个关于沈浩的说法就在黎城上流传开了:黑旗营的沈总旗很不好接触。 而事实上沈浩并不是不近人情,相反他在人际交往中远比一般人更清楚也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从来不在沈浩的考虑范围之内。 五月廿一。 休沐最后一天,沈浩在家里开了宴席。 宴请的对象有两拨,一拨是黑旗营里所有力士、校令、小旗,这属于沈浩的自己人。另一拨是黎城玄清卫卫所里所有总旗、试百户,还有百户官唐清源,这些人属于沈浩需要应酬的关系。 一个人可以把自己活成狼,但最好不要活成独狼,否则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既然要宴客,家里的厨娘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管家胡田去了醉仙楼请来了两个大师傅,连带着还借了不少锅碗瓢盆。 不过除了大厨的菜之外,沈浩还亲自动手做了三道小菜:糖醋排骨、小葱拌豆腐、回锅肉。 下面的人没资格吃沈浩做的菜,所以这三样菜只是在唐清源坐的那一桌有上。 比起酒楼大厨的手艺,沈浩这点厨艺自然不够看,但是在听说这三样菜是沈浩亲自下厨做的之后,一桌人包括唐清源在内都觉得还是这三样菜最出彩,而且很快就被夹完了。甚至所有人都对沈浩表现出了更胜之前的善意。 为什么? 人家堂堂总旗官,新晋一品子爵,是目前黎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愿意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吃,这是不是给足了你面子?算不算释放善意? 最后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光是酒就喝了足足三十几坛。 沈浩没有喝醉,他的酒量在这个世界就是无敌的,除非靠修为作弊,不然这种十来度的酒想喝趴他基本上等于做梦。 唐清源也没醉,一来酒量在哪儿放着,二来他的地位最高,没人敢劝他的酒。 散场前唐清源拍着沈浩的肩膀说了一番话,让沈浩事后思量良久。 “沈浩,陈逸云这个人你了解吗?” “不,以前都没听过。不知大人可愿教我?” “教你就不必了,你今后慢慢会知道。不过,很多事情你得留个心眼,陈逸云和你我不是一类人,很多想法根本就不是咱们能理解的。 哼,这次他能当上千户所的黑旗营百户官估计连姜千户也是不情不愿的捏着鼻子认下的。” 沈浩还要问,但唐清源却摆了摆手,笑道:“剩下的自己去打听,正好你马上就要升试百户了,千户所那边也该有点人脉关系,该去走动的还是要走。” 第48章 闲话 客人走了,沈浩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靠在澡盆里,浑身被热水包裹的感觉很舒服,同时脑子里却是在反复琢磨着唐清源临走前所说的那一席话。 唐清源说的那些话是在故意设置障碍吗? 又或者是真心的在提醒? 说陈逸云来,沈浩对于自己的这位新上司还真没什么了解。 陈逸云是什么性格,有什么履历,本事有没有,喜好是什么......一概不知。正如唐清源最后说的,沈浩的确该去封日城走走关系认认门路了。 不过去认门路总得有人引荐吧?这里面沈浩还有得选。 找唐清源帮忙引荐?唐清源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沈浩认识的人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唐清源那一条线上的。 也可以直接去找陈逸云帮忙引荐,多半也不会被拒绝,同样之后认识的门路也会属于陈逸云那一条线的。 其实就是一个站队的问题,只不过沈浩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这应该是唐清源故意点明的,啧啧,这是在逼我尽快站队啊。不过也奇怪,那陈逸云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唐清源如此紧张?” 正当沈浩闭着眼在脑中琢磨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听脚步就知道是夏女。 “主人,我来给您捏捏肩膀。” “好。先加点热水。” “好的,主人。” 自从体验了一次夏女的按摩手艺之后,沈浩每次泡澡都会让夏女给自己捏几下肩膀。 每当这个时候沈浩总是闭着眼享受,而夏女却是笑眯眯的自说自话,用她的话来说,这个家里她觉得最亲近的就是主人,很多话只跟主人说。 最开始的时候沈浩是不耐烦的,心道这奴隶怎么这么多话整个一个话痨一样,可后来呼喝的几次无果之后也就没再提了,完全将这小狐女的絮絮叨叨当成享受按摩的背景音。 今天也一样,夏女一边卖力的给沈浩按摩肩膀和后背,一边喜滋滋额分享着自己这几天来琐事。 “主人,您猜我今天早上碰到谁了?嘻嘻,您肯定猜不到的,我就告诉您吧,我预见林馨儿了!哈哈,想不到吧?” “林馨儿?”沈浩还真没想到这憨奴隶嘴里会冒出来一个他知道的名字,这该是当初拆掉偌大李家的第一块砖头吧? “对呀对呀,就是她!她现在已经不在牙行了,平反了!现在在柳树街那边开了一家成衣店,专门卖那种绸缎的好看衣服呢,说是生意好得不得了......对了,她听到我的主人是黑旗营总旗官的时候惊讶坏了,一个劲的说主人是她们林家的大恩人......” 大恩人?沈浩笑了笑,他的确是很多人的大恩人,这一点说实话是他内心里最得意的地方。 惩恶就是扬善,沈浩喜欢做好事。 心思一动,沈浩突然想起今天晚宴上小狐女穿的那一身俏丽的长裙就是绸缎做的,好看大方还很得体,想来这憨奴隶不会有这种欣赏水平的,而且更不舍得花钱买这种明显就很贵的衣服。 “你今天那条裙子就是那林馨儿送的吧?” “呀!主人,您,您怎么知道的?!”憨奴隶被吓到了,手上动作都顿了顿了,低下脑袋一副认错的样子。 “对不起,我错了,主人,我不该收林馨儿的裙子的,都,都怪那条裙子太好看了嘛......” 夏女从未穿过那么好看的裙子,丝滑丝滑的,又鲜艳,当时看到就走不动路了,完全忘记了胡管家交代过她的“不可收受别人的财物”的家规,现在越想越害怕,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沈浩眉头一皱,这憨奴隶怎么又呜咽上了?婆烦得很! 一个转身,恶狠狠的揪住小狐女的尖耳朵,用力一扭,然后沉声道:“你的月例不是有三两银子吗?那条裙子难不成你买不起?” “人家的钱要存起来嘛。” “你一个奴隶存钱有什么用?” “万一,万一哪天主人没钱用了,我,我可以拿出来帮主人的嘛......” 沈浩闻言重新躺了下去,哼了一声:“明天去找胡管家支十两银子,去吧裙子的钱付了,另外剩下的你可以再买两条裙子。记住了,以后想要什么直接给我说,别人送你东西不一定就是对你好,有可能是想害你或者害我。明白了吗?” “明白了,主人。” 夏女重拾欢颜,她知道主人一般揪了耳朵之后就不会再惩罚她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过夏女决定明天去付了裙子钱之后不再买新的了,她要把钱存着,万一主人以后需要钱的话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嘛。 ...... 第二天,沈浩一早就出了门,临行前给管家胡田打了招呼,说是以后每月多给夏女五两银子的月例,还有今天再支十两银子给她。 胡田是过来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倒是没多说什么直接点头表示清楚了。心里却是在暗叹狐女好运气,这是攀上高枝了。 沈浩一走,胡田就找上了夏女,按照沈浩的吩咐给夏女调了月例。 不过看到夏女那副不靠谱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多叮嘱两句:“我说夏女啊,你可长点心吧!沈官人现在可是黎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身份又敏感,可不敢给人把柄抓住。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多留个心眼免得给官人惹麻烦,你晓不晓得? 再不要去收别人的东西了!听见没! 还有哇,沈官人对你和善那是你的运气,切记不要持宠而娇,家里的事情更不要拿出去乱说,别人就算问起你也要守住口风,懂吗?” 夏女似懂非懂,但也晓得胡管家是在为她好,点头如捣蒜,心里暗下决心今后一定不再收别人的东西也不和外人聊家常了。 吃过早饭,夏女跟胡管家打了招呼就出门了,她今天要去付裙子钱,顺便买点皂角回来。 一路蹦蹦跳跳的前去柳树街。 每次出门对于夏女来说都很兴奋,她喜欢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连路边遇到一条狗都能蹲下来逗两下。 奇怪的是不管多凶恶的狗面对夏女都不会呲牙,似乎知道夏女对它们没有恶意。 “到啦!” 站在一家成衣店的门口,夏女笑眯眯的走了进去。 “林氏彩衣”就是林馨儿才开张的成衣店。 第49章 铜柜 早上一早沈浩就到了公廨房,将王俭叫来,问了之前版赏发放的事情,确认版赏都落实到位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外你开始着手抽调一部分骨干出来单独训练,校令到军卒都要有。” “总旗,这是要开第二个小旗营了?” 目前黑旗营只有一个小旗营,这对于黑旗营的总旗编制来说简直就是空荡荡的,所以壮大队伍也是势在必行的。 甚至所有人心里早都等着沈浩开这个口了。 所以王俭听到沈浩要他抽调一部分人手出来单独训练立马就想到可能要添一个小旗营了。 果然,沈浩直接点头说:“目前黑旗营已经正式立了棍,后面会有更多的任务需要侦办,只有一个组的人肯定不够,先扩一个组看看吧,不行的话再继续扩。 对了,我的想法是新扩的小旗营主官就在章僚和韩鑫里选一个,你跟他们接触得最多,说说看你更看好谁?” 王俭没有犹豫,直接接着话头就道:“章僚。我觉得章僚更适合新小旗营的主官。” 至于为什么王俭更看好章僚他自己没有说,沈浩也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直接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很直白的就卖了王俭一个颜面。 “还有些事,坐下,坐下再说。” 等王俭坐下之后沈浩继续道:“现在黑旗营的隶属关系很快会发生变化,我们将从单一的隶属于黎城百户所变成同时还受封日城千户所黑旗营的直接管辖。 之前姜成千户提过一嘴,说具体事务上我们是听千户所黑旗营那边的,在实际操作上又要受黎城百户所的影响。好处是咱们现在的编制可以整体往上提半级,坏处就是咱们可能会被挤在墙上左右为难。” “啥?!” 信息量有些大,砸得王俭目瞪口呆。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过几天估计就会来正式的令条确认,先给你说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你的小旗官衔就会变成总旗衔了。” 干着小旗官的职务,可职衔会变成正七品,这就是提了半级。 “这么说都得跟着升官了?” “嗯,门槛是小旗官开始,校令这些没分。你下去后可以将这些消息提前给章僚和韩鑫透个底。” “我明白的。” “行吧。哦对了,你去找个铁匠做十个这种铜柜子,最迟后天我就要。”沈浩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到王俭面前。 纸上是几幅草图,画的是一种半人高的四方柜子。柜子背后才有一个小门开合,其余地方封闭,唯有上方开了一个一指宽六寸长的口子。 “总旗,这柜子好奇怪啊!”王俭拿着图纸,发誓自己以前从没坚固这种柜子。 “这叫举报信箱。看见没?这后面的小门上挂上阵法锁,只有咱们能打开的那种,然后上面这道口子就是给人往里面投举报信的。” “举报信箱?” “对。举报信箱将会放置在黎城各个人流量密集的街道上,接受所有人的举报。然后我们再从这些举报信息里甄别出有用的进行调查核实,如有必要就着手侦办” 王俭听到这里就坐不住了,吓得从板凳上直接跳了起来。 “总旗,您是说这些铜柜子会放在大街上,任何人都能往里面塞状纸?” 状纸?沈浩觉得有些好笑,王俭将“举报”理解成衙门里的“状纸”其实并不准确甚至相去甚远,不过大概意思还是能沾边的。 “放在大街上不可以吗?” “这,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啊!我们直接接手老百姓的状纸,这不合规矩吧?” “举报,意思是检举揭发,和你说的状纸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接到举报也不一定就会下手侦办,我刚才说了,后面还需要仔细甄别和挑选。” “不过,这样真的能收到有用的讯息吗?而且,而且上面能同意吗?” “上面现在对黑旗营的具体运作还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需要的就是咱们这些基层的人去摸索,所以举报信箱的事情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我敢打赌,这种举报信箱一定能收到有用的东西,到时候就怕你忙都忙不过来。” 王俭揣着忐忑走了,去联系铁匠还有制作阵法锁的修士,这两种人才玄清卫里都有,不需要出去找。 而沈浩也从公廨房里出来,敲开了唐清源的门。 “大人,有些事想向您汇报一下。” “哦?坐吧,坐下说。” “谢大人。” 虽说之前姜说过,说黑旗营内部的事情要找陈逸云,可沈浩明白,自己只要在黎城这一亩三分地待一天,那就绝对绕不过唐清源,所以有事儿还是要先跟唐清源沟通,至于具体实施那就要看对自己是不是有“好处”了。 而且这是一种尊重,还不至于上纲上线到“站队”的地步。 唐清源也是老油子了,这些门道不用明说他都懂。 “大人,我这些天在家休沐,闲来无事就琢磨了一些黑旗营日后的事务展开的问题。我觉得黑旗营需要一个更广的讯息来源,所以我就想是不是能用一种“举报”的方式来试试效果......” 随着沈浩的讲述,唐清源的脸色也从最开始放松变得严肃起来,身子坐得笔直。 但唐清源的反应并没有之前王俭那么大,只不过眼皮总是在时不时的跳。 “你不信任卫所里现有的情报来源?”唐清源一句话就点中了沈浩这一打算的核心原因。 沈浩直接点头,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他费尽脑汁想出来可以摆脱玄清卫老式情报渠道的办法。 至于搭建属于黑旗营自己的情报渠道?沈浩倒是想,可凭他这点能量还差得太远,这种事没千户官级别的大佬支持根本玩不动。 “嘿,沈浩啊沈浩,你小子的想法却是够大胆,难怪姜千户对你另眼相待。行吧,既然你想要试试那就放手去干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那个什么信箱最好别离开你们的视线,不然里面装的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你要动手做什么之前最好也知会我一声,避免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沈浩连忙点头,唐清源是现管,他自然不会和对方顶着干。甚至就目前来说远在封日城的陈逸云的分量还不及唐清源。 两天后,十个形状奇怪的铜柜子被摆放在了黎城人流量最密集的街道上,位置显眼,旁边有一个醒目的告示告知往来的人这只柜子是干什么用的。 第50章 观望 在这个世界里,一般的老百姓都是接受里长的管辖,里长就相当于街道办主任,可以处理大部分的小纠纷。再往上就是地方衙门,基本上统管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在老百姓的眼里玄清卫是属于高于衙门的恐怖凶险部门。能够应付邪祟这种恐怖东西的人还不够凶的吗? 单是衙门就让老百姓觉得高高在上了,更何况是玄清卫? 别的地方的老百姓还好,因为他们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玄清卫的黑袍。可对于黎城的老百姓而言玄清卫就是一把寒光闪闪放在身边的一柄屠刀。 就在前不久这柄屠刀才砍了上百人的脑袋。 所以说起玄清卫黎城的老百姓要比别的地方的人敬畏得多。因为对他们而言玄清卫刀上的血是看得见闻得着的。 可现在,如此令人胆寒的玄清卫居然在街上摆了铜柜,要面向所有人收集“举报信”?! 不论是那种模样奇怪的铜柜,还是从没人听说过的“举报信”都让看了告示的人心里惊骇得厉害。 按告示上说的,任何人都可以往铜柜里投递“举报信”,而“举报信”就是检举揭发信件,检举的目标可以是衙门里的人,甚至可以是玄清卫里的人。举报的事情不管是贪污行贿还是冤假错案,只要是不平事,只要是正常方式无法伸张正义的事情都可以投递“举报信”到铜柜里。 用告示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举报信箱是国朝在倾听老百姓真正的声音。 头一天,十个铜柜就点燃了整个黎城的话匣子,上到黎城里官人上流,下到贩夫走卒,所有人谈论得最多就是铜柜和那篇告示。 “老夫活了六十一年,这种劝人以下犯上的告示还是头会得闻!” “怎么能算是以下犯上呢?不识字吗?举报,检举揭发,是国朝让咱老百姓伸冤的呢!” “醒醒吧!还伸冤呢?民告官,案子收了,可也要先打三十大板再说,你以为以下犯上是空话啊?” “啧啧,告示的落款你没看吗?写的可是黑旗营!之前把奸贼李家拉下马的可就是黑旗营,他们出的告示你以为是闹着玩儿呢?再说了,告示里说了,举报可以匿名的,那还怕什么?” “反正老夫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谁不怕的可以去试试。” “试的人肯定有。” ...... 铜柜设立的第一天没有人敢去尝试。 一来是担心刚才那老者所说的“以下犯上”的不成文规定。二来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有人想要举报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投递举报信呀。 等到第三天才出现第一封举报信。 当举报信放在沈浩的桌上时已经是设立铜柜后的第四天了。 “兹有枉法商贾恒顺号王家,贿赂黎城衙门主事官逾纹银五十万两......” 沈浩啧啧啧的将手里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举报信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朝站在他面前的王俭问道:“这谁写的?文笔很不错啊!” “嘿,总旗,这是九号柜子收的信,据那边的暗哨说投信过来的是一个画了花脸的汉子,不过他们跟了回去发现就是衙门副官家里的一个客卿。估计上面的字句是副官主笔找人代写的吧。” “哼,狗屁倒灶的事情果然最先蹦出来。” 地方衙门里的烂事绝对远比玄清卫里面的多,单是各种权力的分摊就涉及不知多少明争暗斗。这些沈浩是早有耳闻的,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地方上的官人敬而远之的原因,因为麻烦太多。 可如今举报信箱里收到的第一份举报信就是衙门里的这种烂事,让沈浩又好气又好笑。 “的确好笑。不过大人,根据这份举报信里罗列的一些情报看可信度其实很高,您看是不是派人跟一下?” “跟什么跟?咱们手里的人手哪够?而且地方上的这些烂事咱们知道就行了,插手过去可不合适,毕竟咱们黑旗营现在不宜将手伸到人家钱袋子里去,招恨。” “那咱们主要办哪种案子?”王俭这两天一直有些懵,他对自家总旗的迷惑行为简直看不懂。 “不急,等再过几天,铜柜的消息传开了之后肯定会有合适的案子出现的。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让人给我盯紧了每一个往铜柜里投递举报信的人。” “总旗请放心,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了二十多个闲散的流浪汉,每天都盯着那十个铜柜,不会有人察觉更不会不误事。” “嗯,流浪汉的事情可以更推进一步,可以对他们进行一些简单的训练,比如说盯梢、跟踪、藏匿之类的。这个事你亲自抓一下,注意保密。” “好的总旗。另外之前您让抽调出来的人手已经单独训练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对外招人了?” 沈浩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笑问道:“章僚让你来问的?” “嘿嘿,我就知道瞒不过您,章僚那厮有些等着急了。” 这些探口风的话整个黑旗营里除了王俭敢对沈浩说以外,其他人根本不敢开这个口。 沈浩笑道:“扩招的事是你在抓,你觉得他们可以招人了吗?” “可以了。章僚本来就当过小旗官,对这些都有经验的,而且我给他配的那些人也都是老手,招来新人再集训半个月应该就能形成战力了。” “好吧,你觉得时机可以了那就将招人的告示贴出去吧。还是老规矩,人手从无根无靠的散修里面选,勋贵子弟你一个也别招,但给我留七个力士的缺,校令也给我留一个。” “好的总旗。” 王俭递来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然后转身就去安吩咐办事了。 “懂事”这点王俭就比章僚韩鑫之流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脑子活泛,很多话根本不需要沈浩说透。 ...... 当天下午,王俭就将黑旗营准备扩招一个小旗营的申报报上了唐清源的公廨房,后者当即就批准了。黑旗营本来就处于严重缺编的状态,唐清源没理由不同意。 之后,黑旗营要在玄清卫预备役和各城卫戍兵丁里挑选人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和上一次黑旗营成立之初想要招人的冷清反应不一样,仅仅半天时间王俭手里的条子就收了一百多张,全是自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