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人
过了立冬的天突然便冷了起来，夕阳西沉后，不仅带走了光亮，连温度也一并带走了。
在大巴上也没感觉，等下了车元祁才知道自己穿的过薄了。
她刚从南方回来，而这里她半个月前还来过一次，当时小西服配长袖连衣裙她还嫌热，所以这次过来就还穿了件长袖连衣裙。
哪知道今年降温降得会这么快，瑟瑟发抖一路进了民宿房间后，元祁立刻扒出来了毛毯裹着又捧了热水，但小半个小时也没能缓过来。
不过外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她也该出门了。
还好的是她常年出差应季衣服都备着，元祁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换了一身衣服。
在镜子前照了照，元祁又补了补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了，这才提了礼盒出门。
然而，一开门就遇上了熟人。
“元老师！您要出门吗？得穿厚点啊，外面可冷了，丹丹姐让我上来再给她拿件衣服！”
团里新来实习的小姑娘，她在母校的学生罗莎缩着肩急匆匆地冲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人还没到，话就是一连串。
话音落，小姑娘罗莎就到了她面前，眼睛往她拎在手里的礼盒上瞄了两眼后，小姑娘又有些好奇地追问起来，“元老师，您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出去一趟，下面大家都到齐了吗?时间也不早了，你也穿厚点。”
元祁没有直接回答，她笑了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罗莎见到她动作就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看清后顿时站不住了，“哎呀，老师，我得走了，丹丹姐还在等着我呢！”
“快去吧，别着急。”
元祁随口叮嘱了一句就笑了笑先迈步走了。
听到那边开门后就没了关门的声音，显然是罗莎一会儿就要出来，元祁在路过电梯口时就停顿了下，再起步后直接去了步梯。
要是乘电梯，遇到这小姑娘赶上来，又要叽叽喳喳追问了，毕竟是她的学妹，还是她教过的学生，还是因为她才跑到她在的旅行社实习的，她也不能冷落她。
就算是小姑娘没跟她赶上同一趟电梯，这会儿下去，楼下的旅行团也要打招呼。
都这么一会儿了，她还以为他们早就出发了。
唉，她现在委实没有心情跟人说话，撑着一路有说有笑已经耗光了她的耐心跟控制力。
但她原本也可以不用这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都那样对她了，她为何还要在这里遮遮掩掩？
明明已经要改弦易辙了还一如既往地招新人，她怎么可能觉察得到？
元祁走了两步后，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楼道安静极了，她这一声叹息还带回音，元祁听着回音更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抬手揉了揉眉头，强迫自己欣赏起了千泷小居的装饰。
去年过年那会的装修设计跟采购她还帮着搭了线，可上次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看。
古风民宿还是改造得很成功的，连阶梯都是仿古的，不知道是不是纯木质结构的，踩上去也会有闷闷的响声，像是穿梭时光回到了过去。
移步皆景，难怪她帮着走了关系最后设计费还是一笔高价，元祁细细看着，不由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编辑了图片，又简单配了文字，她先存了草稿箱，打算晚上回来细细编辑了给那位刚熟络起来的设计师朋友在民宿老板这里打个名声。
存了后她又点出来行程表，下意识要加上去，可打开后看到自己空白一片的行程，她才反应过来。
她自己的职业生涯都岌岌可危了，还来操别人的什么心?
转念又想到了自己新认识的这位设计师朋友的性子，元祁草草编辑了行程表，退出来后再拍照却怎么也不满意了。
她正要收回手机，手机却先响了。
“姐，老妈把饭都做好了，我来接你吧？”
看到陈星锐发来的消息，元祁不由露了个笑容出来。
她正要给陈星锐回过去，包带就滑了下来，她一只手还提着礼盒，脱不开手，所以不得不先整理包带。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居然有人会选择通过步梯上楼。
元祁心里有些惊讶，听声音楼下的人还要继续上来，这已经是四楼了。
要是在自己家里也就算了，但是出来旅游的人可真没有几个会走步梯的。
她惊讶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楼下人的卫衣帽子，而她的手机消息提示声就又响了起来。
“姐？我出发了啊，你在房间等着就好。”
接到陈星锐发来的消息，元祁也顾不得看稀奇了，她赶紧低头回复。
步行也就一二十分钟的距离，实在不需要他专门再过来接她。
她正回复着，余光中却注意到楼下那人上来在正对着她的时候站住了，元祁下意识觉得自己是挡路了，就往一边侧了侧。
然而却还不见那人有动静。
元祁不由停了手，看了过去，这一看她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站在台阶下的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
一直到那人跟一阵风似的刮过她又继续往楼上去，脚步声渐渐远离，元祁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许。
她从包里拿出手来，又是觉得后怕又是觉得好笑。
那人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卫衣帽子已经把脸遮住了，还戴了口罩，个子又太高，哪怕她站在高处，压迫感也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
看着她一动不动也就算了，偏又不发一言地就冲她这个方向窜了过来，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被攻击了。
还好只是她多心了。
到了楼下，果然旅行团的人已经去逛夜市了，元祁看了一眼天色，又再次接到陈星锐的消息，说他自己已经出发了，怕路上错过，她索性就坐在了大厅等人了。
“小元是在等星锐吧？吃点苹果！我们家那口子刚洗好的！”
老板娘从房间出来，见元祁在外边沙发上坐下就转回了房间，再出来手里就端了盘水果过来，殷勤地劝着。
元祁冲老板娘笑了笑，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取了一个。
“你们团里那扎俩丸子头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吧？那小嘴可真会说话！”
老板娘也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跟元祁闲聊。
“嗯，还是个学生，大三来实习的……”
话题说着说着就又跑到了生意上，老板娘擦了擦手，先是恭维了下元祁，“小元你介绍的设计师就是靠谱，来店里的客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元祁注意到老板娘的小动作就知道她是有事要说，她抿了下嘴唇，还是打算继续咬她的苹果。
她咔嚓咔嚓咬着，老板娘反而放松了一些。
第二章 亲姐弟一样
“……不过成本太高了，设计费，装修费，还有小元你建议的消防设备你老哥都买全了……成本上去了，这房价就高了，人也少了，现在是淡季，也幸亏是小元你照顾，一月里还能稳定一些团客，可还是不行……楼上有半层都变成长租房了……”
“你老哥当初就是奔着古风去的，确实也来了几波穿着汉服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可都没能翻出个浪花来……你老哥想着原先就麻烦了你，现在不敢张口，我想着咱们也认识六七年了，有什么说不得的，是不是？咱这民宿在镇上都没有能比得过的，就是他们网上传的什么网红打卡地，咱也比得过，小元啊，你看看有什么法子帮着再宣传一下？你们公司的渠道多，需要花多少，我跟你老哥绝不讲价……”
元祁早在老板娘提起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估摸，这会儿听到老板娘这么说，她也不意外，只是，平时只是一张口的事，现在就麻烦了。
“周姐，这事有点麻烦……”
元祁想了一下，就没有再掩饰了。
对着公司的人她还要顾及，可对着周姐这样跟她合作了六七年，在她起步时多有照顾的姐姐还有什么说不得？
况且，这应该也是好消息？
“公司要被并进尚游，各部门近期会有大调整……”
心里明白，说出来却还是有些艰难，元祁还未说完就被周姐打断了。
“尚游吗？这可真是大好事！我的老天啊，元祁你们公司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见周姐激动起来，元祁想说的话就堵在了口中。
果然在周姐看来，被并购也是好事啊。
“那就算了，不过等稳定了，小元你看看什么渠道适合，不用顾忌花费，并进尚游了，花多少肯定都能挣回来……你这两天不着急走吧？我跟你老哥给你提前办个庆祝宴，进了尚游，以你的能力还怕不出名？要不，就今晚吧，你跟星锐说让他们一家也过来，我再跟玉玲他们几个说一声，我们今晚好好热闹热闹！”
周姐越说越高兴，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给她办庆祝宴。
“周姐，我都答应星锐了，婶子饭也做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婶子，肯定给我做了一桌好菜，我要是不去……庆祝宴再缓缓吧，现在还没公布呢，我就跟周姐一个人说了，周姐先替我保密。”
元祁压下情绪，婉言拒绝了庆祝宴，想了想又跟周姐讨了个保证。
“放心，我就对你老哥一个人说，保管在公布前不给你添麻烦……”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情绪却依然很激动，似乎很为她高兴，“我跟你老哥还一直说呢，你的本事去哪里发展都没问题……你去年在你老家永平做的全域旅游规划都出名了……”
“周姐可别夸我了，政府牵头，还有那么多前辈在，我就是参与了一部分……”
元祁被周姐夸得有些坐不住了，所幸周姐也知道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咱这龙水当初也幸亏是听了你的建议，要不怎么能发展成四星级景区？虽然你是永平市人，但跟咱龙水人都没什么区别了……哎，对了，刚才有个小伙子，个头高高的，蒙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伙子，也是永平市人，跟小元你一个地方的……”
说着说着，老板娘就歪楼了。
元祁听到严严实实这个词就又想到了在步梯那里碰到的那个男人，她心里依旧有些异样，然而不等她再想下去，陈星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姐！我来了！”
元祁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俊朗少年，这大冷的天，这孩子居然还只穿了一件薄卫衣，下面的单裤还露着脚踝，好看是好看，但是她看着都觉得自己冷。
说来她过来穿那么薄也是因为星锐这孩子给她发自拍时穿的还跟上次没什么区别，下次再过来一定不能问他了。
“星锐来了啊，那小元你们赶紧去吧，婶子肯定都做好饭等着了！”
老板娘笑着跟陈星锐打了招呼。
陈星锐笑着点头，“嫂子，那我们先走了，走吧，姐！”
元祁也冲着老板娘笑了笑起身，正要拿包跟礼盒，陈星锐已经殷勤地接了过去，“我来，我来！”
元祁争了一下没有够到，就摇摇头就由着他了。
“真跟亲姐弟似的！星锐以后可得对你小元姐好点，等大学毕业也给你小元姐挣钱花！”
老板娘一边送着陈星锐跟元祁出门，一边调侃着。
“那肯定的！不用等大学毕业，等我高考完！”
陈星锐大声应着，转头看了一眼元祁，“姐，你坐好了吗？”
听到元祁说好，他这才冲老板娘一笑，“嫂子快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就开开心心地载着元祁走了，留下老板娘看着两人走远这才重又回去。
坐在电动车上风就大了起来，元祁略略动了下，前面的陈星锐就察觉了，“姐，是不是冷？我再骑慢一点。”
元祁笑了一声，“你还是骑快点，早点到家就不冷了。”
“好！那姐你可以缩我身后一点，我现在又长高了，能挡住你了！”
陈星锐喊着，把背挺得更直了。
元祁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长高是长高了，可是跟个竹竿似的太瘦了。
虽然她一句话没说，陈星锐也知道她在笑什么，不由张嘴为自己辩解，“姐，我吃可多了，就是不长肉我也没办法啊，我爸妈他们也是看着我就发愁，每次一回家，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的……”
“我在学校打饭的时候，打饭阿姨看到我就给的多，真的！”
……
陈星锐是个爱说话的小孩，尤其是对着亲近的人，对方一句话不说他自己也能说上半天不停歇。
他们还没到陈家，坐在街角抽着卷烟的陈金生就听到了自家娃子的声音，他又用力吸了一口，赶紧把烟头掐了，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拖着伤脚往前迎了几步。
“老爹！”
陈星锐拐过弯就先看到了自己老爹，他大喊了一声，正要停下来，陈金生赶紧摆手，转身示意，“先回家！”
“陈大叔！”
元祁笑着跟陈金生打招呼，又拍了一下陈星锐，准备下来。
陈星锐还是听了元祁的话，停了车。
“你这孩子！”
陈金生瞪了陈星锐一眼，嘴角却还是笑意，陈星锐皱皱鼻子冲老爹做了个鬼脸，转头就先把车开到了家里。
没等元祁跟陈金生说上两句话，陈星锐又风风火火地从家里跑出来一把搀住陈金生，另一只手挽了元祁的胳膊，马上要十八岁的人这会儿却开心的像是个小孩子。
第三章 怎么可能是他
“小元快来洗洗手，我再热个馒头就能吃饭了！这还带什么东西，以后可不许带了啊！”
马红英见儿子回来停了车就擦着手站在了大门口，见了元祁，就先走过来拉了元祁的手。
“你爷俩给我去那边洗手去！”
眼见陈金生陈星锐两个直接就往堂屋去，马红英吆喝了一声，转向元祁又是一脸笑容，“这爷俩整天得盯紧点，不然都不知道干净！”
“妈---”
陈星锐拖长声音叫了一声，冲着马红英一个劲地摇头，见元祁盯着自己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跑去了水井边。
马红英笑了笑，又毫不留情地对着元祁揭自家儿子的短，“这臭小子也就见你的时候才干净点，刚才还专门洗了头发出去的，这大冷的天……”
“我说他头发怎么那么香。”
元祁笑了一声，见陈星锐正要迈步进来听到这话就往屋门上一撞半天不动弹，她眼里的笑意更重。
直到陈金生拖着一条瘸腿过来，陈星锐这才赶紧转身扶自己老爹，也借机躲开元祁戏谑的目光。
陈金生拍了下陈星锐的胳膊，沟壑纵横的脸也舒展了许多，他借着儿子的胳膊迈过门槛，见元祁要站起来，他赶紧摆手，“坐！坐！”
“小元你就坐着，你老叔他现在走路稳当着呢，就是星锐孝顺，你老叔也爱使唤他！”
马红英赶紧拉着元祁的手不让她起来。
马红英干惯了力气活，手劲大得惊人，她一按元祁还真的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等着陈大叔坐下来。
马红英这才松开手，还没坐下来就张罗着给元祁夹菜。
菜是家常菜，天气冷，四菜一汤全都冒着白气，屋子里都是家的味道。
元祁笑着看着，有些留恋地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有些像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这碗筷都是星锐专门给你买的，以后你可要常来家里，你的专属碗筷都给你备好了！”
马红英夹了菜又想起来碗筷的事就笑着指给元祁看。
元祁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她跟陈家一家也不过前些年总见到相处得近了一些，她又在他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当时借的钱，陈家现在已经还的七七八八了。
可是这一家却惦记着她的恩情，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她，就像刚才在周姐那里吃到的苹果，跟陈家给她寄去的几箱是一样的，她自己留了半箱，其他的都送了朋友，尝过的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家里的土特产或是花钱寄快递或者托团带给她，几年下来她收到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她在这里付出的根本算不上多少，得到的却远比她想要的还多得多。
相比之下，她为大表姐的公司贡献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被大表姐他们蒙在鼓里唯恐她分走太多，……
外人都比舅舅一家更在乎她，如何不让她心里触动呢？
元祁原本还有些没精神，但是这一家子人都因为她的到来真实地开心着，她也不由轻松了几分。
她这次来龙水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看陈星锐，毕竟已经高三了，这孩子盼望着能见她，她自然不想他失望。
虽然上个月才见过，还没过去半个月。
说话间自然免不了关心星锐的学习，虽然平时也关心着，可亲自翻了翻星锐的练习册，又被他央着对照着答案给他对了对他的测试题，元祁就对星锐考上重点大学更有信心了，也衷心地为陈家一家开心。
这一家三口都是极好的人，处在逆境中却从来都不悲观，一直都很努力地生活着，这也是她当时会被打动主动过来借钱帮忙他们一家的主要原因。
等陈星锐上了大学后一切都会好转起来，她就是上了大学后才跟过去告别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加油学习，等高考完，姐姐带你出去玩，也给你安排好暑假工作，保证你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都挣到手。”
她的一番鼓励就让陈星锐更兴奋了。
这小孩一直都想早些给家里分担，不过陈金生两口子都疼爱他，他到现在也还是偷摸着才能做上两天兼职。
说话就说到了晚上九点多，考虑着元祁今天坐车劳顿，马红英就催着陈星锐送元祁早些回去休息，明天再接元祁来家里吃饭。
陈星锐难得见元祁来看自己，推着车出来嘴上也不停歇。
被陈星锐载着没走多远，元祁就瞥见了一个人影，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本来还在同陈星锐说话，突然停了下来，陈星锐就忍不住回头问她，“姐，怎么了？”
这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身影了，元祁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了房间洗漱过后裹着被子靠在了床头，她本是在编辑图文准备发自己的微博上，只是看到她拍的图后不知为何她就又想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出现在陈星锐家附近的那个身影好像是今天在步梯碰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周姐还说那人也是永平人……
元祁想得出神，却被手机震动又惊得回了神。
是陈星锐发来的消息。
这孩子神秘兮兮地说明天有事要跟她说，她追问，他又不肯细说，元祁就只好耐着性子等明天了。
大概是在学校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或者兼职遇到什么样的怪人了吧？
元祁摇摇头，唇角却上扬起来，说不定还是怕她明天不去，这才故意来惹她好奇的。
再看手机，她就更没心思编辑了，挣扎了一番，元祁还是决定做个懒人。
她已经太久没有由着心随性了。
或许是心里压抑得太久，这些天又一直没睡好，丢开手机躺下去后没多久，她的意识就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见到了一个人，猝然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就更没有睡意了。
空调温度开得并不高，她却出了一头汗，元祁赤着脚下了床去浴室又洗了洗脸，出来只觉得房间里闷得难受。
关了空调她又披了羊绒毯，开了窗后她就趴在了窗边。
冷空气扑过来，让人不得不清醒，却又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梦，想到了傍晚开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感觉。
不是她在楼梯遇到的那人奇怪，而是那人有些像她一直记在心里的那个人，佝偻着背的样子，还有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都像。
可是，怎么可能会是她挂念的那个人呢？
怎么可能是……沈宜言呢？
他们已经十年没有再见了。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元祁呢？
沈宜言匆促转过身，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种感受。
猝不及防就看到了她两次，明明都只是短短一瞬，可每一次都好像被拉得有分开的十年这么长。
独自又站在路灯下好一会儿还是不敢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沈宜言最后鼓起勇气看过去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拉了下口罩，重重吐了口气后又拉上口罩，在路灯下辨认着方向往那一家找过去。
第四章 我的弟弟
到了门口，沈宜言仔仔细细对照了门牌号才往正门口挪了挪往里面看过去。
门大敞着，他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只不过还没打量两眼，就有个大婶从屋里出来，呼啦往地上泼了水，再抬眼看到他，就笑了笑，一脸和善地问他，“小伙子，你找谁啊？”
“您、是马红英女士吗?”
沈宜言看到人跟照片对上后，心就提了起来，他张开口有些费劲地说，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低垂了眼。
“我是马红英，小伙子，你找我？”
马红英有些惊讶，端着盆往门边走了两步。
陈金生听见动静就也从灶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我、来找我的弟弟。”
沈宜言看了一眼陈金生的伤脚，想到自己得来的资料，忽然间有了勇气，他抬起了头，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你们家收养的孩子是我弟弟沈宜行。”
眼前这小伙子捂得严实，声音也不大，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座大山，又像晴天霹雳一般让陈家两口子都愣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沈宜言想过很多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可是却从来没想过会是静止了一般。
他一时又有些烦躁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跟别人相处，如果不是等不及要见宜行，他根本不会这么匆忙出门。
这么出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他很不喜欢。
三人两边对立站着，泾渭分明，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弹。
最后还是送了元祁回来的陈星锐出声打破了僵局。
“大哥，麻烦让一下！”
陈星锐老远就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的瘦高的陌生男人，他已经有一米八二了，可是这男人怎么也得有个一米八七，说不定更高，因为这人并没有站直。
沈宜言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回头，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同他说话的少年的衣服，这衣服他刚才好像看到过。
然而不等他细想，视线自觉上移，车上少年的面孔就映入了眼底，他冲着他笑，阳光又爽朗。
这样看着，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这张脸还是小孩子时的样子，沈宜言更加动弹不得了。
真是个怪人！
近了看，陈星锐发现这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那叫一个严实，根本看不清什么样。
“大哥？”
陈星锐又叫了一声，原还想着要不要再大声点，谁知道他这一声出来，眼前这大哥就跟触电一般一下子闪到了一边。
“进、进来坐罢。”
陈星锐才在院里停好了车，就听到自家老爹这么说，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老爹，意外地发现老爹是对着门口那怪人说的。
再看自己老妈，表情也很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
陈星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老爹都发话了，他就很热情地过去邀请，“大哥，走，进屋坐罢，屋里暖和一些。”
沈宜言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笑得没有一点阴霾的陈星锐，心里说不上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农家院子就已经很简陋了，进了屋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是墙上贴满了奖状，一进门就看得清清楚楚。
墙已经是发黄的，上面的奖状却是用通明胶带密密地贴严实了，保存得格外的新。
“星锐……孩子很聪明，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前三名，现在高三了也是一样，经常考全校第一，老师都说考重点没问题……”
马红英见自称自家孩子哥哥的人一进来就盯着奖状看，就下意识地解说道，可是说着说着她就有些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差不多十一年前的时候，她跟孩子爹都在西南的一个小铜矿工作，孩子爹下矿，她在矿上做饭。
矿区地处穷乡僻壤，人烟稀少，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一块，多了人十分明显，更何况多出来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青天白日的，刀子棍子都不离手，院子里女人小孩都有，身上还都锁着链子。
矿上的人都知道那伙人是人贩子，但是也没人敢招惹，哪怕是体格最好的矿工也轻易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
原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方圆十里只有他们矿区食材丰富，那伙人想吃好的又不放心拐来的女人做饭，不知怎么跟矿上搭了关系，矿上就让她们几个做饭的妇女去送饭。
所以，她就见到了星锐，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因为这孩子实在太俊了，又白又俊，一点都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而且看年纪也有五六岁了。
她听人说人贩子拐的都是刚会说话的小孩，这么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就很特别了，要不是他身上的伤醒目得让她心梗，手上还挂着锁链，她都要以为这是人贩子的孩子了。
去送饭的次数多了，她慢慢从那些人贩子打骂的话里也知道了一些这孩子的事。
这孩子确实是被拐过来的，出手了两次都险些让他给逃了，外形又实在好，这些人就把他留在了手里准备往脏地方卖。
去了一次后她就一点都不想再过去了，眼睁睁看着人受苦被卖却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那些人只要妇女去送饭，矿上又拿工作压她们，而且他们不给孩子饭吃，跟她一块的妇女都劝她不要多事，她却没办法不管，每次见到那孩子看见她提着饭进来时渴望的眼神，她心里就备受折磨。
因为一天可能只有一顿饭，孩子很快就饿得躺在草席上动不了了。
她要是去送饭了，还可以给他水喝，还可以偷偷将馒头捏成实心的小块，等喂他喝水时偷偷地塞给他。
没有几天，那些被他们拐过来的人就不知道被他们卖到哪里了，剩下的就只有这孩子，她去送晚饭时看到他们收拾东西就心里一咯噔，他们明显是要离开了。
孩子虽然得了她那么一点食物却远远不够，高烧不退，见到她过来喂水，孩子还冲着她笑说道谢告别，眼泪落在她手心的滚烫感让她被赶出院子时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哭着求他们让他们把孩子卖给她，她愿意拿所有积蓄换，可是他们看不上她那点钱。
他们要趁夜里走，她只能磨着他们答应……要不是一块过来的工友回去叫了人过来，她就也要挨刀子了。
第五章 最亲的亲人
眼看着车走了，她被工友们拽回了矿区，孩子他爹从矿上出来，见到她哭成那个样子就揣了他们放在矿上所有的钱带着她骑了自行车去追。
他们才走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了警笛声，后来还听到了枪声，他们俩不敢再走大路，就抄小路过去，正好撞上了裹着孩子逃跑的那个人贩子，对方没有发现他们。
那是他们两个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也最值得的事情，他们两个绕到前面抡了石头把那人砸晕了又往那人头上套了衣服不让他看清他们，用裤腰带把他捆在了树上，他们就匆匆带着孩子骑车绕路往县里赶了。
马红英眨了眨眼睛，别过头去。
她到现在也记得那个夜晚，她把孩子裹在怀里，孩子眼睛都只能睁开半条缝还要问她是不是他就不用见那些人了，问她要不要他，只听到她说完不用见到人孩子就烧晕过去了。
她跟孩子爹换着蹬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才到了县医院，孩子生命力顽强，过了一夜烧就有降下去的迹象了，她让孩子爹在医院守着孩子，自己去派出所登记了。
派出所那里登记过后就没有了消息，孩子在医院退烧又发烧反反复复，醒来后之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警察要送他去福利院，孩子就拉着她的手不松，他们两口子不能生，因为见义勇为就在现场办了收养手续带了回来。
他们两个当时是真心想让这孩子回父母身边的，收养了也做好了星锐家人找上门的准备，可是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孩子都快十八了，怎么就有人找上门了？
马红英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是他们两口子现在都是为了星锐这孩子活的。
没了星锐，他们可怎么办呢？
“老妈？”
陈星锐呆住了，他老妈居然哭了，以前那么苦那么累的时候都没见她哭过的！
“孩子……你们先坐会，我去洗个脸去。”
马红英有些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又按下了要跟着她起来的陈星锐，可是她一丢开手，陈星锐就又跟了上去。
她也没办法了，只能不理会陈星锐跟着自己了。
她是真的打算去用冷水洗洗脸，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见到她要用凉水，陈星锐就急了，二话不说，仗着自己的身高从她手里夺了盆，硬是给她接了热水才端到了她面前。
她怎么舍得跟孩子争？
马红英就坐在灶房的小马扎上定定看着陈星锐给自己忙活。
多么好的孩子啊。
她跟孩他爹能养这么些年，已经值了！
“老妈，那大哥是来讨债的吗？咱家欠这个大哥家多少钱？”
陈星锐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心里已经把那个数值想到了最高。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老妈为什么会哭出来。
可是，老妈会因为这样的事哭吗？
难道家里还欠了什么债是瞒着他没让他知道的？
陈星锐想想坐在堂屋的大哥又觉得不可能，这大哥他可从来没见过，真欠债了也不会一次也没出现吧？
他只能盯着老妈看，等着老妈回答。
可不就是欠债，还不起也不想还。
马红英没有回答，她又呼啦了下水洗了一把脸，“回屋去吧。”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说，她说不出来。
虽然一早孩子就知道他们不是他亲生父母，孩子自己也是有些许印象的，可是在他们一家人心里，他们就是最亲的亲人。
一听到孩子提到债，再想到孩子跟着他们两口子吃的苦，她不想让孩子离开，可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宜言坐在木凳子上，对面是他弟弟如今的父亲，一个脸上写满了沧桑的男人，或者说是老人也不为过，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却静得空无一人一般。
他其实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只是，弟弟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找到一点线索就立即出门奔赴过去，他这些年也一直在重复，只是，这一次是完全对上了，不用看其他信息，只看照片他就能确认，更何况其他信息也都对上了。
他原该好好想怎么做再过来，但他实在想见一见弟弟，见一见因为想让他开心而偷偷溜出去给他买饮料被拐卖后再也没有音讯的弟弟。
他一路走来，负罪太多，却没有一个能偿还的机会。
好不容易得到弟弟的消息，他如溺水之人抓着这一点稻草就赶了过来，连资料都是路上才完全看完的。
原本是一下车他就准备直接找上门的，只是看到了偷拍照片里出现的建筑，想到弟弟面容上灿烂的笑容，他就犹豫起来了。
因为弟弟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在旅馆他又遇到了元祁，明知道她是出去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他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又拿着弟弟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他热了一路的脑子就慢慢降了温。
出门又纠结了许久，可他也忍受不了都到了这里，却见不到弟弟。
他是想打算先见一面，先见到弟弟，之后的，之后再说。
可见面是见了，他要怎么认？
弟弟一下子已经是这么大一个孩子了，看起来比他这个当哥哥的要好上许多，能说会道的，是个很健康阳光的孩子。
沈宜言想，他果然应该请人来帮他的，至少等一下贾闰。
门帘子忽然响了起来，沈宜言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见弟弟冲自己讨好地笑了笑。
看到这个笑容，他就又想到弟弟小时候的事，闹着要他陪着玩的时候，他颓丧不想理人的时候，弟弟都是这样冲着他笑的，沈宜言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起来。
弟弟平平安安的，还能见到，真的太好了……
陈星锐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老爹面前的奇怪大哥，心里也有些发愁，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家欠债的缘故。
能让老爹老妈为难成这个样子，他们家到底欠了这位大哥多少钱？
可惜老爹老妈从来不让他看账本，都瞒着他不让他操心。
沈宜言怔怔盯着弟弟挪开了视线，他不明白收养弟弟的这两口子为什么不说话，可是，他……
“宜行……宜行，我是哥哥……沈宜言，你、你还记得哥哥吗？”
沈宜言声音颤抖着问出了口。
一开始叫出这个名字都让他心尖发颤，可是能当着弟弟的面再叫一声他的名字，再听他喊哥哥……
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有下落，这两年，更是连做梦他都没梦见过了。
第六章 他记得的
沈宜言紧紧盯着陈星锐，期望对方能想起来一丁点。
他不是最喜欢哥哥吗？
就算不喜欢了，因为哥哥才出事肯定也恨哥哥吧？恨的话也能记得吧？
那时候已经六岁了，应该不会一丁点也不记得吧？
什么？
陈星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面那大哥说了什么，他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
他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身边老爹老妈的手，却被抓的更紧。
他左右看看，对上父母同样悲痛的眼，才明白了为什么老妈刚才是那样的表情，老爹为什么又一言不发。
“凭什么……”
陈星锐胀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却见对面的“哥哥”摘了书包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他的心像是一下子堆满了这样厚重的文件袋咚地就坠了下去，陈星锐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接了文件袋。
冷静！冷静！
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先看看……
陈星锐只能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可是他连眼前都是打晃的，他为什么要记得自己是被收养的，为什么要记起那些事，这个人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马红英看着接文件时对比鲜明的两双手，忍不住偏头去看孩子他爹。
就算他们有心瞒着，可镇上谁不知道，星锐抱回来都已经那么大一个孩子了。
而且这孩子长得太好了，一看就不像乡下长大的孩子，刚开始生病面黄肌瘦也能看出来五官长得多俊，现在养的好了，更是白净得很。
不管怎样，孩子跟他们两口子是吃够苦头了，只看孩子哥哥那双手就知道了，跟小姑娘家的手都没差两样的手，要不是家里有钱能养出那样的手？
不像星锐，年纪小小的就已经满手茧子了。
马红英想着星锐跟着他们两口子吃的苦，喉咙里就不由呜咽出声，才刚一声她就用力捂了嘴背过身去。
陈星锐也不懂他到底要看什么，他脑子里现在乱得看见字他也认不出来，他怎么跟自己说冷静也没用，这时候听到老妈那一声呜咽，他脑中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你想干嘛？带我走？只有你一个人来，他们呢？既然弄丢了就当我死了不行！”
陈星锐也不看了，他抓着文件袋噌地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问，那么歇斯底里，声音却是打着颤的。
沈宜言本来是低着头的，他有些不敢面对弟弟颤抖的手。
他是屏着呼吸等着弟弟看完文件后的反应的，可是陈星锐站起来这一下太突然了，他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不由自主就抬了头，然后就对上了弟弟充满了恐惧跟不安的目光。
他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连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他早知道自己不怎么会说活，所以资料都带齐了，可是，却没用上。
要是一直懵下去也好，偏他又听到了弟弟口中冒出的那个“死”字，沈宜言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他暗暗握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也毫无所觉。
“星锐！”
陈金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更是皱成了一团，他喊了一声就不知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了儿子旁边，手抬起挨上了儿子紧绷的背。
马红英跟着站起来，她一手拉住了陈星锐的胳膊，一手捂了脸靠在了陈星锐身上，呜咽出声。
陈星锐察觉出了老爹搁在他背上却仍颤抖不止的手，胳膊上被老妈泪水打湿的衣服更是烫的他难受。
他们不说话……那么难过可还是不说话！
陈星锐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他们还真的想让他走吗？
“你说是我哥，怎么连个脸都不敢露出来！拿着这些东西算什么意思！不是也不缺孩子！还找过来做什么啊！啊！”
陈星锐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大声嘶吼着，好像声音大一些就能把这人震走，又好像声音大一些就能震醒老爹老妈，让他们知道他不想走。
他只想逼着眼前这个人离开。
陈星锐不自觉地甩了下文件袋，结果用力太过，文件袋破损开来，里面的东西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手中一空，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
他还没反应过来，马红英夫妻俩却心里一凉，这照片分明就是星锐小时候的样子，还这么多，足见星锐小时候有多受宠。
陈星锐僵硬地站着，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眉目俊朗的少年任只到大腿的小男孩缠抱着，两人并未看镜头，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感情有多好。
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陈星锐如同被蛰住了一样从那张照片上挪开目光，可是却再不敢看对面的人了。
被拐了又卖了退货回来后每天他们都会逼着问他还记不记得，无论回答记得不记得都要挨打，他不敢再回忆以前，久而久之就记不大清了。
被老爹老妈收养的时候他生病了，醒过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说不清自己家是在哪里，而且那时候回忆自己家就会伴随着那些挨打的记忆，他不敢多想。
可是老爹老妈对他太好了，他渐渐长大，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被拐走了，那些记忆慢慢地就冒出来了。
他不想想起来，可是那些记忆自己会出来，突然地，一点一点地就拼凑了起来。
他记起来了自己原来的名字，记起了哥哥的名字，记起了自己还有爸爸妈妈，记起了自己在哪里上学，记起了家里是哪里的……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轻松的是，他们的模样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既然连模样都记不清了，那他就不用回去了。
老爹老妈其实一直没有放弃给他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他也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什么也不对他们说。
可是，也许是听老爹老妈总说被拐卖了孩子的父母过得有多辛苦听得多了，他心里也有了愧疚，在听到别人说起元祁姐是永平市人的时候，元祁姐对他来说立马就不一样了。
后来元祁姐主动来帮他们家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了，他总觉得自己得有一个兄弟姐妹，现在也都得到了满足。
他都已经这么知足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第七章 哥哥不一样
“对不起。”
“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跟住址，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我就是想……我走了。”
沈宜言看着洒落地上的照片，心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的到来难道就是让自己弟弟这么痛苦的吗？
想到自己刚才见到他时他那灿烂的笑容，沈宜言忽然觉得自己来错了。
他凭什么觉得弟弟现在过得穷就一定过得不开心？
他一直都不穷，可他就开心了吗？
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弟弟会认他？
沈宜言匆匆说完，就站起了身，却带倒了椅子，他没有去扶，因为他现在根本意识不到。
陈家三人谁也没在意那倒下的椅子，所有人因为那一句话紧盯着沈宜言的脸看。
并不算失望，他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样跟自己说着，沈宜言努力呼吸了几口，努力地迈开腿。
他一迈腿，留下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不带娃离开？”
“孩他爹！”
“老爹！”
陈金生下意识追问一句，就被马红英跟陈星锐同时叫住了，他一侧头就能看到自己老婆跟孩子脸上都是惊慌，他的喉头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再也张不开口了。
沈宜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又看了一眼紧紧护着弟弟的陈家夫妇，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照顾不好弟弟……我走了，宜行。”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终归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只是还是存了一点奢望。
在民宿的时候他也在文件袋里放了银行卡，里面的钱并不算很多，如果弟弟真的还想要的话……就可以来找他了。
沈宜言握紧了手，想要尽快离开，事实上，从他说完那句话后身后就再也没了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感受才是对的。
过去的就再回不来了，他已经失去的就从来不敢真的期望过能再得回来，他知道的。
他其实也该开心的，他已经找了宜行快九年了，居然被他找到了。
加入的寻亲组织越多，手中得到的数据越多，他就越是绝望，那么多人都丢了小孩，那么多人找了十年二十年都没有找到，他要几个十年才能找到弟弟呢？
可是他能做的只有找下去，如果不找，他要怎么面对自己还活着的每一天？
如果不去找，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天筛选那么多数据，还要托人去各地调查等待，一有点相像的就赶忙跑过去，到现在总算有个定论了。
他多幸运啊，就跟她说的那样，既然活着总要去争取，哪怕赌上命去争取也行，他终究还是被眷顾了吧？
连一个十年都没到他就找到了弟弟。
也许回去后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沈宜言慢慢走着，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心中空空。
以后他要靠着什么活下去呢？
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想到这里，他却不期然想到了今天见到的另一个身影。
元祁啊……她似乎跟宜行认识。
隔了九年，他能再遇到她，她跟宜行还认识。
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小吗？
“哥，我送你回去！”
突然身边有人这么跟他说话，沈宜言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才发现跟他说话的是自己弟弟，他就更惊讶了。
宜行刚才是不是喊他哥了？
沈宜言后知后觉想到，一时就更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盼望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他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办法释怀弟弟不认他的事实，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他臆想的还是就是现实。
他怔愣着，对面的陈星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哥哥交流。
他现在已经相信这是他哥哥哥了，如果不是，为什么白跑一趟，还给他留了银行卡。
虽然也没看清长相，可是喊他的名字跟哥哥的名字都对得上，又那么在乎他。
刚才哥哥一走，老妈就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照片了，他梗着脖子去接照片准备塞进那文件袋里，却因为粗鲁的动作让刚才就被他甩破的文件袋彻底报废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那张银行卡，还有飘到他面前的那些纸，即使他不想多看，眼睛看到后就自有主张了。
匆匆看了两眼后，老爹老妈就催着他出来还卡了。
刚才最不舍的他的老爹老妈听了哥哥那句话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都推着他让他出来送，也不怕他跟着哥哥跑了。
卡确实应该还……他也想问哥哥一些事。
为什么是哥哥一个人找过来了？
陈星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他还没拿定主意，老爹老妈就在门边催着他跑快点，他没有跑，但是也没有慢腾腾地磨蹭着走。
原想着隔了这么长时间，哥哥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谁知道他急慌慌地骑车没几分钟就看到了前面佝偻着背跟游魂一样的身影。
这实在太好辨认了，可也让他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陈星锐又打量了两眼对面的沈宜言，离得这么近，他却依旧看不到哥哥现在的相貌，而且……跟他记忆中的哥哥实在太不一样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记得哥哥什么模样了，但是他的记忆还有刚才看到那张照片时涌上心头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这是哥哥啊，对他很好很好的哥哥。
父母，他有老爹老妈就够了，但是，哥哥不一样。
回过神来，见到沈宜言呆呆的不动弹，陈星锐拍了拍后座，冲着沈宜言笑了下，“哥，坐上来吧。”
沈宜言盯着这个笑容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坐在了后座，风吹过，耳朵被吹得又烫又疼，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可也是这样的感受让他分清了自己根本没有做梦，现在一切都是真的。
路灯下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影似乎紧紧挨着，这让沈宜言想到了沈宜行小时候，他也这样带着他过，眼睛不由有些发涩。
他也想过相认会是什么样子。
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抱头痛哭吗？
他想象不出来自己抱头痛哭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也确实没有。
不仅没能相认，他都走出来这么远了，也没有动静，心里说不空落落的怎么可能。
可是，弟弟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还是愿意相信他是哥哥。
已经很久没有流泪的沈宜言忽然觉得泪意已经上涌到他压不下去的地步，他不得不用力按压着眼皮。
第八章 深藏心里
“哥，你在哪里住？”
“千泷小居。”
“千泷小居？”
听到这个名字，陈星锐忽然找到了话题，“好巧啊，我姐也在那里住。”
沈宜言下意识“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陈星锐说的我姐指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即使听到了弟弟说话，也只是听了而已。
走路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骑车就不过十分钟，再加上沈宜言之前已经走了十分钟，他们两个一起走了也就四五分钟就到地方了。
沈宜言从车上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民宿，他有些不舍得地看了一眼刚才自己坐过的后座，脑海中却突然闪出自己过去时在路灯下见到的那一幕。
那时候是弟弟带着元祁吗？
他们是不是认识？
“哥，明天……来家里吃个饭吧？”
陈星锐也下了车，他挠了挠头，然后咬了下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明天我老爹老妈在家里做好吃的，还有我姐……就是一个帮了我家很多的姐姐，我的学费都是她给的，她也会过来。”
“是……元祁吗？”
沈宜言心头一跳，不由自主试探着问，说出那个深藏在心里的名字时声音已经低到不可闻。
陈星锐虽然觉得哥哥好像说话了，可是哥哥戴着口罩，他实在听不清，等了一会也没见哥哥重复，他挠挠头笑笑，接着说，“本来我姐，对了，她叫元祁，也是永平市的！我姐本来明天也来家里吃饭，明天我过来接你们！”
真的是元祁……
沈宜言心跳更乱，也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话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星锐顿了顿，不见对面的哥哥吭声，他只能厚着脸皮说定。
然而，他这么说了，对面的哥哥还是没反应，哪怕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沉重。
这目光让他承受不住，陈星锐咬了下嘴唇，重又骑上了车调了头，“哥，早些休息！我明天来接你们！”
沈宜言来不及反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只能看着弟弟调头拧动车把离开。
陈星锐快要转弯时下意识回了下头，见到民宿门口他的这个哥哥还是站着没动，他心里更是复杂。
他其实过得挺好的，可是他的哥哥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不是生活条件不好，而是人看着不对劲，就好像有社交障碍一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哥哥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却是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还有……爸爸妈妈……
这两个词一在脑海中冒出来，陈星锐就用力甩了下头，他只有老爹老妈。
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为何就走不动了，陈星锐停了车，趴在了车把上。
跟了老爹老妈后他不是没有盼望过亲爸亲妈找过来，在老爹的腿脚险些要被截了的时候，在见到老爹腿脚还不能动就窝在床上编织藤篮的时候，在见到老妈一个女人家扛着几十斤的货物上山，一大早起来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扫大街的时候……他经常这样想，要是亲爸亲妈找过来了，老爹老妈就不会因为他过得这么辛苦了。
老爹因为他丢了矿里的工作，也因为他只能去黑矿，还落了残疾，老妈也因为他从只用在家里做做家务，在矿里做做饭的家庭主妇变成了在外边什么脏累活都接，人人见了都要夸她好力气的健壮妇女。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不全是痛苦吗？
可是上了高中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老爹老妈从来不认为他是负担，他们是真心疼爱他的，而且，只是需要钱就盼望着亲爸亲妈过来，这真是最懦弱无能的念头。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亲爸亲妈，又要他们帮忙自己，这样太卑劣了。
他以为自己给不了，也不向他们索取丝毫就够了，可是，这一刻看到哥哥的样子，他忽然想到了班上那些女孩子发说说总爱配的那句话，“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在他以为自己不欠亲生家庭丝毫的时候，他们也一直在努力找他……
陈星锐用力捶了捶头，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这么一会儿，想是肯定想不出来的，陈星锐长到这么大经历的事也不少，他很快就压下了刚才汹涌起来的情绪，只是临要离开了，他又想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懊恼地盯着自己的口袋，这银行卡实在太烫了，他连伸手摸都不敢摸。
陈星锐又绕回了民宿，楼前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亮得刺眼的灯光。
他在外边冻的受不了了也没能跑上去找人，他忘记问哥哥在哪个房间了，而且，他也不想让千泷小居的嫂子知道。
或许明天再还会更好，明天他还可以早些过来先跟元祁姐说，他也只有元祁姐可以商量了。
陈星锐想着，就拿出手机跟元祁姐约了下时间，见到元祁姐答应下来，他才振作起来，不管如何，等明天再说吧。
不过，卡没能还回去，老爹老妈肯定要说他了……不，他们或许不会说他，只会心里不好受。
他们肯定趁着他不在，又要偷偷商量什么了……
陈星锐想着，心里的着急压过了烦恼，他把电动车当摩托一般地飚速，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里去，回到他们身边去。
※※※
明天，他要见元祁了吗？
沈宜言一直站到再也看不到弟弟的身影，这才挪动着脚步回旅馆。
依旧是走步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就会咯吱咯吱的响，到了四楼的时候，沈宜言忍不住抬了头。
今天，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元祁。
隔了十年，他再次见到了她本人。
他以为如果能再在现实中见到，他肯定不能立马就认出来的，可是只是抬头对上，他就立马就意识到了在他对面的年轻女人是谁。
他以为倘若能再见面，他肯定一眼也不敢多看，一眼也不会多看，可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像是陷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看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看多久。
第九章 她在里面啊
十七岁的元祁总是扎着一个有些毛糙的短马尾，总是穿着运动衣，春夏秋冬都是一样的，二十七岁的元祁却有一头长度及腰的大波浪，修身连衣裙搭配大衣。
但低头想事的时候还是跟十七岁一样，会不自觉咬嘴唇，笑起来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眼睛里发着光，哪怕低垂着眼睫也挡不住。
不期而遇，他却不敢被她看到，不敢被她认出来。
分别十年，她如当初她说的那样一定要向着阳光生长，现在也是阳光干净的样子，而他却在阴暗角落里扎根了，越来越见不得阳光。
他不敢再停留，匆匆地大步跨着阶梯，一如今天落荒而逃的样子回了房间。
可是没有用。
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刻，他能清清楚楚记起今天她就在什么位置，是什么样子的，他甚至记得她也是坐在后座被宜行送回来的，明天她也会去宜行家。
满脑子都是元祁，全部是她，二十七岁的她，十七岁的她交织在一起，将他牢牢困住。
沈宜言捂了头靠在了墙上，他能去见她吗？
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去见她？
他连在亲弟弟面前都不敢摘下口罩，如何能去见人？
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还是没有对着弟弟说出拒绝的话，其实只要他说出一句就可以不必再烦恼了。
可是他选择了缄口不言。
而他现在还有一夜去面对离见到她，站到她面前最近的这个十年以来唯一的机会。
他现在可以放纵自己回忆一下这个十年里都不敢去多想的人。
明明已经十年没见了，可心里的那份感情像是放在了冷冻室里，取出来还是同十年前一样的。
他或许应该给自己发个奖，最佳感情保质奖。
屋子里除了眼前的笔记本外一片黑暗，沈宜言定定地看着笔记本出神，往日能让他沉进去日夜不分的笔记本黑屏休眠，他还是没动弹一下。
又或许，只是他从来没能得到，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沈宜言点亮屏幕，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以往他最怕这样静下来，脑子里什么都有，心里却空落落的。
可这一刻，脑子，心里却都是满满的。
十年了。
他不仅找到了宜行，还见到了她，还没有被她认出来，宜行跟她还是认识的，他们居然就住在同一家民宿，空间距离不超过十米。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从那时起便再无联系，可他没办法不关注她，得到的零星的她的消息也足以让他觉得温暖。
她只是不喜欢他，而他无法面对而已。
这并不影响他喜欢她，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沈宜言沉浸在思绪里，这一夜对他来说格外不同，他想不到除了睁着眼度过，他还能怎么度过。
可，这一夜注定不一样。
沈宜言丝毫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先是隐约有喧闹的动静，但是离他似乎比较远，听得并不清楚，他就也没在意。
等他察觉的时候，鼻尖嗅到的已经是浓烈的烟火味。
起火了！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沈宜言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将笔记本塞进了背包，因为不打算睡觉，他连衣服都是好好地穿在身上。
屋子里还是黑暗一片，他下意识开灯，开关却没有反应，他只能摸黑去卫生间打湿了手套、毛巾跟毯子。
从卫生间里出来，沈宜言披着湿毛毯隔着湿手套摸了摸房间门把手，门还是正常的温度，他松了口气蹲下身打开一条缝。
外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一开门，楼道里呼喊声跟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里都是嗡嗡一片。
他在这个旅馆的顶楼住，这一楼的入住率并不高，所以他弯着腰从楼梯下去都没遇到一个人。
不过下了一层楼后他就汇入了逃生的旅客中，民宿的老板跟服务员在楼梯口一手拿着手电照明，一手拿着扬声器催着，指引着方向。
是哪里起火的无人知晓，所有人都不敢停下，争分夺秒地沿着阶梯往下冲。
很快沈宜言就被人群裹挟到了民宿前面的空地上，他顾不得休息，着急地在逃出来的人群中搜寻起来。
元祁呢？元祁呢？
逃出来的人很多很多，都聚在一块，周围的建筑不知为何全都熄了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光把外面照的亮亮堂堂，一张张脸在这样的灯光下都是惨白的颜色。
耳边是喧闹的，有人叫嚷着，有人哭泣着，沈宜言什么也听不清，他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着。
“元祁！元祁！”
他也顾不得了，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近乎嘶吼。
可是，没有，都没有。
他能清楚看到听到他的声音惊愕转过头来看他的人，可是那些面孔中没有一个是元祁。
元祁还在里面？
沈宜言颤抖着看向已经没有人出来的民宿，怎么会呢？
“元祁还在里面呢！谁家的孩子自己不去管！怎么还没出来！”
“老周，快组织人去接一下元祁！她就在五楼，现在从四楼接应该没问题！”
“消防车怎么还没来？”
“大家快去找东西，我们看看能不能在底下接到人！”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来，沈宜言捕捉到了元祁的名字，他冲过去抓住了那个说元祁在五楼的女人的胳膊，“她在五楼哪个位置？”
“五楼最北边！不知道是哪个房间里有小孩的哭声，元祁一个人拿着钥匙过去了！”
被他抓住的女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也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求他，“有个人能去接一下元祁就好了！就在四楼接一下！”
与此同时，有一个年轻女人叫着孩子冲进了火场。
那个年轻女人一冲进去，没拉住她的人都着急了，而消防车的鸣笛声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了。
“谁去把她拉回来啊！消防车已经来了！”
“这里有湿透的毛毯，大家分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沈宜言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摘了背包扔到了地上，从那个说着分毛毯的人手里抢过湿透的毯子也冲了进去。
第十章 祈祷与获救
周围是热的惊人的温度，一进去才上了两层楼，他的身上就已经冒汗了。
不过还好的是底层并没有多少烟雾，只要捂好口鼻往上去就成。
到了第四层，震动炸裂声不绝于耳，噼里啪啦的声音混着热浪扑面而来，能见度也低了起来，他选的这个楼梯离起火点最远，如今还能走人。
他一鼓作气冲上去，还没到达第五层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小孩子微弱的哭泣声，不等他辨别，一个人裹着厚厚的潮湿的被子从上面冲了下来。
“是元祁吗？”
沈宜言迎上人顺势接了那人手里的孩子，一手扯了那个人往楼下跑，几乎是跳到了第三层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自己拉着的人根本不是元祁！
“元祁呢！”
沈宜言顾不得这是在哪里，他隔着口罩嘶吼着问。
“咳咳咳！”
那个人像是要回答他，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宜言等不及这人回答，一把将孩子又塞回了这人怀里，丢下一句抱歉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楼上冲。
这一次上去就再也没那么顺利了，刚才五楼就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掉东西，再往上去什么也看不清。
沈宜言只能匍匐着往前，他的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不过几个呼吸，喉中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刚才已经能听到外面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了，其实他就在下面等着也行。
可是，他不敢。
元祁是为了小孩才留在里面的，刚才那个人已经带了小孩下去，那元祁肯定就在那人身后。
可是这么一会了却没有人下来。
那人原本什么也没有裹就进去了，可是刚才却裹得好好的，一定是元祁把湿被子给了那人，她自己一定是没了遮挡，又遇到什么障碍被困住了。
只是耽搁了那么一会，再往上去，眼睛就很难再睁开了，沈宜言只能闭着眼睛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在地上摸索着向上。
毛毯没遮住的地方都烫的厉害，隔着手套接触到的台阶也是热的还有摇晃的趋势，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已经近乎屏息了。
沈宜言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盼望老天再眷顾他一次。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他龟速前进了没几个台阶就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像是什么滚落了下来。
沈宜言勉强睁开眼，隐约觉得像是人，他下意识抬高身体接住了却被撞得胸口一疼，身上的毛毯也不知道被压在了哪里怎么也扯不动了。
身体接触到，他肯定了身前确实是人，还是昏迷不醒的人，但是不是元祁他就不知道了。
借着对方身上湿透的被子，沈宜言裹住了自己和对方往楼下跌跌撞撞地冲，他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只能指望着这个人就是元祁，在他祈祷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怎么能不是元祁？
然而方才只是轻微晃动的台阶突然剧烈变形，脚下踏空甩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将对方的头护好。
可也是这样紧紧贴在一起，沈宜言终于从对方已经满是烟尘味的气息中嗅到了那一缕似曾相识的淡香，浑身的疼痛都变得恍惚起来。
接下来就是半昏迷状态了，隐约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隐约能听到耳边吵闹不休，意识却在一点点远离。
***
凌晨一点，沉寂了没有两个小时的龙水镇喧闹得比白日更甚。
救护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跟消防车绵长的警报声，混合着警车的长啸声，人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块让人心中着急又慌乱。
围在火场外的人见消防车过来就立马围过去大声喊着，“里面还有俩人！”
“带队的小姑娘被困在里面了！”
“有个小伙子冲进去救她了，还没出来！”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救她，那小姑娘最先发现起火的，一个人挨个拍门叫醒我们的！”
“要不是为了救他家的孩子，小姑娘早跑出来了！”
一边下意识追着出队的火警被隔开后着急的人们又围上了旁边指挥的警车，七嘴八舌地围着警队说了起来。
队长老梁一边安抚着着急的人群一边去跟火警那边的班长沟通，纵然只听了个大概，可看着眼前这灯光下猖狂冒出火焰的楼层，再听到旁边有人喊着差不多有五分钟了，他心里梗得厉害。
分秒必争的时候，五分钟意味着什么？
就是个民众被困在里面，他们也要争分夺秒去救，更别说被困在里面的一个是救了这么多人的小姑娘，一个是进去见义勇为的小伙子。
这火真是来得让人措手不防，刚好卡着夜里镇上电站维修断电的时间段！
要不然怎么能起来？
他们镇上的民宿全都是禁烟的，消防还上过全国十佳呢！
可是意外总是这样到来的啊。
扑火救援同时展开，知道被困在里面的两个人都是在火灾中挺身而出的年轻人，消防员们更是奋不顾身地往楼里突进。
但是直面屋中的温度，让人心里的希望像是被扑灭的火苗一样渺茫起来。
救人的姑娘就算能活下来……以后怎么办呢？
还有那小伙子，怎么就那么莽撞的进去了？
被挨个唤醒的房客们焦急又无力地在最外围等着，心里不约而同地祈祷起来。
氧气像是被这场大火消耗殆尽，人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突然有人眼尖发现消防员护着什么出来了，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等消防员近了，看见一个消防员怀里灰突突的人，另外一个背着一个一脸灰尘的人，明显是困在火场里的两个人都被成功救出来了，人群顿时开始激动地帮着喊了起来，“救护车！医生！医生！快过来！”
担架抬过来后，被救出来的两个人分别上了不同的救护车，分秒必争地就鸣笛开走了。
“是姐！还有哥！”
陈星锐喊着泪也跟着落了下来，他已经看清了那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两个人是谁。
“快上来，我们先去医院看着去，你妈回家拿银行卡了！”
陈金生一来到这里就听说了火场里被困着的人是谁，心就一直提着，这会见到人被救出来，他站得僵直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些。
他夜里也没心思睡，就在院子里抽烟，隐约听到镇上喧闹，一看方向后，他果断叫了老婆跟孩子开着三轮车过来了。
也幸亏是过来了，不然他们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第十一章 他只有一个
陈星锐听到自家老爹叫着才回过神来，他急忙跑到三轮车上拧开了车，手抖得他要努力控制才能停留在车把上。
他一来就确认了元祁姐没出来，在这里的所有人嘴里都嚷嚷着呢。
老爹老妈拦着他不让他进去添乱，又提醒他找一下哥哥，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众人口中冲进去救人的可能是他哥哥。
而他到后跑出来的那个带着一小孩子的女人的话就更让他觉得揪心了。
那人说元祁姐被堵在了五楼，而帮她跑到二楼的男子又冲上去了。
他有些不能把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哥哥跟别人口中见义勇为的伟岸形象联系到一块，可他真心希望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的希望也成真了，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陈金生一边坐在后面吆喝着让人开路，一边还不忘伸手摸摸陈星锐的头安慰，“一定会没事的，小元好人有好报，肯定没事！还有你哥，他肯定也没事，都是好孩子呐！”
陈星锐大力点头，喉头像是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见到人出来他在外面急的六神无主，可是知道人被救出来也没能让人放松，他根本没能接近，但是也看得清清楚楚元祁姐跟他哥哥两个都是昏迷状态。
还没开出几米，他们就被拦住了。
“是去医院看元祁吗？陈大叔，您带上她……罗莎快上去，你先过去陪着！有什么消息手机里说，谢谢您了！”
余丹丹一边喊着一边就把罗莎推到了车上，一个劲地冲陈金生跟陈星锐道谢。
陈金生摆摆手，示意自家娃子开车，自己则对着前面吆喝着开路。
“让让啊，大家让让啊，我们要去医院！”
“丹丹姐，我……不成……”
罗莎还想再说两句，可她的声音完全被旁边的大叔给压住了，丹丹姐也走得没影了。
她六神无主地缩在车上紧紧抱着手里的背包，背包死沉死沉的，但是这会儿抱在怀里却让她觉得分外有安全感。
这是进去救元老师那人的背包，老板他们以为是他们的团客就塞给了丹姐保管，可是，他们的团客没有少人。
丹姐说要她保管着，还在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把她塞到了车上让她去医院看着元老师。
可她……应付不过来啊，这哪是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能应付的事？
叫嚷着要赶去医院，三轮车终于开出人群，道路畅通后风便呼呼地从车上三人身上刮过去，像是要把身上所有的温度带走才会罢休。
陈星锐心急如焚，把三轮车开成了赛车，车上的人坐都坐不稳，却只盼望速度再快一些。
他在这个小镇长大，三轮车体积又小，抄小路节省时间，他们终于跟上了呼啸的救护车。
万幸在外边等人的时候陈金生挤不过去就过去问了过来的救护车都是哪些医院的，也看到了元祁他们进的是哪家医院的救护车。
开到大路上，陈星锐看到前面救护车上熟悉的字眼，不远处医院的大楼也清晰可见，他忍不住空出手擦了下眼，总算是赶上了。
到了医院门口，陈星锐他们也不顾车了，直接停好就跟在救护车推床后了。
“退后些！退后些！”
“大夫！我们是他们家属！”
陈金生腿脚不利落，跟不上，就扯着嗓子替陈星锐跟罗莎喊着。
有了他这句话，陈星锐跟罗莎才得以跟了上去。
陈金生冲陈星锐挥挥手，示意他紧跟上去，自己努力拖着瘸腿缀在最后面跟着。
离得近了，陈星锐清清楚楚看到病床上两个人的样子，看上两眼后便震得他眼前打晃，心也是晃的。
是元祁姐！是哥！
他没能一直跟下去，很快两个推床就分开进了不同的手术室，虽然在同一层楼却去往了不同方向。
“你应该去那边……”
陈星锐匆匆看了一眼罗莎，又看了一眼她怀里自己哥的背包，不由提醒道。
“我是元老师团里的导游，那个男的我也不认识啊，这背包只是我帮他拿着而已。”
罗莎看到元老师进了手术室，心里才勉强镇定了一丢丢，听到陈星锐提醒自己，她赶忙解释。
要是元老师没事，她跟那男的过去也没什么，毕竟那男的救了元老师，可是元老师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丹丹姐又特意嘱咐她在外面守着。
什么？
陈星锐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而正在这时，手术室也到了，他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元祁姐，门就咔地一声关住了。
他捶了捶头，转头看向另一侧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推床，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之中。
哥哥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是他血缘上的哥哥，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为了他才会来到这里，才会住进失火的民宿，为了救元祁姐才被困在火场！
一个是他认识这么多年的元祁姐，对他，对他家都恩重如山，一个人叫醒了旅客们，又组织大家逃离，留在里面救人的元祁姐！
陈星锐恨不能把自己砍成两半，一边看着一个。
可是，他就一个人，他没办法不承认他更担心元祁姐！
这个念头让他更是痛苦。
“星锐！”
陈金生喘着气扶着墙走过来就看到陈星锐将头靠在了墙上，他心里一揪，不由喊出了声。
“爹，我哥那里没人看……”
陈星锐听到老爹的声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大步跑过去，说着话手指也攥得发白。
“别急别急，爹过去看着，是在那边吧？你就在这里守着你元祁姐，等会你妈过来了让她陪着，你也能两边跑。”
陈金生拍了拍陈星锐的胳膊，心疼地安慰一句，自己就又一瘸一拐地往另一边去了。
“爹……”
陈星锐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放心啊，孩子，别多想，咱们在外面好好等着，他们也都会好好的啊。”
听到儿子叫自己，陈金生就转过了头安抚道，他平时不爱说话，这会儿却前所未有地多话。
父子这么些年，孩子不用多说，他就明白孩子的心情。
别说是孩子了，连他这样的大人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除了在外面守着等着，现在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啊。
第十二章 联系家人
站在手术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几欲崩溃。
除了最开始过来时陈星锐跟罗莎说了句话，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陈星锐对着墙站着，眼睛却一直张望着手术室门口，罗莎则一边看着手术室的方向，一边紧握着手机不停地发着消息。
这个时间点清醒的人并不多，她能抓住一个就不想松手。
这一个晚上过得如同噩梦，她到现在都没办法从这噩梦中走出来。
她跟丹丹姐在一块住，也是元老师过来叫了她们。
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丹丹姐还要她一起组织团客，元老师直接让她出去在门口接应统计团客人数。
想到那时候握着她手匆匆安慰她的元老师，罗莎眼睛发涩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
她是平平安安了，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可是元老师……
她既盼着里面的人早些出来，也怕出来后告知的消息她不知道怎么处理。
最后只能握着手机紧闭了眼睛。
“星锐，怎么样？大夫出来了吗？”
马红英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还没走过来就先迫不及待地问了。
陈星锐摇摇头，马红英擦了擦汗，喘了口气，“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她喃喃说了两声，又看向罗莎，目光在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上停了一下，“小姑娘，你是旅行团的人吧？你们联系小元家人了吗？”
罗莎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她赶紧睁开眼，“丹丹姐联系了，不过还没联系上，这个时间点不好联系上。”
“怎么一个人，唉。”
马红英说了一半想到元祁偶然提过的情况就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不管了，反正元祁这里有他们一家三口子呢。
她不再说了，罗莎心里却接了上来，就是啊，怎么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公司里那么多人呢！
谁相信啊？
这一句话出来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陈星锐却又想到了自己哥哥那边。
那边需要联系家人吗？
要是联系家人……是不是他们也要过来了？
陈星锐赶忙摇了摇头，可是这个念头却晃不掉。
哥哥都昏迷不醒了，肯定要联系家人的。
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陈星锐烦躁地挪开目光，不经意却看到了罗莎抱在怀里的书包，他的目光顿时定住了。
“这是我哥的包，我拿着吧。”
陈星锐转向罗莎认真地说道。
罗莎一脸不相信，她抱紧了包，“是你哥你刚才怎么不过去？”
陈星锐这话一出来，罗莎就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像好人了，连马红英她也不敢相信了，抱着包就往另一边走。
“你可以看我哥身份证，他叫沈宜言，身份证号是XXX！”
陈星锐毫不犹豫就背了出来，文件袋里那一张纸掉出来时他看了两眼就记住了。
他记忆力是不错，但主要是因为他记得元祁姐的身份证号，而哥哥也是永平市的，也跟元祁姐一样大，需要记忆的就那么几个数。
罗莎看了一眼陈星锐，真的假的啊？
想着刚才送她来医院的就是这个小孩，在民宿外这小孩确实是又叫元祁老师姐又叫哥的着急着，想到自己连元老师这里都顾不好，哪还能顾及一个陌生人的背包，她就打开背包拉链翻了下。
翻到身份证后她忍不住怔了下，这救人的大哥长得这么帅的吗？
“姐姐，你看到了吧？”
陈星锐见罗莎只是看着不动就不由催促了一句。
“那你叫什么名字？”
罗莎小心地把身份证又塞回原处，合上了包。
“我……”
陈星锐犹豫了，他不想对一个外人说那么多，他连姐都没来得及告诉。
一时又想到里面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元祁，陈星锐就有些丧气了，还是人重要，算了吧，只要哥跟姐都醒过来，东西就无所谓了。
他也不要当着老妈的面说那个名字。
眼前这少年面对这么简单的问题却突然犹豫起来，罗莎不由自主抓紧了书包。
陈星锐又看了一眼书包正要说出来自己不要了的话，老妈却抢先开口了。
“真是孩子哥哥，你看照片，这是我的身份证，孩子你看，我们也不会跑，我家就在上南大街56号，我跟你保证，孩子就待你眼前，你让孩子拿着他哥的包吧，要不是小元待孩子跟亲姐似的，小元又看起来情况最严重，孩子怎么会不去看他哥哥，姑娘啊，大娘求你了……”
马红英见自家孩子为难，立马就从包里翻出了照片。
她临出门时瞥见了桌子上的文件袋，突然想到孩子亲哥也昏迷了，带着这文件袋过去说不定能联系到亲人就顺手装包里了。
昨晚星锐不肯看，他们也不好看。
这会就刚好能用上了。
展示完照片她又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让罗莎看。
眼前这朴实的大婶都这么说了，罗莎拗不过就顺水推舟了，主要是她也想起来了刚才这少年跟那个瘸腿大爷的对话，而且这也是丹丹姐让她搭的车，听话音那大爷确实是跟元老师很熟悉，应该也不会骗她。
如愿抱上了哥哥的背包，陈星锐心里更是复杂，他冲着罗莎道了谢，又伸手拉住了老妈的手。
为了他，老妈实在操太多的心了。
罗莎却是一把包递过去就又后悔了，她又注意到了这少年对这大婶的称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她再细问，对面这大婶却不肯多说了，只跟她保证绝对不会骗她。
罗莎没有办法，她只能再分神盯着这大婶，虽然这大婶完全不像坏人，但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丹丹姐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她问了就只说已经找人去老板家里了。
可是老板家就那么难找吗？
每次问都是这一句话！那么久才回复一句还回复一个这！
元老师不还是老板的表妹吗？
就是她这个刚来公司半月的新人也知道啊。
罗莎一肚子不快，她连大学都没毕业，什么也不懂得，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机的余额，真需要钱了，她花呗也借不出来啊。
她也愿意去安抚旅客，有元老师舍身叫醒大家又生死未知，哪会有旅客闹事？
丹丹姐真是会算计，难怪人家都说工作了一定要长个心眼。
第十三章 她还没有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在外面的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又实在无能为力。
“醒了醒了！让孩子先过来一趟！”
马红英接了个陌生来电，接通后却是陈金生的声音，她愣了愣，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赶紧推了下陈星锐，“快快！你快过去看看，你哥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星锐也精神了点，他正要跑过去，却又想到这边依然没有消息的元祁姐，不由停顿了下。
“先去看你哥，小元这里我看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你跑快点，先看看你哥什么情况，对了对了，手机手机！看我这记性，我把你们两个手机都带来了。”
马红英说着立马从袋子里掏出来手机，拍了拍自己的头，“快过去吧，跑快点！”
陈星锐这下也不犹豫了，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立马跑向了另一边。
他一跑过去，正好看到自己老爹跟在一个围了好几个人的推床后面。
“老爹……”
陈星锐一边叫着自己老爹，一边已经着急地看向了病床，见病床上的人睁了眼，他便紧紧盯着不敢移开目光。
这是哥哥吗？
陈星锐不确定，他还没见过哥哥现在的模样。
可是对上病床上人向他投过来的目光时，他就瞬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沈宜言现在还是全身无力，只有眼睛能动，他盯着缝隙里露出的人脸定定看了两秒，认出是陈星锐后他下意识就要伸手。
“哥！”
对上沈宜言专注的目光，陈星锐鼻子一酸，他伸手抓住了沈宜言的手。
“来，小伙子先别挡路。”
一边的护工推了下陈星锐。
陈星锐抓着哥哥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换了个不碍事的位置，“好好。”
“大夫，我哥好像想说话。”
到了病房后，陈星锐盯着沈宜言看了一会忍不住问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开口说话得再等等。”
说完，医生又看向病床上的沈宜言安抚道，“小伙子你别着急开口，好人有好报，你这是轻度损伤，养养就好了。”
沈宜言的情况医生都知道，所以这会也不关心缴费情况，只专心叮嘱起了护工跟护士。
医生叮嘱的时候陈星锐也在一边听得认真，等医生说完后，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大夫，您能不能去那个手术室看看，现在还没有人出来……”
医生看来一眼陈星锐，拍了下他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陈星锐还想再问，可一次张口就已经用光了他的勇气。
他不敢再问下去了。
哥哥都出来了，元祁姐还没有动静，他怎么敢多问？
“大夫去了那边了。”
陈金生跟着医生，远远看到医生进了那个手术室，他赶紧拖着腿回来安抚陈星锐。
“你好好照顾你哥，我去你妈那里看着，有什么消息我们立马跟你说。”
陈金生扯着陈星锐让他在对面的陪护床边坐下，他搓了下裤子，又放轻声音对着病床上还不能动弹的沈宜言说，“孩子，你放心，好好养着，你弟弟跟我们两口子肯定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帮过我们家，我得过去盯着。”
沈宜言吃力地想要张开口，可他现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完全没有张口的余地。
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叔离开。
元祁……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刚才他们说的话，沈宜言胸口疼得厉害，眼睛也是疼的。
“哥……”
陈星锐看着病床上陌生的哥哥，喃喃叫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话，而哥哥现在也开不了口。
陈星锐紧紧抓着手机，又怕它亮起来，又盼望着它亮起来。
时间就在这样的纠结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床头仪器的声音，如果不是还有护士进来，这间病房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样。
熟悉的消息提示声响起来的时候，陈星锐猛地一震直接站了起来又没站稳倒回了另一个空床上，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姿势，手忙脚乱地看消息。
消息是老妈发来的！
陈星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颤抖着手去点开语音。
沈宜言在陈星锐的手机响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看了过去，手指一用力，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立刻挪动着想要起来。
可除了在床上扭曲了两下外，他根本做不出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
而且，他这么费力的一系列动作都没能让对面倒在病床上的陈星锐发觉。
陈星锐全副精神都在那条语音上，他一闭眼猛地点开了语音。
“星锐，你元祁姐从手术室出来了，不过进了重症监护，没醒，医生说……还要再观察……”
这一条语音陈星锐反反复复听了三遍，还是没有听明白。
什么叫没醒？什么叫还要再观察！
到底元祁姐有没有事！
可是老妈就发了这么一句话就没了。
陈星锐抓紧手机从病床上爬下来，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身后的哥哥，他急忙转头，“哥，我……”
他一回头就愣住了，哥哥怎么发抖起来了。
沈宜言见陈星锐终于看过来了，他死死地盯着陈星锐的手机，颤抖着伸手。
“哥，你要做什么？”
见哥哥都冲自己伸手了，陈星锐又是着急又是无措地冲过去，按了床头铃，慌张地问。
他现在急着去见元祁姐，可哥哥这突然就抽了起来，他也不能不管。
手机被抓住后，陈星锐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抓耳挠腮看了一会，发现沈宜言抓到手机就安静下来了，陈星锐才意识到，赶紧摁开自己的手机，他一摁开，哥哥的手就戳在了他跟老妈的聊天页面上。
陈星锐愣了一下，见哥哥似乎试图在戳那条语音又总是戳不准，忽然就领悟过来，哥哥想知道元祁姐情况？
“哥，你是想问元祁姐情况？”
陈星锐愣愣地确认道。
沈宜言费力地眨眼，他想张口，可不知为何还是张不开口发不出来声音，全身上下就只有指头能动两下还并不灵活。
陈星锐见哥哥已经憋得满面通红，忙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语音，怕哥哥听不清楚，他还特意放在了哥哥耳边，但是……
沈宜言已经听了好几遍了，每次陈星锐播放，他都会停住。
但是，还是只有那一句昏迷不醒。
他不想躺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第十四章 不能见她
沈宜言动了动头，目光紧紧盯着门边，身上暗暗用力。
“你……”
陈星锐顺着沈宜言的目光看向门边，急的就差抓耳挠腮了，正为难着，忽然瞥见护士冲进来，他立刻冲着护士姐姐问了起来，“姐姐，你看我哥哥是不是想出去……”
“先生您现在还不能下床!您不要着急，现在不能动是正常的！”
护士一看沈宜言挣扎的这架势就赶紧过来按住沈宜言。
沈宜言意识到护士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见她的手搁在了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就挣扎得更厉害了。
见床上的人急得面目狰狞起来，连喉咙里都是嗬嗬的杂音，他这么拼命，陈星锐跟护士都不敢这么死命地拦着他了。
“先生！别着急！别着急！我们都不拦您，您缓缓！”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也把陈星锐拉开了一点。
果然，他们移开后，病床上的人也挣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目标明确地要下床。
“哥，你是想去哪里吗？”
陈星锐是真的急出了一身汗，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哥哥的目光，见哥哥还是那么坚定地看着门边，他犹豫着，但还是快速问出了口。
护士看了一眼陈星锐，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的病人，忙跟着问，“先生，您是想见谁？还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外面了？”
就这么一会，他就完全使不上力气了，沈宜言累得气息不稳，眼前直冒明星，他缓了缓，又把目光定在了陈星锐的口袋里。
被他直勾勾看着的陈星锐犹豫着拿出来手机，试探着打开往前伸了下。
手刚伸出去，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哥，你是担心元祁姐吗？”
沈宜言想点头，但是只能做出来眨眼睛的动作。
见到床上人眨眼，护士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床上人长翘的眼睫上停了停。
“姐姐，您知道另一个手术室的情况吗？我妈说已经进了重症监护，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护士回神，见病房里两人都盯着她一个，她不由为难地动了动脚，“这……这得去问医生。”
“那辛苦您去问问医生，元祁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我老爹老妈都在那里守着的，我们什么也不做，去看看也没什么吧？……”
陈星锐立刻接上了护士的话，见护士面上似有挣扎之色，他只能一咬牙，“辛苦姐姐了，元祁姐还有我哥哥都是进火场救人才进来的，元祁姐还是我哥哥救的，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宜言心里着急，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听到弟弟这么说，他只能坚定地盯着面前的护士传达自己的意愿。
护士更为难了，她擦了擦急出来的汗，又去看病床上的人。
沈宜言唯恐这护士又不理解他，他挣扎着憋得脸通红才勉强作出了点头的动作。
“那您等等，我这就去问医生……”
话音未落，就有医生带着护士着急地跑进来了。
今天涌进医院的人太多了，真正被困火场的其实就四个人，吸入烟尘的人却不少，还有逃离时扭伤擦伤的都一股脑涌进了医院，医生护士都忙得团团转，要不也不会在按铃时只有一个护士跑进来。
比起外面轻伤的人，自然是这病房里的更重要。
医生一进来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状况，一边问着护士就一边检查起来沈宜言。
眼见医生急成这个样子进来，护士看了一眼医生带进来的护士长，被对方的目光紧逼着，想到这兄弟俩请求的事，她不由语塞。
陈星锐看在眼里，见那护士姐姐似乎是畏惧领导吞吞吐吐就是不开口，他等不下去就主动开口了。
“辛苦您了，医生，我哥哥着急想知道在重症监护的元祁姐的事，您也知道，人是我哥救出来的，他放心不下……您看方便的话，我们就去探望一下，我们知道人还没醒过来，知道这记不得，但是不见上一面，我们心里也过不去。”
病房里一片寂静。
听到陈星锐的话的医生下意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宜言，见沈宜言跟着眨了眨眼，他脸上的神色便变得奇怪起来，身后的两个护士小声贴耳说了什么后神色也跟着同步了。
陈星锐把对面三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他的指头动了动，却没有收起笑容，只是继续请求，“我们就进去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话不是亲近的人在身边会好一些吗？元祁姐这次就是特意来看我的，你看，这是我们晚上那会才拍的照片……”
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星锐手机上的照片，医生双手交握，语气变得更加和缓起来，“小伙子，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不过那位女士还在治疗中，现在转入重症监护并不是只有监护这一步了……”
陈星锐听话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见到元祁姐了，他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侧过头调整呼吸。
送走了不断出声安抚他们的医生跟护士，陈星锐又对着门做了两次深呼吸才转身回了病床边。
“哥，医生说他们还在治疗中，不要担心……”
话说出来，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抚谁，陈星锐挤出了一句就开不了口了。
虽然现在有很多事都需要他去想，可现在他能想的、担心的都只有元祁姐。
他不懂医，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能做的只有等待，这样……实在太煎熬了。
沈宜言的目光从弟弟泛红的眼尾挪到弟弟紧紧握着手机的手中。
也许是因为没有口罩帽子遮挡，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弟弟察觉了。
沈宜言待要收回目光也来不及了。
“哥，你是要看手机……对了，你的包我要过来了。”
陈星锐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可转念一想，哥哥要他的手机有什么用，他立即改了口，还过去把哥哥的书包提了过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书包摘了，也不记得自己跟到了病房都做了些什么。
陈星锐捶了下头，用力吸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了哥哥床边。
沈宜言其实并不想看自己的手机，他只是听到星锐手机里有跟元祁的合照时不自觉盯的久了一些。
但是，他现在也出不了声，更做不了什么别的动作。
第十五章 祈祷不管用了
陈星锐直到把手机拿出来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又努力笑了一下，“哥，手机在这里呢，先收起来……”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哥哥，虽然到现在，这张面孔依旧谈不上熟悉，可是那看着他的目光却是他熟悉的，如记忆中一般地温暖。
很奇怪，他回忆起来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哥哥的。
至于父母……潜意识里似乎都是不好的事，又因为现在的老爹老妈，他竟记不大清了。
陈星锐收起了手机，又不自觉地拉着书包的带子搓动，好一会才又抬头看向哥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还来找我，也谢谢你救元祁姐……”
话还没说完，他的鼻子就酸的难受起来，陈星锐见仰头也没用，就抬手用力捂住了口鼻。
要是老爹老妈在就好了，可是他们都要守着元祁姐。
他已经煎熬得有些等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了几个小时，他还以为元祁姐会像哥哥这样推出来就是清醒的样子，还以为这样的煎熬要终止了。
沈宜言怔怔看着仰着头捂着口鼻要把眼泪憋回去的弟弟，这是他不熟悉的弟弟。
他记忆中的弟弟，只要不高兴了，受委屈了就会立马掉眼泪，虽然高兴的时候最多，可是哭起来也是一眨眼的事。
只是哭得快，收得也快，还总是哭了就没事了。
哪会这样，明明几次都要哭了却都压回去了？
沈宜言心中沉沉，他同弟弟是一样的心情。
元祁之于他十分重要，即使分开十年，她也是他最在乎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被碰了一下，陈星锐立刻低头，只见哥哥的手指颤抖着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扯了下嘴唇，却没能笑出来，陈星锐吸了吸鼻子，回握住了哥哥的手。
沈宜言没想到弟弟会这么亲近自己，他不敢抬头看弟弟的表情，目光只能落到了他们兄弟俩交握在一块的手上。
也许是这里的光太过明亮，他竟清晰地看到了弟弟的手是什么模样的，沈宜言的目光不由定住了。
虽然在陈家的时候，他一直低头，看的也是弟弟的手，但是，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弟弟的生活过得有多苦。
不是因为资料上的事实，也不是因为他亲眼见到的寒酸的小院，而是只有十七岁的弟弟手上的茧子，粗糙的手心。
对比起来，他的手竟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
陈星锐猜不出哥哥在想什么，握着哥哥的手，他心中就安定了许多，这安定让他自己也有些惊讶，可是看看哥哥盯着他的眼神，他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跟老爹老妈总是心疼他不让他多干活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虽然接受得有些快，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的哥哥……还救了元祁姐呢。
陈星锐又吸了吸鼻子，要是元祁姐也平安无事就好了。
“元祁姐肯定没事的，她那么好，是为了救人才昏迷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三甲医院呢，三甲医院怎么会治不了……我们再等等肯定就是好消息了……”
“毕竟在里面待了一会了，又昏迷了，多治疗一会也正常，等治疗结束了我们就能看到了……”
“老爹老妈还没有别的消息那肯定是在守着，那就没事，肯定没事……”
陈星锐不是能沉默下来的人，这种情况下就更是安静不下来了。
他不断地说着，像是在安慰沈宜言，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快把没事当口头禅了，但是沈宜言听得清楚。
他能做的，也只有跟着祈祷，紧紧握着弟弟的手，也被紧紧握着，在弟弟叨念的声音中等着有人或者有消息来终止他们这样互相借力支撑的等待。
他从没想到时隔十一年再跟弟弟相聚还能这么快就同一条心地盼着一件事，盼着一个人……可，能不能让她早些醒来？能不能让她平安无事？
上天啊，请一定要保佑她。
他多少次祈祷过，如今也一样虔诚地祈祷她平安无事。
大概是他的祈祷在不久前已经用过了，这一次就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那边宜行现在的妈妈就发来了语音消息，说医生出来了，但是元祁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宜言听得清楚，尽管看得到弟弟如同困兽一般地绕着床走来走去，他却无能为力。
动不了，所以没办法安慰弟弟，甚至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才好。
为什么会没醒呢？
沈宜言心中更乱，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里挣扎着要跳出来，可是面上口中却一样也表达不出来。
他只能沉默，陈星锐只会沉默，病房里又是一片死寂。
打破这一片死寂的还是刚才负责照看沈宜言的护士。
一进门就面对两双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睛，护士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想到护士长交代的话，她硬着头皮推着小车过去换了点滴。
她换的时候还好，没有一人说话。
可是，这目光就已经够让人受不住了。
被叫住的时候就好像令人提心等着的那一只鞋终于落地了一般，护士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转头看着出声的少年。
这少年一点也不好打发。
护士心中暗暗苦笑，只是想到护士长交代的话，她才有些底气。
“姐姐，现在没有再治疗了，我们能去探望吧？我们就只远远看一眼……”
陈星锐忍不住乞求道。
老爹老妈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他们原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比起老爹老妈，还是他来争取比较好。
陈星锐见护士没有立马拒绝，就赶紧接着道，“我们只是想看一眼，不会打扰多久的……姐姐，求你跟医生说说……让我一个人去看也行，一个人也行……说不定就能帮上什么忙了……”
护士看着陈星锐的目光就心软了，可是这事关重大，她还牢记着护士长的交代，先往病床上看去，重要的是这位的态度。
可这一看，她就急了，这位先生怎么又不安生了呢？
“先生！先生！您不能动，小心针头！唉，您别着急啊……”
“哥！哥！”
陈星锐懵了一下，赶忙跟着护士护着床上挣扎着挪动的沈宜言。
或许是等待着又恢复了些许体力，沈宜言这一次已经可以挪动得很明显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门边。
陈星锐又急了一头汗，他顺着哥哥的目光看了一眼门边，突然间心有灵犀。
“姐姐，你就答应了吧？不然，我背着我哥哥过去，我们就去门边守着！”
手指被哥哥紧紧抓住，陈星锐像是得到了什么支撑一般，他厚着脸皮强作无赖状要蹲身下去将自己哥哥背起来。
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护士为难地又劝了两句，见自己越劝，病床上的人就越是坚决，她只能住了口。
虽然也没做什么，可她这会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护士握紧双手看了看床边不比她好上多少的两人，目光在那兄长脸上定了定，这位先生到底跟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这样挣扎着气都不顺了也要去看吗？
第十六章 他被镇住了
想到护士长交代的话，护士也不再跟他们僵持，她弯腰着急又快速地跟这两人中的兄长沟通，“先生，你一定要去吗？您现在的情况是不应当起来的，您要是执意要去出了事可是得您自己负责的啊。”
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了视频，“先生，您现在一定要去看您救的那位女士对吗？出了事跟我无关，跟医院也没关系对吗？您现在不能说话，那您就点头摇头就好。”
沈宜言在手机对着自己的时候就下意识要侧头，听到这护士说的话，他又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先生，您等着，我这就出去拿轮椅过来，您的脚踝扭了，身上也有多处擦伤，我们两个是扶不了你的。”
听到护士答应下来，沈宜言才勉强不动了，他现在也是一头汗，手脚都是抖的。
“先生，那位女士现在在重症监护，您就是过去也只能站在门边看上一眼，进不去的，也没法跟女士说话的，女士还没醒过来呢，您等她醒来了见面不更好吗？”
虽然嘴上答应了，护士却还是试图打消沈宜言的念头。
但是不论她怎么实话实说，这位先生都铁了心要去看，护士也没办法，摊上这样的病号，还是救人的英雄，她只能面上顺着对方来了。
领导已经交代过了，那位女士现在情况特殊，这位他们就更要慎重对待。
见护士真的出门去了，陈星锐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总觉得对方答应的太过容易了一些，但是，他现在却没办法再去多想。
只要能去看元祁姐，管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陈星锐想着又看向哥哥，多亏了哥哥……不过，哥哥为什么也要这么坚持?
陈星锐想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沈宜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上，他们离得近，他也能清楚听到他喘气的声音。
元祁姐还没有醒，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看？是出于救了人的责任感吗？
正因为她没醒他才要去看，他才敢去看她。
他怎么能容忍见不到她到底被他带出来没，又怎么能接受被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沈宜言垂眼避开自己弟弟的打量，他不想去解释自己的执着，也幸好如今不用解释。
陈星锐满眼复杂地看着沈宜言沉默下来，难道真的是因为责任感？
虽然还不熟悉，但是要是没有远超他人的责任感，这个哥哥怎么会找到他？
他不由自主地对面前的哥哥好奇起来，他现在也就知道哥哥的一些基本信息，姓名、籍贯……永平？
“哥，你认识元祁姐？”
陈星锐心中一动，试探着问。
他的话音一落，便看见哥哥似乎点了点头然后又忽然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陈星锐还没想明白，门外突然喧闹起来，出去拿轮椅的护士姐姐就回来了。
陈星锐看了一眼护士姐姐放在了门口的轮椅，有些不解。
不等他开口问，那护士姐姐就开口解释了，“我问过主任了，元祁女士现在在重症监护不能见，她现在的治疗越安静越少人接近……
她话还没说完，听出来护士要变卦的沈宜言就低垂了眼睫努力移动了。
他怎么能不亲自看她一眼呢？
她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他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元祁，即使名字一样，不看到人让他如何放心？
“先生！先生！您不能这样啊……”
护士看着沈宜言这个样子几欲崩溃，她看怎么也劝不住，只能按着护士长交代的办了，“我送您过去！到了那里能见到不能见到我可不能保证了！”
见沈宜言安静下来喘得厉害，护士叹了口气，“您先缓缓，重症监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呢，您得保持体力还得保持清醒。”
协助着沈宜言呼吸平缓下来，护士认真看着沈宜言休息了一会，这才将轮椅推了过来。
陈星锐站在病床前看着躲开他视线的沈宜言，心里复杂得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过去见元祁姐了。
轮椅是推过来了，但是要把还不能行动的沈宜言挪到轮椅上也不是件容易事。
护士想到了门外的情形，想到推到自己身上的安排，心里就更不情愿了，虽然扶住了人，但是她并没有多用力。
要是人坐不到轮椅上，那至少还会再安排一个人来帮她了吧？
这样想着，她就更打定了主意这会不要尽力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高高瘦瘦跟个竹竿似的少年力气会这么大，居然一个人就把病床上的人给半抱了下来。
陈星锐请护士姐姐稳住轮椅，小心地把哥哥放进轮椅，又整理了一下哥哥身上的衣服跟输液管，这才直起身喘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抱起来哥哥……哥哥有些太轻了。
沈宜言就更回不过神了。
虽然已经知道时间流逝得惊人，出现在他面前的弟弟也远不是那个勉强只到他腰部的小男孩了，可是这一刻他再次感到了时间飞逝得有多么得快，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这下也只能过去了。
护士心里叹了口气，“先生，您坐好，我们这就过去。”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陈星锐刚才撸起袖子后露出来的细白胳膊，这少年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你也照顾着你哥哥。”
交代了陈星锐一句，护士深呼吸了一口气，推着轮椅往前走，顾及着沈宜言现在的情况，她并不敢推太快，一边推着还一边提心吊胆地跟他沟通，“先生，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可要立即把你推回去的，你得配合我们治疗啊。”
不用护士交代，陈星锐看着沈宜言的样子，也没办法挪开眼。
哥哥他到底能不能行，整个人就像是没骨头似的勉强靠在轮椅上，好像随时都会从轮椅上栽下去一样的摇摇晃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想要伸手让哥哥借力都不知道往哪里伸好。
本来是应该他开门的，但是他完全忘了，只顾着盯着自己哥哥了。
轮椅一停，他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他也只能转到了轮椅后准备自己推着，可是才转过头，他就被镇住了。
第十七章 他哪知道
开了一半的门外，话筒、摄像机、人乌压压一片对着他们，多得他根本看不到往前走的路，蜂拥着要挤进来的不只是这乌压压的一片还有乱糟糟的各式各样的声音。
“麻烦大家让一下，让这位救人的先生过去！”
护士提高声音喊着，但是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提问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中。
没有人听她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他们要去做什么，站在他们对面的所有人眼里都只有轮椅上的沈宜言。
他们涌进来，居高临下，将手中的话筒，摄像机统统对准头已经垂到不能再低的沈宜言，他们推推搡搡，口中毫不停歇地向轮椅上的人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就是陈星锐眼中见到的，耳中听到的，比进了大卖场还要应接不暇，还要喧闹聒噪。
眼见哥哥唯一能动的手指颤抖个不停，再见那些人变本加厉将他们逼进病房还有将他们包围起来的趋势，陈星锐从护士姐姐手中夺了轮椅，迅速又稳当地转了轮椅的方向，让哥哥对着了墙，自己跟护士两个护在了轮椅前。
眼前没了他们要采访的对象，这些记者愣了一下就要往他们中间突进。
人都已经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了，还是有人不泄气地试图从他们两个的缝隙间把话筒递进去，还有的人居然伸手去拨拉轮椅！
“病人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需要静养，麻烦大家让让！”
护士姐姐一边推开伸到她脸上的话筒，一边大声喊着，心里完全崩溃了。
她就说了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可护士长说现在抽调不过来人，还说就算有记者过来采访的也是沈先生，可是，这就是护士长说的跟她没关系吗？
这些人太恐怖了！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
陈星锐又一次眼尖地拨开伸进缝隙里的话筒护着了自己哥哥，挥舞着手不让人接近。
可是不管他们两个怎么堵着那些记者，不让他们近距离接触，这些人就越是堵得水泄不通，连挥动胳膊的空间也没有了。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见义勇为的人？大夫已经说过了，他不能开口说话！你们听不到吗？能不能有点良心！”
扭头见哥哥不知为何已经蜷缩在了轮椅里，而他几乎被挤得后背都能推着哥哥的轮椅上墙了，陈星锐怒了，他大吼着，用力甩开身前的人。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他生气地一个个推开了这些记者，管他们是男是女，所有人现在在他眼里都是利益熏心面目丑陋的，根本不值得同情！
尽管能瞥见摄像头对着他拍，陈星锐也不退缩，他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围成一圈怕他毁了他们机器而开始收敛了些的记者，眼神更冷，“你们经过允许了就来拍？现在我哥根本开不了口！我们也有紧急的事！你们耳朵没有问题的话，就赶紧散开！”
听到他这样扯着嗓子吼出来的话，那些记者虽然没有再上前，但是摄影机跟话筒都转向了他。
“您是这位沈先生的弟弟吗？麻烦小沈先生代为采访吧？小沈先生，您……”
“请您介绍一下您哥哥的经历吧？”
“小沈先生你们是怎么来的龙水，是来旅游的吗？”
……
陈星锐简直要被这些人气笑了，他呵了一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软件开启了录制对准了面前的记者们。
“既然你们听不懂话，那我们对录吧！你以为就你们能拍是不是，我也能拍，我也来拍，来，我们现场直播，让大家都看看！看看你们这些记者们都是怎么对待救人的人！我们让全国人民看看你们是怎么围着不能说话的我哥采访的，来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准备给我们安上什么名号，准备曝光什么内容的！”
他是扯着嗓子大喊的，等着他回答的这些记者们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他操作手机的时候是对着这些人的，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人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地都往后退了两步。
“小伙子，别生气，别生气，现在是你哥要紧，大家都让让，别让小伙子误会了，其实我们也就是太关心现在的情况，人又多，没沟通好。”
这时从后面出来了一个中年人，他先劝着记者们都让开位置，这才转过来安抚陈星锐。
陈星锐摇摇头，见这些人终于让出了一条可供三人通行的路了，他就收了手机，一言不发地转身。
“哥，我们可以……哥？”
陈星锐本来想说我们可以出去了，可是蹲下来一看到沈宜言的样子，他就不由提高了声音惊叫了起来，“护士姐姐！你过来看看，我哥怎么一身汗？”
他的哥哥现在已经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连双眼都无神起来了。
听到他声音不对的记者们又一窝蜂地要涌过来，陈星锐愤怒地瞪着他们，“你们出去！不要逼我再说第二遍，你们都把我哥逼成这样了还想怎样！”
说着他就又摸出了手机，他手颤抖着，眼睛盯着自己哥哥，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那群人瞬间就像是被什么追撵着一般一窝蜂又挤出去了。
护士姐姐检查了一下沈宜言先是跑去按了铃对着那边说了情况，转头看到门口的记者还把摄像头对着房间里，她立刻跑去关了门，这才重又快步到了轮椅边蹲下身检查。
陈星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着护士吩咐把哥哥重又放回了床上。
全程哥哥都睁着眼，但是没有一丝反应，这让陈星锐的心都提到了半空中。
这到底是怎么了？
几乎是他才刚直起腰就有医生护士跑了进来，陈星锐让开位置等待他们检查，汗水顺着脸颊直流，他却不知道抬手擦一下，只是紧紧攥着手机无所适从。
“你哥哥是不是平时不怎么出门？也不喜欢跟人相处？”
医生检查完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陈星锐问道。
陈星锐愣了，他哪知道啊？
不过从昨晚的印象来说，他哥确实是这样。
第十八章 同款的望眼欲穿
医生见陈星锐还懵着就也没多想，只低头安抚慢慢回过神来的沈宜言。
“先生，您别担心，现在没人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您休息了，我们医院会加强安保工作，不会再让您被这样打扰了，您放松啊。”
医生重复着话，仔细观察着沈宜言的表情。
又重复了两遍后，病床上的沈宜言听到了声音，慢慢地反应过来，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见到沈宜言不再失魂落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见到人回过神，就又保证了一遍会出去反映，将这些记者拦在门外的话。
陈星锐原还觉得松了一口气，但一细想，只是拦在门外，他们要怎么出门？
不等他开口，那医生又提了一句说元祁姐那里驻扎的记者更多。
这句话让陈星锐又重新绷紧了身体，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哥哥。
刚才医生说的话他听到了，哥哥似乎对面对人群有心理障碍，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再去见元祁姐？
沈宜言自然听得到，他心里剧烈的挣扎着，他庆幸自己现在还动不了，这些人见不到他因为那些对着他的摄像机跟话筒而颤抖不已的样子，他也庆幸自己自私地想要救的元祁是一个救人的英雄，连他也有了“英雄”的光环才可能会被包容。
他说不出话，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他还能动的手来表达。
最先看懂了的陈星锐上前一步握住了哥哥的手。
看着哥哥颤着手指也要挣扎着动，努力看向他们想要传达自己要出去的样子，陈星锐心中又酸楚起来。
元祁姐对他很重要，甚至比这个哥哥还要重要，所以他才会明知哥哥的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想要装作不知道一般过去看看元祁姐。
只有哥哥过去了，他才能过去。
老爹老妈不会让他抛下不能动弹的哥哥过去，医院的这些人只在乎哥哥一个人。
哥哥现在还想去看元祁姐，还这么坚定，多好啊。
可是，现在……
陈星锐蹲在了自己哥哥床边，握紧了哥哥的手，“哥，我们不用过去也能看到元祁姐的，我们不过去了吧。”
不等沈宜言反应，他就仰头看向站在一边满脸为难的医生跟护士，“我们只是想看看元祁姐现在的样子，叔叔姐姐你们拍一段视频给我们看就好了，用你们的手机拍就好，我们看的时候你们也可以站旁边，我们不会传出去的！”
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的其他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办法自然可行，比起来最开始的安排，这样的才更合适，但是医生跟护士肯定不能答应得这么爽快。
而且，正主还没有表态呢。
陈星锐见他们又看向了自己哥哥，他就捧了自己哥哥的手，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笑得什么样子，他也顾不得，只是努力地想要让哥哥感受到他的心意，“哥，我也想去看元祁姐，想要亲眼看到她是不是真的被你救了出来，是不是好生生躺着只是没醒过来，是不是没有怎么受罪只要等着治疗就能醒过来了……还想我过去看她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想她笑着叫我的名字，想她做我的亲姐姐，想……本来今天老爹该做一桌子好菜，哥你跟元祁姐现在都应该在家里坐着，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
陈星锐说着，泪落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从被老爹从屋里叫出来看到起火的方向听到镇里的警报响起到现在他一直不能安心，也一直都是紧绷着。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能放松，他的哥哥现在还不能开口还不能动，他的元祁姐至今还是昏迷未醒，一切都是未知。
陈星锐看着自己哥哥，心里想的都是几个小时前匆匆一瞥看到的灰头土脸的元祁姐。
他多想现在就奔到她身边，他也怕会遇到最糟糕的事情，怕见到的是她的最后一面，怕的厉害，怕到一想到这个念头他都想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却碍于没有地方让他惩罚自己，只能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不多想。
他也怕见不到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哪怕能早见一秒也好。
可是他现在过去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他一个人过去，医生不会让他看元祁姐，因为他不是亲属。
不仅看不了，还会打扰到元祁姐。
哥哥这里已经是这个样子，元祁姐那里只会有更多渴望着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记者们，他们才不会在乎影响不影响元祁姐的治疗，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相机能不能拍到热点，话筒能不能收集到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从很小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力。
这次他也不打算任性，但是请上天看在他这么听话的份上，一定要让元祁姐平安无事。
“哥，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元祁姐，医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也可以更精心地治疗元祁姐，好吗？”
看到陈星锐这个样子，沈宜言还能说什么。
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保证他一定能撑到到元祁身边去。
弟弟说的法子确实是现在最好的法子，他努力想要握紧弟弟的手，却也只能动动指头。
见到自己哥哥努力做出了点头的动作，陈星锐抹了下眼，抬起头，“叔叔，姐姐，麻烦你们了，我们就在这里乖乖等着，不会给你们再添麻烦的！”
医生本来就倾向于同意，再听到陈星锐那一番话，心里也动容了，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人给你们拍，沈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元祁女士。”
沈宜言努力又点了头，他直直地看着医生，虽然说不出一个字，可是谁都知道他有多着急。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医生只能立刻出去了。
沈宜言的目光一直追到了门口，被门开时陡然出现的摄像机惊了下，不过很快护士就拉上了遮帘，门也关上了。
沈宜言动了动手指，继续盯着门的方向，仿佛这样盯着那位医生就能快些回来了。
他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因为站在他床边的陈星锐也是同款。
拉上遮帘转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护士心中忽然分外感慨。
医院本来就是最能看到人情冷暖的地方，也最能在短时间里检验人心，而位于景区的他们医院更是最能看到各种各样故事的地方。
原本她还好奇为什么这位先生已经跑出火场了还要再返回去，还以为这位是同那位元祁女士一样的舍己为人。
但是知道了这位先生完全是为了元祁女士，也并不会让人失望。
返回火场那样的事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做到，像元祁女士那样为了陌生人的是凤毛麟角。
能做到像沈先生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不顾生命就已经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出的极限了。
被这两个人影响着，连她也不由自主地盯着病房门的方向望眼欲穿。
第十九章 哥哥的通讯录
被他们一心盼着的医生很快就回来了，一进病房门又得先跟外边的媒体工作者拉扯一会。
等到关上门，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地从里面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小心地打开了视频，放在了沈宜言的眼前。
陈星锐见状就蹲到了床头，他个子太高，只能尽可能地趴低才能跟着第一时间看到手机屏幕。
沈宜言紧张地盯着屏幕，最开始除了能看到病床上躺了一个人，别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等到镜头拉近，他能看到病床上的人浑身上下都插了管子，头上也带着呼吸机，外露出来的皮肤还有青紫的痕迹，紧闭着眼睛毫无声息的样子跟不久前他才见到的那样眼里满是笑意的样子完全重合不到一块去。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她，可又清楚知道这就是元祁，连那蜿蜒在枕头上的卷发都是同样的弧度。
青紫的痕迹应该是从楼梯上跌下来导致的，他当时要是再快一些就好了，也许她就不会摔得这么严重。
医生明明说她没有生命危险，肯定是头碰到哪里了，都怪他没有再快一些过去……
没见到她，他好像心里一下子腾空了，可见到她，这腾空的感觉只有增无减。
沈宜言控制不住地懊悔起来。
他在看着，医生还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跟他介绍着，但是医生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他现在只能看到元祁没有醒来这一个事实。
视频很快就到头了，沈宜言盯着定格的屏幕，盯着手机被医生收回口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医院现在没有办法救元祁。
“沈先生，人已经看过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跟沈宜言重复刚才的话，“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全力去救元祁女士，现在已经跟省里的专家们沟通过了，省里的专家就在过来的路上，您也好好休养，我们都等着好消息好吗？”
沈宜言想着屏幕里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元祁，满脑子都是乱麻，听到医生说的话，他就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样。
这里的医院不行，还会有专家过来，如果过来的专家不行，还有别的专家，一定会有人能帮上元祁的，他得想办法联系贾闰。
见医生盯着自己像是等着自己答复一样，沈宜言就努力地点了头，他现在需要让这个医生放心地出去。
但是这样想着，他却还是忍不住盯着这个医生的口袋。
不仅是他，趴在床头的陈星锐跟自己哥哥在这一点上总是同步。
被两个人这么看着的医生就无奈地掏出了手机又给这两个人播放了一遍。
医生以为再播放一遍就能让这两个人安心一些了，所以播放完他就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却不知道又看了一遍的沈宜言跟陈星锐完全是又受了一遍折磨，还心甘情愿。
虽然不是亲临现场看的，每次看的时候都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的，可就是看的太清楚，屏幕里人现在的样子才会让人觉得胸口锐疼。
那医生还解释过这是打理过了，可是打理过了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不打理的时候该成了什么样子？
她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没有醒呢？
医生说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但是救活了却不能醒来又是为什么？
陈星锐想不明白，他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太久了，以至于脚都开始发麻起来，他不得不扶着床坐到了床上。
他才刚坐好，沈宜言就冲他伸出了手。
陈星锐愣愣地伸手握住了沈宜言的手，沈宜言努力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张床上的背包。
陈星锐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取了背包过来，“哥，你要找什么？手机还是？”
他才刚说了手机，沈宜言就点了头，陈星锐拍了拍头，迅速翻到了手机，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沈宜言面前。
“哥，我给你拿着，你来操作。”
只是做了这几个动作，沈宜言就觉得身体的力气像是被耗尽了一样，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去外面关了门进来的护士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就赶紧阻拦。
“先生，你现在不能动，只能静躺休息，你在火场里待的时间太久，能这么快苏醒已经是万幸，不好好休息的话以后都有后遗症的。”
护士一边劝着沈宜言，一边又劝起了陈星锐，“你劝劝你哥，他毕竟是从火场里昏迷后被救出来的，目前昏迷后遗症虽然并没有那么明显，可要是这会不好好休息，后续调养起来就困难了。”
一听到护士这么说，陈星锐不敢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哥哥，“哥，要不你再休息两个小时再忙？”
沈宜言不是没听到护士怎么说，可是想到病床上依旧人事不省的元祁，他怎么能什么也不做？
医院请的专家要天亮才到，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专家，他信不过。
他现在只信贾闰，贾闰那里一定能给他请来业内最权威的专家，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哥，你是不是要找什么人？是不是要跟人说你住院的事？”
陈星锐见沈宜言不肯躺下休息，再想到他刚才找手机的举动，灵光一闪，就问了出来。
“姐姐，我就帮我哥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好，保证打完电话就没事了，对吧，哥？”
陈星锐压下后知后觉想到的可能带出来的情绪，一边对护士说着，一边转头征求沈宜言的意见。
沈宜言见弟弟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费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算是皆大欢喜，大家都各自做了让步。
陈星锐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他的喉结不自觉动了两动，其实有些不想面对哥哥的通讯录。
如果哥哥要联系的是他的亲生父母，他这是要主动跟他们说话了吗？
陈星锐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现在也没有退路，他定了定神，他又蹲回床边，手机屏幕对着自己哥哥，自己也盯着，等着哥哥的指示。
找人名在哥哥手抖的情况下也不是个容易事，可是令他惊奇的是哥哥的通讯录他就划了一下就到头了，也根本没有令他提心吊胆的爸爸妈妈的备注。
一个人的通讯录上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人呢？
第二十章 找人帮忙
陈星锐有些不解，但是眼下也不是多想的时候。
找到贾闰的名字就足足用了几分钟，因为沈宜言的手指颤抖着，根本控制不好。
陈星锐被带着也忘了自己可以念名字等哥哥眨眼确认，还是护士提醒，他们两个才反应过来。
同沈宜言确认了要找的人是叫“贾闰”后，陈星锐松了口气，顺着哥哥的目光看了一眼还站在他们身边关心看着的护士姐姐，“姐姐，能不能留我们单独在这里打个电话？”
陈星锐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是他还是顺从自己的猜测请了护士姐姐出去。
而哥哥也没有表示什么，相反，那位护士姐姐出去后，他能很明显感觉出来哥哥要比之前要放松一些。
陈星锐正要给这个叫“贾闰”的哥哥的朋友打电话过去，却又见沈宜言冲他伸手。
他原本就在对着哥哥考虑怎么跟“贾闰”开口，他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打这个电话是做什么的，所以哥哥一动手指他立马就发觉了。
沈宜言不知道要怎么跟弟弟说元祁，但是他又不能不说。
只是指出贾闰就费了好大的力气，如果打字呢？
可是再难也不能不做。
陈星锐急了一身汗，他不知道沈宜言到底要打什么字，在他看来哥哥现在的身体打字简直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是看着沈宜言坚定的眼睛，陈星锐即使心里担忧，也被这样的眼神感染着认真地努力地猜测起来。
第一个字就用了好久，但是看到这一个字，陈星锐的心头就是一跳。
这个“元”字开头的总不可能是一句话吧，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就是元祁姐的名字。
“是元祁姐吗？”
沈宜言还在努力控制着手指想要在屏幕上戳出第二个字，只是一个“元”字就让他又开始眼前发黑了。
听到陈星锐的话，他呆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拼命地点了点头。
从沈宜言的表现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后，陈星锐不受控制地继续问了下去，“是要说元祁姐的事吗？”
见哥哥点了头，陈星锐继续猜测，“这个贾闰，是哥哥？他能帮元祁姐吗？”
又见哥哥点了点头，陈星锐紧紧咬住了下唇，不再问下去了，他虽然都猜对了，但是心里却充满了疑问。
他并不想多想，可是哥哥挣扎着也要去看元祁姐，现在更是这么费力也要让他找人来帮助元祁姐，真的只是出于善意的责任感吗？
可，如果认识，为什么昨晚他提起元祁姐的名字，哥哥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他们真的认识，就住在一个民宿，那怎么会不知道对方也在？
就是一开始不知道元祁姐在这里，但是听了他的话总该知道了吧？
可是奇怪的是那之后他又跟元祁姐聊天了，元祁姐也没提见到哥哥的事。
但冲进火场里救人，却没有跟着那救自家孩子的女人一起出来，不是为了元祁姐又是为了谁？
都能为元祁姐做到这样了，可是哥哥的手机通讯录里根本没有元祁姐的名字，也根本没有其他不像是名字的备注。
哥哥跟元祁姐到底认识吗？
他原本问过哥哥的，当时哥哥的反应就很奇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真的是请贾闰哥哥帮助元祁姐？”
陈星锐一字一顿地贴在沈宜言耳边问道，说完话后，他立马撤开一些，屏息等着沈宜言的反应。
他原本不想问的，但是疑惑太多，由不得他不来确认。
紧盯着手机的沈宜言顾不得陈星锐是怎么打量他的，他费力地点点头，唯恐陈星锐没看到他还点了好几下。
陈星锐这下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他会觉得哥哥不想那位护士姐姐待在这里了。
当着人家护士的面说去另外找人来帮忙确实不合适。
毕竟现在元祁姐还是要靠这个医院的大夫跟护士照顾。
不管如何，这是为元祁姐好，哥哥跟元祁姐有什么关系，都是救了元祁姐之后的事了。如果哥哥能找到其他人来帮忙，那元祁姐就多一份希望。
陈星锐怎么也不会放弃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什么人也不认得，他也会尽他所能去找最好的医生。
“是这个叫贾闰的哥哥？”
陈星锐最后跟哥哥确认了一遍，见哥哥点了点头，他才拨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近4点了，电话拨出去之后，接通的速度却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就好像电话那边的人并没有进入熟睡一样。
“丫丫？”
电话一接通他这边还没有吭声，那边就先喊了一个名字，声音里还带着未睡醒的惺忪。
陈星锐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确实是对的，他这才重新放到耳边，“你好，是贾闰先生吗？”
“是啊，你是……？”
那边疑惑地问。
陈星锐看了一眼沈宜言，慢慢地张口解释，“我是沈宜言的弟弟，我……”
他才刚艰难地第一次这么自我介绍，那边立刻打断了他，“天哪，你是沈宜行？！是不是，你是不是宜行？！”
宜行这个名字他隐约记得，哥哥给他的资料上也写得明明白白的，他以前就叫这个名字，跟哥哥的名字，一看就是兄弟两个。
这个人也知道他的名字，那跟哥哥的关系一定特别特别好吧？
“你哥怎么回事？怎么让你打电话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方兴奋了一会儿，总算是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一迭声地追问着。
“是这样，我哥哥住的民宿起火了，他救人，现在……”
“什么！什么？谁？丫丫？你哥他去、去救人了？他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的声音已经慌的不成样子了，像是椅子翻倒的声音震得陈星锐不由把手机拿开了一些。
转头见哥哥也听得认真，他索性开了外放，“医生说我哥现在没事，休息休息就可以了，只是轻度损伤，另外吸入了烟雾，有些缺氧症状，所以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四肢无力，所以就让我给你打电话了……”
简单说了一下哥哥的现状，听到那边的贾闰哥哥也长舒了口气，陈星锐这才转入正题，“我哥哥救的那个姐姐对我家有恩，又因为在火场里救人组织大家逃生停留太长时间，现在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医生说命是保住了，但是姐姐现在也没清醒过来，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但是他们又从省里请专家过来了，我，我哥，贾闰哥哥您是不是认识的有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请一个专家过来给……给我姐看，我等六月份就可以挣钱了，不管多少钱我都能还，求您了！”
陈星锐说着说着才想到钱这回事，他立刻跟贾闰保证道，“我也可以申请休学挣钱，现在也可以，我还年轻，肯定能还上的，贾闰哥哥，您看在我哥的面上帮帮我好吗？”
沈宜言听到陈星锐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摇头，他想要阻止陈星锐说这样的话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他既不能够到陈星锐，也张不开口，意识清醒着，却不能动弹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第二十一章 在盼着什么
电话那边的贾闰摸了摸脸，这通电话实在匪夷所思。
他已经看了好几遍来电人，要不是确认沈宜言的手机绝对不会被外人拿到还能拨出电话，他一定在听到这样的话就挂了。
但是即使相信沈宜言的实力，他这会儿却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遍。
“你们现在是在龙水的哪个医院？”
贾闰想了想，先确定了位置，一边通着电话，一边用手头的电脑搜起了新闻。
已经过去这么一会儿了，新闻已经出来了，龙水民居失火是真事，但是沈宜言怎么会冲进火场救人？这根本不像是他认识的沈宜言啊。
他并不是说沈宜言没有善心，而是沈宜言现在跟社会都脱轨了，他应该自顾不暇才对啊。
还有，这个少年真是沈宜行吗？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不会交流的沈宜言？
“你哥能听到声音吧？”
贾闰心中疑问重重，但还是查了一下位置，又查了一下陈星锐说的医院的资质，对着陈星锐道。
“能听到，贾闰哥，你说吧，我这边也记着。”
陈星锐赶紧保证道。
“还是开视频吧？我得先看看你哥情况。”
听到贾闰这么要求，陈星锐立刻返回去开了视频，把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沈宜言。
直到屏幕中出现了沈宜言的脸，贾闰才真正相信。
沈宜言这张脸大概也只有他有幸能常见到了，这张脸可做不得假。
确认之后，贾闰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更担心起了作出这样异常举动的沈宜言，丫丫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他想了下，对着手机认真叮嘱道：
“丫丫，我查了一下这家医院的资质，医院还是三甲的，这一科室里也有几个有些名气的老师，你刚才说会请省里的专家过来是吧？你看这样好吧，丫丫，我现在就请假过去，我先去你那里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解清楚后我们再做决定，行吧?”
不好，不行，沈宜言很想这样回答，可是他却知道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依靠贾闰了。
贾闰知道沈宜言说不了话，接下来就跟陈星锐两个沟通起来。
时间紧急，贾闰只问清了医院位置楼号病房号，要了陈星锐的联系方式就又嘱咐了一遍沈宜言等着他，匆匆结束了通话。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陈星锐也看到了贾闰身上的白衣大褂，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医院标记，他心里不由多了一分希望。
因为老爹的腿脚，他一直很关注医院信息，贾闰哥哥在的医院是综合实力排名国内前三的医院，在这里上班的贾闰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难怪哥哥一定要请贾闰哥哥过来。
陈星锐在哥哥身边坐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给老爹老妈说了这个好消息。
沈宜言不知道时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挂了电话后，天在不知不觉就褪了色变成了浅白的一片，随即又染上了红色，金色，竟然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晴天。
病房外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他能动了些，比起最开始好上了那么一点。
病房门每次开启的时候都有人伸头过来，陈星锐开了几次门后就把门上的帘子给彻底拉严实了，那些仍钻着空子就想得到独家消息的记者们遮遮掩掩的目光实在让他烦不胜烦。
真是够了，这些人都没有良心吗？
陈星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烦过一个职业。
这些人中居然还有人问他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哥哥应该好点了吧？
好个头！
他真想骂两句，可是他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元祁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管他怎么跟进来的护士姐姐打听，护士姐姐都只有一句还得进一步观察，进来的医生也没有一个能确定的。
说他哥再休息休息不要着急，慢慢地就好了，可是现在还是跟夜里没有什么两样，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所谓的专家现在还没有到！
越是想，陈星锐就越是坐不住，可是他也不能再表现出来。
他一动，他哥的目光就立马挪到他身上了。
虽然没有跟哥哥说过两句话，可是他奇异地能觉察到床上躺着的哥哥跟他是一样的，现在都担忧着昏迷不醒的元祁姐。
他本来还拿着手机搜索了，可是查到的结果一个比一个恐怖，他就再也没勇气看下去了。
看了那些消息，他才知道为什么医生跟护士一而再再而三说哥哥幸运了，也更知道元祁姐不醒过来的后果是什么了，也就越是不能接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盼着什么。
一直到上午十点，陈星锐才从老妈那里接到消息说省里的专家团赶到了，他的心一下子提的更高了。
等待了这么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盼着什么了。
只是手抖着，腿也抖得他根本站不住。
陈星锐扶着床栏在床上坐下，脚下依然是没有踏到实处的感觉，他攥紧手机，眼睛却不知道应该看向何处好。
即使听到了动静，陈星锐也反应不过来，直到目光又落到另一边的病床上看到病床上挣扎着又要坐起来的沈宜言时，他才猛地回过神。
“哥，你不能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按住自己哥哥。
一伸手按到哥哥胳膊上他才察觉自己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冷汗还顺着额头不停地滑落。
“哥，专家已经来了，我妈说好几个呢，肯定没问题的，哥，你不要动，肯定没事的，那么厉害的，省里的专家，那么多人……”
陈星锐胡乱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到底是在安慰哥哥，还是在安慰自己。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不是他的，而是哥哥的。
沈宜言跟陈星锐同时看向了床头亮起的手机。
“贾闰哥哥？你在出租车上了是吧？”
陈星锐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又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嗯，快的话应该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专家们也刚到。”
陈星锐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贾闰的问题，十分不想挂电话，他现在总觉得抓住什么才好心安一些。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住什么才好，元祁姐那里的情况他们根本都不了解，也没有人能告诉他们一定可以让元祁姐醒过来。
明知道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可是好消息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出来呢？
第二十二章 当年的小泥鳅
贾闰听着那边陈星锐颤抖沙哑的声音，忍不住又催了下师傅，“老哥啊，咱再快点吧，我哥们现在躺在医院呢，身边也只有一个孩子。”
老师傅一听医院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跟昨晚的火灾有关，一夜的功夫，别说他们这里，估计再晚几个小时，全国都要传遍了。
旅游大镇民居起火，还有火场救人昏迷不醒的女英雄，这消息能不全国轰动吗？
如果不是上来的人是跟医院里的人有关系，他肯定要跟着八卦八卦，可是人都躺医院了，这时候再八卦就忒不厚道了。
原本需要二三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这位老师傅给赶到了不到二十分钟，贾闰下了车看了一眼时间，万分感激沈宜言这次做了好事，他一跟师傅提，师傅根本验证都不验证，直接都提速了，钱也不想问他要，要不是他提前扫了码，现在连车费也不用掏了。
他找到了楼，跑着去挤电梯，这医院的人丝毫不比他工作的医院少。
贾闰看了看人群，又看了一眼自己日益圆润起来的肚子，果断掐灭了从步梯上去的念头。
他本来昨夜值班，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忙的夜班，没睡两个小时就被沈宜言的电话给弄醒了，一大早又慌里慌张地往这里赶，走步梯估计上不了两层他就该腿软心悸了。
医院的电梯还是挺给力的，虽然第三批才挤上去，但是五分钟后贾闰就到了沈宜言告诉他的十六层。
一出电梯，入眼的就是满满当当的人，只是大多都不是病人，一看就是媒体工作者，话筒摄影机工牌标志性的物品一个不少。
贾闰看了看这阵势，发觉这些媒体工作者围着的正是沈宜言的房间，他忍不住皱了眉头，心里的担忧更重。
他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也没能想到怎么不惊动这些人进病房的法子，要是这些人跟着他挤进去了，那他还不如不进去。
贾闰只能给沈宜言发消息，“我已经到你们病房附近了，这里这么多记者，我怎么进来？”
沈宜言的手机是陈星锐保管着的，一看消息到了，他就拿过去让沈宜言看了后才站起身，“我去门口接贾闰哥过来。”
几乎是他一打开门，门外懒懒散散的人立刻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凑到了他面前。
陈星锐面无表情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要点视频录制，这让已经见过他昨晚举动的人都纷纷往后退了一些。
虽然还有一两个执着的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对着他就提问了起来，陈星锐也不理会，他在人群中一巡视就看到了因为没有戴工牌而变得显眼起来的贾闰。
“贾闰哥，快来！”
他也不管是不是，直接出声叫了。
有了陈星锐这一声，贾闰才在人群里扒开一条缝挤了过去。
围观了陈星锐的出场再看陈星锐三言两语就应付了门外的人还把他这么大体型的人塞到了病房里全程都没有一点慌张，贾闰不由暗自惊叹起来，当年的小泥鳅竟然已经变成这样进退有度的少年了啊。
感慨了一句，等见到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沈宜言时，贾闰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几步跨到床边，“你还真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别动了，让我看看！”
就算昨晚已经视频过，这会看到人，贾闰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沈宜言一看贾闰来了，他不由紧紧抓住了贾闰握着他的手，用力地想要挤出话来，但是明明感觉已经用了很大力气，说出话来却还是气如游丝，“看她……”
“什么？看她？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吭声了！”
贾闰费力地听着猜着，心里只觉得荒唐。
不过看沈宜言这样子也没有太大问题，贾闰胡乱应着，过去洗了手后才伸手检查了一下沈宜言，看了看沈宜言旁面挂着的药瓶，又看了看床头的仪器，这才直起腰来看向陈星锐，“弟弟啊，你哥说的那个人在哪个病房？”
陈星锐恨不能自己带人过去，他也恨不得这个哥哥一来就去元祁姐那里，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哥哥问话，他立刻就噼里啪啦讲了出来。
“贾闰哥哥，辛苦你去看看元祁姐，她真的特别特别好，我爸妈都在那边的，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带你过去！”
“元祁是吧？”
贾闰看到陈星锐就不由有些失神，他随口重复了一遍名字，随后想起什么，他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沈宜言，见沈宜言恳求地看着他，虽然那神情足以告诉他答案，他心里还是震惊得不得了。
真是沈宜言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元祁吗？
难怪沈宜言这社恐还敢冲进去火场救人！
他这怂货怂的平时连联系人都不敢联系，怎么到了这个关头就敢拼出命了。
有这出息十年都够他冲出去找人见多少次了！
虽然在车上看到新闻消息他就有猜测，可……
贾闰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才好，而且这个元祁怎么又跟沈宜言的弟弟扯上关系了，还这么亲密的叫着，比关心沈宜言还要关心，这是什么狗血的缘分啊？
贾闰满脑子乱糟糟的，被陈星锐殷勤的送出了门，这孩子跟他说门口有记者们堵着他不能出去，让他到右侧步梯口跟自己老妈见面。
好不容易摆脱追着他缠问的记者，贾闰还没走到地方，迎面就有一个面目沧桑的阿姨看向了他，见他也看过去，阿姨露出了淳朴的笑容，又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贾闰。
贾闰确认了这就是小泥鳅现在的妈妈，连忙恭敬地回话。
说话间，他不由留意了一下这阿姨的相貌体态穿着打扮，想到小泥鳅一口一个老妈亲密地叫着，再想到自己印象中永远打扮得明艳动人的沈宜言的妈妈，心里全是说不出的滋味。
等到了病房门口，再看到在病房附近靠墙站着的腿明显是有残疾的小泥鳅现在的爸爸，他心里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宜言见到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难过，小泥鳅以前过得可是跟小皇帝一样的生活，现在不用多了解也知道这一家人过得有多艰难。
第二十三章 听天由命
要进去元祁的病房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们谁都不是她的家人，没能进去见人，相关的记录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贾闰自己就在医院工作，自然比沈宜言他们都要清楚。
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他过来的路上已经看了一路的新闻，现在医院里又有这么多记者围着驱散不了，很明显医院已经没办法应对这些媒体背后的势力。
那位昏迷不醒，已经醒来的沈宜言的态度就格外重要了。
贾闰思索了一番，就拉着陈家夫妇去了一边悄声教他们待会去医生办公室后怎么怎么说话。
他还担心陈家夫妇朴实“闹”不出来，但从他提议到两人应下来都无比的顺利。
贾闰默默看着陈家夫妇两个在他面前小声讨论演习，心里那种在听到小泥鳅乞求时的莫名滋味又爬了出来。
那位元祁女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一个一个的遇到她就都会这么执着？
也许是有媒体工作者见到他进了沈宜言病房，他们三人往办公室去的时候，那边的媒体工作者忽然就也跟了过来。
贾闰侧头看了一眼，冲陈家夫妇笑笑，轻声道，“他们跟过来也省得我们在他们面前做戏引他们过来了。”
陈金生跟马红英两个郑重点头，面目严肃得都像是要上战场了一般。
贾闰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也许正因为遇到的是陈家的阿姨大叔，小泥鳅才能成长到让他也惊叹的样子吧？
等他们敲了办公室门进去，身后的记者几乎就是贴着他们挤了进去。
贾闰一开了头，陈金生跟马红英两个紧紧攥着拳头立刻跟着“闹”了起来，前有贾闰说话字字在理，后有陈家夫妇只顾抒情，里面的医生被“闹”得措手不及，只能张着手站着，嘴张了又合却挤不出来一句话。
身后围观坐等渔翁之利的媒体工作者直接开了摄像头记录，听到他们坚持要看病历，要见到人，便也开始起哄起来，办公室里的医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想要出去也不得出去，只能拿着文件袋挡脸硬着头皮先打发记者。
贾闰冲陈家夫妇使眼色，三人合力护着医生把记者都给关到了门外。
门一关上，陈家夫妇就靠在了门上堵门，贾闰见外面的记者也进不来了，这才转身去看这位被他们堵住的医生。
“老师，我们只是想知道元祁的情况，您看从夜里到现在都多久了，什么情况也不跟我们说，这换了谁，谁能安心等下去？”
“昏迷不醒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是缺氧？是脑外伤？促醒治疗都用了哪些？感官？针灸？电磁都用了？老师，一味瞒着撑不了多久，现在网上都开始有攻击医院的言论了……我们并不想胡闹，可是老师也得给我们正面的回答啊。”
如果可以的话，贾闰也不想站在一边为难自己的同行们，但是医院的做法确实有问题，要是有十足的把握就算了，关键人也没救醒，错过了最开始公布的时机，现在无论如何都会招来非议了。
“小伙子你也是学医的吧？你也知道，别说这是位救人英雄，就是普通人，来到医院，医院还能不救不成？但凡能救，医院肯定会尽全力救的，怎么也不能让人待在我们医院出不去是不是？”
被贾闰他们堵住的冯医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面摇头，一面安抚。
贾闰挠了挠脸，“老师，您也别生气，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们也不是来跟您闹的，要真是想闹就不会帮着您堵那些记者们了，您看，主要是医院什么也不跟我们说，我们也只能找过来了……实话跟您说了吧，我跟元祁还有另一个救人的，我们都是永平市的，以前都在一块上学，这十多年的朋友了，知道老同学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能不着急吗？她家里情况复杂，我也不方便跟您说，您看现在还没有个人来就知道了，她能指望的不就是我们这些老同学跟老朋友了吗？”
“老师，您想想，我们元祁是为了救人才留在火场的，我另一个朋友不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去接应了？他们不求名不求利，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就算做不出这么高觉悟的事情，可是良心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丢的。”
“您担心医院的名声，我跟您也同样想维护他们的名声，我们都坦诚沟通一下，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而且，老师您看省里的专家都来了，无论如何今天肯定都需要对外面把守的媒体工作者一个交代，那跟我们说，不得比他们早一些？”
“您要是不放心，我们都给您写保证，保证在医院公布前不对外泄露，还要保证什么您说，我们写。”
陈金生跟马红英两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叫贾闰的年轻孩子三说两说就说动了他们怎么请求都不为所动的医生，在医生说着让保证什么什么的还能讨价还价，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敬佩。
这在大医院工作的孩子就是了不得啊。
他们两个什么也不懂，听他们说话也跟不上节奏，只知道最后医生松了口，他们两个跟着出示了身份证又都在保证书上写了名字按了手印，然后就能查看检查报告了。
看报告的自然是贾闰，陈家夫妇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检查报告并不厚，没用上十分钟，贾闰就已经反复看了三遍，再看对面医生满脸为难之色，他不由叹了口气，“您放心，我不会乱说，对着我的朋友，我也会守口如瓶的，好人会有好报的，我另一位朋友现在也听不得什么坏消息。”
这么对医生保证了之后，贾闰却不想立刻离开办公室，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沈宜言说。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八九个小时，人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从各项检查指标来看很不应该。
这姑娘在火灾中出现过大脑缺氧的症状但是缺氧并不严重，有发烧，但是已经得到了控制，头部有明显的撞伤，但是脑部CT显示并无淤血，颅内也无损伤，甚至身上都因为防护得当没有一处烧伤，从检查报告来看确实看不出一点问题来。
现在只能把这姑娘醒不来的原因归咎于大脑，这一块谁也不是绝对有把握，如果一直没有醒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就算不是学医的也该猜得到。
别说来几位专家了，就是全部的专家过来又能怎么样？
又不是得了什么病，现在医院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现在就是看病床上这姑娘自己的命数了，这叫听天由命。
这样的话要他怎么对沈宜言说？
第二十四章 她的亲属
虽然一开始他就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现在却是只有奢望了。
医生一见贾闰这么通情达理，又猜出他也是学医的，就拉着跟他详细说明，贾闰一边跟医生探讨着，一边琢磨着回去后怎么跟沈宜言说。
实话实话肯定不行，但是瞒也瞒不了多久，这可真让人头疼。
没等贾闰想出合适的说辞，就有护士敲门进来着急地通知，“主任，方院长要您也快过去，元祁女士的亲属过来了，现在已经进病房里了！”
门口已经没有记者了，估计都是闻风围过去了。
医生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文件就要出去，只是临要出门了，想到病房外围堵的记者，又想到刚才护士的话，他就又看向贾闰，“小伙子，你也一起见见？”
贾闰骑虎难下，只能跟着过去了。
他心中倒也并不那么抗拒，能进去看看，一会儿也好跟沈宜言交代。
他们过去的时候，外面的记者果然已经把重症监护的楼道围得水泄不通了。
穿上隔离衣，带上口罩，贾闰还没进去就被里面传出的哀戚的哭声镇住了。
一进去，病房里医院的人跟元祁的亲属便泾渭分明，探视的隔离服跟医生护士们穿的可不一样。
元祁的亲属只来了三个人，一位穿着隔离衣也能看出来妆容精致的阿姨，一个满脸忧愁的叔叔，还有一个面容严肃的姐姐。
贾闰匆匆一打量，就又循声看向那哀戚哭着的妆容得体的阿姨。
这位阿姨被护士拉着也要往床边挣扎，饶是看不清面貌也能感觉得出她哭得伤心，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就不醒呢？”“舅妈来了啊，孩子！”
虽然他并不认识元祁，刚才都是在说谎，但是对于元祁，他确实也有了解。
元祁跟沈宜言是一样的在高中就没了妈妈，爸爸还都续娶了。
这都是沈宜言告诉他的，他也记得沈宜言说过，元祁的舅舅家待她并不好，可是看看眼前这一幕，这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对她不好啊。
又来了一位护士劝着两个人合力才把那位自称元祁舅妈的人扶开，贾闰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他还想多听听这位阿姨念叨。
那，其他人就是元祁的舅舅，表姐了吧？
贾闰猜测着，转向那位约莫三四十年纪眉眼严肃的姐姐，只见这位大姐一边安慰着那阿姨，一边转过头打量他们，眉眼锋利，“不是说请了专家会诊，什么时候能醒？”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上位者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这是他最应付不过来的一类人，贾闰立刻转开视线，那阿姨被扶过去后，他这里也能看到床上了。
他没心思再听医生那一套说辞，只管把目光集中在病床上毫无反应的人身上。
这就是沈宜言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元祁啊。
即使这样躺着，外露的脸上还有淤青，可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个秀美的女人。
头发是女人味十足的长波浪卷发，指甲也是精心保养过的，跟沈宜言嘴里透露出来的朴素勤奋的女同学一点也不一样。
但是，就是这样精致生活的女人最早发现火情，挨个叫醒了民宿的房客，联合老板组织大家撤离，还在知道楼上有困在房间，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孩时向店老板索要了应急钥匙冲向了楼上，遇到接应的时候先将孩子递了出去，还将身上裹的湿被都贡献了出来……
距离昨晚火灾发生马上就要过去十二个小时了，这个姑娘昨晚的事迹已经被凌晨赶到这里的媒体发掘殆尽，现在关于这个姑娘的新闻消息还在不断更新。
围在这里的不只有记者，还有当地认识这姑娘的居民，还有旅行团的游客，似乎每个人都能讲出来一两件这姑娘做的好人好事，网上也是一片赞扬。
或许是因为这姑娘职业的原因，认识这姑娘的人几乎遍布全国，那么多人都在网上发帖支持，这话题度居高不下还持续增长，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头条上。
他在车上刷了一路也没有刷到尽头，或许一片夸赞声中是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不能否认这姑娘确实是个无与伦比的好姑娘，难怪沈宜言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万幸沈宜言的消息基本上没有被这些记者们挖掘出来，毕竟沈宜言对他自己隐私的保护程度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了。
关于沈宜言的所有新闻都只有他的姓氏跟现在已经醒来平安无事的喜讯。
不过就算扒拉出来沈宜言的往事，也比不得这姑娘行善行遍了全国，沈宜言根本不跟人接触，哪来的行善机会？
难怪那时明明被拒绝了，沈宜言的状态还是比最开始跟他分开时好得太多。
这么多年过去，他未尝没有想过沈宜言是被灌迷药了，但是如果是这么好的姑娘，也难怪沈宜言甘愿冲进去救人了。
这一刻，贾闰无比希望那句“好人有好报”能够应验。
探视时间是有限的，很快他们就被带出了监护室，站在了外边隔离室。
贾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话题不知为何就歪到了他身上，“这位是元祁女士的高中校友，跟那位救元祁女士的沈宜言先生都是校友。”
见自称元祁舅妈跟表姐还有舅舅的三位都朝他看了过来，贾闰赶忙站正了，“叔叔、阿姨、姐姐好，我叫贾闰，是元祁十一中的同学。”
听到他说十一中，元祁舅妈就相信了，她沾了沾泪，微微露了个笑影出来，“谢谢你来看元祁，另一个孩子也在这里病房吗？我们一过来就该过去看看的，实在是……”
说着，元祁舅妈就叹了口气，像是组织不好语言，贾闰便摇摇头笑笑。
见这个年轻人不接话，元祁舅妈看了一眼身后正皱眉跟医生沟通的大女儿，转向元祁舅舅，“我们跟着这孩子去看看另一个孩子吧，裕文，你在这里陪着元祁。”
贾闰还拿不定沈宜言会不会见，这里的医生护士就迫不及待地准备领人过去了。
他想了想，先给陈星锐发了消息过去让他问问沈宜言。
沈宜言要是不想见人，他也好提前想办法拦住人。
第二十五章 形单影只的他们
他发着消息就落在了最后面，先他出去的人已经被媒体工作者包围了。
贾闰就知道会如此，他也是故意落后的。
陈家夫妇也都跟着他，那位元祁的表姐出了门就径直去了另一个方向似乎是要接电话，所以其实那些记者几乎是包围着里面元祁的舅舅舅妈移动的。
即使他们不说一句话，这些记者也不会沉默，只会毫不气馁地提着问题跟着他们移动，过来的时候贾闰就已经经历过了，只要不理会他们就是了。
但是，他没想到被包围着的元祁舅妈会突然停住落泪，还对着镜头说起了自己对外甥女的担心。
贾闰没想到，医生护士也都傻眼了，可围着他们的媒体记者们都兴奋了。
这是情绪控制不住了还是在作秀啊？
虽然没说上两句就停住了，之后元祁舅妈就被元祁舅舅揽着一句话也不说了，可是周围不停闪烁的摄像机还是让贾闰的脸色沉了下来。
沈宜言却说要见一见。
贾闰的脸色更沉了，他跟陈家夫妇说了一声，他们三人先绕过去在陈星锐的帮忙下守到了病房口。
他不管元祁女士的舅舅舅妈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这些记者跟进去的。
眼见元祁舅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要进门了还站在门边还要转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贾闰直接装作自己被推挤到的样子推了一把揽着元祁舅妈的元祁舅舅，仗着自己的身高跟体重把两个人挤进门里又吆喝着陈星锐立刻把门关上了。
“唉，叔叔，阿姨，你们是不知道这些记者有多磨人，我们沈宜言都不能开口说话还一个劲的往里面照，还想采访，你说这安的是什么心思啊？”
贾闰先发制人，故意道。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贾闰看着貌似附和自己的元祁女士的舅妈，心里止不住的泛冷。
一回是意外，可是门口那里可不是意外了，现在这话，这脸皮……
元祁舅妈打发了贾闰就见病房里守在床边的少年站到了跟着他们进来的一对看起来就老实巴交的乡下夫妇身边，心中便有些疑惑，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病床上的正主。
她友好又真挚地弯腰冲病床上的沈宜言道谢，“你好啊，我是元祁的舅妈，这是她舅舅，谢谢你啊，小伙子，谢谢你去救我们元祁，要不是你，我们元祁怎么能完好无损地出来，我都听说了，幸亏有你带着她往下冲了，不然她就要被砸到里面了，等我们元祁醒了一定要好好跟你道谢，你也要好好养身体啊！你的恩情我们都记得的，你安心养身体，费用什么的都不要担心，你好好养身体，我们这心里才能好受些……”
沈宜言有些不适应地努力听着面前元祁舅妈说话，听到对方说“等我们元祁醒了”说得那般自然，他不由心里一亮，是不是元祁并没有什么大碍？
沈宜言有心想问一问，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开不得口。
他都是这个样子了，元祁肯定要比他严重一些，所以现在没醒也是正常的对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向贾闰看过去。
贾闰在那位元祁舅妈说话的时候就提着心，但是对方果然如他见面判断的那样会说话，也相当于为他做了选择，在看到沈宜言冲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贾闰就点了点头。
见到沈宜言眼中瞬间涌动水光，贾闰有些不忍地侧了侧头。
对不起了，丫丫，现在你只能好好休养。
元祁舅妈注意到了沈宜言的目光，但她以为是看向陈家夫妇的，这会就也看了过去，“二位是？”
说是父母，跟这病床上的孩子实在不搭，应该是亲戚吧？
不然怎么能进得了病房里？
被元祁舅妈这么一问，陈家夫妇都有些懵了，这怎么回答啊？
元祁那么亲和的一个孩子，她的亲戚看着可没有那么好相处，她这舅妈一看就是精明厉害的，刚才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
“这是沈宜言的弟弟，这是他的大姨。”
贾闰见状就主动站了出来介绍，面不改色地掩饰。
“哎呀，你看我这一进来只顾着关心孩子了，大姐啊，真是要谢谢你们家孩子了！”
元祁舅妈并没有起疑，她立刻就道歉了，亲亲热热地挽上了马红英的胳膊。
马红英被这么一挽，胳膊都僵住了，她下意识看向病床上，见病床上的孩子并没有动静，当然那孩子也动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先跟元祁舅妈寒暄起来。
陈星锐看了一眼元祁舅妈跟自己老妈对比鲜明的站在一起，默默地捏紧了手指。
元祁姐的情况是不是没那么严重？
元祁舅妈信誓旦旦，也并未多悲伤，陈星锐就信了元祁舅妈的话，又有父母在身边，他身上绷紧的弦终于松上一松了。
在场听过医生的话的人自然都知道实情，但是这会儿也不会有人在沈宜言面前直接说出来。
只是等到元祁舅妈舅舅两口子出去后，贾闰就不得不面对沈宜言了。
沈宜言也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用开口，贾闰就知道他想要再次从他这里确认。
贾闰靠在床头柜上，郑重地点了点头，“丫丫，你要好好养身体，不然你怎么去照顾她？她昏迷的时间可能还要持续几天，得有人能够提供支持，她的家人……”
贾闰并没有说完，他说的这些话都是虚话，那个姑娘现在已经红遍全国的人了，医院怎么可能不尽全力抢救？她的亲属看起来心思不纯，但是既然图名声，应该也不会不周全。
他却不知道他随意搪塞的话就说到了沈宜言的心里。
沈宜言想到刚才元祁舅妈的样子就心里着急。
对方也许不记得他，他却记得清清楚楚的，也记得唯一被撞见他跟元祁在一起时对方鄙夷的眼神跟大声训斥着元祁的话，“别跟人不清不楚的，丢人现眼，我可不想再去你们学校丢人了！”
元祁当时解释了他是同学，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对方甩下这句话后又甩了门进去了。
那时他以为元祁再看到他跟在她后面时会迁怒他，可是并没有。
她从来都把别人对她的好意好好珍藏着，即使是他一厢情愿的付出，她也并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她并不喜欢他，但是她却是与他同样的孤独。
形单影只走在路上的时候，连影子都不会一直陪伴的孤独。
第二十六章 他的暗恋未果
因为孤独，因为无依无靠，她才会那么在乎那一家人。
他不止一次撞见过她拎着大堆的特价食品从超市里出来，也不止一次见过所谓的舅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让她拿着，自己去看热闹看新的东西，也不止一次地偷偷地去过那一家周围，见过她默背着书，坐在门口又是刷又是洗的没个停歇。
后来她上了大学也没有从那一家脱离出来。
也许不出来是对的，一个人住实在太孤独了，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像他这样已经几乎脱离社会的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跟过去的一天没有什么区别。
而元祁却那般的心怀阳光，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着陌生人都能施以她最大的善意。
他看过她的日常，她总是很忙碌，读书旅游，走遍世界也充实了内心。
可是，却极少极少会在她的日常里出现那一家人的痕迹，倘若她昏迷太久，那家人会怎么对待她呢？
贾闰说得对，他一定要尽快康复起来，不然她遇到事情了能依靠谁呢？
他虽然也没有什么本事，可是钱还是足够的，他也能赚钱的。
贾闰要是知道沈宜言是这么想的，他肯定会觉得荒唐，但是就算不知道沈宜言是想了什么，见沈宜言听了自己的话就明显不一样起来，贾闰也依然觉得很糟心。
槽多无口，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吐槽好友对于那元祁深厚的滤镜了，这是在喜欢人呢，还是拿神仙供着呢？
要不是那元祁确实是个好人，光沈宜言中毒这表现都可以把人衬成渣女了。
要是那元祁真的醒不过来，难不成沈宜言还要负责一辈子吗？
贾闰现在不得不再次祈祷上天一定要保佑好人好报。
看着沈宜言积极地配合治疗，跟陈星锐偷偷跟他描述的最开始的表现截然不同，贾闰也只能认了。
他请假也只能请两天，元祁那边请再多专家过来也没什么用，只能听天由命，他不是没有打电话请教院里的老师，但是都没有结果。
沈宜言这边倒是还能争取争取早点恢复起来。
有他在旁边承担风险，医院用药治疗都放开了力度，沈宜言在下午的时候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说话吐字也还得再等等，打字也勉强可以了。
只是他一能活动就时不时催他去看元祁那边，这就有些糟心了。
沈宜言简直跟失忆了一样，刚去看了没半个小时就又催他，偏偏他还不得不去。
从高中出事到现在已经十年多了，沈宜言什么时候这么频繁地央求他过？
有他在，沈宜言亲弟弟也不在这里常驻了，几乎是驻扎在了元祁的ICU病房外，哪怕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离开，倒像是元祁的亲弟弟了。
对于自己亲弟弟的这种行为，沈宜言还表示出了万分的支持。
贾闰也是无话可说了。
分开十年的兄弟确实比不上十年里一直能见面的小姐姐。
这半天的功夫，他跟沈宜行这小子互相套话都把自己想知道的摸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他知道了沈宜行跟元祁那姑娘是怎么认识的，也知道为什么陈家一家都这么关心元祁。
如果沈宜言不要总是一直默默地看着元祁，不要总是暗地里关心着，说不定早就遇到沈宜行了，也不至于硬是又查了这么些年才见到人。
沈宜行那小子同样对沈宜言跟元祁的关系好奇，沈宜言在床上也想拦着他，可怎么可能拦得了？
别说沈宜言没那体力，就沈宜言这表现谁看不出来？
再说沈宜行那小子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沈宜言自己听元祁的事听得津津有味，怎么可能什么也不付出？
贾闰也没给沈宜言留退路，直接告诉了沈宜行他哥哥一直暗恋元祁未果。
他说出来的时候，沈宜言瞪着他的表情让他由衷怀念没出事前的沈宜言，为着他这只闪现几秒的表情，他也觉得值得。
凭什么总是默默付出，凭什么为那元祁做了这么多还忍气吞声？
那元祁也是有消防经验的，即使在火场里呆的时间最久，可因为戴了消防自救呼吸器，又对逃生路线很熟悉，气管、呼吸道损伤都极小，身上也护的极好，几乎没有烧伤，昏迷不醒的原因也跟缺氧不沾边。
而沈宜言却是没怎么缺氧，呼吸系统却有了损伤，一看就是个菜鸟，根本没怎么做防护措施，要不是那么巧合地遇到了那元祁，他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跟他说话了。
那元祁要是没醒，沈宜言的情意也要有人知道，要是醒来了，就更该有人告诉她。
哪怕做不了情侣，朋友也可以啊。
对沈宜言影响那么大的一个人说的话沈宜言总能听了吧？
他真的担心已经找到了弟弟的沈宜言会颓废下去。
陈星锐听到贾闰哥哥说了后，就忍不住看向自己哥哥，自己哥哥的表情毫无疑问地验证了贾闰哥哥话的真实性，也跟他的猜测是一模一样的。
元祁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沈宜言躲开陈星锐的目光，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喜欢元祁呢？
被人知道了，对元祁来说只能是伤害吧？
贾闰看着沈宜言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自卑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怕陈星锐的肩膀，“不要和元祁说啊，你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元祁。”
见听到贾闰的话转而把目光挪向了自己的哥哥，刚才还要躲避，现在却又来向他肯定贾闰哥的话了，陈星锐心里更觉得复杂，他缓缓点了头，见哥哥因为他点头而放松下来，他也想跟贾闰哥一样叹气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不知道，但是，即使是哥哥，如果当元祁姐的男朋友，他也觉得差了些。
但是，喜欢得连告诉元祁姐也不敢却敢在那样的大火中冲进去救元祁姐，这样的喜欢元祁姐会看重吗？
陈星锐想不明白，只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他喜欢贾闰哥哥说起元祁姐的时候的语气，就像是元祁姐只是睡了一样。
如果真的只是睡了就好了，他真的可以不告诉元祁姐。
他才不会帮着别人说好话，元祁姐喜欢了才行。
第二十七章 我们转院吧
病房里很快就又沉寂了下去，夜幕也悄悄地拉开了。
不放心沈宜言的贾闰选择了病房陪床。
陈星锐本来就该回学校上课的，但是他不愿意回去，陈家夫妇也支持他在这里守着，只要明天去学校把孩子的书都先抱回来让孩子在医院学习也是一样的。
对比起来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的元祁舅舅家，他们家什么也没有，能做的也只有在医院守着了。
连元祁的朋友们听说了都成群结队的过来看她，甚至过来感谢他们，有的还住在了附近酒店，更别说他们了。
知道陈星锐养父养母的打算，贾闰就去医院掏钱买了陪护折叠床放在了沈宜言的单间病房里，他们所有人都驻扎在了沈宜言的病房里等待。
看着陈星锐一家人对元祁这么上心，他还真怕沈宜言在这里反而无人照顾，倒不如直接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就算不照顾也免不了就在眼前。
其实这只是贾闰多虑了。
对于陈家夫妇，这毕竟是自己家娃儿的哥哥，他们一家在一起过得知足，娃儿哥哥却找了近十年，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找到了现在，怎么能让人不感激？
更何况这哥哥还救了元祁的命，如果不是有孩子哥哥，元祁哪能这么快这么及时地被救出来，如果不是孩子哥哥，别说是元祁就是那困在火场里的孩子，那冲进去的孩子的母亲也要折进去了。
只不过现在元祁这孩子比着孩子哥哥更需要人关注，再加上孩子哥哥现在也无法进食，他们想照顾也无从照顾。
第二个夜晚是怎么度过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只是谁都没有怎么睡。
即使贾闰已经在医院连实习带工作也几年了，这一夜还是过得格外煎熬。
他担心那边睁着眼睛几乎没有休息的沈宜言哪能睡得下，时间久了，那元祁还醒不过来，沈宜言自然就明白出了什么事。
贾闰实在看不过去，但是这时候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甚至都不敢往沈宜言身边凑。
只要他过去，沈宜言总是想他再说一些肯定的话，他就算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来那么多遍。
出去去主任医师那里，医师也头疼得厉害，贾闰在那里看过了最新的检查报告，也看到了今天到来的专家会诊报告，根本没有什么用。
明天还有元祁舅舅家以及公司请来的专家团过来，但是……也许都是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贾闰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往病房走去。
就算医院还在努力等着奇迹，不肯透漏具体情况，但是来往的专家这么多，守在外面的记者又数不清，现在人又没醒过来的消息，所有人都猜得出元祁这个姑娘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猜测让沈宜言病房前的记者又多了起来，贾闰回去的时候脱身都有些困难了。
即使医院再三保证说会尽力拦着这些记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医院也根本不敢得罪这些记者们，毕竟稍有不慎，医院就会背上救治不当还哑口莫辩的恶名。
见他进来，沈宜言的目光就跟探照灯似的照了过来，多少年了，他才见到沈宜言这样期待一件事的表情，贾闰的心沉得厉害，他只能抿了嘴唇，摇了摇头，甚至都不敢去多看沈宜言现在的表情。
不用看，他也知道一定是眼里光亮瞬间黯淡下去的样子，因为同样盯着他的陈星锐他们也是同样的表情。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如果不是还有医生护士出入给沈宜言检查，空气还会流动起来，贾闰真不知道要怎么在这样的房间里待下去。
在这样的气氛中，第二天还是到来了。
只要想着元祁能醒过来，他们当然希望第二天能到来，但是已经经历过第一天的失望，第二天的来临就不得不让人心生恐惧了。
第二天依旧是上午就迎来了元祁舅舅家那边请来的专家，这一次贾闰就被排除在外了，先前帮他的那位医生也不再开口告诉他了，只是告诉他这是元祁家人的委托。
贾闰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里守着的记者太多，医院也不肯配合，元祁那舅舅家的人一定会直接把元祁转走。
他没有跟沈宜言他们说的是，今天他刷到了元祁所在公司发出的官方声明，虽然明面上是支持元祁治疗直到她醒来，但是何尝不是在拿着这个姑娘做营销？
借着元祁这姑娘的名声，这个公司一下子就人尽皆知了。
但是在今天凌晨的时候，网上还有内幕消息说这公司正处于被收购的谈判阶段，因为元祁这见义勇为的义举，该公司的收购定价将提升到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值。
这并不是多么令人意外，但是这内幕消息还提到了另一件事，元祁似乎已经有离职的打算，据说是跟自己舅舅家关于收购产生了分歧。
这个内幕消息很快就被清除了，并没有来得及流传开来，他也是恰巧刷到了才看了一遍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本来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元祁被隔绝探视再加上元祁舅舅家今天就只剩下了一个元祁舅舅在，他不在意怎么可能？
这消息如果让沈宜言知道了，他一定会更难受吧？
但是，说不定沈宜言反而会因此振作？
贾闰犹豫不决，他今天晚上就得返回医院，沈宜言一个人在这里要怎么办？
不如先劝沈宜言跟他回绥安市？
回到病房后就对上了四双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睛，贾闰咽了口口水，“元祁今天开始进行封闭治疗，不然围着的记者实在太打扰医院治疗了。”
见众人都叹了口气，贾闰顿了顿，转向床上已经能坐起来的沈宜言，“丫丫，我建议你跟我一起回绥安治疗，这里的记者医院已经拦不住了，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等你恢复了再偷偷过来。”
他特意在记者那两个字上咬重了音，沈宜言一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情况只要出去就没办法见到她，医院也没办法遮掩，但是你恢复了后再偷偷过来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了。”
陈金生、马红英两口子不明白为什么贾闰突然说起了给孩子哥哥转院的事情，但是想到这小伙子说的因为记者元祁那边已经隔绝探视，再想到病房前越发拥挤的那些人，又觉得这样的提议在情理之中。
不过留不留都要看孩子哥哥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元祁那孩子在这里，让星锐跟着过去陪陪也行。
第二十八章 他的家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宜言脸上，沈宜言却只定定审视着贾闰的表情，朋友这么多年，他自然看得懂贾闰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抓紧了手边的被子，缓缓摇了摇头拒绝。
只要她没醒来，他就不应该离开。
是他的错，没有再快一些到她身边去，要不然为何她就是不醒？
他如果离开了，她能指望谁呢？
医院的费用谁会管，以后她谁来照顾，谁来监督照顾她的人？
沈宜言真是疯了！
即使沈宜言一句话也没说，贾闰也明白他这摇头代表了什么，他握紧了手，喉头像是堵住了什么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病房里陈家夫妇已经开始笨拙地安慰着沈宜言跟陈星锐，贾闰独独盯着沈宜言已经能够蜷缩起来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他塌了肩膀，无力地动了动嘴唇，“我下午就得赶回去，丫丫，我会跟医院申请你这里也隔绝探视。”
沈宜言点了下头，看着贾闰，努力想要张口，可没说出来就被贾闰打断了。
“想说谢谢吗？免了啊，沈宜言，你给我好好养病，别张口了，真想说话等回去了我说什么你都得吭声。”
沈宜言点了点头，他要同贾闰说的谢谢确实太多。
等到下午他离开之前，贾闰还是又去了一趟医生的办公室关心了下元祁的情况。
在那位元祁女士还未苏醒的情况下，剩下的这一位沈宜言先生对于他们医院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只要这位还在，就没人敢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们。
所以即使元祁舅舅那边交代了不能外泄，但是医生还是给贾闰透露了一些。
但是这些透露出来的消息对于元祁苏醒过来并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不是医院那里实在抽不开身来，他真想留在这里。
他不在身边看着，也不知道沈宜言会做什么傻事。
贾闰忧心忡忡地回了病房，在进门前收敛了情绪。
他先叮嘱了句沈宜言一定要听医生的话，额外强调了有事随时联系他后，就转向了陈家夫妇，“阿姨，叔叔，沈宜言就麻烦你们了，我给您转些钱您随便用，他能挣钱，您也别为他心疼钱，您把星锐养得这么好，他心中是十分感激的……他现在有很多怪毛病，您多多包涵，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也会跟医院的医生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我们群里沟通。”
陈家夫妇自然连连点头，他们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中知道贾闰是国内最高学府的医学博士，对贾闰的态度比进到学校看到孩子老师还要尊敬。
孩子他哥哥现在也不能开口说话，那天在一起见面也不是很好沟通，这两天多亏有贾闰这孩子在，气氛才能轻松一些。
元祁的事也要靠这孩子跑前跑后，他们两口子也上心，但是医生一问跟元祁没有血缘关系再看他们两个没文化，就什么也不跟他们说了。
医生说的什么话，他们都听不懂，贾闰这孩子还会跟医生沟通，也会对他们详细解释，知道孩子他爹的腿，还帮着看了看，说等这事了了让他们去找他再检查检查看看怎么能让孩子他爹少受些罪。
这会儿贾闰这孩子要走，别说是孩子哥哥，就是他们俩也有些不舍得。
但是，也不能耽误孩子，在那么好的医院里工作，压力怎么会小，能抽出两天时间就已经很好了。
陈家夫妇应着，执意要送贾闰下楼，贾闰推拒不了就也顺着了，他也是有话想单独跟这两位长辈说。
托着在医院磨炼这么多年的福，他看人还算看得准。
沈宜行那小子不幸被拐了，可也是幸运，能遇到这么纯善的一家人。
在医院这两天，他仔仔细细观察了陈家夫妇，这夫妇俩都是个实诚善良的人，他没有开口提一句钱的事，这俩人也没提过，但是有什么费用俩人不跟他们说自己就去掏了。
这两天吃饭也都是专门出去买的饭，他如果不是撞见陈金生大叔一个人在楼道里啃馒头就咸菜还不知道原来所谓的买饭吃只是给他一个人买的。
虽然这样的场景里在医院里也见过，但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却是头一次。
连陈星锐那小子也是跟自己父母一样，喝着家里带来的稀粥，就着家里腌好的咸菜啃馒头。
他原先还以为是不好意思跟他一起吃饭，也以为是他们去楼下吃饭先吃过了。
因为陈家两位长辈知道他是博士后就对着他太过恭敬，说话都小心翼翼了，他只能去问陈星锐了。
从这孩子嘴里他才知道这夫妻俩是要省钱先垫付沈宜言跟元祁的医药费。
给沈宜言垫付也让他意外，但是元祁就更让他惊讶了。
即使他知道了那元祁对陈家帮助有多大，可说实话，得了别人帮助还能倾尽所有回报的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有的时候，越是过得艰难的人家里越是有担当的多，在医院里有的是倾家荡产也要让自己家人活久一些的家属，即使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也由衷让人敬佩。
陈家夫妇就是这样的人，陈星锐能遇到他们真的很幸运了，如果继续留在沈家，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连曾经那么阳光积极的沈宜言都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等出了医院，周围没那么吵闹了，贾闰握住了陈金生的手，看着陈金生马红英夫妇俩
诚恳地请求起来，“阿姨，叔叔，当年弟弟走丢，沈宜言他也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母亲因为受不了连续的打击吞了安眠药没能救回来，他家里其实父亲还在，只是他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再娶，现在已经很多年没再联系过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惦记着找弟弟，一个人找了这么多年，您应该看得出来，沈宜言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相处了，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找回来沈宜行这一件事，我一直很担心他找到了宜行就会……觉得活着没了目标……”
贾闰说的有些话，陈家夫妇已经有所猜测了。
毕竟孩子发生了这么大事，父母不关心一下怎么也不正常。
就算没有这场火灾，只有哥哥来找星锐，父母都不过来也很奇怪。
第二十九章 他们的关心
但是父亲已经再娶断了联系，母亲已经去世就够他们消化了，再加上母亲是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自杀了，父亲那么快就再娶了，那孩子更没说过自己用了多久才找到星锐，这些就让他们夫妇消化不了了。
丢了孩子的父母一找几十年的常见报道，但是兄弟姐妹就算是会帮着找，也是等到五六十岁真的闲下来了，才会帮着自己父母了却心愿，有几个能如孩子哥哥这样就为着找亲弟弟什么也不做了。
虽然心里很爱护星锐，但是他们两个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帮这孩子找亲生父母，也经常会看寻亲节目，上面都有寻孩子的信息。
就是他们生活也过得拮据，要忙于孩子他爹治疗，还要给孩子攒学费，还不能让孩子发现了，这孩子要是发现了就要冲他们两个发脾气，好久才能哄回来的。
比起来孩子哥哥，他们两个对孩子就私心多一些，星锐聪明又生的白俊，即使年岁还小，可是教养却很好，一看就不是乡下孩子，父母不知道要多优秀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他们能得到这样的孩子是又自豪又不安。
找到孩子父母或是孩子父母找上门都是他们心头的一座大山。
孩子哥哥找上门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都是天都要塌了一样的感受，现在就算知道孩子的父母不会找过来了，孩子哥哥也说不带走孩子了，他们心里也没能轻松多少。
他们这些年过的有多和美，就越发显得孩子哥哥过的艰难了。
所以那天夜里孩子哥哥一走，他们两个就用还卡的借口催着星锐出门追人了。
他们两口子坐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都觉得应该让星锐认，他们两口子不必有什么干涉，但是孩子得懂得报恩。
原本就已经决定让孩子认哥哥的陈家夫妇听到贾闰说到这里，都紧张起来，这要是孩子哥哥真是这样想的，那他们可得再盯紧一些了。
“孩子，在医院我们都会盯好的，我们两个轮流守夜，你叔他腿不好使唤，也不出门，平时就在家里编些手工活，有的是时间看人，等出院了就挪家里住下来，我们好好看着，肯定不会让他做傻事的！”
贾闰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马红英这么跟他保证，他愣了下，不由感慨地笑了一声，“阿姨，星锐能遇到你们真好啊。”
他摇摇头，“现在倒不会……那天是对着医生那么说的，我跟元祁不认识，沈宜言跟元祁确实是同学，沈宜言他得过元祁帮助，一直也很喜欢元祁也很感激她，但是也没有机会报答，所以才会往火场里救人……他现在没说但心里肯定在埋怨自己没有能救了元祁才让元祁不会醒过来，现在他抱着希望还不会有什么，只是万一他表现出什么，阿姨跟叔叔一定要拿着星锐跟元祁没人照顾让他打起精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听到贾闰提起元祁，陈家夫妇两个都说不出话来了，马红英用力揉了揉眼睛，可眼圈还是红了，陈金生默默拉了拉她的衣服，马红英用力抽了抽鼻子，挤出了个笑容，“你放心，孩子，我们俩会好好照顾的，他们俩都会好好的，都是好孩子……”
再多的话马红英也说不出来了，她只用力点了点头，就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决心表达出来了一样。
贾闰自是相信两夫妇，不然他也不会说这么多。
坐上了出租一直到了红绿灯路口，他往后看发现夫妻俩还在目送他，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出来，心里沉得厉害。
希望那位元祁好人有好报，快些醒过来吧，不然沈宜言要怎么办？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怪自己，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陈家两口子一直看着车走了没影子这才互相搀着往住院部走，还不敢走太慢，病房里只有星锐一个孩子家，也不顶事。
陈星锐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是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习，时不时往自己哥哥那里看上一眼。
但是心里有事，他的学习效率实在高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起火那晚一夜没有睡，昨晚也没怎么睡，他现在已经到了坐着都能闭眼的程度了。
又一次打盹惊醒睁开眼，陈星锐下意识就往自己哥哥那里看，却刚好看到哥哥看他，他挠了挠头，赶紧站了起来，用力活动了下手脚，但是头依旧是昏沉沉的。
沈宜言看到陈星锐那个样子，却想到了小时候妈妈给这小皮猴子布置作业，要他看着他完成，这小皮猴子也会头一点一点的，被他捏了鼻子还会歪到他怀里冲他撒娇的场景。
他其实很少再回忆过去的事，一旦回忆就是扯着心脏般疼得难受，不回忆至少还能麻木地过着。
这一刻看着尴尬冲着自己笑了笑的陈星锐，沈宜言才忽然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勉强翻了下手，冲他招了招手，作出这个动作似乎并不是他的意志控制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弟弟已经坐到了他近前，担心地看着他，“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宜言还没来得及张口，他虽然也并不知道说什么，正好进来的陈金生夫妇俩听到了陈星锐的话，便急急忙忙说着往他的床边来了。
“哪里不舒服了？”
“按铃叫医生过来，孩子现在不能多张口！”
不等他反应过来，马红英就按了床头铃，沈宜言只来得及摇摇头。
他十分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还关心着，目光不由低垂了下去。
见到他这个样子，陈金生马红英夫妻俩想到贾闰的话，都往后退了退。
陈星锐注意到自己老爹老妈的小动作，不由看了过去，却被自己老妈推了一把离哥哥更近了些，“你好好跟你哥说说话。”
陈星锐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也没时间让他多想，医生过来的速度很快，他很快也被挤了出去。
又被医生护士包围着一顿检查，沈宜言已经摇头艰难开口表示了自己没事，但是医生们也不听他的。
等到医生护士们散去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谁也没把他表示的没事当回事。
第三十章 深夜探望的人
“坐你哥身边学习，好好跟你哥他们学，也考个一等大学来。”
医生护士一离开，陈星锐就被马红英推到了沈宜言床边。
“是一本！”
陈金生严肃地纠正道。
马红英看了一眼孩子们，拍了下他，“不知道我没上过学吗?”
嘴上说着，她还是小声地重复了两声“一本大学”，又扬了笑容，“总之，你得跟你哥好好学，你哥可是重点一本大学的学生呢。”
这一次把一本两个字咬得格外的准确，成功说了出来，马红英的笑容更加灿烂。
这张脸跟好看完全沾不上边，从资料上看，他们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比他的父母其实都要年轻，可是面容却足有五六十岁，苍老的印记刻满了他们的额头，眼尾，脸颊，脖子，手掌，无处不在。
但是，望向弟弟时候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慈爱，弟弟看向他们的时候也是幸福的。
沈宜言看着，心里滋味着实复杂。
也许他们现在缺的只有钱了，只要给弟弟些钱，他们这一家三口肯定会过得很幸福了。
不管怎样，弟弟过得好就好，总比他要好。
他收回目光，默默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不自觉又想到视频里元祁的样子，如果他再快一点就好，如果他最开始下楼的时候不要想当然地以为她肯定也下去了就好了……
如果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醒呢？
他安安静静地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马红英跟陈金生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多说话，心里却更觉得得提着精神看着了。
时间又过得飞快，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深夜，马红英跟陈金生两个轮流着值夜，陈星锐也要跟老爹老妈分担，定了闹钟，却被老妈偷偷取消了也不知道，现在歪在另一个床上睡得正香。
马红英看了一眼仍旧睁着眼的沈宜言，心里叹了口气，这娃子实在太实诚了，等人也不是这么等的。
自己身体熬垮了还怎么照顾需要照顾的人呢？
孩子他爹刚遇到那事的时候，她再难受也要强迫自己吃饱睡下，不然这个家谁来支撑？
倘若不是怕惊醒那爷俩，她一定要跟这孩子聊聊。
大道理她也不懂，但是照顾人她还是懂的一些的。
沈宜言又往病房门的方向看去，屋里弟弟已经熬的太厉害，现在睡觉都打起了小呼噜，医院已经安静下来，他知道他也应该睡了。
但是睡却并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
他也想睡下，睁开眼就是她醒过来的好消息，可惜睡不下，睡不熟，睁开眼，闭着眼都只能是失望。
他盯着门，万分希望现在门开……
门真的开了……沈宜言不自觉地睁大了些，然而出现的却是陌生的人。
虽然最后面跟了一个负责他们这间房的护士，但是这进来的两个人却包的严严实实。
“这是？”
马红英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进门的两个年轻人，又看向了护士，他们已经跟医院提过拒绝探视了，怎么还把人往这里领？
“这是元祁女士的亲属。”
护士抱歉地笑笑，见房间里两个人都醒着，就开了里面的灯，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送进来的身形挺拔高大的男子，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天啊，真的是那个祁裕修吗？
今年最火的小鲜肉之一的祁裕修吗？
“小姐姐能留我们单独说说话吗？”
祁裕静见这个带路的护士直直盯着自己弟弟便笑着委婉地赶人了。
护士尴尬的笑了一下，“沈先生还不怎么能张口，要多休息，辛苦您待一会就出来。”
胡乱叮嘱了一句，护士就快步走了出去。
见那护士终于出去了，祁裕静才摘了口罩，摘了帽子，拢了拢头发冲床上的沈宜言笑笑，又看了一眼马红英，“婶婶好啊，我是元祁的表姐，这是我弟弟，这么晚打扰了也确实很抱歉，他的身份特殊，我们本来也是想悄悄把东西放下就离开，没想到您还没睡呢。”
祁裕修也摘了全副武装，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宜言，冲着沈宜言鞠了个躬，“谢谢你救了我表姐。”
沈宜言在这两个人摘帽子时就知道这两个是谁了，听到这两人的道谢，他只挪了眼，一声也没吭。
病房里立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马红英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说话意思并且看都不看道谢两人的沈宜言，想到今天贾闰那孩子交代的话，就立马上前接了话茬，“这可真是辛苦你们了，都这么晚了……”
马红英绞尽脑汁地想着说着，心里却发愁，她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可这又是元祁的家人，孩子哥哥也有苦衷，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
“孩子哥哥累了，没什么精神，现在还不怎么能说话……”
马红英干巴巴地解释着，还没说完，对面的年轻女人就笑了，“这原本就是我们打扰了，都这么晚了才过来……”
马红英局促地听着祁裕静说话，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
她早知道元祁现在家境很是不错，但是却没想到元祁的亲人们一个个都看着贵气，昨天来的元祁的舅舅舅妈表姐已经气度不凡了，今晚来的更是男俊女美，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觉得有压力。
这时候床上的陈金生跟陈星锐也被惊醒了，一睁开眼看到屋里多了两个人，都赶紧坐了起来。
马红英不追剧，也不玩手机，自然真不知道祁裕修。
陈星锐却是即使自己不怎么追剧，却免不了会看到班上女孩们追剧，桌上贴着自己喜欢的偶像的写真，所以一看到祁裕修他便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刚醒过来脑子也不是很好用。
祁裕修跟祁裕静两个就是过来转一圈，床上的沈宜言又不能交谈，放下鲜花跟果篮后跟陈家夫妇说了几句话就赶紧趁着医院这会记者不多告辞了。
一直到两人都走了一会了，陈星锐才想起来祁裕修为什么眼熟了，他忍不住咋舌，“老妈，原来元祁姐表弟是祁裕修啊。”
“你认识啊？”
马红英看了一眼祁裕静放到床头的花，见沈宜言皱眉似乎很不适应花离自己太近，就随口接了一句陈星锐的话，自己却快步到了沈宜言床前，“要不我把这花先放别处去？”
见到马红英过来要挪花，沈宜言愣了愣，然后赶忙点了头。
“放哪里啊，老妈。”
陈俊宇被老妈塞到怀里的花熏得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这什么花啊，怎么气味这么重。
“你看着办吧，我们也不懂得花应该放哪里。”
马红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花，这花肯定老贵了，还是交给年轻孩子摆置好。
第三十一章 再次上了热搜
“先放这边桌上了啊，哥，等护士进来我问问看能弄个瓶不。”
陈星锐拎着花到了另一个桌子边，陈金生已经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努力想要腾出空间来，一闻到花香，他也忍不住挪开了脸，不适应地皱了皱鼻子。
陈星锐看到老爹也是这个样子，不由扯了下嘴唇，但是却没能扯起来。
要是元祁姐现在醒来就好了，他还可以跟她八卦一下她的表弟，原来是明星啊。
“你们赶紧睡吧，时间还早着呢。”
马红英看了一眼时间，就赶紧催这两人又躺下。
“好。”
陈星锐一边应着一边又去了沈宜言床前，“哥，你也睡一会吧，这样才会有精神。”
沈宜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陈星锐在床上躺下了还冲自己笑了笑才闭眼，眼里稍稍回温。
等到房间里的灯又关得只剩下门口走廊的灯光时，沈宜言控制不住地又把目光挪到了门口。
马红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只坐到了另一边角落确保自己能看到人，又不会打扰到，就看一会人，闭着眼休息一会。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那边陈金生跟陈星锐两个很快又连着呼噜了起来。
马红英看了一眼沈宜言，有些抱歉地走过来，“我去拍拍他们。”
沈宜言摇了摇头，见马红英还是要过去，就急忙开口，“不用。”
他都急的出声了，马红英自然不敢再过去，“好好，我不过去了，你看看能不能睡一会，你这孩子一直不睡怎么行呢？”
她下意识就又劝了一句，声音放得格外的小，说完后又觉得不自在，就摇了摇头，冲着沈宜言笑了笑，“我就在那边坐着啊。”
见沈宜言点了点头，马红英才又回去坐下，手在裤子上搓了搓，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哥哥实在太担心元祁那孩子了，小伙子能像孩子哥哥这样的实在不多见，就是他自己身体还得休息恢复呢，他却不在乎，一直就这样熬着，也不听他们说话。
时间过得格外的慢，沈宜言盯着盯着就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过去。
元祁的家人，他其实除了那位大表姐没有见过，其他人都见过的。
只是他能将他们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却记不得他。
不过，他那时的样子跟现在的样子也不一样。
他那时恨不能头发把脸全遮住，后来却习惯了用其他东西遮挡，现在可是毫无遮挡。
那时元祁说过不喜欢他那样挡着眼，她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会盯着他看一会，关心着却又故意用好奇的语气问他头发会不会扎进眼睛里，对眼睛是不是不好。
他知道她其实是想他把长得遮脸遮眼的刘海都剪去，但是却是等到再次转校后他才剪了。
随着离开高中，上了大学，他怎么装扮都是自己的自由了，不会有老师要求教室里一定要露出脸来，也只有这样，他才敢去掉遮挡脸的刘海。
看到元祁的舅舅舅妈就已经让他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见到祁裕修就更让他觉得时间无情了。
他见到的祁裕修还是个会因为跟家里赌气躲进网吧让元祁不得不从兼职的地方出来到处找人的中二少年，现在却已经成为了英俊阳光的偶像了。
他见到的祁裕静还是会因为丁点大的小事就挤兑得元祁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又是委屈忍不住跟他没头没脑地提上一句就收住的爱美女人，现在却依旧没什么改变。
这样回忆着，才知道他其实对她了解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连弟弟跟元祁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元祁视为亲人的这些人都是什么样子，他却是早就知道了，而那些人似乎从以前到现在也都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对元祁有感情，但是有多少，又能支撑多少天谁也不知道。
元祁为什么没醒呢？
如果再不醒来，他们会怎么对她？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照顾她……
他一定会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尽心尽力的，如果他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就好了。
如果当初……要是能有合适的身份，只要能去看她的机会也好。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第三天不管是醒来还是睡去，对于沈宜言来说都是处在一片噩梦之中，即使到了当天夜晚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挪动着坐起身，到后半夜下床被扶着也能走上几步了。
但是他身上的变化有多么明显，就越反衬出了仍在重症监护里元祁的毫无动静。
是以整个病房四个人，没有一个是高兴的，只有医生护士会高兴地恭喜着他们，通知他们恢复的好，再住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宜言开口向来检查的医生申请了继续每天视频探视元祁。
也许是顾忌他现在是唯一恢复的，可能将来能站在医院这边面对媒体的救人英雄，医院这边很快就同意了。
不过这样的视频探视也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也要瞒着那边元祁的亲属。
陈家三口以及沈宜言这才知道元祁舅舅家的人其实也在医院守着。
只是人没在医院，在酒店，每天会过来一趟。
医生一般不会多说，倒是护士会说的多一些。
因为有个护士是祁裕修的粉丝，所以陈星锐一问，就不免就跟他们说的多了一些，他们才知道昨天过来的那个元祁的表弟居然也没有离开。
听出那护士言语中对祁裕修这样表现的推崇，沈宜言却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只是心烦这时候元祁还是没有消息，但是第四天网上却有了元祁跟祁裕修关系的新闻。
这让已经渐渐退出热搜的医院，退出热搜的元祁重又登上了热搜。
陈星锐从外面回来就被拥挤在元祁病房外以及出现在医院的表情狂热的年轻面孔看的心烦意燥，回到病房就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哥哥以及老爹老妈抱怨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在关注什么明星，元祁姐的表弟到底是在关心元祁姐还是在趁机博热度？”
不怪他这样想，现在网络上也是众说纷纭，但是直接指责祁裕修的人并不多，毕竟这也是救人英雄的表弟。
如果刚开始还能让人觉得这只是无意泄露出去的消息，随后祁裕修公司发出的公告就让人有些介意了。
祁裕修公司称祁裕修要在医院守护视如亲姐的元祁，还提了元祁一直是由舅家养大的事。
第三十二章 他想自己照顾
陈星锐想到自己这一路走过来听到的议论就气得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马红英跟陈金生两个还不明所以。
陈星锐恨恨地咬了咬牙慢慢地说了出来，心里十分讨厌起了元祁姐的家人。
如果说他们现在不是博热度，谁相信呢？
可是下面的粉丝却一面倒，现在仗着元祁姐救人的事迹，也没有多少人攻击他这样的行为。
是，就算是真心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元祁姐的身世都给揭露出来了？
网上居然还流传出来了元祁姐的亲生父亲已经联系律师要申请植物人财产处分公证报道的新闻，在这样的对比下，就越发显得那个元祁姐的表弟对元祁姐更加真心了。
可是这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元祁姐是会因为他留在这里就清醒过来？
还是他不留在这里，元祁姐就不是他表姐了？
陈星锐被这样的事情恶心的实在学不下去了，他心中也为元祁姐感到委屈。
他到现在才知道元祁姐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原来元祁姐还有活着的爸爸，可是这个人却没有人来看她。
哪怕报道上写的元祁姐的父亲，现在住院中，可是又不是生命垂危，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就不能过来看元祁姐一面呢？
口口声声说是从小照顾元祁姐的元祁姐舅舅家也不过如此。
连他跟爸妈都忍不住一天几趟往元祁姐的重症监护室外面走走，即使知道看不到人，也觉得待在那里也会安心一些，可是她的家人呢，一天过来一看，跟完成任务似的。
尤其是那个祁裕修，别的明星都去机场摆拍，他倒好，来到医院进行摆拍了。
听到星锐说的话，马红英跟陈金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起来。
沈宜言虽然早就对元祁的家人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他自己拿起手机，看到这样的新闻，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过。
这就是元祁的家人吗？
在元祁现在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他们就已经把元祁当植物人看了，那以后呢，他们会怎么对待元祁？
何止是这些人，连医院的医生都对元祁醒来不抱什么希望了。
门外那些记者，如果不是那个祁裕修过来，这些人也不会又蜂拥过来。
沈宜言从前就知道世界残酷，可现在这一刻他又体会到了世界有多么残酷，人心有多么冰凉。
元祁为了救人昏迷不醒，可是这个世界依然还会运转，这些人还是为着自己的将来做谋划。
他能检索到的信息更多更全，全面要到他足以拼出一个真正的事实。
元祁她肯定也是知道了吧？
不是知道了公司要被收购，她怎么会提出离职的事情呢？
即使没有亲口问出来，他也知道元祁有多么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她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了……
沈宜言检索了一整天也没检索出合适的方法，没有一个成功的案例能告诉他，要怎么着才能让他现在名正言顺的照顾元祁。
如果他一开始能开口的时候，就说自己是元祁的男朋友，就算说谎也好。
他相信他愿意开口照顾元祁，那些人肯定也愿意把元祁交给他的。
他能提供自己有多少资产的证明，也能证明自己有多少能力能够照顾元祁，那些人肯定愿意把元祁交给他的，可是他那时候怎么想让元祁去跟他牵扯到一起？
在祁裕修带来了一波又一波记者的时候，沈宜言又在思索着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元祁，又在盼望着元祁能够真正醒来的时候，时间到了第七天。
医院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承认元祁女士醒来的几率已经只有20%.
一整天的微博榜单就被元祁不再醒来，植物人这样的关键词攻占，与此同时，元祁的父亲，元祁的公司，元祁的这个表弟全部都是搜关键词。
贾闰下了夜班就直接赶了过来，他人虽然在外地，可是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沈宜言，更关注着网上的消息。
随着网上披露越来越多的信息，他才知道沈宜言为什么对这个元祁割舍不下，这个女孩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孩。
他都不能想象遇到这样家人的女孩，为什么还能做出这么多善举，做过的捐助，慈善事业不胜枚举。
如果遇到沈宜言这样事情的是这个女孩，也许这个女孩依然会像现在这样阳光善良，也难怪沈宜言也会一直无法忘记这个女孩。
即使贾闰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知道沈宜言现在肯定不会放弃照顾元祁的，他也没想到沈宜言会想要从人家亲属那里争取过来照顾元祁的机会，他以为的照顾是私底下观察着就行了，可是沈宜言居然想把元祁接到身边。
“丫丫，你到底怎么想的？元祁她不缺人照顾，你没看到她，她那财产已经能让人争起来了吗？照顾她自己绰绰有余啊，更别说还有各种基金会，还有他们公司，还有她舅舅呢？”
贾闰实在不明白沈宜言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算要照顾也不应该是现在照顾啊。
他可以默默观察着，如果他们真的照顾不好她再接手也可以啊，现在他跟元祁无亲无故的，他来接手，根本找不到理由啊。
沈宜言默默的等着贾闰说完，把面前的笔记本推了过去让贾闰看。
贾闰叹了口气，用力的搓了搓脸，坐到了另一边，也把沈宜言的笔记本接了过来。
沈宜言让他看的消息并不多，有的是他也关注到了的，一两分钟就能看完，可是更多的是他没看过的。
贾闰足足用了二十分钟才把这些看到的消息都消化掉。
是真的吗？
他忍不住想这样问，可是他又知道不用多问这就是真的，他相信沈宜言现在的水平绝对能翻出这些信息的。
如果是这样的亲属，沈宜言不放心，也倒情有可原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那元祁的亲属有问题呢？
之前还没清醒就能拿元祁做名声，现在元祁所在的公司跟她亲人的名声已经一下子拔高到了国人尽知的程度。
第三十三章 只是有血缘关系啊
可是就算是这样，谁也不能多说什么，谁让现在公开说要照顾元祁的是她的家人呢。
谁都知道救火英雄变成这个样子了，可是谁又有精力一辈子来照顾这个醒不过来的人呢。
人家愿意公开受监督，谁又能攻击这样的好意？
沈宜言见贾闰捂住了脸不再说话，就捂着嘴咳了两声，慢慢的说，“有了这些就足以他们答应了吧，只要他们不想身败名裂。”
“你都已经决定了，我能说什么呢？”
贾闰放下手后叹了一口气，顿了顿，他扯了下嘴角，“今年，我第一次听你一句说这么多字……”
沈宜言抿了唇不说话，贾闰已经习以为常，他摇摇头，接着刚才的话道，
“只是表面上还是得做出元祁被她家人照顾的样子，不然那些记者又要来消费你了，医院的话，我这边帮你联系，转到我们绥安最好的疗养院。”
“不过沈宜言你要想清楚了，她要是醒不过来，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从他们手里接过了元祁，你就一定要负责，你要尽可能的活得久一些，也不能自己生病，一日三餐都好好吃，也要多锻炼，多出去看她，你要知道，你一旦没有能力照顾她之后，别人就不会再管她了？”
“你确定要让她处于这样的境地吗？是，这是她醒不过来的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她醒过来呢，你还是什么话都不跟她说吗？”
“她醒过来就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沈宜言轻轻的说，声音里是毫无波动的坚定。
贾闰呼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才又睁开，“我看报道了，他们是准备明天就转院的，那你也要准备出院了。”
“你让我缓一会儿，缓一会儿，想想怎么说，怎么找他们过来。”
贾闰想努力让自己脑子变得清楚，可是他现在怎么清楚的起来？
他要做的是一个可能关系到两个人一生的决定，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比他站在手术台上主刀更糟糕。
如果这个元祁再也醒不过来，那沈宜言这样接过来以后，沈宜言就可能被这个元祁捆死了，更不可能会结婚，一直到老可能都要照顾这个不会清醒的元祁。
如果沈宜言不接受照顾的话，这个元祁也不醒来，顶多三五年，这个元祁就要面临无人照顾的境地了。
沈宜言当然是在做好事，还是个痴情的傻瓜。
他居然还说醒过来，也不会居功的，一个男的能为一个女的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就不能对她说上一句追求的话呢？
就算以前被拒绝过，也不一定代表现在会拒绝，现在他为她做了多少？
就算真的做不了夫妻，那当朋友总可以了吧，有元祁在身边，沈宜言肯定不会再这样一直颓丧下去了吧。
他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等他结婚了，沈宜言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可是如果沈宜言的这个想法是对的，如果真的是元祁在牵绊着他，他肯定能活得久一些吧？
贾闰很想再去想一些弊端，可是只要想到沈宜言能再活得久一些，只要有元祁在他就不会存着死志，他就没办法再想下去了。
那天，民宿失火的那天，他怎么也联系不上沈宜言，这傻子当时肯定有不想活的念头了，要不然为什么那样子往火里冲？
要他相信十年没见的感情还不如相信沈宜言心里的厌世情绪。
元祁的家人对元祁也不是真心的。
元祁还在的时候就千方百计地将她的股权分了出去，分了出去偏偏又同意了公司被收购，这也就意味着即使他们公司现在股份涨到了十分客观的地步，那元祁醒过来也只是有个名声而已，得不到什么实利。
现在能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榨出客观的利益来，他们自然不会吝啬付出，但是，倘若等到了榨不出来关注与声誉的时候呢？
他信任沈宜言，信任他说到做到。
贾闰努力想让自己的这个决定变得两全其美，可是他心里也更清楚，这只是元祁醒不过来这种情况下的两全其美，如果她醒过来之后，知道照顾她的人却变成了沈宜言，她该有多难过。
可是就算她醒过来，不是沈宜言照顾，网上的新闻，只要她自己关注还是找得到的。
最好她还是赶紧醒过来吧，只要她醒过来，这应该都是会是好事儿的。
贾闰想着去打了电话过去。
听着那边的年轻的女声，跟他互相聊着，贾闰心里更加坚定支持沈宜言的选择了。
他只是打电话想约人过来，说要见面，可是对方却表达出了一定会报答他们的意思，把他们当成要索要报答的人了。
真想要报答的话，还会等到这个时候？真是想着报答的话，就不会在他们拒绝探视后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了。
这样的人家，这样处处都跟利益挂钩的人家，难怪沈宜言不放心了。
周旋了一番，他才约到人见面，贾闰挂了电话后忍不住对着沈宜言抱怨了一句，“怎么这样的人偏偏是亲属？”
是啊，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做成亲属？
那么不一样的人，为什么有血缘关系就一定要被捆绑在一起呢？
沈宜言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很多年前就想知道。
妈妈知道因为他的缘故导致爸爸落选，导致他们家一落千丈，导致弟弟被拐卖之后，恶毒的咒骂着问他为什么是她的孩子，问他是不是拖把星转世，问他是不是前世欠了他的，为什么他就生为了她的孩子，为什么是她的孩子？
妈妈问了那么多，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是这样的孩子？
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有血缘关系，就会让人这么痛苦呢？
只是有血缘关系啊，为什么就一定要如人人认为的那样被捆绑在一块才是正确的？
而为什么元祁即使知道痛苦还是要保持那样的血缘关系呢？
他都想不明白，一直到了，他现在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他依然想不明白。
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再无亲人是什么模样，看他就知道了，她的选择还是对的吧？
第三十四章 别当着我的面
祁裕静接电话的时候，刚好祁裕修从医院回来。
他们打算今晚把元祁转移到已经联系好的私人疗养院，祁裕修带着请的顾问跟疗养院的负责人去跟医院交接，现在手续都已经办得差不离了。
听到二姐对电话那边的人的称呼，祁裕修便没直接回房间，在沙发里等着了。
等二姐挂了电话之后，祁裕修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表姐这两个同学是不是太上心了一点？我去医院的时候，医院的护士都说了，她这两个同学还有那个小孩儿，还有那小孩的爸妈一天几趟的往表姐病房外面跑。”
“无功不受禄，无事不起早。不是求名就是求钱，亏你跟大姐还说对方就是好心，你看，这电话不就来了吗？”
祁裕静一脸不屑地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就看他们是求什么来了，说是待会儿就过来，你也听听看他们是要什么的吧……”
“不过这事情我又不擅长，要不等等大姐？让大姐跟他们谈？电话里也不肯说……”
祁裕静说着，就对着穿衣镜照了起来。
祁裕修看到她现在还在照来照去的，就揉了揉额头，“你现在还有心思照镜子？”
“我不照镜子，怎么上镜啊？你那群看脸的粉丝不得靠咱家人收拾收拾帮你拢着……我又不像你自己，不用操心，有专门的造型团队……再说了，她要是一直醒不过来，我还一直不能照镜子？”
祁裕静白了他一眼，继续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该我做的，咱家能做到的，难道不都做了吗？能找的人也都找了，地方也给她找好了，钱也到位了，她的钱咱可没有图一点，问心无愧，怎么就照不了镜子了？”
从镜子中见到自己弟弟还是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祁裕静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走到了祁裕静，拍了下他，“我说谁是你亲姐呀？就因为她出了这事，什么都得让着她了是吧？她做这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们家？人不都得先对自己负责了，再想想别人？自家门前的雪还没扫呢，还操心别人瓦上的霜……”
“不跟你说了！”
祁裕修闷闷的站了起来，这两天跟二姐两个人在酒店，他们两个关于这个话题已经吵过无数次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精力跟二姐争论这个话题了。
他也认可二姐说的一些话，要是换做了他，他也跟二姐一样，先顾自己再看要不要顾别人。
可表姐做的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正因为做不到才更不能这样随意就加以评价。
祁裕修回了自己房间，将自己摊在了床上，脑海中浮现的还是病床上元祁表姐毫无动静的面容。
他拉过枕头想要将自己的头遮挡住，可是没等枕头碰到头发，他就又想到了自己今天专门做的造型，想到助理特意交代的要保持的话。
他顿了一下，将枕头扔了出去，坐了起来，心里的郁闷却无处发泄。
上个月的时候表姐还说去剧组看他，算下来他们已经小半年没见了，他从暑假的热播剧开始火起来，接下来半年的通告行程就安排的满满的了。
表姐也突然忙起来了，各处出差，偏偏两人还没有一处行程是重合的，也就视频过几次。
他当时还想着估计要等过年才能见了，谁会想到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只是表姐，可对于他来说确实跟亲姐没什么两样，在一起都生活了快十二年了，都是他活着的年龄的一半了，要他如何去不在乎。
明明他已经二十四岁了，自觉已经经历的够多，但，他还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爸妈姐姐他们的淡定，他们怎么就能适应的这么快？
尤其是二姐。
虽然印象中二姐跟元祁表姐两个人就相处的不好，可是也不至于这边人还完全没有好消息的时候，二姐就哼起了歌吧？
他也是自私的，明知道二姐这样不对，却还是不能说出去。
他心里还是盼着万事和平，一点都不想管她们之间的矛盾。
祁裕修胡思乱想着，忽然就又想到了待会儿元祁表姐同学要过来的事。
如果真的跟二姐说的那样，他们过来是求钱的，要是那样的话，最好大姐在这里。
他待会儿是不能出面的，他现在是公众人物，出面的话担的风险太多，可是交给二姐的话，万一他们……
祁裕修越想心里越乱，他忍不住给大姐打了电话过去。
大姐居然已经到酒店了，祁裕修觉得突然，但不等他多问，大姐就挂了电话。
几乎是他出房间的同时，门也被敲响了。
“怎么提前过来了？公司那边不还有一堆事呢？”
祁裕静也很惊讶，她打量了一下大姐，看大姐脸色不好，她忍不住追着大姐关心了起来，“这又有什么事了吗？网上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我这也没看到啊……”
“不是……”
祁裕文揉着太阳穴，“不想在公司呆就提前过来了，医院记者太多了。”
听到大姐提到医院，祁裕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叹了口气，伸手给大姐接了一杯水，“喝点水吧……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几天了还没转过弯来？自己选择的路，旁人再心疼又有什么用？外面夸她的人那么多，有一个人愿意过来负责吗？到头来不还是得靠我们吗？”
“行了，嘴上积点德吧！那也是你妹妹！”
祁裕文皱眉呵斥了一句。
祁裕静砰地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她抱着双臂看向祁裕文，“姐，谁才是你的妹妹？”
祁裕修默默地在远离大姐二姐的那一角沙发上坐下，他单手撑着额头，有些不敢看那边。
二姐怎么敢跟大姐叫板？
“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多嘴，祁裕静，你自己想想你这话合适吗？”
“这种话我不愿意听，不要当着我面说，私底下也管住自己……我们是负担了元祁不错，可她给的好声誉也是负担吗？挣钱容易，挣个名声容易吗？你是没看到那些小道消息吗？这种时候了还这么不谨慎……”
“别跟我说你没得利，你跟妈怎么说都行，别在我面前说，也别对外人说一个字，不然，别指望我给你收拾。”
第三十五章 他怎么做到的
祁裕文把自己妹妹训斥了一顿，训得祁裕静抚了头发别过身去，她又看向旁边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弟弟，就转为鼓励了，“好了，你哭丧着脸干嘛？就算只有1%的概率，那就不是完全不可能，好好疗养着，终归还是有希望在，你这边好好打起精神，拿着名声做文章也不是我们的初衷，形势逼人，我们也只能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心理负担有什么用？你现在好好打起精神，有作品了，有成绩了，以后才能更好照顾她……”
“你们两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围着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祁裕文摆摆手让自己弟弟妹妹都闪开。
他们开的本就是个套间，祁裕静跟祁裕修两人看看烦躁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大姐，对视了一眼后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等到这两个人都回了房间，祁裕文才睁开了眼，她叹了口气，心里却没能舒服一丁点。
这事确实是她对不住元祁，只是她也不了解她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爸妈做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不管是为情还是为名利，为钱，元祁都应该跟她在一起才对。
她没想着要元祁真的吃亏，她也一直在给元祁争取最好的待遇，前途比起现在手里的利益，当然是前途更重要。
她原本是想等确定了就跟元祁说的。
可是元祁她待人太真了，要求的也太纯净了，进了社会还有谁能给得起？
想起被公司压下去的消息，祁裕文又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跟她有关系，要不是因为她瞒着她，她何至于要来这里散心，怎么会这么善心大发去救别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祁裕文想着，用力捶了捶头，心中清楚再懊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谁知道静了还没几分钟房门就响了。
她懒得动弹，只坐直了收拾自己的情绪。
祁裕静听到声音之后才想起来怎么回事，她尴尬地出门先跟自己姐姐解释了两句见大姐点头了这才去开了门。
祁裕文只听了个大概，心里也已经做了准备，所以等贾闰进来的时候，她就微笑相迎了。
贾闰一见到祁裕文不由愣了一下，他最不喜欢跟这种面目严肃久居上位的女强人类型的人相处了。
而且那天听这位姐姐说话，就知道这位姐姐不会多好相处。
不过，他要办的事除了有点儿荒唐，也不需要他动脑，脸皮厚一点，说出来就没问题了。
寒暄了两句，分别坐下，贾闰也不准备绕弯子，他还得考虑沈宜言转院的事，还要负责联系绥安的疗养院，事情多着呢。
他学着沈宜言，先将笔记本打开，将自己这边整理好的内容都点了出来，这才转给了对面看。
一见他拿出笔记本，对面的祁裕静，祁裕文两个人心里都是一咯噔，这两天他们已经见太多给他们U盘，递给他们录音，递给他们手机的各种人。
固然他们是有借用元祁名声的意思，但是也并不是完全为了挣钱。
祁裕文一时都有些不想看这笔记本上到底是什么内容，只想问问对方到底想要多少钱。
她固然是做了对不起元祁的事，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忘记元祁的付出，也始终都愿意带着自己最信任的这个妹妹一起发展，她们两个只是现在对于发展的方向有了分歧而已。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却百口莫辩，除了元祁能够理解她，其他所有人眼中她都是为成了为那一点儿钱坑元祁的人了。
连她的家人们也都这么以为，可她偏偏不能解释。
她这一路走来虽然做不到问心无愧，可也绝没有害人之心，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直对她鼎力支持的元祁了。
她还没有多看两眼，身边的祁裕静好奇一看之后不由握住了大姐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贾闰。
这人到底怎么做到的，将他们一家人所有人的底子都能翻个底儿朝天，有的是连他父母大姐他们都不知道的她的事，这个人居然也能调查出来。
祁裕静心里只觉得害怕，手心也发凉起来。
她太清楚现在的网络暴力有多么恐怖了。
祁裕静的异样让祁裕文不由惊讶了起来，她先看了一眼自己妹妹，又看了一眼对面始终很淡定的贾闰，这才认真审视起了笔记本上的文档。
越往下看，她的眼睛就瞪得越大。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越看，就越觉得惊惧，这个人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她自己身上的，一定是真的。
他们把事业做得这么大，肯定不可能全是能放在太阳底下的收入，至少对于她来说不可能全是。
这也是她跟元祁有分歧的地方之一。
元祁的钱可以完全说是她自己清清白白挣过来的，但是她自己的却不是根本经不起这样详细调查。
而且，她在国外的事情都能查得清楚，这怎么能让祁裕文不感到害怕呢？
“你想要什么？”
这是她没有看之前就想问的，此刻心境却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能拿着他们一家的把柄，偏偏在元祁需要转院的时候提出来，他们还是名义上元祁的救命恩人，这个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祁裕文脑中飞快地转着，但是时间太短了，她实在没办法立即考虑出一个对策。
她这些天为了元祁的事情，为了公司的事情，已经熬了几个通宵，哪怕这会儿她很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但是想要自救也是有心无力了。
贾闰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沈宜言整理的内容，他对于商业经济金融什么得都一窍不通，唯一明白的也是这些对于要挟元祁的亲人已经足够了，所以他就放心的过来了，这会儿看到元祁家人的表现，他才发现自己小瞧了沈宜言整理出来的这份内容。
沈宜言啊……
贾闰自觉已经说的足够的慢了，他自己听沈宜言说完之后哪怕心里有准备还懵了很久，所以，对面的人一时接受不了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元祁两个表姐的反应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只能保持着微笑，继续等着她们反应过来。
第三十六章 难怪他不放心
什么？
就为了能成为实际照顾元祁的人？
祁裕静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姐姐，她一点也不擅长谈判，也看不清对面这个总是带着笑脸男人的真实想法。
祁裕文只作出震惊的样子，心里却在飞快地运转着。
这是真的假的？
这话对她有利无利？
有利的地方在哪里？不利的地方在哪里？
是不是在给他们设陷阱，要是他们答应下来的事情传出去……
可是他现在掌握的把柄就已经足够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祁裕文已经很努力地在快速想了，但是她想不出来。
突然被人抓住了一家人的把柄，对方又提出这样一个荒唐的要求，她怎么可能想得清楚？
贾闰又等了一会儿，便越发觉得如坐针毡。
他佯叹了一口气，“何必想那么多呢？乐观的想，现在也不用做什么选择……只管交给我们，你们大家不都是平安无事吗？名义上照顾她的人还是你们，你们要如何尽心是你们的事，我这边只是要一个照顾她的真正权利……”
祁裕静先沉不住气了。
“你说得简单，我们再写个书面转让，那岂不是一切都更是实捶了？你以为……”
祁裕静说到一半就被大姐拦住了，她愤愤盯着贾闰，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愤怒，这人居然连她的隐私都调查的这么清楚。
贾闰对上祁裕静仇恨的眼神，只挑眉头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这位姑奶奶应该感谢他已经筛选过了。
他可是照顾了她的脸面只总结了数据。
“好，我写。”
祁裕文被祁裕静打断了思路就想不下去了，她冷冷地说道，“元祁还是我们的家人，钱也用不了你们的，你们要探望我们也不反对，希望你们别以为在你们的地盘治疗，手里有我们的把柄，我们就不敢维护元祁了……”
“这你放心……不是还有记者跟外人要应付吗？请吧。”
贾闰将自己的背包打开，依次拿出笔、纸、印泥。
见到这人准备的这么齐全，祁裕静不由冷哼了一声。
转头见大姐毫不犹豫拿了笔就写了起来，她有些焦急，伸手想拉住大姐的手，可大姐只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开。
“裕文女士可以做祁家的代表吧？可以的话在下面再注明一句吧，或者您可以跟家里所有人再通个电话，问问他们意见？”
贾闰体贴地说。
旁边祁裕静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但是祁裕文面色平静，她抬眼，目光沉沉，“放心，我还做得了主。”
只是垂眸后，她的手却不由自主紧握了下笔。
是她一直在防备着他们吗？
还是……
祁裕文检查了一遍自己写的内容，抬头看向贾闰，目光前所未有的锋利，“你有神通本事弄来这些，我也不会否认，但是，元祁还有希望，我们不会放弃，希望你们不要自作主张伤害到她，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贾闰被祁裕文盯着，后背不自觉就绷紧了。
“不会有那样的事情。”
贾闰斩钉截铁地回答，毫不退让。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这么照顾她，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让我们同意，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们能够照顾好她？万一你们就是在虐待她，我们要怎么办？我看你们就是同伙吧？”
祁裕静冷笑了一声，质问起了贾闰。
“我不需要你们相信，一开始我就说了，只是要你们选择而已，要是您更愿意见到这上面的事情……时间好像已经不早了，我要是再不回去，那等着我的人就该着急了，一着急，万一不小心按错了，那就糟糕了，您看是不是现在给我让我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贾闰淡定地说着，万分觉得自己像极了反派，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位姐姐就恨不得吃了他。
祁裕文按过印泥，看着对面的男人审视内容，她想要移开目光，却又掐紧手心逼着自己盯着看。
从长大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憋屈过，她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从对方推出了笔记本之后，她就完全处于劣势了。
倘若是在最开始，这人拿出了这个笔记本，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现在，裕修已经开始借着元祁的名声进一步发展了，而她也顺应了公司的要求借了元祁的名声。
一旦这些事情暴露出去，他们家无论谁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现在不答应，这些事情败露出去，就算是元祁醒了，一切也不能挽回了。
祁裕文闭了闭眼睛，擦干净了手。
她不希望这是元祁在背后做的防备他们一家的举动。
可是，这一刻，她却又希望着这是元祁预先设好的。
连她都已经开始这么想元祁了，难怪裕静会那么说。
贾闰只能凭着自己对手术合同的了解尽可能去理解对方写的这个保证书，不过只看了一遍他就收了起来，这个保证书只是个形式罢了，最重要的是沈宜言手里掌握的资料。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这边也要准备呢，大家一起到了疗养院再商量一下具体的安排。”
贾闰笑着说着就站起了身。
祁裕文、祁裕静两个谁也没有接他的话。
贾闰不觉得尴尬，他挠了挠头，临到出门之前，他看了一眼两人难看的脸色安抚了一句，“要是元祁早些醒了，一切就都没事了。”
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的，但是说出来之后，对面两个人看他的眼神就更冷了。
出了门，贾闰就给沈宜言回电话了。
虽然就这么几步路，但是能让沈宜言早些知道也好。
他这哥们儿够义气了吧，反派也当得这么义无反顾，回去之后，今年的年假也没有了，额，说不定明年上半年的休息也没多少了。
这样感慨着，贾闰还是语气轻快的给沈宜言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等挂了电话，他才叹了口气。
他做的应该是个好事吧？
元祁女士的这两位表姐就不用再说了，也许有那么一点真心在，但是太平静了。
元祁的表弟，明明应该就在酒店，却一直躲着没出来……还有到现在还没有赶到地方的舅舅、舅妈。
难怪沈宜言不放心。
第三十七章 等得望眼欲穿
“大姐！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祁裕修一听到房门关了就立马从房间出来了，他急不可耐问着大姐，刚说完就催起另一边的二姐，“二姐，录音笔呢？”
祁裕静烦躁地指了指沙发。
祁裕修翻出了录音笔，两个姐姐谁也没理他，一个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一个抱着双臂走来走去。
“这是什么？那人到底拿了什么把柄？那什么保证书大姐你真的写了？没有一点漏洞吗？”
祁裕修听了几句完全没有听明白，他也没耐心继续去听录音笔了，转头就去问自己的姐姐。
祁裕文点了祁裕静，“你跟他说吧，我回你房间休息，半个小时后叫我，我们一块去医院。”
祁裕静张口就想拒绝，但是看到大姐的表情之后，她只能咬了咬嘴唇，答应了下来。
刚才大姐只签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如果真的出事，还是大姐先扛下来。
“二姐，你快说啊！”
祁裕文还没有走进房间，就听到身后自己弟弟在催促，她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关了门后便靠在了门上。
刚才那男人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还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放，祁裕文抬手挡住了眼睛。
别人都是这样看她们一家人的吗？
虽然这几天层出不穷的敲诈勒索已经让她明白过来，但是都没有这人拿出来的证据更让她觉得难堪。
她忽然就明白了，元祁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来这里散心，而不是去找她问明白。
如果那时候她来找她，她……
爸妈把元祁的股份压缩了，她当然知道，但是她对元祁另有弥补，她知道元祁不在乎那些钱，也相信元祁知道她的安排之后，肯定可以理解她。
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她还是伤害了元祁，连外人眼中都是，更别说元祁自己了。
要是那人是元祁找过来的就好了。
祁裕文越想越觉得痛苦。
这几年也不像是前几年那么好闯，元祁可能没注意过，她们的这个不大的公司也已经是处处疮痍。
除了元祁能帮到她，其他所有人都需要她来收拾烂摊子，一堆拖后腿的在后面缀着，她们的公司谈什么发展？
她是想等瞒过爸妈他们之后再跟元祁说的。
可元祁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欠元祁的还要怎么还？
这边祁裕文在房间里暗自痛苦，那边祁裕静却愤慨地跟自己弟弟说起了事情始终。
顾忌着大姐在，她也一直压着，这会儿才能说出来。
哪怕祁裕修中间打断她，她也不想听弟弟说什么。
她也只有在这里可以说了。
“我就说元祁早就跟我们不一心了，大姐跟你还不相信……”
“要不是元祁私底下说了什么，人家会拿我们当恶人看吗？要不是元祁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她肯定一直都在想着怎么防备我们……”
“我看就是元祁捅給他们的，这世界上除了元祁，还有谁能对我们家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呢？”
“谁愿意管她呀，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都逼着我们家管她……那是我们家的孩子嘛？她自己亲爸还在巴巴地图着她的钱，我们什么也不图还得照顾她，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给她自己的人照顾我们也省心……可是这算怎么回事？以后天天知道别人拿着自己的把柄，以后要怎么生活，谁能放心放下心来？还说让元祁早些醒一切就没事了，早知道她这样蛇蝎心肠，醒了咱还有好下场吗？”
听着二姐一声比一声恶毒，祁裕修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看着面目狰狞，全把一切怪在了表姐身上的二姐，无力闭了闭眼睛后站起身，大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毫不理会后面二姐叫他的声音。
连外人都这么看他们，他们难道真的就这么……
祁裕修抬手胡乱揉着头发，他现在顾不上他的发型，也不想在乎他的发型，也不想在乎自己出现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目光呢？
为什么一开始要听从公司的话，要听从家里的话呢？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拿着元祁做营销。
他确实想要名声，可是他心里明明也保证了绝对会好好照顾元祁姐的，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元祁转院的新闻重又登上了热搜榜第一，在网上又掀起了新的波浪，不过这是属于他人的狂欢，等到这些记者们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拍好的照片离开后，疗养院就又恢复了平静。
贾闰联系的车早已经在疗养院等着了，这些记者还没有离开，他们就已经出发了。
跟着他们一块离开的还有祁裕文。
其他人知道了贾闰他们做的事情后连面对都不想面对。
这些人留在西临的疗养院也正合适应付这些记者，这也是贾闰巴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位面目严肃的姐姐跟着，可惜这位姐姐一点儿也不客气。
在车上拉着医生护士了解，下了车又拉着他强调，护工也一定要自己花钱请一个监督他们。
看起来上心得不得了，就好像那些资料上写着的算计都不是出自她手一样。
拖着贾闰的关系，沈宜言就在元祁隔壁住着。
他也已经可以慢慢走了，只不过他仍然没有办法面对外人，所以那位元祁的大表姐就只有贾闰陪着了。
等贾闰送了元祁大表姐回来，沈宜言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元祁，但是他也不敢自己一个人过去，只盯着监控视频跟在龙水医院没什么区别，都让他觉得不真实。
所以，贾闰一进来，他就直直盯着贾闰。
贾闰见到沈宜言这个样子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为你跑前跑后，连一杯水都不让我喝吗？”
他只是开玩笑罢了，但是话音未落，沈宜言就匆忙站起来给他接水了。
贾闰愣了一下，只能摇了摇头。
他也不拦着他，痴情到这份儿上的也没有谁了。
接了沈宜言递过来的温度适宜入口的水，贾闰慢慢喝着，心里却忍不住感慨。
沈宜言就是因为太过看重感情了，才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走出来，才会这么糟糕。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算是好的改变吧。
最开始他过来投奔沈宜言的时候，他可是连他都不愿意多见，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给回应的。
第三十八章 再次见到她
“贾闰……”
沈宜言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声。
现在只是盯着监控根本没办法让他心里安静哪怕一秒。
听到沈宜言都主动开口叫自己的名字了，贾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我真是服了你了……走吧。”
房间就是紧邻着的，为了这个紧邻的房间，沈宜言今天一天的花费就能抵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也只有沈宜言了，有心又有钱。
出了门顶多走上五步就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五步贾闰走得轻松，身后的脚步声他听着就觉得沉重。
这人一离开医院就又全副武装起来了，帽子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贾闰看过去什么也瞧不见就份外怀念起这人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医院里露脸的时候了。
他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经常看到沈宜言露脸了。
进了门，他也只能转过头去看护理床上的人。
那天在监护室里看到的不算，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见到元祁的模样。
即使这样安静躺着，也是一个秀美的女孩子，哪怕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全，神色也是憔悴的。
贾闰打发了护工离开，又过去看了一眼旁边监测仪器上的数据，转过头看到沈宜言还是跟最开始一样直愣愣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石化了一样，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人，“要不我帮你要个护理床，你在这里呆一会儿？”
他是真心这样建议的，沈宜言还不能久站。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可是还没走动就被沈宜言用力抓住了胳膊，“不，不用，你不要走……”
胳膊生疼，贾闰嘶了一声也没见沈宜言松手就知道他有多怕他现在出去找人了。
“好好好，我不去，那坐下看总行了吧？”
贾闰摇摇头，见沈宜言一听到他保证就松开了手，他更觉得堵心。
沈宜言啊，要他怎么说他好呢？
要是一味的，不听任何人的话，只顾陷入自己的世界里，那也许还好，可是偏偏又会去信任别人，又会去对人好，这让他身边的人如何能放得下呢？
要是，这位醒过来知道沈宜言做的事情也放不下就好了。
贾闰搬了凳子过来，硬是把沈宜言扯到了床边，把他按到了床边凳子上坐下。
他拉沈宜言过去的时候，他挣扎了，却并不是真心想要挣扎的，他还是想过去的，只是不敢一个人过去。
可是被他按在这里了，他却更僵硬了。
贾闰不再看下去了，他要再看下去，肯定要心肌梗塞。
平心而论，沈宜言做的事情，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已经分开近十年了，一见面就发生了火灾，明明都没打过招呼还惦记着对方，冲进火场救了对方，怕对方的亲人照顾不周到，想尽办法争取过来了照顾的权利，却又连接近都不敢。
哪怕床上的人已经人事不醒，他却还是不愿意亵渎了对方，保守得像是个从古代穿过来的老头子，现在还觉得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不好，非得拉着他当一个电灯泡。
贾闰不顾沈宜言挽留的目光，“我对这位女士可只有尊重，总不能一直盯着她看吧？我在那边沙发上歇一会儿，要走的时候叫我就成！”
说着他快步去了那边沙发上，直接就躺了下去。
这话虽然是敷衍沈宜言的，但他确实需要休息。
接下来回到医院，他就要忙得分身乏术了，还不如现在好好休息，等沈宜言需要他的时候他才能赶回来。
沈宜言手足无措地坐着，他看着贾闰过去躺了下去，彻底看不到人，他心中就有些惊慌起来，但是让他现在站开离开，他心中也不愿意。
他盯着沙发看了一会，但是贾闰完全没有露头，他也不知道贾闰到底在做什么，是真的休息了还是……
终究是心里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慢慢挪过了头，重新把目光定在了床上的人身上。
除了那一天在楼道里擦肩而过，还有在火场里抱到她，现在算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候了。
沈宜言盯着元祁的眉眼看了许久。
这样专注地盯着她，他总会想，要是她下一秒睁开眼睛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念头他心里就紧张，可是理智却又不断地提醒着他，她要是能睁开眼睛就好了。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让他一直盯着看，但是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
眼睛因为一直盯着而有些发涩起来，沈宜言不得不眨了眨眼睛。
这真像是一场梦。
可要说是噩梦，也不全然是。
这么近的坐在她身边，又不会被她知道，这怎么能是噩梦呢？
沈宜言动了动嘴唇，他也不是想说话，可是又觉得自己有想说的话。
医生都说可以由亲近的人陪着说说话，但元祁舅舅家没有一个人能留下来陪她说话。
他可以，但是他怎么能算得上亲近的人？
就算是那时候，他其实也没有怎么跟她说过话的。
一晃十年就要过去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又怎么可能唤醒她？
不知盯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那边沙发上传来了贾闰打鼾的声音。
规律的声响将他从这种梦与现实的恍惚感中拯救了出来，沈宜言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打开了衣橱，里面果然有备用的薄被。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目光一直盯着那边床上的人，不知道是盼望着床上的人有动静，还是盼望着她不要发觉。
一直到他走到了沙发边，床上的人依旧跟进来的时候一样毫无动静，房间里也只有规律的仪器的声音还有贾闰绵长的鼾声。
沈宜言轻轻抖开棉被给贾闰盖上，贾闰似乎累极了，并没有醒过来。
沈宜言盖好薄被后也没有立即离开，这个样子的贾闰对他来说其实也有些陌生了。
贾闰现在经常打呼吗？
沈宜言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虽然他跟贾闰现在一直住在一块，但是房间隔得远，他也基本上没有再见过贾闰在他面前这样躺着睡觉的样子。
少年的时候倒是还算经常，不过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第三十九章 奇迹降临
沈宜言盯着贾闰瞧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回了床边，每一步都很慢，却走得心跳飞快，坐在床边已经好一会儿，他也不能放松下来。
哪怕知道床上的人现在已经被外面的人宣布了植物人的大概率，可是他却没办法拿她当植物人看待。
他的背因为一直紧绷着开始有些发疼了起来，沈宜言挪开已经聚焦不起来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只插了针头的纤细的手上。
他只是想缓一缓，却突然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其实见过元祁这样安静在他身边睡着的样子的。
不过却是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像是到了晚上一样，所以屋里要开着灯。
她原先只是没有地方可去，才在他的一再邀请下过来。
他让她过来也并没有想好做什么。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她会答应。
他能想到的就是让她坐家里看一会书，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就行，就像小时候，去别人家里，别人会拿出零食饮料放在桌上，然后他可以跟小朋友一起说一会儿话那样。
或者听她说话就好，他又不会说话。
可是她过来后却开始帮他打扫起了房间。
到底是怎么展开的，他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就被塞了抹布，被她指挥得像个陀螺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想要开口让她休息一会儿，她却总说等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不知不觉地，她就在他的家里忙了两个多小时。
听到她问时间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时间却不敢说出来，可是墙上挂的有表，她很快就自己看到了，只说了一句，“不早了。”
他那时很害怕她下一句话就是“我要走了。”
可是还好，她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默默的又回到了沙发边坐下，然后抬头问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看一会书？”
他欣喜若狂的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学习了。
她并没有邀请他一起过去，他不知为何也不敢过去，只能自己一个人回了书房。敞开着门，坐在了书桌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好不容易等了半小时，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出去的理由。
他出去的时候也不敢往那边沙发上看，所以就直奔了厨房烧了水，泡了一杯茶，就在厨房干站着，等到茶杯没有那么热了，这才小心翼翼的端着过去了。
本来并没有几步，但是走的每一步，他都在想要怎么自然的跟她说出来让她喝茶。
结果，等他走到沙发边鼓起勇气要说话的时候，才觉察屋里安静得让他有些不能呼吸，抬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睡多久了，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还好那时候已经有暖气了。
他不敢多看，赶忙回了房间，翻了一通，才找到了一条薄毯。
心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他给她盖上了薄毯，她也没有醒过来。
然后，他就悄悄地坐在了她对面，屏着呼吸坐了一会儿。
哪怕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他却觉得她哪里都好。
他不是没有跟女生接触过，相反，他就是因为跟女生接触太多才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可是，他遇到的所有女生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沈宜言悄悄地把手放在了床边上，只是这样，他也觉得心安。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去回忆跟她相处的事，至少不会刻意去回忆，除非回忆自己跳出来。
不过，大多时候还是他自找的，甚至，他明明已经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却还是放不下，还是做不到不去搜索她的消息。
所以，才会在10年后，在见到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其实变化挺多的，可是要是10年一直搜索着她的消息，能够找到她的照片，那变化就不会那么明显了，至少对他来说，看到10年后的她并不会让他觉得陌生。
他虽然是已经停留在时光里走不出来的那个人，但她跟他不一样，她不应该停留在现在。
贾闰要回医院，凌晨就打车离开了，接下来的生活，对于沈宜言来说，完全就是围绕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周而复始的。
期间，他通过海外的关系请了权威的脑科专家过来，但是就跟国内的专家一样，涉及到大脑，没有一人能肯定地说出结论。
贾闰不愿意他在这里守着，一有机会就明里暗里劝他。
他知道贾闰也是为了他好。
贾闰不能想象这样守着一个人的生活，但对他来说，能守着她，比接下来一个人待着还要有安全感。
昏迷不醒的她也让他找到了生活下去的目标。
她做康复做护理的时候他就在隔壁等着，那边康复护理结束之后，他就默默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去她身边工作。
这样重复性的等待是他这近十年最熟悉的，现在再次遇到也并不觉得无法忍耐。
而且，比起来那时候寻找宜行什么都没有的无望，现在，至少她还在眼前。
只是，沈宜言也没想到，奇迹会降临得如此之快。
他甚至也没来得及为她做什么，就在一天早上，他刚看过元祁回去等待元祁做护理时从监控中听到了护工惊喜的声音。
这也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在她做护理的时候看向监控。
赫然发现病床上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立刻就要夺门而出，手都已经扶在了门框上，他却走不动了。
她醒了，可是他能去见她吗？
沈宜言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只站在这里不动，他立马给贾闰打了电话。
医院那边已经有人敲他的门请示，沈宜言只能隔着门交代他们秘密联系元祁的舅舅家。
贾闰的电话没能立即接通，元祁舅舅家的电话却很快就打通了。
他几次都走到了门边，也开了门，却没办法出去面对她。
哪怕医生检查了后告诉他元祁确实醒了，现在对外界的反应并不敏感，即使他去看了她也记不得，他还是不敢过去。
他想要见到她，却只能盯着监控视频看。
他一点也不想她知道他在这里做了什么。
第四十章 哭哭笑笑
先到达疗养院的是元祁的大表姐，随后元祁的舅舅、舅妈也过来了。
贾闰过来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声就直接去了办公室。
这也是沈宜言需要的。
医生说元祁需要先隔绝外界刺激，这会儿也不许人探望了。
他不想面对元祁舅舅家人，所以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贾闰这一去就是大半个小时才回来，一进门就先捶了他一记。
“丫丫！”
贾闰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激动才好，他叫了人，过去抱住了沈宜言的肩膀，又忍不住捶了他两下。
“老师说现在可以一起过去见一面，走吧，虽然她应该也没办法认人……”
贾闰说着就要拉沈宜言出去，可是却拉不动。
“你不去？”
贾闰脸上的激动之色缓缓退了下去。
沈宜言抿紧下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她现在根本没办法认人，你就算去了，她也看不清你的……昏迷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跟正常人一样？她记忆还会混乱几天，到时候哪会记得这会儿的事……”
“我们是这么多人进去看的，你躲我后面就没事了……”
贾闰劝了一会儿见沈宜言除了摇头就没有别的反应，他也说不下去了。
他抬手搓了搓脸，先前的高兴已经全化成了郁闷堵在了心里。
他心中十分清楚，沈宜言之前一定要争取自己照顾她，也只是想要对她好罢了。
现在人醒了，沈宜言就又要像之前那样蜷缩在角落里了。
可是这算是什么呢？
为她做了那么多，就算她不喜欢，那当个朋友总好吧？
他很想开口再劝劝，但他不是沈宜言。
“星锐那里你说了没？”
贾闰在屋里转了一会儿才想到了别的话题。
沈宜言摇了摇头。
“那你赶紧告诉星锐吧，那孩子肯定也一直挂念着呢……”
沈宜言拿起手机，翻出了跟陈星锐的聊天页面。
他已经宅了很久，久到没有办法面对任何一个人。
但是这个弟弟却远比他这个当哥哥的要合格，每天都会主动来找他，虽然问的也都是元祁的事情，可是也会关心他。
他刚才完全没有想到要告诉弟弟，还不如贾闰对弟弟上心。
“你不过去我就也不过去了……我看看车票，给他们家订一下票，你不敢过去看，等他过来了我带着他，让他代你过去看看总行了吧？”
贾闰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先跟老师说了一声紧接着就看起了车票。
又不是周六日，沈宜言发过去的消息陈星锐自然看不到。
还是贾闰先反应过来，“给陈大叔他们打电话。”
沈宜言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贾闰。
贾闰无奈，自己拨了号出去。
那边接到电话的陈金生激动得话都没办法好好说了，“好，好……我们去，现在就过去……不用，不用，我让星锐买……”
贾闰知道陈家两口子省吃俭用，现在用的都是老年机，劝了两句就直接帮他们订了票。
上次在龙水，他要了陈大叔的病历拍照存在了手机里，上面有陈大叔的身份证号，陈家人也实诚，怕他需要，直接把户口本也给他拍了。
陈金生听到贾闰说订了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认真记了车票时间，他就赶忙打电话联系自己老婆。
马红英比陈金生还要激动，风风火火从工作的民宿外边包了车回来，还没停车就在车里嚷着让陈金生快带好证件出门。
陈金生也早就蹲在了门口等着，一听到自己老婆的声音就赶忙一瘸一拐地追车。
两人汇合后又赶着去市里的学校接儿子，见了儿子面，三个人哭哭笑笑着去了车站，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看他们的，可是三个人谁也不在乎。
“老爹，老妈，是真的吗？我没做梦吧？”
坐到了车上，陈星锐心里也不踏实，他转头又向老爹老妈求证。
“怎么不是真的？”
马红英当着儿子的面掐了一把自己丈夫，陈金生疼得一缩却一点也不生气，脸上只有笑容，“是真的，你妈掐的疼着呢……”
陈星锐想笑，泪却又抢先落了下来。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又想问了，转头一看老爹老妈像是在等着他问一样，想到老爹已经挨了多少下，他就不敢问他们了。
“我再问问哥哥。”
他说着，却不小心点开了视频通话。
另一边沈宜言也正在看着监控视频。
元祁又被送回了隔壁房间，现在又睡了。
不过睡得并不安稳，手指时不时就要动一动。
他不敢让弟弟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把镜头对准了视频。
看到那边弟弟泪如雨下，他忽然觉得弟弟是替他哭出来了，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陈星锐跟着自己父母赶过来的路上，元祁苏醒的消息又登上了热搜榜第一。
要不是贾闰在外面接应，光靠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近陡然多出了许多保安护卫着的疗养院的。
陈星锐满心的激动在进去疗养院听到疗养院里的病人在走廊上发脾气后才收敛了一些。
在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是需要静养的，因为苏醒而让疗养院热闹起来的元祁，就格外的让一些人无法接受。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宽容别人，哪怕这个别人确实很好。
为了不打扰元祁休息，最后也只是陈星锐跟着贾闰进去了。
陈星锐在里面呆了几分钟就有护士来提醒他们出去，他还十分不舍，在车上看到元祁姐手指动了他就很高兴了，现在他却贪心地想要看到元祁姐睁开眼看他。
不过，回到沈宜言房间里，他的这个愿望就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哥哥录了元祁姐睁眼的视频，只是短短一段，一个房间里的人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还不满足。
贾闰看了看这一屋子人，清醒着却也没办法不从众，高兴是会传染的，也会越来越让人没有抵抗力。
本来贾闰是准备安排陈家二老去疗养院附近的酒店住下，等到明天再过来看望，可是两口子都想亲眼看到一次元祁睁开眼。
这一等就等到了近十一点，从屏幕上看到元祁跟医生通过眨眼沟通，一屋子人才放了心。
第四十一章 她认得他
贾闰陪着陈家两口子住在了附近的酒店，把陈星锐留在了疗养院陪着沈宜言，陈家两口子知道沈宜言情况，临走还不忘偷偷叮嘱儿子好好照顾哥哥。
撞到了这一幕的贾闰只觉得眼底发涩。
现在元祁女士醒过来固然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他又不得不开始担心沈宜言了。
之前一直被寻找弟弟的重担压着，尽管沈宜言他总是郁郁不得开心，可是那时至少还有明确的目标。
面对这位元祁女士，原先最不能放心的就是沈宜言，可是现在元祁女士醒过来，最先撒手的也是他，爽快果断得让他不安。
他现在一点也不知道沈宜言到底在想些什么，沈宜言也不会告诉他。
回了酒店，贾闰斟酌一番还是厚着脸皮跟陈家两口子商量，希望能让陈星锐陪着沈宜言住上两天。
有弟弟在，沈宜言怎么也不会做傻事才对，这个可不是他不能面对的元祁女士，他总不能还缩到壳子里不理会人吧？
“好好好，……我们都乐意，星锐学习好，来的时候我们也让他带书了……”
陈家两口子爽快得让贾闰心中的好感蹭蹭上升。
“陈大叔，大婶，沈宜言不擅长说话，可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们大恩救了星锐还把他养的这么好……”
“别这么说……孩子，你可别说这些，我们得了这么好一个孩子，孩子哥哥吃了多少苦，我们这心里想想就不好受……”
马红英打断了贾闰，“你们不嫌弃孩子跟着我们吃苦，我跟老陈我俩自己还愧疚……”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对方，感谢的话题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但可聊的话题却更多了。
第二天见到老爹老妈怎么对待贾闰哥哥的陈星锐就不由有些吃醋了，沈宜言看在眼里，心中的坚冰不知不觉就融化起来。
到了下午，元祁就已经可以靠着病床坐一会儿了，开口说话也完全没有问题了，只不过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这已经是令医生都惊叹的恢复速度了。
元祁舅舅一家人在近傍晚的时候一起进了隔壁病房探望，但，没有半个小时就陆续出来了。
贾闰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明天再去见人，但探望时间还有几分钟，足够陈星锐见上一面了。
“哥哥，我们就去见一面，让姐姐知道还有我们在，好不好？”
陈星锐眼巴巴地瞅着沈宜言道。
沈宜言抿紧下唇，艰难地摇了摇头。
贾闰立刻就来解释了，“她舅舅家都多少人了，一下子就去了七个人……我们再过去，对你元祁姐来说就是负担了……”
陈星锐怏怏不乐，但也知道哥哥他们是对的。
他看了一眼黑着的监控屏幕，从下午元祁姐坐起来后，哥哥就关了监控，现在想要看看也不能了。
“你哥哥他们说得对，你好好学习吧，明天就轮到我们见面了，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还差这几个小时吗？”
马红英拉着陈星锐把他按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哄着。
贾闰则过去拍了拍沈宜言肩膀，心里越发觉得应该留星锐在家里多住些天，不然这亲哥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沟通上？
一起吃了饭后，贾闰就跟着陈家两口子回酒店了，陈星锐出去送了他们回来，经过隔壁的时候忍不住在门边停住了脚。
就这么近的距离啊。
他忍不住想要摸摸门，还没摸上去就注意到了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这会正盯着他看。
陈星锐讪讪收回了手，讨好地冲哥哥笑，“我就是想摸摸门……”
沈宜言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只能点了点头又回了房间。
他并不是要监视弟弟，只是，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敢开门了，看到弟弟也只是凑巧了。
陈星锐恋恋不舍看了一眼房间，跟着进了门。
哥哥又对着笔记本了，陈星锐挠挠头回了沙发开始了做题。
这哥俩谁也没有说话，默契地各自忙各自的一直到了十一点才回床休息。
早上一醒来，陈星锐就情绪高涨，等元祁姐做完复健回来，他们就能见面了。
哪怕沈宜言不开口，陈星锐一个人也能叭叭说个不停。
陈星锐也想控制一下，但是亲哥每次都听得那么认真，他不知不觉就忘了学习。
“没开门就听到你说话了……”
贾闰笑着开了门，又招手，“走吧，我们直接过去吧……”
陈星锐看了一眼时间才惊觉已经到了，他立刻蹿了过去。
“哥，你不过去？”
陈星锐走了两步，有些惊讶地回头。
沈宜言摇了摇头，贾闰就已经揽了陈星锐，“你哥害羞……他看监控就成……”
是吗？
陈星锐来不及多想，隔壁就已经到了。
他盯着门，比什么时候都紧张。
每一步都像是慢动作播放，一看到床上的元祁，陈星锐立刻就激动得扑了过去，还没说什么，泪就先下来了。
陈家两口子快步跟过去，一个激动得张着手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一个不停地抹眼泪努力想要笑。
最先进门的贾闰已经远远落在了后面，他看着陈家人跟这位元祁女士的相处，又想起了元祁舅舅家，对比之下，他们才像是亲人了。
身处这样的氛围中，听着陈星锐压抑的哭泣声，贾闰忽然也觉得眼中发涩。
贾闰抬手压了压眼皮，放下手就发现病床上的人朝他看了过来，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他收拾了下情绪，正准备开口介绍自己，却突然听到她疑惑着叫了他的名字，“贾闰？”
贾闰立刻就呆住了。
监控视频那里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的沈宜言也跟着愣住了。
元祁她怎么认出贾闰的？
元祁审视着这张莫名熟悉的面孔，没看几眼，她的头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她不得不捂了头。
“元祁姐！”
“小元！”
陈家两口子跟陈星锐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贾闰想要问的话也被床上人痛苦的表情给压了回去。
“放松放松，不要想，不要再多想。”
他一边按了床头铃，一边出声安抚。
医生和护士们急匆匆跑进来请了他们出去，这场见面就这样仓促结束了。
贾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到刚才那位元祁女士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她怎么会看着他在回忆呢？
陈家两口子跟陈星锐还没来得及跟元祁说上话就遇到了这样的场景，虽然被赶到了病房外，但是谁也不肯先回去。
贾闰知道他们要在病房外等着医生出来说没事，他有些担心在隔壁的沈宜言，就说了一声回了隔壁，他也正有些事想问沈宜言。
第四十二章 他不敢想的
“你以前在她面前提过我？”
贾闰想来想去，自己跟这位元祁女士之间唯一的交集就在沈宜言这里了。
沈宜言默默地点了头，他是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块儿上学的时候，在她问起的时候提过贾闰。
那时候贾闰总是消息，电话不停地轰炸他，每一天都如此。
“不对啊，还是不对，那她应该也没见过我才对，怎么会一见到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呢？”
贾闰摇了摇头，有些想不明白。
沈宜言听了贾闰的话，不由也跟着疑惑起来了。
是啊，他并没有让元祁看过贾闰的照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医生经过检查，建议元祁女士调养几天后再见人。
他们已经见过元祁被刺激到的场景，自然对这一项没有什么异议。
但，贾闰不知道沈宜言是哪里被刺激到了，在陈家两口子陪着陈星锐去楼下背书，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沈宜言居然开口跟他说想离开了。
“你不在这里等着她痊愈吗？”
贾闰不假思索就问出了口。
沈宜言摇了摇头，他又看了一眼监控视频，里面的元祁在打过镇定剂后现在又陷入了沉睡。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即使他明白自己只是隔着视频看着她，即使明白她的眼睛无意间会落到监控的方向，但是她肯定也看不到他，可是他还守在这里，迟早都会被她发现。
哪怕她很快就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也不想跟她见面，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自己。
“我真搞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贾闰揉了揉脸，十分无奈。
“现在。”
沈宜言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起了东西。
“你就算在这里呆着，她现在也没心思关心旁边……算了算了，你要是不跟情圣一样守着她，我应该高兴才对……”
贾闰一边试图去拦着沈宜言，可是手都放到行李包上了，他又改了主意。
“我跟陈大叔他们说一声。”
贾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管沈宜言。
他今天是夜班，早些收拾好了回去，中午还能午休一会儿。
因为沈宜言临时改了主意准备现在离开，陈家两口子也婉拒了贾闰的提议，两口子准备直接回家去。
他们在这里吃喝住都花的是孩子亲哥的钱，多待一天就得几百，关键他们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星锐再留两天吧？过两天见见你元祁姐姐再回去？”
贾闰见留不下陈家两口子，就转向了陈星锐。
陈星锐看了看父母，见老爹老妈脸上都是笑容，他就挠了挠头，“好，我也想去哥哥家看看的。”
陈星锐这些天已经把哥哥拿过来的资料都看了个完完整整，老爹老妈，贾闰哥哥也跟她说了很多，他自己有眼睛，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哥哥其实很在乎他。
要离开，他们也托了医护人员转告元祁姐。
但是没想到的是元祁姐要再见他一面。
陈星锐惊喜地又进去了，见到人，他还是想要哭出来，但是想到上一次发生的状况，他又强忍了眼泪。
早上那会儿也没来得及说话，现在他才发现元祁姐说话还是有些艰难，声音小得他要趴到床上才能听到。
“老爹老妈他们先回老家，我在这里住，过两天我还来看你……”
陈星锐又亲口说了一遍他们已经托医护人员转告过的话。
元祁现在虽然能听懂别人说什么，可是却不能多想，反应也比平时要迟钝许多，听了陈星锐的话，她总觉得有什么要说。
可是一时半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她也只能点了下头。
等陈星锐走出去之后，也许是因为周遭安静了，她忽然又能集中注意力到自己的念头上面了。
陈星锐，她总觉得有什么一个很重要的事跟陈星锐有关的，她给忘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她想要细想下去，头却疼得厉害，她不得已只能先清空了脑海里的所有念头。
他们一起去车站送陈家两口子坐车。
陈星锐其实有些担心，自从老爹的腿脚病情稳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老家了，隔了这么多年再出去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坐回去。
可是他关心多了，老爹就说他是瞎操心，连老妈都嫌他烦了。
陈星锐怏怏不乐地盯着手机瞅，收到老妈回复的已经坐上了车的语音消息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放下手机，见旁边的哥哥正关心地盯着他，陈星锐立刻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
他做兼职，叫过无数的人，但是唯独这一个哥，他叫得最心甘情愿。
资料上面这个哥哥告诉他，他当初是因为要给他买东西才走丢的，可是，归根到底还是他自作主张，而且真要怪也不应该怪当时还是未成年人的哥哥才对。
虽然哥哥也没有提过，但是他自己想也能想得到自己丢了会让哥哥受到多大的委屈。
他不敢去回忆的亲生妈妈居然是那样离开了，而亲生爸爸连哥哥都不管了。
这种情况下，这个哥哥还能为了找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这让他如何不感动呢？
沈宜言被陈星锐毫不勉强的一声“哥”给喊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是每次听到还都跟那天晚上听到一样的恍惚，像是做梦一样。
现在那边的父母还会放心让弟弟跟着他住上一段日子，这是他原先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他原先就只敢想到找到弟弟。
“星锐啊，你哥心里高兴着呢……我说丫丫，弟弟都叫你了，你也不吭一声吗？小心你这样冷淡，弟弟以后就不叫你了……”
贾闰在前面听到，转过头就调侃起来他们。
陈星锐冲着贾闰笑了笑，转过头就安抚沈宜言，“哥愿意认我，我就会一直对哥好的……哥就是不认我，我以后也会对哥好的……”
沈宜言紧紧握住了手，手指却还是不自觉的颤抖，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可是心里是真的高兴。
他的弟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温暖，这也是他根本都不敢奢望的美事。
第四十三章 梦与现实
从进了小区门后，陈星锐的眼睛就有些不够用了。
他原本四处打量也只是想记记路，只是，一打量，他就清楚地认识到了哥哥有钱具体是什么样的概念。
在这个小区采光、绿化等等最好的地段，一梯一户二百多平的户型，哥哥买了最上面的两层。
电梯入户也是他没有见识过的，出了电梯先看到的就是一长排悬吊起来的绿萝，屋子里也远比外边暖和，一进来他就出了一身汗。
穿过绿萝拐弯进了感应门，听到嘀嘀嘀的警报声，陈星锐被吓了一跳，但是哥哥抬手动了动手机，警报就解除了。
“星锐，过来录个指纹。”
沈宜言招了招手。
贾闰把还懵着的陈星锐揽了过去，笑着道，“待会我找一下门卡给星锐。”
陈星锐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是贾闰哥哥却微微冲他摇头。
到最后，指纹也录了，门卡也到了手里。
陈星锐看到这对他来说跟豪宅没什么区别的房子也只是好奇，现在心中却只有难以言说的震惊。
哥哥跟贾闰哥哥都不防人的吗？
虽然他也没坏心思，可……
陈星锐不知道怎么形容，而这只是开始。
属于他自己的房间，当天就上门的一大堆专门为他买的笔记本、复习资料、衣服……
他只是坐在哥哥给他分的房间学了两个小时，出来后分给他住的房间里就堆满了盒子。
哥哥一句话也不说，只有贾闰哥哥拉着他让他试这个试那个。
他一开始还想拒绝，可贾闰哥哥却总是拦着他不让他说拒绝的话。
他也看得出来，每当他露出为难神色的时候，哥哥也会跟着紧张。
哪怕是在家里，哥哥原来也是要包裹严实的。
贾闰哥哥在医院吐槽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贾闰哥哥夸张了。
但，实际上，除了吃饭，哥哥他根本不摘口罩。
就这样，贾闰哥哥还跟他说悄悄话，说一日三餐都能见到哥哥还是他来了以后才有的待遇。
贾闰哥哥也不是每天都在家的，更多时候只有他跟哥哥两个人在。
他忙着复习，哥哥也总是对着笔记本忙，但是他一出来，哥哥就一定也跟着出来。
但凡长个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哥哥有多在乎他了。
陈星锐原以为自己会有很大压力，但可能是血缘关系在，也可能是他脸皮厚，他在这里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
陈星锐的表现也让贾闰更是喜欢。
陈家两口子的生活过得有些窘迫，可是陈星锐却被他们教得很好，身上都是只有得到了足够爱意的孩子才能表现出来的自信跟大方。
有星锐在，他现在一下班回来就能看到沈宜言主动出房间门了，虽然还是戴着口罩。
以前可都是要他拖着被工作压迫的身躯去主动敲他房门才能见到戴着口罩的沈宜言的。
而且，沈宜言说话也比以前要多得多了，尽管大多时候只是嗯一声。
说实话，他都有些想让陈星锐常住了。
可惜，这只是他的奢望，陈家两老肯定也舍不得。
这并不是元祁第一次进疗养院，但是确实是她第一次住进疗养院。
从护士口中知道这是哪里的疗养院之后，说实话，哪怕现在已经清醒得多了，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这两天她反应不过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点。
她倒是记起来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记忆却隔得有些远了。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但是醒过来之后又总是会被那场梦影响着。
医生说是正常的，让她不要再多想，慢慢的就能理清楚了。
继见了陈星锐他们一家后，她就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暂时不再见人。
少了外界干扰，梦里的事情渐渐就记不清了，而她面临的现实才是让她如同在云里雾里一样。
她还记得，那天去找陈星锐的日子是11月9日，但是现在病床边的台历就已经到了二十三号，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过去了。
她是怎么从昏迷中获救的？
她又怎么到了不是她常居住地的这一个疗养院？
她在这里的费用是由谁负责的？
谁来照顾的她？
……
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还没有答案，她没有问任何人，也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她。
她原本以为是舅舅舅妈负责照顾她的，但是除了那天见过一次后，舅舅、舅妈、大表姐、表弟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
固然有她说不想再见人的缘故，可是她说不见，就真的一点儿消息也传不进来……
元祁从远处藏青色的树枝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回自己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子后，她不知不觉就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不想生病，也害怕生病，怕的不是被折磨而是这时候孤零零一个人。
原本不想见人的其实是她，可是现在她却发现，不见人她真的像快要疯了一样。
或许晚上就可以跟医生护士说一声，明天见见人吧，见见别人，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
见了人，她才能把那一场梦都给忘了，接下来……
元祁又想到了那个梦境的结束，她攥了攥手指，梦里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她现在的情况似乎也跟梦里没什么区别。
不过，幸好的是她在这里还有很多朋友，还有……沈宜言。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难受。
她就算忘了梦里的细节，唯独他，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她可以去找他，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生活中。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认了，可是要是认了，梦里就不会那么难过。
沈宜言应该并不难找，而且，她现在可能也有现成的借口。
陈星锐……
想着陈星锐，她脑海中突然就又冒出了那天跟在陈家人后面进来的年轻男人，那个人是贾闰吗？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元祁不得不深呼吸，放空大脑。
她得见见人，见了头疼也好过她一个人呆着把梦跟现实混淆了。
要不等会儿就请护士小姐姐给她个手机，见不到人，让她先找人聊聊天也好。
不过她的手机都没了，用别人的手机怎么找人聊天？
第四十四章 我哥哥叫沈宜言
“元祁女士！”
护士小姐姐轻轻敲门后进来，先叫了她一声，又笑着说，“那天您见过的那个姓陈的小孩又过来了，我们已经跟他说过，您要等两天再见人，但是那小孩提着东西在外面等着了，您看？”
陈星锐吗？
元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由一亮。
她刚才还想着明天就见见他，他就已经过来了。
那天见得匆忙，她也没明白过来他在这里住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婶大叔都回去把星锐一个留这里了。
护士小姐姐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底气，只是托她的人就是负责资助元祁女士在这里疗养的人，对方又给她塞了丰厚的红包，又只是让她带一句话。
“麻烦您带他过来吧。”
一听到元祁开口答应了，护士小姐姐脸色不由一松，“好，我这就让他进来。”
这红包拿得可真轻松，护士长喜气洋洋地出了房间。
陈星锐得到了许可，迫不及待地迈步就要走，可是转头看见贾闰哥哥不动，他不得不停下脚，“贾闰哥，你真不去见元祁姐吗？”
贾闰笑着拍了拍陈星锐肩膀，“以后还怕没有见的机会吗？现在能少见人就少见人，你快去吧，不要待太久，她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话音才落，陈星锐就跑开了。
看到陈星锐奔跑着过去，贾闰重又在长椅上坐下，想到家里那个在他们出门时扎在客厅一动不动的沈宜言，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想见，过来见一面能怎么样？
说出来照顾人家的时候可真是胆大包天，现在胆子又变成芝麻一样了。
再说，这事情能瞒上这一天两天，还能一直瞒下去吗？
等她出来了，能看手机了，能看新闻了，还会不知道他吗？
想到临出门前沈宜言突然给他发过来的微信，贾闰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帮沈宜言够多了，这一个，就算他想帮也无能为力，早知道晚知道不都要知道？
而且，星锐要怎么才能避开他的话题？
他一个成年人都想不出来，星锐一个小孩能怎么办？
所以沈宜言让他交代陈星锐的话，他都没有交代。
他不去那元祁女士身边催着对方来见他就已经够好了，现在他什么都不管才对得起他自己的良心。
要顺着他的意，他现在就要去那病房把一切都说出来。
已经见过现在他能说话，能照顾别人，愿意关心别人，再让他看到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除了吃饭会出来一趟的沈宜言，他怎么可能能够满足呢？
现在弟弟已经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又多了交情，明明生活就已经可以改变了，沈宜言为什么还要虐待自己？
贾闰越想就越觉得不告诉星锐，就让星锐说出来才是最好的，他就不信元祁女士会不好奇自己是怎么获救的。
沈宜言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吗？
男未婚女未嫁，还都是单身，又都知根知底，这多好的缘分啊。
元祁眼巴巴地看着病房门口，等到陈星锐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露出了笑容。
“星锐。”
她亲昵地叫着，轻轻地拍了拍身边。
这个样子的元祁也让陈星锐更加高兴，比起上次，现在的元祁姐除了还有些憔悴，已经跟平时的她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迫不及待的过去，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拎着果篮跟鲜花就要往床上坐。
元祁本来注意力只在陈星锐脸上，只是他一过来，扑鼻而来的花香跟果香交替着，让她忍不住分了伸。
一直待在这里，虽然能看到外面的景致，但是大冬天的景色总是衰败萧条的，眼前陡然多了七彩水果加上娇艳花朵，元祁的笑容立刻就溢了出来。
眼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陈星锐才反应过来，“姐！水果跟花是哥哥们跟我一起买的！”
他挠了挠头，“不过我出的钱最少。”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忙先把果篮放下，又双手递了花。
元祁瞬间感觉自己被闷了几天要发霉的心情都要被这花香给治愈了。
“怎么想起来买花了？……你刚才说的哥哥们？”
元祁一边欣赏着花一边随口问道，一问出来她又想到刚才陈星锐说的话，不由疑惑地看向了他。
“啊，就是贾闰哥跟我哥哥……”
陈星锐回头笑着道。
他见元祁十分喜欢花，又见她精神十足，就想给她削水果吃，这会儿正拿着水果准备去洗。
说到这里，想到贾闰哥告诉他的哥哥的秘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拿着水果返回了元祁身边，盯着元祁笑，“姐，我哥哥来找我了，你猜猜是谁？”
从又听到贾闰的名字开始，元祁的脑中便成了一片空白。
“姐？”
陈星锐被元祁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按床头呼叫。
然而，还没等他挨到，手就被突然坐直的元祁姐给紧紧抓住了。
“星锐？你刚才跟我说，你哥哥？”
元祁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想过梦里的事，但是，星锐怎么会现在就告诉她他找到哥哥了。
如果是跟贾闰这个名字联系起来，那……
陈星锐被元祁紧紧盯着，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他自己就回过神了，元祁姐的状态有些不对，他反手握住了元祁的手，轻声道，“姐，是我吓到你了吗？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
见陈星锐看着自己跟照顾小孩子似的，元祁扯了下嘴唇，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是这会儿她的心咚咚直跳，她也张不开口。
“星锐，你慢慢说。”
元祁知道缓一会儿再问比较好，但是她等不及。
陈星锐犹豫着看了一眼元祁姐，见她脸上写满了急切，他又不忍心她这样看他，便慢慢开口，“我哥哥……就是，嗯，你知道我爸妈是收养的我，就是那天晚上你从我们家离开后，我哥哥就刚好找过来了，哦，对了，我哥哥叫沈宜言……”
他这说得都是什么啊。
第四十五章 她不应该要求的人
陈星锐在过来之前也并没有想过要说什么，他只是想要是能见到人就好了，他们来之前打过电话，医院说不一定能见到人。
可是他还是想过来看看。
刚好贾闰哥也有时间，贾闰哥也同意送他过来。
他们来了医院，医院的人果然没有带他们去见，贾闰哥塞了红包才说通了护士小姐姐替他们带话。
能见到真的是意外之喜。
他正准备停下来理一理思路再开口，元祁姐却突然打断了他，“是沈宜言？”
她一边问着，一边还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甲都掐进他的手背里了。
她说出哥哥名字的时候，声音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连身体都在颤抖着。
陈星锐看着这样的元祁忽然又想到了亲哥的样子，可是不等他多想下去，元祁姐就晃了晃他的手，催促着，“你说他叫沈宜言是吧？那你以前的名字是叫沈宜行吗？你说哥哥们，他们也在这里吗？他们在哪里？咳咳咳……”
似乎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可他明明只是停顿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元祁姐就没有耐心了，接二连三地问道。
只是说话太急，还没有问完，元祁姐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陈星锐再顾不得多想，他赶忙站起身，轻轻地拍着元祁姐的背，又着急站起身找杯子给她接水喝，可是元祁姐就抓着他的手不松，咳得脸都发红了，却还是固执地盯着他，不让他走。
陈星锐心中分外不好受，他急忙安抚道，“姐，你不要着急，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你先等一会，我去给你接点水喝。”
元祁一边咳着一边努力摇了摇头，她抓了陈星锐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开。
她也清楚现在自己得先稳定情绪，她闭了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直到咳嗽渐渐停下来，她的心情也没能平复下来。
她恨不得时间倒回过去，再听陈星锐再说一遍，又恨不得时间再快进一些，让陈星锐快些告诉她到底是什么。
房间一时之间完全陷入了静默之中。
这样的静默让人煎熬，也让人抓狂。
花束翻滚在地上，毫无刚才被人珍视的模样。
陈星锐受不住元祁姐看他的目光，一挪眼就看到了，他想要弯下腰去捡花束，手却不得解脱。
挣扎着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眼的亲哥跟现在只是听到名字就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子的元祁姐，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呢？
“哥哥是叫沈宜言，我以前的名字也是叫沈宜行……”
陈星锐原本是想从这里开始的，可是只说了这个，他就有些疑惑起来。
元祁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下意识看向元祁姐，却发现元祁姐直愣愣地看着他，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陈星锐又有些坐不住了：“姐，你放松一点儿，我慢慢说，你不要着急……”
“我没事，星锐，你继续说。”
元祁有些着急的催促着，她确实没办法平复心情，但是她现在更没办法等待下去。
陈星锐无奈，只能按照元祁的吩咐继续说下去，“那天，就是火灾那天晚上，你走之后，他就找到了……他刚开始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是有照片，他还留了银行卡，他还说不用我跟着走，就是想找到我而已，怎么看也不像是骗人的，老爹老妈他们让我送哥回去……我本来还想着等到第二天告诉你，哥哥和你刚好都来家里吃饭，对了，你们都在千泷小居住着，哥哥还……”
元祁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等着陈星锐说，她迫切想让他多说一些关于沈宜言现在在哪里的话，可是她又舍不得错过关于沈宜言的一点信息，她听得认真，却又忍不住焦急地想要知道更多，直到听到了这句话。
元祁打断了陈星锐，跟着重复了一遍，“他也在千泷小居？”
她问着，却也没有心思听陈星锐的话，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她在楼梯遇到的人。
会是那个人吗？他也是永平市的。
元祁越是回想，就能发现更多的细节，她从陈星锐家回来时，在路边确实又看到了佝偻着背的身影，因为那个身影，晚上她还做了梦。
她忍不住心中涩然。
那时候在楼梯她就察觉了对方打量她的目光，那时候他认出她了吗？
一定是认出来了吧？
要不然为何会突然加快速度跑开呢？
在路边也是，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居然背转了身，如果没有认出来，他为什么要这样躲避？
还有现在，她在这里他应该已经知道了，陈星锐过来，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没有出现……
他还是不想见她吗？
“他来了吗？”
元祁心里已经清楚，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
陈星锐只是摇了一个头，对元祁来说却像是遭受了重击一样，她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两份。
元祁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就在刚才，她还想着去找他，她以为自己还要过上许久才能真正联系上他。
可是实际上呢，他们早就已经遇见，只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想见他，也怕去见他，可是她却无数次设想过再见的场景。
或许他已经成家立业，又或许没有成家立业，但是也对她没有感情，对她来说最好的情况，他对她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两个能在一起。
她设想了那么多，却没想过他接二连三地见到她，却都选择了避而不见。
她以为十年已经足够他们不期而遇的时候不再躲避了。
她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却也不担心，也不想亲眼见上一面，想要扯清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元祁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这其实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中间隔着十年的时光，他有什么样的表现其实都正常。
她不应该这样去要求一个被她伤害过的人还能来关心她，一个被她伤过的人也不可能还留在原地十年如一日地等待。
可她捂住了脸，却挡不住泪水顺着指缝肆意横流。
第四十六章 不是一人单相思
这是陈星锐第一次见到元祁哭，她的眼泪汹涌得让他动弹不得，可是其实她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呈现在他面前的其实也只有颤抖得不能自控的肩膀，还有那顺着指缝滴落在被子上瞬间洇开的湿迹。
等他能够动弹、能张口安慰的时候，元祁早已背过了脸。
“星锐，给我点纸。”
使唤他拿纸的声音格外平静，甚至还称得上是轻快，但是陈星锐听着这样的声音，心里却越发的沉重。
他目不转睛看着元祁，手摸在了床头的抽纸盒上，连抽了几张，小心地递了过去。
元祁接过纸，侧着身子擦完了脸，这才半捂着脸转了头，她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管如何，她是痛快多了。
她本来还想捂着脸掩饰一下，但是转过头眨眨眼她就知道自己的眼肿成什么样子了，元祁所幸也不掩饰了，她大咧咧地放下了手，再笑出来的时候就自然多了。
“吓到你了吧？我这两天一直很难受，还好你今天过来了……哭一下真的舒服多了。”
元祁先安抚了下陈星锐，见他还是满脸担忧，她又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果篮，“给我拿一个，我看看都有什么？”
听到这话，陈星锐才勉强挪开目光，捧来了果篮。
元祁看了一圈，好像只有柚子合适一点，“就柚子吧，这里好像也没有水果刀，给我，我来剥……”
陈星锐见到元祁姐似乎并不想再提刚才的事，他也就压下心事，打起精神，“果篮里面放的有，我来吧，你还靠着……我先给你倒杯水喝。”
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陈星锐做事就有条理多了，他先去给元祁倒了一杯水，这才重新捧着柚子拿刀划了几道后剥了起来。
陈星锐动手元祁也没有让自己闲着，时不时的伸手帮上一把。
这两天她已经能不再只吃流食了，只是牙似乎太久没用，吃东西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异样。
剥开的柚子元祁最终还是没有能吃上几口，陈星锐见她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心思吃了。
“你再吃点，星锐。”
元祁又剥了一半递过去，陈星锐接了，动了动嘴，却只能吃了起来。
“你怎么跑这么远过来了？上一次我也说不成话，不能多问，你在这里怎么学习？在哪里住？”
元祁看着陈星锐，随便一想就发现了太多疑问。
这一昏迷，好像她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别人的时间一直往前走，只要想到心中就会莫名焦躁，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般。
陈星锐捏了捏柚子皮，元祁姐一下子就问这么多，他也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回答好，而且，他不知道要不要再提起哥哥的事，可是这个事又避不开。
“我在我哥那里住，书我都带过来了，我想等等，到你能出院了再回去上学……现在已经开始复习了，不用听老师讲课，我现在还有专项视频课，不会耽误学习的……”
陈星锐含糊说了，到了自己的事才提高了音量，认认真真回答。
他说得认真，元祁也努力让自己听得认真，但是她自己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一个只停留在陈星锐说的那句他在沈宜言那里住着的话里，另一个勉强能跟上陈星锐的话走。
她本来也不想再提沈宜言，她现在还没办法出院，多提除了让自己心里难过还会更加焦躁，她不喜欢这样。
可是她控制不住，甚至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已经又问出了口，“他就在这里住吗？离这里远吗？”
问出口的还都是废话。
元祁不自觉抓紧了手下的被子，她正要转移话题，可是却还是不知为何有些期待陈星锐能够接上来。
陈星锐愣了愣，反应过来元祁姐问的那个他是谁后，不由就有些吃醋。
元祁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不专注，听了他说话却还想着别的。
但是……
沉默了一会儿，陈星锐跟元祁两个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那也不能耽误……”
“离这里不远……”
脱口而出还都是为对方着想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都露了笑容出来。
“对不起，接下来我也不问，你也别告诉我，等我好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元祁先开了口，无论如何在星锐认认真真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不该打断他，也不该只顾着想别的事。
她的话让陈星锐既开心又难过，而终究是开心占了上风。
他用力点了点头，“等姐姐出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现在姐姐什么也不要问，好好休息，先养好了身体，无论姐姐以后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这小破孩子知道什么呀？
元祁心里想着，笑容却更是灿烂了几分，她伸手揉了揉陈星锐的头，想到他刚才说起沈宜言时自然而然的称呼，她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聊这些，只说陈星锐的学习，两个人也能聊上许久。
一直到护士长进来提醒，元祁才注意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依依不舍说出让陈星锐先回去的话，转念要说回去要跟自己联系才又想到自己现在连个手机也没有。
她只不过一停顿，陈星锐便也意识到了，元祁姐现在还是没有手机。
一想到离开就又没办法联系了，陈星锐就更舍不得走了。
两个人被护士长好一顿调侃后，陈星锐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关了门后他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见到元祁姐恢复了一些，他是该高兴的，但是心里却突然沉重得厉害。
贾闰哥还在疗养院的休息区，他还走到位置就看到贾闰哥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陈星锐轻手轻脚坐到另一边戴了耳机。
他来的时候没想着能见到，但是也不想很快离开，所以下了网课视频。
这会儿贾闰哥哥睡觉，也正方便他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这样，待会走的时候哪怕隔着门跟元祁姐也还能再说两句话，还能跟老爹老妈他们说说，也能告诉哥哥。
想到离开时送他们到了楼下，却没有过来的哥哥，陈星锐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元祁姐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哥哥一个人单相思。
可为什么分开了十年都没有再联系呢？
第四十七章 看他问不问
陈星锐带来的视频只看了一半，旁边的贾闰就醒了过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贾闰这么说，陈星锐点了点头，然后又挠了挠头，“贾闰哥，我想去跟元祁姐说一声。”
“去吧，我还在这等你。”
贾闰爽快答应下来，看着陈星锐雀跃跑远，他不由摇了摇头，这哥俩这一点可真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在乎那位元祁女士。
虽然是隔着病房门跟元祁姐说了一声，但是听到里面元祁姐带着笑意的声音后，陈星锐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贾闰见陈星锐雀跃着回来便上前揽了他往外走。
“见了人就这么高兴啊。”
两人都坐上车了，陈星锐还处于兴奋状态，跟过来时候得忧心忡忡简直判若两人，贾闰心里想着不问，还是忍不住了，“你元祁姐应该恢复得不错吧，医院说保守起见再住一周就好了。”
这是元祁姐也没有告诉他的好消息，陈星锐不由更加高兴起来，“我也觉得祁姐也恢复得不错，就是她又瘦了，现在还吃不了太多东西……”
说了两句后，陈星锐就又想到元祁的反应了，他有些犹豫地看向贾闰。
贾闰一看到陈星锐的表情就敲了下他的头，“有什么就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元祁姐听到哥的名字就哭了……”
陈星锐艰难地说着，只说了半句就被贾闰打断了，“你说了你哥救她的事？”
陈星锐愣了愣，他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没说，只是提了下哥的名字，知道我跟哥是亲生兄弟，元祁姐就哭了……贾闰哥，你说哥跟元祁姐你们以前都是同学，他们两个……”
贾闰也被陈星锐的话弄迷糊了，“你真没有说沈宜言救她的话？”
陈星锐还在等着贾闰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贾闰哥却格外纠结这一点，他用力点了点头，“我本来想说的，但是还没来得及，我只说了我跟哥哥的关系，元祁姐就哭得停不下来了，后来她也没有问我，她说等她出院了再让我告诉她，她现在什么也不问了……贾闰哥，他们两个到底以前发生了什么？你说我哥喜欢元祁姐，我也相信，可是你不是说只是我哥暗恋吗？”
这是陈星锐的疑问，也更是贾闰心中的疑问，他从沈宜言嘴里抠出的真相，包括那时候他自己观察得来的结果就是沈宜言单方面喜欢人家，人家拒绝了他。
沈宜言当时还斩钉截铁告诉他人家不可能喜欢他的，但是是什么原因他再问就问不出来了。
可现在听了星锐的话，他真的迷了，这是什么不喜欢？
隔了十年没有见面，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还不知道他冲进火场英雄救美的壮举，就能哭得泣不成声，这是不喜欢？这是什么都没有？
贾闰恨不得现在冲回去把沈宜言从屋子里提过来，两个人见一面不就什么都清楚了，都成年男女了。
不过，沈宜言现在还有机会吗？
贾闰腹诽了一阵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抬眼又见陈星锐还盯着自己，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时在医院是为了获得别人信任，他才编了自己跟他们是同学的话，后来也没顾得上说。
“那个，我跟你哥是从小到大一直到高二的同学，你哥高二转校才跟元祁姐一班……我知道的他们的事情都是你哥说的，我跟你元祁姐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呢……你元祁姐现在是单身吧？”
陈星锐睁大了眼睛，他还真没想过贾闰哥不认识元祁姐，而且那天元祁姐还叫出了贾闰哥的名字呢。
“元祁姐应该是单身，嗯，但是元祁姐追求者挺多的…………”
“贾闰哥，你没有见过元祁姐吗？那天她都能叫出你的名字了，”
陈星锐懵懵地回答了贾闰，又想了想后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贾闰被陈星锐问住了。
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他怎么知道那天怎么一进去元祁看到他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后来情绪波动还那么大。
那时候明明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也很确信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元祁。
问沈宜言等于白问，沈宜言一等人清醒再问什么都不张口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你哥知道了，你看回去能不能让他开口吧。”
贾闰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陈星锐一听到这里也塌了肩膀，虽然哥哥对他是很好，但是想让哥哥说句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沉默了一会儿，贾闰又想到陈星锐刚才的话。
他暗暗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跟陈星锐说话，“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哥还说了不让提他的名字，但我没跟你说，你回去的时候也别告诉他了，至于你元祁姐那里，你要是答应了，到时候你就直接说实话，不用理会你哥……”
陈星锐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晚了，他已经说出来了，虽然也就说了个名字。
不过，他已经答应元祁姐了就不会瞒着她。
哥哥的事本来也就瞒不住。
“不用担心，回去后你哥肯定只关心你元祁姐有没有好一点，别的什么也不会问。”
贾闰哥好像误会了他的沉默，陈星锐也没有再解释。
回程赶上了高峰期，堵了一段，俩人用了一个小时才回去。
堵车总是让人格外疲惫，虽然也坐车上什么也不用做。
贾闰跟陈星锐两个一进门便看到了从客厅迎出来的沈宜言。
这是极难得的待遇，贾闰看见就来了精神。
他偷偷跟陈星锐咬耳朵，“他肯定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不主动说哈。”
陈星锐笑了一下，其实看到哥过来他就知道哥心里有多焦急了。
“来，先吃点零食……丫丫，你外卖到哪里了？”
贾闰一洗了手就直扑冰箱，扒拉了零食出来先塞给陈星锐，自己也抱了一袋薯片，毫不客气就窝在了沙发里面。
沈宜言的目光一直追着这两个人，他迫切地想知道元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但是贾闰根本不看他，弟弟又只跟着贾闰转。
他忍住焦躁，看了一眼时间，刚才物业已经打电话准备送了，现在应该到了。
正想着，门禁那里就传来了提示铃声。
确认物业把外卖送过来人已经离开之后，他才开门将外卖取了进来。
陈星锐要去帮忙，却被贾闰拉住了。
他摇摇头只能听贾闰哥的了，主要是他也想知道哥哥会不会主动开口问。
第四十八章 她可以死心了
某种程度上，贾闰哥跟哥哥的相处幼稚得像是两个还没从幼儿园毕业的小男孩。
贾闰哥暗搓搓等着哥哥开口，哥哥干脆就晾着贾闰哥了。
拿了外卖之后，哥哥先给他打开了饭盒，但是贾闰哥的，哥哥不仅没给，还藏在了自己这一侧。
贾闰哥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还没明白过来，哥哥就默默地把外卖收了起来。
“你瞅瞅你现在还开始虐待我了，连个饭也不让吃，我跑来跑去的，你也不说让我先吃饱了……”
贾闰见沈宜言根本没有给他的意思，他就又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抓回了自己的薯片继续吃着说着。
沈宜言皱着眉头看着，见贾闰咬着薯片咔咔作响，他总觉得会有碎片掉落下来，就伸手抽纸准备让他垫着。
谁知道还没有摸到抽纸，贾闰就猛地起来将外卖盒子给抽走了。
沈宜言看了一眼笑着盯着他们两个的陈星锐，默默地把抽纸推了过去。
贾闰故意夸张地解了外卖袋子，他都咬到面了，那边沈宜言还是盯着他看。
顶着这样的目光，再好吃的饭也没了滋味。
“她已经好多了，能说话也能吃东西，偶尔也能下去走一走，最多一个星期就会离开了。”
贾闰心里一叹，也不再逗沈宜言了。
沈宜言攥了攥手指，脸上慢慢放松下来。
陈星锐看了看一下子就跟没事人一样去了口罩吃饭的哥哥，又看向贾闰。
贾闰冲他笑了笑，一低头，笑容就没了踪影。
就算他再想撮合沈宜言跟那位元祁女士，看沈宜言这表情，他怎么去撮合呀？
沈宜言那么关心还躲着，无欲无求就快得道成仙了，他能指望什么？
从疗养院里得到了元祁想见人的消息后，祁裕文立刻就赶了过去。
过来的路上，她雷厉风行通知了爸妈他们过来就不再管家庭群里的消息了，越是接近病房，她心里就越是忐忑。
祁裕文对着门深呼吸了两次才敲了敲门进去。
元祁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大表姐申请了今日探望她，她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但是她又清楚这不是她抗拒就能解决的事情。
听到动静，她想着不看，眼睛却早已经看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也许是因为在梦里过了太久，这一次见大表姐，她竟然觉得大表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紧抿了嘴唇，那声姐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祁裕文一进来就把目光定格在了元祁脸上，看到她脸上有点血色了，她先是松了口气、不过元祁见到她也没有笑，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来是真的心有芥蒂了。
祁裕文想着，心里轻叹了一声，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是你的手机，屏幕碎了，我让人给你换了个新屏，手机我也没看，怕有问题，就给你又带了一个新手机，你待会试试……这是你放在旅馆的包跟行李箱，老板娘交给了我保管……”
祁裕文说着见元祁只是低了头也不看她，她心里又叹了口气，伸手把新手机跟旧手机都推了过去。
“怕你的旧手机不能用，我就先把通讯录里我自己这边能够想到的联系方式都给你输到新手机里了，你待会登陆一下微信，很多人都很关心你，……”
元祁没有说话，祁裕文却滔滔不绝起来，这并不是她们熟悉的相处模式，但是祁裕文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元祁木然听着这些关心，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出声打断了大表姐，“谈判定了吗？”
还是到了这里，像是一直担心着的另一只鞋终于落了下来，祁裕文沉默了片刻，艰难开口，“已经进行过交接了，现在只剩下变更登记跟详细整合。”
“所以我完全不用出场……”
元祁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她扯了扯嘴唇，挪开了目光。
这下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她已经昏迷不醒的半个月也没有阻挡住。
本来就是阻挡不住的，就算是她人没了，这世界还是照样转。
可是她都醒过来了，她的股份一点都没有用吗？
她这个股东就可以被全权代表吗？
元祁知道自己现在这些想法都很可笑，可是不这样想的话，她不知道要自己要怎么想，才能发泄掉心中的这一股郁气。
在这里躺着，清楚地感受到了她丢掉的时间有多少的时候，她未尝没有奢望着表姐能来跟她好好说一次再去办理，可是她等来了什么呢？
“元祁……”
祁裕文着急地叫了一声，但是怎么说，她一直都没有想好。
元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该分给我的钱你还打到我的那个账户里，一直工作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想休息两年……”
祁裕文听到这里不由抓住了元祁的手，“元祁，不要跟我赌气……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阶段，就算是表姐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的公司，但是你现在发展前景远比表姐要好，这一次，尚游聘请你的待遇在业界都是数一数二的，等你出了院就知道了，他们会专门请人来跟你谈的……”
在业界数一数二的待遇有多么难得，元祁自己也知道，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在梦里经历了一场，她更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失败，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个人躺在这里，会有谁来看她呢？
她知道肯定有人关心她，但是，有谁会一直陪着她呢？
到头来，能名正言顺来看她的也只有已经抛弃了她却又有断不了的血缘关系牵连着的这些人。
她才二十七岁，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元祁转过头正要说出来，却对上了表姐憔悴的脸，她阖了下眼睛，赌气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是在意气用事，这能解决什么？
可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她也根本没办法往后考虑。
“姐，为什么有意向的时候要瞒着我呢？”
元祁握紧了手指，一字一顿挤了出来。
她不在乎舅妈在私底下对她的股份动的手脚，也不在乎自己到底能得到多少钱，她最在乎的，始终耿耿于怀的都是被欺瞒，被当外人对待。
第四十九章 无话可说
病房里一片死寂。
祁裕文躲开了元祁安静的目光。
为什么要瞒着元祁呢？
倘若不是元祁出了这个事情她也不会去细想，如果不是元祁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她也不会发现原来家里的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她在不知不觉中也做出了选择。
元祁看着大表姐沉默的样子，她忍不住苦笑了两声，“在一起时间太久，我也忘了我姓的是元……”
只是说了一句话，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元祁反手捂住了眼睛，为这样脆弱的自己感到羞愧，可她却并不想停下来，“可原来就是我一个人没忘，连大表姐你也记着。”
祁裕文更觉得喉头堵得厉害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公司里盘根错节全靠她维系，她只是带不动了。
“元祁，我并不是针对你才做的决定。”
祁裕文艰难开口，父母只能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私底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有错，但，现在公司被收购了，对于元祁来说，其实是好事。
“我知道你一直相信我，也相信公司，我也想看着我们的目标实现，但是元祁，我们后面追着的人太多，我们上面压着的龙头也根本不是我们能推动的……我已经走不动了，元祁……”
“大表姐，你不用再说了，已经确定的事还能再更改吗？”
元祁听了表姐的话，心里更加失望起来。
都是借口，到了现在表姐依然不愿意对她说一句实话。
是，或许在表姐看来，她给了她更好的发展机会，给了她摆脱这个公司的机会，她就应该不计前嫌了。
在表姐看来，她是不是不应该把一切都说明白，不应该把这表面的和谐都撕开？
她真是傻了，才问这样的问题，还想着表姐能够不一样。
元祁摇头苦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本来就已经到了这一步。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梦里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到这时候来质问，可是真回来了，她却发现连质问都没有必要了，连表姐都是这样的。
她说了不见人，人就真的不见踪影了。
连陈星锐那小孩子都还会强硬过来，哪怕见不到人也想过来一趟，可是她们呢？
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医院，不让过来就真的不过来，是真心还是客气，没有对比还真看不出来，现在让她连安慰自己都没办法安慰。
病房里又陷入了死寂之中，祁裕文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指已经触到了烟盒，她又意识到现在是在病房，只能拿出了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往下说了。
元祁也转过了头不再去看表姐，她不想再去多想，不想再看到表姐伸手摸口袋就下意识的想要劝她，不想再听到表姐叹气心里就抓心挠肺地疼。
放弃了公司，放弃了跟她解释，也就是在放弃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知道表姐是怎么想的，在她这里，这一切都是对等的关系。
元祁闭上了眼睛想要关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眼泪还是顺着眼眶不争气地出来了。
她不想承认，可是在她心里，她一直都认可表姐，比舅舅舅妈她们都要认可。
大表姐跟她完全不一样，大表姐她大度、正派有大局观，她们同样是女性，可是大表姐永远都是成熟、稳重、理智、可靠的。
只是成年后第一次见到大表姐，只是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再往后大表姐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她立刻就紧紧抓住，再也不放了。
在舅妈对着她耍心眼的时候，二表姐跟她明争暗斗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大表姐，会记得她的生日，会在她带团回来的时候开车来接她，会在她过年的时候主动去找她一起回来吃饭，会在妈妈忌日的时候带着她衣锦还乡，在爸爸又纠缠过来的时候，也是大表姐稳住了她，打发了爸爸……
她带团遇到了天灾，困到了景区，被游客们围着讨伐，也是大表姐第一个赶到，惩罚了对她动手的人，又拿出了自己的钱弥补了旅客的损失。
公司起步的时候，她遇到了难缠的追求者，也是大表姐找的关系帮她摆脱了，她的第一套房子，第一辆车都是大表姐给她买的。
除了妈妈，大表姐一个人比她所有亲人加起来都要好。
她尊重大表姐，敬爱大表姐，比谁都愿意为大表姐付出。
可她终究只是个外姓人，大表姐也早就做出了选择。
祁裕文不是看不到元祁眼角滑落的泪水，她仰了仰头想将自己的情绪全压下去。
可是她没能压下去。
最近半年，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重到她根本无力去关心任何人，重到她对什么都不愿意再花费心思。
话说到了这里，再多说一句都是在动摇着她们现在仅剩的岌岌可危的感情。
祁裕文没有再多说话，收拾了情绪交代了一句让元祁好好休息就转身出去了。
元祁则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她好像在梦里无数次地想过一定要跟表姐谈个明白，可是真到面对了才发现根本无话可说。
连怪罪，连怨恨都不知道要从哪里才能说起来。
要说错，她自己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吗？
感情没有那么深，就是没有那么深了，如果只是站在员工的角度，大表姐没有骗她，也确实没有不为她着想。
可是，这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元祁闭上了眼睛，跟大表姐见面要比一个人呆着还让她觉得疲惫。
突然手挨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元祁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手机还在她身上搁着，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过自己的旧手机。
屏幕是崭新的，她也看得出来，没有了手机壳，旧手机看着也陌生。
表姐说没有看她手机可能也是真的，手机能开机但是进不去系统页面，要是表姐看了就不会先去给她换屏幕了。
可是表姐还给她准备了新手机。
表姐以前也不是会做这么多不明所以事情的人。
元祁闷闷取了手机卡安到新手机里，才刚连了无线，手机消息就响个不停了。
第五十章 见义勇为的沈先生
元祁有些没精神，新手机里现在接收到的应该都是短信，按照表姐说的，大家应该都是发短信关心她了。
只不过刚跟表姐见过面，她也没什么心情。
元祁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却突然又想到了昨天的事，她紧抿着嘴唇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下去。
登录了微信，找到了陈星锐，点开聊天页面之后她却又犹豫了，她已经跟着孩子说了等出院以后再问。
越到跟前，她反而处处不敢多问，如果不多问，心中还会觉得有什么，如果多问了……
元祁退出了微信，又捏着手机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去看通讯录。
她心里有些烦躁，不想一个人呆着。
她的通讯录长得惊人，这还不是全部的，元祁翻了一半就有些没精神了，要见人，见了这个就躲不过那个，她现在还有些虚弱……
算了，元祁正要放下手机，一个名字却突然跳到了眼中。
怎么会有一个贾闰的名字？
是那个贾闰吗？
元祁点开一看号码归属地，心中就确认了。但她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号码应该是表姐替她存的，可为什么大表姐会在她这里存上贾闰的手机号？
这一个念头想不明白，她心中就抓心挠肺地不安着。
没有接触手机也就罢了，她只能强迫自己调养，但是现在手机就在身边，她突然就有了跟外界联系的渠道。
元祁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毅力支撑她没有让自己用手机回复一条短信，也没有问出一句话，但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被压着的念头就开始反弹了。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问好的话，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对着星锐就已经如此纠结了，更别说要问出什么话了。
这个时间点，陈星锐正在外面坐着背书，为了增进跟哥哥的感情，他故意让哥哥对着手机检查。
所以微信消息跳出来的时候，沈宜言是第一个看到的。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越发不敢乱动，盯着那个名字就出了神，直到陈星锐发现了他的异样。
“哥？你是不是没在听啊。”
陈星锐扁了扁嘴，故作委屈。
沈宜言惊醒，又看到那消息还没消失，便艰难开口，“你有消息……”
突然听到亲哥说话，陈星锐不由受宠若惊地接过手机。
要知道哥哥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很多时候都是直接用行动表达的，说话，能说出一个字，两个字的都是稀事，这次居然一下子就说了四个字。
他原本也没多在意，不过低头一看后，但是他的眼睛就睁得越来越大，陈星锐激动地看向沈宜言，语无伦次，“哥！哥！是元祁姐给我发的消息！是元祁姐！”
陈星锐本来是跟在沈宜言面前的地毯上盘腿坐着，这会儿立刻就蹦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突然站了起来而立马就跟着他站了起来目光还紧紧盯着他手机的沈宜言。
“我先给元祁姐回复！”
陈兴锐口中说着，脚却根本不停。
他在不停的走来走去，沈宜言控制不住地想跟过去，可是却不敢，他勉强扶着沙发坐下，手却无处安放起来。
她已经拿到手机了吗？
她会问他吗？
沈宜言知道自己不该多期待，可是他控制不住察觉这个念头。
但是他也不是想让她联系，也不是想让她知道那些事，那都是他自己做的，不是想让她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沈宜言又看了那一边眼里脸上都写满了笑意的弟弟，闭了闭眼，狠心抬脚回了书房。
陈星锐跟元祁两个人各自关心了两句后，他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得到了缓解，转过头正要跟哥哥说话才发现客厅里早已经没了人。
转头一看那边的书房门紧闭，陈星锐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就收敛了起来。
明明看到消息的时候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躲着了？
元祁姐就好像是专门来关心他有没有好好学习的一样，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也不会多想，这就是他跟元祁姐相处的模式。
可是现在……元祁姐那天那么在乎现在却一句话也没有问，这样很反常。
陈星锐等了一会儿见元祁姐没有再发消息便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却又收到了元祁姐发过来的一串号码。
陈星锐只看了一遍就认了出来。
虽然现在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号码了，但是他还保留着记号码的习惯，也可能是他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记号码也比别人记得要快。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又翻了一遍通讯录确认。
“这是贾闰哥的号码，姐，你是接到电话了吗？”
陈星锐问着，心里有些疑惑起来，贾闰哥自己也说不去打扰元祁姐的。
元祁心里更加想不明白了，大表姐怎么会突然把贾闰的号码存上去了？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贾闰跟大表姐有什么联系吗？
大表姐会给她存上，一定是认为这是她认识还很重要的人，可是她跟这时候的贾闰并不认识。
打发了陈星锐好好去学习，元祁出去做了康复训练，回来后她就开始回复朋友们的消息。
被朋友们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着，元祁很快就摸到了一个信息，她好像上过热搜。
虽然她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默默无闻，昏迷小半个月还能醒过来，不是新闻也成新闻了，但是她自己心里却没有往这边想。
潜意识里她还有些排斥火场里的回忆。
现在看来，应该都是好结果。
元祁暂停了给朋友们回复消息，有些忐忑地搜了民宿名，哗啦啦出来的一串消息让她惊呆了。
消息已经多到她看不过来，元祁随意点开了最上面的一条消息，这是国内最大的新闻网站发布的。
比起各种小道消息，她当然更信任这种政府机构的公开信息。
点开后上面有配图，有文字，隔了这么久，再看到后来拍的火场照片，元祁也有些后怕起来。
她也真的是高估了自己，从发现情况不对到跟周姐他们沟通上下催着旅客们出去总共就用了5分钟，而救护车10分钟内肯定能赶到，她才肯大着胆子带了呼吸器冲上去。
谁知道人救了，她却突然眼前一黑踩空昏迷过去。
等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救她的消防员。
元祁心中感慨了一下，继续往下看，没看了两行她就呆住了。
她不是被消防员救出来的吗？
这上面却说是同民宿见义勇为的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