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降临
黑暗中，顾朝阳睁开眼。
头顶处，晕黄的微光斜斜落下，身侧，红砖加上碎石砌成的墙面，有人影扭动。
耳边有着水流声，鼻间漂浮着酸臭味，一侧，靠墙有着污水沟，他躺在污水沟边，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地面，右手垂在了水沟中，左手处，挨着一块沾满污泥的尖石。
空中飘着细雨，雨点轻轻落下。
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说话。
“短毛，快一点！”
“嗯！”
身旁，有人应了一声。
顾朝阳从未听过这语言，却清楚地明白话中的意思。
怎么回事？
后脑隐隐生疼，脑子内就像是一团浆糊，运转起来非常生涩。
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克服脑海中的晕眩感，一些画面旋转着扑了过来，那是某个人的人生场景，如此的陌生，却又如此的熟悉，融合起来没有半点违和感。
最后的画面……
也许、大概是被人敲了闷棍，一棍打在了后脑，自己这才躺在这阴暗潮湿的小巷中。
微微闭眼，顾朝阳呼出一口长气，全身放松，凝聚心神，内心一片空明，同时，左手握住了那块尖石。
身旁那家伙俯下身，呼出的气体扑打在脸上，有腐臭了的黄瓜奶酪的味道，气味非常难闻。
“死了没？没死就补一刀！”
“好。”
那人伸出手，手指靠近他鼻间。
顾朝阳猛地睁开眼。
晕黄的灯光下，两人对望着，对方有些发愣，忍不住眨了眨眼。
趁着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极其用力。
手腕被抓住，那人也就下意识地用力往回拉，因为蹲在地上，很难发力，动作的幅度也就比较大，这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
身体失去了重心，对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右手用力在地上一撑，身体像紧绷的鞭子一样从地上跃起，顾朝阳像一头狸猫朝那家伙扑了过去，左手将那块尖石握得紧紧的，就算掌心的皮肉被石头的棱角刮破，依然没有松开分毫。
他挥动左手，用力下落。
石头的尖角落在对方的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人的眼眶，那家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尖石的一角仍然穿透柔软的眼皮将眼睛深深刺破。
“呀！”
短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幽暗中，鲜血飞溅而起。
惨叫着，那家伙下意识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脸。
顾朝阳举起右手，挥掌如刀，掌沿干净利落地砍在对方的喉间，将对方的气管砍断。
短毛在地上滚动着，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滚了几圈之后，半个身子掉落在墙角的阴沟中，身体卡在里面，抽搐了一阵，也就不再动弹。
顾朝阳站起身，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身后的墙上。
另一个家伙站在距离他七八步的地方，三十岁上下，一脸络腮胡，鹰钩鼻，眼珠深陷，此时，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正茫然地望着他。
“狗屎！”
那人反应了过来，低骂了一声，手放在了腰间。
就在这时，顾朝阳向前一小步，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动左手，就好像棒球场上的投手一般，用力地将手中那染血的尖石向着对面那人投掷了过去。
染血的石块闪电一般穿过雨幕，向着那人疾奔而来，对方只来得及眨一下眼，便被那石块直直地击中了眉心，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后摔倒。
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一时间，身体却不听使唤。
顾朝阳闭上眼睛，拉长了呼吸，那一掷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吐出一口浊气之后，脑海中的晕眩感稍微减弱，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他控制着身体，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穿着木头钉鞋的脚踩在水洼中，溅起了水花。
顾朝阳来到挣扎着的那家伙跟前。
现在，自己状态很糟糕，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也就放弃了拷问的打算，也就缓缓俯下身，从那人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尺半长的弯刀。
雪亮的刀锋上，反射着光芒。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苍茫的夜空之上，悬挂着一轮巨大的黄色月亮。
这和家乡的明月迥然不同。
顾朝阳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想要苦笑，笑容刚刚在嘴角就消失了，他低下头，望着身下那个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家伙，对方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凶厉。
他把刀锋放在了那人喉间。
对方依旧狠狠地盯着他，在这凶狠的眼神中，他分明瞧见了一丝绝望。
人啊！
顾朝阳漠然地注视着那人的眼睛，并未移开视线，右手非常稳定，一点也不见颤抖，他就这样看着对方，手中的弯刀轻轻一拉……
鲜血从那人颈间的伤口像泉水一般流出，发出轻轻的声响，便如花开。
那人的眼神渐渐僵硬，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只有空旷，沦为虚无。
他站起身，望着反射着月光的刀身，那里，有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少年人的面庞，那个人，看着陌生，却又熟悉……
顾朝阳？
瑞恩·夏尔？
我是谁？
两个人的人生画面交错而来，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旋转着，让他有着呕吐的冲动，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神经系统对此似乎毫无反抗的能力。
顾朝阳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
几个呼吸之后，他睁开眼。
瑞恩·夏尔！
好吧，我就是瑞恩·夏尔。
顾朝阳的身体已经没有了，这里，也不是那个水蓝色的星球，那里的一切只保存在他的记忆中，仿佛梦境一般荒诞的存在，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这里，只有瑞恩·夏尔。
为何出现在这里？
是那本书吗？
黄金书。
有关顾朝阳最后的记忆便是黄金书。
然而，有关黄金书的记忆他却一点都没有。
只记得是在一座位于沙漠深处的无名金字塔内找到了那本黄金书，为此，杀了不少抱着相同目的而来的探险家同类，最后，黄金书归他所有。
只是，黄金书是什么模样，顾朝阳却没有半点印象。
现在，这本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黄金书又在哪儿？
瑞恩·夏尔抬头望了望在夜雨中依旧清晰可见的巨大黄色月亮，轻呼了一口气。
那口气一旦呼出，精神也就放松下来，如此，也就觉得全身酸疼，头晕眼花，刚才那一阵搏杀看似短促，实则极其凶险。
这少年的身体略微孱弱了一点。
2 上帝之城
墙上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不大，有着好几道裂痕，镜子里面的人影也就有些失真。
这是少年瑞恩在路上捡到的，以前的他一直视若珍宝，在这个和水蓝星西方中世界相似的世界，镜子虽然不像中世纪的水蓝星那样属于奢侈品范畴，却也不是瑞恩这阶层的人能够使用的日用品。
镜子内，是一张苍白的脸，黑色的头发微微卷起，黑色的双眸深沉如海，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穿越而来之后，眉宇间也就多了一分冷冽之气，驱除了常年弥漫在眼神中的懦弱。
瞧了一眼之后，瑞恩回过头。
他环顾四周。
非常狭小的一间屋，一张单人木板床贴着靠里的墙壁摆放，床前有着一张小方桌，贴着床位有一个木制立柜，木板上有着斑驳的花纹，另一侧的墙壁上有着一扇小窗，窗户就像囚室一般，一根根的木条竖着，没有玻璃，夜风夹杂着细雨从窗外进来，打湿了窗前的木地板，那里的颜色也就变得深一些。
没有厨房和洗手间，这是一间和监狱的禁闭室相差仿佛的陋室。
脚下的木地板已经很破旧了，稍一移动，便咿呀作响。
房间的隔板比较单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有人在打呼噜，那呼噜声就像铁匠铺拉风箱一样，忽高忽低，很有节奏。
来到窗前，透过木条的缝隙向外望去。
这是公寓的二楼，外面没有高大的建筑，透窗望去，若是在天气比较良好的白天，不但能瞧见远处山脚下港口的片片白帆，还能隐约瞧见港口外的小岛。
这里是法兰帝国西南方的沿海城市，兰斯。
月亮河从城中蜿蜒而过，汇入一旁的星辰海，把城市分成了南区和北区。
南区是下等人住的地方，港口也位于这一区，而位于港口上方的这片山坡，是南区最为复杂和肮脏的地方，也就是俗称贫民窟的地带。
上帝之城。
这是前世水蓝星南美巴西的一部影片。
这个地方便和影片中的上帝之城一般无二。
建筑毫无规划可言，乱搭乱建随处可见，就像是破烂的积木堆密密麻麻地堆砌而成，不存在下水道，到处也都是下水道，没有垃圾场，也到处都是垃圾场……
北区的那些大人物统治这座城市，他们的视线从不曾投向这里。
瑞恩离开窗户，来到床头的墙脚，取下一块活动木板，里面有个小洞，洞里面是一个铁盒。
他打开铁盒，里面是几张纸币，几个银币。
纸币分别是十路易，五路易和一路易，上面的图像是法兰王朝开国皇帝路易的画像，他平视着远方微笑，眼神悠远，意味深长。
一个银币是一路易，一个铜币是一芬尼，一百芬尼是一路易，一百个路易是一个金路易。
一芬尼相当于水蓝星的一元人民币
瑞恩的存款有二十九路易，也就是两千九百芬尼，换算成人民币，有两千多块钱，这间单人房的租金每个月是四路易五十芬尼，也就是说每个月他要花四百五十块钱在住宿上。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些纸钞和钱币，放在床上。
三路易九十芬尼。
这是他从那两个人身上搜刮到的钱财，至于尸体，他并没有动。
在瑞恩的记忆中，凡是在贫民窟内发现的尸体，就不可能保持原样，运气好还会留条内裤在身上，运气不好的话多半全身精赤。
人们瞧见尸体的第一反应并非保护现场，而是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对自己有用的玩意。
他根本用不着毁尸灭迹。
至于警察。
不提也罢。
若无必要，警察绝不会进入贫民窟。
将整钱丢进铁盒，只留下那些零钱，瑞恩脱下衣衫，上床歇息。
少年的身体太过孱弱，出其不意地干掉那两个壮汉之后，差点全身脱力，精气神消耗过度，现在，他的后脑还隐隐作痛，脑袋晕沉沉的，就像是装了大半袋水的水袋。
他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谁要杀死自己？
瑞恩是个孤儿，六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由舅舅养大。
十三岁之后，他就开始了工作，自己照顾自己。
挣扎着、努力着、活着……
这就是他十七年的人生。
平淡无奇的一生，和大部分南区少年一般无二。
这样一个平凡的少年，谁会刻意针对他，一定要致他于死地？
少年瑞恩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突然袭击后脑，然后拖到了一旁的小巷，那一棒其实已经把少年瑞恩的灵魂打散，他这才得以降临在这具身体上。
抢劫？
抢劫是不会这样的！
舅舅？
母亲去世时，少年瑞恩也才六岁，没有舅舅照料，很难活下去，虽然，母亲留下的房产被他占去，不过，为此买凶*杀人，也不至于。
真要如此，几年前为何不动手？
不可能是舅舅，肯定另有其人。
仇怨？
利益？
少年瑞恩性格懦弱，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闯祸，哪怕是受到了欺压和侮辱，也是忍气吞声，从来未在人前发过脾气。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仇人。
至少，不存在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仇人。
那就是为了利益。
自己是挡了某人的路？
或者，他有着什么秘密？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秘密的话，那就只能是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瑞恩的母亲不过是一家商店的店员，十八岁的时候未婚生子，也就有了一栋非常不错的房子，全家搬了进去，现在，那房子被他舅舅一家住着。
那房子应该是父亲赠予的财产。
和这具身体未知的父亲有关？
推算到这里，瑞恩没有继续思索。
就算是知道了原因，晓得了幕后凶手，以他现在的状况，也是把对方没有半点办法。
当务之急，他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在没有恢复实力之前，只能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像少年瑞恩一样谨小慎微地活着。
深吸一口气。
瑞恩闭上眼睛，吐纳起来。
顾朝阳有一门极其厉害的呼吸吐纳之术，能够瞬间专注，提高身体潜力，对于搏杀极其有利，先前，他之所以看似轻易地干掉那两个人，便因如此。
很快，他便进入了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3 血海和噩梦
滴答，滴答……
有水滴声在耳边轻轻回响。
一开始非常缓慢，便如瑞恩的心跳，许久这才响动一下，之后，慢慢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瑞恩的心跳也和这水滴声的节奏一般，变得急促起来，越来越快，到后来，就好像天空中飘着的骤雨，雨滴不间断地从房檐的檐头打落在地面，宛若急鼓。
瑞恩很是难受。
就像是在梦魇。
他想要从这种状态中醒来，身体却无法动弹，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即便心神很是清明。
怎么回事？
练功出了差错？
瑞恩修炼的这门呼吸吐纳之术属于他的自创，吐纳术的根底来源于家传内家拳法的呼吸法，之后，他再结合印度瑜伽苦修士等等法门，最终，博采众家之长独树一帜，不再是纯粹的武道，而是隐隐属于神秘学的范畴，在水蓝星上，虽然无法纯粹用精神去影响物质，却能够激发自身潜力，做一些让普通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就是他能够在众多冒险家中脱颖而出，进入那座神秘金字塔底部，最终获得黄金书的原因。
所以，即便心悸难受，瑞恩的心神仍然坚若磐石，不曾有着慌乱。
上一世，他无数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他明白一个道理，事到临头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危险面前，情绪波动没有半点帮助。
冷静！
需要绝对的冷静！
他睁开了眼睛。
血红的海……
迎面闯入眼帘的乃是一片血红的海，鲜血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淹没了地面，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他的身子正漂浮在血海之上，随波逐流。
鼻间弥漫着血腥味。
阴冷刺骨！
全身的皮肤满是鸡皮疙瘩，心跳骤停。
莫非是那一门呼吸吐纳之法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恐惧！
恐惧从心间油然而生！
他终究是人，终究还是免不了有着人的情绪。
心神虽然没有崩溃，身体却有着本能反应，全身上下紧绷着，就像是膝跳反应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牙关紧咬，仍然咯咯发响。
真实？
幻觉？
似幻似真，一时间，难以分辨。
恐惧可以杀死人，尤其是未知的恐惧。
人若是被吓死，肝胆俱裂，这并非夸张的说法，而是有着实例。
大部分人在恐惧面前都会俯首称臣，放弃抵抗，任凭绝望将自己淹没，来自水蓝星的顾朝阳却并非普通人，他绝不会选择认输，选择投降。
他喜欢的一本书中，有着那么一句话。
你可以将我杀死，但是，决不能将我击败！
心灯一盏，寂灭如莲。
瑞恩观想着一盏心灯，神魂散发着微光，观想着这微光一点点扩散开来，驱散无边黑暗，继而，驱散了笼罩着心神的恐惧。
心灯的灯芯，乃是一枚黄豆大小的金色光焰。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异象。
在水蓝星，那时候的他曾无数次观想心灯，从未有过那样的光焰，那时候心中光芒多是虚幻，不像现在这般凝若实质。
金黄色的光焰一闪即逝。
血海如潮水一般从眼前退却，消失在黑暗深处。
他以为自己会从梦魇中醒来。
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一条潮湿阴暗的小巷之中，两边是爬满青苔的墙壁，高耸入云，抬头望去，月亮被两侧高高的院墙遮挡，只有一丝黄色月光落下。
脚步声！
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想要回头望去，身体却不受控制。
还是在噩梦之中！
仍然是清明梦！
所谓清明梦是人在做梦的时候依旧有着清醒的自我意识，拥有清醒时候的思考和记忆能力，甚至，在梦境中的感受和在现实中也一般无二。
清明梦和他现在的状态有着相似之处，却也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无法用一个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
清明梦只是姑且称之！
他在害怕。
准确地说，这具身体中有着另一个意识。
那一个意识极其惶恐不安，不停地在求救，除了求救之外，并无他念。
瑞恩能够感觉到这个意识，这个意识却对他一无所知。
然后，瑞恩开始跑动起来。
在那个意识的驱动下向前奔跑着。
身后，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声。
那个意识哭泣了起来。
瑞恩能听见哭泣声，被恐惧彻底压垮之后绝望的哭泣，一种无法言说的哀怜。
耳边又多了一个声音。
一种让人的耳膜非常不舒服的声音，瑞恩虽然无法回头，却也知道，那是刀锋在青石墙面上刮动的声音。
这是被追杀吧？
那一刻，他有些想笑。
这是什么狗屁梦？
不过，既然穿越重生都存在，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也不足为奇。
啪嗒……
脚下一滑，大致是踩在了湿滑的青苔之上，身体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可能是摔得重了，一时间爬不起身，在恐惧的驱动下，只能向前爬行。
那个哭泣的意识已经彻底崩溃，只能下意识地向前爬行，漫无目的。
地面上有着一处水洼，雨后尚未干涸的水洼，黄色的月光从头顶落下，摇晃在水面，他看见了水面中的倒影，那是一张一闪即逝的脸，苍白无血色，脸上涕泪横飞，有着一头蓬松的卷曲的金发。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
再望去，女子已经爬过了水洼。
脚步声越来越近……
瑞恩的意识被束缚在这女子的身体内，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以女子的视角观察世界的旁观者，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控制这身体。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切发生。
女子被人揪着长发拉了起来，脑袋向后仰着，望着头顶那一线晕黄的月光。
有浮云过来，遮住月光。
脖颈间多了一抹冰凉。
女子哭泣着，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瑞恩心神一凝，心中有着警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若是坐视这一切发生，当那把冰冷的刀锋割破这女子的脖颈时，他也会受到重大的伤害。
于是，恐惧像是传染了一般，他有着感应。
那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须得想办法挣脱！
4 疑问
呼……
吐出一口长气，瑞恩猛地坐起身来。
就像是从水里冒出来一般，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如果脱下衣衫用力绞的话，绞出来的水肯定会打湿地面，这说法不见半点夸张。
黄色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地面拉出几个格子。
深吸一口气，瑞恩缓缓放松紧握的拳头。
在那个仿佛现实一般的梦境之中，在那把刀即将割破喉咙之际，瑞恩观想出了心灯，金色的光焰旋转着穿透无边黑暗而来，他的意识投入金色光焰内，仿佛被龙卷风的风眼卷入。
之后，他醒了过来。
为什么？
在水蓝星，他修炼过无数次，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自从呼吸吐纳之术大成，他连梦都不曾做过，往往闭上眼睛，一睁开便是一夜过去，非常轻易便能进入深层睡眠，哪怕是短短地休息十几分钟，也比一些神经衰弱者睡一整夜的效果要好。
绝不会出现做噩梦的情况。
莫非是世界不同？
暂时来说，他找不到答案。
噩梦？
似乎并非纯粹的梦境！
瑞恩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现在，他的鼻间似乎仍然有着小巷雨后地面的潮湿气息，手上还有着在青苔上用力爬行的触感，这时候，脖颈间竖起的鸡皮疙瘩才缓缓消散。
那时候，喉咙若是被那刀锋划破，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意识多半会被锁在那具身体内，被死亡吞噬，随即崩溃。
多亏那一团金色光焰！
那是什么？
在水蓝星，无数次的观想中，从未有过这光焰出现。
或者，这和黄金书有关？
让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黄金书。
一切只是猜想。
这时候，远方山顶响起了教堂的钟声。
这是凌晨六点，天刚破晓。
每天早上六点，教堂钟声便响起，连着敲六下，代表着六点，然后，每隔一个小时就再次敲响，七点就七下，八点就八下，一直到晚上六点的时候结束。
对那些没有钟表的贫穷人家，这教堂的钟声就是报时器。
如果是平时，他这时候就应该出门了，要前往阿尔贝大街23号上班。
那里是一家贸易商社，商社主人有着两条海船，每一年都会趁着季风沿着星辰海向南航行，带来远方的珍贵货物，也把法兰王国的特产送往他乡，瑞恩十三岁就被送到了那里当学徒。
最初，只是做一些杂事，慢慢地，提升为店员，负责站在店内接待宾客。
两个月前，他又提升了一级，开始给商社负责店面的管事打下手，学习如何记账，能有这一天，是因为他一向努力奋进，头脑也算得上聪明。
学徒干满一年后，就会有工资。
当得到工资后，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胡乱花用，而是全部用在自我增值上，花了一大笔钱，上了夜校，学习财会知识，风雨无阻。
在小瑞恩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商社的管事。
在他看来，这是唯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今天是他的假日。
每个月店员有着一天的休息，这一天没有工资，在以往，瑞恩在该休息的时候也没有休息，毕竟，不上班他也不知道去哪儿，还少了工钱，多少有些不划算。
今天，是一个例外。
这一天是瑞恩母亲的祭日，每年的这天，他都会歇息，在花店买上一束鲜花，然后前往舅舅家，在那个街区的圣罗兰教堂后方的墓地看望母亲。
他不想改变。
既然有着少年瑞恩的记忆，也就承继了他的因果。
兰斯城和法兰帝国的许多城市一样，城市内教堂林立，基本上，每一个社区都有着一个教堂，或大或小而已，称之为教区，主持教堂的神父称之为本堂神父。
法兰帝国所在的诺亚大陆都只信仰一个神灵，至高无上的天父，人世间唯一的圣光。
那是唯一的救赎！
为了母亲能安歇，瑞恩每年都要向教堂送上五个路易的供奉，若不然……
信仰归信仰，生存归生存。
既然不用这么早出门，瑞恩也就开始锻炼起来。
在水蓝星，他保持着极其强悍的训练强度，每天都要花几个小时在修炼上，除了晚间的呼吸吐纳修炼，还有各种格斗和枪支的战斗训练。
那时候的他擅长各种格斗术，精通国术，巴西柔术，泰拳，将这些综合起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战斗风格。
没有强悍的实力，他不可能走到最后，夺得黄金书。
当然，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仰卧起坐，俯卧撑……
这是最基础的身体训练方法，对场地幻境要求不多，适合现在的瑞恩。
然而，瑞恩并没有锻炼多久。
现在，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仰卧起坐做到五十个不到就后继无力，俯卧撑撑死了二十来个，之后也就大汗淋漓，难以为继。
少年瑞恩一日两餐，能够维持身体活动的能量便足够，和大多数贫民窟的少年一样，营养不良。
在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之前，近乎自虐的身体锻炼不可取。
瑞恩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今天早上暂时就这样，身体锻炼要讲究匀速渐进，不能够操之过急，很多时候欲速则不达。
休息了一会，他准备出门。
出门的时候，走廊没有人，房门大多紧闭着。
这个时间段，不早不晚。
去港口下货的力工们凌晨四点就已经出门，在附近工厂上班的那些人，七点左右才会起身，这时间，也就没人和瑞恩争抢洗漱间，高峰时期，走廊尽头的洗漱间需要排队等候，要等十多分钟，运气不好的话排起长龙，登上半个多小时也不意外。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
瑞恩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衫。
已经洗得发白褪色的灰色套装，半旧的礼帽将头发整齐地压着，眼神没有以往的怯懦，却多了一些阴郁，瞳孔黝黑，如同深井，里面仿佛有着许多故事在流转……
这就是自己！
十七岁的自己！
新的人生，新的旅程。
5 回家？
走出公寓，下了珞珈山，瑞恩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个羊肉馅饼，饱餐了一顿后，坐上了一辆在路边拉客的公共马车，起步价十芬尼，一公里之后，根据计数器，每一公里增加五芬尼。
贵族和豪商都有着私家马车，搭乘公共马车的多是中产，比如商社的管事，或者低级的行政官员。
瑞恩所在的珞珈山社区距离舅父一家所在的圣罗兰街区有着一段距离。
十几公里左右。
以前，为了节约钱财，瑞恩前往圣罗兰都会选择步行。
以他的速度，哪怕是走得很快，也要耗费三个多小时。
现在的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看重金钱，钱财这东西，纯粹靠节省是积攒不下来的，为了节约几十芬尼的车费而消耗的那些时间，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浪费。
半个小时左右，瑞恩来到了圣罗兰社区。
圣罗兰街区的街道宽阔而干净，道路两旁有着草坪，草坪后是一排排的独立建筑，多是二三层的小楼，在那些小楼后面还有后院，在靠着兰斯河的那一排建筑，阳光温和的时候，在后院摆上一些椅子茶几，可以坐在椅子上饮着茶水眺望美丽的兰斯河。
河对面就是巍峨的圣十字大教堂，有一座高大的石桥横跨兰斯河，连通两岸。
圣罗兰虽然属于南区，却和这边的大多数街区不一样。
用水蓝星的说法就是，住在这里的多是中产阶级，有律师，有市政公务人员，有商人，有医生，有算不上豪富的小商人……
本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社区和阶层有关。
贵族只会住在贵族的区域，中产大多和中产一起，贫民也就只能住在贫民窟内，就拿兰斯城的贵族来说，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勋爵，他们也会住在北区，若是住在南区，就算是在圣罗兰这样不错的高档社区，他们也会隐姓埋名，不会把家徽刻在墙上。
传说在这片街区，就住着一些家产败落的贵族。
乔丹·贝尔是瑞恩的舅舅，他其实没有资格住进圣罗兰。
很久以前，贝尔家族都住在港口区，乔丹只是一个水手，在远洋商船上讨生活，瑞恩的母亲玛丽·贝尔是一家商行的店员。
十七年前，瑞恩的母亲玛丽·贝尔结识了一个叫夏尔的神秘绅士，那个绅士在这片街区买下了一栋房子送给了玛丽，瑞恩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生，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
十三岁的时候，他被乔丹送去了商行当学徒，离开了这里。
每一年，也就只有两三次回来。
现在，房子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乔丹。
除此之外，玛丽留给瑞恩的十几个金路易也落在了乔丹手里。
毕竟，她去世的时候瑞恩还小，也就七岁不到。
至于那个叫夏尔的绅士，瑞恩从未曾见过他。
也许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婴儿，并没有记忆。
小时候，在少年瑞恩痛苦的时候，总幻想着父亲能从天而降，将他救出苦海。
长大后，他已经明白幻想和现实不沾边，于是，那个人的身影也就在记忆中渐渐远离。
人，只能靠自己！
这就是少年的人生感悟。
没多久，瑞恩来到一栋独立建筑前。
修剪得非常整齐像一匹绿色毛毯的草坪后面是一栋三层小楼，小楼的窗棂雕着花纹，红黄绿三色的墙砖，色彩很是华丽，屋顶两侧有着石雕，分别是老鹰和豹子。
“瑞恩，欢迎回家！”
瑞恩的大表哥郎佐·贝尔站在门廊上抽着烟，笑着向瑞恩打着招呼。
郎佐今年二十三岁，身材高大，有着一米九的样子，身上穿着价值十几个路易的绅士装，高筒礼帽，白衬衣黑西裤黑马甲，领带是蓝色丝绸，熨烫得整整齐齐，上面别着一根镶金的领夹。
他有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
只不过，脸上的鹰钩鼻薄嘴唇加上笑起来颇深的法令纹，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刻薄，难以接近的样子。
郎佐从小接受了教育，中学毕业之后进入了市政所工作，在法兰王朝，行政人员分为七级，最高是一级，现在，他是六级公务员，不再是最底层的办事员。
在这个过程中，乔丹·贝尔花了不少钱。
他是贝尔家族的未来，是舅父舅妈的宠儿，若非他有着市政所的工作，贝尔家族不可能留在这个街区。
现在，舅舅乔丹不过是港口一个商行的小管事，舅妈苏珊是家庭主妇，二表兄詹姆斯表面上在贝克大街的某个酒吧当酒保，其实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
唯有郎佐·贝尔还有着前途可言。
以后，若是能娶一个破落贵族的千金，又或是某个富裕的商人遗孀，贝尔家族也就能在这个街区真正站住脚。
以郎佐的能力和颜值，这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以往，郎佐·贝尔对瑞恩总是不屑一顾，别说在外面，就算是在这间屋内瞧见瑞恩，也不会打招呼，哪怕瑞恩和他招呼，他也会视而不见，虽然，这栋房子是他那可怜的阿姨留给瑞恩的财产，虽然，他能够读书，能够进入市政部门，多亏那个可怜的阿姨留下的钱财。
现在，他居然笑着和瑞恩打招呼。
并且，说了欢迎回家这样的话语。
家？
这还是自己的家？
瑞恩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他脱下礼帽弯腰点头，回了一个礼。
面对郎佐略显突兀的热情，瑞恩没有多余的反应，他和平时差不多，表情木讷，并未像郎佐所想的那样受宠若惊，这让郎佐预设的反应派不上用场。
一时间，场面略微尴尬。
若是可以的话，他是不想来见这家人的。
就算是少年瑞恩，对鸠占鹊巢的舅舅一家也没有什么好感，少年只是不爱说话，却并非什么蠢货，他心里有着一杆秤，谁好谁坏，清楚得很。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准备将母亲留下的遗物拿走。
母亲给瑞恩留下了不少遗物，值钱的东西早就被舅舅一家拿去，只剩下一些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多是一些书信日记之类的，现在，放在一个纸箱子内摆在地下室。
也许通过这些书信日记能够找到一些和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
瑞恩走到门前，郎佐已经顺手拉开了房门。
然后，他扭过头对瑞恩笑了笑。
“表弟，想清楚了？”
6 远方的诱惑
阳光透窗而来。
饭厅的窗户开着，窗外是屋子的后院，有着一个花圃，花圃内，郁金香开放得甚是娇艳，随风轻轻摇晃着，馥郁的花香随风飘进屋内，沁人心脾。
瑞恩坐在面窗的位置上，隔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对面坐着舅父乔丹·贝尔，舅妈苏珊·贝尔，大表哥郎佐·贝尔则在他右侧的餐桌顶端坐着，这会儿，他正在侃侃而谈。
“难得啊！这是难得的好事！”
郎佐挥舞着手臂，幅度不大，却非常有力。
他盯着正对面的瑞恩，双眼有神，表情格外真挚。
郎佐曾经在上议院见过议长马克龙大公的演讲，在私底下经常练习，这会儿，也就模仿着那一位的雄姿，只不过，他的表现在瑞恩眼里，却多少有些滑稽。
“一个金路易！”
他竖起食指，啧啧出声。
“安家费就有一个金路易，只要在这合同上签字，就有一个金路易！”
停顿一会，郎佐眨了眨眼。
“只要去到新大陆，一下船就立刻担任公职，成为六级公务员……我在市政所混了好几年，现在也才是六级，你只需要在这合同上签字，就和我一个级别了！”
郎佐耸了耸肩，笑了笑，眼神中有着一丝非常显眼的艳羡。
之后，他没有说话，目光移向了一侧，落在了一旁墙壁上的挂钟那里，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并不曾从瑞恩脸上挪开，在小心地观察着瑞恩的反应。
瑞恩沉默着，搜索着记忆。
几天前，郎佐来到了公寓拜访过少年瑞恩，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少年有些动心，不过，最后出于谨慎的本性，并没有答应，而是说需要考虑一会。
十三岁离家去做学徒之后，除了二表哥詹姆斯偶尔会醉醺醺地跑到他租住的公寓寄宿一两晚之外，舅舅乔丹，舅妈苏珊包括郎佐都没有来见过他，几天前那一次见面，还是郎佐第一次上门。
这样的好事情，怎么会便宜自己？
这是瑞恩犹豫的原因。
何况，他有着自己的计划。
商社的管事德文先生对少年很看重，过段时间，只要他考上会计证，就能够升职，不再是店员，而是成为德文先生的助手。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说不定能在德文先生退休之后接过管事一职。
相比较那条路，或许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前途似锦，却更稳当，没有那么危险。
那时候，少年对此只不过是犹豫，现在，却有了别的想法，很自然地和昨天晚上的袭击事件联系了起来。
“月薪有八十路易，有免费的房屋，免费的食宿，这样的好事情只要传出去，抢着去的人可以从南区穿过大桥排到圣十字教堂门前，瑞恩，你还犹豫什么！”
舅父乔丹的声音近乎咆哮。
他恶狠狠地盯着瑞恩，面孔涨得通红。
“要不是你表哥在市政所有关系，这样的好事情，根本就轮不到你！”
“签了吧……”
胖胖的苏珊舅妈在一旁笑着说道，脸上的肉叠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时候，郎佐将一叠文件推到了瑞恩跟前，在那文件的上面放着一枚金币，被透窗而入的阳光照耀着，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一个金路易啊！”
郎佐盯着那一枚金币，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说道。
“签了，这一个金路易就是你的！”
瑞恩的目光也落在了金币之上。
虽然没有证据，却明白这件事和昨晚的袭击脱不了干系，两者之间必定有着联系，或许是因为少年没有签下合同，没有前往新大陆，对某人的计划有着阻碍，所以，昨晚才遇到了袭击。
再一次选择！
瑞恩抬起头，望着舅父乔丹。
“詹姆斯……”
乔丹皱着眉，等着瑞恩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可以让詹姆斯签下这合同。”
瑞恩的二表哥詹姆斯·贝尔在贝克大街的一家酒吧当酒保，经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厮混，吊儿郎当的，让贝尔一家的心都焦透了。
“不行，詹姆斯不能去那个鬼地方！”
舅妈苏珊在一旁抢话了，生怕她的幺儿远离自己。
詹姆斯再是不争气，却也是她最爱的那个幺儿，要是离开自己远隔重洋，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见到，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扎了一下。
乔丹瞄了苏珊一眼，面色阴沉。
另一边，郎佐亦是如此。
可能的话，他到是想送那个不争气的兄弟去新大陆。
有那家伙在，自己也会受到牵累，要想娶没落贵族的女儿，多半也不靠谱，毕竟，有个痞子兄弟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可惜，这张合同必须瑞恩签了才算数。
一周前，上司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把这合同交给了他，在上司那里听到了瑞恩的名字，他被吓了一跳，特别是上司吩咐他务必让瑞恩在这合同签字，如此，下半年考核，他会在推荐书上签字，推荐他去参加第五级公务员的考试。
这是意外之喜啊！
以郎佐的资历和背景，以及工作能力来看，六级公务员应该就是巅峰了，或许在退休前能够被提升到五级公务员，然而，那只是安慰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现在，居然能在正当年获得晋升的机会，为了这，哪怕是把瑞恩卖给魔鬼他也愿意啊！
何况，只不过是去新大陆。
他也看了合同，这是官方文件，并非伪造的。
好吧，他其实并没有仔细看，就算这是伪造的文件，他也会强行拉着瑞恩的手在上面签字，为此，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也没有问题。
“不行，詹姆斯不行！”
郎佐的身子向前倾，注视着瑞恩。
“和你相比，他太不上进了！”
他将双手摆放在餐桌，上下重叠。
“这个好机会，只有给你才不浪费，要是换成詹姆斯，哪怕是强行把那家伙押上船，他也会中途跳海游回兰斯城吧……”
说罢，郎佐哈哈笑了起来。
“签了吧，瑞恩！”
他坐直身子，抿着嘴唇，表情严肃。
“表哥不会害你的……”
7 异变
“砰！”
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门上吊着用来装饰的花篮摇晃着，看着就像是要掉下来了，几秒钟之后，摇晃停止，花篮依然吊在门上，却比先前要歪了一些。
瑞恩走下门廊，两手空空。
他站在门前的甬道上，抬头望着天空。
正午时分，太阳悬在头顶，阳光落下，被从星辰海海面吹来的凉风吹动，也就少了几分暑气，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海的气息。
这是午膳时间，瑞恩却被赶出了门。
因为他拒绝在合同上签字，舅舅一家一下就黑了脸，留下来吃午饭这些肯定是不存在的，至于瑞恩的要求当然也被没好气的拒绝了，说是前段时间漏雨，雨水灌进地下室，瑞恩母亲留下的那些书信全都被雨水打湿，被詹姆斯拿出去扔掉了。
撒谎！
这肯定是谎话！
不过是泄愤罢了！
没有达成目的，瑞恩却没有什么遗憾。
昨晚的袭击以及今天郎佐的表演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少年的存在妨碍了某人，那个幕后黑手想要将少年逐出兰斯城，正因为前段时间少年没有签下那个合同，这才有着昨晚的袭击。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那个幕后黑手肯定还会有行动。
郎佐……
这个便宜表兄在这件事中究竟起着什么作用？
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还是参与得比较深？
无所谓了！
瑞恩笑了笑，离开了那里。
……
教堂在一座小山坡上。
山坡在兰斯河畔起伏，满山的绿树，有山路在林荫间盘旋上下，有鸟叫虫鸣声在风中回荡。
瑞恩站在山坡下，扶了扶礼帽边沿，抬头望着寂静的山岭，微蹙眉头。
阳光从云层后温煦地落下，照耀着整个山岭，给绿色的山岭涂上了一层鎏金，然而，瑞恩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在那绿树不曾遮掩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墓碑就像港口鱼摊箱子内的沙丁鱼一般层层叠叠地挨着，满山都是。
这里是一处墓园。
对于死亡，地球上的人类时常抱着厌恶和敬畏的态度。
和地球上一样，在此方世界的本地人眼里，墓地同样是不洁之地。
不管是在法兰，还是东北方的伯恩帝国，又或是星辰海中的英伦王国，都流传着许多和鬼怪有关的恐怖传说，并且，在少年瑞恩的记忆中，这些传说并不见得都是故事。
所以，墓地必定在教堂附近。
只有天父的圣光方才可以驱散邪气，镇压阴灵，亡者这才能安歇，不会在人间徘徊。
少年的母亲就葬在这里，为此，他每年要耗费五个路易，这是给教堂的供奉，若不然，母亲的骸骨便会被请出墓园，那样的话，母亲的魂魄也就会不得安宁，说不定会重回人间，成为怨灵，纠缠着你，不死不休。
类似的说法没有实证，却没有人敢试探。
只要有着余钱，这五个路易断断不能省。
山岭无人，唯有亡者。
瑞恩在墓地中行走，表情有些郑重。
他感受到了一股阴寒。
这和气温无关，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皮肤的表层贴着来自黄泉的阴风，有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墓碑林立，层层叠叠，宛若迷宫。
瑞恩沉默地穿行，很快，来到了一个墓碑前。
少年关于母亲的记忆不多，随着时光流逝，母亲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甚至，他已经记不得母亲的样子，然而，在母亲怀抱中的感觉却一直存在，恒久不变。
那是少年在这残酷的人世间感受到的不多的温暖。
瑞恩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墓碑，将墓碑上的灰尘污垢除去，最终，黝黑的花岗岩墓碑变得闪闪发亮，上面的字母清楚可见。
琳达·贝尔。
一个善良的人，长眠于此！
手扶着冰冷的墓碑，感受着阵阵凉意，瑞恩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记忆不停冲刷着脑海。
有些情感难以忘记，也无法屏蔽。
他只能静静地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
白雾弥漫。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眼睛一睁一闭的间隔，整个墓地也就被浓浓的白雾遮掩，瑞恩只能瞧见身前的墓碑，稍微远一点，视线也就被白雾所吞噬。
怎么回事？
这让他想起了昨晚的噩梦。
噩梦若是成真，也就是现实。
现在……
这漫天的白雾，陡然降临就像是永远存在的白雾……
是现实？还是幻觉？
瑞恩没有办法分辨。
不过，他没有慌乱，而是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双脚齐肩站立，双手摆放在小腹，就像是抱着一个圆球一般，很快，他的心神也就沉静下来。
玄而又玄！
雾气中，有着声音。
这声音在变化着，就像是由远至近的海浪。
最初，细不可闻，就像是蚊虫的呼吸；继而，稍微变大，仿佛春蚕啃噬桑叶；紧接着，变成了啜泣声，仿佛老年丧子的那般悲伤；最后，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耳边，有人在尖叫。
声音极其刺耳，就像是要将耳膜刺破一般。
瑞恩猛地睁开眼。
一张脸骤然出现在眼前，挨得非常之近，就像是隔着镜面贴着自己一般，那一刻，瑞恩的瞳孔在眼眶内不由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老妇人。
一个穿着黑袍，头上罩着黑纱的老妇人，脸上皱纹丛生，一双绿色的眼眸和猫一样，却并不清澈，而是非常的浑浊，就像是漂浮着水藻的池水。
寒气凛然。
心跳急促。
老妇人突然张开了嘴，嘴巴张得极大，很快，就占据了整张脸，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张开的嘴巴比整张脸还要大，猩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就像是毒蛇的蛇信，向着瑞恩的脸舔了过来。
一般人，这时候多半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
幻觉？
当幻觉和现实一般无二，当你把幻觉当成了真实，它也就是真实！
一样能致命！
瑞恩任由舌头舔在自己脸上，哪怕脸上那种滑腻恶心的感觉真实无比，他的心神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精神力高度集中，随着吐纳的节奏像海浪一般起伏。
心灯一盏。
金黄光焰。
光焰中，有一卷书缓缓展开。
扉页翻到了一半，并未彻底翻开。
“啊！”
耳边再次响起可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8 吞噬
尖叫声中，瑞恩忍不住眨了眨眼。
整个身体就像是掉入龙卷风的风眼之中一般，身不由己。
就是这种感觉。
瑞恩却没有任由自己被这感觉操控，精神依然高度集中，识海中，金黄色的光焰虽然微弱，却始终如莲花一般绽放着。
光焰中心的那卷书，扉页依旧半开，不曾合拢，也没有彻底翻开。
很快，他睁开眼。
一切都已消失！
一切恢复如常！
没有白雾，没有老妇人，只有林立的墓碑，只有绿树成荫，只有穿透枝叶而来的阳光落在墓碑前的地面，一地斑驳，随风轻摇。
“咚……”
山顶的教堂，悬挂着十字架的尖顶，有钟声响起。
钟声扫荡山岭，瑞恩感觉到了阵阵暖意，那些阴寒之气四散而逃，不知所踪。
他猛地扭过头，望向右侧。
在一棵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教士。
黑色的教士袍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紧紧包裹着，就像是一团黑雾，让人难以看清，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吸收了一般，不见丝毫亮色。
瑞恩眯起眼睛。
那是一个中年人，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那一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逢。
然后，有沙沙的声响。
奇怪的是，耳朵并未听见这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就像是月下蜘蛛在屋檐吐着蛛丝。
然后，瑞恩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对方的目光仿佛实质。
这是一种审视！
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随后，那个中年教士低下头，头顶的兜帽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着尖挺的下巴。
他怀抱着一本经书，黑色封面，金色字母，低下头之后，教士的手在轻轻摩挲着经书书面，瑞恩的视线也就落在了那本厚重的经书之上。
视线一旦停在那里，也就无法挪开。
就像好色者瞧见美女，美食家瞧见佳肴一般……
那是一种诱惑！
一种想要将它据为己有的诱惑！
一种想要将它吞落下肚的诱惑！
这种欲望来得是如此之急，让瑞恩猝不及防。
识海中，金黄色的光焰跳跃着，就像是一个哭闹着想要糖果的孩子。
瑞恩猛然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脚下，忍住向前狂奔的冲动，抬手拿开头上的礼帽，然后摆在胸前，向着远处树下的那个黑袍教士低头行了个礼。
这方世界，教士作为神灵的仆人，很受人尊重，一般情况下，哪怕是贵族和教士在路上相遇，也会主动脱帽致敬，更别说像瑞恩这样的平民。
在数百年前，神权是在皇权之上。
那时候，教廷乃是天父的牧羊人，而贵族不过是牧羊犬而已，哪怕是国王也必须获得教廷认可方才能够戴上皇冠，那时候，并没有帝国存在，没有敢于和教廷分庭抗礼的皇帝，没有像法兰、东北方的伯恩，星辰海中和法兰隔着一条海峡的英伦等超级帝国。
现在，教廷虽然不能凌驾在超级帝国之上，却也不容人轻视，遍布诺亚大陆各地的教堂说明了一切。
在城市内，每一个街区都有着自己的教堂，在乡村亦是如此，每一个聚居地，哪怕是偏僻简陋的荒野之地，只要有着人类存在，都有着教堂存在。
这些教堂或华丽，或简陋。
有的有着上千教士，礼拜日集体礼拜时，诵经声便如海浪在城市的上空飘荡，而教堂的建筑极尽华丽神秘，尖顶林立，冲破云霄。
简陋的教堂只有着一个教士存在，或者是草屋，或者是石窟，哪怕是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却依旧存在着，那样的教士更像是一心侍奉天父的苦修士。
圣罗兰街区的这个教堂算不上华丽，却也和简陋无关。
这一片山坡都是教堂的范围，教堂位于山顶，教堂的尖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后面是一个钟楼，到了时间，钟声便会响起，响彻整个街区。
蠢蠢欲动！
瑞恩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意志坚定如山，这才没有被本能驱使向前冲去。
识海中那团金色光焰中的书，应该便是那本黄金书，那本莫名将他的记忆传送到这个世界，和少年瑞恩彻底融合的黄金书，无比神秘不知来由不知威力的黄金书……
这黄金书有着极其霸道的意志。
那个教士手中的那本经书荡漾着莫名的能量，这能量吸引着黄金书，就像是绿洲突然出现在沙漠中因为缺水以至于奄奄一息的旅人眼前。
所以，瑞恩方才有着本能的冲动。
然而，他有着理智，有着坚强的意志。
行过礼之后，瑞恩毅然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奇怪的幻象，突然出现的教士，神秘的经书……
这一切盘旋在脑海，瑞恩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控制着行进的节奏，心神在黄金书的金色光焰中摇晃着，却坚若磐石，不曾松散。
阿方索抬头，望着瑞恩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皱着。
他眼睛上没有眉毛，并不是被人刮掉，而是像本来就没有一般，极其的光滑，其实，不仅是眉毛，他全身上下，可以说是寸毛不生。
无*毛者！
这是他的外号。
有些奇怪！
阿方索的眉头依旧紧皱。
他先前并未在此，而是在墓地西边的塔楼内，今天轮到他当值，坐镇塔楼。
就在几分钟前，他怀里的经书突然发烫，扉页险些打开，有金色符文在页面闪耀，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虚空发生震荡，有裂缝生成，有污染的气息泄露出来。
墓地乃是阴魂徘徊之地，容易出现虚空裂缝。
毕竟，那些玩意最喜欢这样的环境。
这也是塔楼存在的目的。
这也是有他这样的教士在塔楼轮值的原因。
然而，当他冲出塔楼来到这里时，怀中的经书却不再发烫，扉页关闭，跳跃的符文也重归平静，也就是说震荡消失了，虚空裂缝已经关闭，污染的气息离开了现实世界。
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时常都有。
震荡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
并不是每一次虚空裂缝打开后，都会引来极大的破坏，灾难丛生。
只不过，多少都会有着影响。
那个少年在此，为何若无其事？
莫非，这里并非震荡出现的地方？
阿方索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缓步离开了。
9 能量转换
少年瑞恩在这世界生活了十六年，足迹不曾踏出过兰斯城，常年为生存奔波，毕竟，兰斯城也算是法兰帝国南部的繁华所在，是玫瑰公爵的封地，又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是一个商业都市，所以，哪怕是瑞恩不怎么关心世界，也多少接收到了一些信息，并非那些在乡下长大对这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
这个世界和地球不同。
这是一个精神可以干涉物质的世界。
在地球，神秘学只是某些臆想，哪怕是他，修炼了特殊的功法，也不过是能够提升身体的潜力，能够保持着心神清明，冷静如山，然而，当他爆发的时候，依旧没有办法超越人体的极限，用一种比较潮的方式来说，那就是无法解开身体的基因锁。
终归还是正常人的范畴。
这个世界则不同，神灵妖魔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并非世人的臆想，而是真实的存在，人类也有着超凡者的存在，各个地方都有着有关他们的故事。
守夜人。
普通人把那些超凡者叫做守夜人。
他们秉承天父的意志，为人类守着黑夜，不至于被黑暗中的怪物伤害。
当然，这十几年的人生，瑞恩不曾亲眼见过，只是听过不少许多和守夜人有关的传说，也听过许多恐怖的鬼怪故事，对此，他大抵是半信半疑。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现在，他自然是深信不疑。
首先，他莫名地出现在这世界，然后，他在昨夜又进入了一个和现实一般无二的幻境，在刚才又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再加上识海中神秘的黄金书，那种疯狂的欲望，对某种神秘能量的渴求……这一切，都无法用水蓝星的科学来解释。
世界不同，规则不同吧！
在他看来，黄金书应该不是水蓝星本来存在的东西，一旦和人相遇，便成为了神秘，不受水蓝星法则的管辖，被其所排斥。
因为如此，自己这才来到了这个世界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瑞恩在路边叫了一辆公共马车，然后上了车。
识海内，金色光焰平静下来，黄金书的扉页依旧半开着，有着一缕黑气左冲右突，却被金光缠绕着，一点点分解，一点点吞噬……
“啪！”
不多时，黑气消散无踪。
瑞恩心神一震，靠着车厢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平息下来。
他吐出一口长气，有着饱食的感觉。
这只是精神上的感觉，实际上，他这会儿反倒有着饥肠辘辘的感觉。
身体和精神上的感受恰恰相反。
那黑气应该和突然出现的幻象有关，黄金书因此受到刺激运转起来，将那幻象击破，将其气息吞噬，转换成某种能量。
不过，驱动黄金书需要消耗能量。
那时候的他只能燃烧身体，这时，才有着饥肠辘辘的感觉。
半途，瑞恩下了马车。
他全身发软，就像是一个好几天没有吃饭的家伙，虚汗直冒，心里发慌。
黄金书虽然是自发反应，却也需要能量驱动，那时候，只能通过燃烧身体启动，所以，他才有着好几天没有吃饭的感觉，如果没有上那辆马车，很有可能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昏厥。
马车是在港口的北区停下。
兰斯城的港口区很大，分为南北两区。
珞珈山在南区那边，瑞恩供职的威廉姆斯商社也在南区，相比较南区，北区要繁华不少。
这里，比不上北城，没有那么多的私港，没有像小鸟一样在海面上游荡的游艇，然而，这里也不像南边那样停泊着许多渔船，满是鱼腥味，脏乱不堪。
这里，停泊着许多能够在诺亚大陆和新大陆之间航行的大船，甚至，偶尔还能见到进入大洋前往东方的巨大商船，那样的商船就像是一座小城一般，巨大无比。
瑞恩在北区的白象街下的车，这里有着许多餐厅，并非那种非常一顿饭需要消耗几十个路易的高级餐厅，一顿饭吃下来，大抵要花两个小时以上，还有着专门的用餐礼仪。当然，这些餐厅也和港口南区或者珞珈山社区的那些小饭馆不同，在那样的小饭馆用餐，方便快捷又便宜，一碟海鲜炒饭只需要十芬尼，一个简单的鱼肉三明治更便宜，只需要区区八芬尼。
在这里的餐厅用餐，单独一个人，最低也要五十芬尼以上。
瑞恩进的是一家自助餐厅，一人须得花费九十九芬尼，菜品随你点，随你吃，但是，自己餐盘内的食物必须全部吃完，不能浪费。
价钱虽然有点贵，却适合现在的他。
在门口的收银台交了钱，从穿着白衬衣黑色小马甲的招待那里拿过餐盘和餐具，瑞恩走向了食物供应区，那里摆着好几张长餐桌，有着许多食盒，以海鲜为主，却也有着鸡鸭牛羊猪等肉类，以及大量的生菜沙拉，一旁的酒水区有着大量酒水，同样是免费饮用。
现在是下午两点的样子，餐厅内食客不多，宽大的店堂只有寥寥几人。
自助餐厅上午十一点营业，下午三点歇业，然后，经过两三个小时的修整，在下午六点的时候重新营业，也就是说，瑞恩有着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进食。
这时间段，食物不在丰盛，有些大众喜欢的食物已经被清扫一空，只留下空空的食盒。
对此，瑞恩并不在意。
口味什么的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数量。
他很快将餐盘装满，以肉类和鱼虾为主，然后，端着餐盘在角落里坐下。
瑞恩望了一眼透窗而入的阳光，视线内，尘埃像小虫子一般在光线中飞舞，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刀叉，落在了餐盘内。
他的速度看上去不快，甚至有点优雅，看上去就像是在高级餐厅进食一样，然而，餐盘内的食物却飞快地消失着，不一会，便空空如也。
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招待在偷懒打盹，食客在窃窃私语，没人注意到他。
短短的十五分钟，瑞恩就去了食物供应区三次，吃掉的食物价值加起来大抵能够和餐费相当，当然，他还没有结束，虽然拜托了饥肠辘辘的感觉，肚子内依旧有些空荡。
那些食物已经被消化干净。
有热量在体内游荡，就像小老鼠一般四处乱窜。
10 立竿见影的变化
放下刀叉，瑞恩吐出一口长气。
透窗而入的阳光落在餐桌上，向前推移了几公分，现在，已经快要三点。
四十五分钟。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吞落下肚的食物有着四五公斤的样子，按照常理，瑞恩的肚子应该高高隆起，这会儿，就连起身都很困难，稍一动弹，肚子也就难受无比，要是剧烈运动，肠子多半都会被崩断。
短时间吃那么多东西，除非是经过锻炼的大胃王，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然而，瑞恩的小腹却无比平坦，像平原，而非高山，那四五公斤食物就像消失在深井之中，无影无踪。
单凭身体的消化系统自然做不到这程度，再是强悍的肠胃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那么多的食物消化分解，并且，将其转换为能量。
这是黄金书在起着作用。
进食的时候，瑞恩观想识海中的黄金书，便有金光弥漫而出，像溪流缓缓流下，全身都沐浴在那金光之中，被如水的金光所淹没。
瑞恩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变化。
场合不对，不好测试，所以不知道具体有着什么变化，只是，他能隐隐感到自己的力气有了增长，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孱弱。
要是再遇见昨天晚上的两个家伙，无须激发身体潜能，只需要保持冷静，说不定都能将那两人置于死地。
黄金书竟然有着这样的好处。
以后，岂不是不需要修炼，只需要大量进食就能够变得强大！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哪怕餐厅还在营业，瑞恩也不能继续进食，消化这些食物将其转换为能量，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这时候，已经没有金光从黄金书中流出，溪流已然枯竭。
在他看来，这很正常。
黄金书中流淌出来的金光，应该是吞噬的那缕黑气转换而成，这能量消耗完毕，也就不复存在，没有金光辅助，瑞恩自然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就算还能够进食，也没有办法那样快速的分解和消化。
瑞恩站起身，望了一眼不远处靠着墙壁的招待。
那个招待打了个哈欠，向瑞恩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他面前的餐盘，发现没有什么剩余食物，他也就向瑞恩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
瑞恩也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礼帽，戴在头上，走了出去。
有公共马车停在街角，停在高高的路灯旁，和私人马车不一样，出租载客的公共马车车厢上有着标志，在黑色的厢壁上贴着蓝白黄三色的平行横条。
这一次，瑞恩没有召公共马车上前。
这里，距离珞珈山社区有着四五公里，一路行来，一直到山脚下都是宽敞的大街，路上行人众多，毕竟，这里有着许多商社，瑞恩供职的威廉姆斯商社也在港口北区，不过，距离他如今所在的白象街还有走过两条大街，那里，更加靠近港口。
时间还早，他决定走着回去。
来回马车的车费，再加上自助餐的餐费，他兜里已经没有了几个芬尼，只能走着回去。
兰斯城地处法兰帝国西南，在一千多年前，有阿穆尔人从南方的阿穆尔大陆渡海而来，征服了西南半岛的伊利亚王国，之后，翻越了伊利亚山脉入侵法兰，兰斯城也被阿穆尔人征服过，大概有五十年的光景，那时候的法兰国王路易三世方才在教廷的协助之下将阿穆尔驱逐出了诺亚大陆。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功绩，路易三世成为了皇帝，法兰由王国变成了帝国。
那时候，现在法兰东北面强大的伯恩帝国还只是城邦联盟，对法兰没有丝毫威胁。
因为阿穆尔人曾经征服过这片区域，也就有着民族融合，兰斯城的人多黑发黑眼，而在帝都巴林所在的北方，却多金发碧眼。
有关诺亚大陆以及法兰帝国的历史，少年瑞恩所知不多。
他十三岁就去商社当学徒，没有认认真真地进入学校学习，现如今，虽然也有在夜校上课，学的却是会计类的知识，毕竟，他是目标是成为威廉姆斯商社的管事。
现在，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外界漠不关心。
阳光落在大街上，海风带着湿润的潮气吹来，人行道上，有着漂亮的行道树，树上开着紫色的花朵，这是法兰南方特有的鸢兰，香气扑鼻，馥郁芬芳。
间隔不远，就立着高大的路灯灯柱，到了晚上，就有工人乘着马车而来，挨个将灯柱顶上的玻璃罩打开，用有着火苗的长杆将路灯点燃。
那时候，这些大街也就变得非常漂亮。
大街上，有着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锅盔形状的高帽腰间别着警棍的巡警在巡逻，在这商业区，巡警的人数虽然比不上贵族所在的兰斯北城，却也算是有着威慑力。
至于瑞恩所在的珞珈山社区，在他居住的外围，白日里偶尔还能瞧见巡警，在珞珈山内围，山腰以上的区域，也就是巡警的禁区。
“晚报！”
有戴着鸭舌帽的报童从街那头喊着走了过来。
兰斯城是大城，有着好几种报纸，高大上的有最受贵族青睐的总部设在帝都巴林的每日邮报，镜报，也有扎根于兰斯城的日报，又或者是和商业紧密相连的商报。
晚报属于兰斯日报，只不过，日报是早上出街，晚报则是晚上贩卖。
日报比较严肃，更注重真实，晚报就比较放飞自我，新闻的标题也更为耸人听闻，内容也比较猎奇。
通过报刊是了解这个世界的一种途径。
这世界非常危险。
不说有暗中针对少年的神秘敌人，单单是昨晚的噩梦，以及今日在墓地所遭遇的幻相，都不免让他心生警惕，这世界并不像眼前所见那般宁静。
瑞恩花了五芬尼买了一份晚报。
上面有时政消息，有商务信息，有广告，有故事，有警情……
和地球上的报纸没有什么区别。
瑞恩边走边看，一目十行。
他现在耳清目明，记忆力上佳，无论是少年还是水蓝星时期的他都到不了这程度，之所以如此，应该是黄金书在起着作用吧？
两分钟后，瑞恩停下脚步。
视线落在警情那一栏，那里有着一张黑白照片，有着案情介绍，专栏的作者在斥责警察局，痛诉警察的无能，标题则是：连环杀手再次行凶，又一无辜妇人毙命！
11 报纸上的消息
橘黄的晚霞漂浮在西边的天空，将大半个天空染得颇为瑰丽，港口那边，不时传来汽笛声长鸣，那是晚归的渔船在靠岸，港口外海，和天空一般，色彩华丽，波澜起伏。
瑞恩披着一身晚霞走上斜坡。
污水横流的地面，遍布垃圾的街区，乱搭乱建的木屋，狭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巷道，对这样的环境蛮不在乎尖叫嬉笑打闹而过的孩子……
一切如常！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却和以前的少年不一样了！
在公寓门口，瑞恩碰见了有着熊一样庞大身躯的舒尔茨大妈。
“夏尔先生，你好！”
她大声打着招呼，声音洪亮。
舒尔茨大妈的丈夫汉摩·舒尔茨是公寓的门房，负责看守公寓，平时也做一些维修的工作，她则是公寓的大厨，在这公寓里租住的都是一些单身汉，单间又没有厨房，所以没有办法自己做饭，这些租客只需要每个月花费三四十路易，就可以享用舒尔茨大妈的手艺，地道的波特斯基美食。
他们夫妇都是波特斯基人。
波特斯基是一个大国，位于大陆东方，和东面的邻居罗刹国是世仇，彼此之间时打时停，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波特斯基单方面在挨揍。
罗刹人地处严寒地带，更为勇猛善战。
舒尔茨大妈的祖父辈因为战乱成为了难民，他们背井离乡，千辛万苦来到了法兰。瑞恩所在的这个贫民窟，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波特斯基人。
珞珈山社区最大的黑帮就是波特斯基人的帮派。
瑞恩楞了楞。
少年是一个内向怯懦的人，不喜欢说话，哪怕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早出晚归的他却和公寓的大多数人没有交集，因为他没有在公寓用餐，和舒尔茨大妈的接触也不多。
平时，也就是点头打招呼而已。
“大妈，请叫我瑞恩。”
瑞恩脱下礼帽，向舒尔茨大妈点点头。
“哦！”
大妈眨了眨眼睛，她双手放在围裙前，无意识地揉搓。
“瑞恩，这里有你的口信。”
瑞恩皱了皱眉。
他没有什么朋友，知道他这里地址的更是少之又少。
会有谁呢？
“刚刚你表哥来了！”
表哥？
詹姆斯？
以前詹姆斯躲赌债没地方去的时候，偶尔会来他这里。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小时候，比他大几岁的詹姆斯虽然也欺负他，不过，当少年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詹姆斯也会为他出头。
瑞恩抿着嘴，眼睛眯了起来。
他摸着鼻子，笑着说道。
“我表哥来了，他说什么？”
舒尔茨大妈张着嘴，却没有说话。
好像是记不得了。
她尴尬地向瑞恩笑了笑，扭过头，对着门房内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汉摩·舒尔茨大吼一声。
“老头子，你出来！”
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却像五十来岁的汉摩·舒尔茨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如既往，他脸上带着愁苦的表情，哪怕现在是笑着，看上去也很是疲倦和焦虑。
“小瑞恩的表哥说了什么？”
舒尔茨大妈朝汉摩大声吼道。
汉摩·舒尔茨抬手揉了揉头发，望着瑞恩，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说，你今天要的那些东西，他知道在哪里……你有时间的话就去找他，他带你去拿，他说，有可能要花点钱，让你尽量多带一些路易。”
这样啊！
詹姆斯会这么好心？
多带钱？
是敲诈吗？
瑞恩点了点头，向夫妇两人道了声谢。
之后，上楼，进屋。
……
一百二十个！
足足做了一百二十个俯卧撑，瑞恩这才觉得手臂有些酸疼，身上汗水淋漓
他还能够做下去，还能够支持，如果竭尽全力，一百五十个以上的俯卧撑没有问题，并且，在三分钟以内就能完成，和以前相比，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
早上起来，只做了二十来个俯卧撑就已经精疲力尽。
短时间内，力量得到了大幅度增长。
虽然没有仔细测试，身体的反应速度以及灵敏程度多半都有着增长，冲刺和爆发速度也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在往回走的时候，几乎没有疲惫感。
这一切，多赖于那神秘的黄金书。
然而，黄金书的启动需要能量。
若非在墓地遇到那神秘的幻象，若非黄金书启动将那气息吞噬，将其转换为金光，有着那神秘的金光辅助，这才能将食物转换为能量，同时，也增强了精神力。
怎么获得能量？
通过什么途径？
这是一个难题！
总不至于以后老是往墓地去，期盼着能够遇上那样的好事情，这完全是守株待兔，问题在于，有时候你守株等到的也许不是兔子，而是饿狼。
这个世界，太危险。
何况，对于黄金书，他所知不多。
全都指望它，盲目地依靠它，根本不可取！
拿着干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瑞恩的目光落在床上，他买来的那一份晚报正胡乱地丢在床上，最上面那一张是警情通报。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比较大，占据了警情通报的小半张篇幅。
一条阴森的小巷，巷子里，一个女子脸朝地趴伏在地上，身体僵直，姿态别扭古怪，她穿着一条长裙，卷发蓬松，手贴着地面，手指卷曲这，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的样子。
瑞恩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这女子，这小巷……
晚报上说，这是昨晚发生在贝克大街的凶杀案，贝克大街位于港口区，酒吧林立，有着不少站街女，是水手们非常喜欢的欢乐一条街。
这女子是昨晚凌晨被杀的，具体的死因和死状却没有透露太多，大多是痛骂和指责。
女子的脚踝处绑着一根红绳，有着这样死状的女子已经达到了十多个，应该是连环凶手所为，晚报还专门给这凶手取了一个绰号，红绳杀手。
也就是说……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非是做噩梦，而是意识降临在了那个女子身上，那个时候，若是在女子被杀害之前意识不曾逃离，会发生什么？
不可知！
为什么会这样？
黄金书？
吐纳术？
还是降临之后，个人的体质问题？
线索不多，暂无答案！
12 附身
恐惧？
害怕？
不安？
这些情绪并未在瑞恩的心中停留，就像是不请自来的风，进入之后却只打了个转儿便冲了出去，不曾留下半点痕迹，也不至于让瑞恩动摇。
情绪无法杜绝，却能控制。
这一夜，瑞恩依旧在修炼。
他仍然按照神秘的吐纳术呼吸，保持着诡异的节奏，观想识海中的那一盏心灯，念头落在那金黄色光焰内，将黄金书包裹。
黄金书的半开的扉页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就像是一片翅膀，缓缓扑闪。
金光闪烁，亦如呼吸。
血海！
渐渐地，进入了血色的海洋，被漫天猩红纠缠，难以摆脱。
又开始了！
瑞恩保持着清明，金色的光焰包裹着他的念头，不受血海那污浊的气息影响，就像一叶轻舟，在狂风暴雨和如山巨浪中穿行。
忽而下坠，忽而上浮，始终不曾被吞噬，被淹没。
忽然间，有了声音。
沙沙的声响，像细雨从黑夜降临亲吻地面。
什么声音？
“主啊！救救我……”
无数人在血海中呼喊。
内容大同小异，弥漫着绝望和哀切。
有着恳求，期盼救赎。
很久以前，在水蓝星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一些人的死亡过程，在那些人中，有着一些虔诚的信徒，当信徒们面临死亡，沉浸在无边痛苦的时候，他们就会向自己信奉的主祈祷，期盼获得救赎，就算是没有奇迹降临，没有办法逃脱死亡，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也会变得平静。
这呼喊声便是如此，便是祈祷。
无数人在祈祷，弥漫在血海之中，无所不在。
瑞恩紧守心神。
昨晚，他被拉入这血海之中，那时候，黄金书不曾启动，他也没能够守住心神，意识被某个求教声牵引，被对方拉了过去，也就有了那次经历。
直面死亡。
多亏在关键的时候黄金书发动，裹挟着他的意识从女子体内抽离，返回了自身。
要是不能脱离，后果难以想象。
事情发生得很快，让他措不及防。
一切也就都恍恍惚惚。
这一次，和昨夜不一样。
因为黄金书有着能量，如此，他也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不像昨晚那般身不由己。
他可以有所选择。
无数声音中，有一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祈祷的内容也越发清楚。
最后，只剩下那声音。
“主啊，求求您，救救我……”
那种渴望被拯救的情绪如此的强烈，如此的急切，瑞恩感同身受。
心神一动，一缕金光从黄金书中射出，穿透血海，落入其中的某一点。
然后，瑞恩接触到了一个意识。
弥漫着哀伤和痛苦的意识，那意识渐渐变得散乱，并没有多少自我，唯有向主求救的声音周而复始，就像是在录音机上循环往复一般。
不过，这是使用电池的录音机。
电池的电量大概不足了，这呼救声也就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若是没有人回应他的求救，最后，这意识也就会被黑暗吞噬，化为虚无。
金光中，黄金书的扉页缓缓打开。
对那求救声，它似乎有所回应。
有着某种渴望，就像白天在墓地里，瑞恩瞧见那教士怀中的经书一般，只不过，没有当时那般急切，对这渴望，瑞恩还是能够控制。
他的自我意志足够强悍。
他完全可以拒绝。
怎么做？
未知是人类的大敌，恐惧的源泉。
最终，瑞恩有了选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法兰帝国没有这句话，却也有着类似的谚语。
对于黄金书这个金手指，他了解得太少了，如何利用，心里面也没有数，世界如此危险，他还有不可知的强大的敌人，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既然，黄金书想要对这求救声有所回应，必定是对其有着好处，那么，冒点险也无妨。
最后，瑞恩放开对黄金书的控制，化为了一缕金光，穿透血海，向那求救声飞了过去。
恍惚间，换了天地。
冰冷！
就像是在万年不化的冰窖内，冰寒刺骨。
心跳声细不可闻，就快要停止跳动。
这就是瑞恩的感受。
他现在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面前是一张宽大的胡桃木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些文件，书桌的左上方，摆着一盏油灯，玻璃灯罩内，灯光晕黄。
和昨晚不同，这一次，瑞恩的意识并未彻底被困住。
或许是因为这身体原本主人的意识已经快要溃散，和昨晚的那个女子不一样。
那时候，那个女子哪怕是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哪怕是不停地在祷告求救，她的自我意志依旧存在，依旧本能地在控制着她的身体。
所以，那时候瑞恩的意识就像是被五花大绑一般困在女子体内，无法动弹。
当然，也有可能是黄金书缺乏能量，仅仅足够逃离而已。
不像现在，因为在白日里的遭遇吸收了一些能量，这会儿，能够用在这里。
金光微微闪耀，弥漫在双眼。
瑞恩也就能够移动眼珠，有些困难，却能移动。
这是一间不错的房间，家具都是胡桃木，一侧的书架上也摆放着许多大部头书籍，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精美的挂钟，上面有着华丽的雕刻图案。
这块挂钟，价值一个金路易，换算成人民币，便是一万有余。
看上去，这应该是一个富贵人家的书房。
书桌的右上角有着一面镜子，瑞恩的目光落在镜面。
镜子内，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面色极其的苍白，花白的头发两边稀疏，中间秃顶，典型的地中海发型。
这是一个老人。
稍稍扭了扭头，就像是生锈了一般，非常简单的动作却很是吃力才能完成，虽然能够控制这身体，却像是推着一辆装满重物的板车上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视线落在红松木地板上，那里有着一个药瓶，地板上，白色的药丸散了一地。
一些影像在脑海中闪现。
老人突发心脏病，去拿桌上的药瓶，手却颤抖，没有拿住，药瓶掉落下去，药丸撒了一地，这时候，他却没有力气弯腰，没有办法去捡药丸，就连发出求救的声音也做不到。
老人只能瘫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心有不甘，也就期盼着天主能够拯救自己。
瑞恩听到了他的祷告。
意识降临。
13 窃取信仰？
一灯如豆。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霉味，潮湿的气息在室内游荡。
瑞恩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全身上下被汗水濡*湿，就像是刚刚从水里爬起来一般，他皱着眉头。
虽然已经回来了，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种无力的感觉依然在脑海徘徊。
人一旦老了，濒临死亡便是如此？
吐出一口长气，瑞恩慢慢活动身体。
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孱弱，虽然，还比不上水蓝星上经过千锤百炼的那具身体，但是，这具身体有着无穷的潜力，不像水蓝星上的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变得强大。
不知道在这个有着神秘的世界，最强大的存在有着何种威能？
现在，他才十七岁，有黄金书作为金手指，以后，有着大把的时间去探索，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当务之急，是解开黄金书之谜。
更好的活下去！
杰夫·怀特。
这是老人的名字。
那个犯了心脏病的老人杰夫·怀特是一家商社的主人，商社位于港口区，距离瑞恩工作的威廉姆斯商社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怀特除了拥有一家商社之外，在珞珈山还有着两栋公寓，和瑞恩现在住的公寓差不多，三四层的小楼，隔成了许多房间租给像瑞恩这样打工者。
他住的地方距离珞珈山不远，在珞珈山街区和港口区之间。
那里距离瑞恩现在住的地方直线距离并不远，求救声方才能非常清楚地传递了过来，从某方面来说，那时候他的求救意志特别的强烈。
为了活着，他愿意付出灵魂。
可惜，天主并没有听到他的求救。
黄金书却听到了，并且有了回应。
瑞恩的眉头久久不曾散去，他懒懒地靠着墙壁，眼神有些呆滞，若有所思。
是的，他有着某种猜想。
黄金书，在古埃及的传说中，是冥神的死亡圣器，当然，传说只是传说，到了近现代，又有了一个说法，是外星人在几千年前留下的器具，有着人类科学现阶段无法解释的能力。
总之，这是一件了不得的玩意。
毕竟，它既能以物质的形式存在于现实界，又能够像现在这样在瑞恩的意识内存在，并且，在瑞恩面临危险的时候，它能够起到保护的作用。
如今，他的神魂已经和黄金书紧密相连，无非彼此。
只是……
不知道自己是它的主人？还是它是自己的宿主？
休息了一阵，呼吸变得平静，瑞恩盘膝而坐，心神沉寂下来，念头观想着一盏心灯。
金光荡漾，温润如水。
恍惚间，他接触到了一个意识。
准确地说，这只是一些游离的情绪，感激，虔诚，愉悦……
那情绪穿透无尽虚空，沿着某条无法定义的因果线和黄金书相连，那些情绪被黄金书转换为某种似有似无的能量，之所以似有似无，无非是太过微弱，太过纤细。
信仰之力？
突然间，瑞恩有了这想法。
这件事，莫不成是这样？
不知为何，黄金书裹挟着他的意识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和瑞恩合二为一，或许是有着因果，或许只是偶然，对此，他暂时没有办法获得答案。
我是谁？
从何而来？
要往何去？
类似这般的问题，无法解答。
存在即合理！
在这世界，水蓝星的那种呼吸吐纳之术成为了一把钥匙，一把打开黄金书的钥匙，每当他修炼的时候，意识便会进入黄金书之中，出现在血海世界。
所谓血海，应该是某种怨愤之气的具现。
临死者的不甘所形成的怨愤之气，在瑞恩的感应中，便是无边血海。
这个世界有着信仰，无信者少之又少。
天主，上帝，真灵，月亮之神，海洋之神……
即便在普遍都信仰天主的诺亚大陆，依旧有着许多异信者，在南方的阿穆尔大陆，只信仰月亮之神的阿穆尔人中间，也有着信仰真灵的异端。
这个世界，神灵并非虚无缥缈的存在。
神灵的确能够赐予信徒强大的力量，在几千年前，有圣徒甚至能够开山劈海。
传说中，万年以前，诺亚大陆和阿穆尔大陆尚链接在一起，在神战的时候，方才形成了一条巨大的海峡，将诺亚大陆和阿穆尔大陆分割开来。
诺亚大陆变成了天父的牧羊之地，阿穆尔大陆则是月亮之神的领地，万年以来，宗教战争成为了主流，直到四五百年前，方才没有了大规模的圣战，只有着小规模的冲突。
为何如此？
少年并不清楚，他的见识不够。
总之，信仰存在。
信徒们信仰神灵，神灵保护着信徒，在信徒死后将他们的魂灵引领到天堂，获得永生。
杰夫·怀特信奉的是天主。
所以，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向天主祷告，期盼天主能够拯救他，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天主没有听到他的求救，还是漠不关心置之不理，最后，却是瑞恩的意识听到了这祷告。
在黄金书的帮助下，他做出了回应。
虽然有些困难，瑞恩终究还是控制着杰夫·怀特的身体，将地上的药丸捡起，艰难地服下，药力发作之后，杰夫·怀特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的自我意识逐渐凝聚，变得强大起来，于是，瑞恩的意识也就在黄金书的裹挟之下，脱离了他的躯壳，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获救之后，杰夫·怀特狂热地感激着天主。
是的，在他的意识中，是天主降下伟力，拯救了他。
然而，产生的这些信仰之力却源源不断地被黄金书吸收，瑞恩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应。
窃取信仰？
自己是在窃取信仰吗？
似乎，这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件！
对神灵来说，这是亵渎。
想到这里，瑞恩的表情变得凝重。
对此，他却并不恐惧。
既然有着好处，那就继续。
有着异世界思维的他，绝不会屈服匍匐在神灵的脚下，绝不会任由其他存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主宰自己的灵魂，不管他是神灵还是仙佛……
又或者是识海中的这卷黄金书！
总有一天，他能成为它的主人！
14 辞退
四月十七日，顾朝阳降临的第三天。
早上七点，瑞恩来到了商社门前。
商社的玻璃旋转大门依然紧闭着，门的左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块黑色招牌，上面篆刻着几个鎏金的花式字体，威廉姆斯。
这里，就是瑞恩供职四年之久的威廉姆斯商社。
瑞恩转过大门，往前走十多步，那里有个小巷子，他转过拐角，进入后巷。
商社的后门开在巷子一侧，半开着，瑞恩走了进去。
来到储物室，来到衣柜前，脱下自己的衣衫，换上了制服。
白衬衣，黑裤子，红色的马甲，以前，少年穿上这身衣衫会感觉到非常自豪，为自己身为威廉姆斯的一员而骄傲，现在，当然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是廉价劳力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他须得继续下去。
瑞恩在店铺内忙活起来，以前少年怎样做的，他就怎样做。
忙碌了好一阵后，其他的店员才陆续到达。
点头招呼，笑着回应，周而复始，一切似乎没有变化。
半个小时后，商铺大门打开，瑞恩保持着笑容站在了门前，这是他的工作，不停地迎来送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露出六瓣牙齿，极其的标准，不得多上一丝，也不会少上一毫。
过了一阵，有个店员过来，说是德文先生有事找他，让他去后面的办公室。
平时，午休的时候，瑞恩会被商社的管事德文先生叫去办公室，帮忙做一些杂事，实践他在夜校学习到的会计知识，德文先生比较看重他，一旦他在夜校毕业，获得了那一张会计证书，德文先生就会升他的职务，让他管账，脱离迎来送往的店员生活。
这么早？
瑞恩向那个店员说了一声有劳，随后，离开大堂，快步来到后方，走到德文先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之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一如既往。
书桌后面，德文先生摘下眼镜，望了一眼站在书桌前的瑞恩。
他的目光中有着一些悲悯，就像是望着一条在街上大雨淋漓中无家可归的跛脚小狗。
“瑞恩，我很抱歉……”
停顿片刻，他皱着眉头，表情沉痛。
“你被辞退了！”
没等瑞恩回话，德文先生低下头。
房间静默了好几秒，德文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瑞恩，这不是我的意思。”
他拿出一块绒布，擦拭着眼镜的镜面。
这的确不是德文的意思。
瑞恩十三岁就来到了威廉姆斯商社做学徒，勤恳地工作了四年多，为人上进，做事得力，从不偷懒，也很少犯错，所以，德文再大力培养他，还让他有时间却学习一些专业知识，瑞恩也听了他的话，哪怕是晚上八九点才下班，他也要耗费两三个小时去夜校学习会计知识。
有时候，德文难免会有这样的计划，在自己退休之后，让这小子接自己的班。
然而，这一切已成泡影。
今天，他接到了二公子菲利普·威廉姆斯的电话，让他立刻开除瑞恩·夏尔。
德文先生很是诧异，也就为瑞恩辩解了几句，询问原因。
然而，菲利普并没有听他多说，语气非常粗暴地让他马上去办，很快就挂了电话。
菲利普很少前来商社，他主要负责商社的船运业务，和瑞恩少有交集，瑞恩不可能得罪他。
他为何这样做，德文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明白也要去做，他始终是一个打工的，倒退几十年，他祖辈还是威廉姆斯男爵的仆人，家仆变为管事，身份名头虽然有着变化，本质却没什么不同。
现在，德文有些不敢看瑞恩的脸。
这是一个好孩子啊，这份工作相当于他的全部，若是没有了这份工作，一切从头来过，很难想象那场景。
像他这样十七岁的少年，半大不小，做学徒恐怕没人接收，去应聘工作，没有文凭，若是去港口做力工，这小身板又坚持不了多久，到头来，或许会成为街头混混，靠着小偷小摸混日子。
人生啊！
真是不公平！
德文先生摸了摸已经变得花白的头发，叹了口长气。
他戴上眼镜，抬头望向瑞恩。
瑞恩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前天晚上的袭击没有成功，今天就让商社开除自己，背后那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逼迫自己接受郎佐带来的合同，离开兰斯城前往新大陆，少年的存在，还真的是对那个人有着妨碍。
见瑞恩没有说话，德文以为他崩溃了。
像瑞恩这样的少年，若是没有工作，最好的下场都不得好，只能在街上浪荡求生的他，最后不是多次进出监狱，要嘛就会成为路边的无名尸，少有例外。
对此，德文见得多了。
他想了想，不再犹豫。
德文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纸币，以及一堆铜币，仔细数了数，将几张大小不一的纸币和几个铜币推倒书桌这边。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十五路易又七芬尼……”
瑞恩抬起头，木然地点了点头。
“多谢先生！”
他接过那些钱，放在裤兜内。
心中虽然不以为意，瑞恩脸上却是茫然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哎！”
德文先生叹了一口气。
他喊住了就要转身离开的瑞恩。
眉头紧蹙，咬了咬牙，德文站起身，从书桌后绕了出来，他从荷包内掏出钱包，从钱包内找了一张白色的名片出来，低头看了看名片，犹豫了一阵，毅然将名片递给了瑞恩。
“这是我一个老友的名片，他那里需要人！”
瑞恩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白色的名片上印着几个黑色的字母。
阿尔伯特清洁公司。
名字下方是一串比较小的字母，写着地址，第五大街7号。
德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这朋友公司的业务比较特殊，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去这里试试，具体做什么，到了你就明白了，到时候，做还是不做，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瑞恩抬起头。
德文脸上有着苦笑。
“感谢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吧。”
15 初见
第五大街也在南城。
那里是南城的中心，以此为点，和港口区、珞珈山社区形成了一个锐角三角形，第五大街是南城的顶点，相比较而言，它离圣罗兰更近一些。
兰斯城有着好几个商业中心，位于北城的橡树大街是贵族们休闲消费的场所，商铺林立，装饰华丽，进出的客户都是打扮得非常得体的绅士淑女，像瑞恩现在的穿着，走到橡树大街的街口就会被巡警喊住，不许进入，哪怕法律上并没有那么一条。
贱民和狗不许入内，却是橡树大街的潜规则。
南城最大的商务中心便在第五大街，这里，没有橡树大街那样规矩森严，像瑞恩这样的平民也能够自由进出，毕竟，很多商社和公司的员工都是平民，不像橡树大街，在那些商铺中服侍贵客的员工基本上都是贵族家里的下人，能够在橡树大街开店的必定有着贵族身份。
同样是平民区的商业大街，第五大街和港口区又不同。
街面比较干净，私人马车也要多上不少，巡警较多，见不到港口区随处可见的醉鬼，人们的穿着都要干净不少，在街上交错而过，绅士们多微笑着脱帽相互致礼。
大街两旁都是一些三层建筑，有些下方是店铺，二楼三楼住人，有的则整栋都是公司的办公地点。
位于第五大街街角的阿尔伯特清洁公司便是如此，整栋黑色的三层小楼都属于清洁公司，在小楼门口的人行道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叶葱茏，树冠几和小楼的楼顶齐平。
瑞恩走到这里的时候，小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厢上有着图案，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贵族家的家徽，仔细看清楚，和家徽有着区别，不过是一把长相怪异的扫帚，然后便是瑞恩熟悉的鎏金花体字……阿尔伯特清洁公司，看来，那马车应该属于公司所有。
一家清洁公司，有着自己的马车，看来，生意应该不错。
大门开在拐角，正对着三岔路口，在瑞恩面前有九级台阶，阶梯上方，是一扇紧闭的黑色木门，木门边，有着一个铜铃。
摇响铜铃，铃声响起，里面的人也就知道有访客。
瑞恩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拾阶而上。
突然间，上方传来了门开的声音，铜铃声清脆地响起，在瑞恩的头上方回荡，瑞恩也就停下脚步，抬起头，视线和某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逢。
有人推开了木门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上裹着黑袍，头上披着黑纱的少女，她额上的刘海很长，长得垂下来能够遮住眼睛，她的鼻梁高挺俊俏，巴掌大小的脸，下巴略尖，身材瘦小。
少女的面色极其的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她低着头，瑞恩抬着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着停滞。
少女的目光非常清冷，仿佛两口深潭，情绪极其浓郁，却又显得淡然，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瑞恩脱下头上的礼帽，低头行礼。
这时候，少女也移开了目光。
当瑞恩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挪开了视线，低着头走了下来，在阶梯上和瑞恩错身而过，瑞恩向着右侧挪了两步，非常礼貌地站在一旁，让黑袍少女先行。
有风从脸颊吹过，带着一缕浅浅的香气。
瑞恩没有继续向上，他扭过头，望着走下阶梯的黑衣少女。
并非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见色起意，他还没有饥渴到那样的程度，虽然有着十七岁的身体，心神却和看透世事的老人差不多，就算是绝色天姿的美女也不至于让他突然心动，何况这少女长得虽然不错，却没到那个程度。
只不过，冥冥中似乎有着什么牵引。
这个黑衣少女身上有着一些神秘的气息，让他心生好奇。
然后，他看见了米洛。
米洛是一个少年，十八岁不到就已经七尺高的少年，两米出头，膀大腰圆的他坐在马车驾驶座上，就像是一尊铁塔，黑色的夹克明显有些小，非常的不合身。
和巨大的身躯相比，他却有着一张像孩童一般稚嫩的脸。
下颌很干净，没有胡须，一张脸白净而圆润，蓬松的红色卷发，圆圆的脸蛋，圆圆的鼻头，圆圆的眼睛，什么都像身体一样圆鼓鼓的，强悍和稚嫩，形成了极其特殊的反差。
他盯着瑞恩，表情有些不好。
这是三人的第一次见面。
很久以后，米洛还记得这一次相遇，那时候，他对瑞恩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本能地觉得这个小白脸靠不住，那时候，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车门打开，黑衣少女像一阵风钻进了马车。
“驾。”
米洛低喝一声，扬起马鞭，拉车的骏马也就无声地扬蹄，马车拐入街角，向着长街那头驶去，很快，消失在瑞恩的视线里。
站在门前，摇响铜铃。
铃声清脆，回荡在街角。
头上方，有鸽子振翅，扑腾着向着蓝天飞去，消失在对面的屋檐后。
铃声响着，瑞恩的目光从鸽子消失后的天空那里收回，他静静地等候着，没有继续摇响铜铃。
“请进……”
门后传来了声音，非常温柔的女子的声音。
瑞恩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入门的左侧，摆放着一张柚木书桌，书桌的后面，一个二十来岁穿着长裙的女子坐在那里，在瑞恩的视线中，她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意。
女子有着一双浅绿色的眼眸，就像星辰海一般，脸上漾起笑意，仿佛轻轻拂过海面的海风，笑容非常的标准，露出了六瓣洁白的牙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是？”
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疑问。
瑞恩抿着嘴，表情有些局促。
他咧嘴笑了笑，笑容羞涩。
这表现符合他的人设。
“我是瑞恩·夏尔……”
说话间，瑞恩从钱夹里拿出那张白色的名片，他有些迟疑地说道。
“德文先生给了我这张名片，我……我想要找一份工作！”
“哦！”
女子点了点头。
“你好，夏尔先生，我是苔丝·弗洛，阿尔伯特清洁公司的前台职员，招聘员工由阿尔伯特先生亲自负责，他说过，你要是来了，就带你进去。”
16 阿尔伯特
门厅一角是一条长廊。
长廊直通到底，两旁有着一些房间，房门大多紧闭，偶尔有着一扇门开着，却不见人，里面多是一些办公桌椅，桌面上堆着文件档案。
清洁公司？
瑞恩心中的疑虑更多了。
长廊的地板由一块块橡木拼接而成，或许是年深日久的缘故，有些地板有点松动，走在上面，有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声响，这声音在沉寂的长廊回荡，有着回音。
长廊不长，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不一会就走到底。
瑞恩数了数，这一楼的长廊有着十三个房间，左七右六，之所以左边多一间，是因为右边有着一条楼梯，通往二楼，如此，也就少了一间房。
楼梯在走廊尽头，阿尔伯特的办公室也在那里，房门正对着楼梯口。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回荡，就像心跳声一般。
苔丝扭头向肃立在一旁的瑞恩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着房门，柔声说道。
“先生，那个少年来了……”
然后，门开了，无声无息地打开。
苔丝往后退了半步，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她望着瑞恩，示意瑞恩过来。
瑞恩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门前，步伐微微一滞。
他有着一种感觉。
仿佛有风吹了过来。
又像是一种宛若实质的凝视。
有人在黑暗的角落静悄悄地注视着你，仿佛在审视什么，让你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也都浮现了出来，那种感觉很是不舒服。
识海中，金光荡漾，温暖如水，将那种莫名的冰凉感觉驱散。
瑞恩扭头，笑容在脸上漾起，就像是晚春的阳光，他笑着对苔丝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
苔丝的表情有些怪异，瑞恩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瞧见瑞恩道谢，她脸上绽开微笑，然后摆了摆手，同样笑了起来，说着用不着，然后，迈步离开了。
瑞恩推开半开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着晕黄的光。
光芒来自右侧墙壁上的一盏灯，青铜灯盏上有着一只布谷鸟的雕像，布谷鸟全身透明，灯光便从那里出来，均匀地铺满了整间房。
不知道是没有窗户，还是有窗户没打开被厚厚的窗帘遮住，现在是下午一点左右，房间内的光芒却来自墙壁的那盏灯。
那不是普通的油灯，瑞恩虽然见得不多，却也晓得，这是动用了魔石的魔灯。
就像是水蓝星上的电灯，只不过，电灯需要发电机，需要电线把电输来，魔灯只需要魔石，魔石中蕴藏的魔力就是能量，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装置转换为光芒，魔石只要还有魔力，这光芒就不会熄灭，当然，也可以通过简易的开关控制魔灯的开和停。
非常方便，也非常昂贵。
白日里也这样？
为什么不开窗，让阳光照射进来？
瑞恩心中犯着嘀咕。
房间不大，进门右侧是一盏魔灯，左侧是一排书架，正对门口是一张巨大的书桌，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会儿，他正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人就像是弥漫在浓雾中。
哪怕灯光无遮无拦地落下，哪怕认真地看了一眼，过后，瑞恩却对他的脸没有丝毫印象，记忆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坠落在迷雾之中。
他眨了眨眼，再次望去。
这一次，却看得非常清楚，也没有遗忘。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人，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一脸皱纹的他，脸上没有胡须，双眼微微眯着，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老人。
“孩子，过来。”
老人让瑞恩上前，在他办公桌前有着一张椅子，老人示意他坐下。
瑞恩慢慢走了过去，他知道老人在观察自己，所以，举动非常小心，按照自己的人设在行动，小心翼翼略带局促，眼神中很自然地流露出一丝紧张。
然后，他坐了下来。
上半身稍稍前倾，肩背停止，并没有挨着椅背。
老人坐下，身子往后靠着，发出一声叹息，有疲累从叹息声中逸出。
“我是阿尔伯特·艾思坦，你就是瑞恩·夏尔？”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生锈了一样。
瑞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先生，是的，我是瑞恩·夏尔。”
然后，瑞恩将那张名片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阿尔伯特瞧了名片一眼。
之所以问一句，不过是程序，没有人会冒名而来。
以前，他欠德文一个人情，所以，才给了德文这个名片，说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寻他，那个老家伙不知道这名片的珍贵，也就用在了这里。
在电话里，德文简单地说了说瑞恩的情况，应该是好心，想要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虽然说得不多，阿尔伯特却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孩子身上应该有着麻烦。
不过，这麻烦对他到不算什么。
主要的问题不在这里。
这工作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有着特殊的天赋。
不过，这少年能够进入这个房间，也算是过了第一关，看样子，先前的布置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瑞恩先前感受到了窥视并非错觉，而是一个惑人心神的小法术，少年当时应该心生幻觉，被自己心中的恐惧纠缠，以前，也有些少年没有经过这考验，大部分都会被吓得转身就逃，有些家伙甚至会崩溃，屁滚尿流，这也是当时苔丝表情凝重的原因。
收拾打扫可是她的事情。
瑞恩很轻易地过了那一关，走进了房间。
有些少年意志坚定，神经大条，也能像瑞恩那样轻易便过那一关，然而，能不能够做这一份工，第二个考验方才至关紧要，有没有天赋便在于此。
在瑞恩没有完成这考验前，阿尔伯特不想多说话。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见过太多。
那相当于是一道门，门后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有着差别，能够走进那扇门，是一种福分，也是一种凶险，是吉是凶，因人而异。
在他注视下走入那扇门的人有着不少，现在，还活着的却不多，活得还算不错的更是寥寥无几。
对此，他已经麻木了。
轻轻按了按办公桌下的机关，魔灯旁那面空荡的墙壁也就吱嘎吱嘎地打开，多出了一幅画来。
瑞恩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17 一幅画
长有两米左右，宽有一米，这就是那幅画。
仔细看去，画面似乎弥漫着一层雾气，雾气在画面上滚动着，凝而不散，没有一丝一毫逸出画框的边界……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那雾气在现实中其实是不存在的，你明明知道它不存在，然而，它却遮着你的视线，让你无法看清楚画面。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怎么说呢？
就好比一个恐高的家伙坐在云霄飞车之上，又或者是坐上比正常速度要快上好几倍的大摆锤，让人头晕眼花，那种胸闷恶心的感觉难以忍受。
瑞恩也有着晕眩的感觉。
头重脚轻，地面像是在轻轻摇晃，有点恶心。
阿尔伯特靠着椅子，椅背和后背之间垫着一个软枕，他望着瑞恩，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中有着一丝惋惜。
十七岁，年龄大了一点。
天赋者，上万人中不过一两个，如果这天赋不曾被发掘，随着时间推移，会渐渐被现实法则吞噬，像瑞恩现在的年龄，哪怕他本来是天赋者，现在，多半也所剩无几。
十岁以前，才是最佳。
那之后，天主就会将天赋慢慢收回去。
所以，阿尔伯特对瑞恩其实并没有抱着什么期望。
其实，这样也好。
天赋者能够踏入超凡，掌握神秘莫测的力量，然而，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超凡之门后面的世界极其的危险，万年以来，有着无数的超凡者陨落，或者是入魔。
他们不仅要和外界的邪魔厮杀，同时，也要和自己心中的邪魔战斗，一个不慎，就会失控，就会被污染，成为为自己所不齿的邪魔。
就像自己……
现在，只能躲在这栋屋子内，呆的房间也不能见光，说起来，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看到过阳光了！
哎……
自己其实是幸运的，哪怕像是一个囚徒，哪怕全身都是毛病，终究还是活着，而那些和自己同期的伙伴，除了极少数人仍然活着以外，绝大多数都已经化为尘埃。
那些和自己同龄的普通人，就拿德文来说，他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雨水、海风……有着一个大家族，子女众多，生活虽然平凡，却自有乐趣。
其实，他有些羡慕。
所以，有天赋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如果，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跨过那一扇门，现在会有怎样的生活呢？
阿尔伯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人老了，难免胡思乱想。
随后，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瞳孔微微收缩。
视线中，瑞恩站起身，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走去。
阿尔伯特也站起身，他的手中多了一个怀表，黄铜铸造的表壳，多次摩挲的缘故，表壳光滑发亮，表盘内的时针是金色的，像是黄金制成；分针是血红色，像是鲜血铸成，转动得比较快的秒针却是深绿色，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针叶，滴答滴答……
在这栋房子内，他还能够施法。
哪怕是实力十不存一，还是能够护住眼前这小兔崽子，使其不受伤害。
能量！
这雾气是某种能量！
识海内，黄金书旋转着，金光大盛。
能量其实有着好几种。
通过无形通道源源不断而来的杰夫·怀特的信仰之力，这是一种能量；当初在母亲的墓地，突然撞上了异象，就像是撞鬼一般，那是另一种能量；之后，瞧见的那个修士怀中的那本经书散发出来的法力波动，其实也是一种能量……这些都能被黄金书吸收。
如果说黄金书是一辆汽车，那些能量灌入其中，转换之后也就是汽油，能够将其驱动。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区别。
眼前，这幅画上面弥漫的雾气也是一种能量。
只是，黄金书对这能量没有半点兴趣。
它之所以有着变化，却并非本能反应，而是被瑞恩所驱使。
这是瑞恩第一次主动去控制黄金书。
还好，并未失败。
现如今，他的神魂已经和黄金书紧密相连。
如果黄金书是汽车，那么，汽车一旦行驶起来，他的神念也就是方向盘和刹车之类的存在，能够控制前行的方向，也能够随时停下来。
他知道这是考验，所以，他必须破开这雾气，看清楚雾气后面的那幅画卷。
瞳孔的中心，有着似有似无的金色光芒。
就像是气泡破开一般，那一瞬间，画面上弥漫的雾气彻底消散，无影无踪，如瑞恩所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那是一副非常诡异的画。
“咦……”
阿尔伯特拿着怀表，站起身来。
那是一棵树，画面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怪树，树冠如伞盖，垂下万千枝条，那些枝条就像是活着的一样，在阴森的画布上不停飞舞。
那是一个空间。
画布的后面是一个空间，阴森潮湿的空间。
瑞恩甚至闻到了腐败的枝叶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怪树的万千枝条上悬挂着无数人头，人头就像是烟气一般，不停地变换着样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各异，喜怒哀乐，不停流转……
识海内，有着声音。
这声音并未经过耳朵，而是直接被瑞恩的神经接收。
他们在呼唤着瑞恩。
“来啊，来啊……”
不可抗拒！
瑞恩向前而行，脚步虽然缓慢，却在向前走着。
眼看便要走进画中去。
走进那片诡异的空间。
阿尔伯特全身关注地盯着瑞恩，面色凝重。
很明显，瑞恩是一个有天赋的人，若是普通人，在他们眼中，这只会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他们连遮掩空间门户的那一层薄雾都感应不到，更不可能受到那空间的影响。
这个小空间其实是一个监狱。
一个关押死魂灵的监狱。
一旦走入这空间，瑞恩的神魂便会被死魂灵撕咬，最终，成为其中的一员，肉体血肉则化为泥土，给那颗死魂树提供养分。
阿尔伯特就是这监狱的主管。
他自然不能让瑞恩走进这监狱。
在关键的时候，他会关上那个空间。
现在，他需要观察瑞恩，看他能够坚持多久，坚持的时间越长，天赋也就越高，意志也就越发强大，以前，他也经受过这考验，坚持了一分钟。
已经足够优秀了！
18 过关
识海内，金光闪耀。
瑞恩的精神力荡漾在金光之中，每一丝、每一毫，都紧密地融合在一起，金光所到之处，念头也就弥漫了过去，在这金光之外，有黑潮来袭。
诡异的气息化为黑潮，就像是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黄金书敞开了一张扉页，页面上，铺着一层浓郁得宛若实质的金光。
金光扩散开去，仿佛雾气，越到外围，金光也就越稀薄，金光和黑气相互纠缠，彼此吞噬，忽进忽退……
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冲突，瑞恩的心神都会一阵阵摇晃，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叶轻舟之上，海面有着龙卷风，浪头如山，铺天盖地冲袭而来，轻舟在浪头上起伏，忽高忽低，瑞恩竭尽全力，这才不至于被卷在浪头里，离开轻舟，不知所踪。
这是意志力的较量。
时间在此没有意义，瑞恩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绝不能被那黑色雾气吞没。
某种程度上，黄金书依旧缺乏能量，所以和那漫天黑潮相比，金光略显黯淡，就像是风中烛光，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熄灭。
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数量上，黄金书散发的金光的确远不如入侵的黑潮，在质量上，胜过却不止一筹。
黑潮看似来势汹汹，看似无比强大，然而，它却并非金光对手，一旦接触，就被金光吞噬，转换……只不过，因为入侵的诡秘气息数量太多，形成了黑潮，而瑞恩自己还不能完全控制黄金书，所以，这种吞噬转换速度比较慢，如此，也就并不明显。
虽然难受，瑞恩却能抵御那诡异空间的诱惑。
在距离那个空间一米左右，瑞恩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神不再痛苦，也没有茫然，一片清明，额头上，汗水如泉涌，很快，整个人就像是站在大雨之中，全身湿淋淋。
运转黄金书，消耗的是他的元气。
多少时间了？
五分钟！
看样子，还能够坚持下去。
阿尔伯特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眼神中，一丝艳羡略过。
天赋？
还是意志力？
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手中的怀表上有着三个按钮，红绿蓝三色，阿尔伯特在蓝色按钮上轻轻一按，同时间，唇齿轻启，念出了一声咒语，咒文是神文。
所谓神文，来自诡秘世界，是施展法术的必需品。
要想念诵出神文，单单凭借人类的发音器官是不行的，必须和自身神魂有着共鸣，精神力激荡之下，这才能把它念诵出来，驱使能量影响现实世界。
圣堂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必须是虔诚的信徒才能念诵神文，方才能得到天父的注目，如此，也就有着 不可思议的威能。
很久以前，这说法是不容辩驳的真理。
现在，有着许多说法。
世俗皇权的势力变得强大之后，教权也就不如以前。
中古时期，教皇一言就可取下国王头顶上的王冠，所有的王子在登上王位的时候都要匍匐在红衣主教的脚下，让主教给自己戴上王冠。
现在，世事有着变化。
如今，有着强大的帝国，就拿法兰帝国来说，皇帝就对圣堂不屑一顾，表面上，虽然还是有着尊重，实际上，皇帝已经能够和教皇分庭抗礼。
双方不再有着高下之分，而是合作联盟的格局。
倒退一千年，像阿尔伯特这样的存在，只能被宗教裁判所打成异端，因为，他并非教士出身，没有在宗教学院学习，哪怕他信奉的是天父，只因为是超凡者，也只能成为异端。
那时候，也只有国王或者强大的贵族方才能供奉少量超凡者，圣堂这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候，并不存在守夜人！
法兰帝国成立之后，方才有着守夜人。
也是在那时期，人们方才发现神文和信仰无关。
即便你并不信奉天主，哪怕信奉是魔鬼，只要你精神力足够强大，一旦念诵神文，精神力与之共振，也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能。
这就是超凡者。
只是，这里也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意志如果不强大，超凡者极其容易受到诡秘气息污染，一旦入魔，也就会堕落。
运气好的能够像阿尔伯特一样，只不过是实力大减，躲藏在方寸之间，在法阵中苟延残喘；运气要是不好，也就会成为死魂灵，成为诡秘空间中的那一张张脸，被囚禁在那里，永远在痛苦中沉沦。
光明和黑暗！
凡事都是一体两面！
获得什么总要付出什么，这是原则。
蓝光闪现，仿佛一片海洋，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海洋，就那样出现在瑞恩的眼底。
无声无息中，墙面重新聚拢，空间的门户关上，在瑞恩识海中肆虐的黑潮瞬间消散，无影无踪，黄金书滴溜溜地打着旋儿，金光向外扩散，一闪即没。
随后，它像吃撑了孩子一般，散发着愉悦。
内页中，有着变化。
这时候，瑞恩却没有时间去观察。
他抓过头，望向阿尔伯特，眼神中有着迷茫，还带着一分惧怕、一分不安、一分好奇……
这是最符合少年人设的表情。
“孩子，是不是有着很多好奇？”
阿尔伯特笑了笑，一张脸就像是一张被拿来包裹东西的旧报纸，皱巴巴的，看上去没有半点生气，说起来，这张脸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笑容。
瑞恩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阿尔伯特坐下，瘫软在椅子上，急促地呼吸着，好半天，方才恢复正常。
“老了，不中用了！”
他长叹一声，瞄了瑞恩一眼。
随后，他伸手按了书桌上的一个按钮。
“有什么问题，你问苔丝吧……她会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随后，阿尔伯特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胸膛时不时就会起伏一下，说是一个死人也并不夸张。
瑞恩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话。
房间安静得就像是坟墓，唯有晕黄的灯光弥漫。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先生，我能进来吗？”
苔丝的声音轻轻传来。
19 守夜人
守夜人……
在法兰帝国的民间传说中，守夜人以黑暗为伍，他们默默守护着人类，镇压着黑暗生物，保护人类在黑暗中安然入睡。
然而，因为他们有着黑暗生物的血脉，很容易失控和堕落。
堕落后的守夜人是最可怕的黑暗生物，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所以，他们离群索居。
守夜人如此神秘，有着矛盾的自我冲突，也就成为了各种传奇故事的主角。
法兰帝国南方最大的漫画刊物漫画世界就连载着守夜人的故事，已经连载了三年之久，读者众多，瑞恩所知道的守夜人拥趸就有好几个。
如今，自己居然会成为其中一员？
瑞恩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的那边，苔丝在忙活着，一边低着头翻着抽屉，一边在说着话，也就是在她那里，瑞恩才知道自己加入了守夜人。
“找到了！”
苔丝抬起头，对瑞恩笑了笑。
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她的笑容多了一丝生气，不像最初那般生硬，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就像海绵荡起涟漪，脸上，那冷冰冰的商业气息已然消散殆尽。
“好久没人入职了，差点了忘了入职报表放在哪儿。”
一张报表放在瑞恩跟前，上面有着表格。
姓名、籍贯、年龄、性别……
一张和水蓝星上的入职报告大同小异的报表，随着这报表而来的，还有一只钢笔，随后，苔丝把墨水也给瑞恩拿了过来，放在他手边。
“照着这个表格填吧，不明白的就问我。”
一切都很正常，和普通的入职程序一般无二。
“守夜人……”
瑞恩低头在填着报表，苔丝自顾说道。
或者平时很少有人和她说话，这会儿，苔丝话很多，并且，她喜欢用自问自答的形式，一边提出问题，不待瑞恩回答，她就自己说出答案来。
守夜人，其实是一门公职。
真实的称呼是法兰帝国安全部第七司，又称之为鸢尾花，所谓守夜人，不过是第七司的探员，专门解决神秘案件，追杀怪物，保护人类不受诡秘存在的伤害。
凡是探员，必定是超凡者。
如此，也就能接触到神秘世界。
一个有着超自然法则、神秘力量横行的世界；一个充满了各种未知的世界；一个只要你愿意去冒险，就不会无趣的世界……
当然，这也是一个危险的世界。
苔丝讲诉了她的故事，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探员，在一次任务中受到了致命伤害，因公殉职，作为家属子女，她得到了照顾，也就来到了阿尔伯特清洁公司。
她的工作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自然是清洁公司的日常运行，接收业务，获得报酬；另一部分则是她现在做的，为探员们做一些文案工作，同时，也给大家发工资什么的。
她也说了，瑞恩还不是真正的探员，现在，只是实习者。
他还需要系统地学习一些知识，接受一些训练，然后，执行几次任务，通过一些考验，最后，方才有机会跨过那道门，成为一名真正的超凡者。
不过，哪怕是学徒，工资也非常的不错。
一个金路易加上食宿免费，这是学徒期间瑞恩的月薪和福利。
一个金路易，相当于一万人民币，这薪金已经超过了市政府的底层公务员，郎佐·贝尔的月薪也才一个金路易，并且，不包食宿。德文先生在威廉姆斯商社干了几十年，还是商社主管，现在的月薪也就两个金路易，说起来，德文一家一家算是兰斯城的中产。
能够熬过学徒期，没有死的话，一旦成为真正的探员，哪怕是最低级的一星探员，瑞恩月薪也会提高到三个金路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超过了大部分普通人的收入。
瑞恩虽然不看重金钱，却也知道金钱的重要性。
在地球世界，金钱就代表着力量。
在这个世界，金钱自然不能完全代表力量，却也是力量的一种，在这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有些不妥，却也并非谬误。
就好比水蓝星，工业社会的兴起，以农业为主的封建贵族体系也就崩溃，资产成为了强大的力量，在那种情况下，没有超凡力量的教廷也就式微，人们哪怕还有着信仰，宗教却也只是心理安慰，绝大多数人，他们信奉的只是金钱，世界变成了一个享乐为主的浮华世界。
这个世界和水蓝星不同，因为有着超凡力量存在。
力量才是决定上层建筑的基础。
但是，力量也需要金钱。
成为超凡者，需要消耗大量诡异的材料，没钱的人只能看着，哪怕你再有天赋，也是无用。
别看瑞恩月薪有一个金路易的高收入，用在修炼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果他想成为超凡者，单单是入门的辅助材料，就价值一百多金路易，必须工作好几年，他方才能存够。
靠他自己，花儿早就谢了！
“这只是一个工作，别想太多。”
苔丝结过瑞恩填好的报表，仔细看了看。
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拿起一个印章，在报表的每一页右下方盖上一个红色的印章，然后，将它守在一个文件夹里，放在抽屉内。
随后，她站起身，伸出手。
“瑞恩·夏尔，欢迎加入法兰帝国安全部第七司兰斯城分部，现在，我们是同事了！”
瑞恩笑了笑，和苔丝握了握手。
之后，苔丝带着瑞恩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布置相同，也有着十三个房间，只不过，这些房间不是办公室，而是实习探员的宿舍，一个人一间，其中，八个房间有主，还有五个房间空着，这五间宿舍，瑞恩可以随便选择。
也就是说，现在鸢尾花兰斯城分部的实习探员只有八个人。
一个分部，这么少的实习探员？
真正的探员呢？
又有多少？
瑞恩不能上去三楼，二楼的楼梯口有着一扇门，一扇紧闭着的厚重的铁门。
那里是？
瑞恩有询问苔丝，苔丝笑而不答。
她告诉瑞恩，那里对现在的瑞恩来说还是禁区，除非瑞恩通过实习，成为真正的探员，否则是不允许进入三楼的，当然，三楼的具体情况，苔丝没有说。
她说她也不清楚，从未进去过。
究竟有什么？
这疑问在瑞恩心中一闪而过。
20 准备
第五大街的转角，瑞恩回头望向西边。
长街的那头，云彩像火烧一般在空中弥漫，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看上去极其的瑰丽，却又透着一丝诡秘的气息，太阳已经沉在了海面之下，消失无踪。
一群海鸥飞翔在天际，在血红的云海中穿行。
海风迎面吹来，即便远离海港，依旧有着海水的气息，偶尔，还能听见雄壮的汽笛声。
不知不觉，一天就要过去。
瑞恩拿出钱夹，出门前还有些单薄的钱夹现在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纸币，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在苔丝那里签了一张账单，提前把下一个月的薪金拿到了手。
金路易是金币，没有发行纸钞，不过，可以换算成纸钞，纸钞出自法兰第一国家银行，还是颇有信用，除非国家破产，不然不会出现问题。
除此之外，瑞恩还领了一个徽章，以及两套制服。
徽章和警察使用的警*徽看上去没有区别，同样都是一个盾牌，在盾牌上斜插着一把宝剑，警*徽上的宝剑是从左面斜插入盾牌，这个徽章却是从右斜插向左，这样的话，也就和安全部要员的徽章一般无二，实际上，还有着一些不同，那就是在徽章的外围，多了许多荆棘。
这才是第七司的标志。
真正的探员所拥有的徽章上面有着星星，从一星到九星不等，上面的星星越多，探员的等级就越高，战斗力也越发惊人，整个法兰帝国，九星探员并不存在。
时间追溯到一百年前，最后一个九星探员失踪之后，那个位置也就没有人上去了。
安全部的九星探员，若是换在圣堂，那就是枢机主教，是仅次于教皇的存在，在整个诺亚大陆，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强大存在。
上述种种是苔丝的讲诉，更像是传说故事。
身为实习探员，瑞恩佩戴的徽章上面没有星星，必须跨入那扇门，通过考验成为真正的超凡者，方才能成为真正的探员，在徽章上刻上星星。
那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有着一个防护法术，危机关头说不定能够救你一命。
探员的徽章相当于一件法器，而非像瑞恩佩戴的这一块，不过是身份的象征。
苔丝给了瑞恩一天假期，也就是说给了他一天去处理杂事，像搬家之类的，和亲朋好友告别什么的，后天八点钟，他就要开始工作。
并非朝九晚五，清洁公司是轮班制。
工作期间，除非出任务，他们就必须留在小楼内，不得随意请假外出，没任务的时候就会在专门的练习场内练习，学习知识，进行锻炼。
训练场在地宫。
是的，这栋小楼下方有着一个庞大的地宫，一些紧要的部门就在里面，因为瑞恩算不上正式入职，苔丝并没有带他下去参观，要等到明天瑞恩来正式报道，苔丝才会带他下去。
瑞恩将手放在腰间，手指在别在皮带上的徽章上轻轻摩挲，感受到那股清冷的气息，徽章的背后篆刻着许多符文，现如今，不过是没用的装饰，只有激发之后，镶嵌上由魔石雕刻的星星，这才会变成法器。
若非逼不得已，最好不要显露身份。
这是苔丝的忠告。
外面有着许多可怕的魔怪，当初，瑞恩在母亲墓地遇见的异象也就是魔怪的气息，这些魔怪又被称之为污染源，能够污染人类的精神意志，将内心的负面情绪无限的放大，如此，把人变成怪物。
第七司的超凡者之所以被称之为守夜人，就是因为他们在追杀黑暗中的魔怪。
以前，这是圣堂的职责。
那时候，圣堂的宗教裁判所不但狩猎魔怪，同时，也镇压野生的超凡者。
这就是巫师之灾，魔女之乱的由来。
第七司隶属官方，是法兰帝国皇权的统治工具，不但狩猎魔怪，保护人类，同时，也会和某些人类势力集团作对，暗地里的敌人有着不少。
实习探员是非常脆弱的存在，正好是那些敌对势力针对的目标。
釜底抽薪，谁都懂得。
对敌人来说，狩猎这些实习探员，危险不大，造成的伤害却非常严重，让第七司失去传承，一个组织，如果没有新血补充，也就没有办法延续下去。
相比较魔怪，人类自身其实更可怕。
所以，每一个新入门的成员都会得到一个忠告，若非必要，不要泄露身份。
对此，瑞恩自然心里透亮。
人，能够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能够全心全意相信的，也只能是自己。
组织，可以依靠，可以利用，却不能真正的奉献。
总之，这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踏入其间，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原本，他还能佩戴武器，以魔石为动力的枪械，有点像水蓝星的热武器，只不过，现阶段的应用还不够强大，魔石枪驱动射出的子弹射程有限，也就和水蓝星上的手枪相差不多，至于威力，有的和小口径手枪一样，有的造成的伤害却相当于狙击步枪。
这和魔石的规格有关。
瑞恩有着佩戴魔石手枪的权力。
只不过，他还没有正式入职，苔丝不可能打开武器库，把武器交给他使用。
就算把武器给了自己，也不好使用。
毕竟，领取的子弹有着记录，用过了之后就要打报告，就像水蓝星的警察一样，嗯，说句题外话，这世界的巡警是不能佩戴枪械的，他们只能使用短剑和盾牌，以及警用胶棒。
所以，他还是要去那里才行。
今天晚上，要解决那件事，最起码也要知道谁在针对自己才行。
避开这麻烦，躲在阿尔伯特清洁公司当然可以，鸢尾花也许能够保护自己，但是，避而不击，那不是他的风格。
抓住机会，雷霆一击，主动发起进攻，这才是他。
换了身体，换了天地，行事风格却是改变不了！
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了，他就必须还击，今晚是一个好机会，他可以顺藤摸瓜，说不定能够找到那个在背后给自己下套的幕后黑手。
只是，他须得做一些准备。
盯着手中的徽章，瑞恩心想。
没想到这么快这玩意就要派上用场。
21 武器铺
贝克街五号。
就是这里，瑞恩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门牌号，转身走了进去。
这是临街的两层小楼，没有台阶，有着门槛，跨过门槛，入目是一排橱窗，橱窗内摆放着各种武器，有刺剑、佩剑、重剑、盾牌、长弓等等。
这是一个武器铺。
法兰帝国民风算不得尚武，和伯恩帝国的子民相比，少了几分严谨和冷静，多了几分热血和烂漫，单单比较血气之勇，也不如号称战斗民族的罗刹族。
虽然不尚武，却不禁武。
几百年前，诺亚大陆贵族圈流行的决斗，就是由法兰帝国扩散出去，贵族们经常因为一些口角或者意气之争，甚至只是因为看不惯对方，便向对方扔白手绢，向对手发起决斗的挑战，一旦上了决斗台，也就生死不论，有很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就死在了决斗台上。
这其中最有名的人物是奥尔良大公，堂堂皇室成员，当时的皇帝路易三世的亲弟弟。
当然，那个在决斗台上将大公杀死的家伙，香槟伯爵在下了决斗台之后，也举剑自杀，如此，香槟伯爵的亲属也就躲过了清洗，还将香槟伯爵的爵位延续了下去。
现在，已经没有决斗这回事了。
但是，民间私斗也屡禁不绝，特别是在兰斯城这样的商业大城，鱼龙混杂，为了保护自己，哪怕是平民也会拿起武器，因此，武器铺到处都是。
这些武器铺都在警察局挂了号，受到了监控，每隔一段时间，巡警都会前来武器铺，检查武器铺的进货和贩卖记录，不容有错。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购买武器的，必须是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有着家产，有着纳税证明能够参加选举的选民才能购买武器，他们必须留下身份证明，被店家登记在册，以便警察局抽查，在某些时候，会有巡警上门拜访，检查他从武器铺买来的武器，看有没有过度使用造成的损伤，以及有没有遗失。
瑞恩其实没有资格购买武器。
他十七岁，还未成年，也没有办法参加选举，还算不得选民，
当然，规矩是规矩，私底下这些武器铺的店家有没有遵守，有没有便宜行事，那也难说。
瑞恩进入店铺，取下了礼帽。
柜台后，一个男人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有着壮硕的身材，胸前上方的纽扣是松开的，像是被崩开的一样，看上去，衣衫似乎小了许多。
他有着一把梳理得非常漂亮的络腮胡，像狮子一般的鼻头，极其凶悍。
他抬头瞄着瑞恩，额头上满是抬头纹，那一刻，显得有些苍老。
“孩子，你走错了门！”
中年人面无表情，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瑞恩脸上，没有多少情绪流露，却有着强烈的震慑感，换成普通的少年，哪怕是那些厚脸皮的街头少年，多半都没法和这目光直视。
瑞恩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平和，直视对方。
他脚下不停，向着柜台不疾不徐走去。
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刚才，他在埋头雕刻什么。
他站起身来，就像是一头大熊。
这体型在兰斯城比较罕见，帝国南方人的身材普遍不高，不如帝国北方，更比不上罗刹人，以及居住在北方冰原的斯拉维亚人。
这是有着北方斯拉维亚人的血统吧？
“什么事？”
那人双手环抱在胸，脑袋稍稍向后昂起，表情有些凶恶和傲慢。
“苏尔斯维奇？”
瑞恩脸上的笑容不曾消失，来到了柜台前，把帽子放在柜台上，轻声问道。
“我就是。”
叫做苏尔斯维奇的大汉应了一声，表情没有变化。
“我是苔丝介绍来的，我需要武器。”
说话间，瑞恩将怀中的徽章拿了出来，放在了柜台上。
听到瑞恩这样一说，苏尔斯维奇脸上那明显的警戒消失了，他看了一眼放在柜台上的徽章，没有多说话，点了点头，示意瑞恩把徽章收起。
这个武器铺是鸢尾花的一个据点。
法兰帝国安全部第七司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由超凡者和普通人组成，超凡者不多，为超凡者服务的普通人数目却无比的庞大，线人遍布帝国疆域，不仅在帝国内部，就连在外国，无论是星辰海中的英伦，还是东北方的伯恩，甚至是北方冰原、南方阿穆尔大陆，都有着第七司的存在。
瑞恩进入了鸢尾花，整个兰斯分部的实习探员连他一起才区区九人，真正的探员数目他不知道，想来也没有几个。
说起来，辅助他们的普通成员人数要多了许多。
这些成员有明有暗。
在明处的有苔丝这样的文职成员，以及辅助行动小组，行动小组成员大多都】有着另一个身份，他们是警察。
这些警察称之为冲锋队，有权力佩戴魔石枪械，和街上的巡警不是一回事，除非城市出现暴动，又或者面临巨大灾害，基本上很少出现在人前。
大部分时候都在为鸢尾花服务，算是编外成员。
暗的成员就是苏尔斯维奇这样的人物，德文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意，有着自己的工作，有着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的日常。
当他们遇到他们无法解决的麻烦，这时候，鸢尾花就为他们出头，为他们解决那些问题，相应地，他们也要回报鸢尾花，或是领受力所能及的任务，又或者是上报一些线报，如果证明线报有用，他们也就会得到额外的回报，线人和线人不同，有着等级区别。
立的功勋越多，等级也就越高。
苏尔斯维奇的确是北方冰原的斯拉维亚人，那是一片广漠的冰雪荒原，地域广阔，人烟稀少，也只有被大陆人称为蛮族的斯拉维亚人能在那恶劣的环境生存。
冰原和诺亚大陆之间有着一片海，称之为北冰洋，一年有好几个月都被冰冻。
作为一个斯拉维亚人，能够在兰斯城开上这间武器铺，没有鸢尾花的支持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笑容被大把的络腮胡遮住，不怎么明显。
平时，他大多是板着脸，对人很冷淡的样子，现在突然改变，看起来，也就很不自然。
“阁下，需要什么？”
22 詹姆斯·贝尔
入夜之后，城市冷清下来。
有的街区却相反，反倒是变得更加热闹。
整个街巷挂满了魔石灯，灯光的颜色非常妖艳，以迷离的粉红色为主，这里就是兰斯城的红灯区，蔷薇花大街。
在这个街巷，有着许多酒吧。
酒吧并非单纯喝酒的场所，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沙龙，无数陪酒女郎在酒吧内穿梭来回，她们大多青春靓丽，装扮华丽，争奇斗艳，便如春天的百花。
高地人酒吧。
所谓高地人，也就是斯拉维亚人的别称
两千多年前，野蛮的高地人乘着独木舟从北方的荒原席卷而下，法兰帝国的北方有一段时间也就被这些高地人统治着，后来，那些高地人和本地人融合，现在的法兰帝国路易王朝也就有着高地人的一些血脉。
所以，法兰帝国的北方人多金发碧眼。
这些，都是斯拉维亚人的特征。
所以，法兰帝国的北方人和南方人就像是两个物种，北方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南方人则是黑发黑眼，有着南方阿尔穆人的一些特征。
南北之争，也是法兰帝国的日常。
在北方帝都人眼中，所有的南方人都是乡巴佬，所以，他们把南方称之为外省，极其的傲慢。
在整个蔷薇大街上，高地人酒吧比较低阶，不但没有办法和据说有着贵族长期出没的红磨坊酒吧相比，也和那些绅士众多的大中型酒吧没得比。
进出这里的多是水手、帮派分子。
帮派分子负责蔷薇花大街的治安。
没有说错，相比较警察，帮派分子更在乎蔷薇花大街的治安，毕竟，每一间酒吧都要向他们交规费，哪怕是红磨坊也不例外，是的，红磨坊背景深厚，并不惧怕所谓黑帮，之所以交上一些规费，无非是想要避免一些麻烦，毕竟，拿着大锤打苍蝇，多少有些不方便。
帮派分子也不可能在大街上流连徘徊，那样的话，有些害怕麻烦的客人也就不会上门。
然而，这有着一个问题。
出现麻烦，帮派份子必须第一时间赶到，解决掉麻烦。
于是，有了高地人酒吧。
黑帮份子也就都待在酒吧内，无事的时候就喝酒聊天赌钱，和女招待打情骂俏，一旦出事，收到讯息，便会第一时间冲出去，解决麻烦。
之所以酒吧的名字叫高地人，其实和高地人无关。
那是负责管理这条街的黑帮老大的绰号，这个叫做贝克的家伙手段极其凶残，并且，据说战斗力惊人，一个人可以打好几十个壮汉，所以有着那样的绰号。
瑞恩的二表哥詹姆斯·贝尔就在高地人酒吧厮混，他是一个兼职酒保。
一张木桌前，詹姆斯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在他对面，有着一个家伙正端着酒杯，很明显，他并未听詹姆斯说话，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个穿着短裙的女招待丰硕的臀部上。
詹姆斯的样子和郎佐·贝尔非常相似，唯一区别的就是没有那鹰钩鼻，整个人也不像郎佐那样装腔作势，没有那种装出来的一本正经。
在他身上，洋溢着一股快活劲，眉宇间漂浮着就像篆刻在上面的轻浮。
乐在今朝！
这就是詹姆斯的人生格言。
当然，作为贝尔家族的一员，这家伙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狡黠，这些便在他说话时那从那不停转动的眼珠子中透露了出来。
瑞恩拿着手杖出现在他面前。
过了一会，詹姆斯这才发现了瑞恩，他立刻扔下同伴，歪着头，上下打量着瑞恩，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嘴里啧啧出声。
“这是谁啊？年轻的绅士。”
瑞恩戴着礼帽，下身是一条黑色西裤，裁剪得非常得体，脚下是一双小牛皮做的黑色皮鞋，上身是三件套，白衬衣、灰马甲、黑色外套，衬衣领口别着领夹，头上戴着黑色的丝绸礼帽，手上还拿着一把漂亮的手杖，长约一米左右，看上去价值不菲。
就在两三个小时前，这一套价值十几路易的绅士装还挂在某个裁缝店的店内。
“小瑞恩，你这是签下了那合同？”
詹姆斯跳下高脚凳，挥拳捶打瑞恩的肩膀。
瑞恩向后退了半步，詹姆斯的拳头虽然打中了他的肩膀，实际上，却一点力道也没有。
他腼腆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不想过日子了？”
詹姆斯瞪大了眼睛。
不等瑞恩回话，他继续说道。
“走，我们出去说，这里太闹了！”
不一会，两人就走出高地人酒吧。
一路行来，詹姆斯不停地向人打着招呼，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类，表情都凶狠，面相狰狞，一看就是黑帮份子，对詹姆斯的致意，这些人中偶尔有一两个点头，算是有所回应，大部分人却都一脸漠然，完全无视他，根本不搭理他这样的无名小卒。
詹姆斯其实不是高地人的正式帮派成员，只能算是外围，混了这么多年，他最得意的是曾经和那个绰号高地人的贝克老大说过话。
他为那个老大调了一杯酒，说了一声，请享用。
贝克老大向他点了点头。
这是他向瑞恩吹嘘时的第一次版本。
这件事，他向瑞恩说过好几次，每次的内容都不同，最初，贝克老大只是点点头，到了后来，就变成贝克老大亲切地搂着他的肩膀说，看好他！
他是一个喜欢吹嘘，在自我幻想中把吹嘘当成现实的家伙。
“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詹姆斯不停打量瑞恩，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要是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二表哥我！”
“我找到了一个新工作，月薪比较高，不过，管事要求我们必须着装整齐，干净，还专门发给了一笔置装费，花起来真的让人既心疼又开心！”
瑞恩抿嘴说道。
“什么工作？你没有在威廉姆斯做了？”
詹姆斯一脸诧异。
“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说……对啦，我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在哪儿？”
“哦！”
詹姆斯停顿了片刻，眨了眨眼，他的目光从瑞恩身上挪开，落在了街角，无意识地转回来之后，他吸了吸鼻子，开口说道。
“几个月前，大雨滂沱，地下室进水，那些东西也就和其他杂物一起被拿出了地下室，现在，在一个租来的仓库内。”
23 仓库
一个小时后，乔丹和瑞恩来到了第九号码头。
这里并不停泊渔船，只停泊一些货船，所以，在港口区域有着好几排仓库，仓库内堆放着从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有来自远东的丝绸瓷器，也有来自新大陆的各种特产，还有来自南边阿穆尔的编织物……
这里，戒备森严。
乔丹并未带着瑞恩进入九号码头，而是拐了一个弯，沿着弯弯曲曲的巷道向前走了十几分钟之后，来到了一个仓库区，一排排的房间静默地排列着，像一行行士兵。
路灯不多，相隔很远才有一盏，灯光昏暗，大部分建筑都隐藏在黑暗中。
整个仓库区没有人，分外安静，海风吹拂过来，吹打在房顶上，偶尔有块松动的铁皮，在风中颤抖，发出呼呼的声响，宛若鬼哭。
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响起，啪嗒作响。
詹姆斯走在瑞恩左侧，稍微提前了一步，他在啰啰嗦嗦地说着一些趣事。
这个仓库区是出租的，很多中产阶级家中有着杂物，扔了又比较可惜，放在家里却占地方，他们也就把那些东西放在出租的仓库内，每个月只需要给少量的租金，算起来，还是比较划算。
据詹姆斯说，上次大雨，地下室漏雨，家里人也就租了一间仓库，把地下室的杂物都弄到了仓库里，瑞恩的母亲留下的那些信件等遗物也在里面。
仓库区还是有着守卫，进门的时候，詹姆斯和那个看门老头握手，不知道塞了多少钱给对方，要不然，他们不能进入。
在这之前，瑞恩有给詹姆斯五个路易。
这过路费有没有五个路易那么多，值得商榷。
瑞恩远远地站在一旁，礼帽压得极低，他距离詹姆斯和看门老头有着好几米远，等那边交接完毕之后，看门老头回到门房内打开了大门，他这才走在詹姆斯左侧，并肩走了进去。
深入了仓库区，不多久，也就转入了一条巷道。
“就在前面。”
詹姆斯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冷吗？”
瑞恩轻声问道。
“风大。”
詹姆斯回了一句，然后，不说话了。
走到巷道的底部，来到了一间仓库前，詹姆斯往前了走了两步，从怀里掏出钥匙，然后，他站在门前开锁，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钥匙相撞的声响之后，门被他推开了。
瑞恩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等一下，这里有油灯。”
詹姆斯的声音在屋内传来，不一会，有灯光在仓库内亮了起来，光线驱散黑暗，冲出房间，和巷道外的路灯灯光在瑞恩的跟前纠缠着，融合起来。
詹姆斯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瑞恩，进来吧，帮忙找找，东西太多，我不知道哪些是你妈留下来的……”
话音落下，詹姆斯的脑袋缩了回去。
瑞恩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巷道，路灯的灯光被长长的巷道吞没，黑暗笼罩，没办法看清楚巷道那一头。
他笑了笑，抬手取下头顶的礼帽，丢向一旁。
细长的手杖在双手间跳跃，最后，右手握紧了手杖的杖头，瑞恩昂着头，大步走进了仓库，灯光迎面扑来，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身后的地面上。
房间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仓库内并没有詹姆斯所说的杂物，倒是有着几个人。
随着瑞恩进入，有人点燃了火把。
屋内顿时光明大盛，瑞恩也就看清楚了那些人。
最前方，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头子拄着拐杖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挨着一根柱子，老人带着一尺高的丝绸礼帽，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脖颈处系着红色的丝巾，嘴里叼着一根黄杨木烟斗，烟斗填着燃着火星的烟丝，青烟袅袅升起，让他的脸在雾气中忽隐忽现。
詹姆斯弯着腰，低着头站在老头旁边，脸上露着谄媚的笑容。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分散在仓库内，或远或近，或在明处，或在暗地，彼此间距离适当，对进门的瑞恩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瑞恩也知道，有人从巷道那边冲了过来，截断了自己的后路，瑞恩听着这些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有着结论。
三个人。
从后方过来的是三个人，加上屋内的人，除开詹姆斯一共有九人。
阵仗挺大的啊！
瑞恩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站住，他望着詹姆斯。
“詹姆斯，这是什么意思？”
詹姆斯扭过头，并未回避瑞恩的视线。
他耸了耸肩，摊摊手。
“小瑞恩，这都要怪你啊，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要是签下那份合同该多好，这时候，多半是在远洋游轮上享受阳光美女？”
也有可能是被人扔下了船。
詹姆斯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
瑞恩再次向前跨出一步，手杖轻轻拄着地面，他盯着了坐在椅子上的老头。
老头取下了叼在嘴里的烟斗，吐出了一口烟圈。
“孩子，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瑞恩眯着眼睛。
“你是谁？”
老头笑了笑。
“你叫我瘸子韦德好了，孩子，还是安静一点吧，我会让伙计们利落一点，不会让你痛苦。”
就在韦德说话时，一个人从瑞恩身后的柱子绕了出来，他一副水手的装扮，手里拿着一把魔石手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瑞恩身后。
那人抬起手，枪口上移。
也就四五步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射偏。
一般的魔石手枪射程不远，超过五米就很难瞄准，超过十米之后就更糟糕了，完全没有准星可言。
所以，那个家伙向前走了几步才准备开枪。
“孩子，你要是变成厉鬼，记得来找我！”
韦德哈哈大笑。
为了给手下做掩护，本来沉默寡言的瘸子韦德这会儿却表现得很夸张，和平时的他格外不同，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何况，眼前这少年不见得是兔子。
第一次行动失败，死了两个手下。
所以，他这才设下陷阱，带上了帮里的几个好手。
并且，还动用了魔石手枪。
要知道，动用枪械可是重罪，安全局都会介入，事情若是闹大，就连身后的那个人都不见得能保住他。
然而，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决定这样做。
在瑞恩身后，韦德的手下已经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瑞恩后脑。
24 杀
就在这时，瑞恩突然向后退了半步。
左脚往后退了半步，与此同时，扭动腰胯，身子旋转起来，右腿蹦得笔直，鞭子一般向后抽去。
这时候，那人的手指刚刚放在扳机上。
一阵恶风扫过，瑞恩绷起的脚尖准确地扫到那人的手腕，速度太快，对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枪支脱手而出，甩向了一旁。
“狗屎！”
韦德大骂一声，将手中的烟斗扔了出去。
丢了枪支，那人也就失去了杀伤力。
不过，瑞恩并未就此罢手。
右腿落地，左腿又飞了起来。
速度奇快无比，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那人准备躲避，脑海内倒是有这念头，身体却跟不上。
“砰！”
瑞恩的脚尖准确地扫中那人的太阳穴，发出一声闷响，很是清晰地在室内回荡。
那人的身体失去平衡，身不由己往一侧飞了出去，毫无缓冲地摔倒在地，激起一地灰尘。
他卷缩在地，轻微抽搐着，人事不省。
“还有八个！”
瑞恩转过头，望向瘸子韦德，冷冷说道。
韦德面色铁青，鼻孔微张，喘着粗气，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双手拄着拐杖，环顾四周，大声怒吼。
“给我干掉他！”
这时候，瑞恩滑动脚步，像是在冰上溜冰一般，滑向了左侧，左边的墙壁距离他比较近，只要背靠墙壁，也就不怕被众人围攻。
另外，那把魔石手枪也落在左侧。
他不能让人捡起那把枪械，单独面对魔石手枪，以瑞恩现在的反应能力，他其实一点也不惧怕，子弹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人类持枪扣动扳机是需要反应时间的，他怕的是众人围攻的时候，有人放人群中放冷枪，哪怕精神力强悍，注意力集中，他也不可能注意到所有人的反应。
总有着侧重偏差。
“不要让他拿枪！”
人群中，有人吼道。
同时间，一个体型巨大的壮汉从瑞恩左侧冲了过来，狂风大作，就像是一座人形小山倾塌一般，他手持一把斧头，斧头高举过顶，斜斜地向着瑞恩劈落。
右边，也有打手疾奔而来。
瑞恩转过身，转向左边那家伙，望着那人，眼神深邃如一潭清水。
看上去是两人同时向他发起进攻，因为距离的关系，右边那人的攻击要延后一些，以现在两人的速度和距离推算，须得延后两秒钟，方才能攻击到自己。
也就是说，两秒钟内无须顾忌。
自己的对手只能是眼前这个大汉，须得在一秒钟之内就解决对方，要不然，就会陷入围攻。
万万躲避不得！
一旦躲避，也就会失去先手。
面对那斜劈而来的斧头，瑞恩双脚卓立，不曾有丝毫动摇，只不过，他的身子往后仰去，和地面呈夹角六十度，斧头的锋刃距离他的身躯只有三寸左右的距离，这三寸距离却遥不可及。
一斧走空，招式用老。
大汉身为瘸子韦德的精英打手，参加过好几次生死厮杀，这把斧头之下也有着好几个亡魂，所以，斧头劈空之后，他一点也没有慌乱。
脚掌在地面一踏，身子向前窜去。
将斧头当成长棍，向前捣去。
然而，改变斧头的运行轨迹，需要时间。
在大汉看来，这时间非常的短暂，完全没有问题，然而，对瑞恩来说，这时间却足够了，足够他向对方发起致命的攻击。
现在的他，身体状态比起水蓝星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身体像弹簧一般，由后仰转而变成前扑，同一时间，挥动手杖向对方抽了过去。
手杖有着一米左右，和斧头的长度差不多，这一挥，其实是无法抽中对方的，如果对手是新人，或者会害怕，也就会选择闪避。
大汉却不是新人，他非常清楚两者之间的距离，因此不闪不避，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这时候，瑞恩却按了一下装在手杖杖头的按钮。
“刷！”
手杖一分为二，一道雪亮的寒光从杖中抽出。
杖中剑！
在苏尔茨维奇的武器铺内，瑞恩买了一些武器，这把杖中剑便是其中之一。
手杖只是外观，不过是一把刺剑的剑鞘，只要按动剑柄也就是杖头上的机关，作为剑鞘的手杖便会弹射出去，同时间，刺剑出鞘。
这是一把非常方便的杀人武器。
大汉来不及反应，被手杖迎面击中。
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对大汉来说，这打击并不严重，最多不过是鼻青脸肿，然而，脸部被手杖击中之后，他的视线也就被遮挡，并且，反应也会延迟片刻。
瑞恩欺身而上，和捣来的斧头错身而过。
手腕一抖，刺剑划过一道寒光，在大汉的脖颈间轻轻一点，瞬间收回。
下一刻，瑞恩依旧滑步向后，和对方拉开的距离。
西方刺剑。
在水蓝星的时候，他也曾经有所涉猎，还参加过不少业余的剑术比赛，哪怕是有所隐藏实力，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算是去参加专业比赛也有着一席之地。
他曾经在剑道上和一个花剑的奥运冠军交过手，那一次，他是完胜对方。
右边的敌人冲了过来。
这时候，敌人是在他身后。
他需要转身，这样才能发挥剑术，西方的剑术，不管是花剑、佩剑、重剑，没有背对敌人的道理。
当然，这并非公平搏斗，对手不会给他转身的机会。
“去死！”
敌人手中拿着一把阿穆尔用的弯刀，仿佛半月一样的弯刀，刀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他的后背落下。
瑞恩并未回头，而是侧身弯腰，把手中的刺剑像鞭子一样向后挥去，这并非出自西方剑术，而是来自东方神州，一种称之为越女剑的剑术。
东方的长剑可以刺，可以削，也可以像刀一样劈砍，当然，也能像鞭子一般抽击。
刺剑扫在弯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那人的表情很奇怪，龇牙咧嘴。
他没有料到瑞恩的力气那么大，握刀的手一阵巨震，感觉虎口都被震出血了，弯刀差点脱手。
借着这一抽击，瑞恩顺势转过身来。
对手有些慌乱，眼神有着不安。
瑞恩顺势转身，挺身向前，滑步前刺。
对手一边舞动弯刀，想要格挡，一边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中！”
瑞恩低喝一声，刺剑一击便回。
剑尖又多了一枚血珠，悬挂在剑尖，转而滑落。
他转过身，背对那人，面向瘸子韦德，笑着说道。
“六个！”
25 黑袍人
说话间，有人滚地而来。
那人的目标是距离瑞恩四五米远的魔石手枪，他离手枪比较近，一旦抓住，就可以顺势向瑞恩射击，瑞恩离手枪比较远，就算反应及时，也来不及阻止他。
瑞恩仍然盯着瘸子韦德，左手突然一甩。
一道寒光从他衣袖里射出。
袖箭。
这也是瑞恩在苏尔茨维奇那里弄来的武器，它的价格和杖中剑一样昂贵，需要十几个路易，换算成水蓝星的货币，也就是一千多块钱。
那是一个类似袖套的机关，绑在手腕上，上面有着机簧，安装着七根短箭，只要扣动机簧，短箭就会从上面发射出去，当然，这需要一定的眼力，也需要不停的锻炼，要不然，也不容易射中目标。
瑞恩的精神力极其强悍，眼力也不错，虽然，弄来这袖箭之后也只试射了几次而已，但是，只要被他的念头锁住，十米以内，基本上是箭无虚发。
指哪打哪，并非妄言。
那人的手刚刚抓住地上的魔石手枪，短箭也就电射而来。
短箭射穿了他的脸颊，箭头从脸颊的那头透出，只有短短的尾羽在这边颤悠悠地抖着。
那人在地上翻滚着，痛得死去活来，却因为嘴巴受创太深，没办法悲号痛哭，整张脸被鲜血染得通红，看上去，格外的惨厉。
瑞恩盯着韦德，举起左手，摊开五指。
意思是还有五个。
韦德没有逃避瑞恩的视线，哪怕知道瑞恩身上有着袖箭这样的大杀器。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忽青忽白，颜色变换多端，就像是打烂了的染色铺。
一旁，詹姆斯全身发抖，双腿像筛糠一般无法停止抖动。
他望着仿佛杀神一般的瑞恩，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下，嘴里嘟囔着，求着饶。
“表弟，我也不想啊，是他们逼我的，我要不这样做，他们就要杀我全家啊……”
“啰嗦！”
瘸子韦德盯了詹姆斯一眼。
一个人从他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人穿着黑袍，头上戴着兜帽，脸上还带着黑色的眼罩，将自己封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模样，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瑞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多出来的一个人，刚才，他并未听到这人的呼吸声。
要知道，变异后的瑞恩灵觉惊人，五感发达，如果全神贯注的话，即便相隔十米，他也能清楚地听到苍蝇的振翅声，听觉灵敏到了可以说是变态的程度。
然而，他先前却没有听到这人的呼吸声。
这是个劲敌。
那人站在詹姆斯的身后，悄无声息。
詹姆斯完全没有察觉，仍然哭着在向瑞恩求饶。
那人伸出手来，他手上也带着黑色的手套，随后，在詹姆斯的头顶上轻轻一拍，看上去，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挨了一下。
下一刻，詹姆斯停止了哭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随后，瘫软在地，就像是一团烂泥。
看样子，不得活了。
那人出现时，瘸子韦德脸上的表情又有着变化，有惧怕、有厌恶、有紧张、也有着轻松……
他脚下没动，拄着拐杖的身体却无意识地向着右侧歪斜，有着下意识逃离对方，不想站在对方身侧的举动，然而，又害怕着那人因此发飙，故而，脚下却又一动不动。
瘸子韦德的那些手下，一开始凶神恶煞，哪怕同伴相继被瑞恩杀死，他们虽然有着忌惮，却仍然不曾退缩，依旧跃跃欲试，然而，这个人出场之后，那些家伙身上却都是散发出恐惧不安的气息，虽然，没有落荒而逃，却都下意识地远离这人。
在水蓝星，他见识过许多事情，见过人类如何是排斥异己的，以往是对麻风病人，后来，针对的是艾滋病患者，大伙儿对那类人极其的厌恶，往往避而远之。
这些家伙对那人的态度不但如此，还更为严重。
并且，他们对这人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着恐惧，甚至不敢直视对方。
怪物！
他就像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怪物！
识海中，黄金书有着异动。
金光如海，荡漾着，弥漫开来。
就像那一日，在母亲的墓地前，突然遇见那异变一般，只不过，没有那么激烈，也没有失去控制。
那个比方，那时候就像是自家的地盘被其他猛兽突然闯入，黄金书的情绪是愤怒的，那现在，却是某种好奇，就像小孩遇见了他没有见过的事物。
这人身上有着神秘的力量。
超凡者？
瑞恩调整着呼吸。
如果真的是超凡者，那将是一场恶战！
那个人杀死詹姆斯之后，脑袋转向了瘸子韦德，视线落在了韦德脸上。
这一次，韦德没有能够坚持得住，忍不住向一侧挪了半步，然后，不知道在那人的目光中瞧见了什么，他不得不停下，一动不动。
“杀了他！”
韦德的声音很沙哑，干巴巴的。
“你的事情，我答应你！”
然后，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转过身，面向瑞恩，向前跨步，不紧不慢地走来。
其他人各有选择，屋内的人慌忙退向屋角，背靠墙壁，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在瑞恩身后截断他后路的家伙则退出了仓库的大门，守在了大门口，瘸子韦德也不例外，一个老人，又是瘸子，身手却非常的灵活，他很快就退到了墙角，如果不是瑞恩挡在大门口，说不定便要逃出去。
大伙儿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有的家伙甚至低着头，嘴里念叨着。
瑞恩听得分明，他们在念诵圣经，向天主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愿人都遵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福落在人间。
……”
瑞恩修炼的无名心法分为两部分，他自己称之为内外两篇，内篇是修炼时所用，外篇则是战斗时所用，这是两种不同的呼吸吐纳之术。
这时候，自然是采用外篇的呼吸法。
听着这些祷告，他忍不住会想，他如果采用内篇的呼吸法，神魂会不会再次进入血海世界，然后，降临到那些祷告着求救的人的身体内，将其控制。
可惜，强敌当前，他没时间测试。
那人越来越近，转瞬进入十米之内。
瑞恩挥动左手。
几点寒光从左手的袖管相继射出。
26 怪物
三连发。
一秒钟内，瑞恩发射了三枚袖箭。
袖箭有前有后，呈品字形，向着黑袍人弹射而去。
这是试探。
黑袍人一旦闪避，瑞恩也就能够大致推算出他的速度，以及身形的敏捷程度。
然而，黑袍人却没有躲避，就像射来的袖箭不存在一般，他依旧大踏步向前而行，脚下的节奏没有丝毫的变化，每一步的距离保持着一致，不长一分，不减一毫。
袖箭落在了他身上。
三枚袖箭一前一后射在他胸前。
机簧之力射出的箭矢，比人力射出的箭矢速度要快，穿透力也更强，在水蓝星，弩乃是大杀器，历朝历代都会禁止，即便是可以持剑佩刀的比较尚武的朝代。
一旦在家里查出甲胄和弩，甚至可以套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就算是穿着板甲，这么近的距离，被袖箭射中，箭头也会破甲而入，就算无法穿透板甲，也会给穿甲之人造成一定的伤害，不可能毫发无伤。
袖箭射上去，如中败革。
三声沉闷的声响。
然后，袖箭掉落在地，叮叮当当。
黑袍？
黑袍是一件宝物？
不！
瑞恩深吸了一口气。
识海内，黄金书的金光更加灿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
就在袖箭击中那人的一瞬间，一股奇特的能量在那人身上一闪即没，就好比在身上罩着一个无形的保护罩，袖箭其实并没有击中那人，而是被那无形的保护罩挡住，并未能穿透那奇怪的能量团。
普通人可能无法察觉，黄金书却对此有着感应。
若是不能破开这无形的能量罩，那人也就是刀枪不入。
不过，他可能无法一直保持这状态。
在瑞恩的感应中，那能量罩消失了。
在瑞恩看来，这家伙启动能量罩应该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
生命力？精神力？
要想知道答案，继续试探便是。
下一刻，瑞恩继续扣动机簧，将机关上安放的剩下的袖箭全部射出去。
这一次，他并未全都射向那人胸部，而是分成了好几个方向，射向了不同的目标，有脸部，有小腹，有胸膛……
能量罩再次出现，将袖箭拒之门外。
瑞恩的心往下一沉。
这能量罩的防护范围极广，很难对付。
这时候，那个家伙也已经冲到了瑞恩身前不远，相距不过四五米，瑞恩能够清楚地瞧见他的眼睛，整个身体，他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诺亚大陆上的人类，更像是水蓝星的欧美人种，瞳孔有着不同的颜色，黑色、棕色、绿色、蓝色……然而，红色的眼眸却不存在。
并非充血之后的红色，而是彻底的血红，就像是血海在眼眸中荡漾。
狂暴！
这是瑞恩在那眼眸中感受到的情绪。
这狂暴在失控的边缘之中，多一分便会失控，人类的意志便会被这狂暴的情绪吞噬，沉沦。
没有缘由，瑞恩有着这样的认知。
苔丝喜欢说话，或许是平时和她交谈的人不多，在白天，她向瑞恩讲了一些超凡者的禁忌，超凡者如果心神失控，不能控制自己的超凡力量，反倒被力量控制的话，就会堕落，沉沦，变成被力量驱使的怪物，失去自我意志，也就是外人所说的入魔。
超凡者入魔也就变成了怪物。
有不少超凡者都有猎杀过同伴的经历，一旦同伴失控成为怪物，必须将其诛杀，容不得心慈手软。
这个人？
“呼！”
狂风拂面。
黑袍人向着瑞恩直接撞了过来，就像是一辆在轨道上奔驰而来的列车。
瑞恩放低马步，前弓后箭，左手在后，右手手腕一抖，手臂伸直，手肘处又略有弯曲，刺剑像一道白虹，刺向那人的脸部。
这一剑，速度奇快无比。
那人没有躲避，而是抬起左手，挡在了跟前。
剑尖刺在了虚空中，看上去是刺在那人的黑色手套上，其实，中间隔着一层稀薄的虚空能量。
下一刻，刺剑的剑身像长弓一般弯曲。
一股大力从瑞恩的手上传来，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还能够承受这力量。
但是，如果还是继续使劲，刺剑的剑身虽然坚韧，却也承受不住这力量，多半会从中折断，那能量罩太过厉害，没有办法将其刺穿。
此时，瑞恩紧盯着那人的双眼。
眼眸中的血红更甚几分，距离失控的边缘更近。
很明显，启动这超凡能量他的确在付出代价，精神不堪负荷，就像是你向恶魔祈祷力量，付出灵魂代价一般，现在，正是恶魔在向你索取代价的时候。
当然，这也可能是误判。
不过，就算是瑞恩判断正确，对这次战斗也没有帮助。
一旦失控，那个人变成怪物，不过是没有理性、没有自我意志罢了、出于本能，他会变得更加嗜血，敌我不分，会把在场的人都杀掉，哪怕是掀起了乱子，被鸢尾花分部的超凡者赶到诛杀，那时候，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一切都和他无关。
他只能靠自己！
干掉这个怪物！
那么长的叙述，其实只是一眨眼功夫。
刺剑弯成长弓之后，瑞恩立刻松手，脚尖在地上一点，向前窜去，左手挥拳击向那个黑袍人。
瘸子韦德冷哼了一声，放松了紧握着拐杖的手。
这个怪物不是他的手下，他和他的关系，有点像雇主和杀手的关系，又有些不同，某种程度上，黑袍上更像他祭祀的魔鬼，他需要供养对方，对方会为他解决一些他没有办法解决的麻烦，只不过，供养这家伙并非易事，需要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事情哪怕是没有多少怜悯之情的韦德也不愿去做。
如果，不是没办法摆脱这家伙的话，韦德早就放弃了和对方的交易。
要是黑袍人干掉了瑞恩，韦德就必须为他找十岁以下的孩童，任其虐杀，虽然那个人百般隐瞒，韦德却知道对方信奉的是邪神痛苦之主，是痛苦之主赐予他力量，一旦使用这力量，也就会被痛苦淹没，若是不想失控，他就必须用别人的痛苦来供奉痛苦之主。
瑞恩放下武器，和黑袍人徒手搏斗。
这是个错误！
在瘸子韦德看来，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27 祛除
瑞恩的速度很快。
在水蓝星，非洲猎豹在短途猎杀猎物的时候速度最快，爆发力惊人，一秒就能窜出十几米，瑞恩现在这具身体的速度和非洲猎豹也不遑多让。
也就是一眨眼间，他的拳头就迫近黑袍人的面门。
拳风呼啸，扑面而来，将黑袍人头上的兜帽吹得向后飘去。
黑袍人的半个脑袋也就露了出来，下半张脸仍然被黑色口罩紧紧裹着，上半张脸却袒露在瑞恩视线内。
没有眉毛，额头上满是疙瘩，忽高忽低的肉疙瘩，皮肤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剥落了一般，不仅额头，没有头发的头顶也是如此，看上去，分外恶心。
人，不会长成这样子！
换成普通人，瑞恩这一拳已经击中了对方的面门。
黑袍人不是普通人，他的速度和瑞恩一样快，先前将刺剑挡住的手也就横移了过来，挡在了面门前，准确地挡住了瑞恩这志在必得的一拳。
拳头击中掌心，就像是打在泥沼之中。
“死定了！”
瘸子韦德脸上露出笑容。
他知道黑袍人的可怕，并非正常人可以力敌。
黑袍人有着两个异能，第一个是能够抵御敌人攻击的能量罩，先前瑞恩发起的攻击，无论是袖箭还是刺剑，都没能破开他的防护。
韦德曾经见过有人手持魔石手枪，近距离地开枪，子弹依旧没有能破开黑袍人的能量罩。
当时，他看得非常清楚。
子弹在虚空中露出了身形，缓慢地向前移动，虚空荡起了涟漪，即便如此，还是没能破开那一层肉眼无法看清的能量罩，中途坠地。
除此之外，黑袍人还有一个异能。
韦德害怕的正是那个异能。
刚才，黑袍人只是轻轻拍了詹姆斯一下，并没有使劲，然而，詹姆斯却委顿在地，死于非命，魂魄就像离体了一般，只留下了躯壳，像是一堆烂泥。
一旦和黑袍人双手接触，他就能将你的魂魄吸出，奉献给痛苦之主。
所以，瞧见瑞恩的拳头击中黑袍人的手掌后，韦德才说瑞恩死定了。
瑞恩的感觉非常的糟糕！
拳头就像是陷在泥沼之中，不仅没有办法继续前冲，想要往回收也不可能，并且，那泥沼充满了腐烂的气息，一种让人闻之欲呕的味道，并非嗅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味道。
痛苦！
这腐烂的气息让人无比的痛苦！
脑海内，瑞恩幻象丛生，前世今生，无数画面纷迭而至，全都是让他感到痛苦的过往，以前若是有着一分痛苦，这会儿也就放大到了十分，恨不得立刻自尽，非如此不能解脱。
换成其他人，意志早就被这痛苦的气息冲垮，就此崩溃，魂飞魄散。
詹姆斯便是如此，一被黑袍人的手挨着，意志没办法顶住痛苦的折磨，自我人格瞬间崩溃，就此死去。
瑞恩则不然，他的意志坚强，精神力无比雄厚，一时间，并未能被这无边的痛苦摧垮，他还来得及催动念头，启动黄金书。
金光与那无形的痛苦气息接触。
厌恶！
这是黄金书对这气息的反应，没有太多的愤怒，有的只是厌恶，就像不喜欢吃榴莲的人坐在装满榴莲的仓库里一样，心情也就不怎么好。
有所选择的话，自然是走出去。
当然，也可以把这些榴莲扔出去。
金光荡漾，将那些痛苦的气息驱散。
痛苦的幻象在瑞恩的脑海中瞬间消散，就像是被狂风吹走的乌云，整个天空再也不见半点阴霾，太阳也出来了阳光照耀大地，世界清清朗朗。
不仅如此，金光还随着瑞恩的意志像泉水一般涌出。
拳掌相交处，有着一点金色光芒闪耀。
“啊！”
仓库内，回荡着一声尖啸。
尖啸声从黑袍人口中冲出，回荡在四壁。
这尖啸声中充满了痛苦之意，灌入了众人的双耳，那一刻，瘸子韦德也好，他的手下也好，耳膜都没能抵受住这声尖啸，纷纷破裂，殷红的鲜血从耳朵眼里渗出，瞬间，染红了整个耳朵，他们不得不举起双手，捂着耳朵，在地面上打着滚儿，大声惨叫。
耳聋算不得什么，这声音对他们的精神也造成了巨大的压迫。
痛苦的气息在他们的脑海中弥漫，幻象丛生，意志薄弱的人根本就无法抵挡，很快，就有人滚着滚着不再动弹，张大着嘴，却再也不能合拢，眼神中，痛苦凝固，再无变化。
手下纷纷死去，唯有瘸子韦德在苦苦支撑。
心硬如石的家伙意志也算是坚强。
那只是一点金光，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烛光，似乎只要风稍微大一点便会熄灭，然而，这金光摇曳着，却始终不灭，一开始，只是绽放在瑞恩和黑袍人的拳掌之间。
过一会，便向着黑袍人的手臂蔓延而去。
融化！
这是瑞恩的感受。
念头汇聚在金光之中，感受也就无比的具体。
痛苦的气息在金光中融化，对面的黑袍人似乎也在融化，并非身体，而是意志在融化，他的自我意志已经和痛苦气息合二为一，就像瑞恩的神魂和黄金书一般，所以，痛苦的气息在融化，他的自我意志也在崩溃，就像是被洪水冲刷的堤岸，一开始只是一些小缝隙漏水，之后，便扩散开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尖啸声戛然而止。
那人身上那件黑色的罩袍就像是腐朽了一般，化为飞灰，飘向四面八方。
露出了他的真容。
全身上下都是血肉疙瘩，非常的恶心。
不过，这些血肉疙瘩在变化着，扭曲着，渐渐地，有着皮肤生成，看上去，就像是在电视荧幕上看快进一般，很快，怪物变成了正常人。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金发碧眼，看上去颇为英俊。
他望着瑞恩，似乎想要说什么。
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出口。
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并未结尾，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
随后，整个人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重响，激起一地尘埃，没有了声息。
瑞恩低下头，表情有些奇怪。
在那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颗奇怪的黑色种子。
种子散发着黑光，似真似幻。
28 黑色种子
这是什么？
就像是一颗心脏，瑞恩能够感受到它在跳动，在虚空中荡起涟漪，传送出去，传向了未知的所在，和某个存在有着瑞恩无法理解的联系。
痛苦？
这波动更像是甜蜜的诱惑，就像是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吸引人靠近。
注视这种子，受这波动所惑，便有着幻象。
贪财者眼中瞧见的就是金山银海，好色者眼中瞧见的是绝色佳人，多情者瞧见了爱情，权欲者瞧见了王座……
只要匍匐在它身前，便能心想事成。
便是这样的诱惑。
瑞恩盯着掌心中的黑色种子，念头随着黄金书的金光落下。
金光荡漾，将黑色的种子包裹。
那种波动顿时消失，联系中断。
之后，黑色种子身上的黑光消散，从虚幻状态中转为实体，变成了一颗非常普通的未知植物的种子，看上去，平淡无奇，是不是有着生命也未可知。
怎么处理？
皱了皱眉头，瑞恩把种子放在了衣兜里，暂时只能这样装着，这玩意不能离开自己的身边，没有黄金书的能量，那种波动也就会持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等到正式入职，和超凡者们经常接触，学习到一些和超凡有关的知识后，自然能够得到答案。
他吐出一口长气，向着瘫倒在墙角的瘸子韦德走去。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唯有他在垂死挣扎。
这会儿，正蜷缩在墙角，奄奄一息。
脚踩着地面，仿佛云端。
刚才的厮杀瑞恩看上去并没有拼尽全力，实则不然。
黄金书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识海内，金光缩了回去，贴在书页上，色泽极其的黯淡，如果说先前有着黄金的光泽，现在，不过是黄铜。
险胜而已！
对方的力量只要稍微强大一点，金光一旦消耗殆尽，瑞恩也就只能任其宰割。
瑞恩走到韦德跟前，低头注视着他。
“谁让你杀我？”
他轻声问道。
“超凡者……”
韦德躺在地上，盯着瑞恩，唇齿微动，答非所问。
他的耳膜已经被尖啸声震破，失去了听力，也就听不到瑞恩的说话，不过，无须听到，他也知道瑞恩在说什么，无非是在问谁是主使者，为何要杀他。
为雇主守口如瓶？
遵守应该遵守的职业道德？
抱歉，他只是一个恶棍，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家寡人，眼看就要落下地狱，他没有任何理由为雇主隐瞒，何况，雇主也没有告诉他，目标任务是一个超凡者。
是的，在韦德看来，瑞恩就是超凡者。
唯有超凡者才能对付超凡者。
欧文，这是黑袍人的名字，姓什么，韦德并不清楚，两人相识十年，合作也有六七个年头，韦德仍然不知道欧文的姓氏，就连欧文是不是他的真名也未可知。
通过这几年的接触，他只知道欧文是一个贵族。
来自帝国北方的贵族，从小在帝都长大，这一点，从他说话的语音，坐立行走的姿态就可以观察出来，同时，这家伙应该是一个通缉犯，只能在下水道里居住，平时，无事绝对不上到地面。
毕竟，痛苦之主是邪神，凡是信奉邪神者人人得而诛之。
邪教徒们极其容易失控，转换怪物的比例极高。
欧文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进阶失败的怪物，如果不是韦德帮忙，让他能够利用邪恶的仪式对抗痛苦之主的眷顾，早就已经失控。
即便是一个失败者，欧文依旧有着强大的力量。
在韦德看来，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就被瑞恩击败，化为飞灰，换句话说，那就是瑞恩是一个强大的超凡者，有着神奇的力量。
在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面前，隐瞒又有何用？
无非是多受罪罢了！
“夜莺酒吧，老K……”
这是瘸子韦德透露出来的信息，他没能坚持多久，没说几句话也就双目失神，瞳孔不再转动，视线的焦点落在了虚空的某处，没有了呼吸。
兰斯城的地下黑帮有着各自的地盘，有的守保护费，高地人酒吧那一位便是如此。
港口区的力夫联盟，也是一个黑帮组织，那些负责港口上下货的搬运工大多隶属各个帮派，每个月的工资都要被抽成，帮派可以保障他们每一天都有工作，能在船主那里顺利得到报酬，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在帮派的组织下参加抢地盘的殴斗。
除此之外，有走私的，开赌场，有组织卖*淫的，有组织街头扒手的……
当然，也有专门的暗杀组织，瘸子韦德和他的手下们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不问人恩怨，不管正义与否，只知道收钱办事。
瑞恩，价值十个金路易。
十万块，这就是瑞恩的身价。
一个普通的少年，这个价钱完全足够了，在兰斯城的地下市场，一个普通人的性命有时候低贱得不值一个金路易，往往几十个路易就能要一个人的性命。
如果早知道瑞恩是超凡者，就算有上万金路易的报酬，韦德也不会接这个任务。
在接任务之前，他也有派人打探瑞恩的过往，没觉得有什么异状这才接下了任务，没想到的是……
夜莺酒吧，绰号老K的家伙是中介人，韦德一般都是在他那里领取任务，至于，在老K那里下单的幕后人物，韦德也就不清楚了。
一千年前，有着阴影工会。
所谓阴影工会，信奉阴影之主，是一个庞大的暗杀组织。
当然，阴影工会早就受到了重创，差不多算是销声匿迹了，但是，就像卖*淫一样，暗杀也是最古老的职业，消失是消失不了的，只不过隐藏得更深，更隐秘。
虽然，他们没有阴影工会强大，那么霸道，敢行走在阳光之下。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没有实力。
夜莺酒吧是真正的职业者，不会像韦德这样没有丝毫的职业道德，要想从那个老K嘴里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非常困难。
继续沿着这条线索追查？
还是另辟蹊径？
暂时来说，瑞恩还有时间考虑。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其他的事情都要为这让路。
29 约翰尼和特里姆
仓库区并没有什么人。
这片仓库，租客都是一些中产阶层，租下一个小隔间，把一些家里的杂物放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所以，没有什么守卫，晚上只有一个看门老头。
老头除了看守大门之外，间隔两个小时就要巡逻一次。
这是规定。
当然，这个规定老头有没有遵守也就天知道。
这也是瘸子韦德选择在这里伏击瑞恩的原因，就算是老头知晓他们在干什么，也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像他这样对人生已经没有指望的老家伙，不会多管闲事。
厮杀的时候，老头在门房里头打着瞌睡。
因为距离有点远，再加上不管是瑞恩还是韦德那帮人，厮杀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没有高声呼喊，老头也就什么都没有听到。
黑袍人被重创的时候发出了尖啸声。
老头有听见这尖啸声，声波随着海风在夜色中飘荡，飘到了门房这里，声音也就变得低沉，那一刻，老头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呼吸急促，手脚麻木，一时间，很是难受。
不过，老头有着心脏病，发病的时候就会这样。
忍忍就好！
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病发作，也就平躺在床上，默默承受。
很快，这心悸也就消失了。
老头吐出一口长气，拿起旁边的酒壶，喝上两大口，压压惊，不一会，也就进入梦乡。
于是，他并未瞧见瑞恩离去。
一个小时后，老头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门房外，灯火通明，从睡梦中醒来的老头忍不住揉了揉眼，仿佛置身白昼，在粗暴的呵斥声中，他颤悠悠的确起床，打开了仓库大门。
一群带着警盔穿着黑色制服扎着武装带手持短剑圆盾的警察站在仓库外，领头的是一个便衣警长，穿着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带着一尺多高的绅士帽，拿着一根做工精美的手杖。
特里姆警长表情有些难看，任谁在深夜十二点被人从情妇的床上喊醒，都会像他这样不耐烦。
来得太急，他来不及梳理唇上的八字胡，原本引以为傲的漂亮胡须这会儿也就有些散乱，金丝眼镜下，眼窝深陷，有着血丝，下方是两抹青色的眼袋。
兰斯城除了位于北区的警察总部之外，还有几个分局，特里姆警长负责港口分局的凶杀案，港口分局的分局长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他正在谋求那个职位，局里，有好几个和他争那个位置的家伙，他的胜算不高，为了给自己的竞争添加筹码，他须得破几个大案。
尤其是那些人指派的案子。
特里姆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侧，那里有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打扮在讲究绅士范的他眼里多少有些不得体，他穿的是港口区力夫们干活时常穿的便服，外套是灰色夹克，里面是格子衬衫，下身是同样颜色的帆布裤子，脚下是一双轻便的帆布鞋。
绅士们对这类装扮的人，有着一个贬义的称呼，无套汉。
只有底层的贱民才这样不体面，那些家伙没有文化，没有思想，和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要是在以前的王国时代，贵族们根本就不会和这样的贱民待在一个屋子里，哪怕是闻到他们身上的气息，对贵族来说，也是一种羞辱。
然而，特里姆警长对这一位的态度却是恭谨的。
虽然，他有着绅士的矜持，自以为自己的态度不卑不亢，实际上，他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谄媚，以及一些轻微的恐惧。
别说打扮得不得体，对方就算是光着身子，特里姆也不敢有所轻视。
他和对方打过几次交道，他非常清楚在这个人眼里，就像码头的那些贱民在他眼中一样，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对那些贱民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这个人对他而言，同样如此。
这是一个超凡者。
身为警长，特里姆和超凡者肯定有着接触。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对这种接触是拒绝的，可惜，他没有选择。
这一次，他是对方从床上粗暴地叫醒的，睡在他身边的情妇依旧睡得深沉，仍然发出轻微的鼾声，卧室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并未受到破坏，然而，对方却悄无声息地潜入。
没有莫名惊诧，特里姆知道这人的手段。
他在对方的命令下，很快就召集了分局值班的警察，在对方的指引之下，急匆匆地赶到了仓库区。
约翰尼是安全局第七司兰斯城鸢尾花分部的探员，负责港口区，他和另一个探员一起，监控着港口区的超自然事件，今夜，是他轮值。
他有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发丝坚硬，一根根冲天而起，长在脑袋上，就像是铁树荆棘，和头发一样，他的面相也很坚硬，腮帮突出的缘故，下巴也就显得比较大。
如果走在港口区，泯然众人。
所以，他有一个外号，搬运工。
黑袍人临死的时候，有着变化。
约翰尼房间内有着一个水晶球，看上去和占卜者用的水晶球没有区别，平平常常，然而，他却能够收到总部监测法阵发来的报警信息。
监测法阵监测到能量有异常波动，若是发现在谁的辖区，便会把信息传递过来。
那时候，随身携带的这个水晶球就会发出光亮，亮光的颜色也就随着侦测到的能量大小而变化。
当然，这不是万能的。
超凡者们有很多诡秘手段能够躲过监测法阵的侦测。
这监测法阵更多是针对诡秘现象。
灰色。
这是水晶球报警时发出的光芒。
也就是说，这次爆发的超自然现象并不厉害，泄露出来的污染气息并不严重，也就比普通的怨灵强大一些，在他能够解决的范畴，无须上报。
怨灵？
怪物？
还是超凡者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能量？
很快，约翰尼来到了这里。
是的，在看门老头熟睡的时候，约翰尼已经来了一次，也进入了仓库，那时候，瑞恩才刚刚离开不久，只差一点就被约翰尼撞上。
约翰尼瞧见的便是满地死尸，能量泄露的异象也早就不存在。
这才是他转头去把特里姆叫醒的原因，凶杀案需要交给警察局，有警察大举出动，才更容易找到线索，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
30 查案
“手不要抖，小心点！”
特里姆向着一个警员大声吼道。
警员打了一个哆嗦，差点将手中的魔石相机扔掉。
这世界，也有着类似相机一样的存在，能够摄影，它以魔石为能源，运转法阵，将事物的影像摄下来，转换为照片，其清晰程度并不比水蓝星的高清数码相机拍摄的要差。
只不过，魔石相机非常珍贵。
因为魔石并非大路货，在街上的商店摊贩那里是没有这玩意贩卖的，它是一种非常稀有和昂贵的资源，不知来自何方，大多掌握在圣堂和国家手中，只有那种超级家族，比如某某大公，某某亲王之类的大贵族又或者庞大的公司集团这才拥有着类似的资源。
这些大公司一个个来头不小，都有着强大的背景。
就像专门制造魔石相机的徕卡集团，听说最大的股东是奥尔良大公，当今皇帝路易十六的亲弟弟。
魔石相机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要用上魔石，魔石是消耗品，能量一旦消耗完就会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现阶段，还没有能给用过的魔石充能让其能给循环使用的手段，所以，魔石科技并不能在民间普及，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由少数人享用。
白光闪过，警员忙把魔石相机放在身上斜跨的挎包内。
回到警局，经过特殊的法阵转换，就会冲洗出现场照片。
“都是些什么人？”
约翰尼的声音在特里姆耳边响起，他忙回过头。
“这个是瘸子韦德！”
特里姆整理着唇上的八字胡，向约翰尼说道。
“这家伙是个恶棍，私底下做了不少恶事，帮人追账，替人行凶，听说手底下有着非常厉害的杀手，专门帮人解决麻烦，只不过，这家伙做事小心，抓不到他的证据……”
停顿片刻，特里姆望向其他死尸。
警察们正在忙活着，有验尸官在仔细地检查尸体，寻找着死因。
“这些人都是监狱的常客，应该是瘸子的手下，有几个身上有着伤口，另外一些人身上都没有伤口，除了耳膜破碎之外，找不到死因。”
他压低了声音，眼珠子在眼眶内来回转动。
“阁下，应该是那东西……”
他的眼神中有着恐惧，忍不住东张西望，表情有些紧张。
“用不着担心，已经走了！”
约翰尼的声音淡淡的。
“那就好！”
特里姆松了一口长气。
约翰尼来到了黑袍人的尸体跟前，因为这家伙全身赤裸，显得非常的奇怪，所以，港口分局凶杀组经验最丰富的验尸官托尼正蹲在他跟前，带着白手套小心地检查着。
找不到死因。
哪怕把头发都翻找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没有漏过，仍然没有发现外伤。
中毒？
这就要需要把尸体运回警局，那里的检测仪器比较多。
“托尼，麻烦你让一下。”
特里姆拍了拍验尸官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托尼看了他一旁的约翰尼一眼，有几次凶杀案的现场，特里姆都会带着这个家伙来，特里姆说这是他的顾问，熟悉港口区，认识不少人，并且，他有着强烈的直觉，对破案有着帮助。
这件事，有人私下向分局局长反应。
毕竟，一个堂堂大警长居然需要搬运工当顾问，没有体面。
不过，托尼知道那个打小报道的家伙没有落得好，被发配到海岛看水鸟去了，一年难得几次回到大陆，这件事情过后，大伙儿也就无视了约翰尼的存在。
心里有些不爽，托尼却没有表现出来，很快让出了位置。
约翰尼站在黑袍人身前，让特里姆把周围的警察赶走，赶出了仓库。
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挎包内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打开笔记本，快速地翻阅，翻了几十页之后，他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页面上。
那一页的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燕尾服，端着一个红酒杯，正向着镜头笑着，金发碧眼的他笑得非常的阳光，眉宇间流露出贵族绅士特有的矜持气息。
这个人，和地上的尸体相貌极其相似。
欧文·德·乔布亚男爵。
约翰尼的这个笔记本上有着一百多号人的介绍，全都是恶名昭著的通缉犯，他们不是一般的通缉犯，而是超凡者通缉犯。
乔布亚男爵的罪名很清楚，在自家的庄园进行邪恶的祭祀大典，虐杀幼*童供奉痛苦之主，凝结痛苦种子，获取超凡力量，事败之后逃亡。
十多年来了，一直了无讯息。
没想到躲藏在兰斯城，照片是十多年前拍下的，他现在这幅模样和十多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对此，约翰尼一点不奇怪，超凡者，本就和正常人类不同，何况，是信奉邪神的邪教徒。
谁杀了他？
另一个超凡者？
又或者是失控之后自我毁灭？
检测法阵之所以监测到气息，表明这家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能量。
应该是在和某个人战斗吧？
落在下风，然后被杀。
杀人者也是超凡者吧？
种子呢？
约翰尼身为超凡者，自然知道许多常识，超凡者若是陨落，又或者是自我崩溃，死亡之后他身上的超凡能量就会逸散出来，形成种子。
种子也是魔药的一种。
这些种子在通过炼金术祛除杂质之后，就能转换为魔药。
超凡者便是建立在魔药的基础之上，凡是入门，又或者是进阶，都需要魔药的辅助，没有魔药，哪怕你天赋再是惊人，也没有办法获得超凡力量。
至少，在约翰尼的认知中没有例外。
魔药分为天然魔药和人工魔药，天然魔药只能在秘境中获取，秘境内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污染源，有着强大的异类，危险重重，哪怕超凡者入内，也很难平安逃出。
何况，秘境大多来去无踪。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没有丝毫规律。
所以，人工魔药也就成为了常态，这其中，种子非常重要。
看来，这种子是被杀掉乔布亚男爵的家伙拿走了。
如此，也就确定凶手是超凡者。
普通人或许会被这种子诱惑，成为其载体，若是超凡者的，也就不会了，没有一个超凡者会放弃这玩意，就算自己不能用，拿到黑市上，也能换成钱财或者其他资源。
接下来，需要知道韦德对付的目标是谁。
31 追查
“阁下，请来这里……”
特里姆打断了约翰尼的沉思，领着他走到一个地方。
“这里，麻烦看一看，是不是有一具尸体？”
他指着地面，对约翰尼说道。
那里空空荡荡，不过，和周遭的地面相比有点不同，没有那么多灰尘，并且，留着非常明显的人形痕迹，很明显，有人曾经躺在那里。
当然，也有可能是活人，不过躺了一会，之后，又爬起来走了。
所以，特里姆才把约翰尼叫了过来，他和约翰尼合作了好几年，联合破获过一些案子，也就知道约翰尼的本事，约翰尼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嗅觉，比起猎犬来都不遑多让，并且，他能够嗅得出死气，人类死亡时候留下的气息，这一点，猎犬却做不到。
约翰尼皱了皱眉头。
可以的话，他不想打开嗅觉机关，尤其是满是灰尘的这里，像这样的仓库，不知道曾经堆放过多少杂物，各种气味存放到现在，综合起来，很是难闻。
何况，死气的味道难闻程度还在这之上。
叹了一口气，约翰尼闭上眼睛，扭了扭脖颈，抬起手来，揉了揉鼻头，右手放在鼻子上，小拇指在一侧的脸颊上轻轻敲打。
三秒钟之后，他睁开眼。
脸上表情很是难看，眉头皱到了一起，就好像吃到了苦果。
苦果是苦木上结的果实，苦木是灌木科，只生长在阿穆尔大陆，它长在沙漠里，只需要一点点地下水就能生存，苦果的味道极其苦涩，是那种能够破坏你的味觉的苦涩，品尝之后，起码半个月的时间你不要想有味觉，不管吃什么，哪怕蜂蜜也会是苦涩的味道。
拳头紧握，头发一根根竖立起来，就像是受惊的刺猬。
吐出一口长气，约翰尼的手离开了鼻子。
“没错，这里曾经有具尸体！”
约翰尼同意了特里姆的判断。
特里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的语速下意识地加快了。
“也就是说，这尸体和凶手有着关系，害怕被警察找到线索，凶手把这尸体带走了……”
停顿片刻，他脸上的喜色消散了。
“如果……”
他望着约翰尼，压低了声音。
“阁下，是不是有超凡者介入？”
约翰尼看了他一眼，目光淡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说话也就是默认，特里姆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望向四周，表情变得凝重。
如果凶手是超凡者，区区一具尸体，有着无数的法子处理，基本上，不存在被目击者瞧见的可能，不过，凶手也没能做到天衣无缝，还是留下了痕迹。
门房老头就是他留下的破绽，这时候，他正在接受警察的询问。
“让你的手下好好看着现场，我已经让清洁公司的人来了，他们整理了现场之后，你再把这些尸体拉回验尸所，要是有什么线索，别忘了告诉我。”
“知道了，阁下！”
特里姆点头应道。
接下来，他就让警察们把这间仓库围了起来，设下了警戒线，然后，他和约翰尼一起走了出去，来到门房那里，看门老头已经接受了询问。
两拨人。
老头还有着记性，他记得分别有两拨人一前一后进入仓库区。
第一拨人是瘸子韦德和他的手下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拿着武器。
老头和韦德是老相识，都来自兰斯城西南的天鹅堡，祖上都是天鹅堡大公的领民，老头之所以能在这里看门，也和韦德有着关系，所以，韦德带人在这里办事，老头是不敢阻止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有看见，何况，每次韦德办事，都会给他赏钱。
现在，韦德和他的手下们都死了，事情闹那么大，这么多的警察上门，老头胆战心惊，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全都交代了。
他记得第二拨人，是两个人，两个年轻人。
詹姆斯打扮得有些花哨，看上去，像是在街上厮混的混子。
老头不认识詹姆斯，却依稀记得他的样子，但是，要他仔细说出詹姆斯的样貌，一时间，却也说不清楚，只有一会把他带回警局，找到画图专家慢慢询问才行。
另一个人，老头没有能看清楚样子。
瑞恩早就有所提防，所以他把礼帽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也躲在路灯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距离看门老头也有些远，就连小费也是交由詹姆斯给的对方，所以，老头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只知道是一个打扮非常得体的小绅士。
看样子，并不像贫民窟出身。
当时，老头以为瑞恩是被韦德等人骗来的有钱人家的子弟，为了不惹麻烦，他也没有认真地去观察。
所以，他给警察说的就是，那是一个有钱的年轻绅士，他没有看清楚样貌。
约翰尼和特里姆得出了结论，那个有钱的年轻绅士就是凶手，因为尸体中没有类似的存在，而那个穿得花里花哨的年轻人一定认识凶手，因为，他的尸体不见了。
凶手肯定是害怕年轻人的身份暴光，这样，他也会被警察们找出来。
约翰尼和特里姆的推断没有错，瑞恩的确是出于这样的想法，这才把詹姆斯的尸体带走，如果，詹姆斯的身份曝光，他也就没有办法隐藏。
说起来，他是正当防卫，又是第七司的实习探长，无须担心身份曝光。
但是，他没有办法解释，解释不了他是怎样干掉一个超凡者的，哪怕是一个进阶失败濒临失控的超凡者，那也不是十七岁的他能够对付的。
现在，他正站在防波堤上，前方，海浪在夜色中汹涌而来，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哗的声响，一丝月光穿透乌云落在海面，隐隐闪现着亮光。
詹姆斯已经被放在了一个麻袋内，所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已经被瑞恩收起，现在的他面目全非，一张脸被瑞恩用石头砸得稀巴烂。
“哗啦！”
瑞恩将装着詹姆斯尸体和一些石头的麻袋扔下了防波堤。
黄金书的能量耗尽，脑袋就像灌铅一般极其沉重，后脑一阵阵胀痛，然而，瑞恩身体的力量还在，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尸体搬到这里，扔下海。
“好走，愿你下辈子做个好人！”
瑞恩双手合十，轻声说道。
随后，他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32 高维世界？
躺在床上，瑞恩心平如镜。
如果，没有后脑一阵接着一阵的胀痛，没有那种有点晕眩的恶心感的话，现在的瑞恩就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心中不会起半点波澜，也没有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的罪恶感。
那些家伙，一个个罪有应得。
至于詹姆斯，就算不死在那个家伙的手上，他也不见得会放过。
如果自己还是那个瑞恩，还是那个对詹姆斯有着兄弟情谊的少年，面对这样的陷阱，只有死路一条，要说詹姆斯对此不清楚，那肯定不可能。
身为表兄，他依旧把自己这个表弟引到那里去。
他心中的恶意也是满满的。
逼不得已？
不过是借口！
这样的家伙，杀了就是。
至于亲情？
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当乔丹一家鸠占鹊巢把十三岁的瑞恩赶出来之后，就不存在什么亲情了，以前的瑞恩或许还对亲情有着什么期待，现在的他却不报任何希望。
不过是路人！
将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看看自己是不是有着疏漏，只要詹姆斯的身份没有曝光，也就不可能扯到自己身上来，至于，詹姆斯失踪，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就算是乔丹一家，短时间内都不会留意。
以前，詹姆斯为了躲赌债曾经失踪过半年之久，没有半点音讯。
对此，乔丹一家已经习惯了。
对乔丹·贝尔来说，郎佐才是贝尔一家的希望，詹姆斯不过是个累赘，对郎佐的前途有碍的累赘，有这样的混混兄弟，郎佐一辈子都不要想获得淑女们的青睐。
他要是死在外面，反倒是一件好事情。
其实，父母对兄弟二人不同的态度才是詹姆斯变本加厉顽劣的原因。
将那颗黑色种子从衣兜里拿出来，手指夹着，对着油灯的灯光，灯光落在上面，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种子的外壳散发着一缕光晕，就像升腾的烟气。
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必定是有着用处。
当然，现在的瑞恩并不清楚这种子是人工魔药的核心，是超凡者修炼和进阶的必需品，这看似平常的种子若是拿到超凡者的地下市场去贩卖，哄抢者如云。
这玩意本就是有价无市。
瑞恩不敢把这种子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他还记得，稍微远离自己，种子就会变得虚幻起来，散发出神秘的波动，在虚空中荡起涟漪。
那时候，种子也就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力。
瑞恩现在还记得在墓园的时候，当那个幻象出现后，很快，就有个苦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两者之间如果没有联系，瑞恩决不相信。
所以，他不敢做试验。
一旦惹来那些强大的超凡者，他只能任由宰割。
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掌握，这并非他的行事风格。
把种子小心地放在内衣的衣兜里，瑞恩闭上了眼睛，开始了修行，采用了内篇的呼吸法吐纳，心神一点点、一点点地下坠，坠落在黄金书中。
随后，心神就像是沉浸在温暖的海洋之中，非常的舒服。
精神力消耗太多，急需填补。
然后，瑞恩听到了祷告声。
起初，声音非常轻微，就像是耳边呓语，又像是蚊虫的嗡鸣，过了一阵，声音清晰起来，瑞恩听得分明，这是杰夫·怀特的祈祷声。
上一次，他的意识降临在杰夫·怀特的身体，把他从心脏病发中拯救回来。
这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那件事后，瑞恩做过很多猜想。
在他看来，那时候的他只能听到人临死前的求救声，不管那人是不是信徒，也不管他信奉是天主还是魔鬼，只要那时候的他求生的意志特别的强烈，超过了一切情绪，瑞恩也就能够听得到，这就是血海中那无数声音的来由，只不过，因为距离远近的关系，很多求救声传到瑞恩这里，已经没有了能量。
杰夫·怀特所在的街区距离珞珈山社区直线距离不远，十公里不到，这才是瑞恩能够听得清楚并且有所回应的原因吧？
距离稍微远一点，他也就无能为力。
至于这猜想对不对，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血海。
依旧是无边的血海。
瑞恩漂浮在血海之中，黄金书就在身下散发着金光，将那些血色雾气隔绝开来，就像是一个王座，他端坐王座之上，任由自己被无数的求救祷告声包围。
念头落下，瑞恩脱离了血海，漂浮在某个空间。
他沿着某种牵引来到了这里。
空间？
准确地说，这里并没有什么空间，并没有长宽高的概念，也没有前后左右的方位，更像是一团混沌，瑞恩的心神落在混沌之中，却出奇的舒服，一点也没有别扭和难受的体现。
这并非三维世界。
按道理，他已经适应了三维世界，变化如此之大，会有着不适才对。
实际上，心神在此，却如鱼得水，那种感受很难用语言形容，也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一片空间，姑且称之为空间吧？
杰夫·怀特的祷告声在这片区域回荡。
瑞恩能够感受得到，有某种东西注入了这里，
这是信仰的力量，这力量来自杰夫·怀特虔诚的祷告诵经声，本来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在这里，却转换成了实质，心神能够确切感应到的东西，就好比山间涌出的温泉，化为一缕金线注入。
念头一动，瑞恩触碰到了这金线。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这里，是杰夫·怀特的书房。
老头正虔诚地跪在一张地毯上，低着头，手摸着一枚银质的十字架，向着天父诚心祷告，是的，在老头心目中，那一天一定是天父降下神迹，赐予了自己重生。
所以，他变得极其的虔诚。
花了大价钱从教堂神父那里请来了一枚十字架，白天和晚上必定要进行一次长达一个小时的祷告。
瑞恩漂浮在房间内。
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实际上，他只是意识存在。
就好比二维世界，一张白纸，实际上有着许多夹层，然而，平面上的存在对此却一无所知。
三维世界的生物同样对现在的他一无所知。
33 信仰
在水蓝星，瑞恩看过一部电影。
星际穿越。
电影里有一个理论，那就是人类被黑洞吸入，意识存在于更高的维度，没有了时间空间的限制，能够回到已经发生了的过去，在那里，电影的主角试图通过一些手段来影响过去的自己的选择，他将一本书从书架上推落，翻到了某一页，提醒过去的自己。
换一个角度来说，现实中的主角若是领会到了这提示，便会将这当成征兆，某种天启。
瑞恩现在的状况和电影不同，他还做不到逆转时空，意识在黄金书的帮助下，再加上一定的条件，这才能无视空间限制，对于时间，却无能为力。
并且，这空间也有着限制。
他做不到无所不能，不能一念千里，这边还在北方冰原，下一刻就去向了炎热的阿穆尔大陆。
当然，如果一直修炼下去，走在正确的路上，又不曾半途陨落，最终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也并非没有半点可能，毕竟，能够穿越到这神秘世界，同样匪夷所思。
有一天，说不定能够返回水蓝星。
“天父，我万能的主
愿你行于大地
芳香满路
……”
瑞恩能够感受得到老怀特的情绪，满满的幸福，极度的虔诚，这些情绪统统化为信仰之力，在瑞恩意识中，物化成一根金线，在混沌空间游走。
这就是力量。
黄金书能量的源泉。
虽然非常微弱，却一点点地在增强。
老怀特越是虔诚，这力量也就越强大，看上去是杯水车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便如那水滴石穿，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能起到作用。
海洋浩瀚无边，却也是由一滴滴水珠组成。
或许，自己可以找到更多的信徒？
只要信仰之力足够雄厚，便更能了解黄金书的秘密。
没有待多久，瑞恩返回了混沌空间。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
应该说瑞恩的意识一直存在混沌世界，只不过，就像多了一双眼睛，沿着那条金线去向了杰夫·怀特那里，多出了一个视角。
这里？
应该是自己的心神所在。
同时，也是黄金书的具现。
换句话说，瑞恩现在的意识就在黄金书中。
意识可以化身万千，分出一缕能够沿着老怀特的信仰之力出现在老怀特身旁，这不过，他在那个空间的存在需要消耗能量，所以，最好不要久留。
现在这状况，不由让瑞恩回想起在水蓝星上时翻阅过的奇幻小说。
在一些小说中，人类的信仰生成了神灵，他们因信仰而生，渐渐有了自我意志，神灵之间甚至会为了争夺信仰而交战，信仰若是不在，神灵便会陷入沉睡，继而陨落。
当人们不再提起神灵的名字，不再信仰和畏惧，甚至，在记忆中将其遗忘，那么，神灵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所以，神灵需要市场降下神迹，或让人敬仰、或让人尊崇、或让人恐惧……
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让人类牢记他的名，时刻念诵，时刻祷告，如此，方能够长久的存在，一旦有所懈怠，被人遗忘，无法降下神迹，也就走向了衰老。
在瑞恩看来，小说中的神灵更像是一间巨大的银行。
神灵从人类那里获得信仰，就好比银行吸纳储户，储户从银行取钱，就好比神灵在人类面前降下神迹，储存和房贷之间有着利息的差别，这一点，神灵也和银行一般无二。
银行之所以倒闭，大多是入不敷出，贷出的钱财收不回，又面临着挤兑，没有钱财发还给储户。
之所以会面临挤兑，大多是信用破产。
神灵也是如此，信用一旦破产，失去了信徒，没有了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支撑，也就变得更加吝啬，轻易不降下神迹，没有神迹，获取的信仰就更少。
如此，也就难逃破产。
现在，瑞恩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小说中描述的神灵。
他能够通过黄金书获取信仰之力，这信仰之力能够转换为某种能量为他所用，同样，他多半也能将这能量返还给信徒，只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信徒，力量太过孱弱，还不能那样做。
在水蓝星，黄金书在埃及传说中，是死亡之神的圣器。
在远古埃及，它应该有着大量的信仰之力，只不过，到了近代，传说变得虚无缥缈，没有多少人信仰黄金书，这玩意也就陷入了沉睡。
自己当时闯入地宫，获取了黄金书。
神魂和黄金书融合，得以穿透无尽虚空，来到这个世界。
水蓝星上的自己，会是什么状况，难以想象。
黄金书原本储存的能量，绝大部分都在穿越的时候消耗掉了，不过，多少还是残留了一些，所以，面对那些奇怪的存在，他才能够平平安安。
现在，那些能量已经消耗殆尽。
就好比一个电动汽车，电池里的电已经枯竭。
要想重新上路，就须得充电。
对瑞恩来说，杰夫·怀特就是电源插头，有电量从那边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虽然，杰夫·怀特信仰的是天父，念诵的也是天父的名字，他的信仰之力却去不了天主那里，半途，就被瑞恩所窃取了。
不过，人是善变的生物。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怀特说不定会忘却那一晚的救命之恩，信仰不再纯粹。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毕竟，老怀特已经年近古稀，他还渴望死后被救赎，想要去天堂，所以，他信仰不会掺杂很多现实的因素，不会渴求太多的功名利禄。
相比较水蓝星上的东方社会，这世界的人们的信仰要纯粹许多。
或者，这是因为这世界存在超凡力量，而神灵魔怪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
神灵？
真的存在？
自己窃取了信仰，老怀特口中的天父是否知晓？
是当做蝼蚁一样无视？还是过段时间就会降下雷霆之怒？
对此，瑞恩没有多想。
要想活下去，要想自由超脱，就必须拥有力量。
黄金书是他的金手指，信仰是力量的源泉，他不会因为未知的危险而止步不前，放弃不用，更不会因此恐惧不安，惶恐度日，那不是他的风格。
34 离去
一个！
不够，远远不够！
老怀特奉上的信仰之力，堪堪能够让瑞恩的意识在黄金书中存在，只能维持基本的运转，如果再次遇到黑袍人那样的存在，黄金书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在和黑袍人的交锋之中，瑞恩消耗完了所有的能量，自己的精神也受到了损伤，现在，不过是在静养罢了，老怀特的信仰之力转换的能量全都用在了这上面。
他须得再选一个目标，获得新的信徒。
一念间，意识浮出黄金书，漂浮在血海之上。
求救声不绝于耳，从四面八方而来，然而……
瑞恩无法和那些求救声接触，并没有遇到类似于杰夫·怀特的情况，也就是说，没有那种无形的牵引，所有的声音都像风一般，过耳即逝。
是啊！
就算这一刻，这世界有着许多人在求救，然而，在瑞恩所在的这片地界，方圆十里左右出现一个濒死求救的信徒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珞珈山社区虽然危险重重，也不是每一天晚上都要死人。
偶尔，还是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第二天，凌晨六点，山顶教堂的钟声准时响起。
瑞恩从睡梦中醒来，起床后，后脑的胀痛已经过去了，也不觉得头晕目眩，就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状态算不得好。
精神力尚未恢复到正常状况，还需要潜修静养。
洗漱完毕，瑞恩开始整理行李。
清洁公司的宿舍有着家具和被褥，现在这时节，四月初的光景，也不需要厚重的棉被，晚上，气温虽然下降，搭上一床薄毯子也就足够。
瑞恩无须搬家公司，他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很多东西都用不着带过去。
不一会，他整理好了行李箱。
说是行李箱，不过是一个麻袋，不大的麻袋装上需要带走的东西，仍然留有不少空间，倒是床上，堆满了杂物，有多余的衣服，有棉被，有一些书籍。
那是他在夜间会计班学习需要的书籍。
这世界的书籍非常昂贵，床上那十多本专业会计书籍，还是一些二手书，都花了瑞恩好几个路易，也就是说，十多本二手书，需要几百块才能买到。
现在，瑞恩当然是不需要了。
昨天晚上，他本该去上课的。
还有几天就可以参加会计资格证考试，这时候放弃，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对瑞恩来说，他并不需要那一纸文书，至于少年瑞恩在夜校学到的粗浅会计知识，他根本用不上，他在水蓝星学到的数学知识远超这个世界。
踏入超凡者的世界，普通人的生活……
还能有普通人的生活吗？
带上洗漱用品，开门前去走廊那头的洗漱间洗漱，这时候，正是房客们上工的时间，洗漱间挤满了人，排起了长队，人们打着哈欠，睡醒稀松，熟悉的人相互调笑，开着玩笑。
瑞恩的加入并没有让他们改变话题。
以前的瑞恩沉默寡言，不爱和人说话，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主动搭理人，面对他人的搭讪，也没有什么热情回应，表情总是淡淡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回话。
何况，他总是打扮得很得体，总是干干净净的，就像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公子哥一样。
这里居住的都是底层人士，并且，绝大部分都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麻木，习惯了匍匐在泥地里的生活，他们不会去想太多，什么反抗命运，什么改变世界，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笑话。
活着就好，仅此而已！
很明显，瑞恩并不曾向命运屈服，在这群人中，也就成了一个异类，
对于异类，众多愚者中的清醒者，不管是在水蓝星，还是在这个世界，都是排斥的对象，除非你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是超凡者或者神灵魔怪，那样的话，人们就会因为信仰而俯首，又或者是因为畏惧而拜服，如果没有，那就会被众人丢石头，吐口水，冷漠以对。
那些人也就当瑞恩不存在，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也有些年轻人，洗漱完毕从走廊经过的时候，明明旁边还有很大的空隙，他偏偏要撞瑞恩一下，以此来展现自己的强大。
更有甚者，还直视瑞恩，目光挑衅，嘴里骂骂咧咧。
以前，少年会害怕，会委屈，为畏缩，只能低着头，像鹌鹑一样。
他越是这样，那些血气方刚喜欢无事生非的家伙就越喜欢欺负他，若不是，瑞恩隔壁的菲尔大叔经常为他出头，说不定，少年早就已经崩溃了。
菲尔大叔是港口的搬运工，身材高大，有着一把力气。
菲尔大叔曾经是一个军人，参加过法兰帝国和郁金香联邦的三十年战争，懂得一些军中格斗术，等闲几个壮汉不是他的对手，在这间公寓，威信颇高。
菲尔大叔一家都在这里，租住了两间公寓。
他和妻子住一间，三个子女住另一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瑞恩差不多大的大儿子和他一样在码头做工，比瑞恩小了三四岁的小儿子在一间商铺当学徒，小女儿只有一岁出头，这时候只能跟着她母亲待在家里，菲尔大叔的妻子虽然在家里照料家务，却也在工作。
每天早上，她都会带着女儿去附近的火柴厂，从那里拿一些原料回来糊火柴盒，晚上，再把糊好的火柴盒送回工厂，每一日，也能够获得几十个芬尼。
这时候，菲尔一家不在。
瑞恩没有搭理那些人的挑衅，有些冲突没有必要。
他在心里可怜着他们。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无知和愚蠢，必须在世界上碰壁，把一张脸撞得又红又肿之后，才会清醒，才会明白这世界运行的规则是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仍然执迷不悟，最后，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就是人间！
沉默地洗漱，中间还让了一个加塞排队的家伙，瑞恩回到了屋。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隔壁传来了声响，于是，他走出门，来到隔壁菲尔一家的门前，轻轻敲着房门，听得里面的问话，也就应了一声，说是瑞恩。
不一会，房门打开。
35 馈赠
丽芙·菲尔四十岁出头，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有些蓬松地披散下来，垂在肩上。
她的样貌普通，眼角的鱼尾纹很多，哪怕不笑，也一缕缕地爬在眼角，皮肤有些松弛，表情稍一变换，脸上就生起了许多皱纹。
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每当笑着，眼波中也就荡漾着温柔。
被这目光注视着，少年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在想来，母亲看着自己微笑的时候也会是这样吧？
这会儿，丽芙正笑着望着瑞恩。
“小瑞恩，有事？”
瑞恩的目光从她的肩上略过，落在那狭小而杂乱的房间内，床上，一岁大的菲姬睡得正香，还没能醒来。
“菲尔大叔上工去了？”
瑞恩把手抄在裤兜里，轻声问道。
“是啊，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丽芙抬手整理着头发，把蓬松的卷发往下压了压，她看着瑞恩，脸上略过一丝诧异。
“小瑞恩，这时间，你不是该上班吗？”
瑞恩抿了抿嘴。
“丽芙阿姨，我从商社离职了，换了一个工作……”
说罢，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夹，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丽芙。
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下方是阿尔伯特清洁公司几个字，除此之外，还有一行小一点的黑字，那是清洁公司所在地的街区和门牌号码。
“以后，我就在这里上班。”
“清洁公司？”
丽芙拿着名片，目光从名片上移开，皱起眉头。
“是负责打扫街区清洁，也接受上门*服务的打扫公司？”
兰斯城，上流社会都有着自己的仆人，特别是那些贵族世家，他们的家仆也和主家一样，传了一代又一代，远祖是这家的仆人，后代也大多如此。
当然，这一百年来，社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新兴行业层出不穷，除了有权有势的老钱家族，也就是那些自称有着蓝血的贵族之外，还新产生了一些富豪。
这些富豪没有悠久的历史，有一些甚至是白手起家，是正宗的富一代，起家前，也不过是最底层的平民，只不过，运气够好，能力也有，抓住了机会出头。这些人没有代代相传的仆人侍候，然后，成为富豪之后，又需要人服侍，如此，也就出现了许多服务公司。
这些服务公司培训了不少管家和仆人，培训成功合格之后，再把这些服务人员派遣到富豪家中。
有时候，一家公司却只为一个富豪服务，甚至，那个服务公司就是由富豪出资建立的，为此，还专门从海峡那边的英伦联邦请来了英式管家，负责整个培训事务。
除了这些超级富豪之外，也产生了许多中产阶级。
这些中产阶级有钱，却没有有钱到请专门的仆人来为自己服务，所以，也就有了许多家政公司出现，清洁公司也算是家政公司的一种。
丽芙在没有生女儿之前，也就是在一家家政公司工作，是专门的家政妇。
那时候，她会在和雇主约定的时间上门，为雇主打扫卫生，清扫房间，一般情况下是每周一次，如果，雇主有着其他要求，比如，需要她下厨的话，她也会去做。
这工作非常繁琐，很辛苦，所获却不多，一个月忙活下来，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日，得到的报酬除掉家政公司的抽成之外，也不过十来个路易。
丽芙以为瑞恩是在这样的公司工作，于是，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责备。
和丈夫菲尔一样，丽芙喜欢这个看上去腼腆不多话的少年。
毕竟，很少有少年会像瑞恩这样自律和上进，他有着自己的目标，有着改变命运的想法，并且，他在为此努力，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的两个孩子，大的一个就不说了，脑壳僵硬得就像是一根木头，幸好，他遗传了父亲的天赋，有着一把力气，在，码头上做活也能够养活自己，在她的督促下，每个月也会上缴一些钱财存下来，二十出头之后，也许能够找到一个女工成家。
对于二儿子，丽芙有着期待。
二儿子上过几年小学，识得不少字，脑子也转得快，比较机灵。
所以，他们花钱把他送到商社去当学徒，让他像瑞恩学习，努力一点，可惜，这家伙玩心比较做，虽然也听话，却谈不上多么努力。
毕竟只有十三岁，还是想要玩耍的年龄啊！
因为希望自己的孩子像瑞恩那样，所以，这会儿丽芙才有些失望。
毕竟，在她看来，瑞恩在商社应该有着前途，换成这狗屁的清洁公司，做一些侍候人的活，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瑞恩没有回避丽芙的目光，他摇了摇头。
“丽芙阿姨，这是政府的清洁公司……”
犹豫了一下，瑞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工作，过了一会，这才说道。
“这工作为政府服务，是行政人员，现在，我大概是编制外的七级公务员，因为还在实习，要转正之后才能正式晋升！”
“哦！”
丽芙不由张大了嘴。
随后，她掩着嘴笑了起来。
“小瑞恩，了不起啊！”
她竖起了大拇指，在瑞恩面前摇了摇。
“我就知道，你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继续努力，希望有一天丽芙阿姨能够在市政所的办公桌后面见到你。”
瑞恩低着头，腼腆地笑了笑。
“丽芙阿姨，清洁公司有免费的宿舍，所以，我要搬走了。”
“是吗？”
丽芙的眼神有些黯然，随后，又咧嘴大笑起来。
“搬走好啊，免费好啊！这里的房子又贵，环境还那么差，要是有办法的话，丽芙阿姨也想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可惜，你菲尔大叔没用啊！”
瑞恩不好多说什么，他转移了话题。
“阿姨，我租的这间公寓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个半月才到期，这段时间，可以让安东尼住进去……还有，有很多东西我拿不走，就留下来给你们吧！”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打断了丽芙的话，不让她出言拒绝。
“我在屋里留有一些书籍，以后，安东尼要上夜校的话就不用额外花钱去买书了……”
随后，他摊手笑了笑。
“反正，我用不着了！”
这时候，屋内传来婴孩的啼哭声，丽芙的小女儿醒了。
“阿姨，你先去照料菲姬……名片上有地址，有事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丢下这句话之后，瑞恩转身离开了。
36 方丹
马车在第五大街转角停下。
瑞恩提着手提箱下了马车，把手提箱放在人行道上，他来到车前，从钱夹里拿出一个路易递给了马车夫，示意马车夫不用找补。
驾驶位上的计费器显示车费是八十五芬尼，剩下的十五芬尼也就是给马车夫的小费。
这个世界和水蓝星的西方世界一样，小费文化流行，绅士们在享受服务人员的服务时，大多都会给一定比例的小费，很多时候，服务人员的小费收入比工资还要多。
不过，十五芬尼的小费太慷慨了，一般情况下，五芬尼足矣。
消费的金额如果比较多，十个路易以上，小费的比例维持在百分之二左右，像这一次，瑞恩的消费不到一个路易，小费的比例也就百分之五。
得到了比较多的小费，马车夫非常开心。
他取下礼帽，摆放在胸前，然后，向瑞恩躬身行了个礼，笑着说道。
“愿主保佑，阁下一天都有好心情！”
瑞恩笑了笑，转身离开。
站在台阶下，望着挂着清洁公司招牌的房门，瑞恩深吸了一口气。
大踏步，拾阶而上。
门开着，无须摇动门铃，瑞恩提着手提箱缓步进入。
左侧办公桌后，苔丝抬起头，瞧见瑞恩，她脸上露出笑容，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绕了出来，迎向站在办公桌前的瑞恩。
“这么快就把事情处理好了？”
她看了一眼瑞恩手中的手提箱。
这个手提箱，纯粹的小牛皮，看上去用了许多年，那是一个用了好多年的手提箱，一点不奢华，简单中却透着典雅，价值不菲，苔丝对类似的用品有着研究，在她看来，这手提箱在新的时候起码要几十个路易才能买到，哪怕已经老旧了，也值不少钱。
其实，这不是瑞恩可以承受的价格。
不过，苔丝对此也不意外。
有关瑞恩的身世背景，鸢尾花已经有着足够了解。
瑞恩并非这手提箱唯一的主人，手提箱的上一个主人是他母亲，准确地说，应该是他那个不知名的生父留下的物件，瑞恩的舅舅乔丹对类似的物品没有研究，所以，在瑞恩十三岁离家的时候，才得以拿着这个手提箱离开，如果知道这玩意那么昂贵，结果可想而知。
苔丝知道瑞恩是私生子，出生之后没有见过父亲。
他的生父究竟是谁，鸢尾花没有查出来，时间太短，线索太少，难以追寻，当然，鸢尾花要是集中人力物力，多半还是能够查明，不过，那没有意义。
因为身在鸢尾花，自己的父亲又是超凡者，苔丝非常清楚那些贵族的做派，别看他们在社交场合总是表现得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然而，私底下大多数贵族的生活都非常糜烂，很多家伙尤其喜欢在外猎艳，目标多是漂亮的平民女子，因此，留下了大量的私生子。
这些私生子，运气好的能够被带到家族照料，若是长袖善舞，擅长拍马，还能够从父亲那里获得一些资源，过上不错的中产生活。
运气要是好到爆的话，他的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那样的话，为了不让家业旁落，不想爵位被帝国元老院收回，只能通过一些操作，让私生子进入家门，获取姓氏，得以继承家名。
当然，大部分私生子都会被无视，只能随着母亲生活，在底层世界挣扎求存。
在苔丝看来，瑞恩就是这一类人。
“只有这点行李？”
瑞恩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宿舍是哪一间房吧？”
瑞恩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带你上去了，你先回宿舍把东西整理好，过一会下来找我，我带你去见你们队长，以后，你们队长说啥，你就认真地听从吧！”
苔丝说完，脸上笑意未散。
“好的。”
瑞恩点头回应。
随后，他提着手提箱转向走廊。
刚刚走到拐角，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瑞恩回过头，一个头戴高筒礼帽的绅士从门外走了进来。
同样是丝绸礼帽，绅士头上那顶的价值可以换几十顶瑞恩头上戴着的礼帽，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大衣的下摆垂到了膝盖以下，双排扣，只有胸部以上的两排并未扣上，扣子闪着金光，并非黄铜的亮光，而是黄金的光泽，最起码，这些扣子也是鎏金的。
衣领高高耸起，遮挡着两边面颊。
裤子同样是毛呢所造，裤脚笔挺，遮住了脚踝，穿着一双黑色牛皮鞋，鞋面光洁，一尘不染，就像是镜子一般，甚至可以照出人脸来。
这个绅士身形很高，足有两米。
他应该是北方人。
不说他有一头金发，苍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单单这身高，兰斯城本地人就很难达到，和帝都所在的北方相比，法兰帝国的南方人个子普遍偏矮，肤色也偏暗。
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瑞恩不好确定。
他有一张长得不错的脸，非常英挺，眼窝深陷，紧贴在一双剑眉之下，眼珠子是绿色，宛若宝石一般，目光非常的尖锐，瑞恩刚刚望去，他的视线也就迎了过来。
眼珠子有些发涩，隐隐有着刺痛，瑞恩忙移开目光。
其实，他可以忍受对方的注视，但是，没有必要逞强。
提着手提箱继续前行，耳边，听得他们在交谈。
苔丝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许多，不再有着轻松的笑声，她的态度也很恭谨，就像是在和上司说话。
“方丹爵士，午安。”
“午安，苔丝。”
被苔丝成为爵士的绅士在回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非常有力，掷地有声。
“那是？”
爵士应该是在指着自己的背影问话。
“新来的实习探员，今天刚刚来报道，入职报告我已经送到了阁下的办公室，阁下可以随时查看……”
还真的是上司。
脚步声在走廊回荡，很快，瑞恩就来到了楼梯口，他瞧了一眼旁边紧闭的阿尔伯特·艾思坦的办公室房门，然后转过身，拾阶而上。
前厅传来的声音也就细不可闻，再也听不清楚。
37 过问
方丹爵士穿过走廊，来到阿尔伯特的门前站定。
他拿起手杖，杖头对准房门，正要向前点去。
这时候，房门却无声地打开，方丹裂开嘴，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进去之后，房门无声地关上，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幽深。
方丹·博纳之所以被苔丝成为爵士，名字和姓氏之间却没有加一个德字，这是因为他只是勋爵，这个爵位算是名誉贵族，无法传承给下一代。
在法兰帝国，能够传承的贵族，名字和姓氏之间才能加一个德字。
法兰帝国的爵位有着几种，最高的自然是亲王。
亲王都有着皇族血脉，是皇帝的亲兄弟，亲王之位并不能世袭，就拿现在的菲利普亲王来说，他是皇帝路易十六的兄弟，他又有个名头叫奥尔良大公，封地在北方的奥尔良，当路易十六驾崩，如果是他的儿子继位，成为路易十七，奥尔良大公的爵位和封地还能够保存，菲利普亲王的名头就会被剥夺。
只有路易十七的兄弟们，才有资格成为亲王。
所以，亲王这名号虽然尊贵，却只是名义上的尊称。
在法兰帝国，公爵方才是真正的第一贵族，公爵之下是侯爵，侯爵之下是伯爵，之后有着子爵、男爵，这些爵位都可以传承给后代，公爵、侯爵、伯爵有着封地，在百多年前，子爵和男爵也有封地存在，如今，新受封的子爵和男爵却不再领受封地。
原因很简单，已经没有多余的地盘封给那些新贵族了。。
法兰帝国虽然地广物博，奈何立国千年，贵族众多，就算不停有贵族绝嗣，领地被收回，相比较新加入的贵族人数，终究还是比不上。
除此之外，还和时代有关。
以前，法兰帝国和诺亚大陆其他国家一样，以农耕为主，只有像少数像兰斯城这样的海港城市方才有着商业，那时候，封地以及城堡方才是贵族的根基，哪怕贵族们大多愿意居住在帝都以及兰斯这样繁华的城市，他们的根基还是在封地。
现在，情况却不同。
一百多年前，出现了以魔石为基础的工业。
魔石，不再归超凡者独有，变成能为普通人所用，魔石枪械的出现，取代了以往的战争形势，哪怕是超凡者，如果一个不慎，也有可能被普通人手中的魔石枪械杀死。
虽然，有着反复，在这反复中有着牺牲，有着血海，然而，大势终究不可逆。
就像水蓝星一样，当第一次工业革命出现之后，守旧者只能被打落尘埃，唯有顺势而为，方才能保持地位不堕，方才仍然能在人类社会金字塔的最顶尖上停留。
现在，封地的那点农业产出变得无足轻重。
现在，商业和工厂方才是新的财富根源，能让人富可敌国。
那些还死守着自己的封地固执地保持着旧有生活的贵族们，这一百年多来，破产者无数，他们想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和过去一样，自己的生活却越来越憋屈，入不敷出，根本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保持体面的生活，最后，除了还有一个爵位以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封地也就成为了银行的财产。
若是不想丢掉传承，他们也只能屈服，不得不让子女迎娶或者嫁给那些暴发户的子女，有了亲家的钱财支持，方才能够活得有人样。
那些暴发户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给自己弄一个爵位，哪怕是在自己这一代不行，至少新出生的第三代能够获得贵族名头。
一切都是交换。
方丹这个勋爵和那些贵族不同，虽然不能传承，却比那些联姻得来的爵位要尊贵。
首先，他是超凡者。
超凡者和普通人不一样。
在安全部第七司，只要你是超凡者，又立下了非常大的功劳，就能受封勋爵，方丹的爵位便是因此而来，并且，获得了一枚铁十字勋章。
安全部的勋章和军队勋章一样，最高是圣十字勋章，之后是黄金十字勋章，银十字勋章，铁十字勋章虽然是最低级的，却也并不廉价。
为了这枚铁十字勋章，方丹身受重创，差一点也就死于非命。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还是帝都分部的探长，不过是一星，因为破获了一件和邪教信仰过关的案子，这才获得了爵位和勋章。
因为有着这爵位和勋章，他在职场上也就一帆风顺，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在修行上，也不缺乏修炼的资源，安全部第七司毫不吝惜地帮助他，所以，三十多岁的他如今已经是一名三星探长，负责管理兰斯城的所有超凡者，是鸢尾花分部的主管。
方丹大踏步走了过去，阿尔伯特仍然背靠着椅子，并未站起身来迎接，看上去，似乎并不把他这个主管放在眼里，态度极其的傲慢。
方丹却不以为意，自顾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头上依旧戴着那顶高筒礼帽，并没有取下。
这其实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阿尔伯特却视而不见，他望着方丹，轻声说道。
“岩石村的事情解决了？”
三天前，兰斯城西南五十里的岩石村传来了警讯。
一般情况下，鸢尾花只负责兰斯城的神秘事件，城外的区域是圣堂的地盘，圣堂遍布乡村的教堂其实就是一个个节点，监控着神秘事件。
不是每一个教堂神父都是超凡者，不过，他们比普通人也要好很多，遇到了污染源泄露的事件，有着特殊的处理流程，虽然大多不管用，却也能起到报警的功能。
这件事也是如此，岩石村出现污染事件，圣堂也就出动了。
然而，第一波却遇到了挫折。
事件非常严重，严重到需要出动红袍的地步，然而，兰斯城大教堂的几个红衣主教都有事脱不开身，圣堂不得不请外援，方丹便是外援之一。
“解决了！”
方丹点了点头。
“很严重？”
方丹再次点点头。
“这事很复杂，迟点我会写报告！”
随后，他盯着阿尔伯特，神情凝重。
“搬运工在仓库区发现了通缉犯欧文·德乔布亚的尸体，是真的？”
其实，方丹很清楚，搬运工约翰尼不可能撒谎。
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询问阿尔伯特，想要一个答案。
这件事对他非常重要！
38 101房间
二楼的走廊和一楼一样，静悄悄的，两边的房门紧闭。
瑞恩向前走着，走廊的地板在脚底发出呻*吟，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楚，若是有人在屋内，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开门来看看，像现在这种情况，要嘛就是这些房间里面都没有人，要嘛就是这里的人都只顾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奇心，不爱多管闲事。
无论是哪一种，瑞恩都觉得还行。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无论是这世界的少年，还是水蓝星时候的他。
拿出钥匙，打开写着208号门牌的房门，瑞恩提着手提箱走了进去，将手提箱放下，他向前直走，走到窗前，撩开了窗帘，推开了玻璃窗，阳光如水，倾泻入屋。
并非纯净的玻璃，有着水泡和杂质，如果不打开，阳光经过这有些变形的玻璃入内，光线也就会变得奇怪，色泽斑驳，就像是生锈了一般。就算是并非纯净透明的玻璃，装在宿舍之中，也是比较奢侈的行为，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也只有政府部门才这样大手大脚，财大气粗。
沐浴在阳光中，环顾四周。
房间不大，也就比瑞恩以前住的单间公寓大一些，除掉床和衣柜意外，以及靠窗那里摆放的桌椅，也就没有太多的空间，不过，在门口那里，有着专门的洗漱间，不但有洗脸池，还有卫生间，才打扫不久的缘故，房间非常干净，看上去，赏心悦目。
打开衣柜，有单单的香味扑鼻而来。
柜子里摆放着一个圆盒，盒盖有着缝隙，里面放着固体香，香味自然地散发出来，漂浮在衣柜内，不但能够防潮，还有着防虫的作用。
衣柜里有着被单和棉被，想要睡觉，拿出来铺在床上就可以了。
挺好的！
虽然只是一个套间，和水蓝星时居住的房屋相比有着天渊之别，不过，瑞恩对这些并计较，如果有着必要，幕天席地也无妨，当然，他不是苦修者，能住得好一些也不错。
把床单棉被取出来，利落地铺在床上，放好枕头，之后，瑞恩再把衣物从手提箱内拿出，整齐地叠好，放在衣柜内，然后，把洗漱用品拿到洗漱间放好。
如此，也就整理齐全。
再次来到窗前，望着外面。
窗外是第五大街，长街上，有马车来回，和水蓝星上的大陆规则一样，马车都是靠右行，人行道上，虽然谈不上人潮汹涌，却也有着不少行人。大多数人都衣冠楚楚，男士高帽礼服，手持漂亮的手杖，女士身着蓬松的长裙，戴着色彩鲜艳有着许多羽毛的女士礼帽，行走时，步态从容，不疾不徐。
这景象和珞珈山街区相比，就像是在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人间啊！
高高低低，总有不平。
没有多做感叹，很快，瑞恩离开窗前，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下了楼，来到前厅。
苔丝·弗洛背靠着办公桌，轻轻晃动长腿，长裙像波浪一般荡起涟漪，她瞧见瑞恩之后，一脸笑容，除了她之外，前厅还有一个人。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有些粗糙，一脸风霜，和港口区的那些水手差不多，他穿着黑色的制服，看见瑞恩，脸上也挤出了笑容。
“这是守门人安东尼大叔，也在做一些修理方面的杂事，你宿舍的东西要是有什么坏了，像水管漏水，下水道堵塞，柜子螺丝松动之类的小事情，就可以来找安东尼大叔……”
苔丝转头向着安东尼，向他介绍瑞恩。
“瑞恩·夏尔，公司的新成员。”
“夏尔先生，午安！”
安东尼仍然弯着腰，态度恭谨。
礼帽放在了屋内，瑞恩也就低头回了个礼，轻声回话。
“午安，安东尼先生！”
打过招呼之后，两人也就不再说话。
“瑞恩，你随我来。”
苔丝向瑞恩打了声招呼。
之后，安东尼留在了前厅，帮苔丝看着大门，苔丝也就带着瑞恩转入长廊，来到101号房门前，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101是一间杂物房，墙角胡乱地堆放着扫帚拖把撮箕等杂物，右侧是一排储物柜，有着号牌，瑞恩从苔丝那里领了一串钥匙，除了前厅和自己房间的钥匙之外，还有一把储物柜钥匙，钥匙上贴着号码，13，也就是说，13号储物柜属于他，他可以使用。
左侧是一面墙，钉着一排挂钩，挂钩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挂着。
苔丝回头望了一眼瑞恩。
瑞恩表情淡然，没有疑问，没有诧异。
“你才十七岁，用得着像小大人一样？”
苔丝笑着说道，手放在第一排挂钩的第三个钩子上，然后，轻轻往下一按，挂钩被按动，之后，传来一阵轻响，就像弹簧机关运转的声响，那面墙往一侧挪去，露出一个门户，有着一个向下的阶梯出现在瑞恩跟前，阶梯上方，挂着一盏魔石灯，灯光洒下，通明透亮。
“随我来吧……”
苔丝笑着，眼神有着一丝调皮。
“地下才是公司真正办公的地方，课堂、练习室、武器库都在地下，像你这样的实习生，不管是不是轮值，都会待在地下，只有努力，身体强壮，精气神达到了最完美的境界，这才有机会进阶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上面的人认为你没有做好准备的话，不会让你去进阶。”
往下走着，门户在身后关上，苔丝的声音在密封的甬道回荡，非常清晰。
“进阶太危险了，哪怕是做好准备，也会有失败者出现。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每个人都很拼命，你也看到了，房间里基本没人，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是看不到他们的，有些家伙，甚至就在地下休息，随便找一个地方睡觉，一年下来，偶尔才会回一下宿舍。”
走下阶梯，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头顶依然有着魔石灯，灯光洒下，宛若白昼。
苔丝回头盯着瑞恩，目光落在他脸上，久久不散。
“亲爱的夏尔先生， 你准备好了吗？”
39 地宫
大楼下的这片地下空间极其宽广。
甬道四通八达，就像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就好比是迷宫，如果，每一条岔路口上的指示牌不存在的话，新来的人绝对会迷失方向。
相隔十米左右，甬道上方就有着一盏魔石灯，将甬道照得极其亮堂。
因为是在地下，也就无分白天黑夜，灯光一直亮着，魔石的能量消耗殆尽，就会拿新的魔石来换上，单单只是这一项消耗，就不是一般富豪能够承受的。其实，魔石虽然价格昂贵，哪怕是最普通的在黑市上也价值一个金路易，然而，最主要的是有价无市。
没有关系，没有势力，没有背景，再有钱也买不到。
随着苔丝向前走着，耳边飘荡着苔丝的声音。
苔丝在向瑞恩说着这地下空间的过往，这地方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据说修建于阿穆尔人占领期间，是某个阿穆尔人酋长修建的地宫，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一层不过是地宫的外围，传说中，在脚下还有好几层空间，还有着其他的出口，通向兰斯城的其他街区。
如果传说是真的，也就是说这地宫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
上方的那栋大楼虽然也历史悠久，不过数百年的光景罢了，在以往的时光中，兰斯城也经历过一些战火，有从海面而来的英伦强盗，有翻越南方群山的侵略者伊比利亚人，也有本地的贵族联盟和北方皇庭有着冲突，联军和北方南下的中央军交战……
因为战火的关系，兰斯城重建了好几次，现在城中还有着千年历史的建筑并不多，也就几座大教堂罢了。
这处地宫是在几十年前发现的，那时候，安全部第七司兰斯鸢尾花分部买下了上方的大楼，仍然过了十年，超凡者们才发现了这处地宫。
发现地宫的人正是当时还是实习探员的阿尔伯特·艾思坦，他的精神力极其纤细，对于炼金术有着极强的天赋，对于能量的波动非常敏感。
每天午夜，睡在大楼宿舍的他都会在噩梦中醒来。
每一晚，都会做同一个梦。
这绝非偶然，一定是某种征兆。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阿尔伯特发现了大楼下方的地宫，因为时间的关系，地宫的封锁法阵出现了一丝裂缝，在每天晚上子夜十二点，就有诡秘的气息泄露出来。
阿尔伯特的意识与这气息接触，受到了感染，也就每晚都做了同一个噩梦。
地宫的发掘并非一帆风顺，为此，还死了好几个超凡者，那些死去的超凡者，又消无声息在梦中没有了呼吸的，有突然发狂自我崩溃被同伴所杀的，也有四分五裂化为血肉粉末的……
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和惨烈。
挖掘工作一度陷入停顿，最后，从北方帝都调来了一个六星探长，请来了密藏的圣器，这才破开了法阵，清除了整个污染源，某个在法阵中存留的古老意识。
说到这里，苔丝眉飞色舞。
在她是述说中，那是一个哀怨的故事。
千年前，阿穆尔人渡过海峡，占领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成为了伊比利亚人的主人，信奉月亮之神的他们翻越了巍峨的群山，冲入当时法兰帝国还不存在的诺亚大陆，那时候，法兰还是王国，疆域在北方，南方这边属于一个联邦，好几个大贵族联盟的联邦。
他们并不听从王国的命令，而是直接听命于圣堂。
这就是三百年圣战。
所谓三百年圣战，从阿穆尔人渡海进入伊比利亚开始，一直到路易一世率领大军将阿穆尔人驱赶出伊比利亚半岛，最后，创立了帝国为止。
这期间有着三百多年的历史，又是和异信者交战，所以称之为三百年圣战。
一开始，法兰王国的国王并非路易一世，他不过是国王的一个私生子，那个国王最喜欢改头换面在民间浪荡，他是一个种*马，一生中，有着一百多个私生子。这个国王并不是什么负责的家伙，对女子始乱终弃也就算了，生下的子女也大多不负责，不照料，任其自生自灭。
路易一世能够成为大时代的主人，并未获得那个便宜父亲的支持。
最后，他将父亲赶下了王座，篡夺了他的王位，失掉王冠没有多久，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暴病而亡，至于，是不是真的暴病，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路易一世在加冕仪式上，并未跪下让教皇给自己戴上王冠，而是站立着，直接从教皇上中接过了王冠，并且，在加冕仪式上，自称为皇帝。
数千年前的诺亚大陆，有关天父的信仰还不曾流传开来。圣子背着十字架在各地颠沛流离，追随者时而聚集，时而散去，圣山上的圣堂还无影无踪的时候，主宰众生的是罗曼帝国。罗曼帝国的皇帝方才是唯一的那一个，当罗曼帝国崩溃，圣堂建立，天父的荣光洒满整个大陆，也就有着众多王国，再无皇帝。
路易一世自称皇帝，并未在教皇面前卑躬屈膝，这是圣堂建立以来的第一次。
为何如此？
原因很简单。
在和阿穆尔人的作战中，圣堂损失惨重，一败涂地，路易一世在圣战中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好几次大战役，都是以他及其部下为主力方才获得了胜利。除此之外，还因为路易有着强大的实力，以及一帮唯他马首是瞻的忠心手下，每一个都是强者，比起当时的圣堂，实力更强。
那时候，法兰帝国疆域宽广，路易将一些儿子分封到了各地，伊比利亚、郁金香，山地人，这些王国的国王都是他的儿子，换句话，那些王国也就是帝国附庸。
所以，他自称皇帝，教皇却不敢翻脸。
数百年过去了，现在的法兰帝国早就不复当初。
还是说说地宫！
阿穆尔人统治了兰斯城有五十年之久，镇守这里的是一个酋长，他有一个爱妃受到了诅咒，为了拯救爱妃，他这才兴建了这个庞大的地宫，将爱妃放在法阵之中，举行仪式想要将其救活，那是一个非常邪恶的仪式，祭祀的神灵也非阿穆尔人信奉的月亮女神。
那个酋长献祭的是许多人的灵魂。
发掘的时候，地宫中心的祭台处，有着上千尸骨。
不知道什么原因，仪式失败了，地宫自动封闭，也就在岁月中沉默，直到被阿尔伯特发现。
这就是瑞恩脚下这片土地的历史。
40 队长
地宫很大，瑞恩能够进出的空间却不多。
实习探员只能呆在不多的几个地方，修炼室，教学课堂，休息区……
除此之外，大部分甬道都被厚重的铁门封闭着，需要得到允许才能进出，苔丝说，这地宫很多地方非常危险，几十年来，也发生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诡异事件，有人从中获得了好处，轻松进阶，也有人意外死亡，就连死因也找不到，有些日子，哪怕有强者坐镇，仍然会出意外。
什么缘由？
一直没有找到。
游吟诗人利文斯顿，这就是瑞恩的队长。
瑞恩在苔丝的带领下，在一间石室内见到了他，那是一间不大的石室，摆放着办公桌，有着书架，还有密封的木棍，利文斯顿就坐在办公桌的后头，正在批阅文件。
瞧见苔丝和瑞恩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带着笑，站起身来。
之后，他大步转过办公桌，来到瑞恩面前，伸出手，和瑞恩握了握手。
“瑞恩·夏尔，我是你的队长利文斯顿，欢迎加入鸢尾花！”
“利文斯顿先生，午安！”
瑞恩向着利文斯顿点头，打着招呼。
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举止却还算自然，并未失礼。
“叫我队长就好了！”
话音落下，利文斯顿转向了苔丝，咧嘴笑着。
“小苔丝，你多久没有下来了？”
“前几日才下来啊，队长，你是得了健忘症吗？”
苔丝回了他一句。
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较好，所以，能够相互开玩笑。
“是吗？”
利文斯顿摸了摸脑袋，捋了捋稀疏的发丝，有些尴尬地笑着。
“队长，倒是你，是不是几天没回家？我昨天去你家，阿姨还在问我，公司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她让我给你带了一些换洗衣裳，放在了你的储物柜里，有时间，你就去拿……瑞恩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随后，苔丝向瑞恩笑了笑，向他说道。
“瑞恩，一会有时间去我那里一趟，我把这个月的餐券给你。”
“好的。”
瑞恩点点头，此时，苔丝正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突然回头，向利文斯顿喊了一声。
“队长，阿姨让我问你，是不是厌倦了她做的牡蛎浓汤？”
“没有！没有的事！”
利文斯顿急忙摆着手。
“你告诉阿姨，说我这两天就回去！”
“你自己告诉她吧？”
苔丝撇了撇嘴，身形消失在门后。
瑞恩插不上话来，也就沉默着，望向利文斯顿。
等着他的吩咐，顺便观察着对方。
利文斯顿非常瘦，像是一根面条，他真实身高其实不高，看上去却有些高挑，一张狭长的马脸，头发稀疏，又细又柔，有气无力地趴在头顶上。
游吟诗人？
这个看上去有点丑陋的家伙，怎么会有那样诗意的外号。
没多久，瑞恩也就明白了他为何有着这个绰号了。
所谓队长，其实类似于教官，负责传授他们知识，监督他们修炼，也会带着他们去出任务，当然，实习探员们不会参加危险的任务，他们出任务其实也是一种学习，神秘学知识和超凡力量的使用，只在课堂上是没有办法领会贯通的，需要结合实战。
出任务的时候，利文斯顿负责带领他们。
所以，他才有着队长的称号。
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怀表，利文斯顿看了看时间，瞧了瑞恩一眼，笑着对他说道。
“那些兔崽子们刚刚用过午餐，现在是休息时间，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同伴，可以把你的后背交付给他们照看的同伴！”
说罢，利文斯顿带着瑞恩出门。
一路上，利文斯顿就没有停下说话，话语连珠，东拉西扯，就像有着说不完的话，并且，他往往还会重复，几分钟前才说过这内容，几分钟后，那些话语又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游吟诗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啰嗦，这才有着这绰号吧？
瑞恩难免会这样想。
当然，这对瑞恩也有好处，只要排除掉那些无用重复的内容，对他即将面临的境况，利文斯顿基本上都介绍得非常清楚，获得了不少情报。
现在，除了他之外，鸢尾花的实习探员有着八人。
基本上，出任务的时候他们是三人一组。
每组轮班出任务，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也就是一组轮值一天，休息两天，当然，对这些实习探员来说，休假其实也很少出外，都会留在地宫中修炼，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有时候，如果有着特殊情况，他们也会在休息的时候出任务，不过，那种情况不多。
瑞恩将要加入的是一个二人组，原本，有着三人，不过，其中有个组员获得了机会，得到了资源进阶。
结果呢？
没等瑞恩询问，利文斯顿就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道。
那个实习探员进阶失败了，他没有能够抵御住心魔的攻击，神魂被污染，失去了自我意志，最后……
利文斯顿没有讲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时候，他们来到了休息区。
休息区不大，在一条甬道的尽头。
里面摆放着沙发和茶几，分成了几个区域，瞧着就像是贵族沙龙的摆设，此时，几个人正分别坐在沙发上休息，他们分成了几个团体，隔得老远。
室内，漂浮着咖啡和奶茶的香气。
瞧见利文斯顿带着瑞恩进来，这些人的反应不一。
靠近门口的一个金发少年腾地站起身，他向利文斯顿抬起右手，手指并着，放在了太阳穴前，这是法兰帝国的军礼，警察部队也采用这军礼。
“队长好！”
那人朗声说道。
“马克龙，你也好！”
利文斯顿笑着向那个叫马克龙的少年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
那人表情严肃，坐下身来，腰背挺得笔直，就像是直立的树干，这其中，他的目光也只是在瑞恩脸上扫了一下，漠不关心。
瑞恩的视线快速地扫过在座的诸位。
他瞧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有着蓬松红发的壮硕少年，圆鼓鼓的脸蛋却很是稚嫩，这会儿，正吃惊地望着瑞恩，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半天没有合拢。
“米洛·德拉维奇，过来，见见你的新同伴！”
利文斯顿朝那个红发少年招手，大声喊道。
41 紧急任务
今天轮值的是马克龙小组。
是的，那个看上去像军人一样的马克龙是小组的组长，瑞恩即将加入的小组正好是休息，小组的组长不是米洛·德拉维奇，另有其人。
“马尔蒂呢？”
利文斯顿向米洛发问。
“她……她……”
米洛张着嘴，嘴唇蠕动着，话语却像是卡壳了一般，怎么也无法顺利地从嘴里溜出来。
“好啦，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利文斯顿摆了摆手。
“她是不是在训练室冥想？”
“嗯！”
米洛用力地点点头。
“这孩子，太拼命了，有时候，努力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利文斯顿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
马尔蒂？
会是那个女孩？
第一次来公司，在大门前，在台阶上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个黑衣少女？
这时候，却有铃声响起，铃声来源于利文斯顿，在他的腰间响着，他微蹙眉头，停下说话，从腰间拿出一个警*徽，这警*徽和瑞恩佩戴的差不多一样，只不过，上面多了一颗金色的星星，这会儿，那颗金色星星正闪烁着金光，铃声正来自那里。
瑞恩感应到了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在虚空荡起了涟漪。
随后，利文斯顿左手抬起，手指头在金星上轻轻一点，铃声也就消失，不过，那种能量波动却仍然存在，仿佛清风在室内缭绕，瑞恩的念头外放，有着细微的酥麻感觉，就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当然，这感觉要那要轻微许多，并且，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心神。
有人声传来，在警*徽之上。
“利文，我是方丹，收到请回话！”
通话器？
手机？
瑞恩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知道这世界有着类似固定电话的装置，这也是阿尔伯特事先知道他会来公司的原因，德文先生先一步通过传话装置告诉了阿尔伯特这件事，只不过，这种以魔石为基础，还必须有着网络的通话装置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的。
每通一次电话，就要消耗魔石的能量，代价非常昂贵。
威廉姆斯商社之所以安装有电话（姑且把它称之为电话吧），这是因为商社的主人威廉姆斯是贵族，有着男爵的称号，并且，并非新兴贵族，而是老钱家族，在兰斯城百里之外还有着一个封地，有着自家的庄园和城堡，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圣战时期。
“我是利文，方丹爵士，有什么吩咐，请说。”
待得警*徽上的金光消失后，利文斯顿再次按了一下金星，待得金光继续闪烁，他表情严肃地对着警*徽说道，然后，静静等候。
“今天轮值的是哪个小组？”
对话继续，声音有些失真，和瑞恩在门厅听到的方丹爵士的真实声音有着一些差别。
“马克龙小组。”
利文斯顿很快回应。
一旁，马克龙站起身，站得笔直，脸上原本严肃的表情有着一些变化，多出了一丝跃跃欲试，他也有听到了这一段对话。
“马尔蒂，在吗？”
隔了一会，方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这次任务，需要马尔蒂，你带着他们这个小组上来吧……”
瑞恩掉头瞄了马克龙一眼，他的鼻孔微微扩大，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眼神略过一丝羞怒，不易察觉，却分明存在。
“米洛，你听到了吧，去把马尔蒂叫来，我在通道口等你们！”
“嗯！”
米洛瓮声瓮气地应道，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休息区。
利文斯顿转头望着仍然站立着的马克龙，出声说道。
“马克龙，你不用多心，这次的任务多半是要用到马尔蒂的天赋，爵士并非对你有什么意见，你还是要多做努力，争取比马尔蒂早一步去进阶！”
“是的，队长！”
马克龙咬着牙，用力点头。
利文斯顿看了一眼瑞恩，眼神中有着迟疑，过了一会，他有了决断。
“瑞恩，你也随我一起。”
随后，他带着瑞恩走出休息区，疾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仍然一边说着话。
“你今天才入职，还没有接受过训练，对我们的任务没有半点了解，本来，不应该带上你，不过，你迟早都要接触这个世界，早晚其实并没有区别……这一次，由我们的主管爵士大人带队……对了，你知道爵士大人吗？方丹勋爵，帝都人，我们鸢尾花的主管，三星探长，实力超群……”
依旧是东拉西扯，啰里啰嗦，他只是在自说自话，无须瑞恩响应。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地宫的出口，停下来等马尔蒂和米洛，没多久，马尔蒂就和米洛赶到，瑞恩没有猜错，马尔蒂真的是那个黑衣少女。
现在，她还是穿着宽大的黑袍，头上的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雪白的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低着头，就算是见到了顶头上司，也没有抬头，更没有打招呼，就像是个哑巴一样沉默地站着，至于米洛，这个大个子应该是有着口吃，轻易不会说话，而瑞恩，同样是一个沉默的人，若非必要，也不会主动开口。
还好，有着队长利文斯顿在，不存在沉默。
“这是新人瑞恩，马尔蒂，以后他就在你这一组，新人什么都不懂，你要多照顾一下……”
利文斯顿给马尔蒂介绍着瑞恩。
马尔蒂没有说话，却也有着反应。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瑞恩。
黑色的双眸，眼波如水，极其清澈，视线稍一接触，她又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仿若蚊吟，非全神贯注根本就听不见。
似乎知道马尔蒂会这样，利文斯顿并未多说什么。
在马尔蒂面前，利文斯顿也没有了那么多的话，难得地沉默了一阵，很快，一行人也就走出地宫，来到了大楼的前厅，前厅处，方丹勋爵已然等在了那里。
依旧是那一副装扮，风度翩翩，绅士味十足。
瞧见瑞恩也在利文斯顿这行人中，他的眼神微微一滞，不过，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丢下了一句说话。
“走吧！”
42 重回旧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街上行驶。
都是四轮马车，黑色车厢，高大的车辕，车轮在铺着碎石的街面上行驶，因为减震环节做得不错，只要没有遇到太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基本上，没有什么颠簸。
瑞恩和马尔蒂相对而坐，车厢内前后两排座椅，可以乘坐五六人，只有两名乘客，也就显得比较宽松，没有一点拥挤的感觉。
三人中，只有米洛·德拉维奇会驾驶马车，所以，他在外面驾车。
车厢的上方，开着一面不大的玻璃天窗，这个天窗是活动的，可以来回推动，晴朗的时候，天窗就开着，任由阳光随风落下，下雨的时候，就把天窗推上，将雨水挡在外面，无论是天晴下雨，都有光线照射进来，如此，车厢也就敞亮，不至于被黑暗笼罩。
车厢的一侧开着车门，乘客通过车门上下，正对车门的另一侧，则是一个不大的玻璃窗，平时，拉着小小的窗帘，要想望向外面，只需拉开窗帘。
这会儿，瑞恩就透过拉开了窗帘的玻璃窗向外望着。
他和马尔蒂并未寒暄交流，对方身上似乎蕴藏着一种气息，哪怕并没有高高在上的那种傲慢，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就算你想和马尔蒂说话，也会被这气息震慑，难以开口。
即使你开口说话，却也得不到回应，她低着头，整个身子躲在黑袍下，写满了拒绝，这样的话，哪怕是像游吟诗人利文斯顿这样的话痨，也没有心情多说什么。
瑞恩努力过，他有主动说话，不过，话语就像是投向了深渊的石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也就不再说话，只要透过马车的玻璃窗望着外面。
玻璃窗不大，视角也就比较狭窄，大多数时候，只能瞧见一根根的行道树以及路灯的灯柱飞驰着向后方掠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外传来的人声变得拥挤起来，不像一开始那样稀疏，叫骂声，吵闹声，报童的叫卖声……扑面而来，似曾相似。
窗外，是少年熟悉的街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来到了热闹的港口区。
马车的速度也就变得慢下来，过了一会，热闹远离，马车拐进了比较安静的街道，速度又重新提起来，没多久，也就在一片建筑中停下。
车厢向着驾驶位的那一面，传来了低沉的叩击声。
这是米洛在示意，目的地到了。
瑞恩看了马尔蒂一眼，少女仍然端坐在位置上，他没有迟疑，弯腰起身，拨开门栓，推开了车门，先一步从车内跳了下来。
双脚落在地上，他呼出一口长气。
一旁，米洛正望着他，目光并不怎么友好。
瑞恩能够理解，这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少年其实不怎么欢迎他，原因很简单，应该是和马尔蒂有关，他对马尔蒂有着特殊的感情。
兄妹之情？
爱慕之情？
战友之情？
不清楚，或许都有吧？
少年人对某种爱恋都有着独占欲，不希望有外来者涉足，哪怕这外来者或许没有和他争夺的意思，他仍然会下意识地排斥对方，难以接受。
青春，真好啊！
瑞恩向前走了两步，环顾四周。
他来过这里，就在昨天，虽然，那时候是黑夜。
这里是仓库区，前一辆马车就停在了仓库大门前，在那里，有着几个人，有穿着便衣的绅士，也有穿着制服的巡警，方丹勋爵和利文斯顿已经下了马车，他们站在马车旁，有人从大门口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边，马尔蒂也下了马车。
“过……过去吧！”
米洛结结巴巴地说道。
瑞恩也就够跟在他们身后向前走去。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说是紧张也一点也不夸张，对于这个世界超凡者的手段，他了解得太少，也不过是最近才有着具体的接触。
这凶杀案为什么会惊动鸢尾花？
甚至，鸢尾花的主管方丹勋爵亲自带队，三星探长，这头衔好像没有什么……毕竟，探长最高级别是九星，实际上，三星探长的地位已经非常超然了，在行政上，他和兰斯城警察局的局长是平级，在个人待遇上，更在其之上，更受到其他人尊重。
他亲自带队，不可能是为了瘸子韦德。
肯定是为了那个被瑞恩杀死的超凡者。
当时，在死去的超凡者和詹姆斯之间，瑞恩只能带走其中一具尸体，没办法，他选择带走了詹姆斯，毕竟，詹姆斯的身份一旦暴露，他很容易被顺藤摸瓜找出来。
后悔？
后悔倒不至于，瑞恩从不为过去的事情后悔。
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无法改变，与其后悔担心毫无用处。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瑞恩并没有猜错，方丹勋爵亲自带队前来这里，的确是因为死去的通缉犯欧文·德，乔布亚男爵，欧文之所以沦落为通缉犯，始作俑者就是方丹勋爵，那时候，他还在帝都，不过是第七司下面的一个普通的一星探长，和现在利文斯顿的级别一样。
因为一件失踪案，方丹追查到了欧文·德，乔布亚男爵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天主的安排，他甚至目击了一次邪恶的献祭仪式，那个失踪人士作为祭品被摆上了祭台。
地方是在乔布亚家族的一个庄园内，那个庄园在帝都外百里开外，人迹罕见，很是荒凉。
这就是方丹和乔布亚男爵之间的恩怨，造成的后果就是，乔布亚男爵被家族开除，成为了惶惶不可终日的逃犯，家族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才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方丹被人刺杀，险些死亡。
凶手是谁？
没人知道，哪怕是现在，也没能查到真相，只能把凶犯的来历推到了痛苦之主的信徒之上，事实是不是这样，却只有天晓得。
后来，方丹也就背井离乡，调离了帝都，来到了外省任职。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他这才在现在的年龄成为了鸢尾花主管，接过了受到重创因而无法外出的阿尔伯特。
现在，在兰斯城发现了欧文·德·乔布亚。
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方丹还是有着疑虑。
对方为何来到兰斯？
身后是不是还有同伴？
究竟是谁杀了他？
他需要找出答案。
所以，他把马尔蒂带了过来。
43 异议
仓库内，格外安静。
尸体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知道用了手段，并未出现尸斑，不过，每个人的表情足够狰狞，哪怕是见多了尸体的警察，对这场合也很明显地有着厌恶和不安。
现在，除了特里姆警长之外，所有的巡警都被赶了出去。
鸢尾花的人全都在现场，约翰尼正在向方丹介绍情况，特里姆在一旁做着补充，在望着方丹的时候，他脸上的谄媚从不曾有丝毫的消停。
利文斯顿则和瑞恩三人在一起，这时候，他头上戴着礼帽，手上拿着手杖，虽然，看上去还是丑，却不像先前那般丑得太过清新脱俗。
“瑞恩，这就是你的工作！”
利文斯顿指了指那些尸体。
“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处理尸体，然后，把环境清扫干净，不要留下血渍肉块之类的，所以，我们公司才叫做清洁公司，表面上，就是和警察局有着关系，处理这样的事情，然后，获得报酬……”
停顿片刻，利文斯顿继续说道。
“这是非正常死亡，也有正常死亡，有些客户知道我们公司，也会委托我们处理，你们接受任务之后就会马上出发，把尸体运向殡仪馆，交给殡仪馆处理。”
说话间隙，利文斯顿瞄了一眼瑞恩。
“为什么？”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伪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等一会，你就会明白了！”
瑞恩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看着利文斯顿，脸上的表情表明他有在听利文斯顿说话，这让利文斯顿非常满意，他需要的不过就是这样。
指了指沉默地站在墙角的马尔蒂，利文斯顿压低了声音。
“爵士指定要马尔蒂来，这是因为她有着非常强大的天赋，其他人都有，包括你，只要你接受了训练，也能够有着天赋，要不然，也不可能被鸢尾花招收进来……但是，马尔蒂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之一，可惜……”
长叹一声，利文斯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惜什么？
瑞恩的好奇心被引起，不过，他并未追问，以利文斯顿的脾性，他要是想说的话，无须询问也就会一股脑地倒出来，用不着追问。
这就是她沉默不语的原因？
这念头在瑞恩那里一闪即过。
现在，他需要担心的是他自己。
虽然，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但是，方丹勋爵带着马尔蒂来，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把握，一定会有什么他不知晓的手段来找出真相。
在欧文的尸体旁，方丹和约翰尼让特里姆警长走到一边，他们开始做事了。
“队长，你不过去帮忙？”
瑞恩指了指那边，对利文斯顿说道。
利文斯顿摇了摇头。
“我只负责带领你们这些实习探员，负责传授知识给你们，顺便也保护你们，破案不是我的工作，如果爵士他们没有亲口让我帮忙，我最好只做本职工作。”
他看了瑞恩一眼，笑着说道。
“今天，我教你一个常识，那就是不要贸然介入超凡者的工作和战斗，哪怕他是你的同伴，只要他没有亲口请你介入，那么，最好袖手旁观。”
瑞恩望着他的眼中有着疑问。
“知道为什么吗？”
一如既往，利文斯顿自问自答。
“这是因为每一个超凡者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天赋，即便是同一系的超凡者，比如，你们都能够驾驭雷电的力量，然而，通过法术施展出来的雷电仍然有着区别，首先，形状就不同，有的是S型，有的是球形，有的则是之字型……并且，雷电的内核也不同，有着自己独特的精神力量，这样的话，产生的杀伤效果也不同……”
瞧了一眼瑞恩，利文斯顿笑了笑。
“不明白？”
他拍了拍瑞恩的肩膀。
“不明白没关系，以后多看书，多学习，你就会明白的！”
瑞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队长，我会努力的！”
没等利文斯顿说话，瑞恩指着在欧文尸体旁的方丹和约翰尼，轻声问道。
“队长，爵士他们在做什么？”
那边，约翰尼将一个挎包放在地上，然后，打开挎包，把里面的一些物事拿了出来，方丹则围绕着欧文的尸体转圈，挥动手杖，手杖的杖头在地面上划着。
仓库的地面是三合土打造，非常坚硬。
然而，在方丹的手下，这地面却像豆腐一样松软，手杖的杖头在地面留下了两寸来深的痕迹，形成了一条条纵横相间的线条，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古怪的符号。
约翰尼把挎包内拿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分门别类地放在每一个符号上，之所以说那些东西奇形怪状，是因为瑞恩一个也不认识。
那些玩意从挎包内被拿出来之后，就有着能量波动。
对这能量波动，识海中的黄金书有着反应，就好比你闻到了隔壁的饭菜香味，有时候，不免会去分辨味道，想象邻居做的饭菜是什么。
当然，大部分时候，你会无视。
瑞恩压制住了黄金书，没有让金光从识海逸出。
当然，这也是因为那能量波动对瑞恩没有威胁。
瑞恩的神魂就在黄金书中，现在，两者是一体，只要没有威胁到生存的能量出现，黄金书还是能够收到瑞恩的自我意志控制，不会暴走。
“鼠尾草，月光石……”
利文斯顿瞧着那些玩意，如数家珍地说道。
“回溯……”
他皱了皱眉头，嘴里蹦出了这两个字。
“怪不得爵士要叫上马尔蒂，也只有马尔蒂的天赋才能完美地完成这个法术，能够重现昨晚的情况……”
听得利文斯顿这样一说，瑞恩的心往下一沉。
怎么办？
那边，方丹勋爵他们已经完成了准备功夫，招手让站在角落的马尔蒂过去，这时候，利文斯顿先一步向前，走到了方丹勋爵跟前。
“爵士，让马尔蒂做这件事，会不会？”
方丹面无表情地盯着利文斯顿，目光如剑，极其的尖锐，之后，他移开视线，望着向着这边慢慢走来的马尔蒂，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自有打算！”
44 回溯
瑞恩距离方丹和利文斯顿有一段距离，他明显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着不妥，气氛虽然谈不上剑拔弩张，却有着针锋相对的意思。
那边，利文斯顿往后退了半步，向方丹躬身行了个礼。
“爵士，马尔蒂还未跨过那扇门，她现在的状况阁下也清楚，回溯这样的法术，对她来说，是不是太过勉强了一点，希望爵士能够考虑一下，或者，有着其他的办法？”
瑞恩听得到利文斯顿的说话。
这个法术似乎对马尔蒂有着伤害，身为带队的队长又是他们的教官，利文斯顿也就有着不同的意见，看样子，是在劝说方丹放弃现在这个计划。
他希望方丹勋爵能够接受利文斯顿的意见。
不过，看样子方丹心意已决，不会因为利文斯顿的反对而有所改变。
方丹仍然盯着利文斯顿，眼中的锐意不见丝毫减弱，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脑袋向后微扬，高昂着下巴，将一个绅士的傲慢和固执表现得淋漓尽致。
“利文，我心里有数，出了事情我会负责！”
利文斯顿耸了耸肩，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爵士既然心里有数，卑职也就不好多说，只不过，我要提醒爵士一句……马尔蒂，阿尔伯特先生非常看好，她的身世爵士也清楚，千万别出错！”
“嗯！”
方丹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心中有着恼怒，不过，他不会任由自己被情绪控制。
其实，如果不是回溯这法术需要特殊的天赋，而马尔蒂的天赋正好与之契合，方丹也不会这样做，毕竟，事情若是有着什么差池，马尔蒂要是受到了什么伤害，他在兰斯城的日子可能就不会长久了，要知道，他虽然是鸢尾花的主管，虽然是三星探长，在兰斯城的超凡者中实力也算是排在前面，终究，不过是外来者。
在鸢尾花中，超凡者隐隐分成两个派系。
一个是以他为首的外来者，一个是以原主管阿尔伯特为首的本地人，相比较本地人，外来者的人数太少，实力远在下风，并且，这些外来者也并非都听他的命令，其中，也有一些人和他同床异梦。
阿尔伯特担任鸢尾花主管有着三十多年的历史，本地出身的超凡者大多由他培训出来，是的，在没有担任主管的时候，他做的就是利文斯顿现在的工作。
利文斯顿就是他培养出来的超凡者。
若不是阿尔伯特进阶失败，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大部分实力，他也不可能调到兰斯城来。
要知道，在阿尔伯特健康的时候，兰斯城的鸢尾花被他经营得水泄不通，就连一根针也别想插进去，虽然，也听从总部命令，其实，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势力集团。
这又和帝国的南北之争有关。
哪怕是南方的大公们，也会被帝都的贵族们看不起，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帝都子爵，在沙龙上，也会公开蔑视那些南方大公，称之为外省的乡巴佬。
黑发黑眼不过是贱民的标志。
方丹对这些不屑一顾，他来到这里，担任鸢尾花的主管，只希望做到令行禁止。
一开始，他也遇到过许多挫折，后来，阿尔伯特公开为他站台，这样，他才渐渐有了说话的权力，不过，这一切就像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没有地基，并不牢靠。
利文斯顿说得对。
马尔蒂要是有什么麻烦，阿尔伯特绝对和他反目。
马尔蒂的确有着了不起的天赋，不过，这不是阿尔伯特对其重视的主要原因，方丹大概收到了一些消息，那就是马尔蒂的超凡者父母是阿尔伯特的伙伴，一直并肩作战，曾经救过阿尔伯特好几次，马尔蒂的父母是在阿尔伯特面前战死的，他对马尔蒂有着责任。
对阿尔伯特来说，马尔蒂是逆鳞一样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件事对方丹非常重要，他也不会这样做。
时间非常紧要。
人死后二十四小时，回溯法术也就会失去效用。
那时候，阴魂就算没有消散，哪怕成为了缚地灵，也没有了记忆，只会被本能驱动徘徊在原地，被光阴冲刷，渐渐消失。
所以，要调其他的天赋者来兰斯城，时间来不及。
现在，他只能冒险。
欧文·德·乔布亚为何在兰斯城？
有着什么目的？
真相关乎他的生死。
这些背后的故事，瑞恩自然是不清楚，他现在面临着选择。
回溯法术真的能够重现案发现场？
如果真的像利文斯顿说的那样厉害，那么，自己肯定暴露无遗。
自己是正当防卫，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上了法庭，法官也不会判自己有罪，但是，自己要如何解释呢？
剑术这些到好解释，平时有多练习，有着战斗天赋，所以才能将那些家伙干掉，然而，自己必须解释是怎样干掉超凡者黑袍人的，那绝对是超凡力量的对抗。
撒谎？
有着超凡力量的世界，测谎的法术肯定是存在的吧？
撒谎应该毫无意义。
没有意外的话，黄金书多半会暴露在众人面前，它的来历，它的功能，所有的这些，都会被其他人挖掘出来，自己真正的来历，说不定也会……
逃？
瑞恩眨了眨眼睛，调整着呼吸。
那一边，马尔蒂已经走到了方丹身旁，站在法阵的正中间，黑袍人欧文的尸体旁边，黑袍的兜帽依旧套在头上，她低着头，沉默着。
利文斯顿已经走了回来。
“队长……”
瑞恩轻声喊道。
“什么事？”
瑞恩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为情，支吾着说道。
“队长，我想去……”
说话的时候，他夹着双腿，哆嗦着。
“尿急？”
利文斯顿瞄了瑞恩一眼，掉头望向四周，目光重回到瑞恩脸上，他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见那么多尸体吧？”
停顿片刻，他收住笑声。
“忘了你是新人，不适应是正常的……不过，你要习惯才行，以后，比眼前还要可怕和惨烈的场景有着不少，不适应是不行的！”
利文斯顿拍了拍瑞恩的肩膀。
“去吧，别走远了！”
45 月华草
瑞恩并未走远。
他走出仓库大门，笑着和仓库外的特里姆警长打了招呼，对方有些疑惑地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瑞恩虽然不过是少年，特里姆也不敢轻视。
超凡者，年龄不重要，性别不重要，哪怕是一个婴孩，特里姆也会非常恭敬。
接触多了，他清楚这些家伙究竟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需要我做什么？”
特里姆拿下帽子，放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瑞恩忙回礼，笑着摆了摆手。
随后，他转过仓库大门，绕向了一侧。
虽然有着疑惑，特里姆却没有追问，也没有跟着而来，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好奇心不但能够害死猫，也能够害死一个大活人，一个人要是喜欢多管闲事，在这危险的世界，多半是活不长久，对此，特里姆有着非常深刻的体会。
逃跑？
没到最后关头，瑞恩不会这样做。
他相信黄金书。
毕竟，这玩意能够带着他的神魂穿越无尽虚空，来到这方神秘世界，这里和水蓝星是不是同处一个宇宙都未可知，如此威能，说是神器也并不夸张。
所谓神物自晦，它肯定有着不被人发现的手段。
再看一看！
瑞恩绕到仓库的一侧，那里有着一个破窗，距离地面有些高，大概有着三四米的样子，这是通气窗，窗口不大，不过有足够他看清楚仓库内的情况。
瑞恩身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距离通气窗有着一段距离。
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回头望向自己右侧，那是一面墙壁，另一个仓库的墙壁，两个仓库之间有着一条狭长的巷道，他现在就站在巷道内，站在巷道中间，向着两边伸出手，手掌也就能抵住墙壁。
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踏着碎步向前快步小跑，然后，跃了起来，双脚在两面墙壁上快速踩踏，反复循环，力尽之后，伸出双手，手臂张开，手掌撑住了墙壁，再往上几尺，头部也就和通气窗齐平，身子往左一荡，双手抓住了通气窗上的木栏，悄无声息地吊在上面。
仓库内的一切尽入眼底。
方丹站在一根柱子后，柱子正好挡住了瑞恩的视线，柱子后只露出了他的一只脚，以及拄着地面的手杖。
利文斯顿站在仓库的角落，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两腿并未并立，而是左腿放在右腿前，他背靠着墙壁，嘴角向下耷拉着，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大个子的红发少年米洛·德拉维奇站在距离马尔蒂不远的地方，他双手放在小腹前，紧握着，无意识地揉搓，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一直落在马尔蒂脸上，不曾有丝毫的远离。
他非常紧张，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可以和他的发色相比较。
绰号搬运工的约翰尼站在马尔蒂对面，他的表情木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流动。
“准备好没？”
约翰尼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仓库回荡。
马尔蒂 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随后，约翰尼转过头，望向站在柱子那里的方丹，不知道方丹做了什么表示，很快，约翰尼蹲下身，从地上的挎包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木盒。
他的动作非常轻微，小心翼翼，就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品。
同时，他那张木讷的脸上，这会儿却有着了情绪，透着一丝紧张，不知不觉中，额头上浮现出了几颗汗珠。
木盒缓缓打开，有光从木盒内逸散开来，仿佛昙花绽开一般，瞬息间，光华就充斥了整间仓库，这光华落在人的脸上，米洛脸上有着痴迷，利文斯顿面露紧张，距离那光华最近的约翰尼脸上却有着痛苦的表情，就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着的痛苦。
马尔蒂仍然低着头，兜帽遮挡住面颊，只能看见雪白的下巴。
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呢喃……
空气中漂浮着呢喃声，就像是爱人在你耳边低语。
约翰尼的手离开木盒，手指夹着一棵散发着淡淡光华的野草，那野草长相平凡，就像是水蓝星上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一样，有光华在野草上流淌，流向了四面八方。
“月华草！”
仓库一角，利文斯顿发出一声轻呼。
仓库内，呢喃声变得更高了，更加急促，越发尖利。
“古斯利亚……”
仓库内突然多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念经声，发音古怪，声音飘进耳内，给人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
这是方丹在念咒。
同时间，他手中的手杖在不停击打地面，击打声和念咒声合二为一，这声音将那变得越来越尖利的呢喃声压制下去了，短时间内，压制了下去。
“快！”
约翰尼走到马尔蒂身前，厉声喝道。
马尔蒂抬起手，右手放在了月华草上方。
光华照耀着苍白瘦弱的手腕，流露出一种别样的脆弱。
约翰尼挥动左手，手中多了一枚小刀。
小刀在马尔蒂的手腕上掠过，拉出了一缕红线。
另一边，米洛向前踏出一步，牙齿紧咬，双手紧握着，表情愤怒，就像是一头被人用红布招惹的小公牛，不过，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乱来。
滴答滴答……
血珠从手腕处那破开的伤口流出，滴落下来，落在了月华草上，月华草在马尔蒂的鲜血中疯狂的扭动着，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着。
瑞恩感应到了这能量波动，就像是身处在一叶轻舟，随着滔天巨浪上下浮沉。
识海中，黄金书漾起了金光。
金光贪婪地吞噬着这能量，就好像馋嘴的小孩。
瑞恩心中一紧，心神转动，控制着黄金书，没有让那金光冲出识海，现在的他，勉强能够控制住黄金书，要想真正让黄金书听令行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瑞恩紧紧地抓住通气窗的木栏杆，一眨不眨地盯着马尔蒂。
视线中，马尔蒂抬起头。
兜帽从她头上滑落，露出了她的容颜。
她紧闭着双眼。
眉心处，一个竖着的眼睛却睁开。
眼睛内有着一个黑色瞳孔，瞳孔流转，有彩光荡漾，仿佛星云一般灿烂的彩光。
46 异象
“呜呜……”
耳边突然有着呜咽声，大白天的，寒意陡然而降，就像来到了千年冰窖，声音如鬼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让人心神摇动。
忍不住扭头，狂风起。
仓库屋顶的铁皮在狂风中不停抖动，挣扎着想要跃入风中。
地面，灰尘随风而起，形成灰色的雾气浪潮，呼啸着从巷道掠过，时而向东，时而向西，扑打着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秒钟前，艳阳高照，此时，乌云却遮住了阳光，光线变得灰暗，就像是黑夜突然出现，眼看就要将整个城市吞噬入肚。
但是，你若是向外望去，方圆千米之外，却是一片艳阳天。
这片乌云只出现在仓库头上，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也只出现在这片区域，以仓库为中心方圆千米左右的区域，一旦超出范围，顿时偃旗息鼓，不知所踪。
之后，便有雨。
狂风总是连着骤雨！
瑞恩抬起头，黄豆大小的雨从头顶的乌云落下，就像出膛的子弹一般，打在脸上，隐隐生疼，密集的雨点形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大网，遮挡了视线。
这是异象。
这异象绝对和仓库内正在施展的回溯法术有关。
瞬息之间，全身湿透，瑞恩顾不得避开，他低下头，再次望向仓库里面。
仓库内，无风无雨，只有微光在荡漾。
月华草扭曲着奋力生长，挣扎着想要离开约翰尼的手掌，约翰尼紧握着月华草的根部，脸上的痛苦表情越发深刻，嘴唇微微颤抖着，身体却如磐石纹丝不动。
光华如流水。
月华草散发出来的光华荡漾着，如流水一般在室内流淌，盘旋着流向了马尔蒂，就像百川归海一般流向了马尔蒂眉心那颗突然出现的竖着的眼睛。
瞳孔微微转动，将那些光华吞噬。
“啊！”
月华草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瑞恩的感应中，原本还有序的能量波动突然有着剧烈的变化，就像是山洪暴发，本来温柔如少女的溪流突然间变得狂暴像醉汉。
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尖啸声入耳，瑞恩的心神受到了重击。
黄金书的扉页微微抖动，金光荡漾，将不请自来的狂暴的能量冲击挡住，就好比庞大的水库大坝将那狂暴的洪水困住，形成了一个大湖。
降服之后，继而冲刷，吞噬……
仓库内，米洛一个踉跄，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这才停了下来。
利文斯顿对此早有防备，尖啸声起前两三秒钟，他抬手取下礼帽，然后拔下了一根头发，头发离开脑袋后，他脸上略过一丝不舍，就像是守财奴要亲手将自己的钱财送给他人一般。
头发离开他的脑袋，在虚空中见风就长，变成了一个活着的生物，就像是一条小虫子。
头发在虚空中游动，这时候，尖啸声冲了过来。
下一刻，这像小虫一般游动的头发瞬间崩裂，化为粉末，遁入虚空，不复存在。
尖啸声的伤害却被挡住，对利文斯顿不曾有半点影响。
至于方丹勋爵，因为他的身影被柱子挡住，瑞恩也就看不到他的反应，只见到露出来的那只脚微微挪动了一下，斜斜拄着地面的手杖纹丝不动地定在那里，以杖头为中心的地面，形成了蛛网一般的裂痕，向外扩展了一米左右方才停下，也就是说方丹多少也受到了这尖啸声的影响。
首当其冲的约翰尼更是不堪。
原本纹丝不动的身躯也颤抖了起来，仿佛羊癫疯发作一般，他紧咬牙关，面色通红。
失去了光华，他手中的月华草露出了真身，极其可怕阴森，散发出诡秘的气息，能让人情绪失控，心神摇曳的气息，并且，疯狂地想要钻进约翰尼的血肉之躯。
这月华草其实是一种来自诡界的生物。
所谓诡界，是异时空的一种，类似于虚空夹缝，就像二维世界的纸片，可以是无数次层，一片一片地剥离，三维世界也是如此，有着无数和现实平行的空间。
若是虚空出现裂缝，便会有空间和现实界重叠，形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世界，这世界便被超凡者们称之为诡界，因为太过诡秘，毫无规则可言。
也许存在某种规则，只是，人类对此不够了解。
所谓污染源，也就是诡界和现实结合产生的奇特存在，从诡界泄露出来的气息一旦和现实生物相结合，就会产生许多奇特的变化，这些变化有的对人类有益，有的却对人类有着重大伤害，超凡者的力量源泉大多来自诡界，所以，对超凡者来说，诡界虽然危险，却也不无好处。
然而，对普通人来说，诡界却是最恐怖的存在。
除非运气极好的家伙，绝大多数普通人若是被诡界吞噬，只有死路一条，变成失去了自我意志的怪物，曾经有个巨大的诡界降临在某个王国的王都，灭掉了一个国家。
这月华草也算是诡界生物，污染源的一种。
若非有着结界，单单只是这尖啸声，就可以让方圆千米的生物全都受到污染。
运气好的当场死亡，运气不好就会活下来，变成没有自我意志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活下来，那样活着的话，还不如死了好。
因为早有防备，月华草的垂死挣扎也就没有对约翰尼形成伤害。
之所以让约翰尼去手持月华草，这是因为约翰尼的异能比较克制月华草，他的身躯能够自由变化，可以虚化如风，穿透障碍物，也可以凝实如钢，坚若磐石。
月华草无法穿透他的身躯，无法附身的它也就只能消亡。
绝望地尖啸之后，月华草一寸寸地断裂开来，化为了虚无。
那一边，吸收了月华草光华的马尔蒂有着变化，气息变得陌生起来，看上去，虽然和以前没有区别，都是面无表情，然而，不多的人味却消失了，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望着她，视线却下意识地忽视了她的身体，只落在她眉心的那一只竖着的眼睛上，只被那眼珠所吸引。
有光华从她眉心逸出，落在虚空中，形成了一片屏幕。
就好像水蓝星上的投影巨幕。
渐渐地，有着了影像。
47 一筹莫展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瑞恩屏住呼吸，心跳声一如既往地缓慢，紧张虽然紧张，情绪却不曾影响到身体，那种紧张的情绪就像是游离在体外，能够感受得到，却不像是自己所有。
他盯着那面仿佛投影的光幕。
人影晃动。
这是死去的欧文·德·乔布亚的视角，一开始出现在光幕上的正是当时和他挨着的瘸子韦德，粗壮低矮的身躯，一高一低的双腿，粗大的拐杖，阴鸷的眼神……
接下来，一脸惶恐满头大汗的詹姆斯出现在光幕上，一闪即逝。
然后，是远处的那些杂鱼，虽然隔得比较远，依旧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五官也算清楚，不过，他们和詹姆斯一样也都很快地消失。
最后，一个光影出现屏幕正中。
瑞恩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
双手仍然紧紧地抓住通气窗的木栏杆，瑞恩调整着呼吸，下一刻，他准备松开双手，无声息地沿着墙壁滑下去。
接下来……
他没有想要逃跑。
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个选择。
一旦逃跑，也就回不了头，若是被抓住的话，难以自圆其说。
唯有撒谎。
第一要务是保住自己本来的身份，穿越是最大的秘密，一定不能让外人知晓，除此之外，那就是不让黄金书暴露，找出一个理由来解释。
至于，那些人信不信，再看吧。
哪怕是被关入监狱，只要没有当场处死，有着黄金书，能够获得信仰之力，这样不断地增强实力，终有一日能够冲出囚牢，再获自由。
何况，事情不见得会这样严重。
光幕中，异变出现。
金光闪耀。
出现在死去的欧文·德·乔布亚男爵视线中的瑞恩是一团金光，不但看不见五官面貌，就连身形高矮年龄老幼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是一团耀眼的金光。
金光大盛。
马尔蒂身形摇动，发出一声闷哼。
金光荡漾中，屏幕破碎，她眉心中竖着的那颗眼珠子光华大减，就像是受了惊吓急着回洞的小兽，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她眉心的一道浅浅的竖着的红痕。
下一刻，她睁开了双眼。
顿时，从那种高高在上没有人味的状况中脱离，变成了一个忧郁寡言的少女。
她扭过头，向着仓库一隅望去，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通气窗，她的眼神中有着一丝疑问，不过，很快消失不见，目光从那里一扫而过之后，她垂下头。
仓库外，瑞恩顺着墙壁无声息地滑落。
黄金书，果然不一般！
他快步走出巷道，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前。
这时候，天空突然放晴，狂风不再，暴雨消失，阳光暖暖地洒下，若非地面一片狼藉，人们只会觉得刚刚的狂风暴雨不过是梦境。
巡警们从屋檐下钻了出来，狼狈不堪的他们脸上充满了畏惧和不安。
瑞恩向干笑着和他打招呼的特里姆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仓库，一进去，就听见了方丹有些急促的问话声，这时候，他的表现不怎么绅士。
“怎么回事？”
他在质问马尔蒂。
马尔蒂低着头，沉默着，兜帽重新垂下，遮住了脸庞。
“还能有什么，失败了呗！”
利文斯顿走了出来，他脸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有着那么一丝，至少方丹听着心情不会因此而愉快。
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
整个回溯法阵是他布下的，为此还牺牲了一棵宝贵的月华草，这棵来自诡界的月华草在很多地方都能用上，好几种魔药都需要它。
马尔蒂只不过是法阵的阵眼，是一件容器，法阵通过她那特殊的天赋得以运转，将乔布亚男爵临时前的那一幕重现，以此来找出凶手。
然而，失败了。
法阵的破碎和马尔蒂无关，之所以破碎，不过是法阵无法承受那团神秘的金光，那种能量波动太过强烈，破坏了整个法阵。
这金光究竟是什么？
方丹勋爵也算是非常有天赋的超凡者，阅历也多，对于神秘学也略知一二，然而，他的印象中没有这种金光，金光的能量波动异常陌生，他是初次接触。
怪不得乔布亚死后，身上凝结的能量种子消失不见了。
看样子，应该是被那团金光吞噬。
环顾四周，方丹忍不住长叹一声，肩背依然挺直，却给了人一种佝偻的错觉。
现在，他有些黔驴技穷。
本来，有着拷问阴灵的法术，不过，他不擅长，整个鸢尾花兰斯城分部都没有具备这天赋的超凡者，何况，超凡者的阴灵无法拷问，除非双方的层次相差非常悬殊，要不然，很容易受到反噬。
至于那些普通人的阴灵，哪怕是还徘徊在这里，也已经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自我意志，不过是神魂本能的逗留，用不来多久就会消散。
看来，只能通过正常的手段去追查了。
“约翰尼，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和警察好好配合，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搬运工约翰尼虽然是南方人，却并非兰斯本地人，他来自另一个法兰南方的另一个沿海城市梅里，梅里和兰斯虽然同处南方，彼此却不对付。
两地的人都喜欢拿对方来开玩笑，彼此嫌弃，虽然没有达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却也很难融洽地相处。
约翰尼算是方丹勋爵的自己人，这个案子交给他，方丹才放心，当然，他不会就此置之不理，一定会随时关注，毕竟，他害怕乔布亚男爵是因他而来。
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莫非会再有波澜？
随后，方丹向利文斯顿等人表示感谢。
这时候，利文斯顿也没有作怪，按照规矩说着没关系。
之后，他就带着瑞恩三人离开了。
这个案子既然由约翰尼接手了，这里的工作也就无须利文斯顿等人，瑞恩三人也用不着留下来搬运尸体，所以，先一步离开了。
方丹和约翰尼留了下来，继续这个案子。
走出仓库大门，特里姆小跑着过来。
“这位阁下，因为这该死的天气，仓库外面有着不少人……”
“你让手下把马车赶进来，我们在里面上车。”
利文斯顿淡淡说道。
“好！”
特里姆应了一声。
48 阿扎尔
阿扎尔嘴里嚼着一块戒烟糖，挤出了人群。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件白衬衣，黄色小马甲，衬衣领口打着领结，身下是一条黑色马裤，脚上套着高筒的马靴，胸前挂着一架魔石相机。
他三十出头，留着一头卷曲的长发，眼神忧郁，充满了艺术气息。
略微蜡黄的肤色，眼眶下厚重的眼袋，难免让人觉得他没有什么精气神，就像一直被疲倦困住无法挣脱，总是没有休息够的样子。
他是兰斯晚报的记者。
身为记者，早出晚归，或者晚出早归都是常态，一旦哪儿有了什么突发新闻，就算是在半夜，他也必须立刻起身赶往现场。
报纸的销量全在内容，内容因何而来，靠的就是他们这记者的双腿。
一步快，步步块，一步慢，步步慢！
新闻是有着时效性的，如果报纸的新闻内容总是在其他报纸的背后，时间一长，买报的人就会越来越少，报纸销量大跌，入不敷出，就会减少人工，节约资金。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所以，一家报纸是否优秀，记者才是关键。
阿扎尔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尤其是在港口区，基本上，港口区发生的新闻往往都是他第一时间收集到，这是因为他在港口区出生，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直到前年存够钱了，这才搬离了鱼龙混杂的港口区，住进了环境优美治安有着保障的中区。
不过，他的关系网还是在港口区。
在港口区，他有着不少线人，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就会立刻来通知他。
几分钟前，仓库这边天降异象，所有的地方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边偏偏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并且，这狂风暴雨只在特定的地方，在这个仓储区方圆千米之内。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着不少无聊的闲人。
好奇心驱使下，人们纷纷涌来，然后，在仓库大门前停下。
大门口，有巡警设下了警戒线，拉着长长的绳子，不许人入内，站在大门口的巡警一个个全副武装，挥舞着套着剑鞘的短剑，看样子，如果有人不识相，非要闯进去，他们也就会痛下杀手。
其实，阿扎尔不是为了这个天象而来。
当然，这天象也是一种意外之喜，刚刚他还特地拍下了照片，非常清楚地将这诡异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他来这里，是为了凶杀案。
他在港口区的警察分局里有着好几个线人，其中，有着儿时好友，也有纯粹是金钱关系的线人，一旦发生什么凶杀事件，对方必定会先行通知他。
昨天，有十多个巡警被特里姆带到了这里，其中，就有一个是他的朋友。
约翰尼警告过特里姆，让他不许泄露风声，所以，特里姆也告诫手下们，不准将凶案信息外泄，如果知道有谁违背命令，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当然，警告归警告，听不听却是另一回事。
中午前，趁着吃午饭的间隙，阿扎尔的巡警朋友将这个讯息传递给了一个熟人，让他去转告阿扎尔，说是仓储区这里有着大事件发生。
那个人辗转了一阵，这才通知了阿扎尔。
等阿扎尔赶到这里的时候，回溯法阵启动时的天象又吸引了不少闲人，他拍照之后费了一番力气这才挤出人群，来到了警戒线前。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阿扎尔咀嚼戒烟糖的节奏不由加快了一些，眼珠子在眼眶转动着，视线落在仓库大门前，那里，他的好朋友正全副武装地站着。
视线内，那个好友和几个巡警向着他这边小跑而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阿扎尔跟前。
“滚开，别挡道！”
有警察挥舞着警棍大声斥骂。
人群慌张地向后退去，相互挤撞，相互踩踏，叫骂声不绝于耳，一地鸡毛。
阿扎尔也往后退着，和朋友打了个照面，他那个好朋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也就没有和对方打招呼，而是非常听话地退出了一段距离。
有巡警挡住人群，有巡警拉开了绳子。
之后，一辆黑色马车从仓库内驰出来。
驾车的是一个红发少年，他低着头，脸上蒙着面巾，阿扎尔虽然努力看过去，却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不过，阿扎尔并未放弃，依旧死死地盯着马车。
身为记者，他有着非常强烈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这辆黑色马车一定非同一般。
每一个记者都有追寻真相的本能，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阿扎尔也不例外，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车厢上开着的那一个小窗户，窗户后面拉着窗帘，他的目光就像可以穿透窗帘一样，随着车窗移动。
马车驰过身前。
窗帘动了，有人在车窗后露出头来。
那是一个少年，黑发黑眼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和阿扎尔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有着漠然，就像是游离于人世间之外的漠然，随后，窗帘拉上，少年的脸消失在窗帘后。
谁？
这是谁？
阿扎尔心中有着疑惑。
马车离开，警戒线重新拉上，阿扎尔的朋友走到了他身前。
“让开！”
朋友喝了他一声，随后，推了他一下。
在推搡中，他将一个纸条放在了阿扎尔的口袋里。
“呸”
一脸愤愤不平的阿扎尔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掉了嘴里的戒烟糖，转身就走。
很快，他挤出了人群，快步离开，转入另外一条大街之后，他这才掏出了纸条。
朋友应该是比较匆忙，字迹有些模糊，不过，阿扎尔还是看得清楚，看完之后，他立刻将纸条撕掉，撕成了粉末，走几步路就扔一部分，最后，全部扔掉。
纸条写着：死者十人，瘸子韦德，上头接手了案子。
瘸子韦德……
阿扎尔抿了抿嘴唇，面色似乎更加蜡黄。
他站在大街上，向着远处吹了声口哨，招了招手，很快，一辆出租马车来到了跟前。
匆匆上车，马车很快离开了。
几十分钟后，马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下。
小楼前方挂着招牌，西恩典当行。
这还是在港口区，和在中区的兰斯晚报报社相距甚远，阿扎尔下了马车，快步走入小楼，在一个大门前站立，他敲着房门，两短三长。
门上的小窗打开，有人看了他一眼。
之后，门开了。
49 前奏
地宫内，利文斯顿的办公室。
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瑞恩微微仰着头，背靠着椅背，呼吸声细不可闻，虽然度过了一劫去，却也不能就此放松，这事情，还有着后续。
不过，没有了直接暴露的危险，也就稍微能够放下心来。
回到公司，一行人下到地宫，利文斯顿让瑞恩在他办公室等着，他自己却离开了。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利文斯顿这才回到了办公室。
他进门之后，瑞恩也就站起身，利文斯顿一边走向办公桌，一边抬手往下压，示意瑞恩坐下说话，等瑞恩坐下，他绕过办公桌，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屁股落在位置上，木椅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不堪其负。
背靠着椅背，利文斯顿抬起双手，揉了揉脸颊，尤其是双眼，之后，放下手，呼出一口长气，一张脸格外蜡黄，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疲惫。
他裂开嘴，向着瑞恩敷衍地笑了笑。
“等很久了？”
瑞恩摇了摇头。
“不要拘谨，少年人，就应该开朗活泼一些，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很长，毕竟，你是从头开始，需要学习大量的知识，进行大量的修炼，就算是天赋异禀，要走进那道门，哪怕是不吃不喝，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修炼上，要想跨过那道门，保守估计，起码也要三年！”
利文斯顿一如既往地啰嗦。
“也不是所有天赋者都能跨过那道门，成为真正的超凡者……每一年，都有失败者，成功和失败，也就是五五波，成功和失败都没有规律可言。”
利文斯顿的表情透着沉重。
“每一年都这样，有被大家看好的天赋者在进阶时失败，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明明就有着各种预案，然而，他还是失败了，相反，有些不被人看好的家伙，只是勉强给了一些资源，甚至，辅助资源都不齐全，但是，他却成功进阶了！”
摇了摇头，利文斯顿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一开始，天赋很重要，周围人的帮助也重要，但是，在真正过那道门的时候，只能靠自己，谁也帮不了，能过是幸运，不能过是灾难，一切，唯有交给无上的主！”
这期间，瑞恩没有说话，房间内，只有利文斯顿的声音在回荡。
利文斯顿停顿片刻，瞧着瑞恩。
“你天生不爱说话吗？”
瑞恩嘴唇动了动，正要回答，利文斯顿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你们这三人小组，米洛·德拉维奇有口吃，所以很少说话，你别看他个子那么大，其实胆子很小的，虽然有着天赋，性格却有缺陷，要想更进一步，估计很难……八岁的时候，他就被招进鸢尾花，在我这里已经待了七年，不过，完全看不到进阶的希望！”
手指囔囔地叩击着桌面，利文斯顿脸上浮现出可怜惋惜的表情。
“十八岁，他已经年满十八岁，也就只有两个选择了，一个是冒险服药，去冲击一下那道门，能过去就海阔天空，不能过去的话，运气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运气不好身体就会出现很多*毛病，运气非常糟糕的话便会被污染，成为被清除的对象！”
盯着瑞恩，利文斯顿继续说道。
“你知道什么是被污染吗？”
瑞恩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天赋者，精神力全都超出常人，要嘛有着极其特殊的特性，比如米洛，他胆子很小，但是，如果太过愤怒，整个人便会发狂，那时候就会力大无穷，皮粗肉厚，就算是那些骑士也不见得能将其制服，至于你们小组的组长马尔蒂，今天，你应该了解了……”
利文斯顿摸了摸后颈，用力揉了揉。
“我忘了你离开了，回来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抿了抿嘴，利文斯顿有些出神，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方才像突然睡醒一般回过神来，他眨巴一下眼睛，继续说道。
“马尔蒂·艾丝美拉达的天赋有些特殊，以后，接触久了你就知道了！”
长叹一声，利文斯顿站起身来。
“马尔蒂的话比口吃的米洛还要少，若非必要，她基本不说话，看样子，你也是一个不多话的家伙，你们这三个小家伙组成一个小队，我看这队名，可以叫做寂静小队！”
利文斯顿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瑞恩，举起手划了几个符号。
瑞恩感应到了一阵能量波动。
所有的能量波动看似是一个范畴，其实，都有着不同的特性。
就好比是水蓝星上的人类基因，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不存在完全一样的基因，这世界的能量波动也是如此，虽然，在瑞恩的感应中都是波动的形式，但是，他们波动的频率却完全不一样，有着黄金书，瑞恩能够非常清楚地感应出来。
这是一个长处。
就拿利文斯顿来说，就算他有着变形的法术，能够随意改变面貌，甚至，能够变成飞鸟或者动物，然而，一旦他施展法术，有着能量波动出现，那就瞒不过瑞恩。
因为他的能量特性已经被黄金书记录下来，也就相当于被瑞恩获取。
要想改变能量波动，就像改变人类自身的基因一样，几乎是不可能。
在利文斯顿后面的墙壁上，破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密室。
说是密室，并非真正的密室，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这个密室就和瑞恩在阿尔伯特办公室瞧见的那幅画一样，是一个稳定的小空间，在虚空裂缝中存在。
密室中放着一本非常薄的书，薄得就像是一张纸，封面是黑皮上面却没有一个字的书。
利文斯顿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从空间内取出，这本书也有着能量波动，非常安静，就像是一潭清水，而利文斯顿的能量却像是潺潺的小溪，要活跃许多。
两股能量相接触，有着细微的冲撞，就好像是小溪灌入清潭。
这冲撞并不曾引起剧烈的波动。
利文斯顿将那本书放在办公桌上，摆在了瑞恩的面前。
瑞恩抬着头，不解地望着他。
“这书里记载着神文，你翻开看看……能够记多少算多少，记得越多越好！”
50 神文
神文？
瑞恩的眼神中有着疑问。
“是的，这是神文！“
利文斯顿的声音中有着严肃。
“圣堂供奉的圣经，就是由神文写成，之所以称之为神文，传说中，这是神使用的文字，并非普通人能够使用的，所谓天赋者，就是能够看得见神文的人类！”
利文斯顿抬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看得见神文只是第一关，能够将神文念诵出口，并且，因此产生改变现实世界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超凡者，先前，你离开了仓库，没有看到那一幕，当方丹勋爵启动回溯法阵的时候，念诵的咒语就是神文，神文单单靠发音器官是没有办法念诵的，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量！”
当时，瑞恩在通气窗上有看到方丹念诵咒文，他不懂那些古怪的音节包含的意思，但是，他能够感应到那些音节震荡虚空时引起的能量波动。
所以，他不难理解利文斯顿说的这番话。
只不过……
瑞恩有着疑问，他轻声问道。
“队长，我从来没有看过神文，就算能够看见，又怎么知道每个字的意思？又怎能记得？”
利文斯顿笑了笑。
“瑞恩，神文是神的语言，并非我们人类的语言，你翻开这本书之后就晓得了……我现在给你解释没有意义，不过是白费唇舌。”
“哦！”
瑞恩应了一声，抬起手，想要翻开面前的那本书。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利文斯顿伸出手，示意瑞恩不要急着打开。
“在打开前，我先要给你讲讲圣典的来历！”
圣典？
瑞恩收回手，沉默着。
“最初的神文是在一本羊皮卷上，出现在死海……”
死海？
水蓝星上有着一个死海，是很多神秘事件的源泉，是水蓝星上海拔最低的湖泊，湖面海拔-430米，最深处有380米，一直同圣经联系在一起，有着许多传说。
这世界，也有着死海。
死亡之海。
死海并非在天堂山下，而圣堂就坐落在天堂山上。
天堂山是整个诺亚大陆最高的山峰，号称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死海却是诺亚大陆上海拔最低的地方，周遭寸草不生，海面上终年雾气弥漫。
传说中，这雾气是死亡之雾，来自于地狱，漂浮着一股硫磺的气息。
普通人只要接触到这雾气，就会魂飞魄散，只留下一个躯体，这躯体终年不腐，仍然保持着身前的模样，在雾气中不知疲倦地来回走动着，无休无止。
不过，这死亡雾气只漂浮在死海周边，离岸不足一里就不复存在。
在圣堂的传说中，死海是地狱的入口，是众多妖魔鬼怪的存身之所，是所有污染的源头，在数万年前，大地上满是虚空裂缝，人类就是妖魔们的食物，就像家畜一般被养着。直到有一天，神灵降临，从天堂搬来了天堂山，安放在死海旁，堵住了地狱的入口。
如此，虚空裂缝这才越来越少，妖魔鬼怪难以出现在人世间，人类也就越来越少地受到邪魔怪异的污染，这才赢来了大发展，最后，成为了大地的主人。
一切有赖于无所不能的神！
为了让人类能够和魔对抗，神还传下了神文，让人类能够借用神灵的力量来对抗妖魔，这就是圣堂传说中超凡者的来历。
那时候，凡信者方能使用神文。
天赋者也是虔诚者。
只有虔诚者才能看得见神文，继而在神的光辉下使用神的力量，这是圣堂的教义，在圣堂的教堂遍布整个诺亚大陆之后，这就变成了真理。
凡异议者，皆是异端！
“其实，这是狗屁！”
利文斯顿一脸不屑，话音落下，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是的，虽然对圣堂的说法嗤之以鼻，利文斯顿却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同样信奉天主。
他继续说道，说着神文的来历。
神文并不仅仅只记载在被圣堂保管的死海圣卷之上，那被信徒们称之为圣经的书籍并非唯一记载神文的容器，一段时间以来，有不少神文出现在这世界。
是的，不仅诺亚大陆上有着记载神文的容器出现，就连被诺亚人称之为蛮荒之地的阿穆尔大陆上也有着类似的存在，阿穆尔人中，同样有人能够看得见，看得懂。
之所以说是容器，这是因为神文不仅仅是记载在经书之上，还有着其他的出现方式。
陶罐，树叶，石头……
万物皆有可能！
在诺亚人眼中，这是天父的馈赠，对诺亚人的慈悲；在阿穆尔眼里，这是月亮之神的恩宠，是对他们的怜悯；在某些邪教信徒眼中，这是他们的神的力量……
如此，也就有了宗教战争，有了宗教裁判所的存在！
神，是唯一的！
其他的，皆是妖魔！
这和水蓝星上的中古时期何其相似，不仅那时候，就连在顾朝阳所在的时代，宗教战争依旧存在，不同信仰者之间依然有着你死我活的厮杀和纷争。
在水蓝星，神灵的存在虚无缥缈，并无证据，即便如此，人类仍然为了虚无的信仰自相残杀，极其的残酷。
在这个世界，却存在着神迹。
如此，不同信仰者之间的战争也就更加残酷，三百年圣战不过是漫长的宗教战争中的小小插曲，现如今，所谓的和平亦不过是蛰伏时期罢了。
之所以蛰伏，是因为时代有着变化。
便如瑞恩面前的这本书。
现如今，人类自己便能够记录神文，将之传承下去。
以前，神文的出现都是随机的，通过各种容器出现在世人面前，它是不可亵渎的圣物，只能供人膜拜，使用之后就要立刻收起来。
一千年前，却有着人类能够将神文记载在特殊的经书上，能够让天赋者看见，并且使用，虽然，这种人造神文被人看过一次之后就会消失，制造者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然而，人造神文的出现却也改变了世界，这说明什么，说明人类也可以成为神。
这也是圣堂的力量之所以衰竭的原因。
宗教战争也就进入了蛰伏时期。
多说一句，史书记载，第一次能够将记录神文便使其能够传承的人……
正是法兰帝国的开国皇帝路易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