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元宵 引言: 阿无深深地回头瞧了一眼,长长的宫门墙那头藏着一个身着粉色衣服的少女,那一眼远远的,就那么远远的瞧着,一眼万年。 这一年,阿无八岁有余,随着家里的长辈进宫送货。 这几日,正是宫里过元宵的后几日,阿无在长长的石板道上缓慢跟着货物马车,见着宫里宫女太监的脸上都是溢出暖暖的喜悦,深宫里的老妃子们也是乐得自在,笑声可以透出墙来。华贵的娘娘们还在大殿上陪侍皇上,什么皇亲国戚贵族公子也在。 处处都是节后的暖意。 阿无记得上一次来宫里,还是她五岁时,时间太久远了,记忆模模糊糊的,只有这么些个影子了。 那时候,阿无穿了一件最好的夹袄,是羊毛里子的,特别暖和。 听大人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十分和蔼亲切,听说,有个在城门外卖小食的,被娘娘们包下摊子,一夜之间发了大财。 阿无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五岁时候的她只喜欢这些好看的衣裳,她希望能够瞧瞧宫里的孩童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衣裳。 如她所愿。 黄昏时候,大人们卸完了贡品,回去的路上,在那一条长长的,要走好长时候的红墙路上,她见着了一个躲在墙后面的那个女孩。 如果不是那不舍的一回头,阿无也是无缘能够见到凌音的。 那女孩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她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衣裳,远远望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印在青砖红瓦中。 那一眼,短短的一眼,竟成了阿无与凌音不可分割的缘分的引火线。 幼时的凌音被圈养在西宫太后的身边,诺大的园子,人走了一波又一波,都是一色的衣裳一色的规矩,唯一不变的是西宫的禁令。 凌音长到五岁,还从未出过西宫,更别说是皇宫了。 这一年,有个老太监与西宫太后闲谈时,说总是把人闷在屋里不好。 于是,这年元宵节,西宫太后特许凌音到皇宫各处去转转。 凌音更想瞧瞧皇宫外面的人长的是个什么样的,于是在东门城墙上呆了一整天,看过路的宫女太监,看进贡的杂人。同时也瞧见了阿无,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 她十分吸引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在宫里见不着的,与那些闲杂粗人不一样,简单中又带了几分精致,为了多看她两眼,凌音急匆匆地跑下城墙,还摔破了衣服。 时间一晃而过便是十年,这一年,各自都是十五岁的年纪。 不知何时,阿无从一个颠和尚手里得了一残话本。 里面描写的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阿无从未见过的世界。 阿无渐渐的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想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沙漠之路,她想要成为话本上说的莲灯人。她的思想与常人不同,行为也是与常人相异。 凌音在西宫太后的辅导下,渐渐开始参与政事。她的特殊依旧使她在宫里人的口中是个神秘的人物。 两个本毫无关系的人,在这个元宵之夜又有了新的机缘巧合。 插入章节:《金陵录》大纲 传说中,金陵城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仙城。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无忧无虑。这里的人从未出去,外面的人从未进来。 这里有一家普通府邸的女子,名叫阿无,听说是从金陵城城门外捡来的。所以,阿无一直想要去金陵城外面的世界瞧一瞧。可是,却误将沙漠之中的杀人组织引了过来。给金陵城带来了灭城之灾。阿无经过逃避,挣扎一系列内心斗争之后,最终还是拿起武器承担责任,与杀人组织决一死战。 金陵城的皇帝是个废物,历来的皇帝都是摆设,真正掌握政权的幕后的四大势力:东宫太后,西宫太后,北宫太后,南宫太后。东宫掌兵,北宫掌政,南宫北宫共掌经济。西宫太后膝下秘密养一女,名唤凌音。西宫太后从小亲自教导凌音各方面的知识,狼子野心地想要她取代四宫和废物皇帝,成为一个真正地皇帝。凌音因此从未出过皇宫。在一方之地生活了十多年。 元宵节,西宫太后特许凌音微服私访。机缘巧合遇见了十年前曾有过一眼之缘的阿无,她们一起体验了金陵城的盛世繁华,结下了两个女子的友谊。还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多久。凌音回宫,单纯的她在宫中的腥风血雨中厮杀,成就了一番天地。阿无还是在想方设法组建团队探索外面的世界,引来灭城之灾。两人再度聚首已是敌人。 第二章:金陵城(上) 冬风渐紧,元宵前几月,金陵城内就已经渐渐有了过节的气氛了。 国春府早早的搭好了山棚,装饰了鲜花,彩旗,锦帛,布画。 国春府直属于西宫太后,是金陵城里的官方机构。伸冤办案,城内治安,全部包办。 从岁前开始,御街上就热闹的很了。每天都有各色艺人街头卖艺,有魔术,杂技,说唱,歌舞,杂剧,蹴鞠,猴戏,猜灯谜。阿无最喜欢的就是演傀儡戏的李外宁。阿无家的府邸就坐落在御街旁,往里走十余步就到了。所以每日都出来看热闹。 眼看元宵也是越来越近了,人们在山棚两边摆放了两座彩灯结成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塑像,金陵城里有烧灯拜佛的习俗。 再转眼看,阿无家的府邸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元宵前一天,府上请了戏班子,整日歌舞不断。第一波有金陵城知名的官妓金赛兰,梅丑儿,康三娘和沈三如......阿无家演了几日就赶去下家了,过上几日,还能够再见到她们在皇城门口演出。另一波从未见过,听说是从金陵城外来的。这下子,阿无可来了兴趣,街市也不逛了,成日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呢。 金陵城内最热闹的节日便是元宵,清明节和中秋节了。这三个节日可谓是出门踏青,旅游购物的好日子。金陵城内,无论贫富人家都喜欢出游。皇帝与后宫尊贵的娘娘们也不例外,但依祖训,四宫太后需要镇守金陵城,所以是不可以离开皇城半步的,凌音更是不可能离开了。 金陵城是一个环形的地界,分三个大环,最内环是巍峨无比的皇宫,青砖红瓦堆砌,护城河环绕,东西南北各四扇大门,二三十人高,足有五人之厚。须百来壮汉同时发力,才可打开。 护城河底下是地下城,规模浩大宛如另一个城市。这里不受官府的管控,虽然是自在无比,但也是危险重重。繁华富足的金陵城也不全是如意的一面。在地下城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即使是尸体毒药,只要出示购买凭证,官府也是不会干涉的。 传说,有个金陵城外来的八十来岁的老头子,相貌极其丑陋,在地下城里从一个商铺那里买到了一个活死人年轻女子做了新娘。大婚那日,天上乌云密布,狂风肆虐,阴气浓重,十分瘆人。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头不敢出来,都说这是**,不吉利。没有吹锣打鼓,没有迎亲队伍,没有花轿。那骨瘦如柴的老头被一身红衣称地更加瘆人,他佝偻着身子,用花绳捆着新娘子的手一路离开了金陵城。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毕竟见过这件事的人也老得睁不开眼了。 能在地下城开商铺的商人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厉害人物,很有可能是从金陵城外搬来的,阿无十分想去看看,但是未满年龄,是不允许进入的。 阿无今年是十五岁,还得再等十五年。 待续...... 第三章:金陵城(下) 再往外走上一圈,就是坊市了。金陵城的百姓们在此杂居,大户人家也零零散散的分散在这里。还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小贩儿,在这里走上一圈儿,总能遇见。还有的人专门在自家门口做买卖,天亮了就在门口将摊子支起来,太阳下山了,收拾收拾摊子便直接进门去,十分方便。开始只有卖鞋的老李头这样做,后来大家争相效仿,就算是没东西卖的,也将自己家闲置的物件儿摆出来。金陵城的人这样做,纯粹图一乐儿,他们不差钱,街上很难看到乞丐的身影,金陵城是个宝城,百姓富足,没有穷人。 再往外是没有设城门的了,一直往外是郊野之地,百姓们常常去那里郊游。再往外走百余里便是无人区,先人曾在正东方向立了一块碑,劝诫独行路人止步。因为一旦越界,草木越来越稀少,一片荒漠一望无际,若是没有充足的准备,是很难走出去的。并且沙漠里还有不为人知的怪物,虚无缥缈,摄人性命。从金陵城外闯进来的人称他们为挑灯鬼,据描述,它们都身披黑色斗篷,手中挑着莲花灯,淡黄的灯芯吊到脚跟,沙漠的风沙那么狂暴,却无法杀灭这诡异的火苗。 不过,阿无是不能亲自问个明白啦,因为,从城外来的人都在运河底下的地下城里住着呢。外来人对世人说:若说金陵城是个世外桃源,那么城外的世界便是人间炼狱。阿无对这种传说中的话半信半疑,觉得是哄小孩的,她一定要亲自去瞧瞧。 外来人都在地下城安定下来了,除了那个古怪的老头。 不过,近七十年来,已经再也没有外来人进来了,现在外来的人都死的只剩下奄奄一息的老东西了。阿无着急啊,她捉摸着得找个机会偷偷溜进去。元宵夜正是个好时候,每五年元宵夜时地下城的城门会打开,寻常百姓也可以进去的,只不过年龄嘛..... 第四章:两两女子 正月十五,元宵夜。 天色破晓,阿无悄悄避开了家仆,蹑手蹑脚的出了闺房。 寅时,人们还在熟睡。隔墙从府里向外望去,外头还有依稀的灯火烛光。 夜里有点凉,阿无怕受不住冻,又折回去悄悄地从衣箱中翻出了一件藕粉披风袍子。蹑手蹑脚搬开沉重的门锁,留了条逢,转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阿无记得前些天后半夜里看见一群人抬着个轿子从皇城中出来,往坊市中来了。因为隔着运河,阿无看不大清楚。 只见他们一行人将轿子抬上了大渡船后,一批人又原路折回,只剩两三个陪着轿子上了船。 这轿子里坐的,肯定是个大人物。阿无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见这等稀奇事,肯定要一探究竟的。她还从未见过皇城的门半夜时打开呢。 偏偏不逢时,那轿子左拐右转的,一不留神竟被阿无给跟丢了。 所以阿无连续几夜悄悄溜出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那顶轿子华贵非常,是只有皇宫里能见到的货色,所以依照轿子来辨别,应该是不难找到的。 也多亏了阿无这不认输的性子,第三夜,也就是今夜,偏让她给碰着了。 阿无正漫不经心的溜达呢,忽见一个着红色短袄的小丫鬟带着一包芙蓉糕匆匆地进了一家府邸。 阿无十分疑惑,大半夜的,哪家糕点铺还开门呀,大半夜的哪户人家还出门买点心呀。 她觉得不对劲,悄悄地跟在那姑娘身后,果不其然,院中正放着那顶轿子呢。看来,轿子里地人就住在这儿了。 阿无细细打量,这府邸虽说离正街不远,但也要拐好几个弯儿。算是隐密了,从门外看,这里也并不起眼,门口两个石狮子却很好辨认,一站一蹲。 大概一个半时辰,天已经亮了。 “阿无!” 一声大叫,把阿无下了一跳。 转头正要发怒,一看,原来是罗纵。 那更忍不了了,抓起罗纵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小胖子,你跑出来干甚呢!奶娘呢!” 阿无快要气死了,这小胖子比她还要不听话。 罗纵是阿无的弟弟,今年过完元宵就刚好七岁啦。 “奶娘还没醒呢。”罗纵眯起个眼睛笑呵呵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转眼,又皱起眉头,带了点哭腔,撒娇道:“阿无坏,偷偷跑出来,都不带上我。” 阿无无奈啊,想哭又想笑,这不安分的性子是随了谁呢? “大姐正在办大事儿!小孩子一边玩去!” 正叫嚷着,忽然从府里就出来了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大富人家的小姐。鬓云松髻,插一支青玉簪儿,身姿婀娜,系一副红罗子搭在腰间。踩一双云绣鞋,两个丫鬟在左右服侍,后面还跟了一群老妈子和几个小厮,加上两个莽壮轿夫,足有十来人。 “呵,这阵势还不小。”阿无两言三语地嘲讽了一顿,来的时候悄咪咪像做贼似的,现在倒吹锣打鼓的游街去了。 阿无觉得无趣,便领了罗纵上街买了点点心又回家去了,家里正逢过节,热闹之余还有许多事得帮衬着呢。 一大牵着一小,消失在巷子尽头。 朝阳印着两人,短短的影子温柔地倒在石板路上。 富贵家小姐一群人中一个小厮转过头来,望着两姐弟离去的背影,一双丹凤眼刹气若隐若现。 第五章:两两女子(贰) 清晨,住在山里的人牵了一头驮碳毛驴往山下去,准备趁着过节,能买个好价钱。近看,这一老一少正是名叫肖林的年轻人跟着阿爷。 肖林从小跟着阿爷在山里住,阿爷以伐木为生,将肖林从小拉扯大。 肖林为了报答阿爷,五岁那年,便拜了山中的一位高人为师,这些年,也练就了一身的本事,也时常下山去,想要碰碰运气,若是能遇上伯乐,也是一番作为。 路上行人罕见,只见到几处脚店早早的起来点上灯火,隔着树林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朦朦胧胧的灯光。 寒冬天气,一路走来,布鞋被染上霜露,粗布麻衣上也蹭满了露珠,冷气浸体,呼气也成了云雾模样。 爷孙俩一路无言,不久,太阳冒了头,赶路也方便了许多,等到了城门口,已经是大中午了,这是元宵夜的前一天。 “今年的木炭不好卖啊。”阿爷感慨。 一下午的时间只卖去了九分之一,看着阿爷愁苦的样子,肖林也是愧疚难当,若是自己能够再出息些,阿爷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现在木炭没有卖出去,是要在城内再呆上一晚了,可是身上带的钱只预备了今日的饭钱,也没多带啊,明天才是元宵夜,可今日住宿的地儿去哪儿呢。 正愁眉苦脸呢,肖林灵机一动,牵上木炭去市集上转转碰碰运气,总比守着城门口卖要好着吧。 想到这里,与阿爷打了声招呼便牵了驴出门去了。 三月前,同样的山路,同样是只毛驴,歪歪扭扭地从山上下来。 “唉,小兄弟,这附近可有酒家?” 驴上坐着的是一个绿衣姑娘,即使是坐着一头驴,也是仙气缭绕,英姿飒爽。 对面的是一个牵牛的小牧童,腰间别了一把粗糙的竹笛。 此时还是清晨,雾凇还未散去,云雾若隐若现,两人对话之景,显得别有一番画中意境。 这牧童远远地指向金陵城,说:“再往前走,近金陵城时,有一户酒家,姑娘可到那里寻酒去。”牧童打量一番绿衣女子,问道:“敢问姑娘从哪里来?是往金陵城中去吗?那可是个好地方!” 绿衣女子笑颜如花,道:“何处不是金陵城?我打金陵城南方来罢了,此去金陵是去寻一故人。” 说完便驾驴离开:“多谢小兄弟指路,在此别过。” 牧童回道:“不打紧,那酒香地也不偏,姑娘循着浓香味便能寻到了.....” 此女子名叫谢竹,南方人,南宫太后身边有名的女政客,奉南宫太后之命,去皇城与西宫太后核对元宵节的种种事宜。 谢竹在那家客栈住了好些天,又不巧遇上好几天的连绵雨,辗转换了好几个客栈,元宵前几日才抵达金陵城。 途中不留意将银子丢失了,谢竹又是个爱酒之人,把毛驴买了换钱置酒,又租了一匹马作脚力,忙活半日,下午才闲暇下来,提了一壶酒,去街市上闲逛去了,今日,正好是元宵前一夜,进宫的日子还有六天,不急不急..... 正中午,烈日当空,街上行人车马也是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阿无在家中晃荡无事,便又牵着罗纵的手上街来了。 “家里新来的王管家还挺能干的,阿姐我呀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不给他们添乱了。”说着,阿无低头笑眯眯的望着罗纵:“你想吃什么呀,阿姐今天请你。” 阿无平时对罗纵是很小气的,坚决不会动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小吃,今天阿无一松口,罗纵的小眼睛都在发光。 “糖葫芦!糖葫芦!” “好,好~”阿无笑嘻嘻地答应了。 谢竹,肖林,阿无,神秘的富家小姐,此刻都在往街上赶去...... 冥冥之中,缘分必有定数。 第六章:驴起冲突 “哎哎哎!这金陵城中的人竟然如此蛮横无理!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肖林抱着驴脖子拼死不撒手,哭嚷着引来众多人围观。 肖林一脸委屈,带着哭腔怒目而视:“一匹红布就想要换我的驴,青天白日的不是当街做强盗嘛!” 对峙的是一群黄衣丫头,个个打扮尊贵,模样虽秀气,说起话来也是伶牙俐齿不饶人。 “一筐木炭罢了,堂堂八尺男儿也能作出泼皮怨妇的模样,真是可笑!” 阿无远远的听着并不真切,扒开人群一看,哎哟哟,这不是那富贵小姐一行人嘛! 阿无眉头一紧,面露颇玩味之意的微笑。只见那富贵小姐躲在一群黄衣丫头后面沉默不语,背对人群,身后站了两三个小厮与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妈子。 真是好笑又奇怪,向来骂街的都是些妇人老叟,偏偏这儿的人却反着来,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在前头破口大骂,几个老妇人却是斯文的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两言三语地听了几句,阿无大概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无非就是富家小姐一行人蛮横无理,强抢私驴。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在和谐的金陵城发生呢!这还了得,说着,阿无就撸起袖子想要上前理论,忽然,一个绿衣仙子般的人物抢先她一步上前开了口。 阿无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美丽至极,竟辨不出是雌雄。深绿色纱衣裹体,裙摆飘飘然,浑身散发出一种俗人勿近的仙气。 众人也都看得呆了,寂静片刻后,吵杂声四起,纷纷议论。有些眼尖的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南部金陵城里有名的女公子---南宫太后身边的谢竹女官,前五年也来过一次北部金陵,就是此地。不过当时阵仗远比现在要盛大,千人随行,豪华轿辇,从北城门一路向北皇宫行去,偏偏模样,任谁见了也是一辈子难以忘记的。 “谢竹......”阿无环臂摸着下巴细细品味:“倒是人如其名,可那场游行她怎么未曾见过?” 谢竹向富家小姐一行人的方向行了一个礼,这礼却不是正对着富家小姐身上的,不偏不倚对上了小姐身后左侧的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 “小兄弟,你误会人家了。”谢竹上前一步将挂在驴耳朵上的红菱取下来,两手轻捧,说道:“这小小一匹红菱可抵得上你这木炭毛驴两倍不止啊。” “哪里来的红菱能抵上一头毛驴?难不成是金子缝制成的!”肖林有些不信,心想,哪里来的疯子,在这里信口胡诌。 “若在下未眼拙,这想必是北皇城里的东西。在下......” 话音未落,黄衣丫头便冷哼一声:“还是这位公子识货,我们也是懒得与这位泼皮解释!三言两语的,未等人说完便气汹汹的要与我们争辩,真是个不知好赖的东西!” ...... 第七章:清俊美人 “唉唉唉!你这人怎么脱口就是些不入耳的东西!”阿无看不过去,站了出来:“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怎得说话这么难听!” 黄衣丫头刚要上前与她争辩,谢竹赶忙上前打圆场:“各位,各位,有事好商量,切莫搅扰明夜佳节雅兴呀!” 黄衣丫头并不善罢甘休,依旧骂骂嚷嚷。 富贵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直到她身旁的小厮给富家小姐使了一个眼色,她才开口示意让那丫头停下。 丫头虽然正在兴头上,却也是渐渐消停了。 “今日,我家小姐不与你们计较,算你们走运!” 余音未落,一行人熙熙攘攘另择道路离开。 肖林委屈的眼见一头驴和炭被拉走了,只剩下个破红布,心里着急又担心,这如何跟阿爷交代呀。 阿无见肖林作此番模样,上前安慰道:“小兄弟,别担心,你没听刚刚这位谢姑娘说过吗?你这手里的红菱可以换好几头驴呢!” 谢安在旁笑着点头。 几番言语之后,谢安相邀阿无,肖林两人上酒楼畅谈。 阿无心里欢喜,还从未有人请她上馆子呢,便高兴地一同去了。 肖林想着,不吃白不吃,况且等会儿阿无姑娘还答应他带自己去把红布换成驴呢。 谢竹刚到北金陵,没什么朋友,正好相遇在此,是个缘分,便相邀他们同去。 酒楼。 谢竹翩翩公子模样,饮一壶小酒,三两素菜就放下碗筷,侧身依靠木栏上,静静观赏金陵街上人群涌动,热闹非凡,不禁感慨:“你们北城也是十分热闹呀!” “那是,这几天金陵城的人都抓紧在买最后一波节货呢。”阿无夹了一片肉塞进嘴里,又接着说:“等元宵过了,就是清明,到时候百姓都会去城外郊野扫墓,又是一番好景像。” 阿无抬头又打量谢安一番,头上是简单的发髻插的一只碧清色簪子,身上也是一片飘飘然的碧清色,腰间别着一把折扇,眉眼英气十足,看得阿无好生喜欢,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 “谢竹,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儿家比得上你这样英姿飒爽的,刚才在人群中看得不仔细,还以为是哪个美丽男子呢。” 谢竹愣了一下,忙害羞道:“哪里哪里,阿无姑娘过奖了。” “你别叫我阿无姑娘了,我打娘胎里单名一个无字,你就叫我阿无罢。” 阿无接着又问:“你们南城的姑娘都是如你一样英气吗?” “那倒也不全是。” “我们北城这边的姑娘虽没有你这样俊气,但是也是极其会打扮的,明天夜里家家户户的姑娘都会出来放灯,我们不如一同结伴游船如何?” 阿无嘴不停歇,呱唧呱唧的说个没完,阿无的热情将谢竹密不透风地裹着,谢竹只是笑着在一旁点头,不论阿无说什么,都欣然同意。 谢竹半辈子都在庄严肃穆的南城皇宫之中,还从未遇见过阿无这样如此可爱的朋友,此番独自来北金陵城,倒是个正确的决定。 在茶楼吃完酒,阿无坚决要尽尽地主之谊,带谢竹与肖林逛了好久的市集。 三人慢悠悠并肩走在闹市中,从南谈到北,从乡野谈到金陵城。谈到了南方的风景民俗,谈到了山里的美景乐事,谈到了谢竹在皇宫里的工作,又谈到了肖林的山中日常,真是无所不谈,畅所欲言,三人初次见面,倒像是久未谋面老朋友了...... 不知不觉,天边微微发暗,路边酒家烛光也渐渐挂上门梁,街道上一派暖黄景象。虽今夜并非元宵夜,但是皇宫大门墙偌大的空地上已经有许多杂耍卖艺的表演了。 阿无紧拉着他俩前去凑热闹,说:“今晚宫门口也是很热闹的!明天许多有名的卖艺人就会来表演啦!说不定宫里的娘娘们也会坐在宫墙之上观看呢!” 谢竹倒是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闹市吵杂,但是又不愿扫了阿无与肖林的好兴致,换一方面,与阿无和肖林结伴游玩看起来也不算太坏。 他们一同向运河大桥走去...... 第八章:运河大桥 “你们来金陵城的日子不多,可能并不知道这运河底下还有一座城。”阿无凝视着运河大桥的入口,若有所思道。 谢竹和肖林循着阿无目光望去。 仔细一看,果然。 运河大桥下还有一层石阶梯,不过此刻水位高于石梯,并不明显。 石梯安静地沉在水里,倒有几分千年美人的忧郁姿态。 三人又走近些。 只见石梯深不见底,目光所及最远处被黑暗吞没。 石梯长满青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 “上次拜访贵地倒也略有耳闻,却不曾想入口在如此明显的地方。”谢竹将折扇“唰”地一合,敲入左手,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 “我也听说过的!”肖林抢着急急忙忙地说:“我阿爷年轻时为了给我家阿奶治病,曾经进去过,求了一副药出来,我阿奶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却让这小小一副药给治好了!” 阿无吃惊地看着肖林,问:“你家阿爷进去过?” “是啊,阿爷说,那地下城里有一尊救人姓名的活菩萨塑像,高的很咧!” “也是,寻常百姓也是能够进去的。”想到这里,阿无更觉得这次的计划有盼头,咧嘴开心地笑了。 谢竹在一旁看出来阿无的小心思,便问:“阿无莫不是想要进去一窥究竟?” 阿无转头对她一笑:“正有此意!” “我也十分好奇,若阿无你不嫌弃便加上在下一人同往吧。” “求之不得呀!” 这下好了,有个伴儿了,还是个当官的,这次进去是十拿九稳啦! “肖林,你呢?” “我家阿爷还需要我照顾呢,怕是......” “这有什么的,你明日就将阿爷接到我府上,好好安顿下来。你现在不也是没个正经儿活吗?我家刚好还缺许多看家护卫,你就来我家当个职,这也是个不错的差事呀!”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家阿爷年老体弱,并不能为贵府做上些什么呀......” “这不打紧,我家空房子多着呢,空着也是空着......” 肖林还想拒绝,但阿无一口敲定,肖林只是感激不尽。 三人说说笑笑天色已晚,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阿无将肖林的阿爷安顿好了之后,替肖林将红布换成了三头驴送还。 肖林也换上了阿无家的护卫服,一身青黑色,白领白边,腰间别刀,稍稍打扮之后,完全不同于昨日街上破布烂衫的落魄模样,十分帅气。 阿无打趣道:以后带出去必定引得众人羡慕呀! 之后,阿无带着肖林为谢竹寻了一处僻静的庭院,身处闹市却如世外桃源。名叫桃园阁,桃园阁里却不种桃树,种得是满园的绿竹。阿无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定下来的,谢竹看了也非常喜欢。 以后的日子,几人也是成日在桃园阁相聚饮酒。 第九章:元宵夜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 元宵夜果然热闹! 绕运河内外圈有各色艺人表演,有玩魔术的,耍杂技的,搞说唱的,歌舞、杂剧、蹴鞠,耍猴的,还有猜灯谜...... 阿无迫不及待跟他们介绍:“我最喜欢瞧那吞剑的张九哥,那功夫真叫一个绝!还有演傀儡戏的李外宁,他那傀儡耍的是活灵活现呀!还有还有......说书的尹常卖,表演鼓笛的杨文秀.......” 阿无是涛涛不绝,马不停蹄,领着谢竹和肖林到处乱串。 过了运河,到达皇城大门口的大空地上,那里早早的搭建了乐棚,教坊的艺人就在乐棚之内演奏音乐和百戏。 这里灯的花样也是非常多,皇城门口挂的是两个大红灯笼,长丈尺。商铺与寻常百姓家的灯也是各出新奇:有日月灯、镜灯、字灯、水灯、琉璃灯......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们三个到小摊那儿也各自买了,谢竹的与阿无的都是兔子形状的纸灯,肖林拿的是老虎形状的,三人都欢喜的不得了。谢竹感慨:“许久没有如此开心了。” 街上还有游行的歌妓舞队的大车。 车上的舞姬各个身着黄金丝线绫罗绸缎,飘带随风而舞,像是天仙下凡呀。 街上也不乏许多漂亮的姑娘,个个精致,打扮的十分美丽,书中描述如此: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貂蝉袖,项帕,而衣多白,月下看很美丽。 金陵城是很开放的,女子今夜玩到多晚归宿都没关系。 许多女子游玩彻夜,又舍不得小憩片刻,理了残妆又于朋友携手同游了。 阿无忽然见得一人十分眼熟。 只见那人一身灰蓝立领长衫,独自倚靠江水栏杆边,月下梢头,更添几分忧郁。 走进了看,原来是昨日白天遇到的富家小姐一行人身边的小厮。 阿无刚想甩脸离开,谁知谢竹突然开口与他寒暄。 那人却并不意外,眼神似乎落在阿无的身上。 肖林在一旁不做声,他是站在阿无这边的。 阿无啐道:“你理他做什么?”声音很小,无人听到。 谢竹与那蓝衣衫似乎认识,在一旁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啥。 “阿无,这才是那位富家小姐。” 谢竹将她领过来与阿无,肖林解释。 阿无吃了一惊:“这倒是有趣,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扮作男儿做什么?” 她并不答,只是说:“初次见面,多有冒犯。” 一来二去地解释之后,阿无才明白,原来她叫做凌音,是宫里的人,此次出来,身份不便,便与随从换了身份。凌音与谢竹曾在宫中有过交集,所以认识。阿无与肖林是谢竹的朋友,所以讲出身份也无妨。 “你从未出宫?”阿无有一次诧异了。纵使宫中千般万般好,毕竟也是方寸之地呀,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是不容易。 “凌音也是个可怜人,在宫中也并无自由。”谢竹解释道。 凌音在一旁只是笑笑。 第十章:黄衣丫头 肖林,阿无,谢竹,凌音四人一同下榻于谢竹的桃园阁。 桃园阁内绿竹茂盛,假山假水别有一番风味,四人环泉水而坐,绿竹隐秘之下相谈。 “什么!你居然被那个小小的黄毛丫头看管着。” 肖林一脸的不可思议。 堂堂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管的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 诺大的金陵城,还没有听说过哪家的女子受这般委屈。 谢竹端起一杯小酒,微微抿一小口后缓缓道来:“天下人只见得皇城之外的富贵,却不能体会到皇城内的杀机四伏。生于皇帝之家,是免不了要承受一些东西的。” “不懂,不懂......”肖林低头喝酒再不言语。 “去他奶奶的,我才不管这些歪理呢!不就是几个黄毛丫头吗!加上我......”阿无停顿稍稍,眼神扫了一周,目光落在肖林身上,咧嘴一笑,一掌上去,“......加上肖林,我这个小跟班力气大,有点功夫,谁还怕了那几个丫头不成?” “谁是你的小跟班啦.....”肖林有点小委屈,低声嘀咕,揉了揉被拍重的肩膀说。 “那几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凌音轻声说。 凌音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看来凌音于那几个黄衣丫头并不熟识。 谢竹把玩折扇,眼神游离,若有所思道:“若那几个人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即便是再厉害,凌音身边的几个小厮也不是吃软饭的,必定会早早地将她们制服。可是,凌音身边地仆从好像都很怕她们。” “你说的没错,她们的确不是宫里的人,她们是西宫太后从地下城里买来的丫头放在我身边的,我也不清楚西宫太后用意何在。” “堂堂西宫太后居然也会与地下城里的人做交易?”阿无觉得这事儿有些怪怪的。 “不要太操之过急,这件事儿还得看看情况再做决定。”谢竹压制住阿无,让她切勿冲动。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阿无带着肖林跟踪那些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我明日提前入宫看能不能从宫里找到点线索,看看西宫太后和地下城到底在做什么?”谢竹表示。 肖林有些不愿意参与这些麻烦事儿。 他懒洋洋的,左手玩弄酒杯,右手撑着脑袋,嘟囔着嘴碎碎叨叨地念着:“管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儿呀......” “放屁!”阿无耳朵可尖,“保卫金陵城,那是每一个金陵城百姓应尽的义务!况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阿无突然想起来半个小天子的凌音,笑呵呵地没说了。 其实阿无哪里是像她说得那么正义凌然,她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冒险心罢了。 “可是,她们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在我身边,并不会去别的地方的。”凌音解释道。 阿无慌了,她生怕这事儿办不成,抓耳挠腮地想法子。 突然,她灵机一动,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说:“这有什么难?交给我好了!” “你有办法?”凌音有些怀疑。 “那是自然,你到时候照着我说的做就好了!”阿无有些得意地卖个关子。 谢竹与肖林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表示很疑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下集...... 第十一章:阿无的妙计 夜黑风高的夜里,两个黑黢黢的影子冒出两个脑袋来扒在后院矮墙上。 这两人正是阿无与肖林,这座庭院便是凌音的住所了。 往两人目光所到之处看去,只见诺大的庭院唯有一处房间亮着光,灯光昏暗,照的整间屋子若隐若现。 “这能成吗?”肖林皱着眉头嘟囔着嘴说。还是觉得阿无的主意有些不靠谱。 “放心吧,人有三急嘛!你等着看就是了。”阿无不耐烦地说,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两人正犯愁呢,骂骂咧咧地说:“这地下城的人都什么玩意儿,敢情不休息的呀。” 黄衣丫头下去了一波,后半夜替上来的只有两个。 “这下好办了!”阿无心里乐呵。 不一会儿,两人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往屋后面走了。再紧接着就是凌音地身影出现。 阿无赶紧招呼肖林,肖林纵身一跃,跳入院墙之内,接了凌音就跑。 从后门跑...... 阿无给了肖林一个大白眼,意思是说:你的轻功呢? 肖林无奈笑了笑,意思是说:未达火候,未达火候..... 为了避免被黄衣们发现,她们一行人连夜赶路出城...... 肖林的师傅就住在城外山上的寺庙里,地处偏僻,暂时在那儿落脚,应该不会被发现。 路上,肖林问阿无用的是什么办法将那些人引开。 阿无得意地笑了笑说:“我给了凌音一点小‘佐料’加在她们的水里。” 肖林皱眉双手抱拳,连叫“佩服,佩服.....这么阴险的招儿也能想出来。” 阿无以为这是夸自己呢,不好意思地摆手道:“哪里,哪里.....嘿嘿嘿......” 天色破晓,他们三人所到之处已经是人迹罕至。 肖林在前面带路,阿无搀扶着孱弱的凌音紧跟其后。 通往山上的路只有一条小道,小道两边杂草丛生,此时露水正盛,三人的衣裙,鞋子已经湿透了。 凌音有些不自在,湿漉漉的鞋子穿在脚上很不舒服,还有已经湿透了的衣裙下摆,走路时总会黏在腿上,寒冷刺骨,赶路时间太长,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 阿无牵着她的手安慰她:“再忍耐一会儿,到了就可以生火了。” 这山名叫无极山,路途偏僻,道路险峻,鲜为人知。 往上走,所见之景,竟是阿无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景色。 奇山怪石,登峰造极,群山环绕,可谓仙境! 在悬崖边行走,仿佛置身于天宫,云雾触手可及,他们游走在一片云海之中啊! 山顶上一座寺庙若隐若现,群山遮掩,只能看见庙顶。 “那里就是我师傅住的地方啦!”肖林兴奋地指向远方。 看着触手可及,可是路程依旧不短,三人赶到时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只见寺庙口牌匾上并无字迹,只是一块空牌匾挂在那里。 凌音感到奇怪,问:“这牌匾上为何无字?”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字的!”肖林解释道:“所以,我们都叫它无名寺” 阿无一笑,说:“倒是跟我很有缘......无极山上无名寺......真随意。” 肖林一笑不予理会。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了寺院大门...... 第十二章:花天酒地的和尚 再看谢竹这边。 这天,如约定好的一样,谢竹早早地收拾一番赶去宫中。 从庭院出去,一路穿过大街小巷。街上的人还留有昨日的兴奋。 谢竹却心事重重,她有预感,此行可能有变。 突然,一阵晴天霹雳,天空瞬间阴了下来,豆珠般大小的雨点直往下落,阴云遮天...... 谢竹并没有带伞,只能淋着雨往前赶。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谢竹嘟囔着,左手握扇提裙,右手举到头顶遮雨,消失在运河桥上往皇宫方向去了。 一抹绿衣渐隐于雨雾之中...... 后殿。 衣摆还在滴水,谢竹全身已经湿透了,沉重潮湿的衣裳让谢竹略显尴尬,她所站之地已经积成了一小摊水洼。 西宫太后坐于门帘之后,并不讲话。 过来传话的公公说:“太后觉着您如此模样过来太仓促,不如择日再来,事情也不急。” 谢竹只好笑笑,行了礼便退下了。 此次进宫本就不想多做停留----以使者的身份。刚巧碰上这场大雨,不如将计就计索性不换衣裳,也免得西宫太后留人。 谢竹一路出了皇宫,连叹道:“怪啊,怪啊!” 诺大的西宫大殿之内,竟只有一公公服侍,连茶水丫鬟也不见着,冷清的有些可怕,有些诡异------这西宫如同死了一般。 谢竹从宫墙之内望向天空,只见风云大作,乌云涌动。 她喃喃道:地下城,莲花鬼教,西宫太后......看来免不了一场变故啊...... 再看无极山无名寺这边。 寺院虽小,但是倒也还整洁,只是四处杂草未除,还落了些灰,但灰不厚。 寺院中间用于供奉香火的鼎被拿来养鱼养龟。 一座三人高的金身佛像被供奉在正堂之上,香案上还有贡品------几个果子之类的。 阿无随手拿了个苹果搽干净了一口咬下去,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肚子可饿了。 她随意倚靠在柱子上四处打量,脱口道:“看来......这里还......有人住的嘛!”阿无嘴里塞满了,口齿不清,两个腮帮子还鼓着呢。 “唉,你别吃它的贡品嘛!” 肖林正蹲着生火,看见阿无这样有些急了,忙劝。 “我就要吃,这佛祖不就是普度众生的嘛!吃它个苹果怎么了。” 阿无又拿了一个大的,擦干净了递给凌音。 凌音侧坐在蒲垫上,火已经生起来了,火光印在她的脸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肖林终于把火生活了,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手。 “你看清楚,这可不是什么佛祖。” 肖林话音未落,阿无凌音同时抬头,仔细一瞧:这佛像确实与众不同,桃花眉狐狸眼,眉间一颗丹红朱砂痣,与其说是一座佛像,倒不如说,这是哪个美男子的塑像。 没等她们开口问,肖林就先开口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来头,打我五岁起跟着师傅在这儿练功时就不知道,我师傅也不知道的。只知道,这个寺庙有些年头了,这些寺庙里的和尚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只剩下我师傅一人了。” “这佛像确实与金陵城内的佛像不同,连我也不认得。”阿无琢磨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第十三章:花天酒地的和尚(下) 阿无把凌音的衣服拿过来烤干,温柔地说:“现在也没有别的干净衣裳给你换,我帮你烤干了再穿上会好些。” 阿无看向凌音,凌音也看着阿无。 晃神之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喷涌而出。但怎样也想不起来。 索性不想了,费脑袋。 “都怪我们走得匆忙,忘了拿些衣物干粮,弄得现在狼狈不堪。” 阿无自顾自地说,也不知在跟谁说话。 凌音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阿无只当是山上的路不好走,宫里的小姐吃不了这份苦。 阿无想尽办法安慰她,总是不停地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搞得肖林都想让她闭嘴。 “你也不要太不高兴了,明天我就和肖林下山帮你拿几件衣服来。” “好。”凌音低头,眼神放空,盯着火苗,熊熊燃烧,一起一落。 谁能知道凌音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罢了罢了。 “我师傅这几日肯定又下山去了。不过算日子应该快回来了。” 肖林正嘀咕呢,忽然听得大门被推开,阿无吓了一跳,以为是黄衣丫头们追上来了,肖林却是喜笑颜开地说:肯定是师傅回来啦! “师傅您老人家辛苦啦!”肖林屁颠屁颠地跑去。 只见一人,身穿浅蓝色布衣,脚踩一双破布鞋,手中提了满满的酒罐子。发髻高高束起,两根发带长长地飘于两袖旁,小脸面容清秀,哪是什么老人家!若不仔细看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书生呢! 这就是你肖林的老师傅?阿无心里止不住地犯嘀咕。 “哟~这是哪里来的女施主。肖林,你小子可以啊!” “这位就是你师傅?”阿无眯眼看向肖林。 肖林尴尬一笑:“......哈哈哈,是的。” “贫僧名唤喜生,两位女施主直呼贫僧名号就好。” “我倒从未见过哪个和尚留发,喝酒的,不怕犯了佛祖的忌讳吗?”阿无倒是直言不讳。 喜生大乐,哈哈大笑,哐哐当当地放下酒瓶说:“我的佛祖并不同于你们的佛祖,我的佛不在意这些小事。我的佛是享乐佛,我喝酒留发快乐,它自然也替我快乐。” “满口胡诹” 肖林看气氛不对,赶忙打断,向喜生说明了他们是如何帮凌音躲过黄衣人的事情后,恳求喜生帮忙,喜生二话没说便立刻答应,还给他们拿来了干净的衣裳,中午便是肖林做饭,于佛祖之下起灶生火。 阿无肖林两人还得下山去有任务,便就此别过。 “凌音,你先呆在这儿,等我们与谢竹会和之后便回来找你。” 凌音乖乖点头。 “女施主放心好了,我这小小的破庙能够有幸承蒙宫里的主儿驾临,那真是积了它上辈子的福呀,喜生定不负所托。必将凌音女施主好好供着。” “我们今晚之前会赶回来,你不要害怕,不要乱跑,呆在这里,没人会找到你的。” 一番叮嘱过后,肖林与阿无便匆匆下了山...... 第十四章:隧道 肖林与阿无一路走下山来,一顿奔波,到凌音府上附近的脚店吃了好几大碗面食。 “阿无,你爹娘不担心你吗?” “不要紧,他们这几日乘船东游去了。” “哦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时,阿无瞥见黄衣们从府中出来,低调地往后头走了。 阿无赶紧和肖林跟上。 一路尾随。 只见她们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谁知,巷子竟然隐藏机关,哐当一声,整面墙从中间劈开,显出一条隧道,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趁暗墙将闭未闭之时,他们两个趁机溜了进去。 石墙非常潮湿,隧道里的气温骤降,阴冷寂静。 石头墙门哐哐啷啷地缓慢移动,哗啦一声完全关闭。 最后一点儿日光,没有了。 阿无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噗地一声点燃。 隧道瞬间亮了不少。 微光中,肖林的一张苦脸突然出现。 “吓我一跳!” 阿无惊魂未定,嗔怪道:“你干嘛呀?” “阿无,我......” 肖林委屈巴巴,想开口又结结巴巴。 阿无眼珠子一转,转念一想,小嘴一歪。 “你不会是怕了吧!” “哈哈哈哈哈!!” 阿无笑得合不拢嘴了。 “你小声点儿,她们还没走远呢。”肖林说。 阿无赶忙压低了声音,小声地笑。 阿无小心翼翼地捧着火折子继续往前走,肖林紧紧地拉住阿无的衣角。 “说真的,我肖林这辈子什么都不怕,死都不怕,就是......就是怕鬼。” “怕鬼?!” 阿无放慢了脚步,转过头朝肖林做了个鬼脸。 “你看我像不像只鬼呀?” 奇怪的语调,奇怪的声音。 肖林心里咯噔一跳,差点松手。 “你别吓我,阿无!” “哈哈哈哈哈!!” “世界上哪有鬼啊,整天瞎想,再说了,不是还有个佛祖庇佑你呢,怕什么。”阿无安慰他说。 “那个东西是佛是鬼还不知道呢,来历不明的,我可不敢求他的庇佑。” 越往下走,空气越稀薄,台阶上布满厚厚的绿藓,墙壁上的缝隙里也是。 他们越来越小心。 踩过苔藓,跨过水洼。水珠滴下来啪嗒啪嗒的声音让肖林越来越害怕。 “阿无啊,你知道无极山上的佛像的传说吗?” 阿无嗯了一声,示意让他说下去。 “传说它来自金陵城外的荒漠中。” “城外?”阿无来了兴趣,反正一切关于金陵城外面世界的东西,她都想知道。 “因为放在了无极山上,所以师傅的师傅们就干脆叫它无极佛。传说它能够满足一个人的任何愿望。” “真的?” “但条件是以相同的代价来交换。” “以物换物呗。” “不不不,它不换东西,它只换人的生死。” “这是个什么说法?” “以一人性命换另一人性命。” “这不扯呢嘛!有什么意义吗?” “......我其实也不太相信。”肖林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些故事都是我师傅讲给我听的。” 师傅?那更不能信了,看那和尚行为举止,无一处可信之地。 阿无警告他:“别跟我讲这些吓唬小屁孩儿的东西,我喜欢切实际点的。” 凌音的猫(非正文,剧情导向篇) 无名寺佛殿内。 赵喜生坐卧于大佛正面,一旁放置之物并非木鱼,而是满地酒瓶,东倒西歪。 凌音远远低瞥,满眼不屑。 “废物。”凌音低吟。 赵喜生欲拿酒瓶之手轻微颤动,他不言语,只是仰面感受大佛,闭眼不闻。 这酒,是山下金陵城城门边上荒野孤僻之处,那家的。 十里便能闻见百花酒香。 那个小破地方,对赵喜生来说,是人间仙境:满屋美酒,满园酒香。 他家的酒瓶子也是做得精致特别:圆肚细脖,花瓣状瓶口,盖上一层深红色纱布。瓶身是简单的乳白色陶瓷,容量极小,一口就没。 拇指轻抚花瓣瓶口,可触觉其细腻纹路,亦是赵喜生独癖享受。 阿无,肖林离去片刻之后,气氛骤减。 赵喜生与凌音两人之间,毫无客气可言。 这素不相识两人,似乎是认识。 这初次见面的两人,却像是上世结下梁子的仇人。 阿无在时,凌音寡言少语,眼神单纯。 阿无不在,凌音寡言少语,多出一份凛冽无情来。 赵喜生打趣道:施主还真是性情多变呐 枯叶送来冷风,砸于木门上,闹得年迈破旧陈木嘎吱作响。 两人寂静无言...... 风,逐渐狂躁放肆。 赵喜生起身关门,转身回头,却见凌音伫立于大佛之下。 “你知道这佛前曾有过一只猫吗?” 冷不丁的询问使赵喜生一愣。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个鬼地方,连只鸟都不愿意飞进来。” 赵喜生疑惑,她怎么知道有猫? 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相传,这坐佛初建竣工时,一只瞎眼猫卧于它的双腿之上,生命垂危。 此山高于万山,险于千涯,路途遥远,无人知道它是怎么爬上来的----带着一双失明的猫眼。 瞎猫好像在找它的最终归宿,不远万里。睡卧佛膝间,苟延残喘三日有余才死去。 凌音面无表情,凝视佛像。 赵喜生觉得她并不简单,她总是会让人毛骨悚然。 良久,凌音乍然开口,说:“她会回来吗。”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佛像。 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阿无吗?今晚大概会回来,最迟明日早晨。” 赵喜生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独这尊佛,她却很喜欢。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赵喜生苦笑:诡异的女子喜欢诡异的佛,不足为奇。 第十五章:遇险 说话间,隐约听得嘈嘈杂杂有人说话的声音。 阿无赶忙止住脚步,定耳细听,方知道是刚才那伙黄衣丫头。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我们看丢了人,该如何向城主交代?” 另一人声音较为老成,答道:“不必担心,城主想来待人和善,左不过是责骂罢了。” 语毕,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 阿无与肖林对视,心领神会。 果然,她们是有组织的,现在,只需要找到“城主”,悄悄打探,便可知其中玄虚一二。 往前直走,又是另一片昏暗。 这难道不是通往地下城的隧道吗? 阿无心里琢磨,感觉有些不对劲。 往前走,只看见一片苍茫,暗无天日,是一片诺大空寂的宫殿。 “不知两位尾随于此,有何目的呢?”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从一旁传来,阿无和肖林一愣,惊得两颊发汗。 黑暗中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知道对面有两三人。 “我们......我们只是来逛逛地下城.....”阿无结结巴巴的找了个理由,她现在害怕的像个过街老鼠。 “......不小心迷了路......”肖林接着编。 尴尬,真是尴尬。 对方的语气突变:“一派胡言!此地为城主地堡密道,密道入口与地下城入口隔了好几条街道,你们又是迷的哪门子的路!来人,杀了!” 闻言,周围属下侧身而动,亮出短剑,几人同时上前杀来。 肖林感觉不对,立马变脸严肃,左手护阿无于身后,立刻进入应战状态。 “阿无,退后!” 一声呵斥,刀剑急速刺下,肖林侧身闪避,觉得不妙。 她们速度太快,肖林并无可以抵挡的兵器。 敌人判断此女子并无攻击力,于是合力预备将男人击杀。 不过片刻,双方就已陷入激战。 显然,肖林武功不高,很快处于下风。 阿无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十分着急。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厮杀的感觉。 阿无为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样想...... 突然,一声接一声惨叫刺醒了阿无。 那是肖林的声音。 此刻,肖林已经遍体鳞伤。她们使用的是短剑,伤口并不深,却遍满全身。布衣上一指长的撕口到处都是,衣衫已经破烂不堪。鲜血浸透布衫,活生生将衣服染成了鲜红色。肖林虚弱应战,已经成了血人。 阿无愣住了。 旁人看来,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估计是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被吓傻了。 但是,愣住阿无的是,血,残杀,与恐怖氛围。 是吸引,并非害怕。 这种恐怖的场景使她上瘾。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拼命克制自己这种诡异的想法。 她有些慌了。 自己是不是个怪物?为什么...... 慌乱,恐怖,怀疑冲击着阿无的大脑,她感到头昏脑胀,眩晕耳鸣。 突然之间,万物似乎变慢速度,肖林应声倒下。 第十六章:旧时金陵1 引子:无极佛祖于一片废墟中创造出极乐世界---金陵。 放眼四海,满目苍夷,万物灭绝,生灵涂炭。 幸存之人,结队迁徙,寻找生命之水。 传说,不死黑莲花生于沙漠中心,它身根之地便是活水之源。 幸存之人为寻找水源集成队伍,徒步行数万里。 鸦黄沙漠,只得远远看到一条沉闷的黑线------那就是大队伍。 无极站于沙漠边缘之上,俯视眼前庞大恐怖队伍,心底一阵酥麻涌上全身。 活人...... 是成千上万的活人...... 算算日子,无极已有近百来天未曾见到如此多的活物。 恶心,颤抖,内脏翻涌。 风声,枯木声,还有远处隐隐嘈杂人声,驼铃声...... 无极终于触碰到真实之感,也不知现在是欣喜还是激动。 无极于沙漠之中独自行走百日,身上只携带一把防身短刀,身上裹得是破旧黑布,已然被风沙打磨地变了形状。行路环境不是暴晒就是风沙,一张脸苍老的看不出轮廓。 长叹一口气,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没想到上天却赐他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在绝望之中看到希望。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沉闷,缺少水源的队伍依旧沉闷。 至少,还存在一丝人气。 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无人与他说话。 大家都清醒地明白:明日不知谁会倒下,没必要与一个死人浪费口舌。 生死,已经见怪不怪。在这里,就如同日常吃饭一样。 这里,没人能够匀出水源,这里的每一滴水,比黄金还要珍贵。没必要将水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 活下去,是这里的唯一信条。 太阳,依旧能晒干一个人。 无极艰难舔了舔发干龟裂的嘴唇,硬着头皮跟上队伍。 他发现,队伍末端都是一些体力不支的半死人,那么领队的一定是有充沛水源的人,队伍让这些没有水的人在队尾自生自灭,水源才能够支撑一整队的人。 所以,他必须继续往前走。 他必须要得到水源。 第二日夜,队伍停下休息。 他不能停。 必须趁此机会往前走。 他好似一个不会累的人。 是啊,将死之人,为了活下去,是不会感觉到疲劳的。 若是今夜没能走到队伍前列,怕是活不成了。 他必须用尽最后的力气,走最后的路。 生死成败,就在今夜。 双腿已无知觉,两眼发黑,嘴唇发紫。 夜里,一片乌漆嘛黑。 他只能凭着感觉摸索。 脚下越发沉重,沙子在吃他的双脚,每行一步,提起来也越发艰难。 路上,埋沙而歇的人嘲讽他:走吧!明天你的尸体就会躺过我的双脚! 他冷冷听着,不作理会,继续往前走,稍稍加快脚步。 是对的!他的判断是对的!前面果然有水! 为何别人会如此冷嘲阻止? 当然是利益相关。 况且一路看来,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逐渐增加。 没错!真正掌握生命之源的人就在前面,而那些老弱病残都被遗弃在队伍末尾等死。 快些,再快些! 第三日。 不知何时,他从一片昏暗中醒来。 再睁眼看,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多了轿辇,多了乐声,多了......水。 无极是被人救起的。 他们感慨:独自一人走到这里实属不易。 他们询问得知,无极一人独行百日,却不曾遇到恶鬼,真是奇迹。 沙漠恶鬼生于沙漠活水之源,活水之源生养黑莲花,它们本是黑莲花的守护者,散布于黑莲花周围,少数游走其他地方。若是所见恶鬼增多,那说明,离活水之源就不再遥远。 无极得知,恶鬼不会靠近群队,它们生于极阴之地,害怕盛阳之人。独一人阳气不足以抵抗一只恶鬼,但是,数千人阳气聚集,就会让恶鬼敬而远之。 因此,没人敢离开队伍。 也有不怕死的,十几人结团而行,想要组成能与之抗衡的敢死队提前前进,但是三日后,队伍在不远处发现了他们的带血的衣物残布,自此,再无人提离开群队之事。 无极冷冷听他们交谈。 即使再多人又有何用,越往活水源地靠近,恶鬼就会越多。 即使成千上万人,也毫无回击之力,这样走下去,不是送死吗。 上千万人的队伍,送到恶鬼的盘子里。这样做太蠢了,不是吗。 又过一日。队伍最前端。 掌握水源之人,是十来个个魁梧大汉。 这也难怪,有力气,就有了水源,有了水源,就有了说话的权力。 无极找到机会在他们手下干苦力,换来了少量的水。 无极腰间的壶终于有水可存,干涸半月,他终于不用为水而愁。 第十七章:旧时金陵2 跟随队伍行走了半月,无极觉得不妙。 他随便找了一人打听情况,才知道这支队伍已经走了三月有余,虽然恶鬼未曾见到,但是由于水源不足,上万人的队伍也死了大半,再这样走下去,活下来的恐怕只有寥寥数人。 再问,可知何时能到,那人只是摇头道不知。 不知为何,无极心里总是有一种不详之感。他隐隐感觉到,队伍一直在兜圈子,队伍的领头人好像是在故意耗费时间,仿佛在等待队伍末尾的人死光。 一路上渴死了那么多人,可是在他找到这支队伍的这些天里,却未曾见到过一人的尸体。按理说,前端日子沙漠中的天气十分晴朗,不会起什么大风沙,尸体也不会被掩埋...... “欸!你又在瞎打听什么!”一个道士大声呵斥道。 无极侧眼打量,那道士看着眼熟,原是走在队伍前列引路人之一,今日替换下来歇息。看那道士蓝布薄衫,发髻松散,手握罗盘,念念有词。无极不好再问,闭嘴不言。 为何不能问路?他们近日越发限制交流,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 无极不愿意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那道士早从前几日就开始观察自己,自己早已经变成他的眼中钉,现在可不好再让他抓到什么把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突然,无极脑袋一怔。 坏的,道士手中的罗盘是坏的!指针压根就未动过! 果然!果然不对劲!他们果然在预谋什么!也许,这支队伍的目的压根就不是活水之源! 后几天,无极决定低调行事,预先储备足够的水源,养精蓄锐,寻找时机。 一天夜里,队伍停下来一次进行一次大休整。趁着夜深,众人熟睡,无极摸准了那道士要夜起小便,便蹲在他帐篷外埋伏。 无极这几日也算是有不小的收获。往队伍前面再走十余里,就能看到有一小波人先行,十余匹骆驼拖着硕大的桶,只不过桶里装的却不是水,而是黏糊糊的液体。 水去哪儿了?队伍里上千人的水源从何而来?害怕紧张让无极不得不提早行动。 忽然,听得帐篷内有异动,想必是那道士起来方便。无极撰紧短刀,伺机而动。 无极尾随道士走到一旁,迅速将刀剑抵于其脖颈之下,厉声轻轻呵斥道:“不要声张!小心你的狗命!” 待无极将道士挟持至更隐蔽的地方,无极才开口审问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 道士吓倒于沙坡上,脖颈使劲往后抽离,想要逃脱无极的刀尖。 他退一点儿,无极就近一点儿。 道士一改往常威风凛凛的模样,畏畏缩缩十分可笑。无极冷眼瞧眼前的道士,只觉得这人看起来似乎高高在上不可亵渎,实际上还不如自己。 道士夹杂着抽泣的哭腔,委屈的说:“大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我只是个引路的,什么也不知道呀......” “少说废话!再敢瞎扯一个字,你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 见道士还是不肯说,无极手腕突然发力,一道细小血口在道士脖颈上出现,立马渗出好多血。 “我的刀可不是闹着玩的!”无极厉声警告。 大概是受不了疼,道士哭着求饶:“我说我说......我其实不是什么道士,我只是个帮他们干苦力的,偶然一次机会,他们给了我衣服和道具让我在前面引路做做样子,顺便帮他们掩护前面的车队。” “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在绕圈!” “大爷英明,队伍根本不会到达什么活水之源,那些人都是贡品罢了,等绕圈将他们耗死了,就可以用尸体跟恶鬼领主做交易换取等量的水。再者,大队伍还可以吸引零散的人不断加入,那我们就会有更多的......” “恶鬼不是害怕阳气吗!这么多人,还怕攻不下活水之源?”无极略显急躁。 “少数恶鬼那自然是不敢靠近,可是活水之源可是成千上万的恶鬼围绕阿!我们去那简直是送死!” 道士话刚说完,无极手起刀落,短刀直直插入道士的心脏。 道士瞪死双眼,两手不敢相信地捂着血涌成河的心脏,表情痛苦狰狞,身体逐渐僵硬。 无极注视尸体,说:“我从未说过不杀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留他一命只会不利于自己的行动。再说,他实在该死。无极听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人便不再存在可利用的价值,死了干净。 这里再不能呆下去了。他必须尽早离开,尽管面对的是恐怖的恶鬼,也比留在这里等死要强。 第十八章:旧时金陵3 养精蓄锐几日后,无极换上一把长刀,斟酌许久,还是决定将那把短刀插进靴子里隐藏以防万一。 夜里,平日狂暴的沙漠今天似乎很乖巧,是不是知道他今夜即将离开,在为他送行? 无极戏谑地扯了扯嘴角,感到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在擦拭短剑。 无极面容凝重,细细端详手中的物件。手指轻抚短剑纹路,从刀柄滑至刀尖。 刀刃并不锋利,甚至可以清晰可见刀刃上的豁口。它的上一个主人肯定并不爱惜它吧。刀身上的花纹简单朴素却很漂亮,很秀气也很厉害的一把刀。 也不知道上一个主人是否也拿人命来喂养它。 自从那一夜刀剑插入道士的心脏之后,这把刀像是得到了滋养,比以前更加有光泽了一层。难道是错觉?这把刀让无极感到一丝恐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妖刀不好驯服。 可是,他又舍不得丢掉它,毕竟也是为他杀了一个臭道士,他开始对这把刀有点感情了。斟酌许久,还是决定将它带上。 这把刀,来自一个沙漠游侠,不过,无极拿到它时,它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它安静地躺在白骨的腰间,如此宁静美丽。 无极鬼使神差地将它拿起,离开...... 以前,按无极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动死人的东西,不是因为什么原则,而是觉得晦气。 可是,将死之人还顾得了什么呢。 如果此行能够活下来,就去给它配上一把漂亮的剑套。 无极长嘘一口气,双手使劲,从沙坡上站了起来。沙子流过指尖,温暖的舒适感游走全身,触到每一根神经。 闭眼,感受沙漠微风,深吸一口气,风中似乎夹杂着许多远方的味道,是海,还是错觉。都无所谓了,这是最后的安宁,慢慢享受吧。 他一直坐到天亮。等待黎明破晓,也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宁可战死于恶鬼獠牙之下,也不愿在这里任人宰割。 沙漠,辽阔无垠。 背影,沧桑孤寂。 破晓之光,死亡之光。倒影映射于身上。留下一抹斜长侧影。 七天后。 干渴的撕裂感又在折磨无极。 没水的日子,又重重袭来。 无极取下腰间水壶,晃了两下,力气很虚弱。他慢慢舔了舔发干龟裂的嘴唇,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迅速从鼻尖蔓延到肺部。受到血腥味的强烈冲击,他猛烈的干咳几声。巨大的震动让他的五脏六腑刺地生疼。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单膝跪地,双手依靠长刀才不至于倒下。 他生生地将嘴里的血水咽了下去,稍作调整准备站起来。 突然,无极双瞳急速扩张,一个奇怪的影子压在身上。 千万不要是那些怪物!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怎么能抵抗? 无极僵硬地抬头。 正中午时沙漠中的太阳很大,照得万物寂寥无声,除了滚烫的沙子炙烤脚掌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此刻,无极的呼吸都已经静止。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脖颈转动的咔咔声。 太阳晃得无极睁不开眼睛,他并不能看清怪物的那张脸。那怪物身披黑色大斗蓬,将整个身子严严实实的罩在里面,密不透风。 那怪物一动也不动。 无极也是不敢动弹。 再看那怪物左手单提着一个莲花状的手持灯。莲花灯芯似乎刚刚灭掉,灰白的灯芯上还残留一缕向上飘移的白烟。莲花灯歪倒在地上,怪物左手上只是半牵着灯柄。 它真是一动也不动。 无极想要趁机拔出靴子里的短刀解决它,可奈何浑身乏力,实在办不到。 僵持一会儿过后,怪物还是不动弹,无极恢复的差不多了,站起来,见这个东西对自己并无什么威胁,便将武器收了起来。 无极细细打量,难不成这怪物的活动和这莲花灯有关? 这鬼怪物刚才悄咪咪的接近自己,怕是有杀意。 为了保险起见,无极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怪物埋在沙里,随后,无极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了莲花灯。 果然,怪物睁眼了。 它的眼睛是绿色的,十分诡异。虽是人形,却与正常人全然不同。 怪物只是睁眼,无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看它并不危险,便想先将它带在身边,观察观察,说不定,通过这个怪物,还能够找到水源呢。反正道士那群人不也是从他们这儿换水的嘛。 怪物就是怪物,能开口说话就好了。无极摇摇头,用一根绳子将怪物的脖子,双手捆了,牵引着继续前行。还好这怪物能走路,省了许多麻烦。 至此,一人一鬼,又继续踏上了旅程。 第十九章:遇险之后 阿无与肖林在地下城一事后,已经过去了数月。凌音和赵喜生急匆匆的下山来,谢竹也是着急忙慌的从宫里赶来,一群人在常常去的小酒馆会和。 问发生何事,阿无和肖林详细道来。原来,那时肖林重创,体力不支,阿无又在旁晕厥-----当然,阿无未曾告诉他们当时自己的恐怖感受。后来又来了一个人,说是地下城的城主。本来,随意闯入城主秘堡是要格杀勿论必死无疑的,但是未曾想阿无竟然是那城主的未过门的妻子。 讲到此处,凌音眉头凝重,面无表情的看着阿无。其他人也是非常诧异,追问原因。 阿无无奈地摆了摆头,示意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后来才知道,这门亲事本是阿无的家里人预备元宵佳节时便告知阿无的,可元宵节后,阿无并未归家,因此此事便耽搁了。 两边都订的很急,婚礼本该打算在节日过后便举行。喜上加喜。 女子的婚事,自己本就无法做主。阿无倒是没抱什么期待,只是说,来就来了吧。不过,毕竟是人生大事,阿无也是很慌张。 肖林早已知道此事,在一旁愁眉不展,阿无就要嫁人了,肖林有些舍不得。以后阿无大概不能常常与他们一起出来了。 城主名唤阳岐山,对待阿无很好,但是只是单单对待阿无很好。他的温柔仿佛只有少少的一份,又全部给了阿无。他对阿无的一切都是亲力亲为,亲自给阿无安排寝殿,陪阿无吃饭,陪阿无参观自己的秘堡,陪阿无聊天解闷。至于身受重伤的肖林,被他丢给下属照料,一概不管,漠不关心。 有时候,他公务繁忙,有事要处理,便对阿无说:我马上回来。 他总是把自己所有的事情排在阿无的后面,阿无是他的第一位。他是一城之主,却总是能从繁杂如山令人焦头烂额的公事中抽出时间来陪阿无。 记得一次,他正想着法子逗阿无笑,下属突然跑过来,悄悄报告了什么事情。阿无看他眉头微微皱起,肯定是什么处理不了的大麻烦。他又只是对阿无轻声说,去去就回。 他离开门口,阿无好奇悄悄跟上去躲在门后瞧了瞧。只见他的下属两三人前面带路,他走在末尾。他忽然回头,瞧见了扒在门缝边可爱的阿无。他竟然又折返过来,走近阿无对她温柔的道别。 阿无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也许,对他,就是心动吧。 交谈之中,他详细跟阿无讲起了提亲的经过。阿无问他,如何认识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毕竟两人从未见过面。 他说,他确实没有见过阿无,但是阿无的家里人送给了他一张阿无的全身画像,只单单凭一副画像,他便很欢喜。他说,既然不久后阿无要成为他的妻子,他必定会好好待她。 再之后,肖林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阳岐山因为公事抽不开身,便先将阿无和肖林送出秘堡,也是早已通知了阿无的朋友们,也早早与阿无的家人报了平安。 婚礼差不多一月之后便会举行。阿无此行来与朋友们道别。 此次一聚,便是第一次别离。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聚首。 几人心情有些沉默,周围气氛有些低沉。 谢竹与阿无对坐,凌音和肖林坐在阿无的身边,赵喜生站在后面喝酒,歪头,玩弄手上的佛珠。还是以前的那张石桌,桌角有些斑驳缺口。头顶上的一棵参天大树已经枯萎了,只留下干枯的枝桠。像是在预告道别时刻。 凌音面无表情,她坐在阿无的身旁,静静的看着阿无,看她讲话,看她沉默,看她皱眉,看她笑,看她的每个举动。 凌音在思考,凌音在沉默,凌音的心思总是让人猜不透。凌音看着阿无,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亲人。凌音使劲想要从阿无身上找到一点那个人的影子,可是,毫无痕迹。 凌音垂下眼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如果阿无成了婚,那便离她的计划是十万八千里了。再说。那个人是绝不可能与人结亲的。这不是他的性格。凌音叹气,为何阿无的身上没有那个人的半点影子。 不久后,阿无即将成婚,婚前还有一系列的规矩礼仪,阿无非常希望凌音,谢竹他们能够留下来陪陪她,可是凌音归宫时期将近,谢竹也要一同入宫入职。估计再无余暇出宫相见。谢竹心里愁云密布,此次入宫,并不如想象之中那么宁静。有消息传言,西宫太后和皇帝已经闹掰了。在两大势力的压迫之下,他们夹在中间肯定是不那么容易的。虽然说皇帝必输无疑,但是人被逼到了绝境,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出来。 谢竹与凌音面临的又是一场恶战。 赵喜生不喜欢这里,他肯定是要回去无极山上守着他的小破庙的。喝喝小酒,继续过他的滋润小日子。 肖林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师傅赵喜生是从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也不愿意去参与红尘之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这次,赵喜生却毫无怨言的将凌音送下山,还在金陵城呆了好几日。肖林问时,赵喜生“嗐”的摆摆手,解释道,金陵城的美酒好喝,所以愿意多呆几日。肖林也没有再多想。 第二十章:旧时金陵4 吃人的沙漠似乎能将人的极限无限延伸。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滴水未进的第八天。 无极右手腕牵着绳索,绕了好几圈。绳索末端是那只沉闷的怪物。 他微微回头瞟了它一眼。两双目光对视,它正用墨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烦热至极的天气,无极不由得打了声冷颤。这该死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 无极皱眉极不耐烦。手起刀落,斩断绳索,径直走到怪物面前,他与那怪物距离相贴十分近,几乎触到鼻尖。无极手中的短刀在颤抖,不是无极颤抖,而是短刀颤抖。它抑制不住杀戮之意。无极心中也被莫名的杀意侵袭。 凡是佩戴短刀之人,心智必然会受到它的控制。它果然是一把邪刀。 突然,无极感受到一阵急切的呼吸。 是怪物的呼吸! 透过黑色长袍,是怪物的脸。那张脸怪异无比,最触目惊心的,是它没有鼻梁,最醒目的是一双墨绿色的尖眼,深邃地令人恐惧。 不知为何,无极此刻觉得自己更加恐怖。因为他从这个怪物的眼里看见了害怕,怪物对自己的害怕。 无极身躯微微颤动,手上的刀骤然落下,垂直插入沙土里。 刀一离手,无极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干渴,恐惧,害怕,灼烧全身。全身抽搐,身体仿佛被抽干,呼吸困难,痛苦万分,双瞳骤变,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又是一片荒芜。 第二十一章:卿青1 在卿青的故事中,阿无只是一个旁观者。 卿青住在阿无的隔壁,两家是世交,卿青与阿无从小就认识。感情似亲人。 在阿无的印象中,卿青永远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庄沉稳,知书达理。 阿无始终是那个闹腾的,阿无总是认为,卿青永远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不会嫁人。 卿青很平静的对她说:是你先离开的,也是你先嫁人的,不是吗? 阿无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熟悉的卿青变得陌生,她们俩好像渐行渐远了。 这个梦很平静,阿无却惊起了一身冷汗。 阿无枕边放的是凌音临走时送给她的香囊。枕边全是凌音的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虽淡却持久,像一缕魂紧紧缠绕。这种香也很独特,一种稀有木头的香味,还掺杂着桂花香。 细细回忆起来,最近几个月,她好像一直是与凌音他们在一起的。 这些日子如此与众不同,仿佛又是另一个梦。 不过一觉醒来,与卿青未见已是几月有余了。 阿无看窗外是阴天,不过还好没有下雨。于是动身去寻找卿青。 一则是为了见她一面,二则是为了道别。她即将远嫁,自己也是即将要嫁人了。 “卿青,你在吗?卿青?” 孤零零的庭院无人回应。 有点奇怪,他们家的仆人总是络绎不绝的呀。 天晴的时候,那不必说,府里上下几乎是忙内忙外,卿家老爷子将自己的小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老天爷不作美时,依然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仆人在廊下交谈。 这是以前阿无到这里串门时看见的光景-----阿无总是来这里玩,以至于他们家的仆人已经将阿无当成了第二个小姐了。 今天真是很奇怪,他们府里安静的不像话。 四周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氛围。 阿无不寒而栗,想转身离开。 正抬脚,忽然听闻有人唤她的名字。 “无姑娘,卿青在屋里,你去找她吧。” 说话的声音是熟悉的丫鬟,他们家的丫鬟都与主子非常熟悉,平时都是直呼其名,也很亲切,并无明显的主仆身份区分,她叫小月。 小月站在门口,身子倚在红木门上,阿无远远地看着,这副场景添了几分凄凉。 一排红木窗,窗边两棵十米高枫树,枯叶红枫落了满地,映红了石板地。小月独身一人站在那里,像一幅画---凄凉的画。 小月说罢,再不看阿无,转身进去了。 阿无愣了一下,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走近门口后,看见小月正蹲在地上摆弄着药罐,屋子里一进门就可以闻到一股刺鼻浓郁的中药味儿,阿无记得,卿青最讨厌老中医了。那时,阿无问为什么,卿青说,这些污糟八七的东西喝进去倒不如干干净净的走掉。 卿青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向左走,就是卿青的闺房。 诺大的高粱房间,只有少数家具摆件,除了一张罩着纱帘的床和一张梳妆台外,别无其他。 与以前果真是大不相同。 阿无隐约感觉到卿青睡在床上,她的呼吸频率起伏低微,安安静静的。索命鬼好像坐在她的床头。恐怖,静谧,是这种安静。 “卿青。” 阿无低声唤她的名字。 卿青好像听出来阿无的声音,身体稀疏动了动。 她的睡眠果然很浅。 将死之人睡眠都很浅。 卿青扶身起来,阿无帮忙掀开床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恐怖毫无血色且枯瘦如柴的脸庞。 阿无愣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二章:卿青2 卿青抬起头,眼神空洞。 阿无愣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阿无的声音很轻,好像声音大了,会把卿青吓到一样。 “我的样子很丑吧。” 卿青眼眸低着。 阿无坐在床沿,卿青的身旁。 卿青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白衫,也是没有血色。 “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阿无问。 “府里怎么如此荒凉?”阿无又问。 卿青苦笑,细细道来:“我本是要嫁人的,这你是知道的。” 语罢,卿青看了一眼阿无。 阿无点点头。 “却不知,我要嫁的,是个妖鬼。” 阿无诧异。 “前半个月,得知你要嫁人,我父亲便也替我定了婚事。父亲找的媒婆据说是全金陵最好的媒婆,却不曾想是从地下城里来的。” 阿无沉默无言。 卿青叹了口气继续说:“地下城里的媒婆能说到什么正常的人家?前些日子,对方便来家里提亲。” “你道来的是谁?是山川。” 山川是金陵城外的一座山,山中有个传说,那里有个山鬼也叫山川,山川就是镇山之鬼。金陵城外妖鬼不断,除了最可怕的挑灯夜鬼,山川鬼隐于世外,却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山川鬼一般不与金陵城来往,金陵城与它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最近,山川向西宫太后要了通行证,正大光明地走于闹市之中,带着提亲的队伍。 这下子,全金陵都知道卿青家与山鬼结亲的消息了。大家都视卿青为不详之物。 卿家老爷子肯定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受如此委屈呀,于是气愤地去找媒婆说理,谁知,那媒婆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卿家老爷子一时之间大受打击,疯了。卿家缠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人人避之。 一夜之间,走的走,散的散。 “人走茶凉,命数如此。” “你为什么不走?”阿无问。 “山鬼的新娘,走得掉吗?”卿青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山鬼的身边阴气那么重,你在它身旁,活不过三日。你嫁过去就是送死。”阿无有些激动,她不忍心看见卿青受这般苦难,她害怕到时候不是送亲,而是送葬。 卿青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说:“人都走了,我身边只剩下小月了,替我煎药续命,活这几日就算了。” 小月刚好走进来,卿青看着小月说着话。 小月双手端着药罐壶柄走上前来,替小姐换了药。中药味弥漫在整个房间,热气腾腾的白烟在空中盘旋,卿青罩在雾里,安详又平静。 小月不走,是因为小月是卿青捡回来的孤儿。过些日子,小月也要同小姐一同前往,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 小月说:“自从上次山川来看过卿青之后,她的身体就日渐消弱。” 小月深深看了卿青一眼,满眼的心疼。 接着说:“人与鬼哪能同在一处?这是要了我们卿青的命啊。” “小月,别再说了,这已是定局。”卿青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这不是定局!”阿无激动地站起来。 她绝不可能看着卿青送死。 “要死我陪你一起!” 卿青以为阿无在说气话,说:“别闹了,阿无,白搭一条性命,值得么。小月是一生都跟着我的,无依无靠,留下她我也不放心,让她跟着我去便罢了,你的路还长呢。” “你知道我的脾气的。”阿无回答。 卿青眼神变了,因为她明白,从小就明白,阿无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她从小就明白。 “阿无,你......” “送亲那日,我陪你。”阿无补充:“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前几日认识了一个在宫里的朋友,我去求求她,说不定还能改变当前的局面。” 还能有谁,只有凌音。 第二十三章:卿青3 还剩三日,卿青便要出嫁了。 卿青不喜不悲。 嘴里说着寻常人都说的话,伴着一副看淡人生的样子。 家破人亡,孤零零一人,卿青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也没掉一滴眼泪。 诺大的卿府,荒凉破败,只是短短几日的事情。 阿无今日又踏进了卿府的大门。 处处结满蛛网,院子四周已经冒出来好些杂草,房梁窗沿上都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几处偏房已经再无人走过。只有正堂中的偏房里剩下点人气。 诺大的院子灰蒙蒙的,正堂的红灯笼更加被衬地十分刺眼。 四处都是荒凉的景象,只有正堂被人孤零零匆匆忙忙挂上了几个大灯笼。 卿青依旧总是呆在房间里,她的身体也撑不住她出来走走。依旧只有小月一个人静静地忙着,奔走煎药,倒药渣。 卿青穿上了嫁衣,一身血红,与她苍白地面容极不相衬。 她好像又狠狠瘦了一圈。 是送嫁衣的小鬼来过了。 山川也来过。 卿青在笑,声音却又像在哭。 “山川说我这样很美。”卿青魔障一样转过头:“山川说...山鬼的新娘不该有活人的生气,你说,我好看吗?” 她的头异常僵硬,像个活死人。 阿无头一次对卿青感到害怕。上次见她骨瘦如柴,面如死灰。这次见到她,已经是半个死人。 沉默良久,阿无回答:“好看。” 阿无帮卿青梳妆打扮,和她一起离开。 门口是小鬼们的轿子,四个小鬼各戴上一朵大红花,抬了一台暗红色的轿辇。 小鬼四周阴气深深,卿青的身体怕是再也遭不住了。 阿无担忧着看着卿青,卿青无神的目光刺痛了阿无的心。 小月走在轿子外,阿无陪卿青坐在轿内。 卿青的生命已经支撑不住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她头歪在阿无的肩上。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方法救下卿青,她至始至终联系不到凌音。 再者,凌音在宫中本就水深火热,又哪有时间来帮自己呢。西宫太后更不会理睬小人物的生命,她只盼着尽快把山川这个瘟神送走。 走了很久,很久。 阿无伸手探卿青,她早已无鼻息。 她走了。 她真正成为了山鬼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