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来的
乌木镇位于大周江南道，庆天府清河县。
因为距离县城比较远，来往也不方便，所以都是些熟面孔，很少能看到陌生人。
今天，镇上铁匠铺的陈大锤却见到个蓬头垢面，像是逃难过来的小子。
“我说娃儿，你是咋的了，家里遭难了？”
虽然是个生人，淳朴的老铁匠却没有赶他走，反而做了一碗面条，给送了过去。
没办法啊，这么臭又这么脏，堵在门口没法做生意。
“的确是遭难了，家没了，亲人也没了。甚至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王羽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还不忘感激道：“多谢你啊大叔，我在山里走了几个月，草都啃了不少，今天总算吃顿热乎的了。”
陈大锤接过碗，有些同情道：“那可真是造孽了，小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上下打量着王羽。
个子挺高，就是身上没什么肉，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像个竹竿。
不过骨架挺大，应该挺有力气。
“打算？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王羽抬起头，屋檐下的阳光有些晃眼睛。
陈大锤想到某个不着调的二货，他尝试着问道：“想学打铁不？”
“打铁？”
王羽挠了挠头，顿时雪花飞舞，“行啊，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不过，我吃的东西挺多的，您老可不能嫌我能吃，然后一脚给踹了。”
陈大锤咧嘴笑了，“我还能差你这点儿东西？不过先说好，我教你打铁，就是你师傅。”
“哦，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王羽没有犹豫，直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没办法啊，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人愿意收留，已经很不错啦。
陈大锤笑得更开心，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又似意识到这点，连忙用手捂住。
“好好好，吃了东西就进来吧，然后去把身上洗一下。”
他的铺子不大，一面墙上还放着许多卖的东西。
菜刀，柴刀，锄头铁铲之类的商品。
王羽跟着进了后院，大炉子里没烧火，旁边放着木柴。
陈大锤从自己的卧房里拿出一套衣服，“走，带你去河里洗洗。”
两人出了后院，往乌木镇外的小河走。
路上碰到许多镇民，见到陈大锤带着个乞丐，都会问上几句。
他也不嫌烦，每遇上一个人，都会说这是自己远房亲戚，家里遭难了，到这儿避难的。
镇民们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纷纷对王羽表示同情。
这个送几个鸡蛋，那个送点自家做的小菜，还有几个孩子被大人嘱咐着，拿了两个梨子。
王羽充分感受到乌木镇人的热情。
“师傅，他们人都挺好啊。”
“那是因为我带着你，你师傅虽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是靠着这门手艺，在哪儿都能吃上饭。”
陈大锤有些得意的笑了。
到了河边，正好有一群孩子在玩水。
“去洗洗吧。”
“哦。”
脱掉衣服，王羽跳下河。
原本还算清澈的水面瞬间变成了一片乌黑。
正在玩水的孩子见了，其中有个年纪大的问道，“大哥，我们这里有皂子，你要用吗!”
王羽摇摇头，他不太习惯别人的好意。
孩子见了便没有说话，带着小伙伴离开了。
王羽洗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把身上的污泥给搓干净了，脸上也露出了本来面目。
“看不出来啊，徒儿你长得还不赖。”陈大锤翘着腿坐在岸边。“就是太瘦了，打铁的话，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王羽长得的确不错，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就是个老实的人。
“多吃点儿，总能长肉的。”他将以前的脏衣服叠好，穿上了陈大锤准备好的粗布麻衣。
这并不复杂，往身上一套，再用麻绳做腰带，系住中间就好了。
“嗯，不错，总算有点样子。”
陈大锤上下打量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被磨光了的铜镜，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往头上抹了抹。
“还好为师也不差。”他拍了拍王羽肩膀，“走，带你去见未来师娘去。”
未来师娘？
“呃，师傅，您还没成家啊？”
陈大锤看起来起码有四五十岁了，在这里，称一声老头也不过分。
“没啊。以前年轻的时候，就想着把手艺学好。后来打铁出师了，被人忽悠着学了两招剑法，答应他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找人打架呗，还能是什么。教我的是个老头子，也不知道现在死了没，他让我去挑战一个人。”
“那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
陈大锤说起当年的事就满是懊恼，“那时候我想啊，既然是去找人打架，手里没家伙咋整？就又在铁匠铺子留了两年，给自己打了一把剑。”
“唉，结果架没打赢，我的剑也没了。”
说起这个，他脸上尽是心疼。
“那师傅你也是闯荡江湖的人了，为啥又回来打铁了？”王羽问道。
“闯荡江湖怎么了？江湖人就不是人啊？不用吃喝拉撒睡吗!”陈大锤说起这个，一脸愤愤然，“当时那个老头子还骗我，说江湖上那些女侠有多漂亮，气质有多好。”
“我呸!我当时也是傻，稀里糊涂的就信了，结果一看，我的娘。那些女侠手上的茧子一点不比我少，脚也大。虽然也有长得好的，但人家哪里会看我这种要啥没啥的人？”
他眼一瞪，“咋了!看不起打铁的啊？小心我将你逐出师门!”
王羽挠了挠头，“可不敢这样想，能吃饭的手艺，都比天大!”
“说的不错，好好和我学打铁，以后找婆娘都比别人容易些。”
“哦，知道了。那师傅你学的两招剑法厉害不？”
“厉害倒是厉害，可惜你师傅太笨。”
“那还真是可惜了。对了师傅，咱未来师娘是个什么人啊？模样俊不俊？”
“当然俊，在你师傅眼里，她就是最俊的女人。”
“那人家觉得你俊吗？”
“呃…应该还行吧。”
“什么叫应该还行啊？”
“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屁话，老子是师傅，还是你是师傅!”
王羽无奈，“你是师傅，我不说话了行吗。”
陈大锤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表示自己不想看到这个便宜徒弟。
看着他有些微陀的背影，王羽嘴角翘起，脚步轻快的跟了过去。
第二章 未来师娘
乌木镇并不大，大概只有几十户人。
只是因为在赶集时，这里是十里八乡的货物集散地，所以才有点繁华的样子。
王羽跟着陈大锤从河边回来，很快就走到了镇上。
“待会儿说话漂亮点，可别让你未来师娘看笑话。”
陈大锤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可不能乱叫，你得叫她师姑。”
“呃，难道是师傅您的师妹？”王羽好奇道：“女人也能打铁？”
“呸，什么打铁。她是我以前师傅的女儿!”
“哦，知道了。”
两人到了一家买凉茶的摊位前。
此时正值三伏天，所以生意很好，人来人往一直没停过。
“瞧见没，那就是你师姑。”陈大锤用嘴努了努。
王羽定睛看去。
这是个很普通的妇人，并不漂亮。和人讲价卖茶时，更是显得刁钻刻薄。
在摊位上，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样子随她娘。只不过没有继承那泼辣的性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话都轻声细语。
“嘿嘿嘿，师妹呀，给我整碗茶呗。”陈大锤笑呵呵的走了过去。
正在忙活的老板娘见是他，没好气道：“要喝自己倒，老娘没空!”
“好好好，哎呀，水儿真是随你，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陈大锤熟练的给自己倒了碗茶，正要往嘴里送时，才想起还没介绍王羽。
“过来过来。”他招手道：“师妹，这是我碰到的一个小子，名字叫王羽。家里人全没了，我瞧着可怜，就收他做徒弟，学手艺。”
正忙着给客人添茶的女人终于转过头来。
“人倒是不错，就是太瘦了。而且，你那点东西，能教的了人吗？可别误人子弟。”
“哪能啊，我当年好歹是师傅手下最努力的徒弟。”陈大锤辩驳道。
女人不屑的冷笑了声，“最努力？蠢人当然要努力啦，不然我爹早就把你赶走了。”
“咳咳，当年那些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陈大锤轻轻咳嗽着，掩盖自身尴尬，“对了，师妹啊，你们娘俩起早贪黑的，我让他来帮你们吧？”
女人还没说话，就有客人出声调笑，“嘿，陈大锤，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啊。让徒弟帮忙是假，自己想爬上人家床才是真吧？”
“我呸!老子有那么庸俗吗？不就是见着莲妹他们太辛苦，想办法帮忙吗。”
这种事肯定不能承认。否则以女人泼辣的性子，估计能把他的老骨头给拆了当柴烧。
“喝你的茶，在乱说把你舌头绞了!”
砰的一声，女人放手里的茶壶放在桌子上，对那个客人怒目而视。
乌木镇就这么大，各家各户都知道对方底细，那一点事儿都清楚。
恐怕也只有两个当事人，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行行行，不说行了吧。杨青花啊，我说……”
“闭嘴!”
女人将手一扬，“你再胡咧咧一下试试!”
这下没人说话了。
开玩笑可以，过了就不太好了。
见没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她得意的笑了笑，走到陈大锤身前，伸出手来，“茶钱!”
“哦，好……”
以最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十多个铜板，陈大锤也不数有多少，直接就扔了过去。
“不用这么多!”
女人不乐意了。
“那就当下次的钱吧。师妹啊，你说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啊？”陈大锤捂着嘴，笑呵呵道。
他知道自己缺了门牙，怕女人笑话。
“行吧，我给每天给他算点工钱，以后白天有空就来这里帮忙。”
女人是个寡妇，这方面的问题忌讳很多。虽然大周朝廷允许寡妇改嫁，但名声终究不好。
之所以答应，主要还是因为王羽的身世。
孤苦无依者，能帮就帮一点。
陈大锤见目的达到，笑的更加开心。结果忘记捂嘴了，把门牙漏了出来。
看到水儿偷笑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捂上。
女人摇了摇头，懒得说这家伙。
“你们吃了饭没有，没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吧。”
王羽正要说自己刚吃了面，陈大锤立马抢先答道：“没呢没呢，好久没尝到青花手艺了，今天可真是沾了我这徒儿的光。”
杨青花白了他一眼，“别叫的这么亲热，惹人笑的。”
陈大锤有点不服，小声嘀咕道：“这有啥惹人笑的，咱们这么多年交情，还在乎这个啊。”
“嗯!？”
“没啥没啥，是太亲热了，我以后还是叫师妹吧。”
王羽全程看在眼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个便宜师傅，会沉迷于一个寡妇？
当然，并不是瞧不起什么，只是不明白而已。
等到客人喝完，差不多走光了时，杨青花开始收拾桌椅板凳。
“徒儿，赶紧帮忙!”陈大锤连忙过去，抢着收拾桌上的狼藉。
王羽上前帮忙，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这时，小女孩走了过来。
她脸红红的，轻声道：“你叫王羽是吗，我叫田水儿。”
“田姑娘你好。”王羽学着记忆中的样子，拱手道。
啪!
他被打了个趔趄，转头就看见陈大锤怒道：“叫师妹!”
王羽敢怒不敢言，“哦，师妹你好。”
“瞧瞧你这样儿。”
杨青花翻了个白眼，“别听他的，就叫田姑娘。”
“啊？”
王羽为难的看向陈大锤，就听他大声道：“让你叫田姑娘就叫田姑娘，啊什么啊，又想挨打啊。”
好吧，你是师傅，你最大。
王羽点点头，不想说话。
杨青花住的地方并不远，她让师徒两个在摊上看着，自己则带着女儿去家里做菜去了。
陈大锤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神舍不得挪开半点。
“师傅，她真有这么好啊？”
“当然，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俊的女人。”
“可是，人家女儿都这么大了。好像还是个寡妇诶。”
陈大锤转过头，看了王羽一眼。
“小子，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女人，就算是明知道很不好，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去爱她的。”
王羽耸耸肩，“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当年在和她爹学徒的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呢？”
“瓜怂，你在说一句试试!”
“不敢，不敢……”
第三章 少年欲持剑
师徒俩在摊位上等待着，期间还有人来买茶。见到陈大锤后，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而，没有等到杨青花母女，却来了个有点奇怪的少年人。
他个头不高，嘴角还有颗肉痣。
“陈铁匠!我听二狗子说你收徒弟了？”少年冲陈大锤叫了一句，可惜对方根本没搭理他，连头都没回。
无奈之下，他转头看向王羽，“你就是他徒弟？我叫安仁。平安的安，仁义的仁。”
“哦，你好。”
“哼，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嘛，为什么陈铁匠愿意收你做徒弟。”他指了指自己鼻子，“而我这么英俊，天赋又这么好的人，却被拒之门外，只肯让我做帮工？”
安仁摇头叹气，“陈大锤，我觉得你是真的瞎!”
王羽竟无言以对……
“呵呵，你安大侠以后可是要名震江湖的。要是让人知道你师傅是个打铁匠，说出去多没面子？”
陈大锤目光依旧盯着街道转角，盼着第一时间见到人时，能露出笑脸。
安仁摸了摸下巴，觉得挺对，“咦，说的挺对啊!陈铁匠，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这份心思。早说嘛，你早点告诉我，我之前就不会去告诉水儿她娘，你前几日偷看她洗澡的事了。”
陈大锤脸色一僵，看了看左右，抄起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你个瓜怂，老子对你不好？居然这样坑我!”
安仁被打的抱头鼠窜，嘴里叫到：“哇呀呀，好厉害的帚法。今日是你陈大锤技高一筹，我安仁认输。且待我回家苦练武艺，再来与你讨教。”
“滚!”
咆哮声中，安仁一溜烟跑掉了。
扔掉扫帚，陈大锤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徒儿，你可千万别学他。这小子从小不学好，拿着本破黄历逢人就说自己以后要去闯荡江湖，翻了这么多年，黄历都要烂了，也不见他离开。”
王羽点点头，“师傅，师姑好像很生气。”
“不会的，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又岂是安小子随便挑拨一下就能有用的？以前在跑江湖的时候，听人说什么情比金坚，就是说我了。”
陈大锤摆摆手，信心十足。
王羽挠了挠头，“那为什么师姑她手里拿着菜刀？”
陈大锤一愣，砖头看去，只见杨青花手里提着一把斩骨刀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哎哟，师妹，这是干啥啊!”
他十分机智的躲到了王羽后面，大声叫道：“安仁那小子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
“呵呵呵，姓陈的，你有本事从徒弟后面出来!”
杨青花围着王羽绕了一圈，却找不到机会抓住陈大锤。
“俗话说得好，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王羽，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师傅你继续躲着吧。”
“师妹你看，咱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我真不是那种人。”
杨青花冷笑，“你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陈大锤探出头来，咧嘴道：“师妹，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是吧，你过来，我好好和你说。”
“不准动刀子!”
“不动就不动。”
“那你把它扔掉。”
砰的一声，杨青花将斩骨刀砍进了旁边的桌子上，起码有三寸深。
王羽看的眉头直跳，不愧是铁匠家里出来的女人，力气都比别人大些。
陈大锤嘿嘿傻笑的走了出来，“这就对了嘛，安仁那小子什么货色，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杨青花探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陈大锤耳朵，狠狠一扭。
“啊呀呀，师妹，师妹，不是好好说话吗，我真没偷看你。”
“我心里不舒服，不能撅你耳朵？”
“能，能，能。”
陈大锤哭丧着脸，心里将安仁骂了一万遍。
杨青花不解气的又拧了几下，才放开他。
“吃饭吧。”
陈大锤如蒙大赦，先是拉开一条凳子，让杨青花坐下，又给她乘了饭，这才自己坐好。
“哎呀，我以前走江湖的时候，吃的东西也算不少了，但来来去去，还是师妹你做的家常菜好吃啊。”
陈大锤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人间至味。”
“今天的菜是我做的。”水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很少有人夸她菜做得好，有些害羞。
陈大锤看着杨青花似笑非笑的样子，机智道：“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水儿你这么优秀，还不就是有个更优秀的娘。”
“吃吧你。”
杨青花没好气的白了这老货一眼，“王羽，动筷子啊，闲我家水儿做菜不好吃啊？!”
王羽想说自己已经很饱了，但看到陈大锤不断递过来的眼神，强笑道：“嗯，吃，吃。”
他装模做样的拨动筷子，往嘴里放东西，其实根本没吃什么。
“咳咳，徒儿啊，吃饱了吗？”
陈大锤忽然咳嗽了声，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羽多机智的人，匆匆扒两口饭，“吃饱了吃饱了，我去看看有什么事做没有。”
水儿知道两个长辈的事，也放下碗筷，跟着一起离开桌子。
“嘿嘿，师妹呀，来来来，吃肉吃肉。”
“我还要你劝？吃你的吧!”
桌子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杨青花没有了之前的泼辣。
陈大锤叹了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有什么好辛苦的，习惯了也就那样了。”杨青花无所谓道：“当年要不是你不辞而别，不然水儿的爹就是你了。”
陈大锤沉默半晌，“世事无常，有些事没有办法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愿意弥补呢？如今我们不是还有机会吗？”杨青花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怕别人笑话你娶了个寡妇？”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陈大锤痛苦的说道。
“苦衷？既然你有苦衷，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现在好了，镇上人都知道你陈铁匠对我有意思，你让我怎么办？”
杨青花将筷子一扔，“实话告诉你，我杨青花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水儿他爹死了这么久，我不还是撑过来了？你只是我师兄而已，看在当年情分上，我也不说什么，以后让你徒弟来帮忙，你就不要出现了。”
说着直接起身，离开了饭桌。
只剩陈大锤一人，痴痴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四章 叮叮当当
“师傅，为啥我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有吗？你眼力太差了，我这会儿开心的很。”
“真的？那为什么你眼睛这么红？”
陈大锤揉了揉眼，耿着脖子道：“刚刚风太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王羽不再说话。
他拿着抹布和木桶，给铁匠铺打扫卫生。
先是将放着货物的架子擦拭干净，搓了抹布后，又拿着扫帚扫地。
“你这么勤快干嘛？搞的这么干净，人家看了不舒服的。”
陈大锤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随便找个地儿歇着吧，不用忙活。”
王羽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嫌自己徒弟太勤快的。
“师傅，你肯定有事。”
将抹布放好，他也拿了一个小凳子，和陈大锤并排坐下。
“和我说说呗，是因为师姑吗？”
“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去。”
“别啊，您别看我年纪不大，要不是出了意外，恐怕现在孩子都能叫爸爸咯。”
王羽非但没有挪开，还故意凑近了些，“我名字都取好了，叫葱花。”
“王葱花，好听不？”
陈大锤不说话了，良久后问道：“都不在了？”
“是啊，都不在了。”
“唉，世事无常，你小子也是个可怜的。”
王羽挠了挠头，“刚开始确实挺难受的，现在也难受。但是日子得过下去啊，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咱们就努力些，过的好一些。”
“师傅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用不着你来说？”
陈大锤叹了口气，“其实当年你师姑本来要嫁给我了，但我答应了别人要去办一件事，结果就错过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现在想一想，也就那么回事。有些事错过了就错过了，你想弥补，太难咯。”
“不难啊，您把师姑娶了不就行了，她反正没个男人。”
陈大锤摇头道：“咱们喜欢一个姑娘，就算她最后跟了别人，你也不能想着让那个男人去死，然后好乘虚而入啊，这不对。”
“念着点儿好，死了丈夫，你是痛快了，但伤心难受的还不是她？咱们心心念念，姑娘日子过的开心，幸福，不好吗。”
王羽不解，“问题是她男人已经死了啊，又不关您的事儿。”
啪!
陈大锤一巴掌拍在徒弟脑袋上，“师傅答应别人的事儿都没做完呢，万一要是一去不回，她咋办，又死一男人啊？你让别人怎么说。”
“咱们能好好说话嘛，别打我头啊。”王羽揉着被打的地方，老铁匠手劲儿大，挨一下很疼。
“咋的了，师傅打徒弟不行啊。”
“行行行，您说啥都行。”王羽无奈道：“又不是一去不回，您把事儿办完回来不就成了。”
陈大锤摇摇头，“不成的，不成啊。”
王羽问道：“到底什么事啊，实在不行我去帮你办了啊，大不了就一去不回咯。您跟师姑成个家，多好。”
“放屁，老子收你做徒弟，可不是让你给我顶灾的。再说了，这事儿别人去不行。”
“那咱们就不去了呗，天大地大，哪有比自己命还大的？”
“不成，你师傅我这人虽然没读啥书，但要出尔反尔，还是不成的。”
王羽无奈，陈大锤太倔强，他没办法劝。
“我还是去打扫铺子去吧。”
重新拿起抹布，王羽认认真真的擦拭灰尘。
陈大锤坐在门前，抬头看天。
白云朵朵，苍蓝为幕。
“徒儿，你恨吗？恨这个世道，让你骨肉分离，亲人失散。”
正在卖力抬起架子的王羽闻言笑了，“当然恨啊。不过我在大山里走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就不太恨了。”
他停下动作，“那会儿没吃的，我还以为自己要被饿死，有啥吃啥，还啃过树皮呢。”
“人到了那地步，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想通啦。咱们来这世间走一遭，所遇到的事，碰到的人，那些你珍惜的，或者厌恶的，其实都没什么。只要你自己能清楚的知道，你没做错什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也就行了。”
“虽然我外面没家了，但心里还有一个呢。”
陈大锤问道：“你不想找到害你的家伙报仇？”
“报仇？”王羽有些苦涩，“我没有仇家啊。”
陈大锤沉默。
铺子里只剩下王羽打扫卫生的声音。
……
安仁偷偷的回了家，趁着哥哥嫂子不在，走到厨房乘了点剩饭，填填肚子。
吃的正欢，门被打开了。
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
“娘，你回来啦。”
安仁差点被噎住，连忙喝了口水。
妇人点点头，将手里的簸箕放下，从里面拿出一根黄瓜，递了过去。
“吃吧，快点吃完，别被你哥他们瞧见了。”
安仁接过黄瓜，狠狠咬了一口，清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十分舒服。
“谢谢娘。”
妇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安仁吃完，她才说道：“丑娃，你也不小了，家里的事，也跟着学一点吧。整天游手好闲的，以后怎么成家啊。”
安仁擦了擦嘴巴，“娘，我以后是要闯江湖的人，不会差银子的。到时候您老就好好享福吧。”
妇人摇了摇头，这些年她劝过，骂过，甚至打过。但是小儿子像是吃秤砣，一心想要去做什么江湖人。
她只是个普通的村妇，不懂这些。男人很早就没了，将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实在没心气再闹什么。
“吃完了就快走吧，不然他俩口子回来了，又要骂人咯。”
安仁点点头，准备出门。
没成想正好碰到回来的哥哥嫂子。
他哥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吭声。
但他身旁那个女人就厉害了，乌木镇有名的泼妇，和人吵架那就没输过。甚至专门靠嘴巴吃饭的王媒婆，见着她都绕道走。
“哟，安大侠您又回来了啊，咱家这小门小户的，可没什么值得惦记。”
安仁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嫂子……”
“别，我可当不起这个称呼。吃了东西了吧？你哥平日里在土里刨食不容易，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赶紧走吧，反正安大侠交友广阔，在哪里都能混上饭吃。”
女人语气平淡，但话却像一把把刀子，插向安仁。
如果是个死皮赖脸的人也就罢了，但他其实很要面子。
“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安仁佝偻着身子，出了门。
用手揉了揉脸，他挤出一个微笑，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一摇一摆的离开家。
第五章 老黄历
王羽在铁匠铺度过的第一天，将里里外外的卫生搞了一遍。陈大锤非但没夸什么，还说他吃饱了没事做，撑得。
只不过没有阻止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王羽煮了粥，去喊他起来吃东西。
两人正吃着，安仁走了进来。
“老陈，本大侠来找你了!”
陈大锤埋头喝粥，“自己去拿碗筷。”
“哈哈哈，还是你上道!等以后我在江湖上闯出名堂，就把你这个破铺子重新装饰一下，请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娘过来，让你享享清福。”
嘴里说着，安仁十分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碗筷，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
“诶，兄弟，你叫啥？”
“我叫王羽。”
“好名字，比我安仁就差一点了，以后如果闯荡江湖，一定有前途。”
陈大锤怒道：“我呸，你自己不争气，别带坏我徒弟。什么闯荡江湖，你知道什么叫江湖吗？那是把头放裤腰带上，拿命讨饭吃的地儿。”
安仁撇撇嘴，“等我选一个黄道吉日，就离开乌木镇，不成名就不回来。”
“呵呵，你那老黄历纸都快烂光了，也没见你选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不懂，本大侠懒得和你计较!”
陈大锤懒得说他，砖头对王羽道：“吃完了就去你师姑铺子，去帮她干活，这里有我就够了。”
“诶诶，王羽兄弟，你干活归干活，可千万不要打水儿的主意，朋友妻不可欺啊!”
王羽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于安仁，他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不影响自己就行了。
吃完早饭，王羽收拾碗筷，冲洗干净后，和陈大锤告别，往师姑铺子去。
至于安仁，喝完粥人就不见了。
大周立朝七十年无战事，乌木镇又属于偏僻地方，周围连盗匪都难见。
小镇外围就是一排排十分老旧的篱笆做围墙，在中间空出一个地方，给人进出，作为城门。
杨青花的铺子位于主道，来往人一眼就能见到，地段很好。
陈大锤的铁匠铺子就不怎么样了，地处一个名叫黑木巷的巷子。
王羽从铺子出发，朝主道走去。
离开黑木巷，入眼是一个私塾，每天都能听到里面响起的朗朗读书声。
教书先生姓陈，据说是镇上几个大户人家请来的。
刚刚吃完早饭的安仁，正趴在私塾的窗户上，听着里面先生讲解。
王羽没管他，看一眼后便离开了。
到了杨青花的小摊，母女两已经将桌椅板凳摆好了，正等顾客来上门。
“师姑，我来帮忙了。”
“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先找个地儿随便坐坐吧。”
不到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山民，打了一些东西后，赶镇上来卖。
杨青花卖的凉茶很便宜，一小碗一文钱，多添几次茶还送瓜子干果。此时正值夏日，所以生意很不错。
王羽在母女两忙碌时，招呼客人，端茶送水，偶尔负责收钱。
有熟人见了，会问一句是不是水儿的男人，他便解释自己与母女两的关系。
一直忙活到中午，杨青花让王羽别走，留在这里吃午饭。
他自然答应，这是离开前陈大锤就有吩咐的。
与水儿有一句没一句说话时，安仁跑了出来，身后还追着一群孩子。
“牛皮安，破烂安，最爱吹牛黄历安!”
他们一边笑一边唱，安仁从地上捡起泥块砸去，一个胖胖的孩子躲闪不及，被打中了嘴巴。
“哇…爹，娘，烂泥安打我!”
随着哭声响起，主道上卖肉的屠夫脸色一变，将手中斩骨刀狠狠砍在沾板上。
他冲到小胖子身前，将泥抹掉，站起身骂道：“安仁，你小子找死!”
举起拳头砸了过去。
安仁躲闪不及，被打中又脸，摔倒在地。
屠夫不解气，冲过去用脚猛踹。
“让你欺负我儿子，让你打他，老子打死你!”
一边骂着，脚下用力更猛。
安仁缩着身子，一声不吭，任由对方打骂。
周围慢慢汇聚了一群行人，却没有愿意出来劝架的，反而嘻嘻哈哈，指着安仁说着风凉话。
屠夫越发起劲，踹的更加用力。
王羽看的分明，安仁嘴角已经流出鲜血。
站起身，他走到屠夫面前，“够了，再踢下去会出事的，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哼，我给陈铁匠一个面子，放他一马!”
屠夫认识王羽，停下动作后，拉着自己孩子离开。
剩下几个小孩被自己爹娘拉走，拧着耳朵教训。
周围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开。
王羽走到安仁身旁，将他拉了起来，没有说话。
回到摊位装了一碗凉茶送了过去，“喝吧。”
安仁擦了擦嘴角，笑道：“行走江湖挨顿打很正常，等我以后混出名堂，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张屠夫，把他的肉全买了，然后拿去喂狗。”
将凉茶一口喝光，他对王羽感激道：“这次谢谢你了，不然还要挨一会儿。”
“举手之劳，你自己好自为之。”
接过碗，王羽回到摊位。
杨青花母女回去做饭了，所以没有看到这出闹剧。
安仁跟着过来，在摊位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王兄弟，这么多人，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江湖人有恩必报，等我混好了，我请你喝酒。”
说句内心话，王羽并不喜欢安仁这种人，如果是以前，他理都不会理。但遭逢大变后，让他改变了许多。
“那你这顿酒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喝咯。”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没有选中一个好日子而已，否则说不定我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少侠了。”
安仁摆摆手不以为意，“在给碗茶呗？”
王羽想了想，又给他倒了一碗。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江湖呢？咱们小老百姓好好过日子不就好吗？”
反正现在没事，王羽不介意聊一聊。
安仁哈哈大笑，“在镇里背朝黄土面朝天，那多没意思，男儿在世，就要喝最烈的酒，打最野的狗，骂最泼辣的妇人，这才有意思。”
王羽看着他身上的灰尘，以及嘴角已经干了的血迹点点头道：“那祝你好运。”
“哈哈哈，谢了谢了，我安仁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困难记得叫我!”
第六章 打铁和练剑 1
在凉茶铺子忙碌了一天，临走时，杨青花拿出几个铜板递给王羽。
“这是事先说好的，收下吧。”
“不用了吧，我也没做什么事。”
“让你拿你就拿，难道要去我找你师父？”
王羽无奈，接过铜板数了数，八个。按照这里的物价，省吃俭用可以用好几天了。
杨青花满意的点点头，推着板车和女儿回家。
此时是天色已经暗下去，微风吹拂，带着夏日特有的凉爽。
王羽往铁匠铺走去，路上碰到私塾的陈先生。他正在教育几个小孩子，其中就有屠夫的儿子。
“我问你们，安仁来这里旁听，有妨碍你们学习吗？”
“没有…”
“那他是不是镇上的人，可不可以，有没有资格做我半个学生。”
“有…”
“那为什么你们要去欺负他？甚至还惊动父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屠夫家的小胖子不服气道：“咱们镇上人都知道，安仁整天游手好闲，死皮赖脸的到处蹭饭吃，还喜欢吹牛，没人喜欢他。”
“张小宝，伸出手来！”
陈先生严厉道：“这些都不是你可以随便欺负他人的理由！”
小胖子张小宝嘟着嘴，伸出肉乎乎的手。
“左手！”
陈先生呵斥一声，举起手中戒尺狠狠打了下去。
啪！啪！
只是几下功夫，张小宝手就肿了起来，打的他眼眶发红。
“书上的东西你不去拿，那么它就永远在那，不会跑到你们肚子里。”陈先生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们以后就算没什么大的成就，但能在我这里学一点做人的道理。”
“不以小恶而为之，你们或许没有起什么坏心思，但对他人而言，受到的伤害却不少半点。”
孩子们弱弱点头，他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不妨碍对先生的敬畏。
大不了以后不去戏弄安仁就是。
陈先生点点头，平静下来。
他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读书人，来到乌木镇有三个年头了。平日里就是一个人，不教书时，便会给自己煮一碗茶，和镇上居民聊聊天。
“安仁，出来！”
陈先生忽然朝墙角喊到。
王羽定睛看去，就见到安仁探出脑袋。
“嘿嘿，陈先生……”
“过来！”
“好，好。”
安仁走过去，有些局促，又有些惊讶。他是真没想到，陈先生会为了他教训几个学生。
“张小宝，你们道歉！”陈先生对孩子们说道：“你们或许不明白，甚至还会怪我，但是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们记住，今天的事，以及我所说的话。”
张小宝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安仁，但先生的话又不能不听。他可没忘记，自家老爹送自己过来时，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安仁。”
有了张小宝带头，其余孩子有样学样，齐齐鞠躬。
“没事没事，我也有错，不该扔泥砸你。”
安仁连连摆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和他说话，十分不习惯。
“好了，你们回去吧。”陈先生摆摆手，让孩子们回家。
等人走光了，他又对安仁说道：“你想听我讲课，以后直接过来就是，反正学堂里还有空着的凳子。”
想了想，陈先生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千字文，“这个给你，来听讲后，也能跟着学。”
安仁手足无措，咬咬牙，他強笑道：“我以后可是要闯荡江湖做大侠的，用不着这些东西。”
说完一溜烟跑掉了，只剩下陈先生举着手里的书，半晌无言。
他看到了王羽，点头笑了笑，既而转身走进私塾。
神情一片平静。
热闹看完，王羽走进巷子，发现安仁正坐在一处台阶上，闷着头看不到表情。
想了想，他走过去道：“安大侠，肚子饿不饿？”
“本大侠吃一顿能管一天，不饿！”安仁瓮声瓮气的说着，声音还有些嘶哑。
王羽摇头叹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今天拿了工钱，正准备买点吃的，喝点小酒呢。”
“喝酒？”
安仁猛地抬头，也不管自己脸上鼻涕眼泪了，嘿嘿笑道：“喝酒又无关肚子，你酒买了吗？没买我俩一起去，我知道镇上哪家铺子酒水最好。”
“那行，咱们走吧。”
两人转身走出巷子，去买了一壶浊酒，又买了几个肉饼。
王羽身上几个铜板已经用光了。安仁知道后，拍着他肩膀道：“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大气！”
王羽只是笑，不说话。
等到了铁匠铺子，陈大锤正在吃早上剩下来的粥，见到王羽手里提着的东西，眼前一亮。
“哎哟，小子我果然没白疼你。”
他上前一步拿过酒壶，十分麻利的给自己倒了一碗。
猛灌一口，陈大锤闭目摇头，“不错不错，虽然只是普通的黄酒，但这滋味，啧啧，回味无穷啊。”
“师父慢些吃，还有呢。”王羽将肉饼放在桌子上。
此时安仁已经拿出了碗筷，放在两人身前，“来来来，满上满上。”
三人一口黄酒，一口肉饼，吃的很惬意。瞧着差不多了，王羽才问道：“之前陈先生一片好意，为什么你要拒绝呢？”
安仁喝的有点上头，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我不能接受。咱已经给不少人添麻烦了，能少点事就少点事。”
王羽不解，“学会识字，你以后就有一门手艺了啊，最起码能养活自己。”
他说的没错，在大周，能识字的确是一门手艺，虽说不能让你吃香喝辣，最起码饿不死。
只不过买书买纸的钱不少，所以除了家境殷实的孩子，贫寒人家读不起书。
“不一样的，陈先生是施恩不图报，不代表我能接受他的好意。我还不起，哪怕他不需要我还，但却不是我心安理得的理由。”
王羽愣住了，对眼前这个家伙有点刮目相看。又问道：“那我师父这里，你为什么能混吃混喝？”
陈大锤眯着眼答道：“以前你没来的时候，就是他帮我打铁的，可惜身子骨不行，不然我就收他做徒弟了。”
安仁一听不乐意了，“谁身子骨不行，我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你信不信。”
说着挽起袖子，露出火柴般的手臂。
“行行行，你小子砂锅大的拳头，吓都把人吓死了。”
陈大锤敷衍了一句，“喝酒喝酒！”
“干！”
第七章 打铁和练剑 2
安仁喝的微醺，摇摇晃晃离开了铺子。
陈大锤仰着头，靠在椅子上打呼噜。时不时咂巴嘴，嘿嘿两声，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王羽收拾桌子上的狼藉，把碗筷洗干净。再次走到前面时，发现自己师父已经醒了。
“以后啊，一三九你去师姑那里帮忙，其余时间在铺子里，我教你打铁。”
“哦？去帮忙还要分日子啊？”
“一三九赶集嘛，她那里忙不过来的，平时就不用了。”
王羽点头答应，反正迟早要拿铁锤，不在乎是早是晚。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安仁准时过来蹭早餐。
“今天王羽要开始拿锤了，你们两换着打。”陈大锤说了声，去往后院点火。
王羽和安仁吃完早餐，也跟着去了后面。
陈大锤正用夹子夹着一块铁胚，在火炉中加热。见两人过来，便吩咐道：“给我拉风箱。”
王羽上前蹲下，握住把手开始拉。陈大锤会根据火势，让他加快或者放慢。
仅仅过了一刻钟，王羽就满头大汉。这份活不仅要受累，还要被火炉子烤。
好在这会儿是早晨，日头不大，不然人非得中暑不可。
“这淬火的功夫，十分重要，少了胚子会脆，过了又会太软。你们注意看我的动作，要让它受热均匀。”
烧了半个时辰，陈大锤夹着胚子往后院走，安仁拿着铁锤紧随其后。
王羽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给自己倒了碗水后，也跟着去了后院。
他对于以后要干这一行，其实有些担心，倒不是怕自己吃不了苦，而是有别的原因。
因为他脑子里有个东西，是穿越过来后才出现的。王羽知道它是什么，但正因为知道，所以内心才会忧虑。
那玩意儿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因为平时玩武侠游戏老是会遇到天花板，所以就自己做了一个小软件。
别的用处没有，就一个功能，可以突破界限，化有限为无限。为了增加游戏的可玩性，王羽没有设置什么比较变态的功能。
只是把天花板摘掉而已。
最简单的例子，游戏中王羽修炼一种功法，最多只能到第几重，给自身带来的加成有多少，都有一个极限。
而没有这个限制之后，他就可以继续修炼，增加自己的内气，力量之类。虽然增长的少，但是只要一直坚持下去，就会积累出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值出来。
按理说这么好的东西，王羽应该好好利用才对。
其实他也是有苦难言，因为在游戏里，凡是靠软件突破极限的，在一个周目后通通变成了秃子。哪怕重新设置角色形象，头发这一选项也固定了光头。
王羽不想变秃，所以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脑子里的软件。
但这个东西不是按照他的意志决定的，平时还好，只要不去刻意将自己逼迫到极限，就不会引发变故。
但打铁这个东西，只要一直打下去，王羽很担心，打着打着自己脑袋就秃了。
安仁见他愁眉不展，拿着锤子笑道：“王羽啊，你以前没摸过这么大的铁锤吧？来来来，我教你怎么打铁。”
说着挺身收复，屁股往后一撅，“瞧好了。”
将锤子一轮，高高举起，狠狠砸中铁墩上的胚子。结果用力过猛，铁锤一下反弹，他没拿住，直接朝对面陈大锤飞了过去。
好在老头身手敏捷，一下子躲过了锤子。
“干嘛呢!你小子打铁也玩儿花活？滚滚滚，让我徒弟上。”
安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是想把我的本事教给王羽吗，只是出了点小差错而已。我以后可是要做大侠的人，这种事只是毛毛雨啦。”
“安大侠，我请你赶紧闪一边去，行吗？”
“哦，好。”安仁捡起地上的锤子，递给了王羽道：“我刚才是错误的示范，你可别学。”
接过铁锤，拿在手上有点沉，大概十多斤的样子。
“注意看我小锤子落点，敲一下你轻砸，两下用力。”。陈大锤夹住胚子，另一只手的小锤子轻轻击打铁墩，“注意节奏。”
王羽刚开始还比较生涩，打的很慢，总是得等陈大锤将胚子位置放好，然后在旁边敲打几下，他才知道要打哪里。
从早上到中午，王羽和安仁一共打了四个胚子。其中两把菜刀，一个犁，一把锄头。
陈大锤抹了抹汉，“好了，这两天客人订的东西打完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让两人去买点酒和下酒菜。
安仁拿着铜板数了数，“才六个子儿啊，就够买点黄酒和几个肉饼，咱们三个人吃得饱吗？”
“你去不去，不去这点都不给了，就喝早上剩下的粥。”
安仁连忙摇头，拉着王羽跑出铺子。
“你师父什么都好，就是太抠了，存那么多钱干嘛，又不娶媳妇。”
王羽没接话，背后编排长辈可要不得。
两人出了巷子，往主道上走。
忽然安仁脚步一停，目光死死盯住街上某处。
王羽看去，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衣裳华丽，那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身后还跟着几个壮仆，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公子哥或许是察觉道目光，扭头看了过来，随即也挪不开眼睛了。
“安大侠！”
“小李子！”
王羽还以为两个人有什么过节，没想到居然是朋友。
安仁快步走过去，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小子不会回来了，怎么着，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家继承家业？”
他口中小李子是镇上有名富户李金宝的独子，名字叫李义。
据说这名字是他爹当年成为乌木镇首富时取的，寓意有情有义。都说无商不奸，但李金宝是个异类，以前还没发家时暂且不提。
成为乌木镇最有钱的人后，开始大量舍财。资助贫困学子，给街上商铺减低租金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甚至私塾的陈先生，都是他起头请的。
在那里读书，只要交一点很少的钱就行了，买书买纸的钱自备即可。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李家在镇上口碑越来越好，生意红红火火，身家不仅没有因为做善事缩水，反而越来越多。
第八章 打铁和练剑 3
李义没有回答安仁的话，双手平举，做鹤嘴状。单腿站里，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嘿嘿冷笑道：“安小仁，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几年学的功夫！”
说着往前一跨，右手朝安仁脸上啄去。嘴上叫的欢，其实动作慢得可以，小孩子都能躲开。
安仁一偏头，举起拳头砸中李义胸口。明明没有用力的一拳，却打的他往后一仰，倒退了好几步。
“不愧是我李义的兄弟，拳头还是这么硬！”他揉着胸口，十分夸张的说道。
安仁双手抱胸，“你刚刚那一手小鸡啄食也不差，有我三成功力了。”
李义哈哈大笑：“和你安大侠比不了，我这点小手段上不得台面的。”
嘴里明明是谦虚的话，脸上却十分得意，动作神态，分明是想说你多夸我一下。
王羽看着有点傻眼，这两个人脑子怕不是有病。跟在李义身后的几个仆人好似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的。周围来往行人，商贩也同样如此，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位兄弟是？”李义忽然指着王羽问道。
安仁答道：“他是陈铁匠的新收的徒弟，跟着学打铁呢。”
李义忽然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哦？仅仅是打铁吗？”
“我师父除了打铁还有别的吗？”王羽问道。
“待会就知道了。”李义呵呵笑着：“你们两个是要去哪里？”
“师父让我们去买点黄酒和下酒菜。”
啪！
李义已拳击掌，“正好我没吃午饭，那个谁，你去开福楼买点吃的，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说着扔了个钱袋子给自己护卫，“走吧，我也好久没见到陈师傅了，咱们去看看。”
他没有让几个护卫继续跟着，三人返回黑木巷，走到铁匠铺门前。
“陈老，我又来看你了!”
人还没进入，李义便大声叫道：“我出去几年，凉茶铺子的杨大婶为什么还没成这儿的老板娘呢？要我说，女人你就得主动点，不然人家就算知道你的意思，也不好自己先开口啊。”
陈大锤正坐在椅子上打呼，听到叫声吓了一跳，随即恼怒道：“李小子，你嘴巴这么臭，在外边居然没被人打死？那些人可真是太善良了。”
李义一马当先走进铺子，坐到他对面笑道：“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嘴臭又怎么了，他们下不来台，老子就用银子给他们搭个台阶下，看有人没有人敢跟我作对。”
“哟，这么有钱的李公子，为什么还来我这铺子？”陈大锤没好气道：“我这儿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大佛。”
李义笑容玩味，轻声道：“堂堂陈剑图，能和今世剑神上官无敌对换三式剑法的高人。也是咱们大周百剑谱排名第十一，最神秘的剑客。您老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小子咯。”
王羽和安仁听得目瞪口呆，陈大锤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李义，你可别开玩笑啊，陈铁匠我认识十多年了，也没见有什么了不起啊。无非是经常打铁，手劲大一些，你说他是什么什么剑客，这不是闹着玩吗？”
安仁脸上尽是惊讶，走到陈大锤身边，用手扯了扯他的胡子，“你看，他哪里像高手？”
“你小子给我撒手。”
陈大锤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为什么我就不能是高手了？想当年我还在江湖露面时，不知道多少小娘尖叫，想方设法的要和我见一面。”
安仁不服道：“吹牛谁不会啊，我以后还要成为大侠呢，专打吹牛皮的家伙。”
李义脸上笑容不减，转头看向王羽，“你家师父那一身本事，可不仅仅只有打铁啊。”
“有什么区别吗？师父教我什么，我便学什么。”王羽抿着嘴道：“不是他老人家本事通天，做徒弟的就要把那一身能耐通通学去。学不到还要心生怨怼，这不对，能有一场师徒缘分就已经极不容易了。”
李义听完哈哈一笑：“陈老，您收了个好徒弟。”
陈大锤掰开安仁在身上东拉西扯的手，淡然道：“我怎么教徒弟还用不着你小子来废话，说吧，忽然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仅仅只是揭穿身份，那我可就要找你爹好好聊聊了。”
李义闻言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压低声音道：“我在苍南山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带着这东西来找你。顺便还有一句话，他说让你准备好，马上就有事要麻烦你了。”
陈大锤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
这是价值万金的羊脂玉，正面雕刻着一条龙，背后则是一个大大的凤字。
他叹了口气，将玉收好，“给你玉佩的人有没有告诉你，具体什么日子？”
李义摇摇头，“没有，给了玉就直接走了。对了，关于你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这时派去买吃食的仆人已经来了，手里提着两个食盒。
“说了这么多，肚子都饿了。来来来，尝尝咱们乌木镇最好酒楼的手艺。”
将食盒打开，里面几个冒着热气的菜被一一端上桌，散发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李义又给几人倒上酒，“不要和我客气，吃完了不够我再让人去买。”
王羽沉默不语，他之前说的是真心话，不管陈大锤或者陈剑图身份究竟如何，以前有什么过往，不变的只有一个。是在他快饿死时，给了一碗面，又收他做徒弟，这便是大恩。
与对方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事无关。如果王羽真如李义所说，带着功利去求陈大锤，那就是对两人的侮辱。
所以李义说他是个好徒弟。
安仁笑眯眯的给陈大锤倒了杯酒，“陈师傅啊，来，吃菜吃菜，这酸辣肥肠，不仅口感好，味道也是一绝。”
“呵呵，你小子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实话告诉你，你没天赋的，不适合学我的手艺，不然当年我就教你了。”
陈大锤一口酒一口菜，吃的欢快，同时嘴里还不忘奚落。
安仁一听不服气了，“什么叫我没天赋，陈老头，你仔细看看，像我这种万中无一的学剑天才，你错过的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用看，你是真没有天赋。”陈大锤叹了一口气，“江湖其实没什么好的，就只有酒还不错。你要去闯，没人拦，到时候生死自负就行。”
第九章 打铁和练剑 4
酒过三巡，安仁已经喝趴下了，嘴里嚷嚷着要持剑走江湖，平尽天下不平事。
又拿出他那本黄历，左翻右看，就是找不出一个称心如意的日子。气恼之下，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再也爬不起来。
李义也喝了不少，但还没醉。对一直守在门外的仆人吩咐了一句，让他扛着安仁。
“陈老，告辞!”
屋里只剩王羽师徒两。
“想问什么，问吧。”陈大锤目光清明，他喝了不少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王羽犹豫着，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说吧，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
“师父啊，你之前和我说，江湖上的姑娘，真的满手茧子，脚比你还大？”
陈大锤噗的将口里的酒水吐了出来。他想了很多王羽的问题，为难的，不为难的。但唯独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真的，我就碰到过好几个。”陈大锤擦了擦嘴角，摇头感叹：“你师傅当年行走江湖，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几个所谓的朋友。其中就有一个女的，长得倒还可以，就是脾气差了点。”
“某次我们遇到条小河，走江湖嘛，脚上总会吃苦的，大伙就拖鞋泡脚。好家伙，不看不知道，那娘们儿鞋比老子的还大。”
王羽啧啧摇头，“江湖女子，风里来雨里去，的确要吃苦。”
陈大锤见他如此，便笑道：“其实说好，那也有好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扬州瘦马甲天下，那儿随便拎出来一个花魁，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而且很多手上功夫都不弱。”
“啧啧，江湖啊。”
王羽一副神往的样子，“以后一定要走一走，哪怕不做什么，就当个包袱斋，走一路卖一路，看看江湖事，极好极好。”
陈大锤摇头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出之前那块玉佩。
“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吗？”
王羽摇头，“不知道，不过能在随身玉佩上雕龙刻凤，想来一定非同小可。”
“这种玉佩，天下只有十三枚，分别在我大周皇室十三位王爷手中。而我手中这枚，就是当今天子的四弟，燕王的那一枚。”
王羽拿过玉佩，在手里仔细打量，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又用自己的衣袖擦拭。
“没看出什么了不起的啊。而且，燕王的玉，跟师傅你有什么关系？”
“燕王和我自然没关系，但他的王妃和我有点渊源。”
“啊？师父您挖人墙角？”
啪!
陈大锤气急，一巴掌拍在王羽脑门儿上，“放屁，我对你师姑一片痴心，又怎么会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而且，我要真敢这么做，你觉得我还能在这和你喝酒？”
王羽缩着脑袋，使劲揉自己被打的地方。这么疼，肯定被打红了。
“没有就没有嘛，干嘛动手动脚的，多不好。”
陈大锤眼一瞪，“怎么，不服气？”
“服气，师父您继续说。”
“哼，我不是说过，答应别人要去打一架吗。输了之后受伤很重，那时候王妃还不是王妃，她救了我，所以我欠她一条命。”
陈大锤拿过玉佩，叹道：“这玉佩不用的话，一辈子就不会用，要是用了，那就是生死大事。”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娶你师姑了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说不定那天死就死了，哪怕我如今属于半归隐的状态，也逃不过人情世故。欠人家的，总归要还。”
王羽对于这个观点并不认同，“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是听说江湖上也有许多让人羡慕的侠侣吗。夫唱妇随的行走江湖，走到哪里都被人称赞，怎么到你这就成了逃避感情的借口了？”
陈大锤气急，举起手又要抽。王羽学机灵了，一个闪身躲开。
“你小子站住，乖乖给老子抽一下!”
都拿出师父尊严了，还能怎么办。
啪!
王羽脑门又被打了一下，同样的地方，熟悉的感觉。
“我怎么就逃避了？你又不是我，又怎么知道为师的苦衷？”
“这有啥苦衷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父您老人家成名这么多年，如今虽然这样了，但徒弟敢说，之前李义说的那什么百剑谱，您老位置肯定没变。”
喝了口酒，王羽继续道：“您还有个人在这儿，就应该好好珍惜，不然发生了什么错事，那再想弥补，就没得机会了。”
陈大锤沉默不语。
“说真的，师父。我看师姑对你其实也是有意思的，你们两个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虽然是个寡妇，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女人其实是最无辜的。这么多年风言风语，正等着师父您温暖的怀抱呢。”
陈大锤听完又是一叹，“你小子不懂。真要给了名分，万一我出了事，她岂不是又要守寡。一次还好，两次别人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有时候坊间的闲言碎语，比真刀真枪打在身上还要让人觉得疼。”
王羽怒其不争道：“师父，这就是您不地道了。要真有顾虑，那就该放手，不去打扰她的生活。您既然给不起，那就不要拦着人家自己去追求啊。”
“放手…？我已经放过一次了，舍不得放啊。”陈大锤喃喃自语，只是喝酒。
“既然不肯放手，又怕自己出事，那就该好好珍惜现在啊。”王羽拍桌子道：“您怕和师姑确定名分后，自己又因为早年在江湖上的牵扯，带来不好的后果。那就先给人家一个定心丸吃吃，也好过这么拖着，凭白让人吃苦受累。”
“什么定心丸？”陈大锤问道。
王羽嘿嘿一笑，“您身上在江湖还有什么牵扯，和我说说。”
“不多，就两个。一是这个玉佩，二是当年答应教我剑术的老头，要去和人打架。”
“您不是打过了吗？”
“两次，要打两次。”
王羽摸着下巴，“那这样吧，师父你明天去找师姑，把话说清楚。我看你们两个这么吊着，怪不得劲的。”
“我该怎么说啊？”陈大锤眼里满是求知欲。
王羽一拍脑门，正好打在红肿的地方，疼的他龇牙咧嘴。
“附耳过来……”
第十章 打铁和练剑 5
次日，铁匠铺中。
王羽坐在小凳子上，将手中镜子举起。
陈大锤拿着把梳子，在旁边水盆打湿，对着镜子梳头。
将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甚至某一根头发丝儿不对，都要弄好才行。
他今天没穿以往那件用来打铁的外套，而是换上了青色长衫，只要不说话，其实还颇有一点风采的。
不过一开口，露出缺了门牙的牙槽，就有点不美了。
陈大锤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尽量不说话，不笑，神情严肃道：“徒儿，随为师去也。”
扯着半生不熟的戏腔，他一马当先走出铺子。王羽跟在后面，有些头疼，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刚出门，正好碰到安仁，这小子昨天喝的烂醉，今天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依旧生龙活虎。
当王羽把事情经过说完后，他兴奋起来，嚷嚷着要去见证一番。
三人到了凉茶铺子，杨青花还在出摊，并没有客人。
见到陈大锤，她明显一愣，“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王八翻身？”
“青花哟~吾有事话与你听!”陈大锤甩甩衣袖，捏着嗓子唱道。
杨青花眉头抽了抽，“说人话!”
“吾…”
啪!
她将手中抹布扔了出来，将陈大锤下面的话给砸了回去，“我让你说人话!”
“唉，我不就是觉得这样说话会真诚点嘛。”
“到底什么事，说!”
“呃，咱们能找个地儿慢慢说嘛？”
杨青花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眶慢慢红了，咬着牙道：“不行，你就在这儿说。”
见她如此，陈大锤心里也是一阵酸涩，这么多年，自己确实做的不对。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这辈子只走过一趟江湖，欠了点东西还没还。等我把债还上了，你就嫁给我可好？”
杨青花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咬着嘴唇说不出话。陈大锤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她一把抱住。
“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陈大锤笑了，反手抱住她，“我觉得我最幸运的，不是跟别人学了多好，多厉害的剑术。而是在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觉得如此。这真是极好极好的一件事。”
杨青花红了脸，用拳头轻轻砸了他一下，“你个老不羞，这么多人在呢，你说这些会惹人笑的。”
旁边有路人起哄，“光天化日之下，你杨青花抱着男人，就不惹人笑了？”
“滚!老娘爱抱谁抱谁，你管得着吗，再敢废话，以后你家来喝茶一律打十二折!”
路人笑笑，不说话了。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没人会为难这个日子过的不容易的女人。
当然，有些一直看杨青花不太顺眼的长舌妇，或许会说些怪话，但只要不当面说，就行了。
解决了一桩心愿，陈大锤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脸上笑容一直不断。
就算缺了门牙又如何，自己喜欢的女人正好喜欢自己，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陈大锤认为是没有的，江湖上的纷纷扰扰，随他去吧。
一旁王羽等人看的欣喜，安仁忽然对水儿道：“你觉得我俊吗？”
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水儿摇头：“不俊。”
“那我觉得你很漂亮。”
“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那你…”
“不行!”
安仁无语，眼神忧伤的看向王羽，“兄弟，你也觉得我不俊吗？”
“和别人比不知道，但肯定比我俊。”
王羽应付了他一句，冲陈大锤喊到：“师父，给钱买酒啊!”
杨青花眼一瞪，“小兔崽子，你师父的钱就是我的钱，以后要买什么东西，来找我。”
说完她伸出手，“交出来!”
陈大锤这会儿自然是千依百顺，乖乖把身上几两碎银子，和铜板全部交了上去。
安仁瞧着傻眼，“想不到陈铁匠这么有钱，亏我找他借钱的时候，居然还一个劲哭穷，太不厚道了。”
水儿在旁边白了他一眼，“借钱给你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傻子都不会借啊。”
安仁气苦，又眼神幽怨的看向了王羽。
这次王羽不说话了，默默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上。
“借给你借给你，别这么看着我了，两个大男人你不嫌别扭吗。”
安仁拿着铜板对水儿挑了挑眉，笑道：“别扭啥，别扭啥。人生在世，有一个说借钱就愿意借的兄弟，那可不是什么平常事，要好好珍惜的。”
水儿皱着鼻子，看向王羽的目光就像在看傻子。
另一边，陈大锤和杨青花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便离开了。
带着王羽和安仁朝自家铁匠铺走去。
到了铺子，他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子后从里面掏出一吊铜钱，嘿嘿直笑。
“你们两个不会出卖我吧？”
王羽和安仁齐齐摇头。
“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子。”取下几文钱，对安仁道：“去，买酒去。刚才王羽是不是给了你钱？下酒菜就交给你了。”
拿着味道有些重的铜钱，安仁翻着白眼道：“我怕我拿着你这钱去买酒，会被人赶出来。”
“那你去不去？买不买？”
“去去去，行了吧。”
见他走远，陈大锤叹了口气，“这次多谢你了，不然走不出这一步，青花这辈子恐怕就被耽搁了。”
王羽摇头，“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重要的是师父你自己能想开，看开，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大锤嘴角含笑，随即隐没。
“玉佩到了，接下来的消息估计也快了。到时候我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铺子恐怕也开不下去了，你到时候就去帮你师娘吧，或许发不了财，但总能吃个温饱。”
陈大锤想了想，有些犹豫，“我本来不打算教你武艺的，但这两天又想了想，还是教你两招吧。”
他还怕王羽误会，解释道：“我也就会这几招，当时教我的那个老头子说我笨，学不来什么高深的剑法，只能下苦工，走最陡最窄的路。”
“等吃完了东西，我在和你细说。”
王羽问道：“就是之前李义说，你和那天下第一的剑神，互换几招的那几招？”
“当然，我就这三板斧，打不赢别人，那就是打不赢，没别的东西。当然，对手要是破不了我这几招，他也打不过我就是了。”
王羽摸了摸自己头发，有些担心。
第十一章 剑一，三斤 1
安仁买了酒菜回来，三人一顿吃喝。
陈大锤语重心长的说道：“安仁啊…”
“嘛呢？”
“是我出钱买的酒吧？”
“是啊。”
“那你她娘的能不能不要对着壶喝，咱师徒两都吃你口水是吧。”
“呃，吃的兴起，忘了忘了，下次注意。”安仁将酒壶递了过去，“您来一口？”
陈大锤冷哼一声，“滚滚滚，小兔崽子，早晚喝死你。”
“哈哈哈，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了。对了，王羽，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用不用，你自己喝吧。”
安仁大笑，拍着他肩膀道：“瞧见没，这才是好兄弟。”
吃饱喝足，安仁拿着牙签正准备离开，陈大锤忽然道：“我过段日子可能要离开了，这铺子估摸着也开不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去闯荡江湖，做大侠啦。到时候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通通住嘴!”安仁意气风发，豪气干云。
陈大锤懒得多说，摇头叹气，“滚。”
“好嘞!”
等他离开，王羽问道：“安仁其实不错，为什么一定要去闯荡江湖呢？”
“还不是他那个死鬼老爹，当年留了一句话，说要去江湖上把债还了，一走就是十多年。那时候安仁还小，什么也不懂，嚷嚷着要去找他爹。”
陈大锤继续道：“后来又听酒楼里说书的讲那些江湖故事，这不一下子沉迷了吗，总以为能快意恩仇。哎，我说了这么多次，也就懒得说了。”
王羽总算明白了事情经过，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到后面去刷。做完回到前面时，发现李义过来了。
他这次没带奴仆，恭敬的行了一礼后，说道：“陈老，那边传来消息，半旬后会有人来乌木镇，接您过去。”
陈大锤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义又冲王羽笑了笑，这才离开铁匠铺。
“别看这小子现在好好先生的样子，其实早年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要不是他爹会做人，这会儿镇上恐怕早就鸡飞狗跳了。”
陈大锤继续道：“去了一趟苍南山，以前的性子全都收起来了。”
王羽有些不解，这种人怎么会和安仁成为朋友。陈大锤就解释道，当年镇上来了几个行走江湖的年轻人，见李义嚣张跋扈，便要教训他。
能出来走的，手上功夫必然不弱，三两下就把李义的护卫给打倒了，眼看着他就要挨一顿毒打，没有百姓愿意站出来说话。
后来还是安仁求情，甚至跪下给那几个江湖人磕头，这事才算完。
“安仁当时为什么要去求情，按理说他们两个生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去仇恨老天爷不公平都算好得了，居然还帮忙？”王羽奇道：“难道他是想借着机会去接近李义？”
陈大锤砸咂嘴，“本来我和你也是同样的想法。不仅我们，镇上很多人都这么想，当年被欺负狠了的几户人家，现在还恨安仁呢，说他是狗腿子，见风使舵的小人。但是见到李义后，却满脸笑容，恭敬无比。所思所想，不就是能多得点赏钱。”
他叹了口气，有些唏嘘道：“人心啊，谁也说不准。后来有次安仁被赶出家门，好几天没吃东西，镇上都走遍了，没一个人愿意帮他。他也不求，就是来来回回的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他准备了点吃的。”
“所以他和师父你关系最亲近？”王羽问道：“当时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要帮李义。”
陈大锤道：“我后来也问了，结果却又让我很惭愧。安仁当时告诉我说，他之所以去劝说那几个人，是觉得李义平时经常欺负乡亲，这一次帮了他之后或许能少做点坏事。让那些连拉扯一下都不肯的人，日子能过的好一点。”
王羽沉默良久，感叹道：“他真是个傻子。”
“王羽，对于这件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是做看戏的百姓，还是做安仁挺身而出？”陈大锤说道：“按照你的本心回答我。”
“我不知道。不过像安仁这样，我应该是做不到的。”王羽思考了一会，继续道：“我经常听人说，人善被人欺，做好人太难了。”
陈大锤露出一个笑容，答案是什么他并不在乎，只要眼前人不骗他就好了。
清了清嗓子，他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王羽，人善被人欺是不错，但后面还有，人善人欺天不欺。以后你行走江湖，也要记住这句话，这世上恶人或许很多，或许过的很好，甚至那些心地善良的人往往过的很不好。你遇上了，能管的就管一管，那些管不到的，也就算了。”
他顿了顿，严肃道：“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不要对人们失望，做一个恶人。就像当时你饿的不行，我给你做了吃的，这是世界给与我们善意。并不是你在见识到镇上百姓那些冷漠，或者以后更加恶劣的事情之后，就要彻底否认这点善意。”
“它还在的，就像是安仁，我，你师娘，抓住这点善意，然后守护他，同时守住你的本心。”
陈大锤叹了口气，“咱们行走江湖，凡事多看看，多想想，你做的事情对不对。哪怕做不到一定的对，也要做到无错。是咱们的东西，咱们就拿着，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想。”
王羽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呵呵，人一上年纪，就喜欢唠叨。”陈大锤靠在椅子上，“以后你或许会成为高手，比很多人都要强，都要厉害。但是越是这样，越要记住，拳高莫出。”
“呃，师父，拳高莫出是什么意思？”
陈大锤挠了挠头，“你可以理解为不欺压弱小，仗着自己的本事胡作非为。”
王羽点点头，他其实已经有了完整的三观，但是遭逢意外，原本的观念都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对于眼前的这个世界，他是迷茫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融入进去。
好在遇到了师父，对于这一点，王羽觉得很幸运。哪怕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道理，他依然觉得幸运，并且肯听，还记在了心里。
第十二章 剑一，三斤 2
乌木镇最豪华，最奢侈的府邸，定然要数李金宝在六年前建的李府。
背靠卧牛山，前面又是镇上最热闹的街道，高高的围墙将其笼罩，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每个有缘进去的人，都会感叹其富丽堂皇，以及李金宝的有钱。
作为李家独子，李义的地位甚至比家主李金宝还要高。下人们都知道，在这里惹怒了老爷，可能只是挨一顿训斥。但要让少爷不开心了，那后果谁也说不准，并且谁也保不住。
李府，李金宝特地给李义修建的华苑中。
“当年那几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李义半躺在椅子上，身旁站着两个美貌的婢女，年纪都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
其中一个蹲在椅子边，小心翼翼的给李义按摩，另一位则是端着琉璃托盘，上面放着刚运来的葡萄，剥皮后喂到李义嘴里。
他问话的，则是一个面目阴沉，年过半百的老头。
“回禀少爷，已经查清楚了，那几个人都是江南道上，一个小型宗门的弟子，以刀法见长。在当地颇有侠名，最爱打抱不平。”
李义呵呵冷笑，也不说话。老头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连忙继续说道：“最近他们掌门的独女下山游历，我已经派人准备好，只要有机会就能抓过来。”
“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你记得一点，人抓过来了，不要动她，甚至还要好吃好喝供着，我要亲自处理。”
老人跪倒在地，“老奴定然谨记。”
“行了，下去吧。”
李义说完闭目，老头跪在地上倒退着离开。两个婢女被吓到了，动作更加小心，生怕出什么意外。
“不要害怕，我不会对身边人怎么样的，你们两个跟我不久，所以不知道。整个乌木镇，谁不知道我李义最是怜香惜玉？”
嘴上笑着，李义伸出手，摸了摸给自己按摩的小丫头的脑袋，“只要你们乖，我不会亏待的。”
可怜的婢女被摸的浑身发抖。至于那些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自家这位公子什么性情，整个李府谁不知道。
如果是下人冒犯了，心情好或许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万一心情不好，那真是想死都难。
她从小被卖进李府，曾亲眼见到李义将一个不懂事的丫鬟，给卖到了码头，当那暗娼。
不到十天，就被活活玩弄致死，试问谁不害怕？
李义无趣的撇了撇嘴，“行了，都下去吧。”
两个婢女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退走。
“安仁啊安仁，你有我这个兄弟，真是太走运了，哈哈哈!”
……
铁匠铺中，陈大锤正在给胚子淬火，小心翻转手里的夹子，保证受热均匀。
王羽被安排去凉茶铺帮忙了，安仁也没来，所以只有他一个人。
望着火炉里不断跳动的火舌，陈大锤有些出神。
他原本是不打算教王羽武艺的，但是经过几天接触，这个想法被改变了。
尤其是李义拿着玉佩过来，而他又正好和师妹和好，甚至定下约定，心中有了牵挂，王羽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哪怕他真的出了事，一去不回，杨青花母女也有个人照顾。这是陈大锤之所以改变想法的根本原因。
之前那场对话，其实也是对王羽心性的一个测试。如果那个问题，他选择撒谎或者敷衍了事，那么陈大锤一身所学，就不会传授半点。
而最让他满意的，是李义将身份曝光之后，王羽依旧没有主动提要学什么，没有因为师父是个武林高手，就改变自己的态度。
所以陈大锤决定，传一式剑法。
一直等到天色将暗，王羽从外面回来。
“师父，我带了酒，咱们喝几杯。”
陈大锤从后面走出来，“今天怎么没见着安仁那小子？”
“李义请他去开福楼吃东西了，本来也叫了我，我没去。”
陈大锤点点头，告诫道：“虽说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李义这种家伙，在咱们这里看似恭敬，其实心里比谁都傲。而且心性不定，做人做事全凭个人好恶，你以后能不和他牵扯，就尽量离远一点。”
王羽闻言有点担心，“那安仁怎么办？”
“呵呵，那小子傻人有傻福，你就放心吧。李义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他也进不了我这铁匠铺。”
说着陈大锤感叹道：“师父注定不会陪你走多远，以后的路具体怎么样，还是看你自己。”
王羽挠了挠头，将酒杯放在桌上，“我知道了，别看我这样，其实心里也是很有数的好吗。别忘了师父你和师姑的事儿，还是我这个徒弟在里面撮合的。”
陈大锤笑骂：“小兔崽子，说你胖还喘上了是吧。”
师徒将将中午剩菜端出来，喝着几文钱一壶的黄酒，倒也痛快。
吃饱喝足后，陈大锤叫住想要去洗碗的王羽，“我那三招剑法，只能教你第一招。如果不是玉佩的事，或许后面的也能传授给你，但是如今时间来不及了。”
“呃，师父，我能不学吗？”王羽担心自己的头发，对这个有点小抗拒。
陈大锤眼一瞪，“什么？你说清楚，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没什么，没什么，我学，我好好学。”
王羽连忙改口，看他这个样子，恐怕是铁了心要教的，不学都不行。
陈大锤冷哼，“你小子可别不知好歹，当年不知道多少人想从我这里学点儿东西，都没得逞。我愿意教你，你居然还嫌弃？”
想了想，他伸出一根手指，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羽不明所以，试探的答道：“中指？”
陈大锤怒而起身，啪的一下拍在傻徒弟头上，“老夫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徒儿，你在仔细看看？”
说着伸出中指，在王羽眼前晃晃，还调皮的勾了勾。
这可不就是根中指!
王羽想了想，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诚挚道：“这粗大的骨节，漆黑的指甲缝，满是裂痕的皮肤。师父，受苦了!”
陈大锤唉声叹气，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太蠢了!”
第十三章 剑一，三斤 3
“师父，你就告诉我吧，别在卖关子了。”
王羽被拍的很无奈，老头子手贼黑，贼重，打一下要痛好久。
陈大锤冷哼，“在俗人眼中，它就是根中指，但在高明的剑客看来，却是一把顶天立地的长剑!”
王羽只觉好多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吐出来。
陈大锤见他如此，冷笑道：“怎么，不信？”
“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弟哪敢啊。”
“让你见识一下。”
陈大锤伸出中指，在桌上一点。只见拿刀砍都难砍进去的桌面，居然如同豆腐般，无声无息间，就被戳出一个小洞。
王羽看的目瞪口呆，上前抓住那根手指，上下打量，“这么厉害？”
陈大锤撇嘴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你瞧好了。”
只见那根中指朝外面一挥，空气中泛起道道涟漪，青色半圆形的剑罡直接飞出，斩在外面的墙壁上，砍出一道一丈多长的伤口。
“这么厉害？”
王羽算是服气了，之前李义说陈大锤如何如何厉害，只是给他一个印象，如今亲眼见到，才算是真正明白其中的犀利。
“想不想学？”
“不~呃!想，师父，我想学!”
陈大锤冷哼，“你想学我还不太想教呢，要不是看在你师娘的份上，我才不会把这招剑术传给你。”
王羽心里担心头发，但脸上却做出惊叹的表情，“师父，您这一手，当真是了不得，不愧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高手。”
面对自己徒弟的马屁，陈大锤欣然接受，“我当年学了三招，能教你的却只有一招，就是刚才那一下。”
王羽有些发懵，竖起中指晃了晃。
啪!
陈大锤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想什么呢，我可以手指出剑，筷子出剑，树枝出剑，甚至嘴巴出剑，这是我气机境界高到了一定地步。你想学，还是得老老实实用剑练习。”
“原来如此。”王羽问道：“那这一招有什么名堂吗？”
“呃，当年教我剑法的老头没说，你师父我又没读什么书，所以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三斤。”
“三斤？三斤生铁吗？”
啪!
“三斤剑气啊，蠢蛋!”陈大锤怒道：“我当年天赋不高，老头子说我学不了高深的剑术，只能用最原始最傻最笨的办法，来练剑。”
“这一招练到高深处，能让你体内蕴含剑气三斤。对敌时一剑递出，漫天都是剑气，不仅群攻无敌，与人捉对厮杀，以多打少，占尽便宜。”
王羽还是不太明白，“剑气也能称斤论两吗？”
“只是比喻而已，你小子再废话老子就不教了。”
王羽赶紧闭嘴，“我学我学，还请师父指点。”
陈大锤呼出一口气，起身走到后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木剑。
“看好了，我给你演示练法。”
他提着木剑走到一处空地，“这一招很简单，从上往下劈下就是。”
说着将木剑高高举起，然后怒目圆睁，狠狠斩下，空气中响起了一阵呼啸。
这一次倒没有剑气出来。
王羽上前接过木剑，好奇道：“这样就能修出剑气了？”
“怎么可能，练法只是练法，锻炼身体的。等下我在传授你一套呼吸法，你配合着这一招，将身体锻炼的适合剑气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说着将挥剑时要注意的种种事都讲了一遍，尤其是配套的呼吸方法，更是着重提醒。
“千万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你轻则浪费时间，重则岔气，导致身体越练越虚弱。”
王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很犹豫的，到底该不该练。这万一没注意好尺度，那不就越练越秃了吗。
但看着一旁陈大锤目光炯炯，一副要死盯的架势，恐怕是逃不脱了。
按照呼吸法上面所说，王羽举剑劈下时，要逆转平时的习惯。不能憋气，也不能呼吸过猛。
连续三下，都没找到窍门，怎么挥都觉得变扭。
“不舒服吧？这就对了，你好好练，我回去打个盹。”
陈大锤扔下这句话就溜了，剩下王羽一个人在外面，傻傻的挥剑，呼吸。
从戍时一直到子时，他挥剑不停。终究是习惯了陈大锤教的呼吸法，同时也感觉到自身肌肉在发热，发胀。
然而他动作一变形，或者呼吸一乱，这感觉就没有了。
一直练到手臂抬不起来，王羽才停下动作。去后院冲了个凉，又将师父和自己的衣服洗干净，镇上已经是万籁俱寂。
银色的月光洒下，小院展现出与平时不一样的景色。天上无数星辰在闪烁着，抬头一看，王羽只觉浑身都不那么难受了。
出神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青铜大门。门上雕刻着一头不知名的怪兽，望天怒吼。
仅仅只是看一眼，就有桀骜之气扑面而来。
忽然，王羽好像看到门稍微动了动，原本紧闭的门缝露出一道小口子，无尽的灼热气流从里面透了出来。
这一刻他整个人好似身处岩浆之中，浑身骨肉像是要融化了一般，痛苦无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好在痛苦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快。
等王羽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面上，浑身冷汗沾着泥土，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他摸了摸头，一不小心扯下一大把头发。
“……”
“啊!”
正躺在屋里的陈大锤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
就见到王羽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看着手里的头发。
“怎么了？大半夜嚎丧呢!”
“师父，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掉了!”
陈大锤上前一看，伸手在他头上扯了扯，一不小心又扯掉一大把头发。
王羽：“……”
“呃，不就是点头发嘛，年纪轻轻的掉头虽然不好，但是咱们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小事算什么。”
他摆了摆手，又将手里的头发给按了回去，“没事没事，为师先去睡觉了。”
王羽悲愤欲绝，他还以为只要不突破界限，就不会出这种事，没想到这才刚开始练剑，满头秀发就要离自己而去。
心里悲愤，双手在头上一顿乱搓，直到搓出一个大光头来，他才住手。
“我可怜的头发啊!”
王羽眼含热泪，将掉落在地面的头发一根根捡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个小布袋子装好，坐在那里久久无言。
陈大锤的卧房里，他往头上抓了抓，手上的阻力是那么亲切，那么让人开心。
“还好还好，老夫这头发还没出事。”
第十四章 剑一，三斤 4
安仁昨天和李义喝了个痛快，早晨醒来，脑袋还有点发晕。
到了铁匠铺，发现陈大锤正拿着镜子，用梳子梳头。一遍又一遍，深情款款，神情投入。
好似在做一个无比神圣的大事。
“陈铁匠，咋的了，一大早就在这儿臭美啊。也就咱青花婶子看的上你，换个人来，你就算把头皮梳烂了也就这样了。”
按照陈大锤以往的脾气，这会儿肯定要暴跳如雷，跟安仁对骂几句才肯罢休。
然而今天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继续梳头。
嘴里喃喃着：“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肝，会掉头发的。”
安仁听得一头雾水，索性懒得管，朝后院走去。
入眼就见到一个明晃晃的光头在厨房忙活，“嘿!你是谁，我兄弟王羽呢!”
正在忙活的人身子一僵，缓缓转头。
“哈哈哈哈哈哼哈哼!”安仁看清楚人后，发出一阵大笑，“王羽？!你怎么了？想不开要去做和尚吗，咱们也才一天不见啊，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想不开？”
陈大锤这时候走了过来，摇头叹气：“年纪轻轻就掉头发，以后只能做光头咯。”
“你们够了!还想不想吃东西!”王羽暴怒，一拳砸在灶台上。
轰的一声，辛辛苦苦坚持了十多年的灶台倒塌了。
安仁张大了嘴，陈大锤则咪起了眼。
王羽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拳头，上面有点黑灰，连皮都没破。
而且，刚才他愤怒之下，虽然用了点力，却没有用全力，没想到居然这么大威力。
“我说王羽，你小子咋的了，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忽然这么厉害。”
安仁啧啧称奇，走到他身边，拿起刚才砸灶台的拳头。又用自己的拳头比了比。
“不应该啊，我的还比你大呢!”
说着一拳砸向地面散落的青砖，结果疼的他龇牙咧嘴。
陈大锤拿出昨天那把木剑，递过去道：“你试试昨天我教你的，用全力。”
王羽点点头，拿着木剑走到后院中央。高举，劈下。
配合着呼吸法带来的加成，空气中炸出了一声爆响，木剑直接从中折断。
安仁看的目瞪口呆，一把揪住陈大锤的胡子，“陈铁匠，这么好的剑术你居然不教我，有没有良心!你还有没有良心!”
看着愣神的王羽，陈大锤没管安仁的念叨，“不对啊，明明没有丝毫气机，说明纯靠肉身，但他又没有练过什么外功，而且这才一晚上功夫，变化怎么那么大？”
初升的朝阳照在王羽脑门上，反射出如镜子般的反光，晃的人眼晕。
“过来，让为师看看。”
王羽走到陈大锤近前，脉门被他一把抓住，“还真没有，小子，你老实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我练剑完了，就去洗衣服，然后看了看月亮，结果浑身发热，然后就掉头发了，在接着你也知道了。”
摸了摸脑袋，清光一片，连一点绒毛都没有，就跟抹一个光滑的石头似得。
陈大锤摸了摸下巴，“看你现在这个身体强度，接受剑气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咱们就不要管了，你以后继续练剑，等下我给你一丝剑气种子，你好好温养，争取早点将其壮大。”
王羽点头，“那咱们早饭怎么办，灶台被我弄塌了。”
“等下出去吃吧。”
见师徒两一问一答说的欢快，安仁急了，扯着陈大锤道：“我好歹也算你半个徒弟吧，别太偏心啊，臭老头。”
“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你不适合我这门功夫。”陈大锤被烦的无奈，只好解释道：“咱们人就像一个瓶子，瓶口小，瓶肚大，但中间一定是笔直的。你不一样，你中间是个歪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安仁不解，“什么叫我是个歪的？”
“意思就是，你体内生不了气机，练再多，也只是锻炼身体而已。”
“啊？!这种事常见吗？”
“当然不常见，一般人有没有天赋，就看他瓶口有多大，瓶子许多大。越大气机与外界沟通就越流畅，能储存的内气也就越多。所以哪怕资质再差，也能修炼出气机的，区别只是快慢而已。”
“意思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修炼？”安仁指着自己鼻子道。
陈大锤叹气，“是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虽然你修炼不了气机，但可以从剑术入手，领悟剑意之后，成就同样不低。”
“哈哈哈，原来我安仁资质如此奇特，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凡了，没想到还是世间罕有的体质。”
谁想安仁不仅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陈铁匠，我原谅你了，教不了就教不了吧。我以后总能学到高深的剑术的。”
陈大锤点点头，对于心性这一块，他是不担心安仁的。
从怀里掏出钱，“拿去买早点，我和王羽还要说点事。”
“好嘞，今儿高兴，要多买几个肉包子。”安仁接过钱，嘻嘻哈哈的走了出去。
王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的问道：“真的没事吗？你说的那些剑术，没有气机支持，恐怕只是花架子吧？”
陈大锤点点头，“天意如此，我也没办法，或许当年教我剑法的老头子来了，才有可能让他梦想成真吧。”
“不能习武也好，平平安安，就算去外面闯荡，顶多吃点小亏，不会有性命之危。”
王羽点点头，“师父，你特地留我有什么事交代？”
“我本来以为你要好好打磨一番身体才能接受剑气，但刚刚检查了一下，发现已经足够了。”
陈大锤又伸出中指，“来，伸出手来。”
王羽递过右手，“师父你轻点啊。”
陈大锤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中指点在掌心。
顿时，王羽只觉一股锋锐无比的气劲沿着手掌往上面钻。到手臂，肩膀，然后在往下，直入丹田。
所过之处疼痛无比，甚至还有点点血丝从毛孔中冒了出来。好在他如今身体今非昔比，没出什么大意外。
做完一切的陈大锤满头大汉，有些虚弱的说道：“这是剑气种子，你要好好呵护，每次练剑，呼吸，沟通天地都能让它成长壮大。”
“知道它为什么叫三斤吗？因为每个人最多也只能承受这么多而已，不然就有爆体的危险。你要切记，如果身体有了胀痛感，就代表着你这一剑已经大成了，要立即停止练法。”
王羽听着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第十五章 剑一，三斤 5
安仁在熟人那里买了一壶黄酒，又自己掏钱买了几个肉包子。心里要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他做梦都想成为武林高手，然后去江湖上闯一闯，最好是碰到那个男人，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抛妻弃子，一个人离开。
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陈大锤说他不适合练剑，安仁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怨天尤人。
顶多只是失落而已。
心里想着心事，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李义带着一个小娘子，和几个持刀的人对峙。
“小子，当年我们好心放过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报复。识相点就赶紧放了小师妹，不然让你家鸡犬不宁！”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脸上有络腮胡子的汉子，一身腱子肉将衣服撑的鼓鼓的。
李义捏了捏身旁小娘的脸，啧啧道：“你们门主赵山河长的五大三粗，生了个女儿居然这么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种。”
“我呸！臭小子你找死！”
汉子气的怒目圆睁，抽出手中刀子就要上前拼命。却被他身后一个年轻人拦住了。
这人模样俊俏，腰间跨刀，一身短打劲装，任谁瞧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男儿。
“在下乃是千刀门门主四弟子孙立，身旁这位则是我们大师兄雷虎。”他声音锵锵有力，跟外表有些不符合。
只听孙立继续道：“阁下当年与我几个师兄的恩怨，我也知道一二，无非是一点误会而已。若是阁下心里还是不舒服，我可以带他们向你道歉。但这件事小师妹是无辜的，还请将她放了。”
李义无视身旁女孩要吃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摸了摸，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真是香啊，如此好颜色，你让我放就放，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一番动作可谓是欠揍无比，看的千刀门几个弟子睚眦欲裂，恨不得抽刀砍死这个混蛋。
尤其是雷虎，更是气的哇哇乱叫，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忍下去。举起手中长刀，直接劈了过来。
含恨而出的刀子划破空气，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听的人头皮发麻。
孙立阻止不及，就懒得管了，反正他心里也憋着火。
一旁安仁看的脸色大变，高呼道：“小心！”
李义听到声音，没管近在咫尺的刀子，转头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雷虎心头更怒，原本劈向肩膀的刀子直接改变方向，朝胸膛而去。
然而，一个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李义身前，伸出两根手指，轻飘飘接住了这声势凶猛的一刀。
周围百姓看的目眩神迷，就差鼓掌叫好了。他们了不管谁对谁错，有热闹看就行了。
老人冰冷的眼神一扫，没一个人敢吭声。
孙立见雷虎脸色通红，怎么都抽不出刀子，心知这次恐怕撞铁板了。但这么多师兄弟在，小师妹也在，容不得他退缩。
只得上前一步，冲老人道：“前辈，还请高抬贵手。”
然而老人理都没理，只是将目光转向李义。
“呵呵呵，现在知道服软了？”
李义笑容玩味，“放了他。”
老头闻言手一松，雷虎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公子，请划下道吧，怎么样才肯放了小师妹。”孙立低头，不让人看到脸上的屈辱。
他师傅赵山河老来得女，十分宠爱。只要小师妹今天在这里出了一点意外，在场所有弟子回去，就不是责罚这么简单了。
所以无论怎么样，都得将人完完整整带回去。
李义没有理他，冲走过来的安仁道：“怎么样，兄弟给你找的媳妇儿，不差吧？”
无视千刀门弟子如刀剑般的目光，安仁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斜眼看向被挟持的女孩。
“长这样怎么能做我安仁的媳妇儿，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大侠的，怎么也得娶一个百花榜有名的女子才行。”
百花榜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美人榜，所有女子，只要能上榜者，无一不是绝色。而且光是长的漂亮还不行，得有自己的特点。
李义闻言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兄弟，她的确配不上你。”
说着将手中女孩一推，直接放她离开。
孙立等人连忙扶助，同时冲安仁露出感激的神情。
然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却死死盯着安仁，她对李义都不怎么恨，却恨上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家伙。
李义不管他们，搂着安仁的肩膀道：“你这是给陈老他们买早点吗？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去吃吧，我再买点好吃的过去。”
安仁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李义，你这么做不好。”
跟在后面的几个仆人，包括出手阻拦雷虎在内的老人，同时冒出了冷汗。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可是十分清楚李义的性子的。哪怕上一秒还和你说说笑笑，但下一刻你若是惹他不高兴了，说打死你就打死。
然而让他们跌破眼睛的是，李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那你就在我身边提醒我啊，正好弥补我做的错事。”
安仁闻言挣开他的手臂，揉着肩膀心有余悸的说道：“别，我还要找媳妇给老安家传宗接代呢。”
李义先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大悟，跳起来一脚踹在这家伙屁股上。
“滚滚滚，老子稀罕你啊，赶紧买东西去陈老那儿，可别让他老人家饿了肚子。”
说起这个，安仁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等你见到王羽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李义不解，便问怎么了。
安仁只是摇头，不肯回话。
直到他们走远了，千刀门的人才离开。孙立陪着小心，劝着整个宗门都要头疼的姑奶奶，以后小心点，可千万别让人抓了。
然而她却问道：“孙立，我长的很难看吗？为什么那个穷酸小子说我丑，还不配做他什么媳妇儿。”
孙立欲哭无泪，“那是人家给你解围呢，要是他不这么说，你觉得刚才那小子能把你轻易放了吗？”
“哼，我不管，说我丑就是不行，等黎姐姐回来了，我一定要让他教训这个小子。还有那个摸我脸的坏蛋，一个都不放过。”
女孩儿鼓着脸，眼睛瞪的溜圆，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在旁人眼中，却十分可爱。
要不是如此，众人也不会如此急切。
其中师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本人十分讨喜，也十分善良。
孙立苦笑：“好好，到时候就让你的黎姐姐，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第十六章 离别 1
王羽的新形象，给了李义一个小惊喜，虽然没有和安仁那样哈哈大笑，但眼里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来。
吃过早点，陈大锤让他和安仁去帮杨青花母女摆摊，自己则单独和李义留下来谈话。
“陈老，贵人已经派人过来了，如今就在我府上。”
李义笑道：“他还说，暂时不急，但半旬之内一定要出发。”
陈大锤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你帮我和他说，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做。”
李义点点头，起身离开。
铺子里只剩陈大锤，他躺在椅子上，看着房顶怔怔出神。
虽说早有准备，但想到才刚和杨青花有点起色，就又要分开，心里总是有些难受的。
“师妹，当年你最喜欢模样俊俏的少年人，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我了。”
陈大锤抿了口酒，“要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一定又要骂我蠢了吧？唉，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活的这么苦，这么难呢？”
年轻时候的陈大锤并不叫陈大锤，而是陈剑图。和安仁很像，都有一个大侠梦，想着快意恩仇，扫清眼前不平事。
他比安仁幸运，天赋虽然差了点，但是遇到了一个非常会用剑的老头，学了剑法后，就在铁匠铺呆不下去了。
心心念念想着离开，但是又不好意思说。还是他师父看出端倪，两人聊了一宿，总算说服他出去闯荡。
陈大锤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平时半天闷不出个屁来的老头，在烛光下絮絮叨叨的样子。
说出门在外，能忍就忍，退一步海阔天空。男子汉大丈夫，惜命不丢人。
但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必须活着，也没有谁一定不能死。真要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那就挺直腰杆，死则死已，同样不丢人。
陈大锤觉得这句话很江湖，说可惜师父不会武功，不然在江湖上闯一闯，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那时候老头摸着陈剑图的脑袋，脸上眼里全是笑意，也不说话。
想着想着，陈大锤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布满了泪水。
当年和上官无敌对换三剑，全身骨骼断成一节一节，还能谈笑风生，跳脚骂娘的老铁匠。此时却趴在桌子上，大声哭泣着。
“师父，我有愧啊……”
……
乌木镇主道上。
杨青花凉茶摊已经摆好了，此时还早，所以没什么人，母女正在吃早点。
安仁半路上说有事，所以此时只有王羽一人。
“师姑，水儿。”
杨青花老早就见到那颗明晃晃的光头了，只是离得远，她眼神又差，所以不太敢认。
直到王羽出声，她才确定是谁，噗嗤一声，刚喝进去的粥被喷了出来。
“王羽？你怎么成了个和尚，莫不是在陈大锤那里呆不下去了，想出家？还是喜欢哪个小娘子，人家不喜欢你，一时想不开要去做自了汉？”
一旁水儿捂着嘴笑，不像她娘，什么话都往外说。
王羽摸了摸脑袋，“师姑，你以后可能就是我师娘了，没有这么笑话徒弟的。”
“哈哈哈，我这不是好奇嘛，要知道只有庙里的大和尚才会把头发都剃了。”
“哎，一言难尽。”
看王羽愁眉苦脸的样子，杨青花越发觉得好笑，嘴上倒是没说什么。让他在这休息下，等下有的忙。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农户都会坐着牛车，朝镇上走。
采买生活用品，或者卖一些山里的野味土特产补贴家用。
当母女两吃完，客人就上门了。是离乌木镇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的一伙人，也算是老客户了，每次来都会过来喝两杯凉茶。
看到王羽后，他们明显一愣，笑问道：“小师傅怎么还帮人卖茶？要知道这儿老板娘可是个寡妇，你也不怕影响清誉？”
正在拿抹布擦桌子的杨青花呸了一起声，“这是陈铁匠的徒弟，过来给我帮忙的!”
王羽在一旁补充道：“我师姑以后可能就不是寡妇了，因为我师父已经说了，要娶她的!”
客人们闻言连忙道喜，“这是好事，陈铁匠那家伙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咱们都替他着急，这下好了，总算修成正果了。”
其中还有人起哄道：“老板娘，这么好的事儿，你的凉茶是不是要便宜点？”
杨青花呵呵冷笑，“想要便宜啊！？好啊，你们桌今天通通十一折!”
那人笑骂，“陈铁匠真有福气，找了个这么会做生意的媳妇儿。”
杨青花冷笑，“再说一句就十二折了!”
众人赶紧收声。
随着时间推移，生意越发忙活起来，到了中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三人就随便吃了点饼子应付过去。
一直到申时左右，赶集的人都走光了，王羽才能坐在凳子上喘口气。
以他如今的身体，累倒是不累，就是心里一直绷着，所以疲惫。
杨青花给王羽和水儿倒了杯凉茶，坐在一起休息。
“诶，师娘，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俊不俊啊。”王羽喝着茶问道。
杨青花擦去脸上的汗水，撇嘴道：“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不仅不俊，还傻乎乎的。当年我爹手下那么多徒弟，就他最笨最傻。”
“和安仁一样，整天想着要去闯荡江湖，不过他要好一点，还愿意打铁，不然我爹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王羽点点头，“那师娘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大美人儿吧？”
“呵呵呵，你小子嘴这么甜干嘛。”杨青花嘴上笑骂，“不是我吹牛，当年追求你师娘的俊俏后生，可以从咱们乌木镇南边门一直排到北边。”
“那为啥您最后还是看上我师父了？先别急着否认，师姑你别看我这样，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孩子都能满地乱跑了。”王羽一脸八卦的问道。
杨青花有些害羞，瞪着眼说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干嘛不承认。”
顿了顿，她回忆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他傻，就喜欢捉弄一下。每次故意和他说，哪个后生俊俏，哪个温柔体贴，你师父就要和我说，什么好看不中用，找男人就得找个踏实的。”
“我说谁冷暖贴心，他就要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
杨青花脸上满是笑意，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妇人，在王羽看来，她此刻却美的让人心颤。
第十七章 离别 2
接下来几天，王羽除了去帮杨青花母女摆摊卖茶，其余所有时间都用在修炼三斤上。
陈大锤刚开始还会盯着看一下，但某次他不小心砍出一道剑气，将铺子里的一条凳子给劈断了。留下一句就这么练后，便不管了。
也不接生意，有空就往杨青花那边跑，被嫌弃了也不放心上，死皮赖脸的凑过去，说一些肉麻的话。
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觉得你和当年一样漂亮，性子还是这么讨喜之类的。
害得杨青花生意都做不好，客人们总是起哄，起先她还会故作凶恶的喊两句，后来也就懒得管了。
只是陈大锤胳膊和腰间软肉就遭了殃，一天到头都是红肿的。不过看他那笑嘻嘻的样子，恐怕还乐在其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安仁每天都会过来蹭饭，不过铁匠铺没得活干了，他就付一点伙食费。
王羽问他哪来的钱，他说是私塾的陈先生看他经常去听课。正好也缺一个洒扫的人，所以就让他打扫卫生。
每天都会给他五文钱，正好够吃喝，偶尔还能买点黄酒，和师徒两人喝两盅。
王羽觉得这种日子很快活，平平淡淡的琐事，如同春风，将他干枯成一片一片的心田抚平。
能遇到陈大锤，做他的徒弟，是件幸运的事。能和安仁这个看似不着调，整天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却极其有原则的家伙做朋友，也是件好事。
然而该来的终究要来。
这天，李义带着一个神色倨傲，走路鼻孔朝天的汉子来到铁匠铺。
“陈老，马上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了，这位王大人让我过来催催你，可别误了事。”
陈大锤正和安仁在吃东西，闻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过去找你。”
李义点点头，没说什么。他身旁那位傲气的不得了的王大人则有些看不下去了。
嘿嘿冷笑道：“你知道让你办事的是谁，还敢如此懈怠，不怕贵人怪罪？我就好奇，为什么王爷会让你这个江湖人来插手。就算你当年名头不小，但这么多年过去，一身本事还能剩下多少？”
李义默默退到一旁，顺便将还在发懵的安仁拉了过去。
“哦？怪罪我？”
陈大锤放下手中酒杯，偏头问道：“怎么个怪罪法？”
王大人被他的态度激怒，铁青着脸道：“不要以为和王妃有点交情，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知道这次事情有多重要吗，王爷他们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么？”
陈大锤摇头，“当年王妃救我一命，所以我答应她，可以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至于你说为所欲为，我从来不是个这样的人。王大人在官场待久了，所以对我们这群江湖人说话做事看不顺眼，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你不顺眼。”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这人感恩，所以要报答。但是和你不一样，我只会把事情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巴上到处叫。”
抿了一口酒，陈大锤笑道：“你知道你这像什么吗？像条狗啊!”
“抱歉抱歉。”无视对方要吃人的眼神，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本来就是条狗!”
王大人本名王维之，是北地燕王的家将，平日里作威作福，除了王爷王妃，谁都不放在眼里。
哪怕燕王在军中那几位威名赫赫的义子，他也觉得自己不差分毫。
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恭维声不断。这次好不容易抢到这份大事，他是想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好回去交差的。
然而没想到，陈大锤把他晾在李家这么多天，压根没想过要来拜访一下。
不来就不来吧，王维之忍了，如今马上就要去北地了，他主动过来见面，心里也是憋着气的。
所以说话冲了点，然而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受到如此屈辱。
“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参报王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维之气急败坏，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且不说他十多年没拿刀子和人拼命，就算是年轻那会儿，面对一个百剑谱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也是送菜的份。
而且这次，是王爷有求于陈大锤，如果把事情弄砸了，到时候吃挂落的还是他。
“滚吧，答应的事情我会做，不用任何人提醒。”
陈大锤不咸不淡的说着，都懒得接话，端起酒杯示意送客。
王维之憋屈无比，心里想着种种恶毒办法，折磨眼前老头，但此时此刻，他还真没有法子。
只得转身，恨恨离去。
李义跟着一起走了，安仁重新坐下来，竖着大拇指道：“看不出来啊，陈铁匠你这么威风。刚才那老小子，一看就是个大官儿，你居然还敢这么羞辱他。”
陈大锤摇头，“咱们江湖人，跟庙堂不一样。除了那些有心走公门的武夫，其余的能远离就要尽量远离。”
王羽在后面听了很久，此时走了过来，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敬而远之不就行了，师父刚才的话，可是在结仇啊。”
陈大锤笑了笑，说不清什么意味在里面。
“你以为他为什么被派过来，其实啊，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想救他一命，就看他明不明白了，如果想通了，就能活，想不通，就得死。”
王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而且，那个燕王这次想让师父你做什么？”
“护送一个人而已，必须保密的那种。”陈大锤答道：“如果燕王不想让谁死，直接喊我过去就行了。但是他偏偏派个人过来，那这个人肯定要被灭口的。”
“而且，从刚才来看，这个王大人确实有取死之道。”
王羽挠挠头，“那他怎么才能活下来呢？”
“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在出来就是，只不过要放弃一身荣华富贵了。”
“恐怕他不会明白师父你的苦心了，要让其放弃身份地位，还不如杀了来的痛快。”
陈大锤点点头，“这事咱们点到为止就行了，你们两个以后走江湖，也要记着，碰到那些做坏事，本性却还有救的，就不妨做点什么。”
“但如果是那种又蠢又坏的，赶紧躲远点，他不仅害死自己，还会连累你。”
王羽和安仁齐齐点头。
第十八章 离别 3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次日清晨，李义跑到铁匠铺等候。
王羽正在给陈大锤收拾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子。
“诶诶诶，那镜子你小心点儿放，可别打碎了。还有梳子，帮我把它和镜子放在一起。”
陈大锤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银子就不用准备了，这一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王羽看着钱袋里的银子和铜板问道：“那我要不要送去给师娘啊？”
“你小子一看就是个耙耳朵，咱们大男人岂能让女人管的死死的，没点私房钱怎么行。办点事都要求奶奶似得，不得劲。”
陈大锤教育着徒弟，将自己心得一一讲述。比如哪里能藏私房钱，哪里可以耍小聪明。
说的唾沫横飞，得意洋洋，比教剑术时要认真的多。
“哟，看不出来啊，你陈铁匠还有这么多小手段。”
杨青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冷笑着说道：“王羽，千万别学你师父，老不羞的东西，呸。”
陈大锤神色一僵，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哪能啊，我只是和他开玩笑的。王羽啊，过来过来，把师父多年积蓄全部拿过来，都给你师娘。”
“哦。”
如此要求，王羽自然答应，从床下面，柜子角落，碗柜，鞋垫里，拿出了许多碎银子，通通交给了杨青花。
陈大锤看的眼角直抽抽，举起手一个巴掌拍了过去。
啪!
打在王羽脑门上，声音比起以前不知道清脆好多，“你个小兔崽子，坑师父呢？!”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青花一把拧住耳朵，“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
陈大锤哭丧着脸，“我这不是高兴吗，徒弟这么实诚，简直像极了当年的我。”
杨青花松开手，懒得骂他。拿出身后背着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摊开。
是两双千层底的布鞋，针线很密，能穿很久。还有几张大饼，和一件青色的长衫。
“出了门也要穿好点儿，别让人家看笑话，饼子路上饿了就吃点。”
陈大锤一扫脸上颓废，将包袱死死抱在怀里，“自然自然，以后我就穿这身见人了，打死也不换。”
杨青花白了他一眼，“尽说混话，也不怕徒弟笑。”
“他敢!”
陈大锤眼一横，王羽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行了行了，可别让人等久了。”杨青花笑着，沉默一会后道：“一定要回来啊。”
陈大锤点点头，“那我走啦。”
接过王羽递上来的包袱，他抱了一下杨青花，随即和李义走出大门。
很潇洒，完全没有依依不舍，或者哭哭啼啼，只是那双布满茧子的收，将包袱抓得死死的，很用力。
杨青花擦了擦眼角，“王羽，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了，他教你没多久，这生意可能做不下去了，你以后来凉茶摊帮我卖茶吧。”
王羽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大锤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给了一碗面，并且收留了他。
对此王羽觉得很幸运，庆幸自己碰到的，是这位老铁匠。
两人站了一会儿，安仁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
“陈…陈铁匠呢!”
“我师父他们刚走，你去镇门口看看，或许能碰到。”王羽想了想，又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杨青花怕两人晚了时辰，连忙说道。
王羽和安仁一路小跑，在镇外百米处看到了骑马的陈大锤。他身旁还有一辆马车，不用想，肯定是那位王大人的。
“陈铁匠，等等!”安仁边跑边叫，王羽生怕他把酒葫芦给掉了。
陈大锤勒住马，回头笑道：“哟，安仁你个铁公鸡今天居然肯送礼了啊。这这葫芦手艺也太差了，好多地方都没磨平。”
“我呸，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啊！”安仁没好气道：“好心当做驴肝肺，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镇上陈记的黄酒，老掌柜本来不卖的，老子磨破嘴皮子才拿到这么一点儿。”
“真的啊？”
陈大锤跳下马，从他手里抢过酒葫芦，拔掉塞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不错，的确是那老东西的珍藏，你小子也算能耐。”
安仁抽了抽鼻子，“那是自然。陈铁匠，你又要去闯江湖了，我也不会太晚的。到时候你记得打听一下，乌木镇豪侠安仁，如果遇到了，我请你喝酒。”
陈大锤哈哈大笑，“江湖路窄酒杯宽，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一顿。”
马车里王维之撇嘴，这一群穷酸，要不是王爷命令，他怎么可能与之为伍。
咳嗽一声，示意该上路了。
陈大锤眉头一皱，随即摇头。算了，没必要和死人计较。
“那我就先走了啊!徒儿，好好照顾师娘，还有，不许打水儿主意，她还小呢。”
王羽苦笑点头，“这话你得和安仁说。”
已经跨上马背的陈大锤不屑道：“他，我是放心的，有色心没色胆，长得又难看，水儿一定不会喜欢。”
安仁气的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就扔过去。可惜马已经跑远了，没砸中。
他转过头神情严肃的问：“我真的丑吗？”
王羽摸了摸头，“不丑，最起码你有头发。”
安仁心想也是，便又露出了笑容，拍着他肩膀道：“不错不错，豪侠安仁就算长得普通，那也是男子气概。”
两人说笑着往镇上走，离愁被压在内心深处。
…
距离乌木镇三百里外，一处小树林中。
孙立等人停下马休息，连续赶了几天路，所有人都风尘仆仆。
小师妹赵颖拿着一根小树枝，不停抽打身旁的小树。
“死坏蛋，臭坏蛋，敢说我丑，说我不配，老娘抽死你!”
雷虎在旁边看的苦笑不已，“别打了，树都要被你打死了。”
赵颖冷哼，嘴巴嘟起，“大师兄，你也不是好人。”
“我又怎么了，你被抓最着急的就是我了。”雷虎辩解道。
“我不管，你就是坏蛋!”
“行行行，我坏，我坏，小姑奶奶，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不吃不吃，我不吃。”
雷虎无奈，正要说什么，脸色忽然一变。
所有人齐齐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个老人。
第十九章 生死 1
陈大锤的离去，并没有给乌木镇带来多大的影响，毕竟打铁的又不止他一个。虽然手艺差了些，但是价钱便宜。
只是去杨青花凉茶铺的客人们会发现，这位能和人争一文钱争到面红耳赤的泼辣妇人，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就算偶尔被人杀价，也不会多说，讲两次之后，就算了。
倒是经常出现在摊位上的王羽被镇民所熟知，对于这个光头小子，他们还是比较欢迎的。
知道他身世的那些村妇，在陈大锤带他去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传开了。
所以很多人知道王羽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亲人朋友。在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时，大多数人还是愿意表现出善意的一面来。
毕竟几句惠而不费的好话，一个笑脸，并不困难。
倒是土生土长的安仁，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不过自从在私塾做洒扫之后，他整个人气质变了很多。
以前总是嘻嘻哈哈不着调，现在虽然也喜欢开玩笑，但也有几分雅痞的感觉了。据说是他特地问陈先生，然后从书上死记硬背的。
比如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什么男儿腹中才学千万担，不及女子胸前二两肉。
和水儿讲这些玩笑似的俏皮词，收获了不少白眼的同时，也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水儿害羞时，眉宇间的风情。
女子最动人时，本就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种种姿态，或嗔或怒。
所以安仁往凉茶铺子跑的次数变多了很多，偶尔还会帮忙干活。甚至连黄历都翻看的少了，除了嘴上时不时说一说，便没了别的行动。
不过王羽能看出来，他内心里，还是非常想出去的。只是很纠结，一直在犹豫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跨出这一步。
或许是一辈子，也或许是某次意外。
倒是李义，自从送走了燕王府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安仁还特地去打听过，据说是去了苍南山继续学艺。
小镇平静而悠闲，王羽每天除了去凉茶铺，其余时间都在练习剑招三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练，可能是因为太过无聊，也可能是因为头发都没了，不练白不练。
收获肯定是有的，脑海中出现的青铜门，缝隙已经越来越大。虽然看不到里面的风景，但每一次出现，所带出来的热流，都能将王羽的身体里里外外都强化一遍。
包括三斤，陈大锤说每人体内储存的剑气有限，多了就会损害根基。但他却完全没有体会到那种被盛满的感觉。
一直就像是个无底洞似得，每天练那么久，配合呼吸法产生的剑气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害得王羽不得不给自己身体设置限制，不然以他目前的控制力，恐怕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
这个能力是自从青铜门出现后就有的，他把能力值设置在了全力时的一成左右。
也就是一拳能打断一棵树的样子。剑气也同样如此，他自己都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了，万一失控，整个乌木镇都要遭殃。
当然，这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所有人眼中，依旧是那个样貌老实，做事勤快的光头后生。
比起小镇的悠闲，江南道另外一处县城里的千刀门，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说是地龙翻身都不为过。
“到底怎么回事!我赵山河的徒弟，女儿，你们的师兄师妹，失踪了有半个月了。居然还没有查出半点消息，老子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赵山河今年四十五岁，按照大周人评论寿命，已经算是老人了。但从他浑身膨胀的肌肉，以及说话时如雷的吼声来看，怎么也说不上老。
而千刀门，更是他一手创办，可以说没有赵山河，就没有千刀门。作为从底层爬上来的江湖草莽，他年轻时脾气暴躁，动辄和人搏命。
也是那个时候，赵山河打出了名声，这才有了如今千刀门门下弟子过千的盛况。
虽然得真传并不多，但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江湖势力。
面对他此时的怒火，千刀门驻地大堂中，所有高层骨干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负责查消息的弟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年掌门看似修生养性，很少和人争斗，那是因为门中有位小公主，能镇住赵山河心头恶蛟。
如今唯一能让他情绪冷静的人出了事，其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赵山河见没人说话，一拍身旁的柱子。
轰的一声，竟是将这需要两个成年汉子才能抱住的实心铁木柱从中打断。
整个大堂发出巨大声响，房顶一阵摇晃，好在终究没有倒塌。
便是如此，在场站成一排排的弟子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弹一下，任由灰尘洒落在身上。
赵山河心里的焦急与愤怒，让他恨不得将眼前所有人通通斩杀，但到底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没有做出泄愤之举。
几个得力的弟子都跟着女儿失踪了，如今门里虽然尽是些废物，但终究还是要靠他们办事。
赵山河正要指派任务，大堂门就被推开了。
一位弟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冲他说道：“门…门主，小姐回来了!”
赵山河猛地起身，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你说什么!？人在哪里!”
弟子正要说话，又有人走进大堂。
准确来说，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就是千刀门所有人期盼的公主，赵颖。
她被另外一个女子抱在怀里睡着了，从身上的破损，以及脸上的污痕来看，这一趟应该吃了不少苦。
而抱着赵颖的女子，个子高挑，脸上蒙着面巾。一身紫色纱衣披在身上，看起来贵不可言。
赵山河冲到女儿身边，见她呼吸平稳，这才放心下来，对面巾女子行了一礼道：“多谢尹小姐救命之恩。以后只要一句话，千刀门上上下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又继续问道：“我那几个徒儿呢？”
“死了。”
尹梨冷淡道：“要不是我正好要找颖儿，又给在她身上留了点东西。恐怕你此时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赵山河面色阴沉无比，才刚涌上心头的欣喜被怒火覆盖。那几个弟子中，雷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孙立则是故友之子，临死前托付的。
如今说没了就没了，让他怎能不怒!
“不管你是谁，我赵山河要灭你满门!”
第二十章 生死 2
清晨，王羽醒来后，在后院劈了三百剑，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剑气。
洗漱完，便离开铁匠铺，往凉茶摊走去。
如今铺子已经不做生意了，他将前面那些剩下的存货以低价卖了出去。
走出黑木巷，私塾已经响起朗朗读书声，安仁趴在窗台上，摇头晃脑的听陈先生给孩子讲课。
见到王羽，咧嘴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住的吃食。
“给水儿送去，里面有几个肉饼。”
王羽吐槽道：“我天天给你送，怎么没见给一点辛苦费啊。”
安仁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早晨得来这里干活，怎么可能把这讨好姑娘的事情给让出去。
“赶紧送去，你还想要辛苦费？我一天在这里拿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大婶都按照每天卖出去的茶，给你分红了，居然还想着惦记兄弟这三瓜两枣？”
王羽想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但安仁已经不耐烦了，挥舞着扫帚赶人。
无奈，他提着油纸离开了私塾。
路上碰到一个急匆匆赶路的青壮汉子，模样跟安仁长得挺像。
王羽认识这人，是安仁的哥哥，安平。
点点头打过招呼，他没有多想，直接离开了。
安平自然认识王羽，只是此时心里满是焦急，根本顾不了这么多。
快步跑到私塾，看到安仁后他轻轻呼了口气，尽量平稳情绪。
“丑娃，咱娘，快不行了。”
听到脚步声转头的安仁，看到自家大哥后，正要招呼，没成想居然听到这么个消息，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什…什么？”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安平叹了口气，“咱们赶紧回去吧，她老人家这会儿惦记着你呢。”
安仁脑袋发懵，勉强稳住心神，“我去和陈先生说一声。”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不知何时，一身长衫的陈先生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书，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想了想，他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这里有一点钱，你先拿去应急，请个大夫。别忙着拒绝，就当是你欠我的，以后给私塾洒扫还上就是。”
安仁咬咬牙，有心拒绝，但一想到自家母亲，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颤抖着跪倒在地，“多谢陈先生!”
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安仁拿着钱袋，和安平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
凉茶铺，王羽到来时，杨青花已经准备好早点，正等他过来吃。
几个肉包子，一大碗白粥，还有几碟自家腌制的咸菜萝卜。
将手里的肉饼放在桌上，王羽对水儿笑道：“你看看这个安仁，每天忘了什么都不忘给你送吃的，我看啊，你们两干脆就成了吧。反正都知根知底，也不怕他欺负你。”
水儿被说的满脸通红，狠狠瞪了王羽一眼。虽说最近安仁的确变了些，但真要谈婚论嫁，她还没有心里准备。
将肉饼小心收好，水儿扭转身子，自顾自喝粥，不看眼前嬉皮笑脸的家伙。
杨青花在旁笑道：“其实安仁的确不错，否则陈铁匠不会让他进门的。乖女儿，和娘说句实话，有没有动心啊？”
水儿被说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粥也不喝了，站起身狠狠跺脚，“娘!你也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
说完一路小跑离开铺子，躲家里去了。
王羽哈哈大笑，比起以前来，这里的人要纯粹的多，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尤其是女子娇羞时，无论年龄大小，总让人心情愉快。
杨青花问道：“你觉得安仁真的能和咱家水儿凑一对吗？”
对于这孩子，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又有陈大锤说过的那些事，所以并不像别人那样，对安仁心存误会。
王羽挠了挠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内心深处，他还是非常希望两人能在一起的。
“应该可以吧，安仁不会让人失望的。”
杨青花摸着下巴思考，“我也觉得行，改天找机会和安家大娘说一声去。”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把我女儿羞走了，今天她那份活你要帮忙干。等过两个时辰，咱们要给镇外二十里外的庄子送点钱过去。平时都是水儿干的，今天就交给你了。”
王羽苦笑，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
安仁家住在乌木镇南边一处小巷子，周围邻居都是一群苦哈哈，在地里刨食，靠老天爷赏饭吃。
跟着自家大哥回了家，大嫂正在灶台煎药，见到安仁后，她点点头，态度好了不少。
“已经给娘请过大夫了，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她难得主动说话，毕竟这个小叔子总算找了个正经事情做，不是整天游手好闲的在镇上乱逛，值得她给好脸色。
安仁点点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三两步跑到自家母亲卧房前，推门进去。
老妇人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急促且微弱的呼吸声在屋内响起。
“娘!”
安仁跑到床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嘴里哭喊着。
老妇人艰难的睁开眼，看到小儿子后，她艰难的扯出个笑容。
“丑娃……你来啦。”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却说的她十分吃力，喘了很久后才继续道：“我听你哥说，你在私塾找了个活，我好高兴。”
“娘好累，不想在抗下去了。你别怪娘，娘也没办法。你爹在你们哥俩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其实我不怪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知道了，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是不会选择一走了之的。”
老妇人越说精神越好，脸上甚至还泛起了红晕。
“可惜娘看不到你成家咯，杨寡妇的女儿其实不错，你以后真要娶了人家，可别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娘俩没人就肆意妄为，听到没。”
安仁泣不成声，“我…我不会的!”
老妇人点点头，开心的笑了，“你在我床底下找找，把那个铁盒子拿出来，钥匙就在我枕头下面。”
安仁依言而行，拿出盒子与钥匙。打开一看，是一个帆布包着的东西。
“娘没力气了，你自己打开吧。”老妇人艰难的说着，又开始气喘。
安仁解开绑好的结，将帆布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枚枚铜钱，以及一些碎银子，还有他小时候带的平安锁和一些玩具。
“这些钱你拿着娶媳妇儿，可别乱用了。那些小物件儿，等你有了孩子，就给他用吧。”
老妇人看着房顶，笑道：“你和你爹最像，嘴角都有颗肉痣。脾气也像，看起来没正形，其实很善良。”
“这好，也不好，好人总是比坏人活的累，但儿啊，不要学坏，哪怕以后行差踏错也没关系，只要能改回来就行了。”
“娘累了，好累啊。”
安仁趴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第二十一章 生死 3
王羽在凉茶铺忙了一会儿，就被杨青花赶着离开，去给人送钱。
到镇门前时，迎面碰到十多个人。
打头是个壮的像头牛的中年汉子，龙行虎步，满脸威严，看起来极有压迫感。
他身旁分别站着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身着纱衣，里面是白色长裙，头戴面巾。虽然看不到样貌，但就这身材，就足够打八十分了。
另外一女子，则玲珑娇小，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
两个女子颜色不一，但有个共同点，就是肤白。
王羽一直觉得，女子样貌，肤白即可，其实胖瘦都没什么大碍。
这在以前并不算什么，但在这里确实个难得的优点。最起码乌木镇要找一个皮肤白如牛奶的女子，很困难。
至于剩下的，是一群衣着统一的年轻人，各个孔武有力，但比起前三者，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或许是王羽看的久了，那中年汉子眼一瞪，朝他看来。
王羽赶紧挪开目光，虽说并不惧怕什么，但毕竟盯着人家女眷看，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中年汉子见王羽识趣，冷哼一声没在管他，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乌木镇。
王羽则带着钱，往镇外的庄子走去。
这一行正是千刀门众人。
赵山河站在主道上，看着来往行人，对身后弟子道：“那个李义呢，他家住哪儿!”
立刻有一名弟子上前带路，李家十分好找，最大最气派的宅子就是了。
到了地方，带路的弟子上前准备敲门，却被赵山河一把拉开。
这位千刀门门主有心立威，就没准备讲什么道理。走到门前两个石狮子旁，他扎了个马步，伸出手抓住石狮子两个爪子。
嘴里一声怒吼，竟是将这足有千斤重的石狮子给举了起来。
原本他们这么多陌生人来乌木镇，就足够引人注目，何况去的地方还是李府。
所以赵山河怒举石狮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到。
那些百姓纷纷傻眼，张大嘴看着，话都说不出来。
赵山河可没有顾及别人看法，将手中石狮一扔，狠狠砸在门上。
轰的一声，三人高的红木大门被硬生生砸烂。
赵颖捂着耳朵，冲得意洋洋的赵山河嫌弃道：“爹，你干嘛呢，咱们好好走大门不就行了吗。”
“呃，我不是觉着这样神气吗。”
在众弟子中如同帝王的赵山河，面对自己女儿，不仅半点脾气没有，反而还透着几分讨好。
“闺女啊，你几个师兄死的那么惨，可都是因为里面那个小子，如果不立威，等下就要杀人了。”
赵颖想到死在自己身上的几个师兄，眼眶红红，“那爹你给他们报仇的时候，不要滥杀无辜啊。只要把那个老头和姓李的小子杀了就行了。”
她从小就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如果仅仅只是自己受了欺负的话，赵颖或许当时会很伤心，但只要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会把昨天的不开心扔掉。
可这次死的是从小到大，就一直对她很好的几个师兄，她能说出不连累别人，已经是在做最大的努力了。
赵山河哈哈大笑，“好，爹爹答应你，等下只杀那两人。”
李府门前的变故，自然惊动了里面的人。管家带着一众家丁奴仆赶来，见到被砸坏的木门，以及石狮子，登时就有些腿软。
但此时此刻，由不得他退缩。
“不知各位好汉来李府有何贵干？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告诉在下，在下定然双手奉上厚礼，以求各位原谅。”
管家李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是跟着李金宝起家的那一票人，经历过许多风雨。所以突逢变故，也只是虽惊不乱。
赵山河可不会管这些，这次他其实是奔着大开杀戒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女儿一再强调，死命要跟着过来，在李家大门前时，所有弟子就已经抽刀乱砍了。
“李义呢？叫那个龟孙子出来见我!”赵山河一跺脚，将青石铺就的地面硬生生踩出一个大坑来。
李根嘴角抽出，看到赵颖和尹梨，心里泛起某些猜测。难道是少爷把人家闺女给祸害了？
如今整个李府，老爷常年不在家，李义又去了苍南山，能做主的也只有他了。
躬身行礼后，李根抱歉道：“还请各位好汉见谅，我家少爷早在几天前就去学艺了，根本不在府上。”
赵山河眼一瞪，就要发作，但想到女儿在场，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李义去什么地方学艺了？”
“苍南山。”
赵山河一咬牙，心头涌上阵阵无奈。
整个江南道，最大最强的两个门派，一个是落花门。其中大多是女子，男弟子也有，但十分稀少。
另外一个，便是苍南山。
它只能算半个江湖门派，因为其背景中，有朝廷的影子在。也正式因为这一点，虽然口碑不好，却没人敢招惹。
尹梨忽然开口道：“我在苍南山还有几分面子，让他们送个人出来，并不难。”
赵山河心头一定，既然是这位说话了，那么事情十有八九就成了。
他看着李根继续道：“那我问你，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个面目阴沉的老头，喜欢用手杀人。”
李根一愣，对方一说，他就知道是谁了。整个李府，符合形容的只有一个，就是给少爷做贴身护卫的阴老。
赵山河看他神色，便知有戏，咬牙狞笑道：“他在这里对吧？交出来，我立刻走人。如果胆敢有半点推诿，我今天要要让李府变死府，鸡犬不留!”
看着杀气腾腾的赵山河，以及他身后蓄势待发的弟子，李根颓然一叹。冲身后奴仆道：“去，把阴老请过来。”
赵山河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对女儿道：“颖儿，我听说还有个寒门小子也欺负你了？等这边事情做完，咱们就去教训他一顿。”
赵颖立刻响起生平第一次被人说丑的经历，小脑袋猛点，“行，爹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赵山河哈哈笑着，心里将安仁判了死刑。
第二十二章 生死 4
阴老原名阴无悔，巅峰时期是三品高手，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名声。
并且还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虽说只是个小帮派，但在一县之地，也足以纵横了。
可惜他脾气喜怒无常，动辄喜欢杀人，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终于有一日，他因为口角杀了一个少年后，报复上门了。
原来被杀的是大周渝北道上，一个江湖门派里长老的嫡孙。
这下不仅势力被灭，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后来被李金宝救了，这才在乌木镇呆了下来。
如果只是救命之恩，阴无悔可不会这么老实，甚至还可能反噬，将李家占为己有。
他是足够了解李家，知道其背后的东西，所以才老老实实做一条狗，并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前几日在尹梨手下虽然没占到便宜，但也没吃什么亏。只是赵颖被救走了，害得他吃了李义不少鞭子，此时正在自己卧房养伤。
还有几个美貌婢女在一旁伺候。
李根派来的下人，急匆匆推开门，吓了阴无悔一跳，“什么人!你还有没有规矩!”
他虽说在李家父子面前低声下气，但对这些普通下人来说，架子那是端的十分高的。
如果这家伙不说出个道理来，阴无悔定然要好好教训一番。
“有人砸开了府上大门，指名道姓要找您和少爷呢!”
家丁语速飞快，生怕说的慢了自己会挨教训。
阴无悔心头怒气散去，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
随即家丁便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了。包括赵山河扔石狮子，以及一脚就将地面踩出个大坑的事。
阴无悔听完沉默半晌，随即冷笑。
从刚才话语中来看，赵山河应该是外家横炼高手，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可惜不巧，他一身功夫全在手上，专破这种人外功。
当下不再犹豫，跟着家丁往前面走去。
等到了大门前，见着尹梨后，心里便有数了，看来报复来了。
在看赵山河，那骇人的气势，嘴巴有些发苦，之前的自信被打破。如果只是一个人，他还有把握周旋一二，但这两人加在一起，恐怕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阴无悔没有想过逃，因为李家的惩罚，比死更恐怖。如果战死在这里，或许李义还会给他报仇。
“就是你杀了我几个徒弟，还想杀我女儿？!”
赵山河闷声如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体弱的婢女丫鬟纷纷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地上惨叫。
“爹!”赵颖嗔道：“说好了的。”
赵山河连忙收功，低头冲女儿道歉说好话，“爹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在他眼中，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自家女儿一根手指头。
阴无悔见着这一幕，心知今天怕是无法善了了。他过了大半辈子，该享的福没少，该吃的苦同样吃了。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被人打死，总比老死病榻强。
“就是我杀的，可惜，让这个小贱婢逃了，否则的话，哪有今天这事。”
他嘿嘿冷笑着，“你不知道吧，你那几个徒弟为了给她拖延时间，一个个的扑过来求死。尤其是那个傻大个，被老夫捏断了全身骨头，还要爬过来咬我一口，啧啧啧，真是太可怜了。”
赵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阴无悔的话勾起了那天惨痛的回忆。善良如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尤其还是个老人。
赵山河神色猛的阴沉下去，他身后那些弟子门更是义愤填膺，纷纷破口大骂，抽出刀子就要上前拼命。
赵山河手一挥，“停下。”
喝住弟子门人，他转头看向阴无悔，“老小子，今天我不把你摆出十八中姿势来，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哈哈哈，行走江湖，哪有不死的。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老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天就算过不去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
阴无悔丝毫没有将赵山河放在眼里。“你要杀我，那就来吧。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动李府的其他人，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话一出口，李根便死死盯住他，恨不得将这王八蛋当场打死。这哪是给人求情，看似豪迈，其实心思阴毒无比。
赵山河眯着眼，“不用你说，我今天就杀你。其余人等只要不找死，我便放他一马。”
有了这个保证，包括李根在内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阴无悔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就多谢你了，哈哈哈。来吧，打死我!”
“死!”
赵山河从来不是个喜欢慢慢折磨对手的人，就如同他的为人，要杀人那就痛痛快快杀人，绝不墨迹。
但眼前这个人，他想一点点打碎骨头，然后让其在地上痛嚎而死。
体内气机流转，原本就高大魁梧的身子变得更加强壮，满头白发迎风飞舞，看起来气势惊人。
赵山河往前一踏，带起无边恶风，伸出手抓了过去。
他最擅长的自然是刀法，但此时却不想用。
短短几步距离，根本没有给阴无悔腾挪的机会。此地虽然不小，但尹梨在一旁虎视眈眈，气机锁定着这里。
阴无悔敢肯定，只要他游走缠斗，所要面对的就不仅只是眼前这个家伙了。
心中主意一定，身上动作半点不慢，以差之毫厘的距离，躲过赵山河凶恶一抓，乘着这个间隙，阴无悔右手大拇指探出，朝他身上一处大穴按去。
这一躲一按，速度十分迅捷，赵山河如此庞大的身子，根本躲不开小巧的功夫。
然而他也不想躲。
阴无悔之所以有信心对付横炼高手，一是打穴功夫了得，二则是他那双经过几十年辛苦修炼的手。
早年还未闯出名堂，他是家乡一代有名的贼头，偶然得到一本名叫破玉手的秘籍后，更是将手上功夫当做必生技艺。
破玉手也没有让他失望，坚硬时能空手接住敌人兵器，柔软时则好似没有骨头，能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
此时阴无悔按在赵山河大穴这一下，已经将破玉手运转到了极致，就算是戳在钢铁上，都能戳出一个洞来。
然而，在所有人注视中，他这一击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赵山河的肌肉就像是最坚韧的牛皮，任他如何使劲都无法破坏分毫。
“这不可能!!”
嘴里吼叫着，阴无悔正要再次动手，却没有这个机会了。赵山河手臂一摆，就将他给打了出去，狠狠砸在墙壁上。
第二十三章 生死 5
“为什么!为什么我破不了你的硬功!”
阴无悔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可惜，刚才那一下已经将他胸前骨骼全部打碎，肺部更是被骨头给刺破。
他此时每说一句话，都要呕一口血。
赵山河笑容冷酷，“老子的硬功又岂是你说破就破的!”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刚才忽然得到尹梨的提醒，将内气鼓荡到极限，恐怕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阴无悔呵呵笑着，嘴里鲜血不断涌出，“你杀了我，老爷少爷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我在下面等着你。”
说完用上最后一点力气，运转气机震断了自己心脉。
赵山河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感可惜。他还想着为阴无悔吊命，然后好好折磨一番的。
“该死的，一下子没收住手，用力太大了!”
之所以如此，是之前尹梨的提醒，让赵山河收起了轻视之心，全力出手，这才一下就把人给打死了。
李根瞧着阴无悔身死，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两人平时忽然互相看不顺眼，之前对方还想坑他一手。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感情谈不上多深，物伤其类但是真的。
赵颖见恶人死了，轻轻吐了口气，拍着小胸脯说道：“爹你真厉害!”
赵山河闻言哈哈大笑，女儿崇拜的夸赞，对他而言比什么东西都来的舒心。
“小事小事，不值一提。便宜这老小子了，死的这么痛快。”
说着转头看向李府众人，他冷笑道：“今天看在我女儿的份上，免你们一死。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在骗我，下场可不怎么好!”
李根鞠躬，“壮士放心，想报仇尽管去苍南山找我家少爷，我等都是一群苦命人，又岂敢欺瞒？”
“谅你们也不敢!”
赵山河哈哈大笑，带着一众弟子离开李府。
李府众多下人在他们走完时，狠狠松了口气，更有甚者一屁股坐倒在地，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去两个人把阴老埋了，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李根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人干活，眼睛却看着砸破大门的石狮子，有些头疼。
这东西该怎么弄出去？
至于担心李义，那是不存在的，身为李府这么多年老人，他多多少少知道老爷的身份。在整个江南道，甚至整个大周，愿意招惹和能招惹得起李金宝的人，并不多。
……
床上的老妇人已经停止了呼吸，安仁趴在地上泪流不止。
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安平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门外。他媳妇儿早就没煎药了，和自家男人站在一起，看着老妇人留给安仁的钱袋子，神色不太好。
“你娘也太偏心了，这么多钱都给了安仁，也不怕在他手上两三天就没了？”
虽然对小叔子印象有所改观，但一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的扎在女人的心头，比如安仁喜欢往赌馆跑。
安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枕边人了，别的都好，就是太爱钱，如果这会儿他敢搭话，肯定要好一段时间不能安生。
吵架又吵不过，打更是打不得，只能沉默以对。
女人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德性，清了清嗓子，“当家的，我听隔壁马大婶说，怀了孩子吃食最重要，可以少吃，但一定要吃的好。不然肚子里孩子条件跟不上，生下来都比别人家的笨一点。”
接着她又唉声叹气，“你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多年，我没吃一顿好的，如今怀了你们安家的种，更是连补品都没有。”
说着竟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女人的声音并不小，安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擦了擦眼泪，他从地上爬起身来。
走到安平身旁道：“娘的后事还要麻烦大哥了，我对这些不太懂。嫂嫂，这是娘给的银子，花在她大孙子身上可比让我胡乱挥霍要好的多。”
女人哭声一顿，将手从脸上拿开，嘿嘿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手里动作半点不慢，拿过钱袋放进兜里，“我给你们兄弟两个准备吃的。”
等她走远，安平苦涩道：“那是娘给你的，你不该交出来。”
“呵呵，没事的，反正是给我大侄子买吃的。”安仁摆摆手，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饭我就不吃了，私塾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
想了想，他转身回到床前，将那本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黄历放了上去。
“等娘你头七一过，我就去江湖上闯荡，去找我爹。”
没了母亲的家，不是他安仁的家，是大哥安平和大嫂的，他终究是个外人。
安平想要让他留下来吃东西，但安仁心意已决，在门前磕头后，直接朝大门走去。
正在做饭的女人瞧见了，撇嘴道：“不吃也好，省老娘一顿饭。”
然而，刚踏出门的安仁，却以极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砸在院子里的木头架上。
安平夫妇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看。
当赵山河那魁梧的身体跨进大门，两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就像是兔子遇到苍鹰，动都不敢动一下。
“闺女，就是这小子？”
赵山河走到在地上不断呻吟打滚的安仁面前，仔细瞧了瞧：“一副穷酸样，居然还敢说我女儿丑!？”
“是的是的，爹，这个坏家伙可坏了!”赵颖对安仁只是有点小意见而已，可不想他死，所以又说道：“教训一下就行了，可别把人打死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安平夫妇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杀人就好，挨顿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山河呵呵一笑，没有接女儿的话，伸出一只脚踩中安仁脑袋，“小子，我问你，我女儿漂亮吗？”
他脚下轻轻用力，安仁便觉得自己脑袋好像要炸开似得，连忙点头，艰难的说道：“漂亮，漂亮!”
赵山河哈哈大笑，收回脚的同时又踹了出去，踢在安仁胸口，将他踢的在地上滑行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撞上了墙角才停下来。
安平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说话，却被自己女人死死拉住，还捂住了他的嘴。
第二十四章 生死 6
“小子，我听说李义和你关系很好是不是？”赵山河上前，蹲下身子低声道：“其实我知道，那天你是为了让我女儿能够逃，但是我今天没有抓到李义，只杀了他一个下人，心里非常不得劲!”
安仁嘴里冒着血沫，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部火辣辣的疼。
原本因为亲人去世，就已经心力交瘁的他，此时只觉脑袋一片昏沉。
赵颖看着有些担心的叫到：“爹，不要杀他!”
赵山河自然点头，冲女儿笑道：“放心，爹爹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
他转过头，脚尖朝安仁心头轻轻一点，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是你亲人吧？等下不仅你要死，他们也要死。”
安仁激动起来，张大嘴想说什么，却只能不听咳血，说不出半个字来。
“想要他们活下去吗？去跪在我女儿身前自杀谢罪，我就不出手。”赵山河摸了摸胡子：“忘了，你说不了话。”
说着他伸出手，在安仁胸膛点了两下，以极其粗暴的手段，封住了伤口。
这无疑会让安仁伤势更加严重，但好歹不那么疼了。
他挣扎的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哥哥。
安平此时被媳妇儿拉住，又不敢用力挣脱，满脸焦急的看着。
安仁冲他笑了笑，“以后跟大侄子说，他还有个不成器的叔叔。”
踉跄着爬起来，安仁在地上找了一根顶端尖锐的木棍，走到赵颖身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赵颖被吓了一跳，“你…你想干嘛!”
安仁没有理会，狠狠磕了一个头，喊到：“你们都是大人物，是江湖人，是江湖人啊!别再骗我了，我只是个蝼蚁，不值得的……”
说着神情变得坚毅起来，举起木棍，朝肚子狠狠捅了下去。
赵颖被吓住了，想要阻止都来不及，闭着眼尖叫道：“不要!”
安平在一旁看的睚眦欲裂，也不管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了，一甩手挣脱后，直接跑过去。
然而按照他的速度，等人到了，也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木棍就要捅进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石子，砸中了安仁手臂。
强劲的力道将他打了个趔趄，也打掉了那口一直强撑着的气，安仁两眼一番，直接昏了过去。
赵山河等人神情一变，朝大门外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青衫的教书先生，拢着袖子冷眼看着他们。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神色阴沉的光头青年，正死死盯着地上昏迷的安仁，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赵山河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儿旁边将她挡在身后，“如果是这小子的朋友，我劝你们少管闲事。”
王羽没有理会他，对身边的陈先生问道：“安仁这伤势，还能救吗？”
“问题不大，就是心口那股暗劲有点麻烦，需要时间去除。”
王羽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去准备将安仁抱起。
赵山河见两人无视自己，便对一个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抽出刀子拦住了去路。
“小子，我师父问你话，没听到吗？”
王羽终于看了这群人一眼，冷声道：“你们怎么对李义我不管，为什么要杀我朋友？还逼他自杀？”
顿了顿，他继续道：“没关系了，反正会我自己问的，谁拦谁死。”
拦路的弟子哈哈大笑，“小子，死的是你!”
说着直接提刀砍来，目标直指王羽脖子。
能被赵山河点名出来，绝对不能说是庸手，千刀门特制的长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艳的光芒，速度快，且狠。
王羽不闪不避，捏了一个剑指，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半圆。
下一刻，等人高的青色剑气破空而去，直接将扑过来的家伙从中砍成了两半。
鲜血内脏撒了一地，刺鼻的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躲在后面的赵颖何曾见过这中场面，捂住嘴蹲下身子不断干呕。
赵山河在见到剑气那一刻起，脸色就已经铁青无比，站在他身旁，一直漫不经心的尹梨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下麻烦了，江湖上能用手发出剑气的不少，但如此年纪的，却不多。”尹梨喃喃自语，“小心他长辈。”
赵山河点点头，上前拱手道：“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只是想让这位小兄弟给我女儿道歉而已，没想到他会这么刚烈。”
王羽没有理会，抱着浑身鲜血的安仁，走到陈先生身旁，“麻烦你了，先生。”
这一次没人敢拦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在。
陈先生接过安仁，将他靠在墙壁上坐好，又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往他身上各个穴位刺入。
赵山河又一次被无视，心头愤怒可想而知，咬牙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王羽见安仁呼吸稳定下来，稍稍松了口气。正好听到赵山河的话，他冷着脸问道：“那天李义将你女儿抓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说你女儿丑，长得难看，配不上他，是为了让李义将她放了，所用的权宜之计而已，并不是真心话？”
赵山河无话可说。
王羽心头的怒火逐渐被控制，声音依旧很冷，“仅仅只是为了这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就将救了你女儿一命的人，打了个半死，还逼他自杀谢罪？”
“小子，我给你面子，可不是因为你，而是你背后的师门，不要得寸进尺。人你救了便救了，我们离开就是，何必咄咄逼人？”
赵山河脸色铁青，“你当真要和我不死不休？”
王羽冷冷的笑了笑，“你比人强，就可以嚣张霸道，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定人生死。我这兄弟做错了什么？又哪里对不起你身后那个小贱人？”
“罢了，总归要走过一场的，师父让我拳高莫出，每次出手前，多想想自己到底对不对，就算做不到对，也要做到无错才好。”
王羽捏了捏拳头，声音已经是古井无波，“这次我无论怎么想，你们都没有任何值得可怜的地方，所以，都留下吧!”
赵山河冷笑：“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怕了你？!”
第二十五章 抉择 1
如今大周的江湖上，用刀的很多，因为有天刀宋七夜。用剑的更不少，因为那个天下公认的榜单，排名第一的叫做上官无敌。
第二才是宋七夜。
能用手指斩出剑气，最少都是上三品的高手才行。因为只有到了三品之内，才能以气机沟通内外，从而跨入非人。
赵山河十年前以刀法横炼成功跻身三品，所以之前能轻而易举的打死阴无悔。
王羽刚才以手指发出剑气杀人，虽然厉害，但却不是赵山河忌惮的原因。如他所说，真正在乎的，是教出王羽的人。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就已经是三品高手，甚至还能随手发出剑气，背后没有师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江湖上混，功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有眼力。为什么赵山河能在李府收住杀心，只打死一人？
其中女儿固然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却是阴无悔那番话，让他起了警惕心。
而在安仁这里，赵山河没有什么顾及，他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生杀夺予皆在一念之间。
只是没想到，会冒出个王羽而已。
场中气氛凝重无比，安平夫妇跑到陈先生那里，看他施救。
女人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扫把星，净知道给家里惹祸之类的话。
王羽还是第一次见到安仁的家人，听到那些话，心里有些难受。同时也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佩服不已。
一个人变坏很容易，只要肯打破心里的原则，日子绝对会好过很多。
安仁面对种种苦难挫折，不仅能守住底线，并且还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多做些东西，真的很不容易。
也正因为这点，他对眼前满脸桀骜的赵山河起了杀心。好人本就不多，还因为这些有了力量，就随意践踏他人所珍视之物的人，变得更加稀少。
王羽只能祈祷安仁不要变成另外一个样子，身外之事可以做可以帮，但一个人念头想法变了，就很难去扭转。
“要是他变了，我就灭了千刀门满门，以祭以前那个安仁。”
王羽心里打定主意，便不准备在浪费时间。
赵山河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吐气开声，将肌肉运转到极致，之前在李府出现的肌肉猛男形象再一次出现。
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壮。
他脚下一踏，整个院子一震，原本赵山河所站立的地方，更是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而他整个人则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王羽射了过去。
拳锋破开空气，炸出轰隆隆的闷响。
王羽面对如此狂猛的攻击，脸上古井无波，伸手在胸膛按了按。
“限制解除，五成力!”
由于每天都在变强，王羽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并不清楚自己极限在哪里。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为了保险起见，就直接用上了一半的实力。
而且脑海中那个界限突破装置，跟以前在游戏里表现出的作用也不一样。
可以说，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那一颗明晃晃的光头了。
赵山河打来的一拳已经近在咫尺，王羽沉肩坠肘，藏拳胸膛，然后再狠狠击出。
后发先至，和赵山河拳头撞在了一起。
原本一直还小心提防王羽剑气的赵山河，见他动作心头冷笑，这几年来，他虽然刀法没有落下，但其实更多的精力都花费在横炼上。
仅仅比力气，他自问除了天龙寺那群变态和尚，谁来他都有信心挑战一二。
所以当王羽一拳击出，他是充满不屑的。
然而当一大一小两拳相撞，那股无比恐怖的巨力从拳头上传递过来时，他甚至还来不及惊诧，就被打的倒飞出去。
咔嚓一声，半空中的赵山河右手已经完全碎了，许多地方冒出了骨头渣子。
然而这还没完，等他砸中墙壁时，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仅刚刚那一下，赵山河的心境已经完全破了。他接受不了，自己居然会在最强的地方，败在了一个无名小子手上。
虽说是以刀术起家，但到了一定地步，拳刀差别并不大，除非能更进一步，达到传说中的一品境界。
“爹!”
赵颖哭着叫了一声，跑到赵山河身边蹲下，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尹梨与一众弟子将其挡在身后，生怕王羽会乘胜追击，想要来个斩草除根。
事实上他的确准备这么做，但被陈先生叫住了。
“王羽小兄弟，这件事毕竟是安仁的事，还是等他起来在问问吧，你我都是外人，有些决定做了，对了还好，万一要是错了，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王羽一想也是，所以就没有上前，转身走到安仁身边蹲下，静静等着他醒来。
“你就是陈大锤的徒弟？”安平的女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和我家安仁是朋友？”
王羽不想理会她，对于女人，尤其是泼辣心眼小的女人，不管你有多高的修为，多硬的拳头，总是要多加小心才行。
女人撇撇嘴，也没有多纠缠。
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因为王羽有多强，而是安仁居然可以让这么厉害的人，为他出头。
千刀门弟子见王羽没有上前的意思，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颖蹲在地上哭，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爹还没死呢，哭什么，赶紧扶我起来。”
原来赵山河已经转醒，虽然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但好歹能说话了。
看看右手臂，他露出苦笑，知道已经完全废了。而且治都没得治，因为里面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
王羽见到赵山河醒来，便直接走了过来。
这一下让千刀门的众多弟子心神大骇，纷纷抽出刀子挡在前面。
“不用了，他要是想杀人，这会你们早就没命了。”赵山河说了一声，又对女儿道：“快扶我起来。”
然而赵颖却不听他的，反而跑了出来，站在王羽前进的道路上。
这下尹梨都坐不住了，连忙走到她身边。
“你想要干什么，我爹已经被你打成那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刚才都让他不要杀你朋友了。”赵颖耿着脖子叫道。
王羽停下脚步，他还不知道李义做了什么，所以以为是安仁说了她几句，就带人过来报复。
对于赵颖，他心里很厌恶。人长得不错，却是个蛇蝎心肠。
“滚!”
第二十六章 抉择 2
赵颖倔犟的仰着头，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光头男人，脚下一步不让。
王羽心头火起，“别逼我杀人。”
“咳咳!”
陈先生忽然咳嗽了两声。
王羽无奈，只得收拢怒意，“知道了知道了，我等安仁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只是想说几句话而已。”
“你想说什么，在这里说!”赵颖连忙道。
“哼!”
王羽懒得说了，冷哼一声回到安仁身边。
对于陈先生，他其实跟尊敬的，或者说，他尊重一切有德的长辈。哪怕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但其德其行，却足以当得起先生二字。
所以他说的，王羽愿意听。
赵山河那边，尹梨会一些简单的医术，让人弄了几根棍子，将他的手臂固定好，用布缠上。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刚才王羽的话很明白，安仁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万一要是对方想报复回来，到时候怎么顶得住？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有赵山河不是响起的咳嗽声。赵颖看着自己爹这幅样子，很是心疼。登登的跑到陈先生身边，想要求情。
“你叫陈先生对吧，我爹好难受，能不能让他去看大夫？”
平心而论，光看外表的话，很难对这个外表可爱，天真浪漫的小姑娘生恶感。
陈先生摇摇头，温和道：“不行的，得等安仁醒来。如果他愿意既往不咎，那么你们可以走。如果他心里不愿意放过你们，那我也没办法。”
赵颖小脸皱成了包子，看着在旁边冷笑的王羽，怒哼了一声，“坏蛋!”
说罢又跑回了赵山河身边，给他爹擦汗按摩。
“陈先生，这个女人很恶毒，当时的事情我知道的，李义将她抓住，安仁为了救人，就说了一些坏话，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感谢，反而还上门杀人。”
王羽说着说着，心里的怒火又上来了，“如此心肠，简直死不足惜!”
陈先生听完，笑着摇了摇头，“你只知道一点，却不知道全部。”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们之所以过来，是为了找李义报复。但原因却不是为女儿出气，而是给另外几个徒弟报仇。李义当时放了人之后，又派人暗中跟了过去，想要斩草除根，最后只有刚才的小姑娘逃了出来。”
王羽闻言，原本就对李义没什么好感，此时更是厌恶起来。
“就算有隐情，也不是迁怒他人的理由。安仁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为了帮忙，说了几句话而已。死了人不去找李义，来这里撒气干什么!”
王羽不愿意去原谅千刀门的人，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安仁接下来的选择。
是大开杀戒，还是既往不咎？
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心里都不怎么痛快。
这时赵山河虚弱的声音响起，“小兄弟，你说我怎么坏都可以，但是你误会小女了。”
王羽猛地转头，冷笑道：“哦？怎么误会了!”
“咳咳，我承认你拳头比我硬。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其实颖儿一直告诉我，只要教训一下就好了，不要伤害他的性命。而且之后，还会给一定的补偿，来报答救命之恩。”
赵山河继续道：“只是我几个徒弟死了，又差点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心境失衡。加上去李府，杀了一个动手的仆人，真正的凶手却依旧逍遥法外，这才迁怒与他。”
“哦？真是好可怜啊。”
王羽不仅没有任何平缓的意思，反而更加愤怒，“你可以因为自己的心情，去杀一个对你女儿有救命之恩的人。那我是不是可以因为你差点杀了我朋友，就去灭了你满门？嗯!？”
他冷笑着，伸手在身上一点，将限制完全解除，“你以为我没有这个能力吗？”
话音落下，王羽周身气机猛的一变，无尽的剑气破体而出，在空气中呼啸。
随着他的意念变动，所有青色剑气聚拢，在乌木镇上空组成了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剑。
所有镇民都见到了这一幕，张大嘴看着。尤其是之前跟着千刀门一行人过来看热闹的，在这种小地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比如神奇的场景。
杨青花母女也在其中，她们要更加惊诧，因为做出这一切的是王羽，那个她们生气时会小心讨好，会恭恭敬敬叫师娘的家伙。
赵山河苦涩的吞了一下口水，这才感受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到底有多可笑。倒是一直被面巾遮住的尹梨，死死盯住王羽，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颖小声嘀咕道：“修为高了不起啊!”
尹梨失笑，摸着她的脑袋道：“那是真的了不起。”
眼见目的达到，王羽重新封印修为，维持在平时一成左右。天空中的巨剑消散，乌木镇的镇民却纷纷向安仁家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们想看看，到底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陈先生已经不再给安仁施针，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反正一切等他醒来，就都有结果了。”
“我就是气不过，他们凭什么!为什么安仁这种人，要受苦受难，而那些心肠恶毒的家伙，却过的有滋有味。”王羽坐在地上，声音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
陈先生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没关系，你可以自己去找。我觉得你师父说的很对，凡事慢慢看，慢慢走，不要急着下决定，哪怕不一定对，也不要错。”
“哎，太难了。”王羽颓然叹气，“我不想让师父他老人家失望。”
“不会的，错了改掉就是，最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错，所以我们心里要有一杆尺子，来衡量世间万事万物。哪怕你的尺子还不够全面，但没关系，有就行了。”
陈先生认真道：“不要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只要问心无愧就行，这其实是很狭义的，因为你的问心无愧，往往可能会伤害他人。”
看着王羽脸上越来越纠结，他又笑了，“是不是觉得很麻烦，很不痛快？”
“是的，很变扭，很憋屈。”
“这就是修行，对自己的修行。咱们人啊，那些所谓的委屈或者不委屈，其实只要你在心头反复深究咀嚼，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第二十七章 抉择 3
王羽仔细听着，并且记在了心里。
“对了，陈先生，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以前别人叫我总管，后来又有人叫我陈公子，现在大多数则叫陈先生了。”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掩饰，所以千刀门的人都能听到，对于那些道理，他们有的认真听着，有的嗤之以鼻。
一直关注这里的尹梨，在陈先生自我介绍之后，身子猛地一僵，像是想起什么，呼吸都开始素乱起来。
这一点在她身上可不常见，要知道哪怕刚才王羽凝聚巨大的剑罡，都没有令她如此。
赵颖察觉道尹梨的不正常，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她嘴里说着，想要过去攀谈，却在陈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败退。
尹梨只能停下脚步，心里哀嚎，自己运气太恐怖了，一个是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二品的高手，另一个更加夸张，是当年五国战乱的推动者。
王羽见陈先生不愿意多说，也就没有再问，恰巧此时，安仁醒了过来。
“咳咳，王羽，是你小子救了我吗？我之前是不是特别江湖啊？!”
安仁虚弱的笑道：“以后又能和别人吹牛了。”
“这群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是杀是留，你一句话。”王羽平静道：“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能帮我问问，为什么要杀我吗，仅仅是因为我说了那个小姑娘几句坏话？”安仁问道。
王羽直接回答道：“是因为李义，那天你放他们走之后，他又派人去截杀，被跑了一个，所以上门报复。”
安仁沉默了，闭着眼不说话。
他嫂子在一旁道：“人就不杀了吧，让他们赔钱，你看看，咱家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安平眼一瞪，“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弟弟刚刚差点死了!”
女人张嘴想要反驳，但看到自家男人那陌生的神情，只得弱弱的闭嘴。
“呵呵，嫂子说的对，让他们赔钱，然后放了他们吧。”
陈先生欣慰的点了点头，王羽则问道：“真的？要知道你刚才可是被逼的差点自杀。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会儿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安仁摇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
一直关注这边的赵山河等人心里松了口气，今天这件事恐怕让他们记一辈子。
“谁身上有钱，赶紧拿出来。”
最后他们一凑，包括几张尹梨贡献出来的银票，总共三百七十两银子。
赵颖拿着走到安仁身旁，“给你，今天是我爹做的不对，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嫂嫂，你拿了钱，另外去找一个地方住吧，顺便给我娘买一个好点的棺材。”
女人听了笑开了花，连忙点头，从赵颖手里接过钱，小心的数了数，乐的眼睛都没了。
安平在旁狠狠一叹，如果不是这娘们怀了孩子，今天他非得好好收拾一顿才行。
赵山河被搀扶着走了过来，“多谢小兄弟既往不咎，以后如果又机会，可以到千刀门做客!”
“滚!”
王羽可懒得和他们惺惺作态，直接呵斥道。
这次他们没半点脾气，乖乖的走了。
“先去我那里吧。”陈先生忽然说道。
王羽看了看周围聚满的人，点点头抱着安仁离开。那些镇民想要上前搭话，却没一个敢，只能去找安平夫妇问话。
平时一点都不看不起自家小叔子的女人，此时一口一个我家安仁，说的唾沫横飞，那样子，比她刚刚得了钱还要痛快。
另一边，三人到了私塾。
陈先生让王羽将安仁放在床上，“你心口还有一道暗劲，我需要花点时间来去除，所以这两天还不能让你下床。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有点小麻烦了。”
安仁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王羽道：“怎么了？我又没死，你干嘛这幅表情。”
“只是为你不值。”
“呵呵，没事的，都习惯啦。”
“你怪李义吗？都是因为他，一才差点没命。”
安仁摇摇头，“不恨的。”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这么烂好人你混什么江湖，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
王羽心头怒火一下涌了上来，“我干脆一拳打死你，也好过你不知死活去外面，给别人打死了。”
说着腾的起身，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床上的安仁苦笑。
“你为什么不怪那些伤害你的人呢？李义也好，刚才那个千刀门的门主也好。你对可以既往不咎，但他们可未必会感激你的。”
陈先生拿过一把凳子，坐在床前，“王羽说的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开口，他就能把那群人全部打死在当场。而且只要要不是我阻止了，恐怕在你醒来时，见到的就是满地的尸体了。”
“刚认识王羽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人呢，没想到跟陈铁匠学了一会儿，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安仁没有回答陈先生的问题，反而笑道：“以后我去和人吹牛，谁要不信，我就让王羽出来好好教训他们，哈哈哈哈。”
陈先生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失望，反而自问自答道：“是不是因为李义？”
安仁脸上笑容变苦，“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我朋友。如今人不在镇上，就当我去给他还债咯。死就死了吧，当年如果不是陈铁匠那一碗饭，我恐怕早就死了。”
“你会怨恨吗？世道如此不公，你好心为他人，却得了如此结果，不仅没有收到任何感激，还差点没命。”陈先生问道：“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你的朋友。我不信你没有任何怨怼，所以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陈先生不怕安仁会撒谎，这世上或许有人能骗过他，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躺着的人。
安仁叹了口气，“怨恨？如果真的要计较这些，我恐怕也会和我哥哥一样，努力活着，然后娶一个不漂亮，却能持家的女人，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过这一辈子。”
他忽然激动起来，“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信命!老天爷逼着我去变坏，变成只为自己的的家伙。我偏偏不，我就是要做好人，被人骂被人打都没关系，我就是想争这口气。”
陈先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抉择 4
安仁并不是因为那些世俗观念，或者存粹的好心，仁德之类的东西，去做那只存在于书中的圣人。
他是因为不肯低头，只不过抗争的对象，和普通人不同而已。
陈先生之前以为会听到一些没用的大道理，这只能证明安仁真的是个滥好人。
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这个。
不肯向命运低头，不肯向自己低头。谈不上好坏，他之前种种作为，其实都可以说是一种倔犟。
“想去闯荡江湖？”陈先生忽然问道。
已经平复心情的安仁猛点头，“当然想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大侠，快意恩仇，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
“那可是很难的，陈剑图不是说过你资质问题吗，可以说世间大部分修炼手段，都不适合你。”
“那有啥关系，本领多高，和是不是大侠关系很大吗？”
“很大，因为你没本事，可管不了别人的闲事，甚至还可能因此丢掉小命。”
安仁挠了挠脸，试探的问道：“那我做个小侠？”
陈先生哈哈大笑，“我其实可以帮你，让你成为大侠。而且我还能带你去江湖上闯荡，让你见识别人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美景。”
“我没钱啊…”安仁想来想去，自己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值得对方这么做。
陈先生笑了，“不要你的钱，你只要做我的学生就行了。先生带学生，天经地义。”
“我现在这样，可没能耐给你起来磕头的，先存着，以后在磕成不？”
“行啊，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准备一下疗伤的东西。”
陈先生推开门，正好碰到在偷听的王羽。“放心了？”
“嗯，多谢陈先生。”
哪怕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一个喜欢穿长衫，给学生讲道理的中年男子，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且是能耐肯定不小的那种。
王羽自然不会再担心什么，像安仁那种傻子，世上已经不多了，能活久点就活久点，不要死的太早了。
最起码以后和别人说，世上好人虽然少，但总是有的，而且还活的不错。
“镇上你恐怕呆不下去了，准备什么时候去江湖上走走？”陈先生忽然问。
王羽清楚这一点，之前那些百姓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天知道继续带在这里会闹出什么事来。
唯一不放心的，可能就是杨青花夫妇了。
陈先生知道他担心什么继续道：“我会招呼李金宝照顾她们母女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王羽这才点头，“我是想着越快越好的，江湖上的风景，真的很想去见识一下啊。”
陈先生哈哈一笑，“不会让你失望的。慢慢走，慢慢看。”
王羽点点头，离开私塾。
刚进黑木巷，忽然就跑出来一大票孩子，他们身后还跟着自家大人。
见到王羽，他们纷纷行礼。
“王师傅!我家狗蛋儿从小力气大，肯定是个学武的好材料，不去您老人家就收他在身边端茶送水吧，不求学多大能耐，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
“王师傅，我家二狗也不错!”
“还有我家丫头!”
“还有我!”
“有我有我……”
王羽狼狈而逃，到了凉茶铺，发现人更多，他哀叹一声，冲那些眼光炽热的镇民叫到：“大家伙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收徒弟的。而且我自己也没学多少，怕耽搁他们，等以后我师父来了，你们去求他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王羽有这么一身本事，可不都是因为陈铁匠吗。拜在他门下，肯定比拜徒弟要好啊。
想通之后，人们便不再围着凉茶铺，纷纷散去了，只等陈铁匠回来。
杨青花母女松了口气，水儿屁颠颠跑了过来，抬了抬王羽手臂，好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刚才那把好大好大的剑藏在哪儿啊！”
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王羽道：“那可是我师父送我的保命法宝，压箱底的东西，哪能随便拿出来啊。”
水儿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王羽哥哥，要喝茶吗？”
“不用了，我是来找师娘的。”
杨青花走过来，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你个小东西，这么坑师父，等他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你!”
王羽苦笑挠头，“到时候再说吧，这次过来，我是想和你们告别的。”
“早知道你们年轻人待不住，何况你还是个有本事的。出去走走也好，比待在这里强。”杨青花欣慰的笑着。
水儿忽然道：“王羽哥哥，安仁也要走吗？”
“嗯，他也要离开了，不过不是和我一起，而是和陈先生。”
水儿低下头，脸上带着失落。
杨青花打趣道：“哟，小妮子你还真看上安仁那小子啦，成，改明儿我去和他说说。”
水儿跺脚嗔道：“娘，你胡说什么呢，谁看上那个小王八蛋了，我不理你了。”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方向却是私塾那边。
王羽笑着，“水儿是个好姑娘，也不知道安仁那小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
杨青花看着女儿，脸上有欣慰，也有失落。
她忽然对王羽说道：“你师父会回来吧？”
“肯定会的，就算他不回，我抓也要给师娘你抓回来。”
“哈哈哈，好，师娘没白疼你。”杨青花笑的很开心，“来来，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跟旁边卖包子的商贩说了一声，让其帮忙看店子，便带着王羽去了她家。
在小院里，杨青花拿出一个用竹子编成的书箱，可以背在身后，体积不小，能放很多东西。
“这个是我之前我给你师父做的，可惜他用不上，既然你也要出去了，就给你吧。”
将书箱放在地上，她进屋子里，又拿出几双鞋子，和一个用木棍削成的赶山仗。
“这些都能用上，你收好，要走了来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王羽脸上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心里暖暖的。
这世上有赵山河，李义那样的人，同样也有陈大锤，师娘这样的。
善意终究在这里，记住这点善意，保护它，让它照亮你前方的路。也许不一定是阳关大道，但也绝对不会差。
王羽不失望。
第二十九章 再别离 1
水儿并不漂亮，皮肤黑黑的，模样也普通。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可能就是她那看似柔柔弱弱的性格了吧。
镇上很多人都知道，杨寡妇女儿是个十分善良的小姑娘。但上门提亲的人其实很少，因为女人性子弱，撑不起家。
在他们眼中，娶老婆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够厉害，那样吃不了亏，能把家打理的很好。
水儿和人说话都会脸红，跟杨青花完全是两个极端。
从凉茶铺离开，走到私塾大门前，她捏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在她纠结中，陈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好似料到水儿会过来似得，笑呵呵道：“找安仁啊？他在里面躺着呢，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
一听某人受伤了，水儿也不管害羞不害羞，低着头到：“那我去看看他啊。”
陈先生点点头，侧身让开位置，让小姑娘跑了进去。
“能在对的年纪，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人也正好喜欢自己，真好…”陈先生将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微笑不断。
将门关好，他离了私塾，朝黑木巷走去，有些话要和王羽说。
水儿一路小跑，到了陈先生平时休息的地方，她知道安仁就在里面，但是事到临头，却又害羞了。
一个大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以前没那份心思所以不觉得，但情一动，脑海里就会冒出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
正想着，里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水儿吓了一跳。
她连忙推开门，冲床上的身影道：“安仁，你没事吧。”
然而，看到的却是男孩似笑非笑的脸。
猛地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装的，心头一气，上前扭住他的耳朵，“让你戏弄我!”
安仁连忙求饶，“轻点儿，轻点儿，我不是看你在门外站那么久，就想让你进来坐坐嘛。”
“让我进来你不会说话啊，故意咳嗽害我心急，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水儿在眼前这人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所以她生气的时候特别多，笑的时候也特别多。
安仁龇牙咧嘴，装作一副被扭的很痛苦的样子，“姑奶奶，手下留情啊，在扭就要掉了。”
水儿哼了一声，松开手骂道：“就你最蠢，我都听别人说了，那些人就是李义招惹的，根本不关你事，你倒好，傻乎乎的凑过去，嫌自己命不够长是吧。”
安仁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可以没钱，但是绝对不能不讲义气。”
水儿一阵气苦，抓起床上的枕头猛砸，“我让你讲义气，我让你讲义气。”
安仁被打的一脸懵，他这是习惯性吹牛而已，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大反应。
“喂喂，讲点道理啊，我这不是没事吗？”
“鬼才和你讲道理，看打!”
最后在安仁求饶，不断答应各种有理或者没理的要求下，水儿将枕头一扔，放他一马。
“我听说你要和陈先生去游历，他收你做学生了？”
“是啊，你不知道，陈先生绝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他有没有本事关我什么事，能带我一起去吗？”
“呃，应该…应该…”
“嗯!？”
“等下他来了我去问问，不过就算陈先生同意了，我觉得杨大婶也不会答应的。”
水儿听课一阵懊恼，杨青花的确不可能让她去外面跑。而且母女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真要离开某一人，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你出去了，会想我吗？”
“当然会，每天想一遍够不够？”
“不够，要想三遍。”
“啊，我怕想不过来啊。”
“想不过来也要想。”水儿鼓着嘴道：“还有，在外面不许勾搭别的女人，我听娘说她们都好脏的。要是被我知道了你胡来，我就把你咔嚓咔嚓，听到了没!”
安仁苦着脸道：“那万一别人找我说话呢，如果不搭理的话，会不会太失礼了啊？”
“不准搭理，你要离得远远的，听到了没!”
安仁张大了嘴，无奈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水儿，你可真讲道理。”
黑黑的小姑娘得意的哼着，“那可不，乌木镇谁不知道我是最讲理的。”
安仁苦笑，他喜欢她，所以想和她讲道理。她也喜欢他，所以从来不愿意讲道理。
……
铁匠铺里，王羽正准备着自己要带的东西。
陈铁匠上次没有拿完的私房钱，肯定要拿走的，出门在外，没钱防身怎么行。
不找不知道，等王羽将藏在各种地方的银子，铜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数，足有十多两银子。
这还是在杨青花拿了一大部分情况下。王羽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藏钱的本事绝对一流。
把钱收好，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衣服就那两套长衫，一套灰色的，一套青色的。鞋子有杨青花准备好的，他自己就不用了。
书箱，赶山仗。
王羽摸了摸光头，不禁有些气恼，这样走出去，肯定得被人当和尚的。
但一想到这个世界卖的帽子头巾之类的东西，他还是觉得，被人当和尚就当和尚吧，那些玩意儿太丑，简直不是人带的。
准备好之后，王羽准备出去练一会剑，明天在和众人告别。
提着木剑走到院子，正好碰到赶来的陈先生。
“咦，陈先生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想谈谈，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咱们进去吧。”
王羽把木剑往墙角一扔，转身走回前厅。
陈先生看的眼角抽搐，这么不尊重剑的家伙，之前那一身浑厚到吓人的剑气是怎么来的？
王羽泡了两杯茶，“陈铁匠喜欢喝酒，所以这茶叶不算好，先生你可别介意。”
“不会不会。”
陈先生接过茶杯，笑呵呵道：“小兄弟这一趟出去，可有去处？”
“没呢，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而且师父那边，我又不知他在哪儿，所以想着往北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陈先生听了点点头，“其实咱们江南道，也有不少好地方可以去，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将几个府城游历一遍，再北行。”
“先生和我说说，我该去那些地方？”
第三十章 再别离 2
“江南道地属大周南部，以前五国时期，属于楚国地界，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其中杭州府，苏州府，更是在整个大周都鼎鼎有名。”
陈先生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在江南道，不去这两个地方，怎么也说不过去。”
王羽点点头，这个世界跟以前虽然很多细节上有差别，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些相似的。
“那多谢先生告知了，我会去看看的。”
“不碍事，不碍事。”陈先生哈哈一笑：“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品武夫，天下之大，什么地方都可以闯一闯的，只要不是遇到什么老怪物，自保肯定没问题。”
王羽好奇道：“我之前就听说几品几品的，这几年到底是什么门道？”
“这是当年大周刚立朝时，给天下武人划分的境界。”
陈先生侃侃而谈，“十品最低，可敌十人，以此类推，到了三品后，人数不达到某个地步，就已经无所谓了。而二品乃至一品，根本就不是人多能解决问题的。除非事先有大军埋伏，那人又死战不退，这才有可能耗死。”
王羽摸着下巴，“原来我已经这么厉害了？”
“二品武夫在江湖上不多，但也不少，那些大宗门的长老，都是要二品才能担任的。至于掌门，更是必须一品。”
陈先生喝了一口茶，“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江湖上只有后天先天之分。以前的先天，就是指现在的一品。”
“难道先天之上还有？”王羽问道。他是一点不担心自己不够强，而是怕自己太强，所以不得不封印一大部分力量。
“这个自然，先天之上还有三境，初入者为金刚境，打磨身体，修成金刚不坏。之后便是指玄境，到了这一境界，就是有神通的高手可，基本上每个指玄，都有一个独门绝技。”
王羽听得津津有味，连忙问：“还有呢？”
陈先生却不说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出门在外小心点，不要仗着二品修为就大意了，很多时候境界并不是一切。”
王羽点头致谢，表示自己一定会铭记在心。
“该说的也说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陈先生问道：“我和安仁还要在镇上待一段时间，处理一点首尾再走。”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应该要启程了。”
“嗯，也好，早走也有早走的好处，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陈先生将茶喝干净，然后起身拱手离开。
王羽送他到门前，才转身回到院子，提起墙角的木剑继续练剑。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他洗漱过后，背着书箱，手里拿着赶山仗准备出门。
“王公子，王公子开门!”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急迫，门敲的很响。
王羽出去一看，是李府的那个管家，身后还有四五名下人，挑着各种盒子礼物，甚至还有人牵着一匹马。
“李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李根呵呵笑着，“我家少爷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特地传来书信，说是要给王公子赔礼，害得你受牵连了。”
说着拿出十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小小心意，还请王公子笑纳。”
王羽对李义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怎么可能会要这些东西，赶紧拒绝，“安仁也是我朋友，所以昨天的事，与李府无关，你们用不着道歉。”
李根一听急了，他可是领了死命令过来的，如果不成，回去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一顿数落肯定少不了。
“王公子，你一定要收下啊，不然老朽可就惨了。”他豁出去了，拉着王羽道：“可怜小老儿今年六十有二，还要在那群小兔崽子面前罚，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王羽很想问一句，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但没有说出口，对于那些礼品，以及银票说什么都不肯收。
最后实在拗不过，把马收下了，其他的通通拒绝。
李根看出他心意已定，放弃继续劝说的打算，反正收了马，回去也好交差。
李家拿出来送礼的马，肯定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浑身棕红色的毛发，高大神俊，和南方矮马差别很大，明显是从草原过来的。
而以大周和北边的关系，能在这种时候弄来一匹好马，可见其背后的能量。
王羽想通关节，便有些后悔，特么的这马比那些东西加起来可能都要贵。但此时再送回去也不可能可，想了想他牵着马朝私塾走去。
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安仁大呼小叫的声音。
因为马上就要去做从小心心念念想做的事，他此时非常的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个小丫头越来越不善的神色。
所以每当他说以后要怎样怎样，就会被扭着耳朵一顿教训。不管有理没理，水儿总能怼的安仁哑口无言。
见到王羽过来，他那神情，就像看到救星似得。
“阿羽，你总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小子偷摸摸溜了呢。”
安仁瞧见他牵着一匹神俊的红马，便问道：“这马不简单啊，你怎么弄来的？”
王羽摸了摸马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道：“你知道行走江湖，大侠除了美酒美人，神兵利器之外，什么最重要吗？”
“什么？”
“当然是要有一匹好的坐骑，不然你安大侠要去行侠仗义，人家骑着马，你骑骡子，多丢人？”
安仁一听，以拳击掌道：“有理，有理。”
“所以，这匹马送你了，我王羽这辈子最讲义气，自己混的差没关系，但一定不能亏待了兄弟。”
王羽将马拴在廊柱上，对安仁道：“我这就要离开了，你一定要混的好好的啊，到时候和别人喝酒，我也好吹牛说，安仁那家伙如何如何，对吧？”
“好兄弟，讲义气!”
安仁听得泪汪汪的，完全无视了身边水儿那要冒火的眼睛。
“哈哈哈，那我先走啦。水儿，以后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王羽还想调笑这姑娘几句，却被她冷冷的横了一眼。便十分机智的脚底抹油，朝凉茶铺走去。
只剩安仁越来越凄惨的叫声在私塾上空回荡。
第三十一章 初上路 1
因为今天不是赶集，所以凉茶铺比较空闲，杨青花正坐在凳子上嗑瓜子。
见到王羽后，她笑了笑，“要走了啊？”
“是的，特地来跟师娘道别。”
“哎，你们男人都想出去闯荡，运气好还能回来，运气不好就指不定死在哪儿了。”杨青花嘱咐道：“出门在外，要小心点。遇到事情能忍就忍一下，千万不要为了争一口气强出头，不值当的。”
王羽笑着点头，“知道的，师娘也要保重身体，到时候和我师父生个大胖小子。”
杨青花脸一红，呸道：“说什么呢，师娘也敢调笑。赶紧滚赶紧滚!”
“哈哈，那我这就去了，师娘，这些天多谢您的照顾了。”
“去吧。”
王羽躬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凉茶铺。
他人生地不熟，所以要想去某个地方，得找人问路，或者跟着商队。
而乌木镇最大的商队，是李家的，所以他不可能去。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相对来说比较小的一家。
这些事是早就决定好的，所以没有任何迟疑。
王羽要去的商队，名叫通州商行，专门做茶叶丝绸生意，规模不大，但利润很足。
他找上门时，商行主人一听要跟着商队去府城，那是一百个愿意的。
如今整个乌木镇，谁不知道陈铁匠的徒弟是个大高手，有了这等人物在，和别人说话都要硬气很多。
所以你情我愿之下，很快就决定好。
今天正好有一队货物要送去府城，捎带上王羽没有任何问题。
在商行主任强烈要求下，两人吃了一顿早饭，期间大部分都是对方再说，王羽听。
不过临行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因为在外面行走，那是要朝廷开出的路引的，不然连县城都出不去，更别提去府城了。
好在陈铁匠当初帮王羽落了户，所以问题不大。在找到镇上巡捕房时，对方也十分痛快，甚至连孝敬都没问。
“王小兄弟面子可真不小，以前我去找这些人办事，不说刻意刁难，你要是没把他们喂饱，好事都能给你办成坏事。”
商行主人感慨着。
“哈哈哈，世事无绝对，也许是他们今天心情好。”
两人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就分开了。
一般情况下，商行主人是不会亲自跟的，除非是十分重要的货物。
这一趟很平常，去县城把乌木镇的特产茶叶卖了，再去采买一点东西，运回来卖。
商队管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矮小，喜欢佝偻着背和别人说话，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但却不给人奸诈感，反而还觉得他忠厚老实。
王羽瞧着稀奇，能坐到这一点，这家伙也是有能能耐的。
乌木镇到县城这条路大概有三百多里，商队总共五辆牛车，上面装满了货物。
每一辆牛车，都会有四个汉子在旁边照顾。为了节省畜力，所以没人想着用它们代步。
倒是那个管理车队的中年男人找过王羽，想让他去车上坐着，虽然慢了点，但总比自己走路强。
不过王羽没答应而已。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要走两天，到了天色将暗时，车队就停了下来。
“哎，看来咱们今天要在外面过夜了，好在运气好，老天爷没下雨。”
中年男人感叹着，吩咐那些汉子做事，把牛身上的绳子松开，让它们休息，喂一些吃的。
等到将事情忙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伙人就围着火堆吃东西，他们对王羽那是相当的好奇，以及敬畏。
“王公子，我听人说，你有一把剑，能将咱们乌木镇给劈成两半，是不是真的啊？”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整个车队里他最小，胆子却最大。
旁边那些人虽然没有说话，却都翘着耳朵听。
经过一天相处，他们也知道王羽脾气比较好，所以那孩子才会问出心里的话。
“哈哈哈，这是谁给我吹的牛，也太夸张了吧。”王羽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脸问道：“孩子你看看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小孩仔细的看了看，“你是光头!”
王羽呸道：“谁让你看这个，我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别听镇上人胡说八道，我就是吓唬吓唬那些外地人。”
因为那天车队这些人正在外地送货，所以大多是回来听人说的，此时听王羽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道理。
那小孩捂着嘴巴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剑。就算有，也举不起啊。”
火堆前气氛变好了许多，原本对于王羽那种无形间的距离感也消失了。
又有一个汉子问道：“那王兄弟，我听说那些外地人可凶得很，你是怎么吓走他们的啊？”
王羽啃着干粮，含糊道：“我会借势啊，咱们乌木镇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区区几个外人？咱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那汉子听得一阵叫好，觉着眼前这个光头小子是个好人，便伸手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了下来，“来，兄弟喝酒!”
王羽眼疾手快，接过半空中的酒，打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口，“哈哈哈，痛快痛快。”
汉子有面子，更加高兴，吆五喝六的对旁人说他当年一些风光事，有没有吹牛不得而知，但所有人听的津津有味。
包括王羽在内。
只有那个管理车队的中年男人，独自一人默默吃东西，看着王羽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吃饱喝足，走了一天的众人都累了，把牛栓好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准备睡觉。
王羽找个僻静的地方，也准备休息了，那个中年男人找了过来。
“其实那天我在的，我看到那把剑了。”他目光中带着惊叹，与好奇，“我以前听人说，越有本事的人，就越不好相处，为什么王公子愿意和这一群泥腿子谈天说地？”
王羽摇头笑了笑，“我问你，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自然有，咱们大周皇上，那就是一等一的贵人，那些官老爷也是，还有我们家老爷，勉强也算半个贵人。”男人又指了指自己，和那些打起了呼噜的汉子道：“他们，包括我在内，就都是下贱人。”
王羽笑道：“在我看来，人的地位或许有高下之分，但人格却没有。他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既没偷又没抢，为何不能坐在一起喝酒谈天？”
男人沉默半晌，竖起大拇指道：“王公子你真了不起。”
王羽哈哈大笑。
第三十二章 初上路 2
次日清晨，众人在水边洗漱一下后，便继续赶路。
这里距离县城已经不远，在午时之前，已经到了城门前。
邵和县是嘉兴府境内第一大县，距离府城最近，所以南来北往的商队大多都会在这里停留。
而且盛产一种名叫银川的小鱼，用来煲汤味道极其鲜美，在江南道久负盛名。许多老餮不远千里赶来，就是为了尝尝美食。
王羽跟着进了县城后，就与车队分开，他们还要去买卖货物，时间很紧迫。
分开时，车队那个中年男人将怎么去苏杭两洲的路线告诉了他，所以王羽不用到处去找人打听。
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他给自己订了一间房，顺便吃一顿热乎的后，在县城里游逛起来。
这里可比乌木镇热闹多了，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那卖艺的汉子，猴戏，喷火，上刀山之类的表演，看的人们纷纷叫好。
王迅混在人堆里，啃着刚买的苹果，给一个表演柔术的小姑娘疯狂鼓掌。
“好!技术活，当赏!”
这姑娘十多岁的人，居然能把身子钻进一个小木桶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王羽想想都觉得有点心疼，所以果断打赏了一个铜板。
收钱的是个小丫头，和姑娘长得很像，应该是两兄妹。她看王羽喊的这么欢快，还以为能多得点赏钱呢。
没想到这么寒酸，不禁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王羽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不是我小气，是兜里没钱啊。”
小丫头又撇嘴道：“穷鬼。”
王羽乐了，哈哈笑着。
人们看着高兴，赏钱肯定有，无论多少，都会扔进她那小小的铜锣里。
小丫头收完钱，和姐姐冲大家鞠躬行礼，“谢谢诸位父老乡亲的赏，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表演献给诸位!”
本来打算离开的王羽，顿时停下脚步，打算在看看。
大不了多给一文钱嘛。
正瞧着，人群里忽然喧哗起来，几个赤着上身的青皮一路推搡，走到被画出来的圈子里。
其中一人指着姐妹两道：“这条街是咱们镰刀会的地盘，你们一没交钱，二没和长春社的人打招呼，就这么直愣愣的摆摊卖艺，问过我们没有？”
小丫头鼓着脸道：“什么叫这条街是你们的，天大地大，那不都是大周的天下，你们算什么，也敢说这话!”
那人气乐了，“小娘皮，这还真不是我们不讲道理，规矩在这儿，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交出今天五成的赏钱，二是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小丫头满脸通红，正要说什么，却被姐姐拦住了，“我们这就走，各位不好意思，不能继续表演了。”
周围正准备看戏的人群不乐意了，他们眼巴巴等着呢，结果就这样了？
但要跟那几个镰刀会的人闹，没这个胆子，所以都调转枪口，指向了姐妹两。什么坏话都往外面冒，骂她们是骗子，还要退钱。
小丫头气的眼睛都红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她姐姐一直不吭声，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王羽眼见没热闹看，就准备离开，这事儿他也不好管。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你按照规矩办事，那就能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而你要是非得逆着来，也没关系，够强就行了。而王羽为什么要未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去坏人家赖以生存的规矩呢？
陈铁匠经常说，多看看，多想想，行走江湖，最忌讳冲动。
那个表演柔术的姑娘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所以走的很果断，压根没想多说什么。
只有她妹妹不服气，觉得自己没错什么，干嘛要退让。
两姐妹在一阵叫骂声中离开，很快就有卖艺的人占据位置，他们是交了钱的，所以能吃这碗饭。
王羽逛完了几条街，没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加上天色也不早了，他准备在路边随便吃点东西，再回客栈。
不是那里酒菜不好吃，而是太贵了，王羽兜里虽然有点钱，但能省总要省一点。
找了找，有一对老夫妇做的面条不错，客人一直不断，他决定就在这里吃了。
不巧正好看见刚才那姐妹两坐在一起吃面，想了想，他走过去站在小丫头身边，也不看她，就看那碗面。
姐姐看了王羽一眼，笑了笑后没说话，自顾自的吃。
小丫头可受不了，而且听着对方流口水的声音，感觉自己越吃越糟心。
“你有病啊，看着我干嘛!”
王羽没有背书箱，顶着大光头笑道：“面好不好吃啊。”
“好吃的很!”
小丫头冷哼一声，扭着身子不去看他。
“啧啧，真香……”王羽砸着嘴，她吃一口，就要配一下音。
“啊啊啊！姐姐，这个人好烦啊。”
“那你请他吃一碗面呗。”姐姐笑着说道，她看得出来，王羽是在开玩笑。而且那明晃晃的光头，配上老实憨厚的脸，看起来不像坏人。
小丫头鼓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吧，就当我周二丫做好事!”
说着从钱袋子里掏出三文钱，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赶紧去买面吃吧!”
王羽哈哈笑着，手脚麻利的拿起铜板，一溜烟跑到正在做面的老妇人那里。
“大娘，阳春面一碗!”
“好，客人你先坐。”
王羽摆着袖子走了回去，坐在周二丫对面，“我叫王羽，敢问两位姑娘芳名啊！”
“你不是和尚吗？请你吃面了，还要打听名字，不怕佛祖怪罪。”
“谁说我是和尚的，我只是剃了光头而已。”王羽冲小丫头解释道：“并不是所有没头发的都是和尚，小姑娘你要记住啦!”
周二丫冷冷的哼了一声，觉得眼前这人好讨厌。
她姐姐则介绍了自己，“我叫周欣柔，这是我妹妹周二丫，大名周…”
“姐姐，不准告诉他!”周二丫重重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面也不吃了，狠狠盯着王羽。
周欣柔宠溺的看着她，“不说不说，姐姐听你的。”
“欣柔姑娘，二丫小妹妹，你们好!”
王羽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满嘴白牙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第三十三章 初上路3
老两口煮的面条的确不错，不仅口感好，味道也十分醇厚。
王羽吃的直哼哼，周二丫呸道：“饿死鬼投胎，没吃过好东西。”
周欣柔拿着筷子给她脑袋来了一下，“好好说话!”
“没事没事，二丫天真烂漫，我才不会生气的。”王羽笑呵呵说道。
“我姐是告诉我和任何人说话都要客气点，跟你有什么关系，吃面就吃面，嘴巴还这么多。”
周二丫心疼自己三个铜板，看王羽怎么都看不顺眼。自己姐姐那么辛苦表演一场，才从这个家伙身上赚了一文钱，这碗面要三文，还亏了两文。
“别这么不高兴嘛，我虽然没钱，但是我很厉害的。二品高手听过没？就是咱们大周定级的十品武夫，我可是二品。”
周二丫听着噗嗤一声，“就你？还二品？那我就是陆地神仙了!”
“呃，什么叫陆地神仙？”
“哈哈哈，笑死我了，陆地神仙都不知道，还说自己是二品高手。”周二丫拍着桌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周欣柔见她把面条都甩在脸上了，嗔怪道：“又没正形了，等见到爹爹，我非得让他教训你不可。”
周二丫头垂了下来，“等咱们找到他再说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见姐妹两一阵伤感，王羽又十分欠揍的语气说：“二丫啊，我真的是二品高手，能打很多个那种。”
周二丫懒得说他，翻着白眼道：“懒得理你，姐姐咱们走，不要理会这个混蛋。”
说完起身一溜烟跑远了，周欣柔不得不起身，冲王羽露出个歉意的眼神，追了上去。
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他很委屈的自言自语着：“我真的是二品高手啊，又没骗你们。”
吃完面，王羽回了客栈，让店小二准备好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夜色中的邵和县城同样热闹，那些白天休息的姑娘们此时已经梳妆打扮好，花枝招展的迎接客人。
这些注定和王羽无缘，因为没钱。
在客栈练了会儿剑法，可无论怎么练，他身上愣是连汗都没有。脑海中那扇门每天都在往外打开，虽然肉眼看着不明显，但能感觉到。
叹了口气，王羽将木剑扔进书箱里，倒头便睡。
而县城某处客栈中，周欣柔姐妹两却面临了两难的局面。
就在刚才，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找上门来，说自家老爷看上他们了，要收回府上做小妾。
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享受荣华富贵。
姐妹两怎么可能答应，拒绝几次无果后，周二丫甚至出声骂人了。
老管家也不生气，只说自家老爷在邵和县，除了那位县令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还说他老人家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然后留下了一张银票，说是见面礼，人就走了。
周二丫愤愤不平，周欣柔则忧心忡忡。
姐妹二人离开家乡出来，也有四五年了，吃过不少苦头，周二丫还差点被拐子给拐走。
周欣柔还特地把自己弄得丑丑的，就怕因为样貌惹来麻烦，没想到居然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其实她那点小手段，在真正的花丛老手看来，根本形同虚设，不过是把自己脸上欺负画黄，然后弄上一点雀斑。
根本掩盖不了什么，加上白天她表演时，身体所表现出来的柔韧，在某些人看来，那就是极品。
“姐姐，咱们该怎么办？”
“这里不能待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赶紧离开。”
姐妹两商量好，收拾了东西，衣服都没脱，直接睡去。
……
次日，王羽醒来后，在掌柜的那里结算了房钱，背着书箱离开客栈。
此时还很早，路边行人很少，不过许多早点铺子已经开了门。
他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准备路上吃。
邵和县城离嘉兴府城近，他打算去那里看看，然后再转道去大周的杭州城看看。
城门已经开了，有许多挑着山货的百姓排队进城。
王羽是出城，并不拥挤。
没成想到了大门前，正好碰到周欣柔姐妹两，他笑呵呵的凑了过去。
“咦，这不是侠肝义胆，菩萨心肠的周二丫小姑娘吗，这么巧啊，你们准备出城？”
姐妹两心里焦急，生怕被人堵住，听到有人说话还吓了一跳，见到王羽那颗标志性的光头后，齐齐松了口气。
“一边去一边去，我没心情和你贫嘴。”周二丫没好气的说着。
周欣柔歉意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羽看出她们两有事，像是在躲避什么，便道：“遇到麻烦了？冲着昨天二丫那一面之恩，我这个二品高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呸，赶紧走赶紧走。”
周二丫啐了一口，拉着姐姐一路小跑走出城门。
王羽想了想跟着走了出去，反正沿着官道朝南走就是，距离又不远，不怕迷路。
姐妹俩出了城，神色明显轻松很多，然而还没走多远，就有几个骑手追了出来。
他们将两人围住，其中带头的正是昨天那个老掌柜。
这会儿他可没了好脸色，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还想让你们自己过来的，还好老夫留了个心眼，不然真叫你们溜了。”
周二丫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死死抓住姐姐的手，“怎么办，这群坏蛋要抓我们了。”
周欣柔也是茫然无措，她只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本领，根本没有和人打斗的经验，这些年小心翼翼过来了，没想到终究还是遇到了坎。
看着妹妹，她咬咬牙，就准备挺身而出，用自己换周二丫的自由。
没成想王羽忽然小跑了过来，冲周欣柔喊到，“娘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让为夫一阵好追。”
姐妹俩一愣，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妖蛾子。
马背上的管家脸色一沉，“小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知道你们没关系，但想要英雄救美，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王羽脸色一苦，“哎，被识破了。”
管家冷笑着正要说些什么，接下来一幕却让他傻了眼。
只见王羽将周二丫夹在腋下，然后一把扛起周欣柔一溜烟跑了，速度还不慢，从地上掀起的灰尘就能看出来。
其中一位坐在马背上的汉子问道：“赵爷，咱们该怎么办？”
管家合拢嘴巴，抽了一下马鞭，骂道：“还能怎样，追啊!”
第三十四章 在路上 1
通常情况下，两条腿是不可能跑过四条腿的，王羽却恰恰不在这通常之列。
官道尘土飞扬，他扛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从清晨到下午，跟在身后几匹马已经不见踪影了，这才停下来。
将姐妹两放下时，她们连站都站不稳了，躺在地上不愿动弹。反观出力最多的王羽，和早上差不多的样子。
顶多就是身上脏了些，灰尘和呕吐物都有。酸臭酸臭的，把他恶心的不行。
周二丫翻了个身，对正在书箱里倒腾的王羽道：“你可真能跑，那几个人骑马都追不上。”
一旁周欣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被扛着，所以她吐得特别多，此时正埋着头不肯说话。
王羽脱掉外套揉成一团，哈哈笑着：“我不是告诉你，我是二品高手吗，这点小事完全不算什么。”
“说你胖怎么还喘上了，你要真是高手，还用得着跑？虽然你跑的快，但事实就是这样。”周二丫看不惯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撇嘴不屑道。
此时王羽已经将外套脱掉，好在里面的衣服没有太脏，不然换起来就有点麻烦了。
对于周二丫的嘲讽，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我这不是怕自己太用力了，一拳把他们都给打死了。毕竟是几条人命，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呸，就会吹牛!”
周二丫挣扎这站起来，走到周欣柔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次真的要多谢王公子了，不然我们两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个内外皆秀的姑娘，无论是说话做事，待人接物都十分有条理。哪怕在外面闯荡了几年，一些小节已经不去计较，但骨子里的东西还在。
往往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个姿势，都能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大家闺秀。
不过对于王羽来说，他欣赏不来这种被人设定出的美，所以对周二丫更加有好感些。
“二丫请我吃面，我带你们走一程，互不相欠，所以不用谢我。”
将脏衣服放揉成团放进书箱里，王羽拍拍脸颊准备继续上路。
“诶，你去哪儿啊!”周二丫叫到。
“当然是继续赶路啊，难不成你还想请我吃东西？”
王羽揉了揉肚子，“不提还好，一提真挺饿。”
“如果王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干粮的。”周欣柔从包袱里拿出几个油纸，放在地上打开。
分别是已经碎了的糕点，肉饼，馒头，两个鸭腿。
王羽还没说话，周二丫不干了，伸出肉呼呼的爪子按住鸭腿和糕点，“这是我的!我的!”
周欣柔眼一瞪，“二丫，听话!”
王羽笑眯眯看着，也不说话。
周二丫缩着脑袋，小脸鼓成包子，“诶，姓王的……”
“叫恩公!”
“恩公，你吃肉饼和馒头好不好，那可是我姐姐从镇上最有名的铺子买的，排了好久的队呢。”她指了指已经碎掉的糕点，“你看这个都已经坏了，就给我吃吧。谁让我年纪最小呢，吃点亏也没关系的。”
王羽摇摇头，“不不不，我最喜欢吃鸭腿，不如你让给我吧？”
周二丫小脸一板，就要骂人。却被旁边姐姐冷冷的哼了一下，到嘴的话被咽了回去。
“那…那我分你一个就是了…”
王羽还是不肯答应，“好事成双，你就两个都给我吃吧!”
周二丫刚要骂人，就看到姐姐冷冰冰的眼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们两个欺负我，哇~二丫好可怜…”
没成想王羽非但没有过来安慰，还笑着将两个鸭腿拿了过去，故意慢慢的咬了一口，在嘴里不断咀嚼。
“虽然冷了点，但是真的香啊…”
一直偷偷看他的周二丫死心了，擦了擦眼睛，愣是没擦到半点眼泪，这让她有点失望。
为啥就哭不出来呢!
“吃吃吃，噎死你!”
说着抓起一把糕点，往嘴里塞去。
周欣柔歉意的笑了笑，“小妹顽劣，王公子请勿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王羽笑着摆手，故意把吃鸭腿的动作放大，张大嘴道：“真好吃啊~”
“哼!”
周二丫冷哼一声，转身不去看他。
周欣柔无奈苦笑，对于这一大一小，她是没办法了。
三人分别吃了点东西，王羽也没急着离开。
“又请我吃东西，是不是还想让我继续送你们一程？”
周欣柔低头捏着衣角，不好意思说话。
“你吃了本姑娘两个鸭腿，这可比面条值钱多了，难不成还想一走了之？”周二丫气呼呼道。
王羽挠了挠光头，“理是这个理，但是我一个大男人，和你们姐妹两一起赶路，你们就不担心吗？”
“哼，谁会担心一个和尚啊!”
“喂，我只是光头，可不是和尚!”王羽扯住周二丫的脸，恶狠狠道：“光头跟和尚是不同的!”
“但系别银唔几道啊!”周二丫被扯的说话都不利索了，猛地扯开王羽手臂，“男女有别，姓王的你注意点!”
周欣柔在一旁道：“我们姐妹两要去苏州找爹爹，如果王公子方便的话，还请送我们一程，到时候一定有重谢!”
“苏州啊，那有点远，两只鸭腿可不够。”王羽掐着手指道：“不提一路上要遇到的事，我扛着你们跑也要力气吧？而且，因为你们耽误的行程怎么算，这一路的开销又算谁的？”
周欣柔有些为难，她身上其实也没多少钱，不然也用不着去街上卖艺了。但一想到万一碰上什么事，她们姐妹俩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有王羽这个能跑赢马的家伙在，遇到什么困境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而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对方也不是什么坏人，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
周二丫看不下去了，凶巴巴道：“你吃了我的鸭腿，难道还想赖账不成？”
“这个倒没有，但是你姐姐让我护送你们去苏州，那地方远着呢，光是鸭腿不够啊!”王羽摊开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都说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怎么就这么斤斤计较呢!”
“不一样不一样，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混在一起，到最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呜呜呜!”
王羽一把扯住周二丫的嘴，“我不是和尚!”
第三十五章 在路上 2
最后王羽还是没有要到混吃混喝的待遇，在周欣柔楚楚可怜的目光下败退。
答应吃食与住宿都自己管，但脏衣服之类的东西，由姐妹两负责。
周二丫用两根手指捏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味道有点冲，不得不提溜着离远点。
“二丫哇，你王哥就两套衣服，可千万别给我洗破了，不然没衣服穿你得拿钱买。”
看着小丫头紧皱的眉头，王羽笑嘻嘻道：“记得洗干净点!”
“知道了，你这个讨厌鬼!”
周二丫皱着鼻子，冲他冷哼。
由于一直都在官道上跑，所以此时距离嘉兴府已经不远了，估计在天黑之前应该能进城。
周欣柔就催促着赶路，王羽自然没意见，倒是周二丫让他有点侧目。
小姑娘跟着走了一路，也不喊累，哪怕小脸苍白了，都一声不吭。
王羽凑过去问要不要背，还被鄙视了一番，说本姑娘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还会在乎这点路？
王羽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番，感慨着自己师父没有骗他，行走江湖的女子脚一定很大。
周二丫听了追着他打，嬉闹声冲淡了疲惫，周欣柔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
……
另一边，跟丢了人的管家，气的甩了身边几个汉子每人一耳光。但此时生气也于事无补，只得返回。
想到自家老爷可能有的手段，炎炎夏日中，他都感到一阵寒意。
回到邵和县，管家忧心忡忡的到了自家府邸。
红漆大门上挂着牌匾，上面写了两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大字。
“崔府”
这里位于县城北边，占地十分宽广，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布置的富丽堂皇，却又不失典雅。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没有几代人积累，是不会有这种底蕴和气派的。
管家一路没有停留，直接去了书房。
还没等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老老实实站在门外，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一位烟视媚行，却又骄傲无比，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人，扭着腰从里面走出来。
管家才跪倒在地，喊到：“请老爷责罚，老奴没有抓住那两个女子。”
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静悄悄的。
管家不敢抬头，冷汗刷刷的往下流淌，就在差点憋不住尿意时，终于听到话了。
“告诉我，为什么你带着几个骑手，居然连两个丫头都追不上？!”
“是…是因为忽然冒出一个光头小子，他太能跑了，扛着人居然比马还跑得快，而且体力悠长，马都累了他还没累。”
管家也很委屈，如果是被正面打败，然后抢走了人，他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今天愣是跑了一天，颠的浑身都快要散架了，他却连那个光头小子的毛都没摸着，还吃了一肚子灰尘。
书房里又沉默了，管家将头压的死死的，不敢有任何动作。
整个邵和县都知道，宁惹县令，莫惹崔阎王。
惹了县令，你可能会被关押在天牢，也可能打几个板子，运气差的会掉脑袋，运气好的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然而崔阎王不一样，惹了他，只要你还在这片地方讨生活，就一定逃不过去，而且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崔阎王原名崔斌，乃是当朝兵部尚书的远房族弟，更是大周最顶尖几个豪阀姓氏，崔姓的旁系子弟。
种种身份，对于一个小小的邵和县来说，那都是大了天的背景。
要不是县令是被特地派过来监视他的，恐怕如今整个县城都在崔斌的淫威之下。
又是一段让人心悸的沉默，屋内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那三个人去了嘉兴府城，我已经派人联络那边了，得手之后就会派人送过来，但我想自己的人去接。”
顿了顿，崔斌继续道：“老李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这次我不责罚你，并且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李管家听了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在地上连连磕头，哪怕出现一大片血迹也毫不在意。
“去吧，把人给我带来，这次你要是再办不好，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老奴定然赴汤蹈火，为老爷分忧。”
离开书房，他轻轻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有转机，李管家在府上点了几个平日里身手最好，性格最稳重的护院，再次赶路。
……
王羽三人终于到了嘉兴府城。
比起县城村镇，一府之地的中心城市，其繁华程度，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光是城门大小，以及来往行人的数量，就要强了不知道多少。
高高的城墙上到处是岁月的痕迹，虽然很多地方都被翻修了一遍，但任然掩盖不了那份厚重。
三人排队进了城门，迎面是一条能够同时容纳八辆马车的街道。而且没有摊贩在这里叫卖，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时呼啸而去的马车。
“咱们先去客栈住下？”王羽问道：“还是去吃东西？”
周欣柔有些犹豫，她们身上的银子不多，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而且要想赚钱，就只能去卖艺。
在嘉兴这么大的地方，那些规矩不知道要多多少，之前在邵和县就因为想省钱，被人赶走了。
在这里如果继续这么搞，万一碰到个霸道的，姐妹两恐怕又要遭殃。
“先去找住处吧，至于吃的，我身上还有点干粮，王公子吃不习惯的话，可以自己去吃别的。”
王羽知道她们姐妹的难出，笑嘻嘻的点点头，也不说话。
周二丫瞪了他一眼，那身被换下来的脏衣服还在她的小包裹里面呢。每走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一股怪味，害得她差点把小肚子里那点东西又吐了。
三人在一阵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家相对而言比较便宜的客栈。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一晚十文钱的价格不能说贵，但周欣柔可怜的钱袋子里总共才二十多个铜板，住两天就得被扫地出门。
至于王羽那边，姐妹两一致认为这家伙可能比她们还穷，不然怎么会这么吝啬抠门。
第三十六章 在路上 3
王羽心疼无比的掏出了十个铜钱，放在周二丫手上，“去吧，去订房间吧，我等下要去吃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呸，你还能有钱买吃的，骗鬼呢，我姐姐那里还有干粮，要吃的话我就赏你两个馒头，不吃就算了。”
周二丫将铜钱数了又数，确定没有错之后，将其放在钱袋里。至于周欣柔，此时正拿着钱订房间。
“虽然你不相信我，但是我一定会给你留好吃的!”王羽笑着道，“谁让我这么大方讲义气呢。”
“呸!”
周二丫跟着姐姐去自己房间整顿。
王羽就住在她们隔壁，走进去一看，一张床一条毯子，桌子上还有一壶茶，已经凉了，里面只有几片茶叶。
给自己倒了一杯，王羽咂巴着嘴，茶叶太差，不过总算比白开水好点，最起码有点味儿。
放下书箱，王羽将钱袋子拿了出来，看着里面的碎银子以及铜钱，他觉着很安心。
出门在外，没有什么比钱这种东西更让人有底气得了。
“姓王的，我要和姐姐出去逛街，你去不去!”周二丫扯着嗓子在外面叫嚷。
王羽自然想见识一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所以立马推开门，“走走走，我和你们一起去。”
周欣柔有点尴尬，她是想着去打听消息，看看什么地方好摆摊，什么地段价钱最便宜。
要带上王羽，许多话就不方便说了，但人都跟来了，总不能赶走。所以只能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偷偷在她耳朵上拧了一下。
“啊，姐姐你撅我干嘛!”
“没事，就是想撅。”
周二丫鼓着脸，恶狠狠看向王羽，肯定是这家伙害得。
“呃，你们逛你们的，我自己随便走走就好了，等晚上在这里集合，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又吹牛，什么好的，我看肯定是白水咽馒头，连咸菜都没有。”周二丫对此表示不屑。
“那就多谢王公子了，我带她先去了。”周欣柔松了口气，笑了笑后带着妹妹离开客栈。
王羽顶着个大光头，其实挺引人注目的，尤其是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客栈里不少人感慨人心不古，花和尚带着女子招摇过市。
那店小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王羽态度不是很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说话都阴阳怪气。
王羽摸了摸光头，没打算计较，笑着走出了客栈。
嘉兴府是真的大，整个城池被中间主道一分为二，联通南北两座城门。
一路走走停停，王羽去西市看了看，里面是卖一些日用品，关于衣食住行的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
他就是看，也不买，遇到一些稀奇物件还会停下瞧瞧，缠着店家一顿询问。
等知道具体作用后，拍拍屁股走人，害得人在背后跳脚大骂。
而周欣柔姐妹，则直奔东市常春社。
说是社，其实它和那些地痞流氓之类的组成的帮派不同，是一个走江湖的手艺人自发组成的组织，目的就是为了报团取暖。
到了某地，想在这里摆摊卖艺，你不找常春社，就会有青皮混混找上门。轻则赶走，重则还要挨一顿打。
遇到手上有几分能耐，打几个汉子不成问题的那类人，也没关系，总有办法让你摆不下去。
千百年来，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些只是下九流的生存方式，跟那些高高在上的江湖人，肯定不能相提并论。
周欣柔找到常春社的领头，先是把自己手艺说了一番，然后问那些地段的价格。
那人见两姐妹不容易，就偷偷说了个好地方，要的钱却很少。
这让周欣柔非常感激，拉着妹妹不断鞠躬。
“不用如此，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困难呢，不过你们明天要架场子的话，得早一点，因为看中的那地方的人很多。”
周欣柔猛地点头答应，交了钱之后，拉着妹妹离开。
那人见她们走远，摇头叹气，脸上带着几分不忿与无奈。
一个汉子走到他身旁道：“打招呼的是黑虎帮，咱们可惹不起。谁还不是为了活着？要怪就怪这世道吧。”
……
晚上三人在客栈汇合，王羽说到做到，花十文钱买了三碗阳春面，多出来的一文买了点咸菜。
周二丫吃的满嘴流油，冲王羽道：“想不到姓王的你居然愿意铁公鸡拔毛，请我们吃面，以后不叫你小气鬼了。”
周欣柔因为去了心头压住的巨石，所以此时很轻松，听妹妹取笑王羽，也没管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
“我一直都不小气的，那是你对我的误解。”
王羽摇了摇头，嘴角的面条随着他脑袋晃动左摇右摆，看的周二丫哈哈大笑。
啪!
周欣柔拿着筷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嗔道：“好好吃面，没点正形的，小心噎住。”
周二丫乖乖坐好，学着她姐姐小口的往嘴里送面条。
周欣柔看着哭笑不得，也就不管了。
王羽最先吃完，拍着肚子准备回房间休息。
在客栈要洗澡水可是得加钱的，他打算等离开嘉兴之后，去外面随便找个有水的地方对付一下。
周欣柔姐妹肯定不能如此，咬牙花钱，让店小二准备好热水木桶，就在自己房间里洗澡。
“姐姐，真的要让姓王带我们去苏州吗，万一找不到爹爹怎么办。”
周二丫拍打着水花，“那家伙其实是个好人，在邵和县要不是他，我们可能就遭殃了。”
周欣柔一边擦拭身上的污垢，轻声道：“不让他帮忙，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已经到了江南道了，回不了头了啊。”
周二丫烦恼的鼓着嘴，小脸看起来像个包子，随即又笑了起来，“姓王的真是个傻瓜，被我一碗面条就收买了。”
“不许在背后这么议论人!”
周欣柔敲了敲她的脑袋，“还有啊，记得把王公子的衣服洗了，放那里都臭了。”
想起那件脏衣服，周二丫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实在太臭了。
真要让她洗，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她周二丫自问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的。所以怎么着，也得洗干净。
第三十七章 我真的是高手 1
次日清晨，修炼了一夜剑气三斤的王羽正在洗漱，周家姐妹两过来敲门。
“我们今天要去卖艺，你如果想去就跟着吧，正好可以帮忙收钱。”周二丫双手叉腰，一副我给你面子的可爱模样。
王羽想点头答应，但看到周欣柔那犹豫的样子，顿时知道这可能又是小丫头自作主张。
也许她们两根本就是来说一声就离开的。
“不用了，我今天想继续在城里逛逛。”
周二丫眉头一挑，正要开口时，耳朵忽然一痛，“姐姐，干嘛又拧我耳朵!”
“王公子都说了有事，你还要纠缠，懂不懂规矩了!？”周欣柔怒斥着。
她平时都是一副恬静的样子，此时难得有些生气。周二丫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又不敢顶嘴，只能乖乖跟着离开，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王羽记了一帐。
两人离开后，王羽并没有走出客栈，而是让店小二准备早点，在房间里继续积累剑气。
他发现只要自己一直修炼，那扇青铜大门开启的速度就会缓慢叠加。
比起刚见到时只有一丝肉眼不可见的缝隙，此时已经能看到门另一边的黑暗了。
每时每刻传递过来的热流，还在不断强化身体，虽然有些难受，但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他给自己设定的限制一直存在，始终不会超过全部实力十分之一的样子。不过就算如此，王羽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强了太多太多。
……
周欣柔背着卖艺要用的道具，并不多，只有一个圆环，还有一个木桶。妹妹周二丫则提着一面铜锣和小锤子，以及划线要用的石灰。
两人一前一后，朝昨天常春社告知的地点走去。
“姐姐，咱们今天应该能赚很多钱的，到时候我再请姓王的吃碗面好不好。”周二丫扭头道：“昨天他请我们吃的阳春面，比在邵和县要好吃呢，那些咸菜也不错。”
周欣柔摸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好，我们一起请他吃。”
两人来到地方后，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行人，周围摆摊的商贩都很少。
“明明昨天过来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今天就没人了？”
周二丫看着四周，眉头皱着的紧紧的，“这还怎么赚钱啊，姓王的肯定要笑话我们。”
周欣柔心里也十分诧异，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能慌，因为妹妹在看着，哪怕做做样子，也要给周二丫一点信心。
“不要急，也许是我们来的太早了，先等等看吧，实在不行我们另外换地方。”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钱袋子里，已经没有缴纳第二次费用的钱了。
就在姐妹两犹豫间，忽然从街角涌出许多穿着黑衣的青皮汉子，他们冲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周二丫吓得一下抱紧了姐姐的腿，眼前这群人，满脸凶相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知道各位英雄有什么事？”
周欣柔强自稳住心神，“我们姐妹初到贵宝地，已经和常春社的人打过照面了，钱也没少交。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诸位原谅，我们立马就走。”
“走？你们走不掉!”
就在周欣柔想着如何脱身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
黑衣人让出一条过道，李管家走了过来。他身旁还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以及一个神色阴沉的独眼龙。
“是你!？”
周欣柔脸色大变，没想到对方居然追到府城来了，在联想昨天在常春社莫名其妙的好意，此时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只是对方事先设置好的陷阱。
她咬着嘴唇，颤抖着道：“你们要抓的是我，放过我妹妹!”
周二丫抱着腿，闻言后死命摇头，“不，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哈哈哈，别急，别慌。姐妹两整整齐齐才好，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又怎么会把你们拆散呢？”
李管家笑着，“而且别这么害怕，我家老爷什么身份，等你们知道后，就不会怪我了，说不定还要感激我。”
此时大局已定，他不想浪费时间，不过还有一点首尾没有解决，那天扛着两姐妹跑了那么远的光头，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否则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那个小子是住在客栈吧？本来还想着这次将你们一网打尽的，不过也好，咱们这就过去。”
姐妹两无比焦急，但此时已经是别人沾板上的鱼肉，只能被推搡着往客栈走去。
其实在昨天她们刚来时，黑虎帮就已经知道了，之所以今天才动手，是为了等李管家过来。
作为崔家养在外面的狗，崔斌虽然是旁系，但也是他们的主子，甚至李管家的地位，都要比那位独眼龙帮主要高。
浩浩荡荡一行人穿街过巷，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但看到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衣后，就无人敢多看。
只能对周欣柔姐妹两报以同情的目光。
“姐姐，咱们该怎么办，姓王的会不会被打死啊。”周二丫颤抖着身子，“我好害怕…”
周欣柔摸着她的脸，眼神逐渐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黑虎帮众人到了她们居住的客栈，店小二一看那身黑衣，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跑去叫掌柜。
不多时，一个矮矮的胖老头迎着走了过来，“各位大爷，小老儿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该交的孝敬半点没少啊!”
李管家伸手将他脑袋推开，“我们来找人的，跟这两小妞一起的光头小子，是住在你这里吧？”
掌柜一听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恶狠狠道：“没错，那和尚一直在客房里，我这就让人把他抓出来!”
李管家也不阻止，有两姐妹在手，他不怕对方逃跑。如果真走了，也无所谓，正好可以让她们死心。
掌柜喊了几个店小二，来到王羽房门前，“和尚出来!花和尚，你给我出来!”
早在几人过来时，王羽就已经知道了，推开房门，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挠着光头道：“我不是和尚，只是光头而已。”
其中一个早就看他不爽的店小二嘿嘿冷笑，“管你光头还是和尚，跟我们走吧，有大人物要见你!”
王羽不解，但他是个很温和的人，所以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第三十八章 我真的是高手 2
跟着走出客栈，王羽一眼就见到了李管家，以及抱在一起的姐妹两。
至于黑虎帮那些黑衣人，被他无视了。
“怎么又是你，还真是冤魂不散!”
李管家看见王羽就满肚子火，只觉身上已经好了些的酸痛，又冒了出来。
“抓住他，打断双腿!”
黑衣人闻言冲了过去，周二丫喊到：“姓王的，快跑，别管我们!”
王羽挠了挠光头，有些犹豫。
“住手!”
尖锐的女声响起，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周欣柔拿着一把小刀，放在脖子上。
“放他和我妹妹离开，否则我立刻自尽在此。”
李管家脸色开始变得阴沉，心里一阵后悔，刚才搜身就好了。
而且，他还真不能让周欣柔死了，不然回去下场只有更惨。
正在犹豫时，周欣柔将刀子往脖子上一按，鲜血渗了出来。
“快点!不然我死给你看。”
“别!”
李管家咬着牙，挥手道：“回来!”
原本已经准备动手的黑衣人纷纷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快，去王公子那里，让他带你离开!”周欣柔脸色发白，“别让我白白牺牲，快去。”
周二丫哇哇大哭，不知所措。
姐妹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遭逢如此大变，她恨不得死在一起算了。
“走啊!”周欣柔吼着。
周二丫下意识迈出了一步，但立马停住，看着自己姐姐，死命摇头，就是不说话。
周欣柔无奈，将她猛地一推，“快滚!”
周二丫被推倒在地，哇哇哭着跑向王羽。
没人阻拦。
周欣柔送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一旁独眼龙等这个机会很久了，闪身过去将刀夺下。
周欣柔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妹妹没事就好。按照王羽所表现出来的逃跑功夫，甩掉这些人完全不成问题。
“小娘皮，看我怎么将他们抓回来!”李管家咬牙切齿，崔斌的命令是不容许任何违逆的，所以刚才他只能乖乖就范。
“上，将他们抓起来!”
“快跑!”
周欣柔大喊着。
王羽这次倒没有犹豫，低头对周二丫道：“我真的是个二品高手。”
“呜呜呜，那你干嘛不把这些人全杀了!”
周二丫抹着眼泪，气愤无比的说道，“还不快跑，等着被抓啊!”
“不是你让我把他们都杀了的吗，又让我跑，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你说清楚啊。”王羽一脸苦恼。
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周二丫气的狠狠咬了他一口，“随你吧，死一起也好，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妹妹了。”
王羽语重心长的劝道：“做妹妹其实挺好的，有姐姐照顾，我以前有个女儿，可惜是个独生女，现在想想，要是给她在留个妹妹或者弟弟该多好。”
周欣柔看的都快气死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王羽居然这么不着调，可笑她刚才还把希望寄托在这人身上。
至于周二丫，已经完全放弃了，因为黑衣人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除非能飞出去，不然跑都没地方跑。
就在这时，她耳边又响起那人讨厌的声音，“见过烟花吗？”
“以前爹爹还在时，带我去看过，很好看的……”
“那让我再让你看看。”
周二丫不懂他在说什么，瞪着眼睛看着。
王羽此时的神情，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嘻嘻哈哈时的随性，也不是面对危险时，那种戒备。
一片平静。
“我真的时高手啊…”
屈指一弹，一点青色光芒射向半空，停留在那里。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已经绝望的周欣柔姐妹，以及兴奋的李管家，还有站在客栈门口的矮胖掌柜，和他的伙计。
他们张着嘴，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那青色的光点，看起来如此美丽？
人群里，只有黑虎帮老大独眼龙像是想起什么，身子猛地颤抖起来，神色无比恐惧。
不过没人注意他，都已经被这莫名奇妙的手段给吸引住了。
“其实我也喜欢看烟花，如此寂寞，如此璀璨。”王羽感慨道：“二丫啊，你以后一定是个比烟花还要灿烂的女子。”
周二丫听不懂王羽在说什么，但心里却又有一股热流，让她把这些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烟花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半空中的光点猛然扩大，无声无息的炸开。
漫天光雨飘飘洒洒，落在黑虎帮众人身上，包括那位独眼龙帮主。
他无比恐惧的想要逃跑，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迈开脚步。
还没等回过神来，所有身上被印上光点的黑衣人忽然脸色一变，但还没等做什么，身上忽然往外喷射出鲜血。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们捏住，然后狠狠一握。
扑通…
第一个人倒下，像是开启了连锁反应，剩下的纷纷倒在地上。他们面孔扭曲，七窍中还在往外淌血。
周二丫傻眼了，看着像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小事的王羽，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被挟持住的周欣柔，则摊倒在地，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比表演一天柔术还要累。
此时场中，只剩下李管家以及带来的几个手下。见识过王羽的手段后，他已经不去想自己能否完成任务了，而是怎么去保命。
这一地的尸体，是人啊!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就这么被人弹弹手指灭了，李管家哪里不知道，自己不是撞上铁板，而是泰山啊。
“少侠，不，大侠，您大人有大量，我这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啊!”
王羽理都不理他，转头问周二丫，“怎么样，好看吗？”
小丫头还没有回过神，傻傻的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个激灵，啊的一声尖叫，跳起来抱住王羽的腿。
“姓王的…啊不，王大哥，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都告诉你了，我是二品高手啊。”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嘛。”周二丫很开心，自己居然用一碗面，就从外面拐来这么一尊大佛，看谁还敢欺负她。
王羽嘴角翘起，摸着她的脑袋，揉了揉，“那个人怎么办？”
周二丫抬头看去，李管家和他的手下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三十九章 我真的是高手 3
“把他们都杀了!”
周二丫恶狠狠道：“我和姐姐不过是想讨口饭吃，今天要不是你，恐怕就要遭殃了!”
王羽点点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大锤已经深刻影响了他的为人处事，所说的话也成了心里的尺子。
拳高莫出，不代表不出。
第一次没有教训这些人，而是选择带着姐妹两逃跑，就已经是放他们一马了。
没想到居然还追到了府城，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管家听了周二丫的话，恶向胆边生，隐蔽的冲旁边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偷偷挪到周欣柔身边，想要伸出双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然而，还没等动手，王羽一道剑气射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青色闪电，直接莫入他的眉心。
扑通一声，人就倒在周欣柔身旁，伤口出冒出白花花的东西，看的她一阵恶心。
李管家与剩下几人吓得浑身颤抖，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然而，王羽的剑气既然出窍，自然不会就此结束。
指头连连弹动，道道青色光芒在空气中闪耀，如此美丽的东西，却是收割人生命的镰刀。
包括李管家在内几人，通通毙命。
至此，已经倒了一地的尸体。
王羽转头，看向掌柜。吓得他一个哆嗦，跪倒在地求饶道：“高人，是他们威胁，所以我才去找您的啊!”
之前那个一直看王羽不爽的店小二，此时已经吓傻了，裤子上还有一滩水渍。
“肚子饿吗？”王羽笑着问道。
周二丫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那就去吃东西吧，对了，顺便把你姐姐扶起来。”
王羽说完，冲街上围观的人群喊道：“别躲了，把地洗一下，大热天的容易发臭!”
这些百姓在黑虎帮过来时，就聚在一起看热闹，此时听到话后，几个身穿皂衣的捕快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打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满脸正气。
“想不到江湖上居然冒出了你这么厉害的高手，如此犀利的剑气，却又如此陌生。”他死死盯住王羽，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天下用剑者，除了上官无敌所在的东海神剑城，就是西边的江家剑冢。两者一个修习剑意，一个以御剑术闻名天下，都不是以剑气见长。”
顿了顿，他猛地想起什么，“十六年前，江湖上忽然冒出个陈剑图，就是以剑气对敌，而且，颜色和你一摸一样。”
王羽想不到在这里能听到师父的名字，点点头道：“我是他徒弟。”
大胡子松了一口气，其实黑虎帮这些人都是该死之辈，之所以不动他们，是因为没有必要。
江湖底层的帮派势力，就像路边的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永远灭不干净。
“某家乃是嘉兴巡捕房总捕头燕归南，当年和你师父有两面之缘，既然是他的徒弟，某便相信你的人品。”
燕归南拱手抱拳，吩咐道：“清理干净，不要打扰他们，否则下场你们自己知道。”
穿着皂衣的捕快们领命，拖来几辆大车，将地上的尸体通通搬了上去。
临走前，他对王羽道：“这个人是邵和县崔斌的管家，我会去把事情说清楚，还请小兄弟不要在大开杀戒了。”
“这不是小丫头喜欢看烟花吗，女孩子嘛，宠一点又没关系。”
王羽笑嘻嘻说着，带着两姐妹进了客栈，剩下燕归南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原本喧闹的大堂在他们进来的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掌柜的额头冷汗都来不及擦，双手端着木盆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枚枚银元宝，看起来很有震撼力。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羽问周二丫道：“老板给咱们送钱，要不要拿？”
小丫头歪着脑袋思考起来，一旁周欣柔想要说话，却被王羽的眼神制止。
“不了，咱们不要他的钱。”周二丫恋恋不舍的说道。
“哦？为什么啊？”
王羽不解的问：“这么多钱，足够咱们吃好久了，而且你和姐姐也不用辛苦的去卖艺了。”
“不一样的，我们赚来的钱，是我们自己的，而这些钱是因为他怕你，所以主动送的。如果真的拿了，那和外面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有什么两样？”
周二丫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回答着。
王羽笑的很开心，因为她说的话，和陈大锤所说的，有几分相似。
道理就在这里，你拿起它，或许会很累，但心里却踏实。
欺人易，骗自己难。
除了那些完全放弃良知，在恶的道路上偏执无比的家伙，一般人或多或少，都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没觉得什么，但在王羽看来，这确实最珍贵的东西。
摸了摸周二丫的脑袋，他对掌柜的说道：“听到没，我们不要你的银子，赶紧去准备吃的。”
在场众人听两人一问一答，觉得王羽并不算什么坏人，稍稍放开了些，没之前那么惧怕了。
掌柜的心里也松了口气，要不是迫于无奈，他也不想送银子的。
在一个爱财的人看来，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给别人，那就是在割肉啊。
“老朽这就让厨房准备吃食，还请三位贵客稍等。”
王羽点点头，带着姐妹两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
旁边忽然冲过来个人，是之前尿裤子的家伙，自从王羽来了客栈，他就没有好语气。
黑虎帮找来时，更是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如今见识了神仙般的手段，心里害怕不用多说。
“大…侠，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找人之前无心冒犯，真的只是无心的啊!”
他扯开嗓子干嚎，想吸引更多人注意：“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小人不能死啊。”
周二丫鼓着嘴看，也不说话，一旁周欣柔则露出几分不忍。但此时的王羽，跟之前的相比起来，给她带来的感觉完全是天壤之别。
哪里敢多说什么。
王羽笑着，听着，任由这人跪在地上哭嚎撒泼，时间久了，嗓子都哑了，也不见说话。
第四十章 苏州周泰 1
客栈里又陷入安静，只有店小二还在那里卖惨。
等到他累了，喊不动了，王羽才轻声道：“说完了？那就赶紧去干活吧，掌柜的请你过来，可是花了钱的啊。”
那人一愣，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二丫看不下去，“赶紧走啊，他又没打算和你计较这些。”
店小二这才回过神，砰砰砰磕了几个头，一溜烟跑掉了。
他之前吓惨了，以己度人，还以为王羽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
又想到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不禁心生懊恼，这下刚升起没多久的感激没了，还多了几分怨怼。
一直偷偷关注他的周二丫，见其脸色变化，甚至到最后还咬牙切齿的，就猜到了几分。
“为什么你不计较之前的事，店小二不仅不感激，看他的样子，还在怪你。”
她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正在喝茶的王羽笑了笑，“人心变换，说不清的，咱们为人处事，按照心里那把尺子去做，那无论结果如何，就已经不太重要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周二丫摇头晃脑，“反正我赚自己的钱，别人不来欺负我，我就不会去欺负别人。”
“极好，极好。”
王羽哈哈大笑。
一旁沉默许久的周欣柔，此时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掌柜让厨房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食物，都是客栈的拿手菜，
周二丫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筷子不停，小嘴巴被撑得鼓鼓的。
姐姐周欣柔还是那副小口小口的样子，看来以前所学的礼仪已经根深蒂固。
王羽让小二上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王公子，你真的愿意送我们吗？”周欣柔轻生问道。
一路走来，她对眼前这个光头男人都抱着警惕心，哪怕对方之前救过自己一次，也依旧没有放下。
直到王羽动手之后，周欣柔才彻底放心了，有如此实力，却依旧愿意格守本心，肯定不会太坏。
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姐妹二人，在王羽起了歹念之后，能够反抗什么。
“送佛送到西，反正苏杭两洲我也要去，正好顺路。”
王羽漫不经心的说着，冲正在狼吞虎咽的周二丫笑了笑，“慢点吃，没人抢。这顿可是掌柜送的，吃完就上路吧，现在咱们可不怎么受欢迎啊。”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女儿的愧疚，他很喜欢眼前的小女孩，可能是想弥补什么。
可惜，有些遗憾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周二丫小脑袋猛点，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等到酒足饭饱，掌柜丝毫没有提钱的事，恭恭敬敬把三人送进了房间。
收拾了一下东西，王羽将自己身上的钱拿了出来，“这些应该够咱们一路吃喝了，不过先说好啊，这是借你两的，到时候找到了人，要还的!”
周二丫一把接过钱袋，打开数了数，足有好几十两银子，加上铜钱，怎么都够了。
她恶声恶气道：“这么有钱，以前还骗我面吃，你这个坏家伙!”
说着要去拍王羽，接过被按住小脑袋，两只手在空气中不断划动，只能徒劳挥舞。
周欣柔笑着看两人打闹，她能看出来，王羽很喜欢自己妹妹，而且自从姐妹两父亲走后，已经很久没看到周二丫如此开心的时候了。
整理好行囊，三人离开嘉兴府城，继续赶路。
其实周欣柔原本是打算多停留几日，赚点盘缠以后在走的。现在不需要了，她也轻松很多。
周二丫则和姐姐不同，在知道了王羽真的是高手以后，反而更加痴缠起来。
还没走多远，就嚷嚷着好累，脚好痛，在地上撒泼打滚，死活不愿意动。
周欣柔想教训她，周二丫就会躲到王羽身后，得意洋洋的做鬼脸。
“王大哥，背我!”
王羽摸着自己光头，笑嘻嘻的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
周二丫其实并不大，今年才六岁。她姐姐则刚成年，是十六岁。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从自己的家乡，一路走到了江南道，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
大周整个北方，都是燕王封地。
这里大多苦寒，不适合作物生长，只有十分顽强的物种，才能生存下去。
就像这里的人，命硬。
而作为整个北方的中枢，燕王府所在的奉天城，好似聚拢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繁华与富贵。
此时卯时未尽，辰时未来，天空中刚泛起蒙蒙亮。
城门外已经汇聚了大量的百姓，其中多是进城贩卖山货特产的猎人。偶尔也有祖孙或是父子，推着一车木炭，小心翼翼守在旁边。
“爷爷，还要多久才会开门啊。”
孩子坐在车上，对正在点烟杆的老人问。
“还要一会儿呢，平日里都是辰时三刻才会开门，咱们慢慢等吧。”老头抬头看了看天，给自己孙儿讲解道。
小孩闻言揉了揉肚子，“我好饿，爷爷。”
“车后面还有几个馍馍呢，自己拿着吃。”
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烟，老头靠在木车上，享受的眯起了眼。
孩子在木车上翻了翻，正要去伸手拿馍，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吓得他差点掉下来，好在被爷爷一把扶住。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城门轰隆作响，缓缓朝两边打开。
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因为城门后面，立着一队骑兵。
他们与身下骏马都穿着黑色铠甲，马背上放着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大刀。
这一队骑兵不过百人，整齐排列在所有人面前。
不需要任何语言，那惨烈的杀气已经扑面而来。死死压在城外所有人心头。
有个背着狼尸的壮汉吞了吞口水，颤抖着道：“燕王坐下的黑煞军!？”
没有人敢接话。
大周虽然统一了中原五国，但其实在更北的地方，还有一个对手。
甚至说是生死大敌都不为过。
那就是北元。
而奉天城所处的地方，以前的名字叫漠北，乃是北元重要的城池。
在燕王来了之后，才更名重寒道。
当年在这片土地上杀戮最盛的队伍，就是黑煞军。
无人不怕这支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骑兵。
第四十一章 苏州周泰 2
百名黑煞军骑兵在城门完全打开后，策马扬鞭，动作整齐划一，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等彻底听不到动静了，城外百姓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后，七嘴八舌诉说心中的激动。
“今日提前开门!”
城墙上有位将领大吼了一句，乱糟糟的场面才得以终止。
距离奉天城三百里外，官道旁的路边酒肆中。
老板打着瞌睡，店里伙计则在忙前忙后，将桌椅板凳摆好，又拿出抹布擦拭。
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老头子，牵着一匹骨瘦如柴的红马。
“客人，可要吃什么？”
伙计殷勤的叫嚷了一声，将掌柜的给惊醒，扭头看了看，见到老头那穷酸模样，嘟囔一声穷鬼之后，就继续呼呼大睡。
老头到了近前，将马拴好后问，“有没有阳春面啊？”
“有的有的，客人还要什么吗？”伙计并没有因为，对方只要了一碗三文钱的面条，而改变脸色，依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老头摸了摸胸口，犹豫着道：“那有黄酒吗？”
“有的，不过我们这里的酒水，最低都要十文钱。”
“啊？我这里只有四文钱。”
年轻的伙计笑着摇了摇头，“不成的，掌柜的不愿意将酒水拆开了卖。”
老头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
伙计听完后应了一声，给他上了一壶茶，茶叶很劣，又苦又涩，不过倒是很能解渴。
一直关注这里的掌柜暗骂了一句，“死穷鬼还喝什么茶，温陈华这臭小子跟了老子这么久，还没学到半点生意经。”
他起身跑到后面，打了一壶凉开水，放到老头桌子上，将那壶茶给拿了下来。
“吃阳春面，只能喝这个，茶叶要钱的，老头你就将就一下吧。”
掌柜的脸上满是鄙夷，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股子穷酸味，熏死个人。”
老头也不生气，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下，当成酒喝。
掌柜看了越发不屑，冲正在做面条的伙计喊到，“葱花不要钱啊，少放点儿!”
很快阳春面就做好了，伙计端上来时，忽然笑了笑，偷偷的从身后拿出一碟咸菜，“赶紧倒碗里去，不然掌柜的看了，又要骂我了。”
老头会心一笑，“好嘞，谢谢你啊，小哥。”
伙计摆摆手，示意没关系，拿着抹布又开始干活。
正吃着，地面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轰隆声。由远及近，到了近前时，好似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正在打盹的掌柜吓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温陈华，你看看怎么回事？”
姓温的伙计走出酒肆，便见到那一队黑色的骑兵。
他张大嘴了，愣愣看着。
老头还在不紧不慢的吃面，直到骑兵在不远处停下，也没有停下动作。
掌柜跑了出来，将温陈华推到一旁，谄媚的冲明显是领头的魁梧汉子道：“军爷可是要吃东西？小店有上好的驴肉和酒水，保管你们满意。”
他一只手放在背后，示意温陈华快溜，年轻伙计看见了，脚下却一动不动，低着头站在原处。
掌柜心里气急，正要开口说话，却压根没人理他。骑兵们纷纷下马，单膝跪地，冲正在吃面的老头吼道。
“黑煞军老字营杜鱼儿，携九十九名弟兄，欢迎陈老先生!”
陈大锤伸手掏了掏耳朵，“这么多年，你们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大吼大叫，吓到别人怎么办。”
他继续吃面，只不过速度加快了许多。
等到一碗阳春面吃完，陈大锤从怀里拿出三文钱，不舍的放在桌上，“掌柜啊，你这伙计手艺不错，要给人家加工钱。”
掌柜傻傻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之前一直看不起的老头，心里直呼亏大发了。
早知道这位背景如此恐怖，说什么他也要好好舔一下，说不定就是这辈子的转机呢。
可惜，就这么错过了。
陈大锤伸手在伙计身上拍了拍，“小伙子不错，以后要自己开铺子，我一定过去捧场。”
温陈华扯了扯嘴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哪怕明明知道眼前人只要轻轻一句话，就能改变他的生活，但却说不出半个讨好的话来。
陈大锤哈哈大笑，骑上红马，“走吧，好多年没见到燕王那个老小子了，当年他还欠我十多两银子呢。”
杜鱼儿这位黑煞军有名的骑兵头领，听得满头大汗，不敢吭声。
直到陈大锤策马走远，他才吩咐手下上马跟随。
等到人全部走远，掌柜的才回过神，“哎，老子自诩一双招子从未看走眼，没成想今天栽了个大跟头，碰到真佛却有眼无珠。”
他拍了拍温陈华的肩膀，“你小子这下走运咯。”
……
来过苏州的人，都说这个地方就像小娘子，水水润润，温柔无比。
哪怕是生气了，也是绵绵细雨，好似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
王羽三人一路行来，走了足足一旬时间，才终于走到了苏州城外。
周欣柔离这里越近，就越是激动，总要说她小时候跟自己爹爹如何如何，学了多少东西。
周二丫却恰好相反，如今整个人都蔫了，趴在王羽怀里不肯动弹。
“你们有什么消息吗？这都到了苏州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羽问道。
周欣柔犹豫了一下，“我们以前还在家乡的时候，听包袱斋说苏州有一位豪侠，名字叫做周泰。”
“他不仅名字和我们爹一样，其他还有很多地方都类似。所以我当时就带着妹妹出了家乡，过来寻找。”
“周泰是吧？”
王羽懒得去说周欣柔，这个决定有多不靠谱。背着周二丫进了城门，入眼到处是湖泊，溪水小河。
许多船娘驾驶着小船，在水面穿行，有的船上坐着人，吟诗作对，喝酒寻欢。
而没有坐人的，则停靠在岸边，等待生意上门。
王羽三人沿着街道找了一间小客栈，准备先修整一下再说。
店小二十分有眼色，见三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立刻去准备热水，供他们洗漱。
王羽放下周二丫，无视了小姑娘的不依，将她交给了周欣柔。
第四十二章 苏州周泰 3
“掌柜的，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王羽交了房钱，“听说苏州有个豪侠，名叫周泰，您老知道吗？”
收好钱的老掌柜道：“当然知道，整个苏州谁不知道周大侠。”
“那您老和我说说？”王羽笑着搬来一条凳子，坐在柜台边。
掌柜看他这幅架势，索性暂时不管生意了，反正现在没人。也抽了条板凳坐着，还拿出一壶浊酒，和几碟下酒菜。
“要说周大侠啊，就不得不提咱们苏州有名的武林世家，叶家。”
掌柜的抿了一口酒，“大概是五年前，叶家长女游历江湖，碰上了周大侠，两人情投意合，一见如故。”
“本来啊，叶家人是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的，因为叶家这一代人丁不旺，嫡系子弟只有两个，所以并不想让女儿外嫁。”
“好在周大侠愿意入赘，这才成就了咱们苏州城人人称赞的好姻缘。”
王羽听到这里时，转头看向姐妹两。妹妹还好，不太懂其中的意思。周欣柔已经满脸苍白，她已经意识到什么。
“然后呢？为什么周泰一个上门女婿，却被这么多人敬重？”王羽好奇的问道：“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受人鄙夷吗？”
掌柜嘿嘿一笑，“刚开始那一段时间的确如此，周大侠在苏州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某一次有一伙马匪流窜过境，周大侠听到消息后，只身独剑出城寻找，历时二十天，终于找到马匪，将他们通通斩杀。”
“这次之后，周泰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他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但凡有江湖上的朋友遇到困难，去找叶家的清凉山庄找他，或多或少都能得到帮助。”
王羽点点头，心里有数了，冲掌柜抱拳道：“多谢告知，麻烦掌柜帮我们准备点吃食。”
“没问题。”
三人离开柜台，跟着店小二去了客房，将东西放好，洗了个热水澡后去往大堂吃东西。
“事情你听到了，确定这个周泰是你爹吗？”王羽给周二丫碗里夹了块鱼肉。
苏州别的不多，鱼管够，光是吃法就有好几十种，在整个江南道都有名。
周欣柔没怎么动筷子，听到问话后沉默了，良久后答道：“我爹是六年前离开的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娘那时候刚生下妹妹，落下病根，又因为思念过重，最终死在病床上。”
王羽看了一眼周二丫，“那二丫岂不是没见过他爹？”
“见过几次的，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根本没留下印象。”
或许这也是姐妹两性格差异如此大的原因吧。
摸了摸小丫头脑袋，见她闷闷不乐，王羽问道：“怎么了，马上就要见到父亲了，还不开心吗？”
“他一定不是我爹，我爹不会丢下我娘和姐姐不管的。”
周二丫一把拨开王羽的手，饭也不吃了，噔噔噔的跑向客房。
“不好意思，王公子，二丫他太任性了。”周欣柔满脸歉意。
王羽笑着摆了摆手，“准备什么时候去那个叶家？不管是不是，总要见过才好。”
“就明天吧，这一路多亏王公子护持，否则我和妹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到这里。”
“那你到时候如果相认了，可要记得把这一路用掉的盘缠给我啊，出门在外，没钱可不行。”
这句话把刚才的哀愁冲散，周欣柔捂嘴笑了，“肯定不会忘的。”
两人又吃了一阵，填饱肚子后就离开了大堂，回到自己房间。
因为距离很近，隔音效果又不好，王羽能听到周二丫伤心的哭声。
持续了很久，很久。
次日清晨，再见到小丫头时，王羽被她的样子吓住了，往日里明亮的眼睛此时肿成了两个桃子，现在鼻子都还在一抽一抽的。
“姓王的，我们找到了爹，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哑着嗓子问道。
王羽点点头，“我还要去很多地方呢。”
“那…那…这个周泰肯定不是我爹!”周二丫叫了一句，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周欣柔苦笑，昨晚她哄了一宿，说什么都没用，导致自己也没睡好。
不过，将掩盖在脸上的东西去掉后，年方二八的她的确很美。
加上那大家闺秀的气质在身上，任谁来看，都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
安抚着周二丫，王羽带着她们吃了早点，又问了掌柜前往叶家的方向，三人离开了客栈。
清凉山庄位于苏州城北边，因为修建在清凉山而得名。
到了山脚下，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王羽上前跟守在道上的护卫道：“我们找周泰周大侠，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护卫看了一眼周家姐妹，又看了看王羽那颗大光头，“要去见周大侠自然可以，不过却有两种方法，一是普通人，二是江湖人。”
“哦？这其中有什么区别？”
“普通人的话，先把事情告诉我，然后我去禀报山庄管事，再由他定夺该不该让你们进去。至于江湖人嘛，那就没这么麻烦了。”
护卫一指路旁的巨石，“看到上面的痕迹没有，那些都是以往想见周大侠的江湖高手留下的。你去留个痕迹，就代表你有资格。”
王羽笑了，正要去动手，却听旁边有人道：“一个和尚带着两个姑娘，也不怕人笑话吗？”
话很不好听，语气也很不客气。
王羽转头看去，这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折扇，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欣柔。
他身后还有几个背负武器的魁梧汉子，个子比普通人要高出一个头，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这位姑娘，跟着一个花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有什么隐情，还请一定告诉在下，我定然帮你脱离苦海。”他笑嘻嘻的说着，眼中邪光闪烁。
周欣柔不知所措，没想到才露出本来面目，就招来了麻烦。
周二丫狠狠瞪着那位白衣公子，对王羽道：“打死他!他污蔑你!”
“女孩子打打杀杀可不好，要不废他们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王羽摸着下巴问道。
周二丫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此时更像是被点燃的鞭炮，“那就手脚一起废掉。”
“好，听你的。”
白衣青年听着一大一小的问答，气的笑了起来，随即阴沉着脸道：“有人要废你们公子手脚，还不赶紧上？男的打死，女的给我抢回来!”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汉子们齐齐往前跨出一步，气势冲天而起。
第四十三章 苏州周泰 4
周二丫怂怂的躲在王羽身后，没有半点刚才打打杀杀的气势。
“他们好凶的样子，咱们要放烟花吗？”她对那天看到的场景念念不忘，逮到机会就想让王羽在来一次。
“别吧，万一那个周泰是你爹，我在他家大门前杀人，那多不好。”
王羽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此时对方已经冲了过来，足有七个横炼功法在身的汉子，不过看起来只是修炼了外功，体内气机还没有达到沟通内外的地步。
对于王羽来说，也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情。他体内的剑气太多，到了今天，都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了。
屈指一弹，青色剑气破空而去。
这些人或许可以抵挡普通的刀削斧砍，但在王羽的剑气面前，引以为豪的防御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七个人，右手左腿同时中招，被剑气射断了大筋。
手中兵器跌落在地，他们哀嚎着，有的抱着腿，有的抱着手，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白衣青年看傻了眼。
“剑气!!？”
护卫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向一脸平淡的王羽。这家伙才多大，居然就能随手射出剑气了？
一般来说，江湖上用刀的，使出刀芒刀罡比较多，用剑的修炼到了深处，或许会用剑气对敌，但绝不会如此随意。
因为太过锋锐，人体内的经脉根本受不了。
白衣青年吞了吞口水，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杭州青阳门的掌门，只要你敢动我，他老人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护卫也怕这人在这里出事，连忙出声提醒道：“青阳门是杭州一个比较大的门派，其中掌门乃是二品高手，而且麾下长老有十人，都是三品。”
王羽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随手又是两道剑气射出，将白衣青年手脚废掉，任其在地上惨叫。
护卫悻悻闭嘴，青阳门派来这位二世祖，可真倒了血霉了。眼前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和同伴招呼了一声，匆忙往山上跑去。
“你给我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略略略，让你爹来打我啊!”
周二丫见王羽摆平了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还想抓我姐姐，打死王大哥？你自己先去死吧!”
在地上找了找，她拿起一块小石头，朝白衣青年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他眼睛上。
“啊，小鬼，我要杀了你!”
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他哪里受过如此屈辱，哪怕身上痛的要死，也依旧嘴硬的狠。
而且这位掌门之子打心眼里认为，对方不敢杀自己，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周二丫鼓了鼓脸颊，“先想想自己吧。”
原本聚在山脚下看热闹的人，见王羽出手狠辣，此时早已经远远躲开。
他们是认识白衣青年的，这人名叫甄习文，本人没什么能耐，就老爹甄纪长厉害，在整个江南道来说，也是有名的高手。
而且，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虽然不成器，是个纨绔子弟。但大儿子甄由武却是个天才，如今在苍南山学艺，听说已经获得了真传名额。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人礼敬三分。
更何况还有个偌大的青阳门。
周欣柔有些担忧，她怕自己等人会给周泰带来麻烦。
没等多久，之前上山的护卫回来了，不止他一个，身后还有十多个人。
其中打头的，是个身穿褐色锦衣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但双手特别粗壮。模样倒是不错，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一派正气。
在见到这人时，周欣柔身子猛地一颤，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爹…爹…”
她嘴里轻声呢喃着，脚却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怎么也抬不起来。
周欣柔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认自己，要是不认自己该如何。天下之大，她和妹妹又能去哪里？
好在周泰在看了一眼甄习文后，转头看向王羽时，瞧见了她。
这位苏州人人争相传颂，鼎鼎有名的周大侠脸色一变，神情激动起来。
上前几步，到了周欣柔面前，颤抖着问道：“你是柔儿？”
“爹!”
带着妹妹在江湖上闯荡好几年，很少露出软弱的女孩，扑到周泰怀里，大声哭泣着，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周围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可是知道的，叶家长女成亲到现在，根本没有孩子。
眼前这个女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王羽拍了拍周二丫头，“你不过去？”
“他不是我爹，我不认识他!”
小丫头嘴硬的说着，但颤抖的声音，以及开始蓄满泪水的眼睛出卖了她。
王羽笑着摇了摇头，将周二丫抱了过去，“周大侠，您还有一位女儿呢。”
周泰的注意力一开始就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听到这话后愣了愣，想起自己离开时，妻子的确是怀孕了。
“可是二丫？”
“是的，爹，她就是妹妹，你当年走的匆忙，没有给她起名字，娘就自己取了大名，叫周念朗。”
周欣柔解释道，将周二丫拉了过去。
周泰伸出手，想要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却被躲了过去。他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啊。”
随即转头看向王羽，问道：“不知这位少侠是…”
“我可不是什么少侠，只不过路上碰到，二丫花钱请我给她们做保镖，所以一路送了过来。”
王羽笑了笑，“对了，这一路可是花我的钱来着，你要记得帮他们还上啊。一共…一共…”
因为钱袋子在周二丫那里，所以他也不知道具体多少钱。便问道：“咱们从嘉兴走过来，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周二丫抱着他的腿，怯生生看着陌生的父亲，听到问话后，想也不想的答道：“一百两银子。”
“钱财是小事，小兄弟能让我们父女团聚，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
周泰笑着说了一句，转头看向还在地上哀嚎的人，有些头疼。
这些家伙倒没什么，但青阳门里那个掌门是出了名的难缠。
而甄习文见他们聊的愉快，有些傻眼，没想到这个自己看上的小娘，居然是周泰的女儿。不过想到这次来的目的，他露出了冷笑。
第四十四章 苏州周泰 5
山上主道又走下来一群人，不过这次却是一个女人为中心。她看见地上的甄习文，眉头一挑，“这不是甄习文公子吗？怎么会倒在地上，来人啊，去将甄公子扶起来。”
这个女人冷艳绝美，气势很足，一开口就占据了主动。见到他，周泰神情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
“夫人，你怎么来了？”
然而女人却没有理他，反而看着周欣柔姐妹，嘴角挂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人见状，纷纷打起精神来，看这难得的八卦。
女人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乃是叶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更是嫡长女。
她叫叶阑珊，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传闻已经将家传的功法，凤鸣九天决练至第五层。
如果按照大周定下的品级来算，那可是一品金刚境了。
如此人物，当年决定要和周泰成亲，不知道多少江湖俊彦伤心垂泪。
因为她不仅修为深厚，模样才情，也是一等一的。
忽然，被派去搀扶甄习文的下人惊叫道：“小姐，这位公子他，他手脚已经废掉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叶阑珊走过去看了看，“好好犀利的剑气，不知是何人出手？”
王羽笑眯眯的举了举手，“不才，正是在下。”
那明晃晃的光头，在阳光下有些反光，加上其憨厚的眉眼，如果不是之前众人见他出手，绝对不会想到其手段那么果决。
叶阑珊走到近前，眯着眼睛道：“你可知道，他是我清凉山的贵客？”
“不知道啊，这小子想把周泰大侠的女儿抢去，还要打死我。生而为人，谁愿意去死啊，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王羽道：“我这人不太喜欢杀人，所以就教训了他们一下。”
“仅仅是教训，就要废人手脚吗？”
叶阑珊还想说什么，甄习文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叶庄主，你不是想和我青阳门结盟吗？只要把这小子杀了，然后再把周泰的女儿送给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对了，还有那个小的，也要送给我!”
叶阑珊眼睛猛的一眯，寒光四射!
下一刻，她衣袖翻飞，在场所有人好似看到一团烈焰冲天而起，朝甄习文飞扑过去。
甚至没来的及惨叫，这位青阳门二公子直接被杀，包括他带来的手下。
原本准备上前套近乎的人，纷纷顿住脚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叶阑珊则像个没事人一般，吩咐道：“清理一下，自家大门外总要干净些，不然还怎么见客？”
说完环视一周，目光所过之处，众人俯首。
她满意的笑了笑，“我夫君的女儿，岂是宵小可以惦记的？甄公子活的久了，自己找死怪不得谁。”
“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江湖客，或是有事上门的商贾富户齐声应道：“是!”
叶阑珊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周欣柔姐妹，最后死死盯住王羽。
“小兄弟修为不错，她们两个能认识你，也算是有福的。”
“夫人过奖了。”
王羽拱拱手，“姐妹俩千里寻亲，我正好也要在江南道游历，只不过是同行上路而已。”
“终究是你送了他们一程，我们清凉山不欠人情。”叶阑珊对周泰道：“夫君，这是你未过门时的女儿，如今过来投亲，自然也是我的女儿，且放心，让她们去山庄里好好生活吧，以后就是清凉山庄的大小姐!”
周泰知道这个名义上妻子的性子，他是反抗不得的，如今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这是自然，柔儿，二丫，你们随我回家。”
他伸出手，想拉住两个女儿，周欣柔没有躲避，但周二丫却闪到了王羽身旁，抱着他的腿道：“姓王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听你爹的话，跟着我这个外人算什么事，你有你的家，可不能在和我去外面吃苦了。”
王羽蹲下身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去吧，跟你爹回去。”
说完他将周二丫抱起，无视对方的哭闹，放在了周泰身前。
“对了，周大侠，路费你可记得给我啊，这是说好的。”
“呵呵，小兄弟放心，我这就让人拿银子过来。”
周泰冲下人招了招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票，“这是一千两，全是答谢你这一路辛苦了。”
王羽抽出其中一张，笑道：“这就够了，说起来我还赚了不少，这买卖不亏的，再多拿，我自己都觉得害臊了。”
周泰还要在劝，王羽摆摆手，坚决不要。
临别之际，他忽然拉住周二丫的手，“想在看一次烟花吗？”
原本打算一辈子不理会眼前这人的小丫头，破涕为笑，“好呀好呀。”
王羽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扯了扯，“小机灵鬼，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说完站起身，看了一眼叶阑珊和周泰，“我和她很投缘，这一路走来，倒成了忘年交。如今要分开了，索性就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吧。”
说完在胸口一处地方点了点。
下一刻，有青色剑气冲天而起，将清凉山脚下最有名的门前湖一分为二。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这是神迹吗？
懂得多一些的江湖人，包括叶阑珊与周泰在内，眼里是满满的恐惧与震惊。
因为王羽没有用任何手段，全凭自身剑气，手一挥，便将一个方圆百里大小的湖泊给分开，其中所蕴含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好好照顾她们姐妹，以后若是有空，我会过来的。”
留下这句话，王羽背着书箱潇洒离去。
叶阑珊脸上先是一红，随即冷哼道：“算她们走运，碰到了高人。周泰，你满意了？”
周欣柔抱着妹妹，站在父亲身旁，不敢说话。
“夫人，这也是命数吧，我亏欠他们太多，如今只能稍微补偿一二。”
周泰神情不变，拉着姐妹二人往山上走去，
叶阑珊没有动，站在山脚下死死盯着门前湖，此时剑气已经消散两边湖水开始合拢。
她甚至能看到岸边，正在磕头朝拜的百姓。
“如此剑气，如此剑气!”
叶阑珊捏紧了拳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第四十五章 江湖小事 1
苍南山位于大周南部，高不见其顶，险则居群山第一。
除了独特的风景之外，它更是整个南方武林的圣地，不知道多少少年俊杰想要加入其中。
然而严格的入门试炼，让许多自诩天资不差的年轻人止步山脚。不过正因为这样，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对它推崇备至。
许多武林世家想尽办法要上儿孙通过考核，也有不少无心仕途的权贵子弟，会花大价钱来买一两个弟子名额。
不求能学到多少东西，光是在里面发展出的人脉关系，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这也导致了弟子两极分化，凭借天赋进入山门，一心想要学上乘武功的寒门弟子，以及吃喝玩乐，结交钻营的富家子弟。
李义刚入山门时，所有人都当他是后者，因为那一掷千金，完全不在乎黄白之物的态度，羡煞不少人。
三年过去后，事实却证明并不是如此。
李义不仅有钱，天资更是一等一的好，从不通武学，到如今成为众弟子中的佼佼者，一路走来不知道击败了多少看他不顺眼的人。
而且下手及狠，往往跟人动手，不把人打残打废，绝对不会停手。更让人惊讶却在后面，苍南山刑堂收到不少弟子联名举报后，不仅没有惩罚他，反而把那几个举报者惩戒了一番。
至此李义名声大噪，隐隐有年轻一辈领头人的趋势。
某日中午，苍南山山腰一处凉亭中，许多弟子正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其中女弟子不少，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
然而所有人都没敢吭声，因为那人自从收到一封信后，已经沉默许久了。
李义将信纸捏成一团，原本总是会挂在脸上的微笑没了，他站起身，走出凉亭，向山下眺望。
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颜色最好，身段才情都绝不普通的女孩站起身，跟了过去。
其他也有想跟着去的女弟子，只得狠狠咬牙，暗怪自己迟了一步。
而众多男弟子已经见怪不怪，他们中大部分是有背景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压根不会在乎这些。
更何况对方还是李义。
“义哥，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跟着出来的绝美女子名叫墨玉，乃是南方武林一个小世家中，最拿得出手的年轻一辈。
她得了死命令，要和李义打好关系，最好是能做他的枕边人。
李义将手里的纸团扔了出去，“你有好朋友吗？真心的那种。”
墨玉一愣，仔细咀嚼一番后，小心答道：“以前没有呢，不过认识了义哥你之后，我倒是想有一个了。”
这对女子来说，已经是明显的表白了，所以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李义上前一步，捏住女子下巴，与她那如水的眸子对视。
这一幕被亭子里的人看的分明，男的还好，只是看个热闹与八卦，但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聚在一起的女子，差点把银牙咬碎。
墨玉虽说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但毕竟是个处子，哪里受得了这个，赶紧将眼睛闭上，心里想着任他如何，都不能睁开眼。
然而，李义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和我做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事，会受牵连的。”
说完不管女孩脸上的失落，回了凉亭。
“听说剑院的人一直对我不满，其实我也看他们不爽，今天正好有空，我便去走一走吧。”
众人听完神情震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苍南山战力最强的便是剑院，而首座大弟子更是年轻一辈最强者。
李义以前对他们的挑衅都是充耳不闻，这在别人看来也正常，毕竟苍南山真论厮杀，能胜过那群疯子的极少，所以没有人拿这件事来说。
如今这又是怎么了？
李义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交代过后人就已经离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包括还没回过神来的墨玉。此时她隐隐被孤立，只是不后悔而已。
三个时辰后，一个消息震动了整个苍南山。
离火院李义单枪匹马，挑战剑院年轻一辈所有弟子。连战十八场，包括最后一场与首座弟子厮杀。
以命搏命，就在即将分出生死之时，被剑院长老阻拦。
经此一战，李义名声大躁，在弟子中威望一日千里，隐隐有第一人的趋势。
然而，没人知道，当晚在离火院中养伤的李义，举着酒坛子仰天大哭。
……
夜色中，月光如水，万事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妆。
江南道最有名的长风镖局，正在押送一趟重要的镖物。
委托人花了大价钱，让已二十余年没有出手的老镖头亲自出马，带着一对儿女，押这趟足以让他们镖局十年不用干活的镖。
因为干这行的规矩，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送什么，但从这么大的阵势来看，来头肯定不小，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尤其此时正在走夜路，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什么人!？”
忽然，老镖头于龙海的女儿于红妆朝一处地方喝道：“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所有人顿时戒备起来，在场的都知道，大小姐耳目最灵，从来没有差错，这一点就算经验丰富的于龙海都赞叹过，说自己不如。
那是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然而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小心戒备。
在于红妆话音落下，草丛晃动不已，有些经验并不丰富的镖师差点那东西招呼过去。
好在没等他们采取措施，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背着书箱的光头青年，他正提着裤子在系腰带。
“你们好啊，人有三急，这荒郊野外的又没茅厕，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下。”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比较憨厚，人看起来又不是那种心思复杂的，许多人都放松了警惕。
于海龙的儿子于惠成张嘴骂道：“早不拉晚不拉，偏偏我们路过的时候拉，我看你肯定是有所图谋，来呀，给我捆起来!”
王羽苦笑不已，没想到居然碰到个这么不讲道理的。
第四十六章 江湖小事 2
得了命令的镖师正要动手，于红妆忽然捂着鼻子道：“不用如此，他只是个过路的普通人。”
于惠成一心想表现自己，不服道：“姐，咱们这一趟如此重要，不是应该处处小心吗。你看这小子嬉皮笑脸的，肯定不是好人!”
王羽闻言摸了摸光头，“我是好人，小兄弟你别冤枉我!”
“呸，那你敢不敢给我搜一下你身后的书箱？”
“够了，小弟。我说不是就不是，不信你问爹。”于红妆打断弟弟的胡搅蛮缠。
一旁于海龙早已暗中观察过王羽，从他光滑的手掌，以及走路的姿势来看，的确就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你姐姐说的对，他只是个过路人。”
听了父亲的话，于惠成这才悻悻闭嘴，将手中兵器收了起来。
王羽见误会解除，松了口气。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对方愿意讲道理，他很开心。
“老英雄慧眼如炬，嗯，还有这位小姐也是。”他拱手笑道：“我叫王羽，正要去杭州，如果顺路的话，或许可以一起走一遭。”
于惠成见王羽故意忽略自己，没好气道：“不用了，我们长风镖局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靠过来的。”
“阿成，好好说话!”
于红妆呵斥了一句，冲王羽道：“我们有要事在身，所以不方便同行，小兄弟你还是自己走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
王羽以拳击掌，让开了道路，让他们一行人先走。
长风镖局众人继续赶路，王羽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去杭州只有这一条路好走，要绕路的话不仅会话费大量时间，许多地方还都是人烟稀少的野地。
所以哪怕看王羽十分不爽，于惠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忍着。
然而，刚才还洋洋洒洒的月光，在走了一段路之后，被乌云遮住。
于海龙看了看天色，“加快赶路，马上就要下雨了。”
对于他的判断，镖局众人十分信服，当即加快脚步。好在他们这趟镖不是什么大物件，所以只有一辆用来掩饰的木车，上面放的也是干粮之类的东西，行进速度非常快。
于惠成看着身后越来越小的身影，轻轻呼了口气，表情轻松不少。
“那人只不过是个过路人，你干嘛一直盯着不放？”于红妆忽然转头道，“他对我们又没威胁。”
于惠成摇了摇头，“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不舒服，不太喜欢这人。”
于红妆听了没有继续说什么，埋头赶路。
一刻钟后，大雨如期而至。
好在他们找到了一间破庙，总算是有了避身之所。
江湖上有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的说法。
长风镖局这么多人，自然不怕这个，吩咐镖师整理好地方，一行人就在破庙中安顿下来。
于惠成想到这方圆十里之内，恐怕只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个光头肯定会过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他在庙里找了几块没有被淋湿的木板，敲碎之后放到大殿中央当做柴火。
许多镖师聚拢过来，拿出干粮烘烤。
因为老爷子和大小姐在，他们平日里那些带色的笑话也不好讲，都勾着脑袋想自己的事。
这一趟镖其实来的蹊跷，但因为委托人给出的条件太过优越，让于龙海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出马。
“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继续赶路，争取在约定时间之前把东西送到，越快越好!”
按捺住心头担忧，于龙海随便吃了点东西应付一下，起身在大殿中四处走动检查。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对这种事不得不小心，而且还不能交给别人，只能亲自出马。
于红妆见了，也跟了上去。她耳鼻灵敏，能发现许多细微的东西。
正当所有人准备休息时，破庙那扇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大门被推开。
于惠成立刻转头，他还以为是王羽来了，然而眼前见到的，却是个空谷幽兰，白衣赤足的女子。
她撑着伞，看不清具体容貌，但光凭那缓缓走来时的身段，气质，已经让大殿中所有人看傻了眼。
于惠成更是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
然而，于海龙和于红妆却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在外面行走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有把在场所有人放在眼里。
“你是谁!？”
于红妆一声冷喝，惊醒了还在沉迷中的众人。纷纷收拾心思，戒备起来。
“奴家听说你们接了一趟了不得的镖，心里好奇的紧，所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子走进庙中，将雨伞收起，那如玉的脸庞倒映着火光，让她空灵的气质添了几分烟火气，却要更加吸引人。
好在镖师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勉强抵挡住对方无意间散发的魅力，没有沉迷进去。
于海龙深吸了一口气，“听说江湖上，已经消声灭迹十多年的阴魔宗重出江湖，其中最为出彩的，是一位女子，爱白衣，赤足。想必就是阁下了。”
女子咯咯娇笑起来，如此景色，差点又让人陷进去。
镖师们叫苦不已，这就是个妖女啊，还怎么和她对敌？连伤害的心思都生不起半点。
“奴家名叫怜儿，老人家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那就把镖物拿出来给看看吧，如果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怜儿很喜欢别人痴迷自己的神情，但同时，她对人却十分厌恶，尤其是男人。
于海龙站起身，冷硬道：“镖在人在，镖失人亡。”
跟着他站起身的还有于红妆，对于眼前这个似精灵一般的女子，她十分的讨厌，说不清道不明，却发自内心深处。
虽然没有像她父亲那样说狠话，但抽出的兵器，已经表达的自己的态度。
紧随其后的是众多镖师，于惠成最后一个才起身，而哪怕就算对敌，对于怜儿，他却依旧没有半点对抗的意思，甚至兵器都没抽出来。
心心念念想着的，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果能和她相守一生，那该有多好。
第四十七章 江湖小事 3
就在庙中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时，风雨中响起了一阵大笑。
“洒家运气真好，过来一趟不仅碰到了怜儿姑娘，连邪龙劫也近在咫尺!”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肌肉喷张的壮汉，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他赤着上身，一路走来身上那条黑色恶龙上下浮动，好似要择人而噬。
见到此人，于海龙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铁青一片，艰难道：“混江龙铁元？!”
“哈哈哈，没想到镖头居然也会认识我这无名小卒？”
铁元走进庙中，所有人只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
“爹，这人是谁？!”于红妆偷偷问道。
于海龙吞了口唾沫，“和那妖女一样，都是已经沉寂多年的魔宗，派出来的行走。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传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杀性之大，连同门都要害怕。”
听到他的话，众多镖师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巨石。原本那个妖女就已经无比棘手，如今又来了一个，岂不是有死无生？
铁元扫视一圈，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嘿嘿笑了一声，冲一旁沉默不语的怜儿道：“自从在昆仑一别，你我已经多年未见了。如今再聚，却要为了宝物成为敌人，实在有些伤和气，不如咱们先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在来定夺邪龙劫归属？”
然而，他的算盘落空了。
怜儿咯咯一笑，身影一闪，来到镖师一伙中。
“于镖头，铁元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不如联手对敌如何？”她声音清冷道：“你没得选，只有投靠我才能有一条活路，最起码我不会乱杀人。”
于海龙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长风镖局接下来便以怜儿姑娘马首是瞻。”
于红妆尽管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形势，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于惠成则开心坏了，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镖师都是同样的心情。
怜儿如此绝色，能和其并肩作战，那是多大的荣幸，不少人已经做好准备，要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不求美人见了倾心，能另眼相看也是极好的。
这其中又以于惠成为最，他偷偷拿出一颗药丸，含在舌尖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铁元冷笑一声，“今天宝物我要，怜儿你，我也要!”
他大笑着正要出手，庙门外又来了一人。
同样是光头，不过比起铁元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人就顺眼多了。浓眉大眼的，背着个书箱，一身长衫被雨淋湿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咦，好巧啊，镖头你们也在呢。”王羽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看到形势不太对，便问道：“怎么了？诶，这位大哥好气势啊，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一起去烤火怎么样？”
他走到铁元身边，上下打量着说道。
镖师们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于海龙脸色冷漠，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了运气不好便丢了性命的家伙，眼前就是一位。
倒是于红妆露出了几分不忍，想要开口提醒，却被自家弟弟一把拉住。“好言难劝该死鬼，姐，不关咱们的事，还是不要管了。”
铁元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一挥，就将王羽给扇了出去，直接砸在塌了一面墙。
“苍蝇解决了，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冷笑着大步向前，朝镖师们走去。
有人沉不住气，直接抽刀劈去，然而只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连油皮都没破。
这位镖师骇然抬头，便见到铁元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了过来。速度之快，来势之猛，根本没有时间躲避。
下一刻，镖师就被抓住了脑袋，铁元哈哈大笑，手掌用力，他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被生生捏爆。
血抹脑浆子撒了一地。
“铁元乃是三身魔宗里的天才弟子，已经修炼到了横炼铜身，普通刀削斧砍没有任何作用，想要伤他，必须得用打穴功夫，以气机破罩门!”
怜儿语速飞快，一都手中雨伞，“不要犹豫了，一起上吧!”
于海龙咬了咬牙，“众兄弟听命，杀!”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镖师同时出手，有擅长使暗器的便先用暗器招呼，目标都是眼睛嘴巴，以及所有男人的要害，
紧随其后的是镖师手中长刀，十多个人组成刀网，将铁元罩住，根本躲无可躲。
他也根本不用躲。
叮叮声大作，所有人的攻击都被铁元自身强大的防御挡住，好似一尊铁人。
正当镖师们想要抽刀退开，游走战斗时，却发现自己脚步根本挪不动。
铁元咧嘴冷笑，手一挥，就将面前几人打飞出去，倒在地上死无全尸。
剩下还在他身边的镖师骇然无比，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可惜，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步上了同伴后尘。
他们根本打不动铁元，自己却被人挥挥手就打爆了，这还怎么打？
除了于家三人跟怜儿之外，剩下没死的几个镖师，都绝望了。
这还是他们有一手暗器功夫，不然刚刚也得死。
于惠成咬破舌尖下的药丸，虎吼一声朝铁元扑了过去。
声势之猛烈，空气中甚至响起了阵阵呜咽。
于海龙神色大变，“成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这么冲动，而且还用了保命才会用的燃血丹。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抽身跟上。他这一动，所有人便都动了，包括怜儿在内。
铁元看着扑过来的于惠成咧嘴一笑，“总算有点样子了。”
说着直接伸出手，朝劈过来的刀子抓去。
没有丝毫意外，于惠成的钢刀被抓住，任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抽动分毫。
铁元抬腿一扫，就将其踢飞，砸在柱子上。
仅这一下，于惠成全身骨头就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一口鲜血喷出，已经气若游丝。
于海龙怒目圆瞪，体内气机流转到极致，一把精钢长剑剑尖处透出了几尺剑芒。
于红妆没有这个本事，但也不凡，将手中长剑挥舞的密不透风，又快又狠。
铁元神情郑重起来，那几尺剑芒使他不得不认真应对，而且还有怜儿那个女人在一旁伺机而动，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招。
毕竟阴魔宗最出名的，就是那神出鬼没的手段。
可以说，铁元全部精力中起码有一半是用在提防她。
第四十八章 江湖小事 4
只听铁元大吼一声，将宗门功法运转到了极致，血红色的光芒破体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大钟。
于海龙的剑芒斩在钟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却破不开防御。
他女儿于红妆更不用说，长剑才刚撞上去，就被强大的反震力给弹开，正好砸在身上，抽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人也喷着血倒飞出去。
于海龙眼中充满血丝，“怜儿姑娘，在不出手就迟了!”
怜儿哪用的着他说，手中雨伞一转，无数细小如同牛毛般的针形气劲破空而去，打在血色大钟上叮叮作响。
甚至带起了一阵波澜。
铁元哈哈大笑，“不愧是阴魔宗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人物，我这血钟自大成以来，你还是第一个能让它晃动的!”
说罢他伸出手在身上几处大穴一点，脸上青筋暴露，“吼!天罡霸烈!”
下一刻，铁元身子忽然膨胀，整个人开始向着非人方向发展，光是身高就足有两米多，身上一块块肌肉变得更加庞大。
等到气息稳定，他已经成了一个将近三米的肌肉怪物。
于海龙倒吸一口冷气，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了，这还怎么打!？
“想不到，你不仅修成了铜身，更是连天罡霸烈都大成了。”
怜儿依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手中雨伞一挥，空气中直接出现一道半圆形气劲，朝铁元飞去。
然而，撤了血钟的他连挡都不挡一下，任由气劲斩在自己身上。
铛的一声闷响，铁元倒退几步，但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哈哈哈，来吧，让我打死你!”
他狂笑着朝两人扑过去，但由于身子庞大，辗转间不太灵活，所以每次都落空了。
“该死的小虫子!”
铁元钢牙一咬，脚下猛地一蹋，震起了数块大小不一的青砖，被他拿在手里。
“这次我看你们怎么躲!”
说罢扬起手，将砖块当暗器撒了出去，在空气中发出阵阵闷响。
除了怜儿轻功高强之外，包括于海龙在内的几个镖师通通被砸中。
打手手断，打腿腿折。
可以说擦着就死，挨着就伤，庙中就只剩下怜儿一人。
刚才因为躲得匆忙，她维持不住自身气场，导致有些狼狈。
“怜儿，如今就剩你我二人了，邪龙劫我志在必得，你打不过我的。”
铁元收敛了自身气机，又变回了之前光头壮汉的形象。
怜儿正要说话，庙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那个背着书箱的光头，从墙角站了起来。
于海龙看了一眼后就不在多管，倒是于红妆张大了嘴，虚弱的喊到：“快走!”
王羽冲她咧嘴一笑，将身后的书箱放在地上，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坏。
好在师娘用的竹子比较结实，加上他之前落地时刻意避开，倒是没有什么损伤。
铁元目不转睛看着他，忽然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那一下用了多少力他自己清楚，不说砸在墙上的力道，光是被他打中，一般人早已经断气了。
“我啊？我就是个过路的。”
王羽松了口气，好在书箱没坏，不然就愧对师娘一阵好心了。
铁元不想节外生枝，邪龙劫马上就要到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眼前这个家伙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让人看不清深浅。
“既然是过路的，那就离开。”他让开身子，示意王羽过去。
怜儿眼睛一眯，鬼魅般一闪，就到了王羽身前。
“公子，邪龙劫乃天下十大魔兵之一，如果落入坏人手里，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尤其是铁元杀人无数，被他得到的话，江湖上就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说着嘤咛一声，身子软软的朝王羽靠了过去。
“诶诶，别，小心点儿啊!”
王羽嘴里叫着，人却往后退，任由她跌倒在地。
怜儿跌坐在地，庙中气氛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铁元哈哈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阴魔宗顾怜儿居然也有被男人忽视的一天，你们不是号称圣僧见了，也要动凡心的吗。”
“姑娘，别坐地上啊，赶紧起来。”王羽一边说一边退后，双手往上托举，示意对方站起来，
顾怜儿眼神哀怨凄凉，看着他道：“奴家就这么惹人厌恶吗？”
原本就绝美的脸庞，配上此时神情，当真是让人心神摇曳，舍不得挪开目光。
就连一旁铁元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神情中带着几分沉迷，随即反应过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王羽摇头，“怎么会，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那为何离我如此远？连伸手搀扶一下都不肯？”
顾怜儿此时连邪龙劫都不想管了，一心要让眼前的光头小子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我能扶住你人，但扶不住你长歪的心啊。”
王羽挠了挠光头，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玉足，“我听师父说，江湖上女子脚都很大，你还赤脚走路，岂不是更大？是不是没钱买鞋子，我这里有点碎银子，你拿着去买双好鞋吧。”
顾怜儿神色猛地阴沉下来，伸手在地上一拍，人直接朝地上的于海龙扑过去。
她原本就以轻功见长，加上此时去的突然，铁元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提着于海龙脖子，顾怜儿冷声道：“打死这个臭小子，否则你我一拍两散!”
铁元咬牙冷笑，“你威胁我？!”
“只要你杀了他，我便退出这次争夺!”顾怜儿手里抓着个人，速度依然飞快，一个闪身到神像上，“我知道我长途赶路不如你，但绝对能在你追上我之前，杀了于海龙。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之所以不肯自己出手，原因和铁元类似，都是因为看不出王羽深浅。
明明好似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硬挨了一下后居然和没事人一样，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让铁元出手，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局面。至于之后怎么办，顾怜儿并不担心。
邪龙劫这么大的事，又被当事者抛出许多诱饵，阴魔宗经过多方查找，长风镖局是最有可能的。
她只不过是前站，马上就会有高手前来。
第四十九章 江湖小事 5
“小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女人。”
铁元摇摇头：“本来还想着放你一马的，可惜了。”
王羽连忙举起手，“诶，打住，咱们好好讲道理成不，打打杀杀多不好？”
“道理？老子拳头够大，就是道理!”
铁元冷哼一声，懒得废话，直接跨步上前，一拳递出。
空气中响起了阵阵风雷，地面上的灰尘被挤压推开，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王羽叹息一声，“出门在外，还是要讲道理的。就怕万一你碰到更强更不讲理之人，到时候死了，想讲都没得讲了!”
铁元哪会在乎他在絮叨什么，拳头去势更猛。
王羽挠了挠头，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爬起来的于红妆，摇头到，“也好，有良知的人不该死在这里。”
说完也是一拳迎了上去。
比起铁元浩大无比的声势，他的拳头就像小孩子间的打闹，毫无章法，没有半点动静。
顾怜儿冷笑，还以为这光头小子是个什么高人，原来只不过是抗打一点。随便学过几年拳法的人，都比他强。
然而，当两拳真正相交，出现的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王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他面前凶神恶煞，一人就将长风镖局屠灭的铁元，整个上半身已经炸成了血雾。
什么铜身，什么天罡霸烈，什么血钟，通通没起到任何作用，直接被王羽打死。
血水洋洋洒洒，如同外面的雨滴，将躺下地上的人染上了一层血色。
轰隆声中，半边破庙被轰飞出去。
王羽吹了吹拳头，“好在你够硬，碰到不讲理的也不怕。”
顾怜儿已经傻了，提着于海龙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王羽望过来，她手一松，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只是听命行事，逼不得已啊。”
于海龙从高高的神像上跌落，砸在地上，原本就是重伤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但却他没有任何颓废，反而目光炯炯的看向王羽。
于红妆挣扎着爬起身，跑到他身边想要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我们根本不知道押送的镖是邪龙劫，不然绝对不会接的。”
于海龙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这就是镖物，还请前辈救我父女性命。”
之所以没说于惠成，是因为他早已经死了。
王羽摆摆手，“我可不稀罕这东西，就算再厉害，也不过一件兵器而已。”
顿了顿，他继续道：“要走就赶紧走吧，不然等下来人了，你们就走不掉了。”
于海龙将木盒子放在地上，拱手道：“无论怎么说，前辈都救了我们一命，这个东西就是个祸害，随便前辈怎么处置吧。”
于红妆搀扶着他，往外面走去。
神像上顾怜儿看着那梦寐以求的盒子，却不敢动弹分毫，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引起误会。
于家父女两即将走出院子，忽然顿住脚步，脸上的冷汗刷刷的往下冒。
于海龙本就苍白的脸，此时就像个死人，看不见半点血色。
“阴…阴魔宗掌教，祝焉!？”
王羽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容貌不输顾怜儿，身段气质还要更胜一筹的女人。
在她身旁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同样赤着上身，跟已经死了的铁元十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身上的肤色了，金灿灿的，像个金人。
于海龙吞了吞口水，“我已经把邪龙劫放在庙里，两位想要的话，自可以去取。”
金身老者正死死盯着王羽，闻言转头，“要不是你，我徒儿也不会死!”
说罢轻轻吹了一口气，空气中隐隐有锋芒闪过，于龙海的头颅便掉了下来。
鲜血冲天而起，将于红妆淋了一身。
她直接傻了，看着自己父亲的无头尸体，脑子一片空白。
金人老者冷哼一声，接着将嘴巴对准了于红妆，正要吹气，却被一个巴掌按住后脑。
只见原本站在大殿的王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手一挥，将这位真正动动嘴就能杀人的老头按倒在地。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杀人？”
一旁原本神情冷漠的祝焉瞳孔猛地一缩。
此时被按在地上的老头，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当代三身魔宗里，除去掌门以外最强者。
在一品金刚境打磨多年，已经能免疫世间大部分攻击，位于天地人三榜中，地榜第十二。
哪怕是她对上了，也要头疼对方那一身堪称不坏的金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放在江湖上，能让人听到名头就吓破胆的人物，此时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按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这也是让祝焉最为惊讶甚至惊恐的一点，以横炼上晋升金刚境，本就以力大著称。到了王羽手上，却如同一个孩子，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一个个的，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敢随意定人生死，你如今在我手上，感受到那些被你杀害的人，死前的感受了吗？!”
王羽声音冷淡，完全没有刚才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老头不断扭动身子，手臂在地上撑了好几下，砖都不知道烂了多少，却逃不开后脑勺上的手掌。
“啊!小子，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一定杀了你!”
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恨不得将身后那人千刀万剐。
王羽噗嗤一笑，手一挥，将他扔了出去，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风吹雨打的柱子撞断。
躲在神像上的顾怜儿早就闪身离开，来到自家师父身边。
金身老者一身防御已经到达了某种境界，这点伤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然而，他爬起身后却没有找王羽麻烦，而是将之前于海龙放在地上的木盒子一把捏在手中。
顾怜儿见了气的直跺脚，“啊呀，师父我忘了拿东西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偷偷传音道：“里面根本没有邪龙劫，只不过是个寻常的玉佩。”
祝焉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拿了盒子，恶狠狠朝王羽看去，“老夫今天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小子，以后别被我看到，否则的话，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等王羽说话，他纵身一跃，直接消逝在夜色中。
第五十章 另一个师娘？
看着老头离去，王羽没有追击，走到抱着尸体痛哭的于红妆身旁。
“节哀顺便，以后不要在江湖上闯了，找个人嫁了吧。”
于红妆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道：“你有能力救下我爹对不对，其实从一开始，就能阻止那个铁元行凶，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放任不管!却唯独留下我一个？为什么!”
王羽神情淡漠，其实从破限制，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之后，他属于自身的喜怒哀乐变得越来越少。
好在有陈大锤辛苦留下的一番话，以及师娘安仁等人的善意，这才让王羽不至于迷失，或感到空虚。
听了于红妆看似激烈的问话，他挠了挠头，有些奇怪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救，就因为他们在我面前被杀吗？还是说，因为你？”
于红妆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对方的确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甚至自己今天能活下去，都还是因为王羽，她又哪里来的资格怪罪。
心里一阵凄凉，于红妆本以为跟着自家爹爹，天下哪里都能去得。没想到现实给了她当头一击。
心灰意冷之下，觉得王羽刚才的话十分有道理，这江湖，不闯也罢，以后做个普通人相夫教子。
王羽见她沉默，便不再理会，转头看向还没有离开的两个女人。
一大一小，都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如果她们愿意，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排着队跪舔。
“盒子都被拿走了，你们为什么不走？”
顾怜儿不敢说话，躲在师父后面，她之前被那一拳吓住了。铁元好歹也是魔道中有名有姓的青年高手，居然被打的只剩下半截。
而且看起来王羽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要不是祝焉硬要留下，她这会儿肯定有多远走多远了。
“我听说你是陈剑图的徒弟。”祝焉语气莫名的问道：“他还好吗？”
“你认识我师父？”
“岂止认识，若不是当年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恐怕就是你师娘了。”
王羽听了很惊讶，眼前这位的模样气质，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顶级。
以前见了那么多人工美女，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确有过人之处，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依旧是丑小鸭于白天鹅的差距。
而陈大锤又是什么样子？
王羽想了想，一边拿梳子梳头，一边笑，笑到一半还要捂着嘴继续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
“师父他老人家被燕王请去了，说是要他实现当年的承诺。”
既然是差点成为师娘的女人，王羽多多少少还是拿出了一点尊敬。
祝焉冷哼道：“要不是那个女人比我早到一步，又怎么会让燕王白白得了个便宜。还被逼的不得不偿还，还好她死的早，不然我肯定要好好嘲笑一番。”
说着她上下打量王羽，不断点头，“嗯，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没给你师父丢人。不过你这性子太软了，刚才那种情况，换成陈剑图当年，早就几剑劈过去了，哪里还轮得到那个老头嚣张。”
“呃，师父教我拳高莫出，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的好。既然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那就做到无错。我本就是个路人，他们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也与我无关。”
王羽解释了一下，继续问道：“呃，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祝姨吧，对了，你师父这么些年，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我踏遍了整个江湖，都没找到他。”
王羽有些感慨，这一男一女也真够痴心的。陈大锤为了一个寡妇，愿意苦苦守候这么多年，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又为了他寻找这么多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跟随在他老人家身边的日子并不长。”王羽撒了个小谎，继续问道：“那祝姨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祝焉呵呵冷笑，“陈剑图躲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有了他的消息，你觉得我会如何？”
王羽听了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您可千万别说从我这里知道的，不然我就惨了!”
祝焉嘴角上翘，“放心，祝姨不会出卖你的。对了，按照我和你师父的关系，我这弟子，也算是你的师妹了。她武学未成，行走江湖还有些危险，所以想请你照看一二。”
“啊!？”×2
顾怜儿叫道：“师父，我和你一起去找陈先生吧，人家不想和这个死光头在一起。”
王羽嫌弃道：“我还不想和你走一块儿呢，年纪轻轻的蛇蝎心肠，要不是你硬要那个汉子打死我，他也不用死了，一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你良心不痛吗!”
顾怜儿此时也不怕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了，毕竟两家长辈关系这么亲近，所以她本来性子也冒了出来。
“谁让你欺负我，我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脚大的，你看看，大吗？大吗？”
说着她抬起如雪般的玉足，朝王羽踢了过去。
“光脚走路不让人说，你这脚不仅大，肯定有许多茧子。”
王羽躲开踢过来的玉腿，嘴里叫嚷着，“我还没说你有脚臭呢!”
顾怜儿啊的叫了一声，双腿连连踢出，却连王羽衣角都摸不到，每次都被他以极其细微的距离多了过去。
“师父，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踢了几次，发现是无用功后就不愿意继续了，跑到祝焉身边可怜兮兮的说着。
“不行，为师主意已定，除非我找你有事，不然就一直跟着吧。”祝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转头看向正要说话的王羽道：“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告诉我，他在燕王府的消息说出去的。”
都这样说了，王羽还有什么办法，认了吧。
“听祝姨的，我一定会照看好师妹。”
“谁照看谁还不一定呢，死光头，别以为武功厉害就了不起，江湖上阴损手段多了去了。”
顾怜儿在一旁嘀咕着，看着自己雪白的脚丫，心里想着的却是，难道真要给自己穿双鞋子？
祝焉笑着点了点头，她与陈剑图错过这么多年，但自己徒弟完全可以弥补一下遗憾嘛。
到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了，看那个老东西还怎么躲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