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 楚言在山林里救回了一只鹿。 其实说来可笑,他只是村里的一个穷书生,连自己都快养不活,更别说现在还带了一只鹿。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那是只小鹿,刚断奶的样子,大概是出来觅食时踩中了捕兽夹,一条腿鲜血淋漓,委屈兮兮的趴在那里。 楚言看了一眼它,就准备离开,可谁知道鹿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在他脑里挥之不去。 唉,罢了罢了,就当是为自己积德了吧。 楚言看过一些医书,认识一些常见的草药,所以他采了一些止血的草药给小鹿敷上。 也是奇怪,寻常动物见了人哪个不是跑得飞快,要么就是尖叫不停。这只鹿却不同,虽然跑不了,但他靠近它给它敷药的时候只是盯着他,特别安静,不挣扎也不嘶叫。 后来,小鹿在楚言家里,一待便是三年,它也成了大鹿。 楚言父母早亡,家中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除了一些书,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他靠为地主抄写经书为生,每月去地主家领了经书和纸笔,又带回一些粮食。 有时他也痛恨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却落得苟且偷生的地步。 他也想过上京赶考,但连路费都拼凑不出。 现在还要养一只鹿。 这鹿也是的,伤早就养好了,却迟迟不肯离去。 后来楚言想狠狠心,不再管它,它不会说话,只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看着那双雾气蒙蒙的眸子,他长叹一声,暗恨自己的心软,却还是无可奈何。 渐渐地,他把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每日都和它说话,说自己的感受,说自己的抱负,说现实的残酷,说现实的无奈,也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 不过他莫名有种感觉,它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无论怎样,他是太寂寞了吧。 他想着,就这样和鹿相伴着过上一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安安静静,简简单单。 可不知为什么上天却总不愿遂人愿。 边疆战事又起,军队死伤无数,皇帝下旨征兵,连这个这么偏僻的村子也没能幸免。村里到处都是哭喊声,嚎叫声,斥骂声。 楚言住的地方虽是村子最不起眼的角落,可他依旧能听到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看向身后看着自己的鹿,两只大眼睛纯净又透彻,听见外面的声音有些疑惑,见他看着它就凑过来蹭着他的衣袍,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它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楚言闭了闭眼,掩住自己的眼中的悲哀和痛苦。然后引着鹿进屋,他像往常那样温柔的抚摸着它,放软声音跟它说,等会儿他要离开一下,只要它在屋里乖乖的,不出去,他回来的时候就给它吃好吃的。 最后他出门之前,他告诉鹿,等他回来。 鹿以为他只是像以前那样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所以听话的乖乖待在屋里不动。听见屋外传来的声音也只是好奇的转过头看了两眼,并没有出去。它看见楚言跟两个穿着相同衣服的人走了,楚言回了一下头,笑了笑。 它不知道那个时候楚言是有多庆幸因为他是村里出了名的穷,家徒四壁,连衙役都嫌弃得不愿意进去看一眼。所以才能保住它。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如果不能再见的话,希望它以后可以小心一点,别再踩中捕兽夹,也别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余生都要好好的。 而鹿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初春等到寒冬,从万物复苏等到草叶凋零,都没能等到楚言回来。 鹿等待的时候,不敢出门,怕他回来找不到它担心,实在饿得狠了,就啃啃院里长的草,渴得极了,就喝草上花上树叶上留下的露水。 那时鹿委屈极了,它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它还想着等楚言回来,要好好跟他撒撒娇,吃它最喜欢的糯糯的小菜粥。 因为楚言跟它说过,大米很少,菜也很少,所以小菜粥只有在特殊的日子,和它非常听话的时候才能吃上。那这次,它是多么的听话呀。 不过,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它都等了好久了。 鹿每日趴在屋门口,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扇很破的门,期待下一刻楚言就会提着东西,推门进来,笑着跟它说,他回来了,带了它最喜欢吃的东西。 可是它等那么久,传来的却只有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鹿趴在地上许久,一动不动。而后站起来,变成了一个身着豆绿色纱裙,满脸泪痕的豆蔻年华的姑娘。 鹿一变成人形就往院子里跑过去。院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砖木残渣。 变成人形的姑娘赤着脚走过这一地破败,没有见到让她等他回来的那个人。 那个对她总是温柔浅笑的他。 那个总是想尽办法为她找好吃的他。 那个总是絮絮叨叨同她说话的他。 那个总是奇怪的还要念书给她听的他。 那个说他叫楚言,因为他们在春天相遇,景色正好,让她跟他姓,给她取名为楚小景的他。 那个说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鹿,如果是个姑娘也会是最漂亮的姑娘的他。 她知道有些人会被她吓到,但她觉得,他不会的。 可是他还没有见过她变成人的样子啊,他就不回来找她了。 他真的不回来了。 他真的回不来了。 她一次次的骗自己,现在终于骗不下去了。 骗子。 一口腥甜翻涌上来,她咬牙咽了下去。 最后她还是没能忍住,捂住脸大哭起来。惊得方圆几里鸟飞,兔窜,狐奔逃。 落了一地珍珠。 蓦地,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第二章 变化 这里阴森幽暗,绿莹莹的火映衬着黑漆漆的墙和细细的水流声,更添了几分可怖。 可楚小景却不在意,连身上若隐若现的灵气弱了几分也不顾,径直朝前走。 这儿是地府,掌管人类的生死轮回的地方。 而楚小景来这儿的原因,是想看生死簿。 因为在生死簿上,可以看见楚言的今生来世。 地府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没看见几个阴差。也没看见判官。 楚小景悄悄松了口气,不在最好,不然还要麻烦地同他们解释。 然后她就闭眼感受生死簿的位置,生死簿是灵物,它的波动自然能让她感受到。 楚小景细细感受周围的灵气波动,周围并没有,她又扩大了范围去搜索。 找到了! 生死簿它的封面上就写着大大的“生死簿”三个字,很好认。一打开就有一股古朴之气迎面而来,而且它看起来虽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不过怎么翻都是翻不完的。 楚小景一页一页翻着,仔细查看。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在生死簿上找到了楚言,但看见他还是投身于一个穷苦的人家,楚小景秀气的眉拧到了一起。 如果楚言依旧这么贫困,那他不是要走前世的老路? 不行不行。 楚小景犹豫了许久,还是拿起了生死簿旁的笔,在上面划了几下。 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她想。 “谁?!”判官回来了,惊得楚小景手一滑,笔掉在薄上,恰好写完了最后一笔。 修改过后的生死簿立即生效,楚言将会出生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府里,他会是丞相唯一的儿子,此后一生,荣华富贵,金银权势,用之不竭,享之不尽。 楚小景心虚的退到一旁,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判官,这可不能怪我啊,谁叫你吓到我了……” 判官没有出声责骂,只是盯着她改动的地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姑奶奶啊,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楚言一生荣华,但你知不知道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不会有什么是伸手就有的。” “原本前世楚言吃尽了苦,但艰苦之余还尽了善心,最后却落得战死沙场的结局。我就是想补偿他一下。” “他的下一世虽说也是清贫,但不愁吃不愁穿,如果他努力一下还能继续他的上一世的想法去进京赶考以改变自己的处境,而且还能保一世安康。” “尽管他拥有万千荣华,但命不久矣,那又有什么用?如今,你改了他的命,不知会生出些什么变故啊。” 楚小景站在一旁,咬着唇,不发一言。 判官见她这样,知道她定是后悔了。他只好又叹口气,放缓了语气:“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原本私自改动生死簿是大罪的,但念在你的身份,还有你只是一片好心,这样吧,你去人间,寻那下一世的楚言,在关键时候,助他一次,算是将功赎罪了。” 末了,判官又嘱咐了一句:“切记切记,只可一次,多了可是会受天地规则惩罚的!” 但楚小景早已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不知有没有听见判官最后的嘱咐。 第三章 从军 地府一日,人间十年。 等楚小景找到这一世的楚言时,他已是束发之年了。 眉清目朗的少年正在院中舞剑,一身白衣,干脆利落的动作,剑带起的飒飒声响,让他整个人焕发出无限朝气。 哦,对了这一世他不叫楚言了,他叫宋禹。 楚小景听到宋禹的名字那刻,想着,为什么两世他的名字都那么好听呢?只在唇间念着,便觉心生欢喜。 宋禹和上一世似乎没什么不同。他和楚言有着一样的样貌,眉眼鼻唇都是上一世她熟悉的样子。 他和楚言一样的酷爱读书,无事时就喜欢捧着一卷书,时常看得入神,有一次写批注时竟将毛笔沾到茶水里,洋洋洒洒写了半天才发现什么都没写下来,虽没人在一旁看着,但他也还是困窘不已。 他也和楚言一样的善良,在路上看见乞丐一定会给几个铜板,让他们能吃饱,又劝说他们有手有脚还是去找个事干养活自己,久而久之,连乞丐都怕了这位能说的公子。 或者看见脏兮兮的小猫小狗,也会留下来给它们一点儿东西吃,还带它们到小河边洗澡,他第一次给小猫洗澡时,不知道小猫怕水,小猫害怕的抓伤了他的手,结果他回去被丞相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差点就请了家法,后来有小厮作证这事儿才算完。 但他和上一世又有些不同。他不再像上一世只是个弱书生了,他自小习武,甚至是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丞相给他请了名师相教,至少在十五岁这一年,他还拿下了一个武状元。 楚小景见他变化如此,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他有自保的能力了,忧的是他会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谁人不知丞相唯一的嫡子已到束发之年,又生得眉眼俊秀,还是帝都四大公子之首。 毫不夸张的说,想同丞相府结亲的可以从城门口一直排到皇宫门口。但宋禹却迟迟没有定亲。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位宋公子啊,他说,束发之日,从军之时。 丞相夫人原本还想着早早的给他定了亲,娶了妻,他就会放弃这个想法。 但宋禹的决心是异常的坚定,毫不妥协,丞相夫人看好一个他就搅黄一个,气得丞相夫人想再生一个,不要这一个。 在母子俩谁也不让谁的情况下,宋禹的婚事就这样耽搁着。 眼看束发快一年了,宋禹还被母亲拘着不让离开。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晚上偷偷收拾了包袱,趁夜色深深,悄悄离开。 出府的时候,门口连守卫都没有,宋禹最后站在府外,看着“丞相府”三个大字,他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知道这定是自己父亲的意思。从小到大,父亲除了在读书和习武这两件事上异常严苛,其余的事都很尊重他的决定。 就连他说要去参军,父亲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这样,志在四方,既要做,那就好好做,做出些作出些成绩来。你放心的去吧,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你母亲那儿不用担心,我去说。” 父亲与母亲情意甚笃,没有纳妾,自己是独子,而上战场这件事,一不小心就马革裹尸沙场,但父亲却几乎没有犹豫…… 宋禹一直认为,男儿只有独自做出一番事业,才不枉费此生。 他对自己说,不能让那些对自己有期望的人失望,也不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笑话。 他宋禹,才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楚小景悄悄跟在宋禹潇洒离开的身后,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第四章 军营 宋禹到边境参军。 可参军真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 初入军营,他只是小小的士兵,数万兵将中的一个。 训练时或在烈日下暴晒,或在寒冬里冻得嘴唇乌紫。有时也被军衔高的将领呵斥、辱骂,被同伴暗暗排挤,由于其他事情而晚去用饭时饭菜不够半夜饿到睡不着……但他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没有埋怨过谁,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也没有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真的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坚持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他瘦了些,又黑了些,原本还挺爱说话的,如今却沉默寡言。 那些不同人语的事情让他一下子成长了许多,离家时多多少少还带着些稚气,但现在,身上却有了一股沉稳的气质,行事举动都很让人放心。 但楚小景却不喜欢这样的宋禹,他将自己的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不向外人表露。 在军营里,哪怕都是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男人,也会嘲讽别人,最不喜欢那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觉得他们参军、上战场就是个笑话。 宋禹就是因为是在丞相府里长大的贵公子,肤色比一般人白,眉眼也比一般男子精致,像足了戏文里的白面书生,由此遭了不少人的嘲讽。 虽他也不会任由别人出言讽刺,几句话就反驳了过去,但那些话过了耳又怎么不会留在心里,所以他默默给自己加训,让自己更厉害一点,堵住所有对他有质疑的人的嘴。 之后,他的确如他所想般让其他人闭嘴,但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楚小景就是不明白自己的难受是为什么。 她心里有点后悔当初没有阻止宋禹参军。可她也知道,后悔没用,若他真这么容易改变想法,也不是她认识的他了。 楚小景不是凡人,也不是男子,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想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心情。 后来军队结束训练,终于上场厮杀。 楚小景没有一次不是提心吊胆的。 每次宋禹上阵杀敌时,她躲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哪个挥舞着刀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宋禹总是冲在军队的前面,难道不怕受伤吗? 之后楚小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宋禹面前的契机是,中毒,解毒。 那一次宋禹军中的将士在与敌军的冲突中不慎中了他们的毒。 这种毒名叫灰魇,是敌国特有的毒药,白天让人浑身剧痛不止,晚上让人噩梦连连。 敌国的确打得一手好算盘,只要军中大部分将士中了毒,整个军队战斗力大减,这样的军队又怎么能抵挡得住他们的进攻? 而且宋禹所在军队已经连失几座城池了,再退的话,就要将边境最重要的俪城丢了。 如果失去了俪城,那国家的边防安全就没有办法保证。 皇上已经下了死令,俪城在人在,俪城失人死。 宋禹因自从军来的优异表现,和在战场上的英勇奋战,很快被提拔为了校尉,他也是少数没有中毒的人之一。 看着战友们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有皇上的严令,宋禹皱着的眉就没松过。 楚小景最看不得他不好的样子。 更多的,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待在他的身边。 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她想了一个办法。 在士兵每日必经的路上,她扮成采药女,假装因采药体力不支而晕倒,她知道那些将士不会见死不救。 楚小景的确成功混入了里面。甚至还在第一次进营时碰见了出来巡逻的宋禹。但他见到楚小景,只是微微皱了眉,循例问了两句。 楚小景说不失落是假的。 由于她还是陌生人,虽是个姑娘,但也只能在营帐里略微休息一下,不能在营外自由行走。 楚小景有些愁,这样下去怎么能留下来? 不管,她一定要留下来。 所以装作发现这么多的中毒的士兵,她主动提出让她来试试。 不是没人怀疑,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人,万一是敌军派来的探子怎么办? 可也没有办法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楚小景怎么会空口说白话呢?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解药,现在只需要装模作样的捣鼓一番,再将药喂给众人吃了便好。 许是因为救命之恩吧,被救了的士兵都很感谢她,也很热情的邀请她在军中多住几天,想要报答她。 军中主帅也因为她救了军中将士解除了军中的危机,对她说想要什么回报他会尽可能的满足她。 楚小景想了很久,宋禹在战场上她真的很担心,只有回了帝都,那儿有他的丞相父亲,没人敢动他,她才放心。 所以她斟酌着,对主帅说:“民女前不久父母意外逝世,现在孤身一人,想跟随队伍去帝都寻民女的亲人,不知可好?” 主帅听见这个回答,沉吟半晌,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应允了。 第五章 回京 但在军中的日子没有楚小景想象的那么悠闲自在,甚至可以说是枯燥无味。 不过由于她是军中唯一的女子,又救过众多将士的命,所以她在军中的待遇还算不错。 楚小景在军中仅有的乐趣,就是和宋禹搭话了。 但宋禹因为受了一些事情的影响,性子变得有些冷淡,对总是凑过来的楚小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和上一世好说话的楚言截然不同。 楚小景每次都是兴冲冲的跑过去,失望的回来。 她每天想尽办法和他说上两句,想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但还没说什么,就被一句“我要去训练场了”,“我要去巡逻了”给堵了回来。 她有时也会想,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性情就差这么多呢? 接下来的三年一晃而过。 由于宋禹的英勇奋战,履历战功,他提升得也很快,已经由校尉升为了从五品的游骑将军。 楚小景在为宋禹自豪的同时,她更高兴于她同宋禹的关系终于近了一些。 因为她在军中充当着军医的角色,救治了不少人,还帮着宋禹处理了几次伤口。那几次宋禹不小心受伤,楚小景心都揪到一块儿了。 之后慢慢的,宋禹也就愿意和她说几句话了,偶尔还会提及自己的心情。这样的亲近怎能不让楚小景感到兴奋? 楚小景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他们将失去的城池收回,又将敌军赶出了国界。 军队准备班师回朝,皇上龙颜大悦,说要对所有人进行封赏。 楚小景也因此松了口气,回京后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但是,她偷偷的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宋禹,心里很复杂,有欢欣,有放松,有不舍,有酸涩,回京之后,她也要离开了。 距帝都还有百里的时候,军队在一个县城外扎营休息。县城的县令听说军队要途经,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一队差役送了些食物过来。 县令看上去五十岁出头,满头银发,蓄着山羊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精光。 主帅嘱咐宋禹好好接待一下他,自己则去处理公务了。 待主帅出去后,县令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哈哈笑道:“对将军,小老儿是久仰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英勇不凡。” 宋禹却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这些阿谀奉承,只淡淡的:“您过奖了。” 县令浸淫官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看见宋禹一脸不喜,眼珠转了转,转移了话题。 “哈哈,将军真是谦虚。聆筠,还不快过来给将军行礼?怎么不懂规矩?将军,这是小女,也是仰慕将军风采已久,听闻微臣要过来给将军送补给,便想着拜见一下将军。”县令拉过一旁低眉顺眼的站着的女子,解释道。 那女子挽着飞仙髻,发间只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小巧圆润的耳垂上戴着玉兔捣药耳坠,面上蒙着一层白纱,只露了一双妩媚灵动的眸子在外。 她身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带勾出纤细的腰身,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雕绞丝纹手镯,身姿曼妙,美不可言。 聆筠微低头,屈膝向宋禹行礼,露出了一小段雪白的脖颈。有风吹过,撩起了她的面纱一角,看见的士兵均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当称是绝色!他们几乎瞬间明白了县令带着她来的意图。 宋禹现在还未及冠,便已是游骑将军,照这样看来,前途一片光明。不消说,他肯定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他们不由得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楚小景,楚小景根本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偏偏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她喜欢宋禹了,怕她尴尬才没有点明。 虽然他们认为楚小景五官虽不惊艳,但却耐看,五官的组合让人看着很舒服,而且性子不错,又救过他们的命,所以两人在一起大家也觉得挺好的。 只是现在这样一对比,楚小景清汤寡水的好像不够看了。 楚小景的确在一旁看得气得要死了。她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看不见吗?看不见吗?看不见吗? 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宋禹表达倾慕,要知道她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敢呢!好气! 不过稍稍让她心安的是,宋禹跟以前一样,很少把目光放在女子身上,虽然从军近四年时间也没见过几个女子。他并没有看那女子,只简短“嗯”了一声,便转过头嘱咐她去熬些醒酒汤,晚上大概是要喝酒的。 县令送来补给,自然是要留人共宴。 第六章 出事 长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喝酒划拳。 县令在一杯又一杯的敬宋禹。 宋禹不擅长拒绝人,因为平时他冷着一张脸就是很明显的拒绝了。 但这县令像是看不到他面无表情拒绝的样子般,一个劲儿的夸他,赞他,给他敬酒。 因此酒宴还未过半,宋禹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 他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他心中已察觉到了些,自己平时不说是千杯不醉,但也不可能这么点儿酒就醉了。他脸上的红晕,多是生气所致。但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没什么异样,都还是不醉不归的模样。 终于宋禹推掉县令又敬来的一杯酒,让人扶自己回营帐休息。 而这宴席上除了三个人,其余的都还在继续喝酒聊天。 县令,聆筠,楚小景。 两个女子是主帅特批的可以同席。 楚小景担心着宋禹,怕他喝这么多酒会有什么不适,所以在他离开后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醒酒汤跟过去了。 而县令和聆筠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聆筠点点头,也离开了。县令毫无异样的继续和其他人喝酒。 楚小景小心翼翼的端着醒酒汤,朝着宋禹的帐篷过去。 但临近的时候,却突然看见火光冲天。有士兵在嘶声叫喊着,敌人不甘心被驱逐出境,遂潜回来刺杀将军。 楚小景大惊,也顾不得手中的醒酒汤了,汤一下子洒落在地,汤汁四溅,甚至溅到了她的身上。她却什么都不顾了。 帐篷整个的燃起来了,火光几乎可以照亮半边天,还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楚小景的心越发着急。她想冲进去,但那火实在太大,把她熏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宋禹还在里面,他还喝得那么醉。 楚小景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她咬咬牙,化为自己的原身,冲了进去,将宋禹驮在背上再冲了出来。 宋禹即使昏过去了,也感觉疼得厉害。 他原本在帐篷中休息,忽然有人进来往他胸口刺了一剑,他想躲闪,但浑身一丝力气也无,不消说,定是那些酒的问题。 只是,自己是死了,还是被救出来了? 宋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两只巨大的犄角,这是什么?鹿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又昏了过去。 楚小景将宋禹带进一个山洞,顾不得自己的伤,先查看他的伤势。 他吸入了大量浓烟,差点窒息,胸口又中了一剑,胸襟周围被血浸染了很大一片,触目惊心。 楚小景慌了神,本就是逃命出来的,哪里还顾得上带什么伤药绷带,现在这个山洞空荡荡的,除了阴冷的墙壁上长着的苔藓,就只有地上散发着潮湿气息的泥土了。什么也没有。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之中,楚小景想到了自己。 寻仙鹿,拥有着上古血脉,血液可令人起死回生。 楚小景没有丝毫犹豫,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宋禹死的。 她咬破手指,将血滴进宋禹口中。直到宋禹胸口处的血慢慢止住,苍白的脸也渐渐有了生气。 但楚小景的脸却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近乎透明。 她见宋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便停止了滴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得出去找点用于止血的草药给他敷上,她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什么。 但没走几步,“扑通”一下,她晕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有人在走动,那是谁呢?是宋禹吗?宋禹醒了吗?可是她还没找到草药给他敷上呢,他不会发现什么吧? 就这样想着,楚小景失去了意识。 第七章 栽赃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小景才醒过来。 她头脑昏沉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稍微清醒点后,慌忙转过头去看宋禹。 可人却不在了。 是谁把宋禹带走了? 如果是宋禹自己醒了,他不可能不管在地上躺着的自己的。 那会是谁? 楚小景顾不得自己身体还很虚弱,艰难的扶着墙慢慢走到洞口,要出去找宋禹。 宋禹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独自离开,如果他被别人带走,那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路寻至扎营地,大军还没走,正在收拾东西。 有收拾帐篷的士兵看见她,眼里露出不屑、轻视、还有戒备。 楚小景不解,但急着找宋禹,便没有在意。 一个个帐篷寻过去,终于找着他了,楚小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正准备叫他,旁边却传来了如百灵鸟清脆婉转的声音:“阿禹。” 楚小景面上的笑容滞住了,那是聆筠。 她解下了面纱,眉眼如画,肤若凝脂,确实担得起“倾城绝色”四个字。 而宋禹,则微微笑着,清俊温柔,向聆筠点了点头,“嗯?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再休息会儿?我们还要好一会儿再上路,再歇会儿吧。” 宋禹从来没有那样同她说过话,既温柔,又体贴。 楚小景怔怔地,明明自己心口处又没有受伤,但为什么疼得厉害? 宋禹一转头,看见了她,温柔的笑变得淡漠又疏离:“楚姑娘,你回来了。” 楚小景被宋禹的态度弄得一愣,往常他对她虽没有多热络,却也没有这般冷漠。 她刚想开口,聆筠却朝着她走了过来,眉眼盈盈,声音动人:“楚姑娘,外面该很乱吧,衣衫都破了,我带了多的衣裙,若不介意,换上我的吧。洗漱之后再吃点东西,我们等会儿就要上路了。” 楚小景被聆筠女主人般的口气弄糊涂了:“你们……” 宋禹脸上又带着微的温柔:“前日晚上我遭到敌人刺杀,是聆筠不顾生命危险把我救出来的,为此还受了伤……” 聆筠嗔怪着:“这事儿都过去了,可不许再提了。” 楚小景觉得喉咙涩得难受,勉强发出一个音:“可……” 面前的女子真是美若天仙,脸上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只是那不点而红的樱唇吐出的字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剑,直刺她的心底。 “楚姑娘,我劝你不要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说出去,如果你不想让阿禹知道其实你、非、我、族、类的话。你还是乖乖到了帝都就去寻你的‘亲人’吧。” “你要记得,人、妖、殊、途。我才是以后的将军夫人。”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可能你不知道,人嘛,贪生怕死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是来、路、不、明的人。” 原来,原来是这样。 难怪一路上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难怪他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淡漠。 战场上的人,不论地位高低,最看不起的,就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人。 现在,估计还要加上个,疑似敌军奸细了吧。 真够狠的呀,连放火这样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临行前,有以前她救过的士兵来质问她,为什么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离开?她,究竟是不是敌国派来的? 楚小景始终沉默着,她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他们愈加咄咄逼人,她百口莫辩。 她忘不了他们离开时眼里的失望与嫌恶。 等人全部离开后,楚小景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上大块大块焦黑的疤痕。那是救他时被烧伤留下的痕迹。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上,她捂住嘴都不敢哭出声。 不是的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第八章 婚事 这是楚小景第二次违背天地规则救人了。 第一次是为进入军中救人的那次。上古仙兽寻仙鹿的血不仅能起死回生,也能解百毒。但那次由于中毒的人数太多,她失了许多血,还耗了一百年修为。 这对任何一只修炼的妖来说,都是顶顶的划不着的。 可偏生她觉着,只要能帮到他,她就很满足。 而这次救了宋禹,她早就想好等宋禹回京她就离开,去接受天地惩罚。 可是,为什么…… 回帝都的路上,除了吃饭,楚小景都是待在自己的小马车上,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见任何人。 很快到了帝都,出于礼貌,她向众人告别。 主帅的神色不明,她只看出了一丝可惜,见她去告别,主帅只挥了挥手,说了声:“保重。” 而和其他将士告别的时候,将士们眼中还是有些不舍,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那天的事他们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都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说,但还是各自说了珍重的话。 最后去和宋禹告别,楚小景明明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最终只说了句:“我走了。你,珍重。” 宋禹神色淡漠,只点了点头。 虽说到了帝都,楚小景便可离开了,但到底,心里还是不舍,纵然,他有了心爱之人。 她说服自己在丞相府不远处租了个小院子,在心底说,只住半年,只住半年,时间一到她就离开。 最近帝都很热闹,哪怕她只在院子里疗伤不出门,那些谈资也还是传进了她的耳里。 凯旋归来的少年将军竟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子。 帝都众多亲王贵胄都想和丞相府结亲,却被告知他已有婚约。 他的未婚妻子出身不高,但却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难得的绝色。 丞相府的地位已经足够高了,不需要一个地位高的儿媳妇。 不得不说,聆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在他风华正盛时,在他功成名就时,只一个救命恩人的身份,便可与他并肩了。 百姓将宋禹和聆筠的事编成一个个美好的传说,说他武艺高强,说她心地善良,说他英勇善战,说她勇敢无畏,说他相貌俊朗,说她才貌双绝。 一对才子佳人,一段美好佳话。 楚小景听着,只笑,才子佳人,天生一对,要不是自己见过他们,怕是也要被他们之间的感情打动吧。 她坐在小院里,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臂上那次大火留下来的疤痕,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这半年里,她每天都饱受折磨。在没有接受天地惩罚之前,日日都要受万蚁噬骨的痛苦。天地规则不容挑战。 但可她还不后悔。小院子是正对着丞相府的,她站在屋顶上,就可以看见宋禹在他的院子里练功或是看书。她只看他一眼,便觉得那些苦痛都算不得什么了。 哪怕最后他对她淡漠至此。 半年时间好像很长好像又很短,一下子时间到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否则会魂飞魄散。 她最后朝丞相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此刻他正在做什么? 第九章 痛 三个月后,楚小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帝都的小院子里。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月里她经历了些什么,只是,天地惩罚又岂能是小打小闹? 道行浅的受不住几下便可能魂飞魄散,而道行高点的,就算承受住了所有的惩罚那也会遍体鳞伤且失去几百年的修为。 所以谁都不敢也不愿违反天地规则,那只能是得不偿失。 似乎就只有她,好傻,竟为前世的一次救命之恩而违反了两次天地规则,不仅自己浑身是伤,还失去了来之不易的修为。 楚小景耐着性子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就迫不及待的出门了。 她真的只是想去再看宋禹一眼,最后一眼。 她失去了多年的修为,再不去修炼,就该被打回原形了。 但是每走一步都觉得疼如蚀心,可又想到马上能见到他了,疼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心却还隐隐透出喜意。 楚小景假装无意的经过丞相府,打开五识感受里面的动静。却见所有人都是来去匆匆,脸上都是焦虑、担忧。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心找个人问问情况,她不在的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却恰巧看见出门的聆筠,脸上和初见时一样,带着面纱,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婆子。 楚小景虽是想找个人打探一下消息,但并不想直面聆筠,那真的有说不出的难堪。所以她想着回避一下,可奈何浑身剧痛,身体不灵便,只能不尴不尬的背过身去。 只是她没想到聆筠居然会叫住她。 “楚姑娘!”聆筠一出门就看见了楚小景,当下便叫了她。 “聆筠姑娘,何事?”楚小景对聆筠没有任何好感,谁会对威胁过伤害过自己的人产生好感呢? “当日楚姑娘离开时也未曾和我说一声,不知这么久过去,姑娘可找着亲人了?”聆筠带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不知为何,楚小景就觉得她脸上是嘲弄的。 “……嗯。”楚小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含糊的嗯了一声。 “楚姑娘,怎么说我们也相处过几日,许久未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虽是问句,但楚小景却听出了几分不容置疑。 “这……好吧。”楚小景迟疑的应了下来,虽不愿同她打交道,但想着聆筠现在的身份,可能问她一些事情也会比较清楚。所以,她还是答应了。 茶楼。 聆筠慢悠悠的倒着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楚小景向来是耐不住性子的,等了一会儿,等不住了,只好开口问她:“聆筠姑娘,最近……丞相府是有什么事吗?……我近日不在帝都,不太清楚。”话一出口,她才觉着有些不妥,丞相府有没有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端起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没发觉什么吧? 聆筠早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她立即就变得难过,担心。 “唉,是有点事。是阿禹。”聆筠故意只说了半句话。 “啊?他……他怎么了?”一提到宋禹,楚小景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这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被阿禹打败的蛮夷不甘心,上次刺杀不成功,这次又来下毒,叫他们得逞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太医说三个月之内找不到解药的话……阿禹他就,就……”说着,聆筠竟是泣不成声了。 楚小景心乱如麻,没想到自己不过才离开三个月就发生了这事,宋禹他…… “那是什么解药啊?”楚小景双手握紧了。 聆筠擦擦眼角的泪珠,叹了口气:“说是什么寻仙鹿的心,我以前都未曾听过。不过姑娘的见识肯定比我们这些只在帝都附近转悠的要广,不知你可听过没有?原本也想过找姑娘来想想法子的,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姑娘……” 楚小景脑子一片空白,寻仙鹿的心,她的心?聆筠后面还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她只想着该怎么办。 只剩下一个月了。 该怎么办? 不管是什么,妖也好,人也好,没了心,那还能活吗? 可是,宋禹,没她的心他也活不下去。 楚小景回到小院子后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第二日早才出来。 她出来时,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 她坐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然后走到青石胡同的妙手医馆,把东西放在那里,又招呼了一个小伙计:“……去丞相府找聆筠姑娘,就说是楚小景……说她要的东西在你们这儿。” 她又慢慢的走回院子,一把门关上,就跌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气。 而丞相府,聆筠听了小伙计的话,欣喜异常,亲自去拿了东西。隔日,便传出了宋禹病好的消息。 楚小景在屋子里原本打算休息一下就回溧山,那里是自己的出生地,她虽是妖,可妖也讲究个落叶归根。 只是没想到判官会来。 判官看着她,连连叹气。“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楚小景低着头,并不搭话。 “祖宗啊,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心都剜了?剜心之痛,你怎么忍得下来?就算是报恩,这恩也太大了吧!”判官摇摇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判官,我知道你人好,你能不能,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楚小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的恳求他。 “你又想如何?”判官皱了皱眉。 “你可否渡些灵气给我?我,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胡闹!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他?我来是想带你去荛鹤仙子那里,看能不能为你续续命!”判官是真怒了。 “不,不用了,我不用再续命了,活了一千年,我也活够了。求你了,判官!”楚小景看着判官,眼神哀哀的。 “罢了罢了,你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身上有了些灵气,痛苦缓解不少。 楚小景挑了个人少的时候,偷偷进了宋禹的院子。 宋禹喜静,因此他的院子没有几个人,楚小景避开他们,去了宋禹的卧房。 只是没想到宋禹是醒着的,他正坐在床上看书。 看见进来的她,宋禹有些吃惊,眼里又闪过些什么,说:“楚姑娘?你为何会来?” 楚小景有些呆呆的,说话也有些结巴了:“我,我,听说你中毒了,好歹我们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便,便想着来看看你。” “是吗?那现在看完了,是否可以离开了?丞相府,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宋禹的语气又淡漠了些。 “我,我这就走。”楚小景强忍着眼中的泪,心虽然没有了,可还是莫名难过。 “宋,宋禹,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小景?”临走时楚小景又说了句,大眼睛里满是期盼,能不能叫我一声小景,像楚言那样。 宋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景姑娘。” 楚小景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我走了,你,你好好休息。”是小景姑娘,不是小景。 她急忙转过身,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糊涂了这么久,骗了自己这么久,也该醒醒了。 楚言是楚言,宋禹是宋禹。 楚言不是宋禹,宋禹也不是楚言。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楚言是她的,宋禹不是她的。 世间只有一个楚言,世间再无楚言。 从丞相府回小院的路上,她都快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了。 到了小院门口,她几乎站不起来了,跌坐在地上,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她眼角滚落一颗珍珠。 这一生,她只流过两次泪。 一次,他死。一次,她死。 皆是为他。 末了,她想,这便是人间常说的爱吗? 爱上一个人,搭上了一切。 从此也再无楚小景。 判官打开院门,长叹一声,抱起楚小景,瞬间闪身离开。 这世间,一个“情”字,最是伤人。 第十章 最后 宋禹不知道为什么楚小景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他知道她必须尽快离开。 这院子里有聆筠放下的眼线,若是让她知晓楚小景出现在这里,定会对楚小景不利。 只是最后楚小景为什么要让他叫她一声“小景”呢? 她那哀戚的神色让他也跟着莫名难受了起来。 而聆筠,想到她,宋禹的眼里闪过骇人的光。 自己虽早有防范,但没想到还是被她得了手,竟在自己束发的玉冠之中下了毒。 可是她为什么要让自己中毒?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问过自己的暗卫,他昏迷的这两个月里并未发生什么事。 聆筠,到底想干什么? 从和县令跟聆筠喝酒开始,宋禹就一直在防着他们。喝酒他察觉到了里面有东西,躲了过去。但没想到他们竟有两手准备,帐篷里也被下了药,他一时不察,就中了计。 他知道是楚小景救了自己,这个平时看起来傻傻的,呆呆的姑娘居然能为他那样做。只不过他刚醒,看见躺在地上的楚小景,聆筠就来了。他只能继续装晕。 回扎营地的时候,他听见聆筠在和县令说什么“火”“大事”之类的,想起回帝都之前主帅交给自己的密函,上面说要注意县令和他身边的人,他们应该是宫中某位皇子的人,这次来接近他应该是查到了他丞相府的身份。于是他将计就计,把聆筠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看见楚小景无措、迷茫、难过的神情,他很多次都忍不住想告诉她这只是在做戏而已。但他不能,楚小景的心机远远没有聆筠深,他只能装作对楚小景冷漠,不让聆筠太注意她。 回到帝都后,楚小景离开了,这叫他松了口气,她不受伤就好。 然后就着手收集县令的证据。 只是常常会想起那个傻傻的姑娘。笑起来呀眼睛弯成月牙。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聆筠,中了她的道。 而这次他的中毒,也让他有了一丝危机感。身边有不少人不能用了。 他加快了速度,逐步收网。 聆筠最后被抓住的时候,看着他说:“宋禹,我祝你永远都得不到一生所爱。”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不安,说:“我得不得到,就不劳你费心了。” 之后到地牢去审问聆筠时,他问她:“你给我下毒到底是为什么?” 聆筠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再美的女子癫狂起来也不堪入目:“宋禹,虽然一开始接近你,我的确是带着目的的,但我也没想到最后我会爱上你,不过,宋禹,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哈哈哈哈哈……” 宋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再问,却发现聆筠已经咬碎了牙齿里的毒药。 宋禹一生也不会知道,给他下毒,是为了引楚小景现身。 在那次大火的时候,聆筠阴差阳错的发现楚小景的真身,之后又请了意外遇到一位高人,查清楚了楚小景的真实身份,他们便起了心思。 有个传言为吃了寻仙鹿的心,人死后就会成仙。这诱惑实在是大。 但不知为何,一时间找不着她。如大海捞针般找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结果。 聆筠只好出此计策,女人最懂女人,她知道楚小景喜欢宋禹,要是知道宋禹出事了,楚小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剜了她的心,不仅她能成仙,还能除掉这个情敌,一举两得…… 楚小景一直没出现,宋禹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那天的话说得太重了? 宋禹一直等。 第二年的春日,有好友约他踏青。 只是看着遍野的绿意,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想起楚小景,第一次见她就如一阵风扫过他的心,吹皱了一池春水。 可是你在哪里呢?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