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前请看 小憨憨已经在原作品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前三章是新增的,后面几章也改了一下。大大们最好重新再看一遍~~} 书的封面和上面的作家笔名是我之前自己弄的,不是我偷来的哦(。・ω・。)ノ♡ 另外,小憨憨建了一个QQ群,群号:307036686。若是大大们闲得无聊可以去冒个泡,推个书交流一下经验什么的。(不要搞颜色!!不要发一些不正经的东西!!)最后,祝您阅读愉快~~ 第1章 大哥哥 冥界——本是天庭设在人间地下的一座大狱,专门掌管人间生死投胎之事。那里的天是万年不变的昏暗阴沉。黄泉路的尽头,是进入冥界的界门。 “哐啷!————” 锁链卸下,界门徐徐打开。黑白无常两人各自手握一杆招魂幡,引着魂魄入界。界门后,只有一条路——通往幽冥大殿。路两侧各置几盏火架,火焰忽明忽暗的摇曳着。每隔两丈长短便有一个阴差把守,想从这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魂魄进了大殿要查验名姓身世。若是投胎,腕间须得系上个转生符。大殿后侧分别通往三地——投生司,刑司和鬼市。鬼市上游荡的皆是一些不得转入轮回的厉鬼,由街上巡视的阴差管制。 此时,在投生司旁的鬼街中央站着的是凌楚。此人生有一双明眸俊眼,两道浓墨剑眉。身披黑色长蓬,宽大的帽斗遮住了脸。阴影里,凌楚攥紧了拳。“由晨,从今日起。你休想再关得住我!” 因人间正午阳气最盛,鬼魂在午时最安分。阴差得以趁此时换守。凌楚悄悄靠近投生司,轻车熟路。一面心中谋划:阴差换守之时,难免怠惰可趁机攻开司门逃出冥界…… 时辰已到,阴差按序换守。凌楚来至司前,用两指夹起了一张黄纸红字符。“这鬼蛊养了多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凌楚心中默念道:“逆吾者死,顺吾者生。蛊主为尊,令符为命。起!”霎时,街上游鬼发了疯似的直往投生司撞去。 投生的魂魄四散乱逃。阴差敌不过众鬼,攻势渐渐弱了。趁另一队阴差还未赶到,凌楚藏于众鬼之中逃入投生司。因身上未有投生符护身,脚下每走一步宛若针扎棒打般的痛。同在此时,凌楚的戾魂渐渐消散,身子无力。 又扯出了张黄符,念到:“令符为命,助吾逃冥!”顷时,众鬼伏在地上用身子铺出了一条路。凌楚踏着脚下众鬼来到了奈何桥前。 凌楚双臂抱肩,笑道:“老孟婆,咱们又见面了。” “你还敢来这?!”孟婆将长勺子挡在身前。“你还不死心吗……” 凌楚脸色转阴。“让还是不让?” “老身绝不会让的!”孟婆长勺一挥,身后的奈何桥变成了两条碗口粗的铁链。 铁链之下是万丈深的黑渊。渊内漫着滚滚乌云,雷电时不时从云内翻涌而起。击在铁链上,撞出一簇簇的火星子。 凌楚咬牙骂了声:“不知好歹!” 一记重拳打在孟婆胸膛正中。孟婆倒地,口吐鲜血。“咳……你修练了何种邪术,内力增得……如此快?!” “呵。这是小爷自己练成的,自名曰鬼蛊术。” 撇下身后孟婆,凌楚走上前看着眼前的深渊,两岸相隔甚远。看来只能攀着这两条铁链过去了。 凌楚又看了看身后,随行的小鬼所剩不多。这鬼蛊符虽威力巨大,但也极易耗费内力。如今内力散去大半,若再动用鬼蛊术恐怕不妥。凌楚命一小鬼前去探探,还未走到一半,受不住雷击之痛,撒手落去深渊。 背后弱弱的传来一声:“你…你逃不出去的。” 凌楚:“我偏不信!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来人。”凌楚招了招手,“将孟婆扔下去!”冷若冰霜,眼中未泛起一丝不忍。“我偏不信……” 凌楚思量再三。命身后小鬼横身攀着铁链搭成索桥,凌楚踏上。渊底一雷光劈来,脚下小鬼顿时魂飞魄散。凌楚踩空,身体飞快下坠。 将要坠向深渊之时,一把抓住了铁链,有惊无险。望向身下,雷电滚滚的黑渊不免有些胆颤。凌楚攀着锁链徐徐向前,身下又一闪雷劈来。这次正击在凌楚背上,顿觉疼痛难忍,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 但他不能放手! 他要逃出这牢笼,哪怕是被凡间的烈阳烧死! 渊中的雷电似有意不放凌楚过去,对着凌楚左肩又是狠狠一击。凌楚只手攥住铁索,口中腥甜炙热的液体涌出。 “我……偏不信……” 忍着痛用左手夹出一张黄符。默念:“以魂为祭,助我为生……”吞下纸符,残存鬼魄皆化为戾气聚入体内,内力骤增。凌楚轻轻一个飞身,双脚踏上了对岸。 吐了口鲜血,继续向前,朝着人间走去。 此时正是中午。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陈小珮顶着头上的大太阳去往村子里的一道街口。 瘦削的脸颊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又黑又亮,十分干净好看。小脑袋上扎着两只羊角辫,碎发不太服贴地趴在额角。穿着一条蓝色格纹褶边小裙,稚气可爱。 正值八月中旬。 天气酷热难耐,头顶的太阳仿佛想要把人晒化。 珮珮小心地攥着手里的钱去了村子里街口边的小卖店。“要买两根黄瓜,五个西红柿,还有三块钱的细面条……”珮珮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她可不想再被奶奶丢到门外。 天很热,手里的钱被汗浸的有些潮了。珮珮擦了擦湿漉漉的额角,顺着墙角的阴凉地继续走着。 十字路口边有个光明小卖店,小店的老板是陈爷爷,留着长长的胡子。珮珮最喜欢到他店里买菜,这个老爷爷很有趣。 陈老头见珮珮进来,停下了手里的扇子笑着说:“囡囡又来买菜呀?” 珮珮看见陈爷爷笑,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对呀,我要买两根黄瓜和五个西红柿哩!”珮珮充满着稚气却又故意装作老成的样子着实把老头逗乐了。老头儿笑的胡子也跟着颤了起来。 挑好菜,算了算账。“一共九块七,就收囡囡九块好不?” “九块七就是九块七嘛!”珮珮嘟起嘴,叉着小腰。仰头看着比他高一大截的老爷爷,理直气壮。 “哈哈…好孩子,还买啥去?” “买面条。” 老头捋了捋长长胡子,说:“有空来玩,爷爷教你叠纸兔子。” 珮珮走出店门,顺着墙角拐弯又去了一条小胡同。胡同口有一家卖面条的老店,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珮珮拎着菜顺着道牙边儿走。 街上的人很少,胡同里弥漫着菜香油烟味道,人们都已回家做饭了。 一抬头,晃见个大哥哥躺在胡同的偏角里一动不动,看样子二十出头。穿的衣服破了好多洞,却不像是被磨破的。胳膊上腿上青青紫紫的,脸上还挂着伤。 珮珮走上前问了声:“大哥哥,你咋啦?” 凌楚费力地动了动身子,睁开眼。 “咳咳……我……” 珮珮眨着两颗亮亮的黑眸子,又问了一遍。“大哥哥,你没事吧?” “走开……”凌楚挣扎着站起来靠在墙边,险些倒下。 肚子里发出很大响声“咕———” 珮珮扬起笑脸,稚声稚气的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饿啦?” “小心老子吃了你。” 珮珮只当做是闹着玩,“咯咯咯”地笑了。 指了指胡同口的那家面条店问:“你也要买面条吗?” 凌楚费力的动了动身子,遍身的伤,疼得难受。 “我可没钱买东西……” 珮珮思索了一会儿,把一张十元的纸币塞进了凌楚手心。 “出了胡同向北走有个炒面摊子,大哥哥可以去那里吃哦。” 凌楚看着渐渐走远的小女孩,轻轻笑了下。盘腿坐下,屏息闭目。待元神恢复些后,凌楚悄悄跟着珮珮。 “死崽子!谁让你乱给别人钱的?!他们都是骗子你知不知道?!”奶奶狠劲儿揪着珮珮的脸,一直拽到了家门外。 “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此后便是久久的寂静。 珮珮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看着门缝里渐渐消失的身影。她没有喊也没有闹。蜷缩成一个小团靠在门边,埋着头静静的哭,样子让人心疼。 脸上的肉疼得有些发烫。 正午阳光炙热地烤着大地,凌楚身上的魂力消散得很快。 鬼魂若是想长久地带在人间,只有融生这一个法子。将鬼魄与活人也可以是活物的生魂融为一体。纵使冥界的人也寻不见鬼魄踪迹,但需消耗极大魂力。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融生后的鬼魄与常人无异,只是寿命尽了又要被鬼差抓回去惩治。 凌楚挨着墙悄悄靠近拐角另一面的珮珮。 喵——喵———— 一只大黑猫蹿到珮珮身边,蹭着她的腿。珮珮轻轻抚着它的头。“黑豆,我又把奶奶惹生气了……”声音还夹着哭腔,甚是可怜。 凌楚咬破食指在地上画了圈咒符。盘腿而坐,双手搭膝念动咒语。 喵————喵—— 黑豆走过拐角,慢慢靠近凌楚。 “千万别进来……” 融生术一旦实施就无法停下。 凌楚暗暗捏了把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豆靠的越来越近。 一只爪子踩进了符阵。 喵!———— 发疯似的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凌楚魂魄钻入黑豆体内。 凌楚咬牙骂道:“这该死的猫!” 珮珮听到的只是黑豆歇斯底里的乱叫。 “黑豆,你怎么了?” 珮珮伸手去摸,黑豆却跑走了。 “哗啦——”一声大门打开。 奶奶没好气地喊道:“小珮!你躲哪去了?!” “奶奶,我在这……” “快回来吃饭!” 凌楚跑到大街上,饿的身子发软,却无处觅食。 街上的小孩子正闲得无聊,见了凌楚就拿棍子赶,四五个小孩围成一圈堵住去路。 棍子接连不断的打在他身上。 凌楚喵喵喵地骂着。 “敢欺负小爷?!” 盯住为首的一个小胖子,攀住那人裤脚,勾着爪子飞快爬到小胖子的胸前,照着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纵身跳下跑走。 小胖子疼得哇哇大哭。 凌楚浑身酸痛,又回到刚刚那条小巷。 “喵——喵——” 珮珮抬起头,眼角还是红红的。 “嘘!” 珮珮示意黑豆不要乱叫,起身去厨房拿了些东西。 是一些馒头和炒肉末。 用小手盛了满满一捧送到黑豆嘴边。悄声说:“今天奶奶炸丸子,炒了些肉末。黑豆快吃,奶奶看见又要打你的!” 这个小女孩是凌楚在人间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遇到过心思最干净的人。 珮珮看着黑豆吃完肉末,向屋里瞧了瞧。还好奶奶在午睡,没有发现。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西移,空气里多了些凉意。珮珮看了看屋里的老式钟表——六点半多。爸爸妈妈快回来了。黑豆还在脚边趴着,眯着眼睛休息。 珮珮轻拍黑豆。“你该走了。” 黑豆拉长身子,伸了伸懒腰。 “喵-——喵——” 珮珮抱上黑豆去了旁边一所破旧无人的院子。这间院子是她家的老房子,全是用泥砖和木头搭起来的。年久失修,一家人又在旧院北面重新盖了一间。推开破门,院子里的杂草没过小腿。 走到院子里的一处角落,那是专门给黑豆做的窝。太阳晒不进去,下雨淋不着。 珮珮把黑豆放进窝里,用小碗盛了水放在窝前。 “别乱跑哦!小心被奶奶赶出去。” 天气渐渐转凉,一切在平静中入了秋。珮珮的学校就在村子里,离家很近。下学后,她总要先给黑豆添水喂食。凌楚要做的只是打盹,吃饭,和珮珮玩闹,身子在一天天变胖发沉。 周末。 “珮珮,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佩佩的爸爸——陈文正,满脸堆着不寻常的笑。 珮珮听到要出去玩眼睛放光。 “妈妈也一起去吗?” “嘘。咱们这次偷偷地,不告诉她。” 珮珮乖乖地点了点头。 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的关系越来越僵。 今天天气真好。 阳光漏过树梢驳驳杂杂洒在地上。爸爸换上崭新的衣服带着珮珮去了城里。“珮珮,一会儿咱们要见一个阿姨,她是爸爸的好朋友!” “嗯。”珮珮一脸天真的笑着。 爸爸的“好朋友”来了。 那个女人打扮的过分时髦,脸上像是敷了一层僵尸色号的白粉,衬得赤红的嘴唇格外抢眼,眼睫毛又长又假。她叫胡悦,是陈文正的婚外情人。胡悦身边跟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跟她差不多大。 那女人见了珮珮眼里闪过一丝嫌弃,转而对着陈文正笑得春风满面。“老陈~咱们今天去哪玩呀?” “去水上乐园行吗?” 陈文正温情款款,和在家时的样子一点不像。 路上,珮珮没怎么说话。 倒是爸爸和他的“好朋友”聊得笑声不断,笑得涕泗横流。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的儿子靠过来问。 “我叫陈小珮。你呢?” “我叫张卿晗。你家住在哪?” “华南镇元塔村。” “听着好破的地方……”小男孩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轻蔑,和他母亲别无二异。 凌楚这几日觉得身下异常痛痒,两排凸起之物越发肿胀肥大,腹部时常有下坠感。 “莫非我又要死了?!”凌楚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烦躁不安。 珮珮和这对傲慢母女相处了一天,心里越发反感。 胡悦的暴脾气很快展露无遗,楚文正并不在意这些,总是温柔的笑着,唯唯是诺。 “为什么不对妈妈这么好?”珮珮有些生气。 “她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对她好一点。和朋友生气多不好……” 珮珮点了点头,信以为真。 晚上。 一家人吃了晚饭,各自回屋休息 啪!——— 玻璃杯被摔在地上,一切都碎了。 陈文正的手机界面上是和胡悦的亲密对话,被妈妈沈瑶发现了。 两人大吵一架。 “过不下去了!离婚!”陈文正摔门出去,一晚未归。 沈瑶红着眼睛坐在床边。 “妈妈别生气了。下次我和爸爸出去玩的时候一定叫上你!”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那么简单。 沈瑶含着泪,笑得十分勉强。 “妈妈没事……”她怎么忍心让珮珮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那么爱陈文正,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这个家…… “妈妈不哭。”珮珮擦干沈瑶颊上的泪。 “过来,让妈妈抱抱。” 沈瑶不知道和陈文正离婚后自己能不能争到抚养权。 若争不到,珮珮会不会被后妈虐待…… 半个月后。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珮珮拽了拽沈瑶的衣角。 沈瑶叹了口气,望着窗外。 “爸爸在忙工作,没空回来。” “那他什么时侯忙完?” “很快的……” 几天后陈文正回到家里。 支开了奶奶和珮珮,打算和沈瑶好好谈一谈离婚的事。 最好让沈瑶签了离婚合同。 “离婚吧,这样对你我都公平。” 陈文正将两张白纸放在桌子上。 沈瑶心口一紧,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孩子呢?” “她是陈家的人,当然是由陈家来养。” 沈瑶近乎哀求地说道:“能不能把孩子交给我养?!我可以不要任何财产!” 陈文正冷冷一笑。“你休想。” 沈瑶的最后一道底线被陈文正扯断。两人吵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那我是不会签离婚合同的!” “大不了闹到法院去!咱俩谁也好过不了!”陈文正想了想,又说道:“要是珮珮归你,你那点儿工资能保证她过得好吗?要是珮珮归我,你还可以随时来看她。你不用担心珮珮会受虐待。离婚这事闹大了也不好收场,你好好想想吧。”撂下话走了。两人离婚没离成,又开始了冷战。 “黑豆,你在吗?”珮珮拨开旧院里的乱草走向窝旁。 “喵——喵——” 黑豆烦躁地叫了几声,躺在窝里不愿动弹。 珮珮摸了摸黑豆稍稍显大的肚子。“哇,你肚子变大了耶!” 凌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子不会是……怀孕了?!!” 佩佩双手拖着两腮,有些发愁。“你要是生了小猫,奶奶肯定会发现的。” “喵!喵!————”声音嘶哑刺耳。 黑豆一脸颓丧。“老子肯定是变胖了!不会怀孕的……” 第2章 英鸽儿 傍晚。 凌楚站在巷子口等珮珮。 “小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估摸着,这个时间点珮珮应该已经放学了。凌楚在巷子里来回走着,时不时望向对面的街口————那是珮珮放学回家的必经之地。又过了十分钟,凌楚再也等不了了。 按着珮珮去学校的路寻人去。 珮珮转过街角,碰到走来的黑豆。蹲下身子抱起它回家。凌楚看到珮珮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喵——喵——” 黑豆睁着眼盯着珮珮,那双眼睛像是包裹着一个星宇的水晶球。 “黑豆,”珮珮眼圈里溢满泪花。“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蛋……” “喵——喵——” 凌楚觉得事有蹊跷。 第二天,凌楚悄悄跟着珮珮去了学校。去往学校的途中有一段路走的人很少。 “站住!” 路面冒出一个坏小子,长得横里横气。那人向四周看了看,珮珮身边没有别人,这才放心出来打劫。 “昨天让你带的钱带了吗?” 凌楚明白了,昨天傍晚珮珮说的那个“坏蛋”就是他! 珮珮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害怕。 “我没有钱……” 那个坏小子冲珮珮吼道:“什么?没钱?!你玩老子呢?!”太阳穴上暴起了青筋,样子十分凶恶。那人去墙角拿起根棍子,向珮珮逼近。 路旁不太高的墙头上,凌楚一个飞身扑到那人头上,一顿乱挠。 挠得人脸血肉模糊。眼前的黑豆变了。——眼神凶煞冷血,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那人又惊又吓,满街乱嚷。仓皇间,一把抓住凌楚的腿摔到地上。 “疼死老子了!”凌楚只觉腹中异常疼痛。 坏小子逃走了,珮珮躲在墙角里不敢出来。凌楚走到珮珮脚边柔柔地叫了两声,陪着她直到学校门口。 放学后,佩佩看到黑豆仍守在校门口。 “喵——喵——” 凌楚见珮珮出了学校门,像位家长似的呼唤她,羡煞旁边的同学。 “哇!珮珮,这是你家的猫?!” “对呀!”珮珮抱起凌楚狠狠地亲了一口。凌楚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往珮珮怀里钻。 同学们把珮珮围住,七嘴八舌的说着。“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猫等主人放学呢!” “对呀对呀,我也是!” 珮珮满脸骄傲地说道:“它今天还帮我打了坏蛋哩!”同学们“哇”地一声,随后又是一阵感叹。 叶子渐渐变黄,随风而落,又到中秋。凌楚不知已陪这个小丫头走过多少次小路,上过多少次学。 渐渐成为彼此的习惯,成为彼此的依赖。渐渐习惯每天都有个可爱的珮珮陪着她,渐渐习惯每日在校门口盼着她的身影,等着她将自己温柔抱起回家。渐渐习惯担心她,若是晚出现一分钟,凌楚会胡思乱想:“有人欺负她?不会是被老师训了吧?难道……”直到珮珮出现,凌楚才会释然一切。 “中秋的月亮好圆啊,就像黑豆的肚子!”珮珮笑着摸了摸,的确,又鼓又圆。这下,凌楚再也逃不掉生猫崽的命运了。 珮珮坐在屋顶子上看着天空那轮月亮,黑夜将它衬得无比漂亮。 “该给它们起什么名字呢……”一瞬间,灵感乍现。“叫月饼!花糕!还有……”珮珮掰着手指头,转头又向凌楚问道:“黑豆,你肚子里有多少小宝宝?” 凌楚白了一眼。“老子巴不得不生!” 可惜珮珮听不懂他的猫言猫语。 妈妈在下面唤着珮珮。 “珮珮,快下来吃饭!” 珮珮顺着梯子爬下。 “爸爸还没回来呢。” “你爸爸工作忙……” 门外有车停下,滴滴响了两声。那人走进院子。“珮珮!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珮珮笑了,朝那人拥去。“爸爸!你好几天没回来啦!” 陈文正提着一大堆好吃的,抱起珮珮。 “想不想爸爸?” “可想了!” “要不要和爸爸永远在一起生活?” “想!” 文正得意地看了看沈瑶,沈瑶欲言又止面色难看。 一家人还算和睦地吃了顿饭。 “珮珮,你出去玩会儿去!”沈瑶不大高兴。 “我不嘛,我要和爸爸玩。” “让你出去就出去!”一向温和的妈妈突然发火,吓了珮珮一大跳。 陈文正在一旁扮着好人,轻声对珮珮说:“诶呀,别对孩子这么凶。珮珮,爸爸给你些钱,出去玩会儿,别走远哦。” 眼看佩佩出了门,陈文正脸上笑意全无。 “沈瑶,你想好了吗?” “孩子归你……”沈瑶仿佛是去了所有,瘫坐在沙发上。 陈文正以胜利者的姿态笑了笑。 “那就签字吧。” 沈瑶望着桌子上的两张白纸黑字,头发晕。缓缓签上自己的名字,埋头痛哭。 “有空把行李收拾一下。”陈文正没再看她一眼。 “别告诉孩子。” “我知道。” 过了几天,爸爸回来了。可妈妈又要走了。 佩佩的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倒不很介意。——这老婆子一心想着让楚文正生个儿子,想的发疯!在她眼中,没有比传宗接代更重要的事了!只是唯一让老婆子不高兴的是,楚文正把珮珮留在了身边,看着有些碍眼。 凌楚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第一次生孩子心里有些忐忑。一日晚上,凌楚肚子开始发痛,猫崽子在腹中乱踢。越来越痛了,这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雷击之痛! “喵!——喵!——”叫声越发凄厉吓人。 “疼死老子了!!”凌楚慢慢挪动身子,看着肛下。猫崽子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怎么这么慢?!”凌楚几近崩溃。小猫崽一个接一个生出来,总共五个。 生完娃,凌楚又羞又臊。看着身边的猫崽,一个个长像小老头似的。 “珮珮呢……” 吱吖———— 门口有人进来。是珮珮吗? 凌楚喵喵地叫了几声。那人不说话,蹚着乱草进院。草被那人粗暴的踩倒,咂咂乱响。不好!是珮珮的奶奶! “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天天有猫叫!” 这老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咪呜————咪呜———— 凌楚警惕地看着她,耸着身子,身上的毛炸起。 “这猫还生了崽子……”珮珮奶奶皱着眉,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这老婆子真讨厌! “喂!动我崽子干嘛?!”凌楚大声喊。 珮珮奶奶毫不留情地抓起那几只刚出生的猫仔仔走出院子。走了好远,到了村子最西边。凌楚一直在后面跟着,叫着。珮珮奶奶不搭理他,猫崽子被丢在废弃的垃圾转运站旁的一处角落。 凌楚气急,抱住老婆子的腿,咬上去。刚生完崽子,浑身无力。 珮珮奶奶骂了声,一脚踢走。猫仔们等着喝奶,凌楚肚子也饿了,身上没有半点奶水。 珮珮去了旧院,黑豆没在,又去找奶奶问。 “那个那个大黑猫么?我把它扔到村西了。”奶奶说道,“你别再把给带回来!” 太阳快落了,珮珮趁奶奶去买菜,悄悄到村西去找了一大圈。“黑豆!黑豆!我是珮珮,你在哪呀?” 四周没有声音。 珮珮急得眼圈泛红。“黑豆你别走……”哭声渐渐大了,听着揪心。 “喵——喵——”凌楚慢慢走到身边。珮珮一把搂进怀里。“黑豆,对不起……” “喵——喵——”黑豆柔柔地叫了两声。 珮珮用衣服盛着五个小猫仔带着黑豆去找做窝的地方。来到光明街口的光明小店,老头正躺在藤椅上休息。 “陈爷爷?” “是珮珮呀,咋个啦?”老头笑容依旧。 “我想把黑豆和它的小猫仔放您这养,行不?” 老头看了眼,皱皱眉。这猫似乎有些不对劲…… “陈爷爷?” “啊…行,行……” 凌楚和陈老头四目相对。凌楚心道:“这老头莫非……” 夜深,光明小店的灯还亮着。陈老头拿出一面破旧的铜镜子,对着黑豆叽叽咕咕念了一通咒语。拿铜镜照去,毫无反应。“这不可能啊……”陈老头低喃着。凌楚看着这老头,努了努胡子,眼神十分鄙夷。“呵,不过是个小法师,也妄想看穿老子……” 几天后的一日早上。两三个陌生人神色匆匆来到陈文正家里。和楚文正低语了几句。 “什么?!”陈文正喊出了声。四下望望,几人又接着低语。陈文正又问了一遍。“这是真的吗?!沈瑶死了?!” “这事还能有假么!看样子,她前几天就在咱村北边那条大河跳下去了,昨天晚上才发现,人都臭了……”陈文正一时慌了神。 “要我说…”,旁边一人悄声道:“赶紧把人埋了,少让别人说闲话。” “爸爸。”珮珮突然出现吓了陈文正一大跳。 “珮珮?!你…你什么时侯过来的?” “妈妈是不是回不来了……” 文正蹲下身子搂住珮珮。“妈妈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这本可天真无忧的年纪,她经历了不该经历的生死离合。 沈瑶的葬礼草草了事。一捧骨灰,一具骨灰盒,一方墓地。就这样定格了一个生命的最末。旧伴去了,新欢补上。胡悦终于熬出了头——与陈文正喜结连理。一年半后,陈家添了新丁,名叫陈影皓,。珮珮奶奶终于舒展了眉眼,整日乐呵呵地抱着亲孙子,视若珍宝。而这些快乐的事与珮珮毫无关系…… 胡悦又为了一件小事对着珮珮撒气。“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不是我弄的……”珮珮低着头,一脸委屈。 胡悦冷笑道:“好啊!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这时,珮珮奶奶走进屋里。“怎么了?” “这孩子把皓皓推倒还不承认!”胡悦双手叉腰,狠狠地瞪着珮珮。 珮珮奶奶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摔了,气的直跺脚。指着珮珮破口大骂:“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管不住了!” 珮珮又一次被关到门外。正值寒冬,太阳升高还,天也不见得暖和些。珮珮缩着脖子袖了手,躲在门边的小角落。 “珮珮!”奶奶终于肯开门了。“去把这袋包子送给你姥姥娘(‘姥姥娘’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意思是奶奶的亲生母亲)。” 姥姥娘已经八十九岁的高龄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很硬朗。姥姥娘对珮珮很好,以前去楚家的时候总是给珮珮买吃的,如今腿脚不便,不常来了。姥姥娘住在村子东南的一处偏僻小巷,巷子里还住着一个女疯子。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叫英鸽儿,听说以前人还是正常的,有一年她的孩子淹死了人就疯了,好几次要投河自尽都没死成。整天在巷子里来回走着,时不时地大笑几声。 巷子里的孩子有时会开玩笑地叫两声“英鸽儿!”英鸽儿必会笑着答一声“唉——” 珮珮拿着一袋包子,刚出锅还冒着热气闻着很香,是白菜猪肉馅儿的。珮珮咽了口唾沫,身上又冷又饿,捧着那袋包子暖手。 “你拿的是啥呀?”英鸽儿笑着向珮珮走过来。 “包子。”珮珮举着给她看了看。 英鸽儿睨着眼故作神秘。“听说你妈妈淹死啦?” 珮珮又开始掉眼泪了。“妈妈回不来了……” “别哭啊,你妈妈还在的!” “你怎么知道?!” “之前我家孩子就在村北的河边走丢了。晚上我拿着手电去找,你猜怎么着?他就站在河边坐着玩,死活不肯回家!你妈妈应该也在那里吧,没准和我家孩子在一块呢!” 英鸽儿说得神叨叨的,唬得珮珮深信不疑。 “你下次找她的时候多带点衣服,你妈肯定冷!” 珮珮点了点头,去给姥姥娘送了包子。等回到家,一家人已吃完午饭。珮珮悄悄地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厚衣服,等着天黑就走。 天庭有座不大不小的府邸名叫依柳雅苑。雅苑的老主人是位朝中重臣,深得天帝喜爱。如今一病不起已过多日。 自家公子名叫邵阡从小被天帝选中给太子做了伴读。太子登基,公子整日闲散,仙法也只学得中等。邵阡最得太子欢心,太子总是由着他的性子。 家父病了,邵阡自然担心。听医官说,此病非同寻常。因此用药也要十分讲究。医官道:“这药奇就奇在药引上。” 那公子问医官:“这药引是何物?从何处去取?”医官有些迟疑,拱手答道:“此药引还需去人间去取。” “那是何物?” “这个嘛……是颗孩童的心,须得不过十岁年纪。” 邵阡听后吃了一惊,道:“就无别的法子?” 医官回道:“别无他法。” 冥界的一处暗地里,白无常与一人低声谈论。 白无常向那人附耳说道:“我已帮您打探好了。今夜,华南镇元塔村有个名叫楚小珮的,有一死劫。刚好还未过十岁。到时您去村子北面的河边等着,见机行事,切记要等她死后……” “多谢这位兄台,来日定重重谢你!”那人闪身消失在黑暗中,出冥界去往人间。 珮珮已有好几日没去看望凌楚了,凌楚心中有些挂念。撇下猫仔子去了之前那条小巷。 “喵——喵——”凌楚大声冲院里叫了两声。“小丫头这几天怎么回事?” 珮珮从屋里出来。“嘘!小点声,奶奶他们正看电视呢。” “喵——喵——”黑豆压低了声音。 “黑豆是不是很冷?”珮珮轻轻抱起,把黑豆裹在自己的棉衣里。“今天晚上我就要去找妈妈了!”珮珮开心的笑着。 凌楚心惊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英鸽儿说妈妈还在河边坐着呢。我要悄悄的去,要不然奶奶她们肯定不让我去河边玩的……” “喵!——喵!——”黑豆有些发疯,乱嚷着,爪子露出了尖尖的指甲抓破了珮珮的衣服。 珮珮把黑豆赶紧放下去。黑豆跑回光明小店,陈老头恰好进货去了。 凌楚在店门外等着,时间慢慢过去。两点,三点,四点……陈老头终于回来了。 “喵!——喵!——喵!——”凌楚叫的更急了。陈老头以为猫饿了,转身回屋里去做饭。“喵!——喵!——”凌楚一直在老头身后转悠。 “别叫啦!心急也没用。” 下午五点多钟,天渐渐黑了。老头在椅子上打盹儿。“喵!——喵!——”凌楚叫的嗓子哑了。 老头闭着眼,无端无由地哼了一句:“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 街边的路灯亮了。空中飘起了雪花,一片萧瑟。珮珮背着一大包东西,去了河边,河面冻了层冰。“妈妈,妈妈……”小佩佩一遍一遍的喊着,没有人回应。 远远望见,冰面上站着一个人,穿了一身白衣服。背对着珮珮,一动不动。“妈妈!”珮珮下了河堤跑上冰面。冰面上白衣人转过身,手里握着招魂幡,天很黑看不清他的脸。 冰层还未冻实。“噗通!”珮珮掉进冰窟窿里,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包围,冷的让人窒息。 “喵!——喵!——”凌楚发了疯似的叫着,赶到冰窟窿前。“小丫头!小丫头!”冰窟窿里,珮珮停止了挣扎身子沉了下去。凌楚抬起头恶煞煞地瞪着白衣人,“白无常,老子和你拼了!”越过冰面扑向白无常。 “呵,不自量力……”白无常轻轻挥动手中招魂幡,凌楚被拨倒在地,吐了口血,呜呜地低吼着。 “这位兄台有劳了。”冰面上又走来一位,看样子是天上来的。 白无常拱手道:“怎敢怎敢,小人还要靠邵阡大人多多提拔才是。” “那小女孩可死了么?” “死了,此时正是您取药引的好时候,不过……” “又有何事?” “无心之人不得转入轮回,此中干系重大……” 那人拿出一匕短刃,用帕子擦了擦。轻轻笑道:“你不必担心被牵连,本公子自有办法混过去。” “大人说的是。” 那人蹲下身子,用术法将珮珮的尸身捞上来,面色苍白得吓人。邵阡握紧利刃,移向珮珮心口。 “喵!——喵!——”凌楚忍痛卷土重来。一口咬中那人右腕,又被击伤。白无常引着鬼魂回冥界,邵阡取了药引回到天上。 凌楚爬到珮珮身边,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天空还下着雪慢慢掩盖了珮珮的尸体,天地间一切仿佛都沉睡了,只有一只猫在哀嚎。 邵阡回到天上,用人心熬了药引。父亲饮下,恶疾果然渐渐消退了。 第3章 渺宸 珮珮迷迷糊糊地跟着这个白衣人进入冥界。 幽冥大殿上坐着冥王由晨。冥王由晨翻了翻投生薄,皱着眉说道:“怎么在她这页是空的?”抬起眸子问白无常:“她的身世经历你可查清了?” 白无常上前拱手道:“都已查清,无可疑之处。” “这就奇怪了……” “不如将这孩子先留在冥界。”白无常反应有些不自然。 “这恐怕不妥,若是天判司派人下界视察该如何交代?”由晨略加思索,“此事还需本官禀告天庭。” “这……”白无常心道不妙。 翌日,邵阡快步闯进天帝穆冉的私殿。“你越发放肆了。”穆冉无奈的笑了笑。邵阡免了那些客套规矩,径直走到穆冉面前坐下。说道:“邵阡有事相求……” 天帝翻着成堆的奏折。“又闯什么祸了?” “这次嘛…闯的祸有些大。”邵阡帮着端茶倒水,铺纸磨墨,殷切得很。天帝轻笑两声:“看来闯的祸是不小。说吧,我替你担着。” 邵阡舒展了眉头。“就等您这句话!”两人附耳低语。“这等祸事你也敢闯?!”穆冉拍桌起身,震得奏折掉了好些。邵阡大大的作了个揖,向穆冉赔笑。“帝上心宽似海,不会不帮邵阡的吧?”穆冉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凌楚朕帮你摆平。不过你要回去闭门思过三十日罚抄经书十遍。” “是是是,那邵阡先告退了?”不等穆冉允准,邵阡转身走了。 “来人,”穆冉将侍官唤上殿,“派人去天判司盯着。若是冥界来人立刻告诉朕。” 由晨去了天判司向司长禀明此事。司长问道:“这小女孩生前没有可疑之处吗?” “小吏们都已查清,未有可疑之处。” “只好带她去沿生池了。” 一侍官进了穆冉私殿。“禀帝上,由晨大人来了天判司,还带着个小孩子,现在正去往沿生池。” “去把由晨召来。” “是。”侍官拱手退下。 邵阡在府里面壁抄经,有些不安心,抛下笔墨再去找穆冉。 由晨领召入殿。 珮珮在殿外呆着,眼圈还是红红的,到现在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口中一直念叨着要找妈妈。 由晨垂首作揖道“拜见帝上,不知帝上召我来有何事?” 穆冉停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笑道:“爱卿职务繁忙难得来一次天上,朕想趁此时犒劳犒劳爱卿。” 由晨拱手回道:“臣只是做了分内的事,不敢冒功求赏。天帝有事嘱咐,臣自当尽心而为。”由晨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平日将他召来无非是那个浪荡子邵阡惹了祸,如今不是为了他又如何会想起犒赏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朕只是……” 邵阡在府里面壁抄经,有些不安心,抛下笔墨再去找穆冉。途经天判司,看到一位小女孩被众位侍官围着。 邵阡假咳两声,说道:“众位这是不想当差了?!”侍官慌忙散开,垂首立着。邵阡看清那女孩的脸,有些吃惊。这不正是被自己取了心的小女孩吗?!她怎么会在这?难道由晨…… 邵阡向侍官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回上仙,这小孩是由晨大人带来的。因她投生薄子上是空的,现要去沿生池查验。” 邵阡走到佩佩面前,珮珮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哭得很肿。邵阡俯下身子,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珮珮仓皇后退几步,又被吓哭了。“我要找妈妈!我要回家……”邵阡心中越发惭愧。 “小妹妹别怕,你看这是什么?”邵阡从背后一掏,凭空变出了个糖人。“喜欢吗?” “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这个呢?”邵阡又变出了个猫,和黑豆一模一样。珮珮哭声方止,将黑猫抱进怀里。 侍官道:“上仙,请让小人们将这孩子带去沿生池,晚了不好交代。”说着要拉珮珮走。 珮珮躲向邵阡身后,说什么也不走。邵阡将孩子护在身后,说道:“她不必去了,你们就说我邵阡将这孩子留下了。”牵起珮珮的手去了穆冉的私殿。“帝上,由晨他来……”邵阡进殿,转过挡风锦屏,撞见了殿内的由晨。 “呦,由晨大人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和小仙说一声?” 由晨冷冷瞥了一眼邵阡,不应邵阡的话。他自来看不上邵阡的性情做派,在由晨眼中,邵阡只不过是整天混日子的浪荡子,没了帝上撑腰他什么都不是! 邵阡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道:“由晨,这个小孩子是不是你带来的?” “是,臣正要带她去沿生池查验身世。” “小仙看着她挺好玩,想把她留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臣……” 穆冉止住由晨,说道:“邵阡生性爱玩,爱卿不如就把这孩子留在天上。” 邵阡附道:“帝上说的太对了!听天判司的小吏们说这孩子投不了胎,身世什么的查了也没用,不如就留给我在天上逗闷子。” 由晨只好答应。“臣遵命。帝上若是无事臣就告退了。”狠狠瞪了邵阡一眼,甩袖而去。 穆冉道:“祸事已平,你回去好好面壁。” “邵阡遵命,保证不惹事!” 邵阡带着珮珮回了依柳雅苑。 “你叫什么名字?” “陈小珮,哥哥你呢?” “我叫邵阡。” “那邵阡哥哥可以带我找妈妈不?” “这个……哥哥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也可以教你很厉害的法术。” “我想找妈妈……” 邵阡转移话题,向前指了指。“你看,前面就是我住的苑府。” 依柳雅苑看上去甚是气派,名如其境,并无高墙厚壁围着。只是种了一圈密密实实的柳树,用栅栏围着。府内奇花异草甚多,四季不败。房亭楼阁皆处于绿藤虬蔓之中,府内还有小桥流水,锦鲤小湖,清雅宁静。 邵阡摸了摸珮珮的小脑袋,俯身问道:“以后小珮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我想回家。”珮珮红肿未消的眼眶再一次噙满泪水。 “哥哥答应帮你找妈妈,不过你要乖乖在这待几天。” “嗯!”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你就会很快见到她了。” “珮珮一定乖乖地等妈妈来!”挂着泪珠的脸颊上笑意复现。 邵阡发起了愁,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把她妈妈弄到天上来,可这小孩儿软硬不吃只想着找妈妈。 人间。 大雪停了,天空放晴。太阳发出惨白惨白的光,仿佛只是为了照明,气温没有因它的出现而升高半分。街上的人无不缩着脖子袖了手,脸蛋子冻的通红。冰冷冷的空气从鼻子眼儿里吸进去,直钻进肺里,仿佛要把人的气管子给冻住! 元塔村的一位大娘去河边散步,远远看到河面上有一堆东西高出河面很多。慢慢挨过去用树杈子把雪拨开,是一堆衣服。 “喵——喵——”叫声很弱。大娘寻声走过去,一只猫冻得快死了。猫的旁边似乎还有堆东西,大娘拨开雪,眼前显出了一个女孩儿的尸体,心口处满是血迹,冻得发黑。“我的老天爷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娘踉踉跄跄跑到街上喊着。 街上的人都问“怎的了这么慌?”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大娘又惊又吓地掴着掌,“咱村儿的河里又死人啦!还是个小孩子,身子都冻干了!”信佛的老婆子们忙念两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件怪事传了半个村子,河边一下子聚了好多人看热闹。“这不是陈文正家孩子吗?” “可不是么,我记着半年前她娘就死在这。” “要不报警吧,看着挺瘆人的。你看,心都被挖了!” “这荒郊野外的,啥也没有。报警,有啥用?根本查不出来!” “哎,挺好一孩子就这么没了……” “孩子是挺好,可惜生她的人家不好。” 陈文正手机响了,邻居打来的。“老陈,你家孩子以前不是走丢了嘛,现在找到了,在河边。”陈文正赶回去,看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陈文正嘶吼着,青筋暴起。“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阿弥陀佛。要我说,肯定是她娘想她把她带走了……” “赶紧请个大师给她超度超度!” 村民们杂七烂八的嘟囔着,有的要报警有的要请法师作法。“能不能别吵了!”陈文正骂了一声,村民们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当然不愿意报警,报了警又要牵出沈瑶的事,不如直接办葬礼的好。挖了珮珮心脏的人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眼下保住自己最重要,况且冰天雪地什么证据也没有,报了警白费事。 陈文正把珮珮送去火化,带了骨灰回来办葬礼。一家人勉强挤出那么几行眼泪,给外人做做样子就算完了。老婆子和胡悦巴不得珮珮赶紧死,真是天遂人愿! 光明小店的陈老头把凌楚带回去。凌楚伤的严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只剩下躺着等死了。 陈老头拍了拍黑豆的脑袋,叹了口气。“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人变的了,普通的猫哪有你这么死心眼。珮珮那孩子命短,你就算拼了命她也是会死的。你啊,也快下去陪她了……” “咪——呜——咪——呜——”凌楚低吼着,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珮珮,你在下边等着老子!”说完咽了气。 凌楚被抓回冥界,受了整整四十九日重刑。四十九日后被人带去冥殿。由晨拍桌叱问:“凌楚,你真是冥顽不化!难道我冥界待你不好吗?!” “哈哈……”凌楚苦笑,“没错,我就是冥顽不化!我就是要逃出冥界!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 “你若是再这么顽劣下去,本官让你魂飞魄散!” 凌楚冷冷笑了笑。“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由晨的确不敢杀了眼前这位,凌楚可是自己的亲弟,他怎么下得去手…… “三百年了,你还不知错吗?” “由晨,你给老子听好,老子没错!” 啪!———— 巴掌落在凌楚的脸上,由晨气的发抖。“你…你偷学禁术还敢抵赖?!” “呵…我学禁术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不晓得么。我哪次想要害过你?我哪次逃出去后为祸人间?我只不过是不想再看到你鄙夷的眼神,不想再看到你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想被你像犯人一样管着!” 由晨气焰渐渐弱了,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尖厉。“你明知道我……” “不必说了。四十九日已到,赶紧把老子放了!” 由晨示意两旁小吏将他放了,暗暗吩咐小吏:“好好看着凌楚,给他备些好的吃食。别放辣,他不吃辣的。” 小吏回道:“大人如此关切他,可惜他不肯回头。” “他可是本官的亲弟弟,本官怎么忍心灭亲……” 不多时,凌楚又返回大殿。“由晨,你把珮珮藏哪了?” 由晨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投胎去了。” “不可能,她的心都被挖了!” “这事是你干的?!” 凌楚气的昏了头,没想到自己在由晨眼中这么卑鄙!咬牙说道:“是又怎样!”转身出殿,又像之前那样整日在鬼市上游荡。 由晨暗暗舒了口气。“还好……没带那孩子去沿生池,否则性命不保……” 珮珮在依柳雅苑住得习惯了些,哭闹声少了。按照邵阡的话,每日乖乖吃饭,乖乖睡觉。“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见到妈妈?” “快了,哥哥已经派人去找了……”邵阡心里发虚。总不能天天用这么两句话搪塞珮珮,珮珮迟早会发现这是个幌子,到那时又要哭鼻子了。 邵阡的父亲卧潭恶疾刚刚痊愈,到园子里散心,不知何时来到邵阡身后。“这就是那个小女孩?”卧潭指了指湖边玩耍的珮珮。 “回父亲,给您做药引的心就是她的。” “这么好的孩子被老夫害成这样,老夫心里过意不去……” “父亲别心急,孩儿已经将她安置在府中,从此衣食无忧。” 卧潭再三嘱托道:“你以后要好好待她,莫要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孩儿遵命。” “这可如何是好……”邵阡揉了揉眉心,想得脑子发昏。“总不能真把她母亲带到天上吧…”书房外面的天都黑了,桌子上摆着昨日刚抄的经文,被搁置一旁。侍婢阿六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脚下不稳,茶水泼到经文上。经文一遇热茶,墨痕全然不见踪影。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婢跪在地上扣头求饶。 邵阡奇心大发,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缘故?” “奴婢不知……” “有了!”邵阡冷不防的大笑一声,“我有法子了!阿六,本公子要重重赏你!”大笑着跑出书房,阿六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珮珮的房里还亮着灯,侍婢正哄她睡觉,珮珮的眼睛就是不愿意合上。侍婢轻轻哄吓道:“你不睡觉的话,你的娘亲会不高兴的。一不高兴,她就不会来了哦!” 珮珮听到后大哭。“不会的!妈妈不会丢下我的!” “小祖宗,我开玩笑的!”侍婢越哄,珮珮哭声越大。 邵阡跑来珮珮的寝阁,推门进去。“珮珮怎么了?” “奴婢该死,珮珮说要找娘亲,哭个不停……” 邵阡命侍婢先退下,走到榻边坐下,擦干珮珮脸上的泪珠。“你想不想立刻见到你母亲?” “想!” “闭上眼,你母亲一会儿就会出现。” “嗯。”珮珮乖乖闭上眼。邵阡伸出掌轻轻搭在珮珮脑袋上,悄声念叨“无念为净。珮珮,对不住了……”珮珮倒在床上,昏睡至天明。 日上三竿,窗格映着根根长竹的影子。房内的帘帐是蚕丝锦绸制成。桌子上摆的全是琉璃琥珀做成的茶具果盒,这户人家好大的气派。 “我这是在哪呀……”珮珮从床上一个鲤鱼翻身爬了起来。邵阡亲自端了碗汤,走进珮珮的寝阁。“你肯定饿了吧,来喝口汤。”盛了一小勺汤,吹凉,递到珮珮嘴边。 珮珮整的一头雾水,问道:“你是谁呀?” “我当然是这座苑府的主人了。” “那我又是谁呢……”珮珮一点也记不起从前的事了。 “你是本公子路上捡的,本公子看你没人要,又生着病神志不清,就把你领回府了。”邵阡笑了笑,这下珮珮总不会再嚷着找母亲了。 “那我叫什么名字啊?” 邵阡亲昵地捏捏珮珮的小脸。“哥哥给你重新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好。” “嗯…叫什么好呢…”邵阡冥思半刻,想名字对他来说不大容易。“渺宸如何?” “好听!” 记忆全消的珮珮的确不哭不闹了,母亲和家人对她来说成了一个陌生的词,仿佛珮珮从未拥有过。 珮珮离开人世已有八九日了,陈文正一家人将珮珮忘的一干二净,甚至比珮珮在世时过的还开心。老婆子眼前清净了不少,整日抱着孙子颐养天年。胡悦和陈文正就不必说了,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珮珮掉进冰窟一番无用挣扎后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陈家的“春天”就已经冰消雪融了。 从此人间少了一个珮珮,天上多了一个渺宸。渺宸醒来变得十分粘人,整日粘着邵阡。追在邵阡身后问这问那,叽叽喳喳的。“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邵阡。” “整个府都是邵阡哥哥的吗?” “那当然。” “邵阡哥哥,”渺宸拽住邵阡的飘飘衣袖,鼻翼大开大合地喘着气,奶声奶气说道:“不要走那么快,我跟不上啦!” 邵阡一把抱起,双眸含笑说道:“这样不就跟上了么?”一阵铃铛似的清脆笑声回荡在邵阡耳边。 第4章 陪我再胡闹一次 “禁闭不好熬啊……”邵阡靠着背椅,脸上搭了本不知所云的经书,仰天长叹。 紫檀书案边冒出一个小脑袋,两只眼睛不太安分地东张西望。寻见了案上的一个琥珀盏,里面盛着几块糯米甜糕,渺宸咽了咽口水。 “邵阡哥哥,你在干嘛?” “抄经,思过……” “为什么呀?” “因为,哥哥私自带你回府,帝上生气了呗。” 渺宸瞄着那盘甜糕,点了点头。 邵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了。“渺宸是不是饿了?”将甜糕推到渺宸面前。 渺宸毫不客气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哥哥真好……” “慢点吃,”邵阡轻轻擦掉她嘴边的残渣,“又没人抢你的。” 渺宸静静看着邵阡抄经书,盏中的甜糕一块也没剩下。 “渺宸,哥哥教你写字好不好?” “好” 邵阡抱起渺宸,放在自己腿上。手把手教渺宸握笔,写字,渺宸学得像模像样。不多时,两人抄起了经书。 “哥哥,什么时侯出去玩啊……”渺宸抄得实在乏味。 “还要等二十日。” “就出去玩一会儿嘛。” “这我可说了不算。” 渺宸从邵阡腿上轱辘下去,来到卧潭常呆的茶清阁,推门进去。 “渺宸快来尝尝爷爷刚沏的茶。” 渺宸略略尝了一口,又苦又涩。“爷爷,渺宸想和邵阡哥哥出去玩一会儿……” “这你得看帝上允不允。” “那个叫帝上的在哪?” “你这孩子,还是安分在府里待着吧……” 渺宸可受不了整日整日地闷在府里。这几日府里但是能玩的地方,她全都逛了个遍。若是天天逛那几个地方岂不是很没意思? 渺宸一路小跑到邵阡书房。邵阡揉了揉脖子,长叹一声。“终于抄完了……” “爷爷说哪位叫帝上的人允了才能出去玩。要不,渺宸去找帝上说一下?” 邵阡心生一计:渺宸这么粘人若是让她去和帝上说此事,兴许就成了呢! 邵阡将书案上抄好的经书交给渺宸,解下腰间玉佩。“那渺宸替哥哥将这些东西送给帝上哥哥去,问他可不可以让邵阡哥哥出去玩。拿着这个玉佩,别人就不会欺负你了。” 渺宸点点头,满怀抱的全是抄好的经卷出了府门。一路询问,到了天帝的大殿,被殿旁的侍官拦住道。 “我要找帝上哥哥。” “此处为政事要地,小孩子可不能进去!” 渺宸颇不服气,高高举着邵阡玉佩。“我有很急的事要和帝上哥哥说!” 侍官气焰矮了一大截,语气变得分外客气。“那小的先带您去私殿候着。”领着渺宸到了私殿门口。 “帝上哥哥什么时候来?” “要等帝上上完朝才行。” 私殿不允许随便进去,渺宸只好在外面等啊等,腿都发软了。渺宸找了个台阶坐着,无聊的发困。肩膀被人轻轻推了推,渺宸撑开沉重的眼皮——一群侍官围着一个穿着金丝龙纹袍的人走过来。渺宸对此人一无所知,心下想到:这位哥哥想必就是帝上了吧。长得还行,不过……还是没有我邵阡哥哥好看。 穆冉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邵阡哥哥府里的。” 穆冉让众位侍官在外面候着,只留渺宸在私殿内。渺宸将怀中大卷大卷的经文摊在桌子上,按邵阡教给她的样子拱手作揖,高声喊到:“帝上万安!”动作不甚熟练。 穆冉只觉好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渺宸。” “邵阡叫你来何事?” “邵阡哥哥已经把经文抄完了,可不可以让他出来玩?” “所以邵阡派你来求情……” 渺宸摇了摇头。“邵阡哥哥是因为我才被关禁闭的,我想让帝上哥哥把他的禁闭解了。” 穆冉颇是无奈,邵阡的鬼点子永远也使不尽,如今又让个小孩子来求情。被一双满是天真的眼睛盯着,这谁顶得住? “我听邵阡哥哥说帝上人最好了,就让他出来玩好不好嘛。”渺宸揪着穆冉的袖角一阵摇晃,扰得穆冉批不了奏折。 一位侍官又盛了一摞子奏本进来,看渺宸好生没眼力见儿。“这位小主子先回吧,帝上还要批奏呢!” 穆冉示意让他先退下。对渺宸笑着说道:“朕若是不允呢?” “那……我就呆在这不走!”渺宸赌气坐在穆冉面前的地上,嘟着小嘴。穆冉装作不理睬她,低头批起奏折。 渺宸向后一仰,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邵阡哥哥是为了我才出不了府的,天帝哥哥就原谅他好不好?” “要不天帝哥哥关我禁闭,今天先让我们玩一天。好不好,好不好嘛……”渺宸的嘴没有半分是闲下来的。 “不愧是邵阡教出来的,和他一样的难缠。”随后穆冉吩咐侍官进来,与那人低语几句。侍官道声喏去了。 穆冉对渺宸说道:“朕是不会允的。”悄悄观望渺宸的反应。 渺宸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服,大步走到穆冉桌前。“是不是帝上哥哥批完了这些本子就能让我们出去玩?” 穆冉没有理她。 “那我就在这等着你批完!” 渺宸坐在穆冉身边,双手托腮。困了在奏折上趴一会儿,醒了继续等着。桌边的茶换了一次又一次,穆冉还没有批完。 侍官将两盏甜食端进殿摆在穆冉桌边,轻声说道:“帝上,吃些点心缓缓神吧。” 渺宸肚子里的馋虫又蠢蠢欲动了,这些点心在邵阡府里从未见过,就看相来说比府里的要精致好多,味道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渺宸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咽了一次又一次口水。邵阡哥哥说了,乱吃别人家的东西不是好孩子。“帝上哥哥……” 这时,外面一片嘈杂声。 “让我进去!”这声音渺宸听着好生耳熟。 穆冉叫住身边的侍官:“你带渺宸去后殿吃些点心。” “是。”侍官领着渺宸去了。 殿外。 “大人,帝上在批折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别去惊扰了……” “你们不让也得让!” “咚”的一声闷响,有人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喊着疼。穆冉在殿内轻轻一笑。 一个人影闪在屏风后。“帝上,你快把渺宸还我!” 穆冉笑道:“朕把你的禁闭解了,你倒伤了我的人。” “帝上哪怕收了我的苑府都行,只是不能把渺宸收走。”邵阡往四周瞧了瞧,“帝上把渺宸藏到了?!” “她太烦人了,朕就……” “帝上把她杀了?!” “嗯。”穆冉看到邵阡如此气急甚是有趣,不如就此玩他一玩。 “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邵阡哥哥!”渺宸拿着满满一包点心,从后殿出来,“哥哥可以出来玩啦?” 邵阡立展笑颜,“你好久没回府,哥哥担心。” “邵阡,这次看在渺宸的面子上先饶了你。下次朕可不吃你这套小把戏!” “是,邵阡遵命。”朝渺宸招了招手,“渺宸,哥哥带你玩儿去!” “等等,”穆冉推开面前高如山的折子,向邵阡使了使眼色,“朕随你们一起去。”果然,不出所料——又被侍官阿诺挡住去路。“帝上,批完了折子再去也不迟。” “阿诺不必催得这么紧,朕明日多批些就是了……” 阿诺垂首不语,挡着门不让出去,身后众多侍官也挡着。 邵阡暗暗与渺宸低语几句。 “阿诺哥哥,要不咱俩出去玩吧!”渺宸拉着阿诺的胳膊往外拽。 “可这……” “陪我去嘛,帝上哥哥肯定答应!”渺宸将阿诺拽到殿外借势抱住大腿,“就玩一小会儿……” 邵阡出私殿,去王马厩牵了两匹马来悄悄藏在殿后。 “不好啦!!偏殿走水啦!!” 殿外的侍官慌作一团,提桶拿瓢赶去救火。阿诺想进殿守住帝上,可大腿被渺宸死劲抱着动弹不得。“小主子,别添乱了成不成?!” “不嘛……” 邵阡拿了件小厮的外衣拿与穆冉穿上,两人悄悄去了殿后。 “渺宸哥哥来了!”邵阡驾着一匹白雪踏尘马从渺宸面前掠过。长鞭一挥,轻轻绕住渺宸的腰。向上一拉,渺宸落进自己的怀里。 “帝上您不能走!帝上……”阿诺在后面喊着。 三人纵马快跑。 穆冉苦笑两声。“朕出来一次还要毁一座偏殿……” 阿诺也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心眼,一心只想着服侍帝上,监督劝谏帝上每日批折子。到底是御监司的那个老司长教出来的,尽职的让人没话说。 “帝上若是不想回去,不如去邵阡府中偷些清闲。” 三人又悄悄转去雅苑后门。 “邵阡大人可在府里?”阿诺的声音从正门传来,身后还带了一帮侍官,这家伙跟的真紧。 门边小厮:“小人并未见主子回府。” 阿诺等人讪讪离去。 “阿诺明日会再来搜的。”穆冉望了眼门外,不太放心。 “帝上只管玩乐就是,剩下的就交给我邵阡。” “对了,你父亲的病好些了?” “已痊愈了,谢帝上挂念。” 邵阡一口一个“帝上”,叫着穆冉心里怪别扭的。想起幼时,他与邵阡何等亲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可如今……罢了,倘若自己不当这整天政务缠身的帝上,也许自己还能和少时一样,整日闲散自在,心里不由得艳羡邵阡。 “帝上,不如趁今日同邵阡痛饮一杯?” “邵阡可还记得你我二人中秋饮醉……” 两人相视一笑。 “那时年少,你我二人荒唐的很。喝的醉了,就去桃园里偷桃子,还把桃官儿揍了一顿!”穆冉越说越高兴,渐渐地忘了自己的身份,逐渐随意。 “帝上说的是,那时还是少年,与今日不同了。”邵阡苦笑两声,谁知命运弄人,昔日好友做了帝王,不得不彼此生疏。 邵阡冷不丁的一句‘帝上’又让穆冉恢复了帝王做派,坐正,整了整衣衫。穆冉连连叹气,恨不能逃出天庭去逍遥自在的活着,哪怕日日残羹剩饭。 二人喝酒喝得醉了,不顾礼节的放肆玩笑,醉倒在地。 “帝上……你酒量不…不行啊……哈哈哈……”邵阡醉的脸通红,舌头麻的吐字不清。 “别叫我帝上……我不是…我是你的……穆冉哥哥……” “穆冉哥哥……你不是啊……他可不穿这黄袍子…” 穆冉解开束带,将袍子脱下扔在地上。“这不就是了吗……” 穆冉慢慢移到邵阡身边,枕在他的肩上。“我想…和你像少时那样再胡闹一次…你可愿意?” “这可不行…” “我往日都是顺着你的,为何你不能顺我一次?” “少时不顾体面,难道长大了也不顾?” 咚咚咚—————— “邵阡哥哥,帝上哥哥,陪我去玩好不好?”小粘人精又在屋外敲门,一刻都闲不下来。 “好……俩哥哥来陪你了……”邵阡拽起穆冉踉踉跄跄走出门,一身酒气。 “穆冉,”邵阡推了推穆冉的肩,“你不说要去胡闹吗?咱们就去桃园子里再去偷一次桃子!” “好主意!” 邵阡带穆冉换了身小厮的衣服,三人出府去往桃园,桃园里除了光秃秃的树枝树叶一个桃子都没结。 渺宸低喃了句。“哦……现在好像不是结桃子的时候。” “看来,胡闹不了了。” 穆冉酒还未醒,胡言乱语道:“要不直接去打桃官……” “哥哥,那里有河!我想去那玩!”渺宸指了指桃园南边。 “你记不记得你之前掉进河里……” 糟了,怎么把这事又说出来。邵阡冷汗一处,脑子有些清醒了。 渺宸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啊?” “想必是渺宸病的太重,忘了这事……” 三人脱了鞋子,卷起裤脚下河滩。桃园的河水不深不浅,河里的鱼儿甚是肥美。 穆冉突然叫道:“邵阡!” 邵阡抬头望去,一捧水忽的拍在脸上。“哈哈哈……”穆冉笑得像个孩子。 “帝上!帝上!” “哎,帝上在那,快过去!!快点!” 阿诺不知从哪得的消息,派人去桃园搜寻帝上。 “帝上,可把您找着了!快随小的回去,谏官儿们都等着帝上议政呢!” “我不回去!我不要当这破帝上!”穆冉酒醉的不管不顾,倒在河里撒泼,水花溅了众人一身。穆冉扯住邵阡的腿,“邵阡小弟,你与我玩的最好了!快把阿诺赶走!” 怪不得登基后阿诺从未让穆冉饮过半杯酒,醉酒后的穆冉与不醉时判若两人。撒泼胡闹,完全不顾体面。 “帝上,对不住了。 来人,把帝上抬回寝宫!” “我不走!我还没玩够!”穆冉挣扎着,对侍官一顿拳打脚踢,“我不当帝上了,谁爱当谁当!” “不如,这帝上我来当……”声音从上空传来,回旋耳边。 “你是何人?!”众人大惊失色。 “我?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年的棘融王?” 原来是多年前被老天帝贬到桃园养树修枝的棘融王。只因性子太冲顶撞老天帝,被贬到这憋屈的破地方,心中积怨甚久无处可发。 棘融现身众人面前,原来是一个粗犷大汉,胡子鬓发多年不打理,乱乱的缠在一起,穿的也是破破烂烂,还不如看园子的桃官儿。 邵阡上前问道:“你…你就是棘融?!” “老子就是!”棘融手拿大刀,样子凶人。 “有话好好说嘛…” “老子对你们没什么想说的!父债子偿,老子今天就杀了他儿子!” 邵阡手中幻出一把利剑,挡在穆冉面前,“你可要想清楚了。杀了他,你也会魂飞魄散。” 棘融不听劝告,提着大刀打来。 “不知好歹!” 仙剑一挥,一道光刃向棘融扫去。棘融仰身躲过,大刀落处树被震的哗哗响。 “哇!邵阡哥哥好厉害!”渺宸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由得拍手叫好。 穆冉踢了踢身旁吓呆的阿诺,“还不快去把护卫叫来!等死啊你!” “是,是,阿诺这就去吩咐! 你,还有你,你们去把护卫军叫过来护驾!” 几个回合打下来,棘融渐渐力亏。“要不是老子多年不练,你早死在老子脚下了!” 邵阡轻松笑道“你要输了。”借势一脚替在棘融腹上,棘融吃痛,俯下身子,一把利剑抵在棘融脖根处。“胆子不小,不过……招式太差了!” 护卫军赶来将棘融押回天牢待审。 渺宸凑到邵阡身前。“邵阡哥哥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那你可要拜我为师才行。” “拜就拜!” ——————冥界———————— 凌楚寻遍了鬼街上的各户人家,都没找到那个小丫头。 “珮珮到底在哪……” 难道是被由晨关到了大殿里,还是早已经被灭了魂?! 哐哐哐哐—————— 大殿的门环被凌楚粗暴地扣响。“快给小爷开门!” 门里闪出人影,不甚耐烦的说道:“您就别祸害我们了行不行?!” “把由晨给老子叫出来。” “由晨大人没空。” “你去不去?” “不去!” 可恶!要不是功力被废了,还轮不着你们这帮烂柿子摆脸给小爷看!既然街上没有,那肯定就在里面了。别怪小爷不客气…… 墙外是鬼街,墙内就是幽冥大殿和各个管理鬼魂的司。这里面凌楚不知已经偷偷转了多少遍,各司都在哪心里清楚的很。其实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也没人拦着,不就是因为他是由晨的亲弟嘛,可凌楚偏要惹麻烦。 哒哒哒————指节轻轻敲着黑檀门板,窗格子上映着一个人的侧脸。哒哒哒————又敲了一阵。 “何人?” “是我,凌楚。” 推门进去,由晨还在灯下办着案子,眼睛已有了些酸痛。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翻墙进来……” “你把那小女孩藏哪了?” 啪!—— 由晨把笔摔在桌子上,起身。“你还嫌惹的祸不够吗?!” 凌楚冷笑:“那请问我要她的心会干什么,炼丸药?修邪术?还是……给你惹祸?” 由晨一把揪起凌楚的衣襟,将他逼到墙边,鼻尖近的都快挨了上去,眼神愤恨的吓人。 “我一直在等某一天,某一天你能回心转意!某一天你能再叫我一声哥哥!某一天你我能重归于好! 我一直在派人护着你,你饿了,我派人悄悄给你送些吃的,你病了,我派人悄悄给你送药! 甚至你翻墙进来,我都让人装作没看见!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凌楚扯着嗓子反驳道:“你说为了我好,可一字一句里说的都是我的错!我哪里错了?! 我为了救你,不惜忍受串骨的痛,可你呢?!你只是以为我想炼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