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1 初夏的大雨
浅夏市。
午后的阳光逐渐从天边消散不见，炎热的酷夏似乎终于盼来了入夏后的第一场雨。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上穿行的行人或多或少撑起了雨伞，车辆的来往也渐渐趋于频繁。
许峥晨对于这些自然没太在意，当下的他只管负责将外卖送到客人手里就好。为此，他还特地骑上配送专用的小电瓶，和时间拼命似地向前开着。
前几天店里接的单子都被他一一搞砸了，这一回他可不会再犯，临走前还特地跟店长再三保证。
骑行的道路愈发泥泞，坑坑洼洼的地方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尤其是车辆从坑洼上经过时，水花就会溅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地面看了就会让人嫌弃不已。
“啧。”许峥晨有点按耐不住性子，上一秒才忍了这场雨，转眼就在路口处碰见红灯。
他望了望左手上戴着的银白质地的手表，整整四点，距离这一份外卖的送餐期限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麻烦了……”
脑中似乎有某个东西牵动着他的神经，他想起来了，气象台报道了近几天将有场不小的台风，貌似还会带来强降雨的天气，恶劣的程度可见一斑。若是再耽搁那么一两分钟，指不定就要大变天了。
哔！哔！
他一脸厌恶地摁响车子的喇叭，但不管怎么做，前面的车辆就是一直堆着不走。
“喂，前面在搞什么鬼？”许峥晨往侧边移了移脑袋。
“前面发生了车祸，有辆大巴车翻倒在路中央呢，照这情况可能还得折腾一会。”妇女坐在身旁的一辆电瓶车上，操着一口浓郁的家乡话对他说道。
许峥晨自然等不了，虽说发生车祸是谁也不想的，但现在他有要事在身，万一又搞砸了，店里的生意只会是雪上加霜。
从路口附近的公园绕路，他的脑袋萌生出了如此的念头。
反正前面有这么多路人，报警的事情也不用自己瞎操心，他便一心骑车朝公园的道路奔去。
浅夏公园，湖岸边。
“来得及，还来得及。”许峥晨暗暗佩服自己的做法，平日里他可没少来这里，路线当然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这个时间的浅夏公园人流量算不上多，坑洼的地方也是几乎没有，走这条路确实是一捷径。
就在许峥晨暗自庆幸之余，一辆电瓶车从他的后方笔直窜出，撞上了前方忽然出现的人影。
雨天的灰蒙蒙的滤镜之下，公园周围环境的光线显得严重不足，好在许峥晨及时刹住车子，避免了两车相撞的结局。
“啊啊……是……是这家伙突然撞上来的，不，不关我的事啊！”肇事男子神情慌张地推卸完责任，立即开车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居然跑了……”
许峥晨望着手臂上脱皮冒血的伤口，多半是刚才车子经过自己时被擦伤的。
而在另外一边，被车撞倒在地的人居然没有一丝动静。
他开始慌了。
如果人真的被车撞死，先不谈当场逃逸的肇事车主，单纯是他解释不清这一点，嫌疑面就已经大得不行。
想想办法。
快想想有什么办法。
许峥晨将电瓶车停靠在路边，随即动辄起身，走到那人的身旁，开始一番上下打量。
是个女生，身上有几处擦伤，好像还挺漂亮的。
许峥晨一想到这，便使劲地甩起了头，仿佛是想把那些不正经的思绪从脑中甩走。
他把手指贴近到少女的鼻前，目前还有鼻息，这一体征可算是让他安心不少。
一番不小的折腾后，许峥晨总算是将她扶到电瓶的后座上。
嗡嗡嗡……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一阵振动，许峥晨心里像是意识到了坏事，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订餐的顾客。
“啊……喂？”许峥晨把手机凑近耳畔，全程还不忘用手搀扶少女那摇摇欲坠的娇身。
“喂，你好，是送餐的小哥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我点的饭你还没送到呢，再不快点我就取消订单了啊。”
“您好，情况是这样的……我刚才在……”
“知道了知道了。”那粗犷的声音继续答道，“你赶紧给我送过来吧，我这边人都等着呢。”
“嘁！”许峥晨从嘴边挤出一个字眼，恨不得反手就把车箱内的饭菜全丢了。
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继续送餐，就这么置之不理，难免会于心不忍，更何况这个时间的公园几乎再无他人。
内心一会是纠结一会又是坦然，乱糟糟得像极了缠绕成一团的麻绳。
最终，犟不过良心的他下定决心，先骑车将少女送去附近的一家小诊所，送餐的事就先暂时抛诸脑后。
……
“奇怪的女生……”
望着少女手上连着的输液管，许峥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禁自嘲了几声，送餐不成，反倒是给别人垫了医药费，这一整天算是白忙活了。
发烧的少女倚靠在长凳上熟睡，娇小精致的秀脸尽显倦意，恐怕整个人对昏倒后的事情浑然不知。
许峥晨的后背紧贴在长椅的靠板上，人就这么抬头闭眼地静静坐着，身旁就是那名陌生的少女。
在此之前，许峥晨可从来没有见过这名女生，对她长相的印象只是停留在混血少女的层面上。
少女穿着一袭衣料轻薄的长上衣，搭配上那没有过分张扬的休闲短裤，独特的气质一时显露无遗。白色 蝴蝶结的头绳上扎有一束偏黑棕色的马尾，脖颈处戴有一条亮晶色的项链。
她的全身散发着一阵清淡的薰衣草香，最诱人的地方，还是她那紧贴着衣料的柔软胸部，看了真叫人浮想联翩。
“唔。”
许峥晨似乎是意识到了行为的拙劣，便迅速将绅士的目光从少女的胸上移开，转而起身离去。
“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把顾客的饭菜给他送过去才行啊……”
打烊前，有味餐饮店。
“预计在新一轮的降雨过程中，省内的各大部分地区均有暴雨，局部地区大暴雨，少部分地区会伴有短时强降水，局地暴风等强对流天气，降水量将达到历年来的最高峰……”
“今年的夏季可真不太平啊……”餐饮店店长正坐在柜台前，抬头收看电视机中的天气预报。
“我回来了。”
身心俱疲的许峥晨推开玻璃大门，没有理会店长的只言片语，而是径直往厨房内部走去。
没过多久，厨房的水槽便冒出一阵碗碟的洗刷声，恣意的水花打湿了他身前的围裙，双手间尽是油腻腻的污渍。
“喂，年轻人，这么晚怎么还不走呢？”店长倚靠在厨房的门上，语气放缓地说道，“本店可不提供包吃包住的服务啊。”
眼前的店长穿着一身厨师围裙，饱经沧桑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黑框眼镜下的眼圈略显黝黑，身材不胖却颇有几分中年发福的味道，给人以一种老好人的形象。
许峥晨虽然没有打听过他的名字，但不久前翻找记账簿的同时，他无意间瞧见了带有他名字的发 票，依稀记得上面印有张予枫这三个字。
“马上了，洗完这一摞盘子就走。”许峥晨继续搓洗水槽中的盘子。
“不会是送餐时遇到麻烦了吧？”张予枫紧绷的脸上绽露出笑容。
“没。”
张予枫脸上的笑意不减：“我看你回来得比平时晚，说的话也比平时多了啊。”
“呃……没有。”许峥晨故作镇静，但手中攥着的黄色海绵被不自觉地抓紧了几分，“我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真的吗？”
Chapter002 枯燥
许峥晨望着这位男人，那一刻，整个厨房安静得不像话，仿佛只有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是……”许峥晨关上水龙头，把手放到衣角上搓去水渍，说话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唉唉唉，人家顾客都投诉到店里来了，说是对订单很不满意，给了个一星差评啊。”
“你……对我很失望吗……”
“失望倒不至于，这种不称心的小事经常会有啊。”张予枫话锋一转，“我看你最近工作挺卖力的，这样吧，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啊？不是啊，大叔，你听我解释。”
“我的意思是，明天我批你休假一天，你趁这机会去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谢……谢谢大叔。”
“好好的道什么谢啊，今天就这样吧，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别忘了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
“这个年轻人比我当初要懂事不少啊。”张予枫微微一笑，随后看向柜台旁，拿起了台上放置着的白色相框。
精致的相框装有一张海滩风景照，相片中的一男一女都面露笑容，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
“你说是吧……”张予枫望着相框嘀咕道。
翌日上午9点，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家医院每当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病房外的走廊上流动的人员便会大幅增加，除了来查房的护士，就是探望病人的家属亲戚。
走廊上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不同于接待病人的会诊室，病房里的这种味道要更为强烈。
“今天的病情记录就到此为止，我们明天再继续吧，姚女士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笃。笃。
敲完门准备将病房的门打开，门后的护士便拧开了门把手，飘来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前来探亲的许峥晨。
护士礼貌点点头，随后携着病情记录单只身离去。
“请进。”一道暖意沁人的声音从病房内缓缓流出。
“妈，我来看你了。”
房间洁白的墙壁,一排浅蓝色的窗帘，似无温度的病房内满是冷清的气氛，中年女子正躺坐在白色的病床上，见到自家儿子能来探望自己，布有皱纹的面容顿时少了几分憔悴。
“啊，是峥晨来啦，这么大老远从家里赶来医院，一定累坏了吧，赶紧坐下来休息休息。”
“没事。”许峥晨打开房门，顺势走到房间的窗前，娴熟地将窗户打开通风，“妈，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按时吃药没？”
“吃了，都吃了。”中年女子把手搭在发皱的白色被子上，“对了，峥晨啊，妈啥时候才可以出院呐？呆在这让我浑身不自在，医院的护士每天都来找我记录病情……”
“妈，你就安心在医院养伤吧，省得回家又折腾出病来。”许峥晨走到病床旁的桌前，将买来的康乃馨插入花瓶中，“这下房间温暖多了。”
“医生有和你聊过我的病情吗？”
“聊了，医生说了你的病目前没什么事，只要积极配合医院接受治疗，再按时吃几个疗程的药物就可以康复了。”许峥晨一贯地安慰起自己的母亲。
“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多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中年女子蹙眉地说道。
“妈，钱的方面我能搞定，你不用瞎操心。”许峥晨的视线落到了中年女子的手上，那双略显粗糙的茧手正吊着一根输液管。
他很清楚，对于母亲而言，输液管中的每一滴药液都是沉重的经济负担。
许峥晨借上卫生间的机会，缓缓走出了病房。
……
傍晚，许峥晨拎着一餐盒饭，走回到居住的公寓楼下。
他身心俱疲地颓下身板，把着楼梯走到二楼的家门口，从卫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把房门钥匙，三两下便将门锁打开。
咔。
伴随着一道细屑的开灯声响起，公寓内漆黑的视景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厨房紧连的客厅，以及几扇不起眼的门窗。平淡的白色占据了绝大多数家具的格调，生活风格出奇地简朴。
客厅的一个角落置放有一架黑色质地的电钢琴，琴上堆满了杂书和纸张，表面上几乎都蒙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细心一看，墙角还织结了几张蜘蛛的丝网。
这架琴早在十五年前就放到了家中，是许峥晨的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即便现在父母离婚分居，它也依然留在这里。
琴的价格倒也谈不上贵重，但许峥晨却把它视为自己的珍品，只是他这几年很少去碰这架电钢琴，保养工作自然就渐渐被疏忽了。
许峥晨放下盒饭，抬起手，缓缓拍掉落在琴盖边沿上的灰尘。
……
卫生间传出的花洒淋浴声持续了五六分钟，随后，顶着一头毛巾的许峥晨便穿好衣服，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家具一览无余，或者说，房间内腾不出多余的地方，除了一张横跨半个房间的睡床，一个外观泛黄的衣柜，剩下的就只有一张面向窗户的小木桌。
“唉……”许峥晨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中攥着的毛巾挂于脖间，随后整理起桌上零散的书籍。
辛苦忙活了一顿，他坐到床沿边，看着木桌右侧墙壁上的日历，上面用马克笔圈了四个日期，旁边还标注了寥寥几句话语。
“是吗……又到了医院缴费的时期了么……”许峥晨拿起桌上的马克笔，跟往常一样，在日历上圈住过完的日期。
“还有这月的房租……”
他睡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那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日光灯管的亮光充斥在狭小的房间周围。
“烦死个人……”他在床上辗转身子，目光注意到了床头放着纸张，十张大大小小的兼职传单堆叠在一起，既不算厚也不算薄。
差不多是时候做决定了。
许峥晨叨念了一连串的话语，随后攥起床上放着的传单，迅速轮番浏览起来。
2023年6月6日上午，公立川华大学南门。
六月的天空一扫阴沉，露出了难得的晴朗。青翠的树木旁的淤泥随风慢慢干化，雨后残留的水洼蒸发不见，阵阵清爽橙味的夏风吹拂在校园的内外。与之相应地，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学生正穿行在道路之间，络绎不绝。
“同学你好，浅夏市旅游新景点开张，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同学，打扰一下，休闲礼服开业大酬宾，最低只要……”
“这位同学你好，报名新开办的手语班即可享受半价优惠，感兴趣的话……”
“同学你好……”
许峥晨每每走到这些学生身旁，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们就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传单。
“唔？许峥晨？”一名男生刚走出大学的校门，眼神便远远咬住了许峥晨。
连续数个小时站在太阳底下发传单，对他来说，这种工作的强度虽然不算高，却是非常地累人。
额头上的汗水淋漓而下，渗透了干净无尘的白衬衣，全身隐隐约约冒着一股热腾腾的气，余热留下的湿黏的闷热感折磨得许峥晨难受至极，想擦汗身上又没带纸巾。
“烦……”
“哟！呆子。”男生从他的背后慢慢靠近，趁他没留意便用力拍了他的肩膀。
“哇，吓我一跳。”许峥晨侧过头，眼角的余光一下子就瞄见了人影，“原来是你家伙啊，江一哲……”
名叫江一哲的男生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他穿着纯白无染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裤，不错的衣品让男生举手投足间都是阳光帅气。额前那一撮稍厚的斜刘海打薄得恰到好处，衣中透出的淡淡皂香味同样令人舒适。
许峥晨和他在高中时期就已经相互认识，两人的关系如同死党一般。
江一哲推耸了一下手中沉重的行李箱，将其稳立在路道上后，又将左肩上的跨肩包稍稍上提。
“你在干嘛呢？”江一哲的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传单上，“搞了半天，原来在发传单啊，累坏了吧？”
“只是出一点汗而已，还好。”许峥晨顺手擦了擦汗，问道，“话说，你怎么会在这？”
“什么我怎么在这，大学放暑假了呗，我正忙着回家休息，顺便和同学外出去旅游旅游啥的。”
江一哲拍了拍许峥晨的肩膀，接着说道：
“我们俩也好久没见了吧，要不先去隔壁新开的麦当劳大吃一顿，补充补充体力？”
“诶？”
Chapter003 新顾客
这家人气火爆的麦当劳餐厅坐落在川华大学的商业街附近，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店里的人流量都像现在这样居高不下。
单单是店里座无虚席和顾客在柜台前大排长龙这两点，就足够甩有味餐饮店的生意好几条街，餐厅里的精致装修和热闹氛围自然不必多说。
“帮我看一下行李，我去点些东西吃。”
江一哲靠桌放好行李，搁完话便笔直地朝前台走去。
距离上一次这样和朋友出来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许峥晨如此想着，头便不自觉地靠在了倚着桌面的手上。
极具现代生活气息的环境，周围闲聊谈笑的顾客，给许峥晨的感觉是如此地不真实，他总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宛若电影放映般的画面开始失焦。
“最近过得怎么样？”说话的人是江一哲，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端来的餐盘放到桌上。
坐在桌子对面的许峥晨没有回答，只是侧视着玻璃窗外的天气。晴朗的天空中冒出了一大片乌云，低闷的隆隆雷声还不时从云层之中传出，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呆子，你没事吧？”江一哲提高了嗓音。
“啊？”许峥晨的意识被拽回了餐厅，嘴角挤出的讪笑同样显得慌忙，“我，我没事……”
至于这些话语的真假，江一哲自然能够辨别清楚，但看在照顾他情绪的份上，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纸杯中的冰块浮在黑褐色的可乐表面，悠悠地，不时地碰撞着杯壁。
“最近还好吗？”江一哲喝完了杯中的可乐，问道。
许峥晨拿起桌上的汉堡，漫不经心地啃了一口：“挺好的，除了工作方面有些麻烦。”
“是嘛……那你有想过回来继续读书么？”江一哲放下可乐杯，随手抓起薯条蘸了一抹番茄酱，语气中不乏一丝期待。
许峥晨咽下已经来到嘴边的话语，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自己的头。
江一哲多少能猜出这其中的原因。
可以说，许峥晨为了给母亲看病，几乎省掉了花销过大的所有开支，包括大学读书要用的学费。
“啊啊，我吃饱了。”
“啊，这么快？”
“呆子，今天我心情好，这一餐就当是我请你的了，别忘了改天请我。”
早早付完账款的江一哲和他道别后，便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餐厅。
坐在座位上的许峥晨露完苦笑，转眼又吃起了手中的汉堡，毕竟在饱餐一顿后，还得继续分发传单的工作。
一想到这，吃汉堡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有味餐饮店。
“我回来了。”许峥晨拖着一副透支的身体，推开了餐饮店的店门。
晚间时分的有味餐饮店除了张予枫，就只剩下零星的顾客在饭桌上就餐，生意着实令人唏嘘。
“年轻人你回……你怎么湿了一身啊？”张予枫刚给顾客上完饭菜，一抬头就望见了门口的许峥晨。
“淋了点雨。”
“哦……对了，你母亲的病还好吗？”
“医生说了，病情没什么大碍，不过还得吃几个疗程的药物。”
“是嘛，那就好。”张予枫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也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又脏又湿的员工可不招顾客喜欢啊。”
经张予枫一提醒，许峥晨才有所注意，在外面发了一天的传单，身上的汗臭味难免让人无法忍受。
“我这就去换。”
……
“服务员，一份鱼香茄子，一份干煸豆角。”一位戴有眼镜的白领男子坐到饭桌旁，拿起菜单如是说道。
“好的。”许峥晨拿出衔在衣口的笔，立即在账本上记下了菜名，“茄子和豆角各一份。”
“诶，服务员，这汤水里面怎么有根铁丝啊？”一名痞里痞气的青年手里捏着一根细钢丝，不怀好意地笑道。
刚从汤中拿出的细钢丝表面沾附的汤水，正从丝底一滴一滴地掉回碗里。
“先生，这菜绝对不可能会有钢丝，做菜前我就确认过锅了。”张予枫将许峥晨护在身后，说道。
“哈？”坐着的青年抬膝顶撞桌底。
咣当当当……
桌上的四个空啤酒罐瞬间散在了地板上，这一场景直接吓跑了店里其余的顾客。
“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没事找茬？”
在座的四个青年痞子纷纷站起了身，恶狠狠地瞪着张予枫。
“是要我报警你们才肯走吗？”许峥晨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叫道。
“你小子……”
“继续闹啊，刚才不是还很狂吗？怎么现在没声音了？”
“请你们走。”张予枫面不改色。
“你吗的，我们走。”
青年痞子搁下钱便推开玻璃大门，结群离开了餐馆。
呼……
许峥晨把话筒放回原位，趴在了柜台的桌面上。
“刚才几个流氓纯属没事找事，已经没事……”张予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咯噔。
玻璃材质的店门被人轻轻拉开，一位女孩不惹眼目地走进店内，缓缓收起湿漉漉的雨伞，然后将伞放在了店门靠边的角落。
那是一名身着轻薄的白上衣，衣边搭配一条休闲短裤的女孩，柔顺的马尾上绑着大大的白蝴蝶结头绳，夺人眼球的，还有她所佩戴的那条亮晶色项链。
许峥晨还以为是那群惹事的痞子又回来了，不禁被吓了一跳。
“欢迎，请问想吃点什么？”许峥晨应声将目光投向大门，脸色从稍稍僵硬转为了惊讶，“你是……”
女孩没有吭声，先是好奇地眨眨眼，又是在门垫上踏着鞋子，样子看上去像是在晾鞋。
女孩在许峥晨的面前停下脚步，一股隐约的薰衣草清香随之传来。
“之前那个女生？”
这股莫名熟悉的薰衣草香，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念想。
而一旁的张予枫呆愣地出了神，多年不见眼泪的眼角竟又流出了热泪。直到镜片出现泪迹，张予枫才后知后觉地拭去眼泪。
张予枫抹了一把鼻涕，重新调整好情绪，问道：“嚯，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啊，你新交的女朋友吗？”
“啊？女朋友？”
“艳福不浅啊，你小子。”
“等等，不是女朋友，你误会了。”许峥晨开始辩解，“她其实是我前天在公园里救的女生，真没有别的。”
“具体的过程待会再讲，我先去厨房泡个茶，你先和她聊会。”张予枫说道。
“那个……”许峥晨用手挠了挠下巴，指着旁边的座位说道，“不介意的话就先在这坐一会吧。”
女孩环顾完一周餐饮店的装修，才顺着他指的座位坐下。
自认为不擅长对付女生聊天的他，根本想不到任何贴合女生兴趣爱好的话题，这个状况一直持续了几分钟。
“呃，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张予枫把端来的茶壶和茶杯放在二人手边，开门见山地问道。
女孩微微抿住嘴唇，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简单地摇了摇头。
“哪有你这么直接问人家名字的啊，连招呼都不打。”许峥晨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
“还不是你一直扭扭捏捏，不问名字怎么知道她是谁。”张予枫反手就用拳头搓弄起许峥晨的大脸，声音细小得让人听不见。
“就是因为你这副德行，人家才不肯告诉你名字啊。”许峥晨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孔，“你这个中年油腻老大叔——”
女孩脱下背着的装饰包，从中拿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簿，一会儿的工夫，笔记本上就多出了几个工整清秀的黑字。
你们好。
Chapter004 始动的时间
“原来这位姑娘是个聋哑人啊，难怪……”张予枫搓着下巴，细细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
“聋哑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许峥晨问道。
对于许峥晨抛出的问题，女孩澄澈明亮的眼眸中尽是不解。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听不见声音。”
张予枫给三个人斟完茶水后，便慢悠悠地坐下了身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许峥晨在自己的记账本上写下这几个大字，随后将账本的字迹展示给女孩看。
那是因为诊所的医生们认识你啊。
这一句话把许峥晨唤回了从前。
母亲生病住院前，许峥晨经常会带她去公园附近的小诊所看病，而今年看病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不少，所以连诊所的医生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许峥晨继续念叨字词，一边在记账本上写下新的问题：“那你怎么、突然、想要、来找我？”
女孩给的回答也很简单。
我想还你前天的医药费。
我想在这打工赚取一些生活费。
“打工？”许峥晨诧异得擦亮眼睛，仿佛是在再三确认记账本上的字。
“喂，年轻人，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的地方啊……比如，她不能说话？”
“我不是叫你回答这个啊。”
“……”
“你说这小姑娘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张予枫凑近许峥晨的耳边，背对女孩小声地问道。
二人一起回头看了看女孩，女孩正一脸好奇地环顾店内的四周。
许峥晨转过头，继续偷偷商量对策：“我觉得有可能，那要打电话给派出所吗？”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离家出走的人一般不会透露家人的电话，估计没辙。”
“哇，大叔你好懂啊……”许峥晨佯装崇拜道。
“那是，毕竟我小时候就做过。”
“哦，不愧是你。”
二人又一起回头看了看女孩，女孩还是一脸好奇地环顾店内的四周。
“所以，真就让她在这打工？”
“那怎么可能，我看她的年龄只有十五六岁，如果真给她在这打工，万一到时候警察问起来，说大叔我滥用童工怎么办？”
“也是哦。”
二人再次一起回头看了看女孩，女孩依然是一脸好奇地环顾店内的四周。
“有了，我们可以先跟她熟络关系，再从她口中问出电话，然后……”
“然后……就把她送回家里去，好主意。”张予枫握拳砸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突然之间，二人的画风变得十分诡异。
“要不这样吧，年轻人，你待会带这位姑娘去服装店逛逛，顺便买几套换洗要用的衣服。”张予枫十分豪爽地从柜台取出几张百元大钞，手把手递到许峥晨的手里。
张予枫继续补充道：“我看这姑娘的书包这么小，不像是带了换洗衣服的样子。”
“可是店里……”
“客人坏人我都应付得来，你就放心去吧。”
“那好吧。”
“你可千万别让人家着凉了啊。”张予枫冲他眨了眨眼，可谓是给足了暗示。
站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远远望去，处在斑斓灯光下方的，专属于雨天城市的夜景是那么地流光溢彩，相较之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行道上的路人反倒是成了陪衬。
许峥晨撑开她放在角落的崭新的雨伞，在张予枫的目送下和女孩出了门。
然而，一对陌生男女撑伞并行总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两人出发前就有试想过这一点，再加上他不懂怎么讨好女生，这一次的同行简直就是个大灾难。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许峥晨。”许峥晨试着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女孩没有理会。
“抱歉。”
“……”
“路对面就有一家服装店，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许峥晨指着马路对面的服装店，讪笑道。
镜头一转，便来到了浅夏服装店。
时尚潮流的衣裤整理摆放在墙沿和店门的中央，几位年轻的女员工杵立在顾客身边，新颖独特的风格，件件衣物的明码标价，一时间竟让许峥晨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走进这样一个地方。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吗？”
“啊，你好，我就是随便看看。”
“是这样啊，那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哦。”
“好的，谢谢。”
为什么突然想要来服装店呢？
女孩用带有笔帽的签字笔戳了他的手背，同时将纸上的问题拿到他的眼前。
“呃，怎么说呢……”许峥晨接过她递来的笔，与之相反地，潦草地写了几个汉字。
是那位大叔拜托我的。
女孩看着这几个字，越看越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还人情的，现在倒是越还越多了。
对此，女孩打出了一串他看不懂的手语，而他只能一头雾水地干看着，根本不懂其中的具体含义。
“你的意思是要这件衣服吗？”
许峥晨从手边陈列的衣服堆中挑出一条裙子，一条天蓝色衬衫打底配套的白纱长裙。
而女孩给人的反应更多是婉拒。
“没关系的，你喜欢的话就去试穿一下吧。”许峥晨取下衣架上的裙子，把它塞到女孩连连拒收礼物的手中。
女孩矜持了一会，便带着长裙走进了试衣间。
……
“那个，小姐，换好衣服可以出来照照镜子，看看到底合不合身呀。”女店员见女孩进试衣间的时间过长，便担心地发问道。
哗——
试衣间的更衣帘子被水平拉开，穿着一袭蓝衬白纱裙的女孩迎着二人的目光走出房间。
在暖色系灯光的衬托下，女孩的身材表现得愈发玲珑剔透。
精致有型的小脸蛋仍未褪去稚嫩，与她年龄不搭的妩媚在此刻又是如此地动人，清新自然的薰衣草香从女孩的身上隐隐透出。随着女孩缓缓转身，裙袂从腿部开始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美得令人窒息。
这一瞬间，许峥晨完全忘记了他人的存在，以及自己的呼吸。
“好……好漂亮，就跟星星一样。”许峥晨朝她竖了个大大的拇指，示意这件衣服很符合她的气质。
“这个女孩子穿得真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啊，你误会了。”
许峥晨已经记不清楚，今天到底有多少个人误会自己和女孩的关系了，搞得他都头大了。
脱去星辰般璀璨光环的女孩走到他的跟前，将双手放于腹部，朝他微微鞠了一躬。
许峥晨也是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许峥晨问完，又把问题从头念了一遍，“名、字，你的、名字。”
由于身上没纸没笔，不懂手语的他，如今只能手口并用，中间还掺杂了一些肢体动作。
女孩莞尔一笑，仿佛察觉出了他的意图，便从装饰包中拿出签字笔，在他的手心写下了三个字。
苏雨汐。
这便是女孩的名字。
Chapter005 躁动的情愫
有味餐饮店。
“我们回来了。”许峥晨收伞开门。
“啊，回来啦，衣服买好了吗？”
“买是买了，但是……”
“但是？”
许峥晨将拿着装有衣服的购物袋稍稍上提：“我怕衣服多了她不肯收，所以只买了一条裙子。”
张予枫接过找零的钱，笑道：“这样啊，没事没事。”
苏雨汐朝张予枫鞠了一躬。
“没事的话我就回家了。”
“喂，不带小姑娘回家吗？”
许峥晨预感不妙：“等等等等！大叔，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带女孩子回过家的。”
“那这不是正好嘛，说不定……你俩还能趁机发展发展关系啥的啊。”张予枫一把拽过许峥晨，色眯眯的眼神中透露出了种种不对劲。
许峥晨一脸黑线。
“开个玩笑，总不能让一个女生在外过夜吧？”张予枫恢复正经脸，试图用两声咳嗽清喉。
“其实也不是不可……”
“好吧，看你这么为难，那我就暂且让她住在店里吧。”张予枫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
2023年6月7日。
又是一个六月的霉雨天清晨，街道路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数片枝叶漂浮在路边常年积水的排水井盖上，标志性的水洼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味，看样子，昨天深夜应该有下过一场不小的雨。
“哈~~~欠~~~”
有味餐饮店的店外，早早就传出了一阵哈欠的声音。
咯噔。
伸完懒腰的许峥晨一如往常地推开店门，惺忪的双眼中黯然无神，疲惫的倦意写满了整个脸庞。
“哟，年轻人，怎么一大早就急着来店里工作了？”张予枫对经过的许峥晨有些疑惑，因为按工作表来说，今天的他并不用来上早班。
“我昨晚把传单落在店里了，所以打算今早回来取。”许峥晨梦呓道，“以后这段时间，我可能都要去外面发传单了，哈~~~”
“唔，听起来蛮辛苦的啊。”
对此，张予枫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实际上，从许峥晨在店内打工的时间算起，他还真没有那么早来过，哪怕是上早班，也得要等到八点以后才来。
但许峥晨并没有多想，要知道，昨天一整天的传单工作就够辛苦了，加上自己还得按时回来上班，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
为了攒够母亲看病的钱，哪怕工作辛苦，他也会硬着头皮去做，这点张予枫再清楚不过。
“厨房里有盘刚出笼的蒸饺，拿着到路上吃啊，省得到时把你饿坏了。”张予枫双手叉腰道。
“好。”背朝张予枫的许峥晨挥了挥高举的手。
咚。咚。
楼梯处传出一阵脚步声。
苏雨汐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从楼道间探出身子，就在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上了视线。
浅白色的吊带睡裙。
苏雨汐穿着一件与她气质很搭的衣服，无论让哪个男性看了都移不开眼，许峥晨也不例外。
“早啊。”许峥晨尝试从嘴巴挤出一句问候。
苏雨汐微微一笑，右手的四指不紧不慢地与拇指捏起，向上的手背横放在胸前，再缓缓往上抬起。随后五指逐渐向外张开，伸出了握拳后的大拇指。*
“啊，那个……回头见。”许峥晨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一溜烟便钻进了楼梯旁的杂物间里。
“真让人羡慕啊，少男少女的青春……”张予枫陷入了奇怪的臆想之中。
楼梯旁的杂物间的全景不大，积灰的壁柜的一端堆满了废纸箱子，另一端则是窄窄的过道，实在腾不出空间让人转身。
“对了，年轻人，我想拜托你个事——”大厅处传来了张予枫的声音。
“什么事？”
“能麻烦你带她去发传单吗？”
“哈？”刚走出杂物间，许峥晨就差点没抱稳手里的那堆传单。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和苏雨汐出门去派发传单，一来可以帮助她赚取生活费用，二来说不定能遇见她的熟人什么的。
许峥晨点头示意。
“那我们出门了。”
雨后的阳光透过阴沉沉的云层，照在还有些潮湿泥泞的小路上。
许峥晨把传单放进车篮，随即骑上店门前放着的自行车，车后座上侧坐着苏雨汐。橙香味的夏风拂面吹来，惹得女孩用手轻轻将发梢撩于耳后。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派发传单的工作要比想象中轻松很多，两人结束工作后便朝浅夏公园的所在地骑车而去。
这也是苏雨汐提的请求。
……
“不远处就是浅夏公园的湖边，前几天你晕倒的地方。”许峥晨自言自语道。
我想去看湖对面的那间祈福寺庙。
祈福寺庙？
你想去看吗？
不想。
一向不对其它事情抱有期待的他认为，祈福不是老掉牙的故事，就是拿来骗小孩子的鬼话。苏雨汐看着他表情平淡的脸，多少知道他对这话题并不感冒。
恰巧许峥晨的父母离婚前就是来这里祈的福，说来也是挺讽刺的。
不经意间，一丝失望掠过苏雨汐的心头。
女孩表情的微小变化引起了许峥晨的注意，随即，他从女孩的手中拿过笔，开始在自己的脸上肆意地涂鸦起来。
短短几秒，苏雨汐的脸上便一扫难过，恢复了刚才的笑颜。
“你不是想去看寺庙吗，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许峥晨把寺庙指给她看。
会完意的苏雨汐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地奔向那间寺庙，放不下心的许峥晨只好在她的身后紧紧跟着。
没一会儿，两人便抵达了寺庙的门口。
寺庙外观上给人的感觉就是破破烂烂的，长年未经修补的梁头早已开出了几个洞口，庙的中央立着一尊雕像，正前方的左右两边各放有一鼎祈福专用的香炉。
你知道吗，以前姑妈经常带我来这里祈福。
“嗯。”
看着苏雨汐随风飞扬，夕阳下闪耀着光泽的秀发，站在寺庙前的许峥晨宛如刚从梦中醒来，心头有股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至此，女孩的身份依旧是个迷。
发烧的少女离家出走，结果在半路碰到了人贩子，一番挣扎后开始逃生？
呵，不管怎么想都挺扯的，许峥晨打心底嫌弃这种想法。
下了寺庙的阶梯，右边种有一棵上了年龄的古树，没准在寺庙建成之初就已经有它的存在。
树下砌有一面祈福墙，墙上用红绳系着上百张祈福的牌子，十几年来，无数阳光的暴晒和雨水的冲刷侵蚀掉了上面的文字，如今已无法分辨。
“差不多我们也该回……”
扑通！
突然，苏雨汐毫无征兆地昏倒在地。
*本章小说中苏雨汐所做的手语，意为“早安”。
Chapter006 过往如烟
画面陷入一片漆黑。
而当许峥晨重新回到有味餐饮店的门前，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二人乘坐的出租在门口的路边停下了车，临走前为了方便，还特地让司机搀扶苏雨汐到他的背上。
张予枫从他的口中得知，两人在寺庙门前逗留了一段时间，当时还在石阶上蹦蹦哒哒的苏雨汐，下一秒就彻底没有了意识。
“低血糖？”张予枫把桌上的水杯端到他的手边，“这么说，你是陪她打完点滴才回来的啊……”
许峥晨接过水杯：“对不起。”
“不用道歉，正好今晚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就算误了上班时间也没关系。”
“我要道歉的不是这个……”坐在桌子对面的许峥晨垂下头，脸色糟糕地说不出话。
“是关于她的？”
“如果不是我答应带她去公园，她就不会……”
张予枫认识了他一年，家庭方面有过大致的耳闻。他在父母离异后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性格脾气不坏，学习不差，但唯独他喜欢揽责任这一点，张予枫是看不惯的。
咚。
一记拳头当即砸落在许峥晨的脑门上，既不痛也不痒，刚刚好能让他的精神有所清醒。
“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真要道歉的话，就等到小姑娘醒来，你再亲自和她当面说吧。”张予枫脸上带笑，接着来回地搓动他的头发。
转念之间，许峥晨变得不再吭声。
“真是的，年轻人好好的丧什么气啊。”张予枫拍拍胸脯，说道，“多向你大叔我学学才是。”
许峥晨趁机笑道：“大叔你前几天看苏雨汐不也看哭了？”
这话一出，张予枫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说得我嘴巴都干了，我去冰箱拿瓶酒，你等我一会，咱们出去接着聊。”
“大叔，算我一份。”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啪。
两人坐在店门口的楼梯上，手心的啤酒罐留存着从冰箱取出的冷气，冻得他们的身体微微发烫。
“我刚刚讲到哪了？”
“讲到苏雨汐了。”许峥晨说道。
“老实说，她和我的女儿长得很像，搞得我有几次差点以为她就是女儿。”
“难怪你第一次见到她那么激动，等等——大叔你该不会是个重度女儿控吧？”
“咳咳……你别多想，我只是单纯觉得她俩很像而已。”张予枫故意装出咳嗽的模样。
“这么说，她早上穿的那件睡裙其实是……”
“是我女儿的衣物，因为小姑娘没带换洗的衣物，买来的衣服也拿去洗了，我只好这么做了，总不能让人家女生光着身子吧。”
“哦——”许峥晨拉长了尾音。
“咳咳，大叔我可是个正经人，才没你想的那么下流。还有，你的鼻血流出来了……”
许峥晨用手拭去鼻子流出的鼻血，转而收敛起笑意，坐在一旁默默倾听。
“三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女儿永远离开了我和妻子，当时的事发太过突然，妻子她……”
思绪顺着氤氲的烟雾飘回了从前。
“小姐，就要这个了，麻烦帮我把打包一下。”
张予枫站在一家花店的橱窗前纠结了足足半天，最终才决定买下11朵红玫瑰。
“欢迎下次光临。”花店员工将取下的玫瑰花扎成花束，转手将其递到张予枫的手中，“先生慢走。”
生日礼物要用的蛋糕也已经准备齐全，现在就差回家给她一个惊喜，光是想想，张予枫便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
“先打个电话吧，免得她到时会高兴得昏过去。”
他点开手机屏幕，从联系人列表中找到熟悉的号码，电话随着手指划动而被拨出。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耳旁的电话发出一阵没有情感的服务音。
电话重复拨打了三通，依然没有人接。
他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算了，可能是她最近加班累了，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呢，张予枫抱着这种想法回到了家。
开门前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内心却是如此地忐忑不安，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偏偏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老婆，我回来了。”
张予枫没料到，客厅内所发生的一幕，会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惊讶失声。
一名中年妇女静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模样酷似处在酣睡当中的人，她右手腕的静脉被割出了一道不浅的刀口，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在地毯表面，很明显凝固了足足一会。
沙发一旁的玻璃桌上，还能发现一瓶类似安眠药的药品，数粒药片从倒放的瓶身内漏出……
“老婆……”
……
“叔母以前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那可不，我这辈子就爱过她这一个女人。”
谁也不知道，这个经历过中年丧妻丧子，面容沧桑的男人，背后是有什么支撑他走到现在的。
啪嗒。
张予枫从口袋中拿出烟包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着一根香烟，一身放松地嘬起烟来。细缕的烟气弥漫在嘴边，颇有几分忧郁伤神的味道。
“你要来一根么？”
“不了，我不抽烟的。”
“是吗，可惜了。”
“都说大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用简单常见的方式来解闷，要么抽烟，要么就是酗酒。”许峥晨挠挠后脑勺，语气中捎着一丝无奈。
“哈哈，你这臭小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道理？”张予枫伸出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的指间还夹着点燃的香烟。
“还不是多亏了我那臭老爸，成天不去工作赚钱，只想着到外面鬼混。”
两人颓坐在店门口的阶梯上，大腿边放着两个喝空的啤酒罐。
“好久没和人这么聊天过了。”张予枫一转表情，说道，“那个，峥晨，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店内。
二楼客房的地板上留有一束暗淡的光，苏雨汐裹着一身薄薄的空调被，头发乱糟糟地侧躺在床上，渐渐地，往事的片段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闭上双眼，起初的反应还不算呜咽，持续了一两分钟，眼泪便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接着一路向下淌过脸颊，浸湿了压着的枕头。
无形的疼痛在撕扯着她那脆弱，严重萎缩的声带。被窝里的哭声断断续续，沙哑得宛如在流血一般，听了不禁叫人心疼。
窗台上的盆栽微微打颤，雨滴沿着叶片滚入了花盆的土壤，屋外又落起了丝线般的沙沙细雨。
张予枫反手掐灭香烟，趁着抽完烟意犹未尽，又吸了一小口空气。
“她走的那天，晚上也下了一场雨，就和现在差不多。”
许峥晨静静地呆坐在原地，久久没有插说一句话。
“所以我才讨厌雨啊……”
Chapter007 放晴
吱吱吱——
窗外扬来了一阵婉转悦耳的鸟叫声。
落在窗台盆栽附近的鹊鸲叫个不停，但真正叫醒苏雨汐不是这个，也不是闹钟，而是窗外的晨光。
阳光透过床边的窗帘，暖洋洋地晒在被子上，让她提前从睡梦中醒来。很快，脸上的睡意全无，随之而来的是脑袋里滞留的昏沉感。
昨晚哭了一场，她能回想起来的仅此而已。
至于自己昨晚哭了多长的时间，什么时候睡的觉，这些问题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叠放好空调被和枕头，她便穿起摆在床边的拖鞋，虽说尺码的大小有些不合脚掌，但这个房间里再没其它能穿的鞋物，她也只好凑合穿着它走路。
掀开窗前两幅轻纱的帘子，推开窗，柔和的亮光顿时照进了房间，早上的天气明媚得招人喜欢。
窗台上种植的盆栽长得枝展叶舒，仍有几滴露水残留在叶片的表层，她看着看着便不由地出了神。
“早。”窗外的一楼空地上传来一声招呼，声音是许峥晨的。
苏雨汐没有搭理他，转头就往洗漱台的方向走去。
“她是生气了吗？”许峥晨纳闷道。
“年轻人，行李准备好了吗？”
“啊，来了。”
洗漱台上挂着一面方镜，镜中的她脸上布着两条泪痕，苏雨汐模模糊糊想起了哭得虚脱的画面。
她摸了摸喉咙，还是很痛。
总之还是先刷牙洗脸吧，想太多说不定又会哭出声了，苏雨汐揉脸想道。
洗漱完毕后，她便开门下楼，一楼的大厅空无一人。
几米开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浅绿色的出租车，穿着休闲装和白色帆布鞋的张予枫站在车前，给许峥晨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苏雨汐朝二人挥动小手。
“啊，小姑娘你来得正好。”张予枫扭头对许峥晨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女生，不要对她乱来哦。”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不堪啊……”许峥晨嘟囔道。
“你说啥？”
“没——什么。”许峥晨略显俏皮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他便走到出租车的后备箱前，将整理好的行李箱塞入其中，拉好车箱盖，一套动作下来十分流畅。
“接着。”张予枫将手伸入裤袋里，摸索后便扔出一团白纸。
啪。
许峥晨松开紧握的手掌，手心处摊有一张注意事项，以及一连串的钥匙。
“这是？”
“工作的注意事项和任务我都给你写纸上了，这几天餐馆就交给你了，许大老板。”
“一路顺风。”许峥晨挥手告别。
张予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师傅，火车站。”
……
父亲，在你心里，究竟什么菜才能称得上“有味”？
“你说。”
“我呢，打算明天去一趟邻镇，所以餐馆暂时得交给你打理了。”张予枫补充道。
“明天？怎么这么突然？”
“就是取些食材，用不了很长时间。”张予枫解释道，“我有个老熟人，说他们镇上进口了一些外国食材，可能里面就有我想要的。”
“交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张予枫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呐，年轻人，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吗？”
许峥晨摇摇头，两人相识差不多一年之久，对方却好像对他知根刨底，而他却不知道对方一点信息。此前的他认为，张予枫和自己并不是感同身受，说的话自己也理解不了。
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父亲他曾是厨艺界的知名大厨，凡是他亲手做的菜肴，没有一道菜不是卖座的招牌，行业的收入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只可惜，万事都有意外，父亲前些年不幸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有天我回到家中，发现大门是敞开着的，他人却不见了。
后来我忙着发寻人启事，求警察，求亲戚，能做的都做了，但却一点用都没。
中间几年我记不太清了，最后我口口声声说要继承父亲未完成的梦想，做出一道能品味人生的菜，所以才在父亲开的店里当起了老板。”
“品味人生？”许峥晨从未听说过什么菜肴具有这种特点。
“哈哈，我也没听说过，毕竟这可是他老人家的执念。”张予枫说道，“但是啊，我至今相信有朝一日我能完工这道菜肴，也许到时父亲他就会回家了。”
屋外下起了细雨。
……
“大叔他啊，临时打算去海风镇一趟，说是要外出取材什么的。”许峥晨望着远去的车背影，说道，“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回来的。”
许峥晨拍拍脑壳，发觉自己忘记了她听不见这一点。
“没事，有我在。”
苏雨汐竖起拇指,将其余四根手指攥拳，拇指向前弯曲了整整两次。*
“总之先回店里面吧，我猜那家伙也快到了。”
吱。
这时的马路对面停下了一辆公交，一位身着白色T恤，外搭浅色系牛仔裤的少年从车厢内走下，肩膀背着标志性的斜跨肩包，气质出众又不失干净清爽。
“呆子。”江一哲熟悉的声音令他感到莫名安心。
“你这家伙可算来了。”
路边的二人见面击掌。
“我昨天还在外地旅游，半夜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如果我说有女生想主动认识你，你信吗？”
“我信，在哪？”
顺着许峥晨的视线往后方看去，笑容可掬的苏雨汐正在朝他招手，简单地比出一个早上好的手语。
好漂亮的女孩，江一哲盯着苏雨汐那五官精致的小脸，内心暗暗感叹道。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江一哲，哲理的哲。”江一哲踱步走到苏雨汐的跟前，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老哲，人家女生听不见声音。”
“这，这样啊，抱歉抱歉。”江一哲对此感到意外。
一楼大厅桌前。
“经营餐馆啊，让我想想……”
“首先是打造门店的招牌菜式，特色产品，样式追求少而精，做菜要选择贴近大众的口味，如果能做到老少皆宜的就更好了。”江一哲拿笔圈出菜单上的菜名。
“好。”许峥晨忙起了记笔记，“服务需要更加礼貌一些吗？”
江一哲点点头，拿笔的手继续在纸上挥舞起来：
“剩下的就是营销的手段了，冷门菜可以和招牌做成组合菜，配送茶水，优惠折扣也是可以的。调整营业时间，另外把餐馆顾客的范围往外辐射三公里，客源会有相当不错的增加。”
“老哲，真有你的。”
“我还没说完呢，客源的增加意味着骑手必须具备更强的专业性……”江一哲瞟看着他。
“我很专业的。”
“你要是真的专业，就不会特地叫我来帮忙了。”
江一哲的话如同利刃般插在他的身上。
“呃，至少我记性好，不会出岔子。”
“是吗？”江一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疑，“门前摆着的自行车哪去了？”
“呃！”许峥晨直冒冷汗，“丢在公园里了。”
那辆自行车是去年江一哲送他的生日礼物，为的是方便他上下班的工作。但凭许峥晨的记性，不出几个月保证弄丢。
“哈哈，不是还有你在么。”
江一哲摸着额头：“真是个爱麻烦人的家伙。”
经营餐馆的篇章到此，算是坎坷地拉开了序幕。
*本章小说中苏雨汐所做的手语，意为“谢谢”。
Chapter008 向光而行
“那个大叔有没有交代你要做的事？”
“有。”许峥晨翻出裤袋中的纸团，顺手传给江一哲。
江一哲摊开皱巴巴的纸团，纸上的任务一栏写着“餐馆翻新”四个大字，费用归类在了装修的方面。
注意事项只有一条，不要对苏雨汐乱来。
果然，这大叔爱开玩笑的个性还是老样子，许峥晨在心底默默鄙视了他三秒钟。
只不过，靠许峥晨和江一哲两人实在难以应付工作。
许峥晨只好暂时同意苏雨汐留下来帮忙，同时着手努力制定起餐馆的营销策略，以增加门店的生意。一方面是出于门店需要装修翻新，另一方面是便于赚取医药费和三人的工作回报。
江一哲两手叉腰道:“主厨的位置就交给我吧，你和……呃，这位漂亮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苏雨汐。”
“你和苏雨汐负责服务接待顾客，发传单做海报拉拢更多客源，至于外卖配送工作，当然还是由你来。”
“行，没问题。”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喔！”许峥晨高举右手，一旁呆愣的苏雨汐也跟着举起了自己的手。
就算驻足原地发出叹息
你依然还是你
试着放弃继续祈祷
未来就会改变
不要总是惧怕着失去
习惯沉溺在悲伤中
来吧，前进吧
不需等待任何人，出发吧
驰骋在这个时代中吧
了解赤脚奔跑的疼痛
风干了身上的汗水
你仍是温柔的人啊
就像现在这样活在今天
不愿放弃勇敢活着
竭力呐喊直至声嘶力竭
直至泪流满面
来吧，再更大声呐喊
“呆子，3、4号桌的客人点的菜做好了，快端菜。”江一哲把做好的菜肴端上窗台，连忙发声催促着他。
“这个传单的文案太多了，图案没新意，需要重新再做一份。”数落完许峥晨的江一哲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你好，这是有味餐饮店最新推出的几道菜式，最低可享受七折优惠。”见许峥晨认真卖力地分发传单，苏雨汐忍不住将衬衫兜里的纸巾递给他。
“我点的外卖备注了不要辣椒，这份放了太多辣椒了。”青年瞅了一眼许峥晨提着的外卖，嫌弃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小区里，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在许峥晨的背后一路狂追，“别追啦——”
“呆子，快起床去发早上的传单啊，别再睡懒觉啦。”江一哲晃动着床边的闹钟，惊得床上的许峥晨摔倒在地。
“唔！”苏雨汐脚底打滑，手中没端稳的汤水洒得顾客全身都是。
“不是说好下午去商店采购食材的吗？你去哪了？”面对江一哲的死亡提问，许峥晨嘴里舔着的雪糕掉在了地上。
“是我没看清楚你点的菜，真的很抱歉。”对于客人不满的指责，许峥晨一个劲地哈腰道歉。
三人相处的每一天都像是未知生活的洪流，每时每刻，他们都在拼命地往前游着。
熬夜加工赶制传单海报，仔细计算每天营业额，最后趴在亮着台灯的桌上酣睡的三人，都在比昨天更加努力地活着，为了那个理应到来的未来扬帆起航。
“欢迎下次光临。”许峥晨目送完店里的最后一名顾客离开，便疲劳地趴在了柜台面上，“呼，又是累人的一天。”
“辛苦了。”
“苏雨汐呢？”
“她在厨房洗碗呢。”江一哲仿佛看穿了苏雨汐的心事，“哪怕她听不见声音，反应会比周围慢半拍，依然想拼尽全力帮助我们。”
“是啊。”
“你作为男朋友，难道不该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友力吗？”
“什么男朋友，我们只是普通关系，而且我……”
“好啦，快去吧。”江一哲推了推他的背部，怂恿道。
嘟……嘟……
刚刚迈出步伐的许峥晨，突然之间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
“喂，你好，请问是许峥晨吗？”一道女声从电话中扬出。
“是我。”许峥晨收起散漫的心，脸上的神情瞬间添了几许严肃。
“那个，是这样的，佳晗她刚刚闹别扭离家出走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忙劝劝她。”
即便两人相隔一面手机屏幕，许峥晨也能依稀听出，电话里的女人话里行间都是焦虑。
“林佳晗？”许峥晨琢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林佳晗。”
说到林佳晗，就不得不提她和许峥晨的关系。
许峥晨曾在寒假期间担任过她的补习教师，课下的二人经常相互谈心，放松心情。但在今年的寒假之后，二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据女子所说，林佳晗高三升学前患上了厌学症，身心的压力过大导致她有些想不开，再算上自己常年给她施加的压力，双方的矛盾才会爆发得这么激烈。
恰好，林佳晗对许峥晨有好感。如果真让许峥晨来劝她，没准还能挽回这个糟糕的局面。
我连本分工作都没办好，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插手别人家的事情？拿着手机的许峥晨暗自发问道。
“拜托了。”
“真麻烦……”挂完电话后，许峥晨便下意识地浏览起手机。
来陪我。
手机的收件箱在十几分钟前收到了这一则短信，发件人是林佳晗本人不错。
而许峥晨能想到的她最有可能去的地点，就只有附近的浅夏公园。
明知道我嫌麻烦。
等等，她不会真要寻短见吧？
这个笨蛋。
大量不对劲的画面随之涌入了脑海中，他咬咬牙，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浅夏公园。
“我在这里。”倚在路灯杆上的长发少女朝他招手道。
这位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的女生便是林佳晗，她那青涩的面容还未脱去学生时代特有的稚气。夜晚路灯的灯光铺洒在少女耐看的脸上，一股朦胧的美感应运而生。
“你这样子到处乱跑，就没想过你妈妈会担心你吗？”许峥晨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再说了，我还在忙着呢。”
“别提她，一提我就来气。”
“那不提了。”
“难得出来透口气，呐，你陪我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好不好？”
许峥晨语气坚决：“陪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逛完之后立刻回家。”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佳晗甩过头，一脸的不屑，“我不逛了。”
“……”
咕噜~咕噜~
正当许峥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肚子发饿的尴尬声响从林佳晗的身上传出。
许峥晨很快会意道：“公园附近的街边摊有很多好吃的，要不要去看看？”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陪你看一会好了……”林佳晗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老板，两份煎饼果子。”
“好嘞。”
“我发现你不生气的时候，也不是很讨人厌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姑娘一直都很招人喜欢好吧？”林佳晗娇嗔道。
*本章小说中出现的歌词为LiSA-Howl的前半部分，歌曲搭配小说中的场景切换效果更佳。
Chapter009 阴霾
“至少不招我喜欢。” 许峥晨把煎饼塞到她的手心，假装听不见她说话地朝前走去。
“诶，等等，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走在许峥晨背后的林佳晗提高了音量，“别走哇。”
公园草坪的路灯下，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浅夏公园，中央花坛。
中央花坛内种植的花卉错落有致，人为的搭配调和出极致的视觉美感，特别在白天时段，花卉的集体绽放简直优美如画，但现在这种感觉却被大打折扣。
欣赏之余，二人坐在了坛前那张长长的休闲椅上，手中的煎饼还很热乎。
这一带位于公园较为静谧的一处，许峥晨仿佛是有意挑了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
蝉鸣和虫叫回荡在公园夏天的凉夜里，舒风一阵接着一阵，好似在迎合二人消磨着接下来的时间。
景区的广播设施放送着一首悠扬动听的钢琴曲，富有夏天的旋律像在谱写夜晚专属的韵味，惬意又自然。
可惜，短暂的美好被一通电话给搅了局。
“那个臭老妈又打电话催我回家了。”林佳晗的说话声打破了静谧。
“有人管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她每天都要求我做重复的事情，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林佳晗开始抱怨道，“喂，你好歹帮我说两句话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这样子就挺好的。”
“怎么好了，青春时光都被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日子上了啊，一点梦想都没有。”
“我知道。”
林佳晗从长椅弹起身子：“可你半年前亲口说要实现梦想来着！”
“那也是半年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许峥晨的话犹如快刀。
“你！”林佳晗差点气到想骂人，“那你这是要放弃梦想了吗？”
“很早就放弃了。”
“唉，亏我那么期待你上台表演的样子呢。”
“到现在还说这些干吗？”许峥晨被她的话语挑动了怒弦，“半年前说的全部都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难道你是因为姚阿姨生病住院才……”林佳晗敏锐的直觉一下子击中了要点，“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
许峥晨镇住内心的火气，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远处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忽暗忽明。
“那是因为什么？”
许峥晨哑口无言，没有别的，纯粹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实现梦想的过程要比他想象中艰辛很多，不光是因为初期的时间投入量大，还有别的种种因素。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实现它之前只有绝对的经济支出，不会有相关渠道的收入。
“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许峥晨埋头吃起手里的煎饼。
“和你聊天真无聊，我回去了。”林佳晗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坛。
“林佳晗。”许峥晨张口叫住她。
“干嘛？”林佳晗没有回头，甩出的话音跟态度一样冷漠。
“我想了想，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
“哼，谢谢啊，我还是不麻烦您这个大忙人了。”
“可你一个女生走夜路未免……”
“许老师对我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啊，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回家就行。”
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许峥晨心里不是滋味。
“哦，我提醒你个事，你的那辆自行车还倒在公园门口呢。”林佳晗转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随后便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啊。”
几日不见，许峥晨的自行车仍然倒在公园的门前，车篮里还有没发出去的传单纸张。
“什么嘛，这家伙明明知道我的车放在这里，非要现在才告诉我。”
这座并不繁华的城市里，只有零零散散的星星在夜空中发着亮光，尽管光芒渺小得不起眼。
“梦想啊……”
有味餐饮店。
“小汐你看啊，这几张就是那呆子高中时候的糗图，是我趁他课间睡着偷偷拍的，还有啊还有啊……”
苏雨汐用手捂嘴，脸上浮现出不小的惊讶。
“死老哲，你又在干吗？”许峥晨推门进店。
“啊，你回来了？”江一哲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问道，“事情顺利解决了吗？”
“还好，别转移话题啊，我明明听到你在爆我的糗照。”
“什么糗照啊，我说的是帅照，帅气的照片，肯定是你听错了。”江一哲心虚到了极点。
顿时，二人四目相对。
“哈哈，老哲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嘛。”
“你不在的时间里，我跟小汐讲了很多你的优点。”江一哲挑了挑眉道，“是不是该谢谢我？”
“小，小汐？”许峥晨对这亲昵的称呼感到一丝诧异，“你们之间，发展得也太快了吧？”
“没有哇，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那么见外，再说了，遇到可爱的女生，正常男生都会主动搭讪的吧？”
许峥晨差点忘了他的本职，高中时期的江一哲有着出了名的女生缘，跟存在感低迷的自己不一样，他可是具有丰富恋爱经验和套路的情场高手。
“真羡慕情史多的人啊，每一句话都是哲理。”
许峥晨叹了叹气，无精打采地在柜台的桌面上比划着手指，而身边的江一哲和苏雨汐相处得很是融洽。
或许是察觉到许峥晨依然闷闷不乐，江一哲忽然转口道：
“呆子，那个女孩的情况怎样了？”
“她积极活泼得不得了，恐怕我才是那个最该被安慰的人。”
“那要我安慰安慰你？”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
江一哲见他的情绪有些转晴，便说道：
“哦，忘了跟你说，刚才大叔来电话了，说明天中午就能赶回来。”
“是吗？看这情况，食材找得还挺顺利啊。”
“你还没吃晚饭吧？”
“诶？”
这次轮到许峥晨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
“厨房里还有一点剩下的食材，我就勉为其难地做个菜给你吃吧。”江一哲撸起袖子，走进了厨房内部。
没事吧？
苏雨汐将写有安慰字样的本子递到他的眼前。
“没事。”
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袋里。
至今为止，许峥晨还对女孩一无所知，除了名字以外，其它信息全是一片空白。
而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Chapter010 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询问女生的隐私不会被讨厌吧？”片刻之间，许峥晨脑补了上百种可能的结果。
“茄子煲还要一会，你们两个再稍等一下哈。”尽管苏雨汐听不见说话的内容，许峥晨也知道，两人面对面谈话的时间不长了。
“要是再不问，等到人多了，她就更不愿意回答问题了。”许峥晨急躁地双手挠头，“豁出去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苏雨汐递来的笔记簿新添了一句话。
“那个，苏雨汐你……”许峥晨望着她那精致柔和的外观，心里的话一时不知从哪里写起，“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如果能问出苏雨汐的电话，对于后续联系她的家人，绝对是个重大的进展，许峥晨是这么想的。
但是，焦急的等待只换来了苏雨汐的一小段回复。
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许峥晨表情惊愕地望着她，但笔记簿上的字写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错字。
按照之前的逻辑来看，假若苏雨汐真是离家出走的情况，为什么没有随身带着通讯工具呢？
不仅如此，她唯一带的装饰包里除了一本童话书，剩下的便是一堆散乱的拼图碎片，这还是许峥晨打扫二楼卫生时无意瞥见的。
其中的隐情未免有些可疑。
“那你家人的电话号码呢？”许峥晨把写好字的笔记簿转向，贴着桌面推到她的手边。
苏雨汐像是被人触到了心里的软肋，右手握着的签字笔随之倒在了桌面上，给他的回应仅是一个摇头。很明显，苏雨汐拒绝回答他提的这个问题。
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跟那天服装店内试穿长裙，公园里观望庙宇绽露笑容的苏雨汐比起来，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她？
或许无法长期将她留在这里，即使许峥晨个人选择不作为，她的家人也会张贴寻人启事，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明天就去联系附近的派出所？
他试着停下高速运转的大脑，好不容易处理完林佳晗的琐事，结果又把自己卷进了复杂的事情里，劳累了一天的身体感觉有些吃不消。
“嘶……”许峥晨捂了捂疼痛欲裂的头，不畅的难受感遍布全身。
这时，江一哲带着隔热手套走回大厅，将茄子煲端到他身前的桌面上：
“菜做好了，大家来趁热吃吧。”
“抱歉，老哲，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去睡了。”许峥晨找了一个理由搪塞道。
“呆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江一哲盯着许峥晨上楼的背影询问道。
话音未落，江一哲的目光便在许峥晨和苏雨汐之间来回打探，这两人头一回让他摸不着头脑。
“谁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座位上的苏雨汐一言不发，外表在旁人看来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不起。
翌日上午，有味餐饮店。
苏雨汐早先外出去采购食材，店里便留下了江一哲和许峥晨两人照看。二人正准备开门营业，一辆出租车便停在了门前的路边。
“哟，大叔我提前回来啦。”随着车窗玻璃徐徐拉下，车后座上的张予枫摘下了戴着的墨镜。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
“没。”许峥晨把手放入裤袋，冷冷说道。
“真无情啊，你这年轻人。”下了车的张予枫把墨镜放入上衣口袋，面露无奈地说道。
“你就是年轻人经常提起的江一哲吧？”张予枫双手握住江一哲的手，“幸会幸会。”
“啊……大叔您好。”
原本还会附和张予枫开玩笑的他，今天却是没有心情跟人说话，反驳的力气也省了不少。
“诶呀，你长得这么帅气阳光，真有大叔我当年的风范啊。”张予枫笑着笑着便拍起了他的肩膀。
“谢谢大叔……”江一哲似笑非笑，礼貌中透着一丝的尴尬。
话聊到一半，许峥晨便从两人身旁撤开身子，走到了出租车的后备箱面前。
箱里装了一大堆的蔬菜保鲜袋，以及刚从外国进口的热带水果，唯独没有肉类制品。
许峥晨提起袋子，动身往厨房内部走去。
……
晴朗的光景仅持续了短短几日，浅夏市便迎来了强台风的过境，这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结束完代理经营餐馆的日子后，众人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当中。
六月下旬的某一天——
阴晦的天空依旧倾泻着瓢泼大雨，连续的雨浪淹没了城市的街道，阔别暑热已久的浅夏仿佛重归潮湿灰暗。无数雨滴拍打在门边的透明窗上，给玻璃表面留下了湿答答的水痕，渐起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一名短发少女正躲在餐馆的挡雨棚下避雨，身着的夏季校服已经湿透了一大片，背上的书包同样没能避免雨水的侵袭。
许峥晨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少女，只是专心打扫着大厅的地板，附近的苏雨汐正在擦拭饭桌的油污，两人似乎是有意错开位置。
“外面好像有个人。”张予枫察觉到店外准备开门的少女，于是提醒道。
咯噔。
“欢迎光临，请问小姐想吃点什么？”许峥晨走近问道。
“我想要吃点……小，小汐？”陌生的少女一进门，便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呃，实在抱歉，我们店里没有卖小吃。不过隔壁就有家沙县，你可以……”
“真的是小汐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呀？”少女生疏地打着手语。
天气真好，许峥晨尴尬地瞧了眼外边的天空。
“你是？”苏雨汐用手比划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短发少女张大了双手的幅度，“我是何潇啊，小学的时候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呀。”
Chapter011 她
还没等手语的动作做完，苏雨汐便拥入了短发少女的怀抱之中。
苏雨汐开始泫然流泪，发音不清的哭声里包含着莫大的委屈，许峥晨对此只能远远观望。
“没事了没事了，不哭。”短发少女把手贴在她头背上，轻轻地抚动了一阵子。
“呃，你好。”许峥晨对这转变飞快的情况不太适应。
“许，峥，晨？”自称是何潇的少女瞧了瞧他的衣着，又看向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苏雨汐的小学同学，何潇。”何潇礼貌地发声道，“初次见面，你好。”
“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
“嗯，那个，接下来的请求可能会有些突然……”
“没事，你说吧。”
何潇补充说道：“我想，我想接小汐她回家住几天！不光是我，我父母他们见了小汐也会很高兴的。”
何潇接苏雨汐回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对后者来说都是最优的选择，许峥晨没多想便点头答应了她。
“谢谢你，许峥晨。”
许峥晨侧过身，将角落里的雨伞拿给二人：
“这把雨伞是苏雨汐的，趁着现在雨势变小了，你们两个赶紧撑伞回家吧。”
从大厅赶来的张予枫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除了等额的工资外，还偷偷塞了五张百元大钞。
“我给小姑娘这段时间的工作结了工资，钱都装信封里了。”张予枫将信封交到苏雨汐的手里。
苏雨汐来回地摆动双手，宛如在声称不肯接受这个信封的钱财。
“这是大叔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许峥晨尽管不会做何潇那样的手语，但相信苏雨汐能理解他表达的话语。
“呀，回家的班车要到站了，小汐，我们得走了。”
“再见。”许峥晨挥手告别道。
二人的纠葛似乎在这一刻迎来了结束，今后估计很难再有任何来往，许峥晨不想连累她，更不想让她掺和到自己这纷乱的生活中来。
既然她有不肯告知别人的隐情，许峥晨自然尊重她的选择，不再追问便是。未来的苏雨汐会受到何潇家的细心照顾，搞不好能提早回到属于她的家里。
苏雨汐含泪的双眸泛起了更多的泪花，嘴型像是在诉说谢谢。
“诶，小姑娘不用鞠躬的。”见苏雨汐准备鞠躬，张予枫便出手搭住她的肩，摇了摇头说道。
“谢谢两位，再见。”
“以后常来玩啊。”张予枫将双手作成喇叭状，放在嘴边说道。
两位少女在雨中撑伞离去，张予枫和许峥晨站在门口，直至目送她们坐上公交。
“年轻人，你流泪了。”
许峥晨表情淡然的面容上，一滴眼泪正顺着眼角往下滑落，悄无声息。
眼泪，为什么会……
注水的街道因为雨势的减小，积水得到了短时间的缓解。先前还是走走停停的公交汽车，这会已经能正常向前行驶了，车身拨开积水带来的阻力也少了些许的沉重。
何潇家。
“我带同学回来了。”何潇掏出钥匙开门。
“呀，这不是苏雨汐吗？好久没见了呢，快进来坐坐。”何潇的母亲从客厅走到玄关，一眼便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随即转口对何潇说道：
“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淋雨，待会赶紧去洗澡。”
“好。”何潇嘟嘴道。
……
二楼，何潇房间。
“房间有点暗，我开个灯。”洗完澡的何潇伸手打开墙上的灯开关。
咔。
片刻，亮白的灯光便驱走了房内的昏暗。
“小汐快进来吧。”何潇招呼站在门前的苏雨汐进房。
一进门，清新独特的地中海风格便扑面而来，休闲白色点缀着海蓝色主体的房间，脚下铺就着白色实木地板，装修风格简约又唯美。卧室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款绚烂的吸顶灯，这也十分契合爱浪漫幻想的何潇的天性。
飘窗上搁放着可爱的仓鼠玩偶，数量在五到六个左右。书桌紧挨着面朝房门横放的床，门的右侧是一个大大的白衣柜。
一个标准的女生房间。
何潇从柜子里拿出曾经的相册，脱下拖鞋同苏雨汐坐在了床上。
“小汐，我记得你辍学以前跟我说过，你要和父母一起搬到市外居住来着。”何潇每翻阅一页照片，嘴里便不禁喃喃自语。
“这张是你运动会时夺冠的照片。”苏雨汐比划着相同意思的手语，“还有这一张，我们一起偷吃零食被发现的照片。”
何潇把手指放在相册的一角上：“这张是我和小汐你，还有你姐姐的三人照。”
提到姐姐，苏雨汐便想起了家人。
“小汐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何潇捕捉到了她躲闪的眼神，便试着用手语询问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其实我和家人吵了架，才会离家出走来到这里。”苏雨汐放缓了指间的动作。
何潇从小把苏雨汐当作自己的好闺蜜对待，对方的脾气天生很好，会容忍她的捉弄和恶作剧，所以两人几乎没有过任何的矛盾和吵架。
无论苏雨汐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即使这一点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嗯，我相信你。”何潇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所以你想在这呆多久都行。”
说完，何潇用手语将话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谢谢。”
“对啦，小汐从小学四年级辍学之后就没有上学了吧？”何潇说到这时，突然僵住了手脚，她怕问这个会引起苏雨汐的不适。
苏雨汐微微点头。
何潇对她反应松了一口气，继续比划道：
“说起上学，我们学校今年年底举办的元旦汇演上，会有一场盛大的校园舞台祭哦。”
“真的吗？”苏雨汐高兴地加快了双手的动作，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嗯，我很希望你能来参加呢，以我的化妆技术，保证让小汐你成为全校的焦点哦。”何潇打完手语，便用手指了指柜子，示意里面放有不少的化妆品。
当然，这些是她偷偷藏的。
何潇的父母不允许她买化妆，理由是身为高中生的她要以学业为重，少些打扮的心思。
“谢谢你，何潇。”苏雨汐心怀感激。
“咱俩都是好姐妹，谢谢就不必了。”
笃笃。
房间的大门处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敲门声。
“吃饭啦——”门外传来何潇母亲的声音。
“来了来了。”何潇回复完，便回身对苏雨汐抚了抚肚子，“走吧，我们该吃晚饭啦。”
Chapter012 他
啪嗒。
画面一转，走在潮湿的餐馆地板上的许峥晨，便因为不留神摔了一跤，手里收拾好的碗碟被摔得稀碎。
这几天以来，心不在焉的状态缠绕着他，低潮的心绪一直抵在胸口，沉闷得令人难受。
这种感觉就如同内心缺了一块，紧随而来的空洞感一步一步膨胀，直到完全占据他的心脏。
“呼——今天店里的生意真兴旺啊，搞得我快忙不过来了。” 张予枫刚从厕所走回大厅，言语之间尽显喜悦。
“唉……”
许峥晨弯下腰，清扫起地板四周的碎瓷片。
按照明天的排班日程来看，许峥晨只需要上中班，上午和下午腾出来的时间刚好能用来做兼职。
就在许峥晨意识串线的这段时间里，捡碎瓷渣的手指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却冒着浅浅的鲜血。
“大叔，有医药箱吗？”
“我记得二楼的客房有，就在床边。”张予枫忙着整理今天的营业额，便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他。
二楼。
“这不是苏雨汐的小书包吗？”许峥晨打开电灯开关，寻向床边的视线一下子便扫到了她的装饰包。
一本书名为《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的童话，一堆乱七八糟的拼图碎片。
就和原来一样。
拼图的原貌也无从得知，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碎片依次拼上。想到这，许峥晨便打消了念头，将拿出的那块拼图放回了包内，他不想窥探他人的隐私。
他扒开医药箱的箱子扣，从中取出一片创可贴给手指贴上。
“为什么她离家出走会带一本童话书……”贴好之余，许峥晨从浅粉色小书包里拿出了童话书。
“哟！年轻人。”张予枫从他的背后突然窜出。
“哇啊，吓死我了。”
手中的书重重砸在脚掌上，即使穿着帆布鞋，他也能感到轻微的痛觉。
“这才和女朋友分开没几天，就开始魂不守舍啦？”
“别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啊，你这臭大叔。”
“呵呵。”张予枫对他被吓的反应感到满意，“年轻人这么沮丧的话，那怎么行呢？”
许峥晨把书放回包中：“你刚刚不是还在柜台忙着工作么？”
“我怕你做傻事，上来看看你。”说完，张予枫便打了个哈欠，“原来只是找个创可贴啊，没事就好。”
“大叔你这性格好烦人呐~”许峥晨拍掉屁股上的灰，起身便走向门外。
“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要说。”
“如果是工作以外的事情，那我没兴趣。”
“我还没说呢。”张予枫用手撑了撑下滑的镜框，“前段时间多亏了你们，餐馆的业绩才能有现在的高涨，所以我想犒劳犒劳你们。”
“犒劳？”
“海风镇组团夏日游，日期就订在七月一号。”
许峥晨转头问道：“组团夏日游？”
“对，海风镇最近在筹办一场烟花盛典，风景优美又邻海，各种活动应有尽有哦。”张予枫，“我给他们几个打过电话了，他们都没问题。”
“不去。”
“旅游的费用可以找我报销。”
“……”
许峥晨摇头道：“还是不了，我有兼职工作要做，医院探亲方面也不方便。”
“只去三天而已，就当是放松放松心情。”张予枫劝说道，“顺便跟人家小姑娘和好啊。”
“我们没吵架。”
“可是你们俩之前躲躲闪闪的，不对头啊。”
许峥晨侧过脑袋，不想和他对上眼神。
“呃，实在不想去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
“呼噜呼噜……”趴在柜台上酣睡的张予枫揉了揉脸，依旧打着响亮的呼噜声，凳脚的邻边挨放着几瓶啤酒的易拉罐。
雨停的夏夜里，时间推动着客房墙上悬挂的钟表指针，拨动其转至凌晨一点。习惯了熬夜工作的许峥晨毫无倦意，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台边沿。
他的双手抱住单膝，另一条腿自然伸长，人就这么侧望着窗外的夜景，远处的高楼至今亮着稀疏的灯光。
皎洁的月光抛洒在窗台边上，仿佛触手可及。
不太擅长喝酒的他，此时又开始喝起了酒。
没有方向的人生，许峥晨心里默念了这么一句。
他继续仰头喝酒，试图把惆怅顺着啤酒融入咽喉。
何潇家。
何潇猛然掀开被子，即使意识尚未清醒，梦中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到相同的画面了。
她记得，梦里的她刚想摆头，把目光放回台前的女教师身上，男孩便拧开课桌上的涂改液，朝她的脸用力泼去。
而后座的苏雨汐挺身替她挡下了所有。
白色的稠状液体触到了少女的面容和长发，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在室内迅速蔓延开来。
最后是以苏雨汐被送往校医室收的场。
“小汐……”
次日下午，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
“峥晨，又让你大老远跑来看我，坐下休息一会吧。”
“妈，这次我给你带了一篮水果。”许峥晨将水果篮提放到床柜上，“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了，精神好多了吗？”
“好多了，邻床的王太太每天都会找我聊天，跟我炫耀自家的老公儿子什么的……”许峥晨的母亲低语道。
病房内另一张床空出了床位，估计原先的病人是在疾病痊愈以后，办理完出院手续离开了医院。
“唔？这个花篮是谁送的？”许峥晨转移话题道。
他望着病房床柜上的花篮，竹条上贴着一张白色的便条。
祝康复，便条上只写了三个字。
“你说这个花篮啊，是你张叔叔送的。”许峥晨的母亲解释道，“医院方面需要缴的费，他帮忙垫了不少，真是个好心的人啊。”
难怪医院催交费用的消息莫名没了，许峥晨起初还对此抱有好奇，以为是哪个亲戚借钱给他的。
“这个大叔，居然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啊……”许峥晨学起了张予枫的口癖。
回餐馆前，许峥晨顺着浅夏公园外的街道，特地绕了一段远路。
大型百货商场。
商场一楼的大厅中央放置着一架观赏钢琴，一名男孩正坐在黑色琴凳上，用双手的指尖弹奏着黑白键。
这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曲子的节奏和旋律单纯质朴，还有莫扎特为它配上的十二段可爱且富有魅力的变奏，使得乐声能如清流般自然流淌在耳畔，勾人愉悦。
歌曲的风格主题浪漫而梦幻，轻灵的旋律与节奏相辅相成，在童谣之中算是经典的存在。
小时候，他的母亲常常给他唱的睡前歌谣便是这首。
男孩专注地弹奏钢琴，犹如身处在群星之中的明月一般，光彩相形之下显得更加脱颖而出。
围观驻足的路人愈来愈多，其中也包括了许峥晨。
当演出迎来结束，众人无一不为男孩的演奏鼓掌，仿佛此刻的世界聚焦于他。男孩顶着众人热烈的掌声，满怀欣喜地鞠躬道谢。
真是可怜的钢琴，明明摆在大厅是为了观赏性，到最后也避免不了一顿弹奏，许峥晨打心底叹惋的同时，不禁觉得男孩的长相很像自己。
“啊啊，又是吃泡面的一天。”许峥晨双手抱头，嘴里嘟哝着不相干的话语。
许峥晨刚盘算着买些食材回家做饭，结果却因为嫌麻烦而放弃了想法。随后他徘徊在货架附近，简单地挑了几桶泡面。
距离约定的盛夏七月，还有漫长的三天。
Chapter013 漂流的心
初夏往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强降雨的天气和台风似乎成为了城市的常客，尤其是临近月末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人群在白茫茫的雨雾天里来往穿行。
整座城市大片的空气都湿答答的，看了真叫人有说不出的压抑。
2023年6月29日，许峥晨家。
“预计在未来几天，我市的气温有短暂的回暖趋势，明后天的天气主要为多云转晴，请市民们注意防晒和及时补水。”
傍晚的天气预报一播放完，许峥晨便起身回房。窗外的光景依旧是阴雨蒙蒙的一片，压根不见半点雨停的前兆。
“难得明天可以好好休息，怎么又下雨啊……”许峥晨面带睡意地咂砸嘴。
叮铃铃铃——
时间来到了次日上午的十点。
木桌上的浅绿色闹钟准时发出一阵响铃，趴睡在枕头上的许峥晨懒懒地翻了身，想伸出手去够闹钟，但因为脚底打滑而摔到了床下。
“疼疼疼……”许峥晨扯开裹住手脚的被子，一脸无奈地摸着后脑勺。
一道不算刺眼的亮光扑打在脸庞上，他抬头望向墙上的窗户，点点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到桌面，房间上下都能隐约闻到属于夏日的燥热气息。
拉开窗帘朝远处抛看而去，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雨后如洗的天空湛蓝得宛若湖水一般，云层洁净透白，街道上飘荡着浅夏市熟悉的橙香味。
许峥晨转头看回卧室，墙壁上悬挂的日历本已经漏圈了不少日期。他拿起桌面放着的马克笔，拧开笔盖将30号这一天圈上。
嘟……
公寓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发出了一阵声响。
许峥晨放好马克笔，穿上拖鞋踉跄地赶到客厅：
“喂，哪位？”
“呆子，不是说好一起给小汐过生日的么？”话筒里传来江一哲的声音，“你人在哪呢？”
“生日派对？什么时候的事？”
“今晚啊，那个叫何潇的女生都告诉我了。”电话另一端的江一哲继续问道，“难道她没告诉你吗？”
事实上，江一哲的电话号码是苏雨汐转告给何潇的，此前的她们并不知道许峥晨的任何电话。即使真的打了，也会被他当成骚扰电话拉黑了。
“你们玩，我晚上还要去培训班学习手……”话到一半，许峥晨突然停住了口。
“手什么？”
“没，没什么。”许峥晨自认理亏地应付了一句。
“怎么你听起来有点高兴啊？”江一哲坏笑道，“就这样决定了，傍晚七点在老地方碰面，你可不要不来啊。”
“等等。”没等到许峥晨拒绝，对方便抢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客厅墙上挂放的时钟指向十点零五，距离约定的碰面时间还有九个小时。
“打工的闹钟调晚了啊……”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许峥晨便搞定了基本的洗漱。随身带好钱包和钥匙，他便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家门。
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苏雨汐的生日，许峥晨自然不会忘记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只是，这份心情的悸动超出了他的所想。
这也是两人分别以来的第一次重逢。
“喂，老哲，是我。”许峥晨拨通江一哲的电话，“我现在去挑生日礼物，零食和蛋糕就拜托你们了，晚上七点前和你们汇合。”
“选个礼物要这么费时嘛……你直接买个戒指不就完事啦。”
“……”
还未步入正午，城市的上空就早早冒起了缕缕热气，炙热的阳光烫得路人的双颊微微发红。
许峥晨走在公寓楼下的水泥路道上，不时会有浅浅的微风从身边吹拂经过，缺席了一个多月的蝉鸣声，如今再一次出没在了夏季的时节里。
当天傍晚，九点半。
许峥晨推开餐馆的玻璃大门，前脚跟刚踏进室内，空调的冷气便立刻扑进了怀抱。室内的空调在这个夏季并不常开，身体自然会有一些不适应。
“这么晚还开着空调啊。”穿着单薄短袖的许峥晨几乎是咬着牙说话。
“你来得太晚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因为一点事情耽误了……礼物也没买到。”许峥晨下意识地看向苏雨汐。
江一哲招呼许峥晨坐到桌边：“好了，快过来吧，这份蛋糕是留给你的。”
“蛋糕也吃得差不多了，下面就该玩些紧张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吧。”何潇拍手询问道，“小汐也来玩吧。”
“大叔你也加入了？”许峥晨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
“怎么，欺负大叔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啊？”
张予枫双手抵着下巴，黑色镜框中的镜片顺势反起了光：
“想当年，大叔我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送外号‘潮流杀手’。”
……
“石头，剪刀，布。”
许峥晨的剪刀手在石头堆里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何潇眨着灵动的眼睛，一脸打趣地问道。
万一真心话被问到奇怪的问题，搞不好会身败名裂。
这肯定是个圈套。
短暂的头脑风暴后，许峥晨缓缓开口道：“大冒险。”
“抽牌吧。”
他咽了咽口水，随手从大冒险的牌堆里抽出一张卡片，将其递给何潇。
“我看看啊，你和坐得最近的一名女生……”何潇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苏雨汐的脸上，“也就是和小汐玩pocky game，哇哦。”
话音掷地，在场的人除了许峥晨和苏雨汐以外，都发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声。
“呆子加油。”江一哲慵懒地高举右手，软趴趴的加油声似乎是在调侃许峥晨的窘境。
“你别跟着起哄啊。”许峥晨用手扶住额头。
然后，何潇从零食盒中抽出一根巧克力棒，缓缓交到许峥晨的手中，两眼闪闪发光地望着他。
“总之就是——两个人，同时，咬这根巧克力棒。”何潇一本正经地做着手语，好让苏雨汐明白游戏规则。
理解意思的苏雨汐不禁泛红了脸，双眸中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模样像极了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
“吃一个，吃一个。”
趁着众人起哄的时机，许峥晨一鼓作气地拿起巧克力棒，张嘴含住其中的一端，头部慢慢朝苏雨汐的方向倾去。
“小汐快呀快呀。”
何潇十分配合地推动她的肩膀，让她接近对方嘴里的巧克力棒。
苏雨汐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唇，中间隔了有三五秒，才微微张嘴接住对方递来的巧克力棒。少女吐气如兰的嘴唇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娇滴动人。
渐渐地，二人的嘴唇朝巧克力棒的中间逼近。看着眼前的苏雨汐努力闭眼的娇羞模样，许峥晨忍不住思绪万千的念想。
二人的脸颊贴得很近，近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
咔嚓。
紧随着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二人口中的巧克力棒从中间折成了两段，细末的饼干屑落在了苏雨汐那贴着衣料的酥胸上。
苏雨汐收回对眼前男生的注意，连忙取下嘴里的半根巧克力棒，转手拍去被饼干屑弄脏的衣服。
“哇哦——”众人起哄的声音增大了几分。
尽管面露尴尬，苏雨汐还是冲他笑了笑。
我过得这么开心真的可以吗？
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其实不去旅游呢？
和我这种人待在一起，不会招他们烦吗？
许峥晨回了她一个笑容，他相信，等到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继续呀，下一个轮到大叔啦。”何潇喝完杯中剩余的果汁，说道。
“喔！看大叔我的。”
*pocky game：参与游戏的两人分别从两端开始吃同一根pocky（一种巧克力棒的零食牌子），先松口或先咬断pocky的人就算输了，输了的人会有相应的惩罚。
Chapter014 海风镇的夏日
“这颠簸的破大巴还要开多久啊……”许峥晨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嘴巴里全是酸酸的涩味，“我快吐了……”
“呆子，你不会是晕车体质吧？”
前一秒还在眺望窗外风景的江一哲，忽然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到邻座的他身上。
“应该是吧。”许峥晨闭眼仰头道。
何潇将上半身趴在许峥晨的座椅靠背上，安慰道：
“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就到了。”
“我感觉我就快没命了，再忍下去……”许峥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车座位上的皮胶臭味一直没停地刺激着他的鼻子。
“大概还要个一两小时吧。”
“要不你看看窗外的风景，说不定会好受一些。”江一哲嬉笑道。
“我信了你的鬼话，臭老哲，这方法我早就试过了……”
三个小时前，有味餐饮店。
店门前的张予枫正拿着扫把，细心清扫着路边排水口上堆积的树叶残枝。
店里除了顾客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看样子，他们已经去旅游了，许峥晨在心里琢磨道。
“锵锵！”
“哇，这什么情况？”许峥晨的视线里又闪出了三个人。
“你这呆子来得真慢啊，等你好久了。”反戴一顶黑色鸭舌帽的江一哲吐槽道。
如果自己早早到店，肯定会被他们蹲到人来，许峥晨早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却没料到他们会蹲这么久。
“原来你们还没走啊……”许峥晨用余光扫了扫苏雨汐的穿扮。
苏雨汐身着一袭浅蓝色的连衣裙，露肩的部位打有两个蝴蝶结，裙子的收腰设计为少女增添了几分娇软气质。无论是她头上戴着的白色宽檐遮阳帽，还是脚底穿着的那双米白色公主鞋，都符合苏雨汐甜美又俏皮可爱的外貌。
“你刚才是在看小汐，对吧？”何潇问道。
“唔！我只是在发呆啦。”
许峥晨对自己行为的暴露之快有些震惊，说话便支支吾吾起来。
“小汐，不要离那个怪蜀黍太近哦，会被拐走的。”何潇刻意拉开和许峥晨的距离。
看着比划手语的何潇，苏雨汐作出的笑容中带了一点汗颜。
“谁是怪蜀黍啊！”许峥晨附和着她的笑话，“话说回来，她这身穿扮是你帮她弄的吧？”
“那当然啦，这件衣服可是我帮小汐挑的，顺便和她买了双同款新鞋。怎么样，我的眼光很不错吧？”
何潇摆出一副痴女的笑容，继续陶醉道：
“呀，就是没想到化了妆的小汐会打扮得那么漂亮，好想抱回家里啊……”
“既然人都到齐了，你们就出发去车站候车吧。”张予枫走到众人身旁，说道。
“我买了上午十点的长途车票，四张。”江一哲亮出了指间夹着的车票。
“四个人？也包括——我？”交换完眼神的许峥晨反问道。
“那不然呢。”
“可是探病和工作怎么办？”
“医院方面的联系包在我身上。”张予枫说道，“至于工作嘛，回头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行李都给你装箱子里了，呆子。”江一哲拍了拍自己手旁的行李箱。
“这么看来，我不去不行了啊。”
“你们可要给我尽兴玩啊。”
驶向浅夏汽车站的出租愈开愈远，张予枫的呼声被远远抛在了车的后方。
吱。
汽车车轮制动的摩擦声拉得尖细，轻微的摇晃感从车底传遍全身，随后，司机在靠近站点的一个位置停下了车辆。
“我们到了，呆子。”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坐这种汽车。”
何潇补刀道：“但问题是，我们回浅夏也要坐长途啊……”
车上的氛围顿时沉重了许多。
“我，啊……这……”许峥晨呆怔地说不出话。
“呆子！”
抵达海风小镇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午后的小镇街道上铺晒的阳光正好，味道闻起来懒懒的，惬意的海风从不远处的白沙滩上一阵阵地飘来，吹了让人的心情很是爽朗。
下了长途汽车的众人很快便朝出站口走去。
“呆子，你不要紧吧？” 江一哲的双手搭在行李箱的靠杆上，表情跟着迟疑了一会。
“呼哧……”许峥晨单手撑墙站在角落。
“我的纸巾给你用吧。”苏雨汐上前递给他一包纸巾。
“谢谢。”
“呐呐，我们待会去哪？”
“之前订好的民宿。”江一哲打开手机上的地图应用，仔细斟酌了几秒，“我看看哈，从前面左转，然后直走两百米就到了。”
海中花园。
这间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民宿，有着让人口瞪口呆的内景。庭院路道靠边设有几个活水水池，以供观赏的同时还能顺带消暑，种植合理的花卉连带勾勒出了一副绝美的画境。客观来说，整体的设计美感称得上是爆棚的存在。
房屋犹如建造在一座近海的大型花池之中。
不一会儿，绑着马尾的民宿大姐便开门迎人，领着他们来到了二楼的房前。
“这边的两个房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日常用品就用你们自己带的。”
打开镶着海砂贝壳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大房间。
房间里头有着一扇精致的小木窗，正好开设在面朝大海的方向，海风镇的标志性沙滩也在窗中一览无余。崭白的灯管，洁净的床单，朴实的家具摆设将眼前的景色衬托得唯美怡人。
“你们大老远赶来民宿，都累得差不多了，好好休息，有事可以到楼下问我哦。”
“谢谢。”
民宿大姐招完手便出门下楼。
“那——有人愿意和我去镇上逛逛吗？现在离晚饭的时间还长着呢。”
“小汐，你去吗？”何潇比划着双手。
苏雨汐给予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啊，你们仨去吧，我头疼得休息一会。”许峥晨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我们三个出发去玩咯。”江一哲说完便合上了门。
转眼，大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许峥晨一人。
“好像是真的头疼……”
下了床的许峥晨从行李箱内取出毛巾，然后用卫生间的热水打湿再拧干后，便放在额头上敷了片刻。
……
出去走走吧。
许峥晨瞥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快进到了下午的五点二十。
公园一角。
老人们坐在树荫下谈笑风生，尽情享受着公园里的健身器材和棋类活动，一旁调皮好动的孩童们则是绕着滑梯和秋千，相互地嬉笑打闹。
人行街道边上的商贩们一整天都在卖力地兜售着商品，只要有任何一个游客来往，他们都会表现热情地拥到游客的面前，向他推荐小摊车上琳琅满目的旅游纪念品。
咕噜~
“早上吃的泡面有点不管饱啊……”许峥晨捂着发饿的肚子。
既然附近有小商贩，那便利店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太远吧，他是这么地想着。
果不其然，顺着这条公园小径继续直行，许峥晨便找到了一家沙滩便利店。
他进店买了一桶泡面和一条火腿肠，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便基本解决了晚饭问题。
回到房间的他推开木制的窗框，清爽的海风流泻进来，像是在演奏自然的音乐歌曲。这一刻，房间既没有多余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车鸣声，只有柔和的风和绝赞的海浪音。
海平面的不远处传来几只海鸥的叫声，它们在空中盘旋一阵子之后，便落脚在海岸附近的岩石和沙滩上。
许峥晨把从床边找来的木椅靠在窗前，温暖厚实的木质触感似乎有让人心定的好感，他宛若能就此放下所有的重担。
窗外的天色应景地暗了下来，照在海面上的月光反射出了粼粼波光，处在漆黑无垠的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正在尽情尽性地发着它们的亮光。
少了夏日闷热的夜晚，不免让他感觉有些舒凉。
他从裤兜掏出随身携带的智能手机，随即拨通了电话，扬声器的另一端传来熟悉的轻音乐。
卡农，他本人喜欢的钢琴曲子。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看样子，张予枫的私人号码是暂时无法拨通了。
这臭大叔没准又去哪摸鱼了，算了，先不管他。
他转念想打个电话给医院问问母亲的病情，手却迟迟按不下手机屏幕上的拨号键。
瞎忙活了一顿之余，他便躺睡在床上，吹着沁人心脾的海风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望向窗外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整座海风小镇早已沐浴起了温和的阳光。
“我这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此时，江一哲的手脚正勾搭在他的下半身上，睡姿从头到脚都散漫得不行。
Chapter015 青春的主题
“快——起——床——”
尖锐的刺耳声划破了天花板，宛如能掀翻屋顶。
“啊啊，怎么了，出事了吗？”被吓醒的江一哲蹦起身，面带错愕地环顾着四周。
“现在没事，但是你再压我一会，你这家伙就要出事了……”许峥晨身体周围的气压低得吓人。
“唉，你别吓唬我啊，本来睡得好好的。”
江一哲听完他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又笑嘻嘻迎合道：
“讲道理，咱俩男生之间也没啥好避嫌的吧……”
“原来你男女通吃啊。” 许峥晨的后背忽然不由自主地发凉。
“开个玩笑，心情好点了吗？好点了就去洗漱吧。”
啪！
男生房间的木门一开，一个大大的枕头便呼在了江一哲的脸上。
“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吵死人啦！”穿着睡衣的何潇站在门后，斥责道。
“呃啊！”江一哲应声倒地，“你打错人了，他在那。”
“都差不多嘛。”何潇吐舌一笑。
“小汐，你待会可得好好管教一下自家的男朋友啊，他的起床气好大。”
“死老哲，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许峥晨盘腿坐在地板上，说话每隔几句便瞧看一次苏雨汐的表情。
“早上好。”苏雨汐的手间打了一个手语。
“你们男生之间的感情看起来挺好的。”这会说话的人是何潇。
“一点都不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就在他们拌嘴吵架时，民宿一楼的大厅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你们的早餐做好了，洗漱完就到一楼来吃吧。”
民宿一楼大厅。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雕花的圆形实木桌，桌边环放有四张配套的椅子。桌子的转盘上摆着一叠蔬菜三明治，四碗瘦肉粥，以及一盘新鲜出笼的包子。
“来，趁热吃吧。”
四人随即落座，轻松悠闲地吃起了早餐。
“姐姐怎么称呼？”望着一旁准备早餐的民宿大姐，江一哲主动开口问道。
“Mia，叫我米娅就好。”
“米娅姐的手艺真好，这顿早餐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准备吧？”
“哪里哪里。”
“不过啊，米娅姐这样贤惠温柔，又注重穿衣的女生，果然还是甜甜的笑容适合你呢。”
噗！
木桌底下，一记脚前踢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江一哲的小腿。
“啊疼疼疼……”江一哲抱着自己的小腿一顿哀嚎，“我只是和米娅多聊了几句，你就下手这么狠。”
“你的职业病又犯了，江大少爷。”何潇善意十足地提醒道。
“哈哈，你们之间的感情看起来挺好的。”米娅捂嘴笑道，“就像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二人本想发声吐槽，听到后半句便憋住了想法。
“难道你们两个……”许峥晨看着闹着闷气的二人，多少也悟出了些什么。
“才几天而已。”何潇侧过头，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三明治。
半晌之后。
“机会难得，我带你们去后院赏赏花吧。”这次提出意见的是米娅，“毕竟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呀。”
走出一楼的后门，穿过长长的现代风格的廊架，众人便来到了后院的院墙边缘。
数不清的抹粉花朵攀附在栅栏上，枝繁叶茂的长势迎合着夏日的时令，画面美不胜收。
“好漂亮，这是什么品种的花？”
“粉蔷薇，蔷薇科的植物。”江一哲插话道。
“对，这个是喜光的粉蔷薇。因为后院的环境采光好，我就把它种在这了。”
“米娅姐姐，旁边的白花也是蔷薇吗？”何潇追问道。
米娅点头回答：“嗯，为了养它们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呀，又是修剪枝叶又是防病害的。”
“我记得这种花有……”许峥晨细看着栅栏上的蔷薇。
“小心有刺。”米娅抓住了前去摸花的苏雨汐。
苏雨汐转过头，有些受惊地望着她的脸庞。
“哎呀，这些花是想等到后天送给你们的，不用着急啦。”米娅说话的语气宛若知心大姐姐般，有着格外的温柔。
“我突然好想出去玩啊，要不今天就去购物中心逛逛吧，听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江一哲接过话语。
“说到好玩的地方，傍晚海边公园的小树林也可以哦，没准还会有惊喜。”
“……”
“不，不是那种事情啊，你们别想歪了！”米娅一脸羞红地说道，“我说的惊喜其实是萤火虫啦。”
海风镇，大型购物中心。
作为镇上最大的购物中心，无柱式的建筑布局给人呈现出一种奢华的档次感。柔和明亮的灯光带映衬着现代的购物环境，给人增加了贴近自然的感受。
场地的开阔内景主要采用咖啡色作为铺陈的主色调，增强了视觉画面的深度和饱和感，另一方面用透明的玻璃材质加以点缀，有意证实了这的确是个值得消费的一流场所。
商场大体上表现通透合理，不管路线指示牌的易辨识性，还是扶梯和直梯，以及观光电梯的人性化设计，都做得恰到好处。
精美绝伦的展示品和店铺橱窗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从名牌衣服到珠宝首饰，都有形形色 色的人在商场里徘徊购物。
置身于这样一所场地的四人，开始了随心的到处游览。
“小汐，是新衣服呀！”何潇牵着苏雨汐的手跑在男生前面，随后又钻进了一家服装店中。
“话说，她们女生购物真的不会累吗？”许峥晨坐在服装店门前的休息凳上，叹气道。
“不觉得一起出来购物很开心吗？”江一哲喝着杯中的奶茶。
“算开心吧，就是跑来跑去这一点，太累人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
“嗯？”许峥晨应了一声。
叮咚。
他的手机的聊天通讯应用上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一串11位的数字。
“这是……”
“小汐的手机号码，我已经帮你要到了。”江一哲得意地笑了笑，“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的，谁知道你这呆子睡得跟只猪一样。”
“手机号码……”
“有了手机号码就可以发短信给小汐了，不能当面说的话就放到手机上说吧。”
江一哲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不过，想短信约人表白的话就趁早哦，据我估计，像小汐那样的女孩肯定有很多男生追呢。”
“诶？”
“好歹我也当了你几年的死党，你喜欢她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江一哲露出了皓齿。
“谈不上喜欢，只是有好感而已。”
“女生这种生物啊，你永远猜不透她们内心真正想的是什么，不过现在来看，男生也是一个样子呢。”江一哲补充道，“表面上可能装作没什么，心里却想了一堆的事。”
“这也是你的感情经验吗？”许峥晨微笑道。
“内心隐晦敏感的人往往会错过眼前的幸福，我说的人是你，呆子。”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怕伤害到她。”
“所以就更要发短信了啊。”江一哲帮他坚定想法道。
“短信……”许峥晨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们是去了小镇上的手机店？”
江一哲摇头道：“不是，手机是昨天早上出发前，我们带她去大叔的餐馆附近买的。”
“买手机号码……长途车票……”
“呆子，你想到什么了？”
“啊，没什么。”许峥晨甩了甩脑袋，“既然是旅游，现在还是好好玩吧。”
“男生们久等啦。”何潇走出店门，双手拎着一堆的购物袋，“一楼舞台的演出快开始啦，我们走吧。”
*花语：粉蔷薇——爱的誓言，白蔷薇——纯洁的爱情。
Chapter016 想要诉说
大型购物中心，一楼中庭。
舞台的搭建选择了视觉冲击感较强的一种，调试好灯光和音响之余，台下的席位已经落坐满了观众。
据说，今天的商场演出是为了迎合旅游季的促销活动而举办的，场地的布置自然是认真仔细到了每一处。
这也是购物中心门前摆了拱门及横幅的原因。
主持人登台宣读完主持词和促销活动之后，舞台便等来了舞蹈团的海风镇风俗舞蹈表演。
“突然好想吃雪糕啊，何潇你知道哪里有卖吗？”舞蹈团出场前的时间里，江一哲抛给了她一个眼神。
“有，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我带你去吧。”坐在座位上何潇跟着起身，逢场作戏道。
“就是这样，我们要去楼上的雪糕店逛一会了。”江一哲对许峥晨说道，“呆子你就留在这里，陪小汐先看看舞蹈吧，拜~”
许峥晨呆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喂，不带这样的……”
二人离开观众席，有说有笑地乘着自动扶梯上楼。
许峥晨放下挽留的动作，转而考虑起接下来的聊天。
或许是有些紧张，苏雨汐下意识地撩了撩耳边的发梢，试着掩盖自己的心理。这也是许峥晨第一次看见她右耳间戴着的白色助听器，因为这平时藏于长发下的缘故。
“潇潇她们人去哪了？”
“对，我也觉得风俗舞蹈挺有趣的。”许峥晨瞎蒙着手语的意思，看舞蹈的动作也显得装模作样。
互不明白意思的二人撤开了对视，平静的内心又翻涌起了阵阵涛浪。
“那个……”
舞台周边的响声渐渐噪大，掩盖了许峥晨重新开口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苏雨汐把肩上单肩斜跨手提包放到大腿上，拿出了包里新买的智能手机，好似在查看手机上的聊天消息。
这是何潇叮嘱她的，每隔一段时间就看看手机上的消息，避免她不小心走散之后，会紧张得忘了联系。
手机壳上的萌系柴犬好可爱，看来她确实是个小女生呢，许峥晨把心思放在了她的手机上。
忽然，他灵机一动，趁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叮咚。
苏雨汐的手机屏幕顶部弹出了一条短信的横幅提醒。
她轻轻触动，点开短信的具体内容，发件人上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啊，上次你过生日我没有送礼物给你。”这条短信的内容如是写道。
“你好，请问你是？”苏雨汐在手机的拼音键盘上打下这么一段话，随即发送给了对方。
“你旁边那位。”短信又发来一条回复。
旁边的人居然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这一消息的发送者多半是个尾行痴汉，或者是个别心怀不轨的家伙。
苏雨汐赶紧将手机屏幕上的目光移开，快速地打探起身旁的座位。
“不是左边……”屏幕上冒出的短信提醒了她。
早早被何潇调成振动的手机，忽然间又振了一下，加上苏雨汐光顾着紧张而没有拿稳，手机便直直地掉在了脚边的地上。
许峥晨只好忍住笑，弯下腰去帮她捡手机。
下一刻，两个人的手便碰在了一起。
“手机给你，下次可要拿好啊。”许峥晨将手机放到她的手心里，故作冷静地说道。
“谢谢。”苏雨汐回了一个手语。
令他没想到的是，看完手机短信的苏雨汐抿着嘴，直接侧过头，样子有几分假装撒娇的意味。
“以为是恶作剧啊……”
对于她的反应，许峥晨流露出了宠溺的笑，即便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江一哲二人从楼上的雪糕店铺内走出，站到了玻璃护栏的边沿，期间视线一直盯着楼下舞台的观众席。
“这呆子终于开窍了呀。”
“诶诶，你怎么笑得像个老父亲一样。”
“可不是嘛，就算是我，攻略小汐可能也要花上一周，他一天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啦。”江一哲坏笑道。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很好追，是那种不检点的坏女生啰？”何潇质问道。
“没啊，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
“不过什么？”何潇继续吃着手上的雪糕。
“坏这一点，性格多少有点沾边吧。”江一哲揪住她的脸一顿坏笑，随后便专心地忙起了跑路。
“江一哲！你别跑！”何潇大大咧咧地追在他的后面。
……
夜晚，公园一角。
入夜后的公园并没有遐想中那般静谧无声，高悬在夜空的月亮倾洒着轻纱般的柔光，和着草坪树林里萤火虫的黄绿色冷光，两者组成了夏季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这些白天不起眼的小家伙，一到晚上便摇身一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精灵。
微风拂过公园的小树林，惹得树枝轻摇着起舞。它们轻盈漫舞地游荡在草坪之上，流萤闪烁，浪漫得令人向往。
众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之中，准确一点来说，这种浪漫唯美的场面并不多见，更像是个超现实舞台。
苏雨汐连忙拿出手机，用相机的镜头定格了这一美丽的画面。毕竟，这种场景她只在书中看过。
“看萤火虫的话，最好是在夏天日落后的两三个小时内来看哦。”一只萤火虫停在了江一哲的手指上。
“好漂亮啊，米娅姐姐真的没骗我们。”
“知道吗，对于萤火虫来说，再小的光都是它们传递给另一半的语言。”江一哲轻轻放飞了它，“很浪漫不是么？”
“但是，世界上也有些东西是用语言不能传递的吧？”
“是啊。”江一哲肯定了许峥晨的想法。
众人顺着公园的道路，很快便回到了海中花园。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女生买的衣服和包包还真是多啊。”
“其实都是小汐要买啦，我只是帮她提了一点小小的建议……”
“小汐她才不会自己去买这些呢。”江一哲帮拎着一堆的袋子，嘴里叨叨地说道，“你忘了昨天早上她买手机的纠结啦？”
“请问，海中花园这间民宿是这没错吧？”一位头戴棒球帽，穿着新潮的少女走近问道。
望着低头的少女，许峥晨回答道：
“对，就在前面。”
“不枉兜了一大圈，谢谢你们。”少女折起旅游地图，道谢后准备离开。
“等等，你是——林佳晗？”许峥晨一眼便认出了帽檐下的那张脸。
Chapter017 选择性失眠
“许峥晨？”回应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稚气，少女接着摘下头顶的棒球帽，样貌确实是林佳晗本人没错。
“真是你，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许峥晨说话用了一副说教的口吻。
“许老师没看出来吗，我当然是在旅游啊。”林佳晗面对他的说教，配合地扮演起了叛逆学生的身份。
“你该不会是偷偷逃学了吧？”
“什么逃学，说得多难听啊，本姑娘可是光明正大请假出来调整心情的。”
正处高三升学时期的女高中生外出游玩，而且还是没有别人作伴的情况。许峥晨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这种行为是有多不经大脑，危险程度简直不言而喻。
“现在都3202年了，你手里怎么还拿着一张大地图啊？”许峥晨越过上一个话题，挑了另外一个问道。
“笨！因为手机没电了啊。”
“呆子，这姑娘是不是你……”江一哲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咳咳，我重新介绍一下，她叫林佳晗，平时喜欢各种娇蛮任性……”
“你说什么？”林佳晗捏紧了拿地图的手，双眼间带着凶恶的杀气。
察看着少女那副冷冰的神情，许峥晨真怕她下一秒会提刀冲上来砍人。
他的心不免提到了喉咙眼：
“我，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什么也没听到啊。”
话音一出，不明所以的另外三人便不禁露出笑意，气氛也顺势得到了缓解。
“你们好，我是林佳晗。”
“这两位是江一哲和何潇，旁边的是……苏雨汐。”许峥晨念到苏雨汐名字的时候，莫名卡顿了一下。
“对了，你们不会就是民宿派来接我的人吧？”相互打完招呼之后，林佳晗发问道。
“呃呃，算是吧。”
吱嘎——
民宿的正门被轻轻推开，开门声吵醒了趴在桌上熟睡的米娅。
“啊呀，小姑娘来得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不少啊。”她揉揉眼，喜出望外地说道。
“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米娅姐姐吧？”林佳晗把行李箱推到桌角边，“不好意思呀，我当时手机没电了，结果让你等我等了那么久。”
“不介意的。”米娅拉住行李箱的拉杆，领路地往楼上走去，“拿上你的背包，我现在带你去参观一下房间。”
……
又是这种不好的感觉。
记忆里的这间教室如同一座囚笼般，将她牢牢地困死在事发的那天。
当时的她只顾着上下打量眼前的苏雨汐，根本无心去留意其他人的反应。
“小汐！你没事吧？”何潇从书包抽出纸巾，连忙擦拭苏雨汐的脸颊和头发。
“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班长赶紧叫上几个同学，把苏雨汐送到校医室紧急处理一下，动作要快。”女教师从教室讲台上走下，怒目圆睁地瞪着肇事的男生。
“知道了！”小学同班的班长随即叫道。
“小汐，振作一点啊！”
“看来我得好好跟你父母谈谈了，顾澄同学。”女教师说话也不含糊，直接摆出了班主任该有的架子。
何潇慌张地从床上爬起，额头上依旧残留的汗滴仿佛是在告诉她，今天又做了这个魔魇般的噩梦。
从小学开始，这个间歇性的噩梦便常年回荡在她的脑袋中，久久挥之不去。
起因是她和一名男生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气得不行的男生便拧开涂改液的瓶子，将瓶口对准她泼了出去，最终是苏雨汐出面替她挡了下来。
再后来，她就不知道苏雨汐的下落了。
直到某一天，她偶然听到了班上同学传的流言，才得知苏雨汐疑似转学或是辍学的消息，而自己也被旁人指认为施害者之一。
无形之中，来自同班同学的排挤和孤立开始在她的身上爆发。
夜深时分，民宿二楼的男生房间。
许峥晨的手机依然亮着屏幕，他正带着耳机观看手语的视频教程。
“老哲，讲讲你和何潇交往的故事呗。”同床的许峥晨忽然摘下耳机，侧过身子对江一哲说道。
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睡。
“你这呆子平常看起来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啊。”江一哲躺在枕头上，脸朝天花板说道，“怎么突然想到来问我这个？”
许峥晨听得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没有一丝的波动。反倒是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他八成是猜到了自己会这么问。
“没别的，就单纯问问而已。”
“是我追的她。”
“呃……你追她是因为她好看吗？”
“追人需要理由吗？”
“难道……不要吗？”许峥晨问着一个情史比他丰富的男生，说话的底气顿时外泄了许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汐长得确实比何潇漂亮，身材也不错，是我见过的女生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更何况我认识小汐的时间比她要早。”
江一哲起身拿起床头柜的水杯，抿了一小口。
“那是因为什么？”这个问题连许峥晨都觉得无厘头。
“何潇让我感到漂亮的地方不在这，在她的性格和三观，对我来说，这些是小汐她远比不上何潇的地方。”江一哲端着水杯走到窗前，“找个性格和三观真正契合你的女生，概率很小很小，遇见她说是我幸运也不为过吧。”
“原来是一见钟情啊。”
“我更喜欢被说是惊鸿一瞥，哈哈。”
“……”
“我这么说你懂了么？”背靠着窗的江一哲吹着舒适的海风，神情自若地喝了喝水。
“你们真的只交往了几天？”许峥晨跳跃了话题。
“嗯，就在给小汐过生日之前，何潇打电话来邀请我外出购物，说是为了买一些生日气球和彩色拉花。”
江一哲眨巴了一下迷糊的眼睛，继续说道：
“后来我就借着机会请她去餐厅吃饭，然后就是看看电影，买买花什么的。”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在敷衍人家女生似的……”
“别误会啊，我对人家女生很负责任的。”
其实你对每个女生都挺负责的，许峥晨暗自嘀咕道。
江一哲作为他高中以来的死党，阳光帅气又吸引女生这一点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才会有女生在暗地里，偷偷地往他的书桌抽屉塞不少的情书。
和那些混迹情场的风流少年不同，江一哲的为人还是非常不错的。跟女生相处之前保持暧昧，正式交往后事事分清，这些道理他比自己更清楚。
“不说我了，呆子，你和小汐的关系发展得怎样了？”
“没太大变化。”
“不是吧，哥们你再给点力啊。”江一哲被他这句话呛到了。
“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生谈情，我认为对她挺不尊重的。”许峥晨从床上坐起身，谈话间便来到了窗边，“而且她好像有什么心事……”
“看不出来，你对女生还挺温柔的啊。”
“老哲，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苏雨汐这个女生我并不算特别认识，她是个离家出走的人。”
“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呢。”
“没有。”
“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一点吧？”
“我问你，她是不是带了身份证？”许峥晨略过他的提问，索性丢了一个新的问题给他。
“是啊，长途汽车的车票得用身份证来买啊，突然问这个干吗？”江一哲回身眺望海面上的月光。
“我就是单纯问问。”
许峥晨似乎对她没带手机这一点有了些许的眉目。
如果说她真是因为和家人弄别扭而离家出走，书包里肯定不会只带这么一点东西，应该还会准备得更加充分才是。但事实却是，苏雨汐的装饰包里仅有一本童话书，以及一堆莫名其妙的拼图碎片。
她在刻意躲避一些联系，而这很有可能正是来自她的家人，许峥晨初步判断是因为她遭到了家人不好的对待。
一旦警察根据身份证号码追查购票及手机号码的记录，再与苏雨汐的家人取得联系，找回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这种猜测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施暴的家庭报警找人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不管怎么说，苏雨汐肯定对他们隐瞒了一些事因，他也不会狠心去逼问苏雨汐，毕竟，那样伤心的表情他已经不想再看到了。
这些琐事却总是缠着他不放。
渐渐地，两人便褪去了最后一丝睡意，脑海里只剩下聊天的想法。
失眠的夜只有耳机里播放的纯音乐，以及窗外不时的海风和浪声。
Chapter018 海滩的彼岸
叮铃铃铃——
床边的地板上躺着一部黑色的手机，一大清早发出闹铃的正是它。
“唔……这么快就到早上了啊……”许峥晨睁开慵懒的双眼，半撑着身子从床上醒来。
“何潇……”
“起床了，老哲。”许峥晨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今天要准备去看烟花了。”
江一哲的手在枕边摸索了一阵：
“嗯，我的何潇呢……”
“女生怎么可能会睡在男生房间啊，你估计梦还没醒呢。”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深夜拉我聊了一整晚的天，我现在都快困死了。”江一哲捡起床下的手机，关掉闹钟便重新拥入了梦乡。
“小心别睡过头了。”
许峥晨连打了两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到卫生间的洗漱台前。
哗啦呼啦……
旋开的水龙头流出了缓缓的凉水，他随即伸出双手接水，并不停地往脸部拍打搓洗，激得洗脸盆上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许峥晨端详着镜子里瘆水的脸庞，心情已经通畅舒爽了许多。
这还得多亏江一哲陪他大晚上的谈心，心态才能这么快地转好，他暗笑道。
“呼，我搞定了，老哲你也赶快吧。”许峥晨放好牙刷杯，便用毛巾擦了擦脸。
“其实不用急啊，烟花盛典要等到明晚才有。”江一哲效仿他打起了哈欠，脚底穿着的拖鞋被拖得不成样子。
“哈？”
“你怎么看起来更呆了？”江一哲挤完牙膏，一抬头便瞧见了镜子里的呆样。
“这臭大叔居然耍花招啊，还想让我多玩一天。”许峥晨指间的关节被按得咔咔作响，“我回去得好好跟他聊一下人生才行。”
江一哲见他的表现没有之前那般压抑，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
民宿第二天的早餐一如既往地丰盛，香喷喷的煎饺，软糯可口的烧麦，桌上诸如油条、豆浆之类的传统餐点也是别具一番风味。
许峥晨和江一哲下楼前，女生们已早早落座在桌旁，闲适地聊起了天。
“哇，今天的早餐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嗅着早餐香味来到一楼的二人，发觉除了三名女生以外，大厅里再无其他的人。
“你们两个起太晚啦，我们等得早餐都要凉了。”何潇停下聊天的话题，转口对他们说道。
“嗯，今天有点赖床。”江一哲张嘴接过何潇夹来的煎饺，“好吃。”
“咦？米娅姐人呢？”许峥晨问道。
“姐姐她啊，做完早餐就去后院理花了。”
林佳晗一脸笑吟吟地说道：“嗯哼，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嘛，真少见呢。”
“……”
许峥晨不予理睬，当着她的面埋头吃起了早餐。
“过分。”
“呐，我有个提议，今天出发去海边玩，怎么样怎么样？”何潇一等到众人解决完早餐，便满心雀跃地问道。
“你们昨天买泳衣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许峥晨从纸盒中取出一张抽纸，抹了抹嘴。
“佳晗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呀。”
“天气阳光明媚的，不去海边可就浪费啦。”江一哲的意见站在何潇一方。
“和你们一起去没问题，但是……”林佳晗扭扭捏捏地答应道，“我可不是因为今天没想好去哪玩，才和你们一起的哦。”
“唉唉，你这傲娇的坏性格该改改了。”许峥晨带有玩笑意味地抨击道。
“其他人说我可以，就你不行。”
话音一出，许峥晨当场石化。
“决定啦，大家半个小时后在海滩集合。”何潇推耸男生出门，说话变得神秘兮兮的，“男生就先去海边等着吧。”
一个小时后，海滩边。
“啊，又输了，我不玩了。”
许峥晨望着沙滩上的井字格，江一哲画的圆圈又比他早连成三个，这已经是第三十六次了。
“我们还真的呆头呆脑地先来了……”输得麻木的许峥晨放下手里的小木棍，随后站起活动身子。
“她们女生出门可真慢啊。”江一哲回想起了当初和何潇约会的时候，“我看都不止半个小时了吧。”
说完，江一哲便从沙子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海面的另一端奋力扔去。
石子紧紧贴着海水的表面，打出了一个完美的水漂，最后沉入海底。
“让你们久等啦~”
许峥晨和江一哲几乎是同时回头，身后的三位少女正面向他们，穿着合身有气质的泳衣。
何潇站在三人的正中间，穿着一件连体式的浅黄色格子泳衣。平角保守的款式既照顾到了仙女范，又不失清新浪漫。飘逸的裙摆富有浪漫色彩，自然的垂感面料拉长了腿部线条，可以说是十分显瘦。
最左边的林佳晗戴着一副墨镜，选的泳衣则是一件连体式的蕾丝镂空比基尼，双手的手臂上套着一对糖果袖，全身外配有一件开衫的印花罩衫。
毫不夸张地说，以她一米六出头的身高，确实能够完美驾驭这件服饰。抛开她彰显的时尚气息不说，单单是优雅性感这一点，林佳晗就足以称之为一名小仙女。
而女生最右边的苏雨汐一直低着头，脖颈处的亮晶色项链格外吸睛。
不难看出，苏雨汐穿的是一身白色小香风比基尼，泳衣外搭遮肚的蕾丝镂空白裙，分体的裙体给人一种轻薄柔顺的感觉。肩上披着一层开衫的防晒轻纱，头戴的白色宽檐遮阳帽多半是为了遮羞。
“当当～怎么样？男生们说说感受呗。”何潇笑得合不拢嘴。
“嗯，很美。”
“待会可不许一直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啊，你们两个。”
许峥晨总觉得，林佳晗的这句话是针对他说的。
“好看吗？”
也不清楚是苏雨汐手边拿着游泳圈，还是真的紧张的缘故，她做手语的双手莫名地打起了结。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打量完苏雨汐的泳衣，许峥晨便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真心话。
Chapter019 星空
许峥晨把说的话打在手机的短信里，然后将屏幕缓缓转到她的眼前。
苏雨汐莞尔一笑，面容上浮现的笑靥有着昔日的影子。
倏然间，她留意到自己的反应表现得太过真实，连忙用手拉下帽檐遮羞，许峥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盯着她。
“怎么啦？我可爱的小仙女。”率先注意到何潇的人是江一哲，只因她的表情变化有些微妙。
“小汐她好像真的很开心，那个笑容怎么说呢……是我和她待在一起时都没见过的。”无形的落魄感开始在何潇的心头萌芽，“总觉得我亏欠了小汐太多……”
苏雨汐曾经告诉过何潇，跟她们一家三口相处时能感到家人的温暖，知道还有人在关心自己。
但现在，能让苏雨汐真正敞开心扉的，填补她内心空洞的人正是许峥晨这个男生，而不是她。
这种一旦贴上就再也撕不下来的标签，就是所谓的负罪吗？
还是说，贴标签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呢……
泼哧！
一团洁白晶莹的水花从海里飞溅而出，甩得何潇整张脸都是湿淋淋的，彻底搅乱了她思忖的心绪。
“江一哲你给我站住！”
“哈哈，谁让你在发呆啊——”江一哲秉承一贯的原则，做了坏事便撒腿就跑。
二人在海边上演了一出追逐大戏。
阳光铺晒的海滩上温度正好，清凉的海水此起彼伏地冲刷着岸边，令人讨喜的贝壳海星几乎遍地可见。许峥晨和苏雨汐光着脚丫漫步在沙滩的海水边，二人之间仅有一手之隔。
……
转眼间，碧空如洗的蓝天已经不剩一点晴朗，抬头望去，黑压压的云层已经酝酿好了一场滂沱大雨，似乎是变相地驱赶留在海滩游泳的众人离开。
滴嗒。滴嗒。
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落入海面，众人赶紧离开海滩的浅水区，随即躲到附近的公共凉棚下避雨。
“这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啊。”林佳晗摘下被雨淋湿的墨镜，满腹的牢骚不知道该对谁发泄，“我还没玩够呢。”
“烟花盛典确定是在明天举办吗？”何潇查询着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可预报上说明天有雨诶……”
江一哲暖心地笑了笑，主动腾出肩膀给她依偎：
“我信天气预报的次数就和我对你变心的一样多，都是0次，明天会好好的。”
何潇心满意足地笑道：“一哲，我想喝饮料了。”
“知道了，想喝什么我去买。”
“嘻嘻，和你一样的，要喝冰的。”
“呆子走吧，陪我去便利店一趟。”江一哲拍掉沙滩裤上的灰尘，双手插兜往棚外离去。
“哦，好。”许峥晨察觉出了他的意图，便点头附和道。
沙滩便利店。
江一哲踱步到放有饮料的一排冷柜前，从容地挑出五瓶不冻的椰汁。
“何潇她不是要冰的吗？”许峥晨接过他扔来的两瓶，手感的温度有如刚放入冰柜冷藏不久。
“她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冰的。”江一哲把椰汁放到收银台的台面，并掏出手机扫码付钱，“而且我也不想让她来海边游泳的，好几次我都拗不过她。”
“这样啊……”
“啊，呆子，我手机没钱了，借你的用一下。”
“又被女朋友透支了？”许峥晨的一席话说得他无言以对。
“慢着，再加上这个。”
啪。
突如其来的一包薯片直接甩到了收银台上，随着一声轻微的砸响，林佳晗在二人的身后钻出，引得他们一齐回头。
“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何潇说她想和苏雨汐好好聊一聊，所以就让我跟过来了呗。”林佳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解释道。
“哪有人快到饭点还吃薯片的啊。”
“许老师的老妈子属性好烦人呐，成天唠唠叨叨的。”
许峥晨一旦碰上这个折磨人的家伙，就完全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但现在还在旅游，他只好忍气吞声地纵容她的娇蛮。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许个愿，能和你离多远就离多远。”
“呵呵，今晚就可以许愿啊。”收银小哥拿起扫码枪扫了一遍付款码，好心说道，“毕竟有流星雨嘛。”
“对对，小哥哥，我们几个人正准备去看流星雨呢。”
“流星雨？”许峥晨对林佳晗的搭话能力有些吃惊。
收银小哥点点头。
“不过，流星雨得在晴朗的晚上才能看到，最近的雨天太多，估计看见的几率不大哦。”
“诶……”听到这，林佳晗就地失望起来。
“镇子南边的小山顶，那儿看得最清楚。”收银小哥继续整理着手中的活，眼神全程不离柜台。
林佳晗略感惊喜：“小哥你人真好，谢谢你。”
“不用。”
“那我们先去小镇的商业街逛逛吧，还能顺便吃个午饭。”江一哲瞅着店外雨势减小的天空，说道，“她们两个也差不多谈完心了。”
或许是得益于众人的殷切期盼，逛街的时光流逝得飞快。
夜晚。
海风小镇南边，一座小山的峰顶处。
这里的一带位于整座小镇的最上方，从前开始就是人们眺望星空的最佳地点。
“你们看。”何潇的手指朝着天上。
小镇拉下夜幕还不到三个小时，那片幽蓝色的天空便早早挂满了繁星。
莹莹星光点缀着七月初的夏夜，似乎是得益于此，镇子的星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少上几分深邃，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忽然，北半球划过了成群结队的流星，它们无一不拖拽着美丽的弧线，在长夜里发散绚烂璀璨的光华。纵然流星消失往后的天空会复又如墨，它们也给人留下了空灵的意境美。
“哇，好美的流星雨啊！”何潇按耐不住拍照的冲动。
“哈哈，瞧你急得，拍照之前先许个愿才对吧。”
流星雨下的少年少女们双手合十，各自在心中许好了愿望。
“我想下山去找点东西，麻烦你转告他们了。”一阵振动后，许峥晨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信。
这莫名而来的短信让他有些发懵。
“怎么了？”站在另外三人身旁的许峥晨悄悄离开，接着往后边走去。
“我的项链丢了。”
“项链丢了只是小事，没关系的。”
“不是的。”
苏雨汐后两条短信的发送间隔变短了不少。
“商业街上就有专门卖纪念品的路边摊，陪他们看完流星雨，我就带你去买些回来，保证比原来的项链更好看，好不好？”
许峥晨的手机上发来一长串的短信，内容的大部分是安慰性的话语，其中的最后一句提到了买新的项链。
然而苏雨汐一点也不开心。
“那条弄丢的项链是妈妈留的遗物。”
Chapter020 盛典前夕
点开最新一条的未读短信，他才如梦初醒地认识到项链的重要程度。
“那是什么样子的项链？”
“银白色的六芒星。”
“你还记得项链丢在哪里了吗？”
“嗯，可能是海滩边，也有可能是商业街……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么说的话，项链应该是在来小山顶之前就弄不见了，许峥晨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再不许愿的话，流星雨可就没咯，呆子。”
“啊，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就不陪你们看流星雨了。”许峥晨一边挥手，一边朝山脚下跑去，“晚点我会自己回民宿的，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没事，不用麻烦，你们跟着老哲回民宿就好。”许峥晨驻足一会便又迈开步子，不停地奔跑下山。
夜里让女生陪同寻找一条项链，这种办法既不安全，执行起来又难处理，他想了想便拒绝了这个请求。
话是如此没错，但一个人晚上独自寻找失物的难度，就宛若大海捞针般困难。
考虑到商业街的人流量多，项链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越久，失踪的可能性就会越大。怀揣着这个想法的许峥晨最先来到了商业街，把他们去过的地方全找了个遍。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没有所谓的亮晶色项链。
眼看手机即将耗尽最后一丝电量，许峥晨依然不顾一切地打开内置的手电筒，继续漫无目的地搜找着项链。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小镇的夜晚很快便要步入十一点的关头，而街上的人群却丝毫没有变少的状况。
“呼哧……呼哧……”
全身上下都是精疲力尽的肌肉酸痛感，尽管已经气喘吁吁，他仍然逼迫自己保持高度紧绷的状态，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应该不在这里吧。
许峥晨的直觉告诉他，该调头去海滩寻找项链了。在深夜的沙滩上碰到的最大难题，就是周围没有明显的光源。
完全无迹可寻。
“哇啊！”
灯光照射不到的死角处凸起了一块石头，害他吃了一大口泥沙的就是这个小东西。霎时，一股潮湿瘪臭的异味在他的嘴里弥散开来。
许峥晨忍不住吐了吐舌，四处张望探看了五六秒钟，似乎是想找瓶水漱一漱口，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海中花园。
“烟花的施放是十分注重天气的，凡是遇到雨天或者其它的糟糕情况，可能都会造成烟花盛典的延期，甚至是中止哦。所以在出发之前，最好查一查本地的天气预报。”
“其实我不太相信天气预报来着……”
“这可是为你们好呀。”
这时，一只胖胖的橘猫跳到了米娅的大腿上。
“还有别的注意事项吗？”
“出发前确认一遍要带的外套、扇子，以及纸巾。”江一哲另外加上了扑克牌和桌游。
“提前两个小时到场布置野餐垫，这样可以挑到一个好的欣赏角度。”
“好。”
“驱蚊水。”米娅笑而不语。
“嗯。”
“记得带上晚餐，虽说会场有专门卖风味美食的流动摊贩，但是以我的经验来讲，买不买得到还是一回事呢。”
“米娅姐懂得还蛮多的啊。”江一哲趁着说话的间隙，停下了因为记笔记而疲劳的手。
“可不是嘛。”米娅轻抚着抱在怀里的橘猫，“我还记得，我和我妹偷偷翻墙去海边看烟花，结果挨了自家爸妈的一顿臭骂呢，不过那也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讲这些你会不会不爱听啊？”
“不会啊，谁没有过调皮淘气的一面呢，更何况，向往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嘛。”江一哲摆摆手，说道。
“哈哈，跟你聊天挺快乐的。”
二楼，女生房间。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能去干嘛？”林佳晗坐在靠床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台吹头发的电吹风，“我看他脑子又是哪根筋出了毛病。”
“真希望外面不要下雨才好。” 何潇单手贴着木窗，忧心忡忡地盼着窗外。
“我要出门一趟。”苏雨汐打完手语便直奔房门。
“不行，这么晚出门，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何潇挡在门前，尝试用手语劝回道，“小汐你还是跟我一起待在民宿吧，好吗？”
最终在何潇三番五次的劝说下，她才很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竟然敢惹我们的小汐那么伤心，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确认她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何潇便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起来。
许峥晨……
苏雨汐情绪郁闷地坐回床头，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海滩边。
“呃……几点了？”许峥晨借着沙滩上的亮光，能依稀看见手上银白色手表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半夜十二点了。
真饿啊，早知道就不吃泡面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逛街时没填饱肚子了，但抱怨归抱怨，没找到项链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许峥晨步履蹒跚地走在昏黑的海岸边，指头仿佛在跟手机较劲似的，重复按动着开机键，手机的黑屏令他感到不由的厌恶。
“逞了一回强啊……”
换做是以前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为了一条项链疲于奔波，况且还是独自一人在夜晚。
……
叮铃铃铃——
床头响起的手机闹铃宛如在宣告烟花盛典的到来，何潇定了这个早早的闹钟，为的就是去商业街买烟花盛典要用的物品。
窗外如期而至的清晨鸣放着烟火，海平线上升起了一抹朝霞，景色绚丽多彩之中又添有一笔美轮美奂的韵色。
“小汐你已经起床了呀。”何潇比划着口中的意思，忽然瞥见了苏雨汐脸上挂有的泪痕。
“嗯。”洗漱完毕的苏雨汐回了一个手势，便准备出门下楼。
“等一等，小汐，昨晚拦着你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何潇已经能想象到她嘟嘴生闷气的模样了，于是追着她走出了房间。
吱呀。
房间的木门一拉开，她们便看见了转角处的墙上倚着一个人。
“许峥晨！我的天，你怎么浑身都是沙子啊。”望着从手到脚都是沙子的许峥晨，何潇估摸了一小会，这个人昨天晚上肯定去海滩玩了一趟。
“你终于醒了……”许峥晨睡眼惺忪地吐着字。
“你没事吧？你还好吗？”苏雨汐反倒是担心起了他的身体。
“有句话我一直没来得及说。”
许峥晨从手心摊出了一条银白色项链，外观形状正是一颗幸运的六芒星。
“小……小汐，生日快乐。”
Chapter021 烟花大会
苏雨汐热泪盈眶地望着他，望着这个为她跑了一整晚，就是为了找一条项链的傻乎乎的男生。
即便她说不出话，这种无语凝咽的感情也在明确地告诉自己，许峥晨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尽管心中没有为他感到太多的悸动。
“你这人也太乱来了。”何潇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所幸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许峥晨把倚墙的身子往上挪了挪。
“下次可不许这样啊。”
何潇看他们两人的反应就知道，这条项链在苏雨汐心里的分量不轻。
她介意的不是苏雨汐第一时间告知的人是许峥晨，而是不愿帮忙找项链的自己。关键时候不但没能派上用场，还意外地给人添了麻烦。
她讨厌的正是这样懦弱胆小的自己，一味地劝人不做决定，还要别人陪着一起袖手旁观。
这些多年来，还是一点都没变的幼稚鬼。
……
苏雨汐轻轻扯动何潇的上衣边，意在让她帮忙转达手语的意思。
“小汐问你，项链是在哪找到的？”何潇把手语如实地翻译了一遍。
许峥晨将六芒星项链归还原主，回答道：“海滩凉棚。”
“那行，我先回房间刷牙洗脸了，你也赶紧回房间洗个澡吧，待会到楼下集合。”何潇说完便转身回房。
“去哪？”
“商业街，买东西得趁早，不然可就没货啦。”
“饶了我吧，我真的太困了，哈～”许峥晨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睡眠不足的他到了给个枕头就能睡着的程度。
……
民宿一楼，庭院。
江一哲拿着米娅的单反相机，不停地对何潇和苏雨汐拍摄照片。
“明天早上搭长途回家。”窗边的林佳晗手里拿着电话，聊天的对象是她的母亲，“嗯，和熟人一起。”
咯吱。
“真是的，那家伙又跑到哪去了？”从民宿外边回来的米娅推开门栏，一路朝庭院内部走来，“你们有见到晓雯吗？”
“晓雯？”何潇纳闷地念了一遍名字，显然，她对这个名字毫不知情。
米娅用手在下巴处比量了一下身高：“大概是这么高的女孩子，右脸长有一颗泪痣。”
“没有什么印象呢……”江一哲停下拍摄的动作。
米娅口中所说的晓雯是她的妹妹，年龄不大，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喜欢外出到商业街的附近游玩，最近还结识了一位没见过面的男友。
本来米娅还揪着她的耳朵，让她留在民宿打扫卫生，结果一不留心，又给她偷偷溜跑出了家门。
“我们也准备去街上买些东西。”江一哲说道，“到时会帮你找找晓雯的。”
“嗯，如果见到她，记得打电话通知我一下。”
“让你们久等了。”民宿大厅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片刻之后，许峥晨从一楼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商业街。
或许是因为举办烟花盛典的缘故，小镇的商业街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宣传海报。热情的小贩们不断吆喝着，烟花盛典的工作人员也在尽心尽力地分发着活动传单。
虽然一大清早的商业街上没有多少的游客，但仍能隐约感觉到庆典开幕前的热闹氛围。
“好大的宣传力度和规模啊……”许峥晨左顾右盼地张望着四周，场面夸张得不是一点两点。
“哈哈，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嘛，肯定要比我们强多了。”
众人穿行在人潮之中，游逛着琳琅满目地摊贩和商家。
忽然，许峥晨在一个小摊边站住了脚。
那是一间占地面积很小的照相馆，门头上方挂着一张黄底红字的店牌，牌子中间写着“铭心照相馆”五个显眼的大字。
门店仿佛经历了数十载的人事变迁，透出的年代感回味悠长，与周遭的店铺判若两途。
抬高的卷帘门下立着两扇玻璃大门，大门内的展示台上摆放着数个精致的白色相框，简直和有味餐饮店柜台上的相框如出一辙。
许峥晨拿出手机，临时想浏览一遍通话记录，结果手机还是一副黑屏的样子。
“忘记充电了……”
“呆子。”前方扬来江一哲的呼声。
“啊，来了。”
2023年7月4日，海滩边。
烟花盛典大会。
“准备好了吗，我要拍喽。”帮拍的青年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五人，提醒道。
“可以拍了。”江一哲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三，二，一，茄子！”
喀嚓。
青年按下相机快门，一声清脆的声响伴着闪出的白光，定格了五人同框的美好画面。
“谢谢。”江一哲接过青年递回的相机，“你们过来看看照片的效果，如果还可以，我回头就去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
许峥晨把脸凑近到相机的显示屏上，五个人里气质最突出的便是正中间的苏雨汐。
照片中面露微笑的她穿着一身韩式白色雪纺衫，领口带有一个靛青色 蝴蝶结，两边是简洁精美的喇叭袖口，高腰白色绑带牛仔短裤，粉色匡威花边鞋，清凉的装束下是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
“好漂亮……”
“如果我是小汐，我肯定嫌弃死你这直男的发言了。”
“我也想不出别的词了啊。”
“这是米娅姐姐帮我打扮的。”苏雨汐笑意盎然地做着手语。
到场观赏烟花的人群把整个会场挤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吵嚷声连连不断。
“嘿咻，这样子就搞定了。”江一哲和许峥晨朝两侧拉开野餐垫，并将其平铺在沙地面上，“你们两个待会就坐这吧，我在那边也铺了一张。”
江一哲指的是他和苏雨汐。
“看烟花的人还真多啊，周围挤得都没地方坐了。”许峥晨用手拭去额头流出的汗滴。
“走啦走啦，我们去那边打桌游。”江一哲拉着何潇的手往前走去。
“诶，那我怎么办？”林佳晗委屈巴巴地问道。
“佳晗跟着一起来吧。”何潇拉上了她。
砰——
一束烟火冲上夜空，顿时，盛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海滩，绽放的声响伴着散落的火光逐渐平息，最终回归平静。
鸣示盛典开幕的大型烟火刚落下不久，又有接二连三的小烟火紧随升起。
许峥晨和苏雨汐彼此的距离靠得很近，少女那双看着夜空烟火的眼眸充满了笑意，清澈明亮得犹如牵动人心。
烟火的光芒的倾洒之下，少女樱红色的嘴唇让人有忍不住想一吻芳泽的冲动，侧脸的甜笑让海滩的夜景，甚至是其他人都相形失色。
懵懂的想念就快要沸腾，这种感觉在牵动着他的心弦。
“怎么了？”苏雨汐不解地眨了眨睫毛。
许峥晨笑着掩饰尴尬：“口渴了吗？我给你倒一杯果汁吧。”
“面包没了，我去便利店买一些回来吧。”苏雨汐往他的手机发去一条短信。
“要我……陪你去吗？”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
苏雨汐离席，走进了拥挤的人群当中。
不知为何，许峥晨的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窃喜。
这个少女改变了自己，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自己似乎开始对其它的事情抱有期待了。
一簇名为悸动的花苞迎来了花期。
虽然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但只要有她在，自己也许就有能力做成任何的事情，包括那份早已舍弃掉的，不堪的梦想……
*本章的背景音乐推荐RADWIMPS-花火大会。
Chapter022 黑与白
一个记不清的夏日的舒凉午后。
微风拂过落地窗前的阳台，吹起了晾晒衣服上的点点洗衣粉，洗衣粉中的清香也随之飘向室内。犯了困的小孩在瞌睡中隐约听见了琴音，悠扬的钢琴曲有如清澈的溪流般缓缓向前，沁人心扉。
“唔……”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孩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爬起了身。
男孩掀开身上盖着的空调被，慵懒地揉了揉眼眶，冰冰凉凉的触地感还未从肌肤上彻底散去。
“把你吵醒了，真是对不起啊。”男子停下手中的演奏，面向男孩说道。
“爸爸，你是在弹钢琴吗？”男孩稳住起身后的重心，光脚走到了钢琴旁边。
男孩天真无邪的稚嫩音勾起了他的笑容。
“是啊。”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特别的磁性，“你喜欢弹钢琴的人吗？”
“不喜欢。”男孩的回答很快，宛如早就知道问题一般。
“为什么呢？”男子蹙眉地问着他，显得有些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爸爸也会弹钢琴，但你会打我和妈妈。”
这句话借一位不懂世事的小孩嘴巴说出，反而更加伤及了男子那千疮百孔的心，他意识到自己又对他们做了不该的错事。
“这样啊……”
“呀，儿子你醒啦。”阳台处走来一位穿着家用围裙的长发女子，长袖下的几处淤青被裹得严严实实。
“我饿了，妈妈。”小孩扯了扯女子围裙的衣角，“晚上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好，你想吃什么，妈妈这就带你去买。”女子把脱下的围裙放到长椅上，拎着男孩经过钢琴。
一道不算刺眼的柔光穿过落地窗，照在了钢琴的琴键表面。
“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了麻烦……”坐在琴凳上的男子站起身，语气懊悔地发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你们在刻意避开……”男子掂量着说话的音量，害怕给他们的心理造成负担。
男子也知道，三年前医院给自己做的诊断书上清清楚楚写着，自己患有一种“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心理疾病。换句话说，就是确诊这种病的人会存在不同的人格。
而他的另外一个人格便是家暴的原因所在。
一旦受到特定的刺激，他的暴力人格便会出来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对疏远自己的他们施以暴力。隔了一段时间，恢复正常的他就跟缺失记忆般，想不起中间的任何过程。
医院提议的治疗方法也用了，可是没有一点起效。原来就厌恶去医院配合检查的男子，性情开始了变本加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女子忍住露出的哭腔，“如果你想要道歉的话，那还是免了吧。”
男孩紧紧攥着女子的手，这个时候只有自己母亲的手能给他足够踏实的安全感。
“我知道，就算我道歉你也不会接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男子没有找过多的理由，而是委曲求全地诉说着言语，貌似是想就此息事宁人。
但男子等来的却是女子的摔门而出。
“妈妈，你可不可以和爸爸分开住啊？”男孩有些后怕地说道，“我好怕爸爸的样子，他看起来很吓人。”
“……”
“呐，妈妈好不好？”
“快了，峥晨再等一等。”女子望着男孩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便没了撒谎的念头。
砰!
又一束烟花升上夜空，紧随而来的轰鸣声直接将许峥晨的意识拽回了海滩。
“诶？我这是怎么了……”
许峥晨环顾起四周，自己依然身处在海风镇的海滩夜景当中，岸边燃放的烟火正不曾间断地冲上天空，游客和镇民仍沉浸在一片欢喜祥和的气氛里。
他转过头，用眼光扫了扫不远处的野餐垫，江一哲三人还在把玩着手里的扑克牌，眉眼间溢出的笑意仿佛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许峥晨往野餐垫的附近喷洒了一些驱蚊的花露水，随即动身去便利店找苏雨汐。
苏雨汐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亲自去找一找人才行。
另外一点，他总觉得周围待着一些蠢蠢欲动的不轨分子，这种感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
沙滩便利店，店内。
“扫码还是现金支付？”收银小哥耐住性子继续询问。
他忽然发觉，台前的这名少女笨拙得竟有些可爱。
苏雨汐从短裤的口袋里翻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捋平褶皱后便交给了对方。
“这是找您的零钱，欢迎您的下次光临。”收银小哥从收银柜中拾了数枚硬币，然后缓缓送到她的手边。
接过零钱的苏雨汐朝他打了一个手语，表完谢意便离开了人满为患的便利店。
“小妹妹，小妹妹。”
一位留有寸头，身上穿着运动背心的肌肉男向她抛来媚眼，搭讪之间，表现出的轻佻态度令人反感不已。
肌肉男上下挥动手臂，似乎是另有用意地吸引她的目光。
苏雨汐微微上抬脑袋，抱有谨慎地端详了对方一番，至少从容貌和穿着看来，肌肉男都不算太过异类。
“对，我说的就是你。”肌肉男直视着她，“有没有兴趣来陪我们玩玩？”
“那个，今天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吧。”站在两名男子跟前的少女生涩地说完话，就是抬腿往外离开。
“别急嘛，再玩一会不碍事的，再说了，晓雯你就不想和这位漂亮姐姐认识认识吗？”另一名身材中等的矮男子上前搭住少女的肩膀，将她的身子稍稍侧回。
“可是我晚归的话，我姐姐她……”
少女面朝着男子，眼里有的只是对自己男友的惶恐。
“这精致的小脸真好看啊，老子就喜欢这种话少又好看的女生。”肌肉男开始对苏雨汐毛手毛脚起来，“走吧，我们几个去巷子里好好聊聊。”
“好咧。”个头较矮的男子扯住少女的手腕，笑声中藏着的流氓范顿时展露无遗。
拥堵走动的人潮之中，许峥晨的眼神一下子便锁住了离店外走的苏雨汐。她的身旁还有两男一女，对他而言都是再陌生不过的面孔。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眼看苏雨汐被人硬生生地拉走，许峥晨迅即加快了穿行人潮的步子。
“喂，不要乱推人啊。”人群中传出一道女声。
“抱歉，借过！”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真对不起！”
“臭小子，给我看清楚路啊！”一道雄浑的男声在他的耳旁炸开。
“等一下！别走！”
Chapter023 暗处的恶意
许峥晨怎么也想不通，举办规模这么大的烟花大会，主办方只在现场安排了寥寥几个保安，所谓的安保措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江一……”
他扭头望向江一哲的位置，口中的名字还没叫完，自己便主动闭上了嘴。
烟花盛放的巨响杂糅着人群的喧闹，声音嘈杂得一塌糊涂，跟这两者的程度比起来，许峥晨的呼喊完全是微不足道。
偏偏在这种时刻，江一哲等人跟自己隔了较远的距离。
“嘁！”许峥晨咬紧牙关，重新挤进了又一批的人群当中。
随着举办时间的推移，海滩外围的护栏上渐渐站起了观众，人数多得无法想象。他继续顶着人群的阻力逆行，又折腾了不少时间才从人海里跃出。
长时间没有运动锻炼的他，这时开始喘起了阵阵粗气，尽管时间来不及让他充分休息。
他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点开电话联系人的名单，滑动手指直至找到苏雨汐的名字，最终按下了拨号键。
“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忙着赶路的许峥晨把手机凑到耳旁，这时手机的电量已经见到了底。
和预期相反的是，他漫长的等待换来的仅仅是对方的未接显示。
应该打给江一哲他们的，头脑发热的他责骂自己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便顺着印象中的路线穷追不舍。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远离镇上小区的巷子里。
四人走进一条窄长的漆黑小道，一路抵达了小巷的最深处。附近一带没有商业街上林立的高楼房屋，可见到的不过是废弃破旧的厂房，以及病怏怏的树木。
就连路口尽头冒出的昏黄灯光，也被四周的夜色所覆盖，平常的月光里透着一丝惨淡。当下的环境悄无人影，安静得连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应该没什么人会来了。”肌肉男贪婪地吸取着苏雨汐的体香味，“好香的味道啊。”
苏雨汐不想听，也听不见他的话音，冷若冰霜的脸上仿佛察觉不到任何表情。
“对了，刚刚是谁打电话给你啊，你的小情人么？”肌肉男俯视着她的脸蛋，本想仔细欣赏一番，奈何对方冷漠地将头侧到一旁。
随后，他伸出左手把苏雨汐的双手按在墙壁上，右手便捏着她的下巴将脸缓缓转正。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抽烟的人特有的熏臭，浓厚的焦油味里混入了刺鼻难闻的酒精，说话时嘴巴散发的恶臭令人作呕。
望着这个人形模样的怪物，无数的惊恐和臆想一时填满了她的胸脯，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沉重感宛如能压垮呼吸。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脑袋不听使唤地嗡嗡作响，紧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救救我。
有没有……
有没有可以让我畏缩的角落……
“你们对这位姐姐做那种事情，不太好吧……”少女止住说话的颤音，“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什么呢你。”矮子男气愤地甩开少女的手腕，“能有什么报应？”
扑通！
少女踉跄地往后倾倒，随即摔在了电线杆的旁边。
“唔嗯！”说不出话的苏雨汐只能作出类似的语气词，似乎是想叫少女一个人离开。
“这个小女生还挺乖的嘛，竟然不会喊救命啊，哈哈。”
猥琐的肌肉男用目光打量了身前的苏雨汐，雪纺衫的领口上扎有一个蝴蝶结。
“大哥，你能不能让小弟我……”
“别着急，等老子好好享受完，自然会轮到你的。”准备伸手的肌肉男被突然的打断扫了兴致。
“哦，好吧。”
肌肉男继续伸手解开苏雨汐的蝴蝶结，手掌贴着胸部一直下滑到她的牛仔短裤，最后停在了裤子的白色绑带上。
“真碍事。”肌肉男啧了一声，随即扯开绑带的一端。
“唔唔！”苏雨汐使劲地反抗着他的力气，可愈是用力，手腕的表皮就被蹭伤得愈发严重。
“我警告你，别乱动，这样对谁都好。”
苏雨汐的双眼微微发颤，片刻的呜咽声过后，她便低头流起了泪。
“你们……再这样，我……我就要……报……报警了……”警告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反而是少女本人被吓得快要拿不稳手机。
矮子男见状，直接抬手弹开她的手机，冷哼道：
“晓雯，你这是要报警抓自己的男朋友呢？”
“混蛋——”
两名男人被许峥晨的骂声吸引了注意，肌肉男也就此停下了猥亵的行为。
路口尽头的昏黄灯光下站着一个少年，他们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仍能脑补出对方此刻的气愤。
“你们两个真是让我好找啊。”
许峥晨踱步朝前走去，这两个家伙大晚上诱拐两名女生，还鬼鬼祟祟地来到小镇的深巷，动机绝对不纯。
“大哥，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矮子男玩转着手里的刀具，嘴角稍稍上扬，挤出了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笑。
“丑话说在前头，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好。”肌肉男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只问一句，你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许峥晨拔高了嗓门。
“没做什么，就是和她亲密接触了一下。”肌肉男不正经地挑了挑眉，“怎么？你是来救她的？”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们这两个畜牲不就是想干一架吗？”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肌肉男便朝着许峥晨的位置直奔而去，右手抡起的重拳随之砸向他的头部。
许峥晨瞧准对方出拳的时机，以一个下撤步避开了对方的拳头，转身抬脚踢向肌肉男的裤裆。
“啊啊啊啊——你他吗的混蛋……”
一阵痛不欲生的剧烈疼痛之后，肌肉男只能双膝着地地捂着裤裆。
与此同时，矮子男手中的类似匕首的刀具突到了他的面前。
“咳啊！”
锋利的刀口划破了他的手腕和后背，伤口流出的缓缓鲜血渗湿了他的上衣。
啪！
就在刀尖刺向许峥晨脸的一刹那，矮子男持刀的手被另一只手给擒住了行动。
“老哲……”许峥晨睁开紧锁的眉目，发觉眼前的另一只手正是江一哲的。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没想到你手机关机了。”江一哲回头对他露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哈哈，以后会改的……”许峥晨生硬地回了一个笑容。
“一哲。”许峥晨的背后传来何潇的呼声。
“艹，你小子又是谁啊？”矮子男一个后撤回到了原位，“不知道我们玩得正欢吗？”
“敢坏咱们哥俩的好事，看老子我怎么揍扁你！”肌肉男从地上抬起膝盖，双腿内八地走向他们。
凭他的性格，最忍不了的就是别人的挑衅。
空气中弥漫的火 药味愈发浓重，一点即爆。
“潇潇，呆子，你们两个赶紧带着小汐和那位女孩离开！我已经让林佳晗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了。”
江一哲冷冷说道：
“剩下的人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
“就按他说的做吧，我们先去附近的小诊所一趟吧。”许峥晨屈下单膝，右手的手腕依然在不停地流血。
“走！”江一哲喊了一声，语气凶狠得跟之前判若两人。
“想走？你得经过我手里的家伙同意才行。”矮子摆弄着手里的刀具。
“我忘了说了，空手道是可以徒手防刀的。”江一哲将头上戴着的鸭舌帽丢到一旁的空地上。
Chapter024 升温
“啊疼疼疼！”
何潇的手指在许峥晨的后背上触点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感顿时席卷了他的整个背部。
“哈哈，你的演技好浮夸啊。”何潇见到他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这一点都不好笑好吧，我是真的被刀割伤了啊。”
虽说自己已经被安全送到了医院，但许峥晨的心仍然存有余悸，没有别的，就因为那把忽然冒出的匕首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许峥晨只记得，那人准备当着自己的面性侵苏雨汐，恨不得暴揍那人一顿的他便上前跟对方缠打在了一块。
绝大多数时候，正常人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相反地，对周边其它事物的注意程度会降低不少。
许峥晨虽然听过这一句话，却没想到它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自己的身上实践。
本来还想着怎么处理肌肉男的许峥晨，偶然抬头便瞥见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冷冽的刀光从头顶顺势拉下，转眼便将他的短袖上衣划破，连带撕开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好在自己及时转身躲闪，不然谁也不清楚那一刀到底会不会致命。
“人没救到，差点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我家的老母亲看了估计会昏厥过去吧，哈哈。”许峥晨说这话多少有些自嘲的味道。
医用纱布缠着身体的不适感令他浑身难受，哪怕是轻轻挪动一个小角度，都会疼得他哇哇大叫。即便没有因此落下顽固的后遗症，他这一两个月也肯定是不能正常工作了。
这种打击对于他的影响实在是太过的沉重。
怪不得自家的老妈子不喜欢遵从医嘱，原来是限制了人身自由啊，到了这一刻他才深有体会。
“我发现你绑着这些奇怪的绷带，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怪蜀黍呀，要怕也是那帮流氓害怕才对啊。”耳畔传来了何潇打趣的笑声，声音大得唤回了他的意识。
“我现在可是病人诶，是需要安静休息的，你可不要乱来啊。”许峥晨怕她的声音影响到病房外的其它人，便委婉地提醒了她一句。
“某个人今早还答应我不会乱来的，现在倒好，自己却是疯狂整活。”何潇收回手指，责怪道，“你这人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谁知道你们来得这么快，不然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去惹那帮家伙了……”此时的许峥晨讲话如同做了错事的小孩般，为了应付他人的责骂而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那你回头好好谢谢佳晗吧。”
“她怎么了？”
据何潇亲口所说，林佳晗是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人。
碰巧林佳晗想玩的桌游就放在许峥晨的那张野餐垫上，所以她想打电话让许峥晨把桌游盒送过来，但是发觉对方正在急急忙忙地赶路。
“这个家伙还是会关心别人的嘛……”
许峥晨算不上特别了解林佳晗这个人，不过撇开那副嘴硬心软的娇蛮个性，她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嘛。
“你刚才说了什么？”因为许峥晨说话莫名压低了音量，导致何潇没能听清话里的内容。
“我说，我要休息了。”
“是是是。”何潇看着他想休息却不敢躺下睡觉的模样，就抑不住想笑的冲动，“那我走了，你一个人慢慢休息吧。”
何潇从病床旁的陪护椅上起身，拍脸提了提精神便往门外走去。
“对了，她怎么样了？”许峥晨在何潇开门之际叫住了她。
“没什么事，就是受了惊，大概睡一觉就能恢复了。”
“是嘛。”许峥晨佯装成一副平常的语气，更多的是不想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过分地关心苏雨汐。
“等一等，何潇。”
“嗯？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
何潇没有开口发声，而是以嘴角里勾起一抹微笑作为了回应，随后开门离开了这间病房。
……
一个小时后的病房外。
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引来了何潇的留意，那是一张熟悉却又略显疲惫的面容。
“一哲！”
何潇箭步上前，不等江一哲开口便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嗯，我没事。”江一哲轻启嘴唇，“就是刚才跟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花了一点时间，小汐和呆子他们没事吧？”
“小汐在隔壁的病房里睡觉休息，看样子没有太大的问题。”
何潇中途停下话语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继续说道：
“许峥晨他被流氓用刀割伤了手和背，幸好就医及时，现在的情况比送来的时候好多了。”
“那就好。”等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江一哲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晓雯的女孩子去哪了？”
“我让林佳晗陪她先回民宿了，两个女生作伴的话应该没事……”何潇说着说着，眼里便不知不觉地噙满了泪水。
她喜欢的这个男生并没有关心自己，问的全部都是别人好不好，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话语是留给自己的。
她让林佳晗和晓雯先回民宿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剩下的两个人，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出现，原本应该是高兴的心情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难受呢？
何潇用手擦拭着脸颊两边的眼泪，尝试去控制情绪，但眼泪却和她过意不去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流。
她哭得更凶了。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江一哲低头道歉。
眼泪依旧流淌在何潇的脸上，因为江一哲的突然道歉，她竟忘了去遮掩自己的哭相。
“我以为你凶我了……所以刚才一直都在想，你会不会是讨厌我了……”何潇指的是分开前江一哲喊的走。
“怎么会呢。”
说完，江一哲便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舒适温暖的臂膀立即环抱住了她的娇身。
白色衣衫中透出的皂香味中还夹有一丝烟酒的味道，何潇缓缓抬头看去，江一哲额头前的好看的斜刘海似乎被打乱了不少。
“你抽烟了……”何潇放慢了语速，以此来收敛自己那不堪的哭腔。
“可能是刚才和流氓打架时沾染到的，味道肯定难闻极了吧。”
伫立在他身前的何潇摇摇头，宛若小鸟依人般不肯撒手，接着便是更加地贴紧着江一哲的身体。
“不会，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何潇把头重新埋到他的怀抱之中。
“小傻瓜，我回来了。”江一哲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黑曜石般的双眼里闪着柔柔的光，仿佛有温暖世间的美好。
那个阳光帅气的少年又回来了。
何潇的心随之舒畅，她点点头，闪着泪光的眼眸泛起了笑意：
“嗯，欢迎回来。”
医院夜晚的走廊静悄悄的，却因为二人青春恋爱所有的酸涩和齁甜而变得躁动不安。
Chapter025 晚间的二人
这间被昏暗笼罩的狭小病房内，仍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虽说这比之前要好受了很多，但不可否认的是，气味消散的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许峥晨觉得这间病房的哪里都好，就唯独这点不讨他喜欢，他甚至还有些嫌弃的心思。
曾经他去医院探望母亲的时候总能闻到这种难闻的味道，但是说来也可笑，一向感到抗拒的他此时也渐渐接受了这种臭味。
毕竟，现在能在病房陪着自己的就只有它了。
而外边的世界与病房的夹缝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无法触及，却阻断了他对外的一切知觉和味觉。
果然，他还是不太习惯待在病房睡觉啊。
许峥晨百无聊赖地侧过腰，想再目睹一次小镇的夜景。
“啊疼疼疼……好疼啊……”
背上的痛感立即灼烧起他的全身，他不得已地停下了转身的动作，转用右手抚摸着缓疼。
视角透过窗户，他仿佛能看到整个海风镇的缩影，夜晚星空下的烟花绚烂耀眼，有如能带给小镇的所有人幸福和归宿一般。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中有没有包括自己呢……
许峥晨静坐在病床的床头，不免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走在海滩的夜景里，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他不禁被自己逗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烟花大会举办的时间再长，到了这个点也是快要结束散场了吧。
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的旅行，难免会给大家的心底留下遗憾吧，刚才还在观望的他转眼便被内疚折磨得死去活来。
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作为当事人的许峥晨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母亲，说好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结果却总是与自己背道相驰。
可能所谓的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偏偏又想在自己身上找到乐趣的坏家伙呢。
他望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停止燃放的烟火，陷入了自我迷茫和郁闷。
“还以为自己的生活真的改变了不少啊，呵，我怎么会傻到有这种想法呢……”许峥晨的脑中闪过了母亲慈爱的笑脸。
“峥晨记住，以后不要学你的窝囊父亲。”女子牵着男孩的手是如此地温暖，“长大以后记得对周围的人脾气好一点，温柔一点。”
“嗯，我答应妈妈。”男孩稚嫩的童音没有一丝犹豫。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自己长成坏人，男孩还特地加重了说话的尾音，像是在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峥晨真乖，今天晚上妈妈多做一些西红柿炒鸡蛋给你吃。”
“哇，好耶好耶！”
男孩兴奋地拍了拍小手，随即，纯真灿烂的笑颜从他嘴角处的酒窝溢出，如同一阵涌上女子心头的暖流，给予了饱受煎熬的她一份心灵的治愈。
“对了，峥晨长大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呀？”女子望着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慈祥地问道。
“我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又不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男孩怕妈妈不理解他说的话语，便急忙补充了一句：
“妈妈，其实我想说的是……”
笃笃笃。
轻微又不会显得突兀的敲门声将许峥晨从十五年前的零碎记忆中带回。
沉沉入睡的他费力地睁开眼皮，被人吵醒看起来是小事，实际上让他本就糟糕透顶的睡眠质量又有了严重的下滑。
“难道是我的错觉……”
病房的门上又叩响了一阵敲门声，声音的清脆细腻不像是江一哲敲门时会发出的，更何况那两个人早就已经回到了民宿，不可能大半夜还逗留在医院的病房外边。
许峥晨大致能猜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谁，但并不着急说破，只是应声回答了一句：
“请进。”
病房外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应，继续轻轻地敲门。
“呃，请进。”许峥晨觉得可能是说话的嗓音太低，于是清完喉咙把内容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回，站在门外的人像是故意略掉了他的声音，看似调皮捣蛋的行为里还藏了几分笨拙。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大概响了有十余次。
他忍住疼痛准备下床，却刚好碰上了对方开门，场面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伴着一道喀嚓的琐碎声响起，病房房门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部旋开，不一会儿，一个少女的倩影便映入了许峥晨的眼帘，朦胧又熟悉的身形轮廓在他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涟漪。
“是苏雨汐吗？”许峥晨的坏情绪瞬间少了几许。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徐徐合上房间的门把，脚步放缓地朝他走来。
缱绻的夜色在窗边铺上了一层轻纱，掀开它的少女正是他想见到的苏雨汐。
晴朗夏夜的凉风吹弄着病房的窗帘，拂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柔顺的马尾也随风微微地摆动起来，像在撩拨着属于少女那娇羞动人的情愫。
暖玉般洁净的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白色枕头，模样看上去与医院病房里摆放的没差。
“谢谢你救了我。”苏雨汐坐到陪护椅上，随后将事先备好的手机短信拿给他看。
“没，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那群人渣而已。”许峥晨摆了摆手，口中的话硬是支吾了半天才说清楚，“真巧啊，你也没有睡……”
“你没事吧？”苏雨汐瞧完他那蒙了几圈纱布的身板，便开始在手机上打下想说的话语。
“啊，没事，就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许峥晨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真的吗？”苏雨汐的脸上有些不解。
“真的。”许峥晨笑着点点头。
“可以告诉我吗，那群和你打架的坏人最后怎么样了？”
“放心吧，老哲说他们都被民警抓起来了，现在老实得不得了。”
忽然，心血来潮的许峥晨打起了生疏的手语：
“其实现在见到你，我很开心。”
“哇，你学会手语了呀。”反应慢了半拍的苏雨汐愣了愣，然后回了一个不算回复的回复。
暧昧关系中的一丝惊喜。
就算不能停住时间，他也希望，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能流逝得再慢一些。
再慢一些就好。
停更一天
道歉
Chapter01 许峥晨篇——阴影
“儿子，你喜欢什么曲子，爸爸教你弹好不好？”朝我说话的是一位陌生的男人，他给我的印象就宛如病入了膏肓一般。
满脸胡渣的面相依旧邋遢无比，身着的西服正装与他散发的萎靡气质大相径庭，那头长期没有搭理的黑发也是一样地不堪入目。
望着这张油腻干燥的脸庞，我不由得感到一丝避嫌。这副颓废麻木的模样估计只有不走到大街上，才不会被人错认为是流氓坏蛋吧。
可是话音刚落，男人便将我抱坐到他的大腿上，身下是一张长长的黑色琴凳。
过去每次见到男人坐着琴凳在客厅弹琴的时候，我都会禁不住地想，明明这张年久失修的凳子已经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了，他怎么还能这么投入地弹着钢琴呢。
这件怪事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想通。
不过算了，毕竟这架我所仰慕的钢琴已经是触手可及，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坐在这里，坐在这个靠近死亡边缘的地方。
“儿子喜欢哪首曲子呀？”男人充满笑意的话音莫名让我觉得有些失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问我了。
如果我这次又不回答的话，他是不是会打我呢？
我有些担心，害怕不久之前的坏事又会在我和妈妈的身上重演。
“小……小星星。”
我似乎能听见自己话里带有明显的颤音，恐惧和害怕就像两头怪物在慢慢吞食着我的内心。
“啊，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吗？”男人的手在干净的琴键上演练了一小遍，“是这个对吧？”
这些话语对于没有接触过钢琴的我来说，完全相当于听不懂的存在。
我假装点点头，试着去附和他的心情，以免惹得他不高兴。
庆幸的是，男人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糟糕，我缓了缓精神，不敢回头却时刻提防着和他的相处。
比起男人一开始口中所说的施坦威钢琴品牌，我更好奇敲击钢琴能发出怎样的声音，而他也拿我没辙地开始了手把手教学。
噔。
钢琴的音色随着我的手指在琴键上敲下第一个音符开始，转眼间，梦幻轻快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我的双手在黑白键上来回交错地落弹，心灵也跟着浪漫的色彩一起协调律动，好似身处于夏日白天的我也能眺望到舒凉夜晚的星空，感觉是那样的欢欣活泼。
不同于妈妈简单哼唱的单纯，这个男人在曲调中加入了丰富的和弦还有其它细节，仿佛有意赋予这首曲子新生。
我吃惊地看着自己演奏的双手，内心有的只是一阵强烈的感叹和钦佩，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份心情。
指缝间流泻而出的乐声融入了身体的血液，全身上下的细胞宛如都充斥着奇特的一体感，仿佛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很快，男人结束了这场短短的演奏，钢琴曲诠释的情感也到此为止。
我紧张地缩回双手，扯着衣边擦拭手心冒出的汗水。
“爸爸给你买一架钢琴好不好？”男人的发言有些难以置信，令我一度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不……不用了，我……”
“你是喜欢钢琴的，对不对？”男人提不起劲的说话声差点让我以为他就要彻底歇气了。
原来说好要跟他划清界线的我，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欠他人情，犹豫不决的心境
“可是我的生日还有好久哇……”
“没关系，就当是爸爸提前给你庆祝生日吧。”男人朝看着我的后背，然后将头凑近到我的脸旁，“开心吗？”
“开……开心。”我放松了对他的戒备。
“我看得出来，你有不错的钢琴天赋，如果可以好好使用……”男人的自言自语超脱了我的理解范畴。
“那个，我想问问妈妈的意见……”坐着的男人忽然向后挪动琴凳，将我抱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双脚落地后，我便开始动身往自己的房间逃跑。
因为我知道，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又出来了……
Chapter01 许峥晨篇——阴影
“儿子，你喜欢什么曲子，爸爸教你弹好不好？”朝我说话的是一位陌生的男人，他给我的印象就宛如病入了膏肓一般。
满脸胡渣的面相依旧邋遢无比，身着的西服正装与他散发的萎靡气质大相径庭，那头长期没有搭理的黑发也是一样地不堪入目。
望着这张油腻干燥的脸庞，我不由得感到一丝避嫌。这副颓废麻木的模样估计只有不走到大街上，才不会被人错认为是流氓坏蛋吧。
可是话音刚落，男人便将我抱坐到他的大腿上，身下是一张长长的黑色琴凳。
过去每次见到男人坐着琴凳在客厅弹琴的时候，我都会禁不住地想，明明这张年久失修的凳子已经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了，他怎么还能这么投入地弹着钢琴呢。
这件怪事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想通。
不过算了，毕竟这架我所仰慕的钢琴已经是触手可及，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坐在这里，坐在这个靠近死亡边缘的地方。
“儿子喜欢哪首曲子呀？”男人充满笑意的话音莫名让我觉得有些失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问我了。
如果我这次又不回答的话，他是不是会打我呢？
我有些担心，害怕不久之前的坏事又会在我和妈妈的身上重演。
“小……小星星。”
我似乎能听见自己话里带有明显的颤音，恐惧和害怕就像两头怪物在慢慢吞食着我的内心。
“啊，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吗？”男人的手在干净的琴键上演练了一小遍，“是这个对吧？”
这些话语对于没有接触过钢琴的我来说，完全相当于听不懂的存在。
我假装点点头，试着去附和他的心情，以免惹得他不高兴。
庆幸的是，男人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糟糕，我缓了缓精神，不敢回头却时刻提防着和他的相处。
比起男人一开始口中所说的施坦威钢琴品牌，我更好奇敲击钢琴能发出怎样的声音，而他也拿我没辙地开始了手把手教学。
噔。
钢琴的音色随着我的手指在琴键上敲下第一个音符开始，转眼间，梦幻轻快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我的双手在黑白键上来回交错地落弹，心灵也跟着浪漫的色彩一起协调律动，好似身处于夏日白天的我也能眺望到舒凉夜晚的星空，感觉是那样的欢欣活泼。
不同于妈妈简单哼唱的单纯，这个男人在曲调中加入了丰富的和弦还有其它细节，仿佛有意赋予这首曲子新生。
我吃惊地看着自己演奏的双手，内心有的只是一阵强烈的感叹和钦佩，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份心情。
指缝间流泻而出的乐声融入了身体的血液，全身上下的细胞宛如都充斥着奇特的一体感，仿佛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很快，男人结束了这场短短的演奏，钢琴曲诠释的情感也到此为止。
我紧张地缩回双手，扯着衣边擦拭手心冒出的汗水。
“爸爸给你买一架钢琴好不好？”男人的发言有些难以置信，令我一度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不……不用了，我……”
“你是喜欢钢琴的，对不对？”男人提不起劲的说话声差点让我以为他就要彻底歇气了。
原来说好要跟他划清界线的我，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欠他人情，犹豫不决的心境
“可是我的生日还有好久哇……”
“没关系，就当是爸爸提前给你庆祝生日吧。”男人朝看着我的后背，然后将头凑近到我的脸旁，“开心吗？”
“开……开心。”我放松了对他的戒备。
“我看得出来，你有不错的钢琴天赋，如果可以好好使用……”男人的自言自语超脱了我的理解范畴。
“那个，我想问问妈妈的意见……”坐着的男人忽然向后挪动琴凳，将我抱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双脚落地后，我便开始动身往自己的房间逃跑。
因为我知道，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又出来了……
Chapter02 许峥晨篇——阴影
噩梦真正开始的那一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五年前的六月夏天。
午后的校园里回荡着嘒嘒的蝉鸣，阳光燥热，妥协的我放下了手中来回涂鸦的铅笔，上半身一倾，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趴在了课桌上。
教室里其他同学来回翻动图画集的书声，环境中没停的白噪音，开始慢慢消磨我画画的心情。
那时的我只是因为炎热讨厌夏天，一心希望夏天能够快点过去，可是等到长大以后才发现，这个借口明显站不住脚。
因为，二十岁那年的我也讨厌夏天的大雨。
眯着眼睛看墙上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忽然觉得也是一件不错的乐事。
如果焦虑能再少些，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的胡思乱想了吧。
嘀铃铃——
迷迷糊糊之中，放学铃就跟往常一般准时打响。
整理好自己的文具和书本，我便背着书包走向校门。
这段时间都是由亲戚家的表姐来接我回家，但不论是我的母亲，还是姐姐她本人，都没有把其中的理由告诉给我。
我表示能够接受。
教师很快便将我们领到了幼儿园的门口。
望着不远处朝我挥手的姐姐，我顿顿头，似是微笑又不是微笑。
“峥晨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什么呀？”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姐姐如是发问着我。
“唱歌和画画。”
“今天和昨天一样有小红花吗？”
“有。”
“峥晨真厉害。” 看着我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她没有不满，依然是发自内心地微笑道。
“唱歌的时候，我和老师一起弹了小星星。”说这话的我似乎是想让她夸一夸自己。
“哇，很棒哦。”
话音到这，我的心里便开始惦记起母亲的夸赞，发现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已经不在家中，空荡荡的客厅随之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妈妈！”我离开身边牵着手的姐姐，迈起步伐走到母亲的跟前。
“我把峥晨带回来啦，姚姐。”姐姐的话语比我更快一步，“怎么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出了啥事？”
穿着一袭正装的母亲正愁眉不展，熟悉和蔼的面容上挂着凝重，疲惫透支得有如昨晚没能睡好似的，弥补不来。
难道又出事了？
我想到这便打住了继续往下的念头。
“他昨晚喝酒开车撞伤了人。”母亲忙中抽空回答了姐姐的话，“伤者的家属刚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说要我赶紧过去给个解释……”
“慢着，姚姐你刚才说的人是姐夫？”姐姐的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对。”
“妈妈……”
“啧，不说了，人家家属还在医院等着讨说法。”母亲没有继续理会我的吭声。
2008年7月，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站在病房的门边，瞅着母亲赔礼道歉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病人的家属仍然不依不挠。
躺在这间重症病房的病人是这名男人的妻子，据说车祸以后出血严重，所以紧急动了一场大手术。
但作为小孩子的我完全不能理解，酒驾撞人明明是男人的过错，责任怎么却要母亲来承担呢。
对，全部都是那个死男人的错。
所有都是他害的。
我弱弱发声，打算帮自己的母亲出一口恶气：
“我和妈妈跟他没有关系……”
周围的大人好似没有听见的我碎语般，争吵的势头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停止。
“和他没有关系……”
啪！
白领男人扬起手，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母亲的面颊上。
“喂，你不可以打人啊！”姐姐拦住男人再次扇人的动作。
“怎么不叫你男人出来？开车不长眼就算了，居然还玩肇事逃逸啊。”
白领男人呵笑完，便接着责骂道：
“警察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你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男人的情绪逐渐走向失控。
只见病房内走出了一名女孩，年龄看起来要比我稍小。女孩的长相我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她的脖颈处挂着一条项链。
我盯着她从门口走到男人的跟前，随后她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西装裤边。
“对不起爸爸，我没看好她，让她走出来了。”病房里传出了一阵稚嫩的童声，听着像是一个女孩在说话。
男人见状便收住了脾气，跪下双膝，伸出右手贴在女孩的头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哽咽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冰冷的病房外，走廊也是一样的冰冷。
Chapter03 许峥晨篇——阴影
分居当天，我和母亲便随着搬家公司来到了新家，日记清楚写着时间是在零八年的七月二号傍晚。
至于原因，我想母亲应该是害怕待在那个不幸的家中，要知道，潜逃的男人随时都有可能回家。
所以在民警将人彻底逮捕之前，我跟着母亲生活会更加安全一些。
我坐在车里看窗外的街景一直向后倒退，为表厌倦，还特地打了声哈欠，宛若在跟出租司机对接暗号一般。
“就快到了。”
母亲辛酸地揉了我的头，不知怎的，这份小小的幸福感猛然充满了我的内心。
“妈妈不哭，我们快到新家了。”我见着车窗中隐隐映出的哭脸，安慰道。
“妈妈没哭，就是眼睛进了沙子……”
出租车两旁的车窗依旧关着。
……
新家落户在一条不起眼的街道公寓中，离原来的家有了一段距离。
简白色的公寓内景没有落地窗，更没有偌大的客厅，住房面积只容得下大大小小的几张家具，狭小但是莫名充实。
包括摆放在角落的电钢琴。
整理好新家的内务，我便喋喋不休地要求弹琴，母亲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第一个忠实听众。
她将我抱上高高的琴凳，翘首以待地盼着我接下来的表现。
“唔……”
我坐在电钢琴前，大脑莫名其妙地放空了起来。
“弹琴的话应该要把琴盖翻起来吧。”
“对！”
我缓缓揭开琴键上的盖板，跟着记忆中男人教我的弹奏顺序，双手慢放地敲起了黑白键。
那一刻，我倾注了所有的情感和精力。
小星星的旋律跃动在我的指尖，尽管能流畅弹奏的部分并不算多，母亲还是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飘飘然的状态使我的头脑发起热来，很快，我便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私人演奏会，身边存在听众似乎会让我分神。
“峥晨弹的小星星真好听，真像一个小钢琴家呢。”
“真的吗？”对于第三次弹奏这首曲子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个惊喜。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峥晨啊。”母亲伸出纤细的手，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那我以后要当一个钢琴家。”我不经思索便说了一句傻话。
不过很幸运，母亲支持了我。
若是能有所成就，考上了心仪的音乐学院，确实会有一个不错的归属。
但其实，我弹钢琴当钢琴演奏家，无非是为了疗愈她的心伤，抱负也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遥远和伟大。
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会弹一点钢琴曲的幼稚小孩而已。
“我给峥晨讲个小故事吧。”
“好啊好啊，讲故事咯。”一谈到故事的字眼，我瞬间将上一秒的事情忘得精光。
“我们就讲浅夏公园的小庙宇吧。”母亲从旁边找来一张矮凳，坐下了身。
“小毛雨？”我仰头望向母亲，“是下雨的意思吗？”
母亲的嘴角噙着笑意：“不对哦，庙宇是一个祈福的地方，也就是可以许愿的哦。”
“真的可以许愿吗？”
“当然可以啦。”
母亲继续投入热情地说道：
“大家每年都会去祈福寺庙许愿，最后啊，他们的愿望都会变成真的。”
“好厉害，那我和妈妈一起去许愿，是不是以后就能一直开心了？”我激动的心情如同就快决堤的洪水。
“嗯。”
“我还要好多好吃的，还有好玩的玩具。”
年幼的我不知道，这是母亲平生第一次对我说谎，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我合上这本泛黄的日记，结束了不应该有的回忆。
“睡了睡了，明天还得去餐馆面试啊。”我走到房间门边，关去了日光灯的灯光。
停更，明日双更
Chapter029 起风的日子
客厅墙上的挂钟不停拨转着时间，许峥晨站在座机电话的前面，拧紧眉头犹豫了半天。
手边的话筒拿起之后又放下，动作反反复复却拨不出一通电话。
嘟……
“喂，这里是有味餐饮店，请问需要……”
许峥晨缓缓张开干燥的嘴唇：“是我。”
“是你啊，年轻人，这么早打电话怎么了吗？”
张予枫感到诧异的并不是早上六点接到他的电话，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他决定打电话给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
“说吧，我听着。”张予枫见话筒的另一端迟迟没有声音，便直戳了当地挑明了说法。
“大叔，我想……暂时辞个职。”
“认真想过了吗？”张予枫早料到了他会辞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嗯。”许峥晨回答完，便转向思考起自己提前找好的借口。
若是到时张予枫问起辞职的理由，他就会说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打工，所以想辞职休息一阵子，恢复恢复精神。
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面对，才故意选择了逃避。这样的确可以有效避免二次创伤，做法可耻但是很管用。
“那好吧，我知道了。”张予枫呼出一口长长的气，“那以后你想回来了，我随时欢迎。”
“嗯。”许峥晨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能感到深深的愧疚。
“工资的钱待会就打到你的卡上，挂了。”
挂好话筒，许峥晨便拉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的易拉罐，颓坐在地上仰头喝起了闷酒。
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下巴滴到了衬衫的衣领，一滴又一滴……
“我哪来的资格说他颓废啊……”许峥晨咽下最后一口啤酒，便狠狠地捏扁了手里的空罐。
他懒散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了厨房台面上放着一叠洗干净的碗碟，似乎还是之前水槽里长期没有清洗的那一堆。
脏乱得不着边际的地板也经过了一番的打扫。
笃。笃。
公寓门口的响着似曾相识的敲门声，清脆的细腻感勾起了他在病房的记忆。
“门没关。”厌烦了敲门声的许峥晨随口甩出一声话语，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起伏。
早间的阳光拂过门缝，苏雨汐拉开公寓的门把走进了玄关，酥嫩的手中提着装有蔬菜水果的篮子。
这个还是他的母亲生前用过的菜篮。
忽然间，这一幕的难受刺得他的双眼发痛。
受不了刺激的许峥晨猛然起身，径直冲向公寓的玄关，脚上穿的帆布鞋随之踩响了客厅的地板。
“把这个篮子拿开！”许峥晨卯足气力，当场挥手扫掉了她手里的菜篮子。
篮中的果蔬哗哗掉落在结实的地面上，其中不少的水果都摔成了一滩烂泥。
苏雨汐温和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等许峥晨气消了差不多，她才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蔬菜水果。
她的脾气依旧地好。
许峥晨不作表情地将头撇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便递手帮忙。
“这哪来的？”许峥晨问的是她手心里的钥匙，既然能够提着菜篮出门，说明苏雨汐一定随身带了他家的钥匙。
但苏雨汐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算了，当我没说。”许峥晨转念一想，钥匙多半是张予枫当面交给她的，至此他便不再过问。
事实上，苏雨汐进门的钥匙确实是张予枫给的。
张予枫从亲戚的口中听说了那天餐馆发生的事，话语总结下来就是，众人因为苏雨汐不想跟姐姐回家而闹了矛盾，再后来这件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而作为不是目击者的他，自然没有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最后，他仍然站到了苏雨汐的一方，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孩的为人能让他无条件地去相信。
“这个钥匙就交给你了。”张予枫一路护着苏雨汐来到许峥晨的家门口，并将掏出的钥匙交给了她。
如果说苏雨汐回家有难言之隐，那目前最安全的居住地只能是许峥晨家的公寓，相对于何潇和餐馆来讲。
……
“我回房间了，你饿了就自己做早餐吃吧。”许峥晨洗完手便独自走回了房间，重重的关门声仿佛是对压抑和不满的回应。
苏雨汐盯着他房间的那扇门，起伏不定的心情跟着难受了起来。
这一次响起的敲门声在许峥晨的房间门前。
“你干什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许峥晨咬了咬嘴唇，气冲冲地打开房门。
他打着手语问身前的女孩，看人的眼神已经默认了她是个烦人的家伙。
“你要吃早餐吗？”
“我不饿。”许峥晨大概看懂了她的意思，紧接着就是摇头拒绝。
“可是厨房有只蟑螂……”
“有什么啊？”许峥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现在可没心情帮你……”
随后许峥晨迅速走进厨房，一脚踩死了爬在地上的蟑螂，收完尸便回到房间的门口。
碰巧苏雨汐打开了房间的衣柜，她望着回来的许峥晨，似乎比当时他扫掉自己手里的篮子还要惊讶。
这个房间泛黄的衣柜贴着侧墙，柜中见不到一件衣物，放着的只是一堆埋在灰尘里的比赛奖杯和金牌，以及数张破破烂烂的获奖证书。
“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看了这个……”苏雨汐做完手语便收起了双手。
虽然这几天住在别人的家，她依然是很陌生，说好听点就是新鲜感还没全部褪去，但她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坏事，这种翻开别人东西的事情也是她第一次做。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关上吧……”
许峥晨抓挠了一下起痒的头发，觉得刚才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便带着歉意说道：
“我去倒杯水给你喝吧，是要喝凉白开还是热的……”
望着苏雨汐呆呆的模样，许峥晨提不起劲地拉下了眼帘，空壳一般的身体再次走向客厅。
苏雨汐则是默默跟着他走出房间，中途来到了客厅的角落边。
“你在干嘛……”许峥晨侧过身，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苏雨汐轻轻用手抚摸角落的电钢琴，手指贴在积了灰尘的琴键盖板上摩挲了起来，尽管上面乱放着五线谱的纸张和钢琴曲集的书籍。
“怎么了？”许峥晨双手间打起了手语。
“可以弹首钢琴曲给我听吗？”
Chapter030 胆怯的钢琴手
“弹钢琴？”许峥晨的视线顺着她指尖的方向，落到了角落里肮脏的钢琴上，“你要我给你弹钢琴？”
“嗯。”
“不，弹。”许峥晨用力挤出这两个字的嘴型，话语之间仿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呢？”遭到拒绝的苏雨汐微微歪头，好似他的答复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凡是许峥晨参加过的钢琴赛事，几乎无一例外都夺得了冠军的头衔，当然也包揽了当年许许多多的奖项和名誉。
正常来说，许峥晨对钢琴的热忱喜爱绝对不输于任何人，但他对钢琴音乐的反应却是极度的排斥，这未免让人感到奇怪。
回望家中这架仅有的电钢琴，距离上一次弹奏，似乎横跨了好几年的时间长度。
“你别做手语了，我应该跟你说过没心情做这些事吧？”
许峥晨双手插兜，淡淡地说道：
“我弹了你也听不见，这有什么弹的必要吗？”
有些时候，无情的言语会比行动更加刺痛人心，这边的许峥晨已经在很卖力地摆出一张冷漠脸，偏偏就是赶不走她。
搬走琴身上放着的书籍纸张，苏雨汐又小跑到厨房找来了一块抹布，贴着钢琴表面轻轻拭去灰尘。
“真受不了你这种女生，我先说好啊，就只弹一小段。”许峥晨将长抹布从她的手中拿过，“弹完我就会把书放回去，知道没？”
许峥晨想着弹琴只有这次，便把琴面和琴凳简简单单地擦拭了一遍，余下的地方仍然脏得不成样子。
身旁的苏雨汐呆愣愣地把手放在背后，温婉一笑。
但许峥晨并不以为意，继续俯下身去调节琴凳的高度。
怎么会有人明明听不到声音，居然还恳求自己弹钢琴曲给她听呢？
想着想着，许峥晨脑袋里的小人便因为弹与不弹的抉择而开始了互掐，最后他对着周边的空气强调了又一遍：
“只弹一段。”
随后他便翻开琴键的盖板准备弹奏。
这个男生摆脱阴霾，弹起钢琴来一定很帅气，苏雨汐见到衣柜里藏放的奖项后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顿时，抬起的右手手指滑落在黑白琴键的表面，富有灵性地弹奏起了曲调。
把恬静优美的旋律作为画笔，描绘着自然天成的夜色。钢琴的节拍上偏向宽松，便于吟唱乐曲的主曲调。柔和的音乐美感温存过后，乐曲便在安静的气氛中戛然落幕。
苏雨汐站在琴凳边看着这一幕，全程下来竟然有些入迷，音乐通过空气飘进了她的助听器，其实能听见的聊胜于无。
“弹完了。”许峥晨结束演奏，履行了他只弹一小段的承诺。
“真的好好听啊。”
“……”许峥晨收手的动作被鼓掌声打断了后续，他俯视着眼底的苏雨汐，那一份真情流露的表情不像是在敷衍自己。
曾经的他收到过数不数胜的评论，吹嘘捧高的赞美也好，贬低嘲讽的毁谤也罢，他都不会去在意，毕竟自己的钢琴水平不会造假。
但现在有人认为他弹的钢琴曲动听，而且还是个聋哑的女生。
许峥晨没有说话，完成本分工作似的离开了琴凳，宛如赛场上结束演奏后作礼下场那般，做的事情合理得挑不出毛病。
他端着从厨房拿来的冷水壶，坐在了客厅的长椅上。
“凉白开。”许峥晨将装了凉白开的水杯缓缓推到她的手前。
“谢谢。”苏雨汐用手道谢，无意中瞥到了他手腕上被刀割伤的疤。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苏雨汐传来的纸上如是写着。
公寓的客厅因为早上阳光出来的缘故，室温逐渐变得燥热了起来。
“不知道，刚才想弹什么就弹了。”许峥晨伸手套过杯子的手柄，将它拿起细细抿了一口，凉水入喉给了稍微的降温。
他给人的态度比双方初次见面时还要冷漠，每次的说话总是要靠苏雨汐来发问，不然就是一言不发的自闭模样。
张予枫当天护送苏雨汐来到公寓时，她就被告知了许峥晨母亲离世的事情。
几年前，许峥晨的母亲在张予枫跌落人生谷底之际给予了他资助，现在他还不了本人恩情，只好托苏雨汐来帮助对方的儿子。
“希望你能让他振作。”这是张予枫走之前留给苏雨汐的最后一句话。
反观许峥晨这段时间遭受的精神创伤，单看程度的确病得不轻，就连他的喜好都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
“你不饿么？”许峥晨看她学自己抿了三四口凉白开，心里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嗯？什么？”苏雨汐回了一个手势。
“没什么，我多管闲事。”摆过头的许峥晨将水杯递到嘴边，喝完了剩下的大半杯水。
咚。
玻璃空杯顺手轻放到了茶几的桌面，砸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没什么事了吧？”许峥晨起身的同时，习惯性地伸了伸懒腰，“没什么事我就回房间睡觉了，别来烦我。”
察觉到情况不对，她立刻挺身站到了许峥晨的面前，水平摊开双手拦住了客厅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嘛？”许峥晨心生嫌隙地问道，“有什么事你一次性说完好吗？不要在家里晃来晃去的。”
苏雨汐确认他不会偷偷走掉后，便把长椅上的装饰包连带包里的东西一同拿了过来，接着从粉红色的包内取出了一本童话书。
“我不听童话，你找别人讲去，老哲、何潇谁都可以，反正不要来烦我就行。”
苏雨汐抱着书本使劲摇头，无论怎么说都不肯放他回房间。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倏然，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从童话书纸页的间隙掉出。
许峥晨弯腰捡起照片，目光停滞在了照片下方的其中一个女孩上。
他瞪大模糊不清的双眼，照片里带着一条项链的苏雨汐，正是十五年前他在医院里碰到的女孩。
“这张照片……是你的？”
*本章小说中许峥晨所弹的钢琴曲目为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停更
Chapter031 近距离
笃笃……
笃笃笃！
公寓二楼的门口在一阵暴躁的敲门声过后，又贸然响起了熟悉不过的娇蛮音。
“我说你们能安分一点吗，大早上的弹什么破钢琴啊。”棒球帽檐下的少女眼看别处，却眉头紧皱地敲着大门，“吵死人啦！”
吱嘎。
清晨的气息捎着开门带出的啤酒味，萦绕般地缠住了林佳晗的鼻尖。
“许……许峥晨？”望着给自己开门的人，表情呆滞的林佳晗渐渐平息了跺脚声。
林佳晗重新打量着给她开门的衬衣男生，不到片刻的时间，那条凌乱的衣领，堆满污垢的肌肤便给她尽收眼底。
幸亏不久之前洗过澡，椰子精油的香味掩盖了这股酒臭，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站在走廊上，站在许峥晨的面前跟他近距离聊天。
一个彻头彻尾的私生活混乱的无赖，就算挖空脑袋，林佳晗也找不到比这更加合适的词汇来描述他了。
这般感觉就好像是他颠覆了一个人所有的美好印象，最后剩下的只会是毁灭性的崩坏，包括那双惹人不适的死鱼眼。
或许许峥晨个人认为这事无伤大雅，爱搭不理的说话态度给人的感觉也是随便打发了事。
但在林佳晗的心中，他的形象可以说是一落千丈，气质和形象简直崩塌得不能再崩。她真想把家里梳妆台上的长镜拍到许峥晨的脸上，让他好好看清楚自己现在的臭窝囊样。
“咦~你到底有几天没洗澡了？”林佳晗看出他穿着自那天以来的暗色衬衣，身上散发的气味也是鲜明的对比。
公寓周围流动的空气似乎被这不合时宜的问题凝固了几度。
“……怎么是你？”
许峥晨不感兴致地垂下眼睑，说话时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的熏臭味，惹得林佳晗不由地掩鼻后退半步。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你这副样子……昨天是在酒吧待了一晚上？”
“不关你的事。”许峥晨的这番话瞬间给她的怒意上紧了发条。
本来林佳晗的胸口就被睡眠不好带来的起床气堵得浑身难受，结果两人的见面刚过不久，她那糟糕的坏脾气又莫名其妙冒出了芽。
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出现，自己的情绪才能有那么明显的波动。
“喂，我可是在关心你啊，那么冷漠我下次就不理你了。”林佳晗抬手将披头的散发往后撩拨。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习惯来掩饰自己说谎的紧张。
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是在想怎么讨好我了吧？
可是万一他以为我真的生闷气了呢，不对不对，这只是心理方面的微动作吧，正常人男生很容易就看懂的……
身为一名理科女生的林佳晗常常会被感性的思维束缚，很多烦人的情感问题一旦处理不了，都会被她归类为小事情，接着就是丢进回收站彻底清空。
所以琢磨了半晌，她依旧没有想通是许峥晨为什么站在门口长时间不说话。
直到许峥晨结束沉默，轻启唇齿地说道：“找我有事么？”
“呃，那个……你感觉好点了吗？”
“不好。”许峥晨性情的转变令她感到震惊，“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关门回去了。”
“当，当然有啦！”林佳晗的眼神迅速捕捉到了公寓里的苏雨汐，随后她便翻过挡在门口的那堵肉墙，“我有话要对苏雨汐说。”
“……”
“苏雨汐——”
苏雨汐意识到对方在叫她的名字，便用手按住椅子，侧身往前望向门口。
“呀吼，小家伙，好久没来看你啦。”林佳晗一见面便拉住苏雨汐的小手上下摇晃，“你有没想我呀？”
怯生的笑意挂在苏雨汐的嘴边，她本想伸手打招呼，但是被对方突然表现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
狭小简陋的客厅里传出的喝粥声，茶几桌面的台式风扇转动风叶所发出的呼呼声，伴着穿过窗户纷纷洒在光滑地板上的阳光，似乎给饭桌前的早餐时段抹上了一丝匀称的恬静。
“所以，你来我家是想干嘛？”坐在饭桌旁的许峥晨放下手里的调羹，忍无可忍地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时的林佳晗还在搜刮着榨菜包内剩下的榨菜，饱腹感带来的放松令她无暇顾及到问题的到来。
“我家里人都出去上班了，没人做早餐给我吃。”林佳晗低头瞧着掉出了碗沿的榨菜，“你相信吗……”
“那你倒是自己去附近的早餐店买啊。”许峥晨宣泄不满的时候可谓是毫不避讳。
“我懒还不行吗……”
“随你便。”
“许峥晨，其实我……”林佳晗的话说到一半便被许峥晨整句呛了回去。
“我吃饱了，没什么事别来找我。”
把端着的碗勺放进洗碗池，许峥晨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原来你是搬家到这里来的啊。”苏雨汐打完手语，又在纸上写下了相同的意思。
“嗯，我嫌原来的家附近太吵，就趁着高三备考的机会搬家到这来了。”饭桌旁的林佳晗笑嘻嘻地将话回馈给她，“没想到和你们做了邻居，惊不惊喜？”
林佳晗的新家和许峥晨就住在同一栋公寓，而且是同一楼层的隔壁。二人之间仿佛有不可言说的东西在牵动着他们的距离。
但新邻居的到来并不能让许峥晨有所感冒。
“再过几天我就得回学校了，如果到时候可以探望何潇的话，麻烦你们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亲自和她道歉会更好吧？”
“不不，我还是不去比较好。”林佳晗聊天的语气没了原先那股娇蛮，脾气也渐渐变得疲软下来，“何潇要是见了我，心情只会变得更糟。”
林佳晗只觉得，高三忙碌的校园生活足够她去充实自己的人生。
到那时候，她该淡忘的都会忘记得差不多，一些不好的污点估计也会被时间慢慢冲刷干净。
停更
Chapter032 樱花树
浅夏市。
沉寂在霓虹灯光的光斑里的冬日夜景，气温低却不妨碍街道旁的橙树焕发新枝，凉凉的空气似乎处处透着稀薄的味道。
偶尔路面上会有车辆飞驰拉出的车尾声。
贴在房间窗边的林佳晗张开小嘴，朝着玻璃窗户轻轻哈气，给窗的一角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抱着好玩的心理绘完画，又望了望窗面映出的心形图案，看来跟心里预期的相差不大嘛。
嘴角渐渐扬起了满意的弧度。
“嘶……好冷好冷。”
窗外不经意间吹进的冷风害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转头窝回到暖炉桌的棉被里，掏出自己心心念念的暖手宝，全身慵懒地趴在了桌上。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季节。
但她很喜欢偷窥别人睡觉的模样，比如暖炉桌子另一端的许峥晨，惬意的打盹在冬天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林佳晗伸出指头戳了他的脸颊，心里冒出了新奇的想法。
……
“唔……我好困啊……”
许峥晨打完瞌睡一醒来，左右两边的脸上除了睡觉时压红的痕印，就是用笔画上的乌龟。
“嘻嘻，你醒啦。”林佳晗藏好马克笔，面带讪笑地回答了他。
“我这是睡着了吗……”房间的灯光让许峥晨的双眼闭得难受。
“不然呢。”
还不容易适应了亮度，他沉甸甸的脑袋也开始发出了哀鸣。
他环视着四周的环境，照目前的情况，他应该还在林佳晗的房间给她补习功课。
虽然是经附近的教育机构推荐来做的家教，和这个女生认识的时间也不到一个月，但两人的关系好似有些暧昧不清。
许峥晨赶紧整理起之前的讲义：“你还记得我给你复习到哪了吗？”
“我忘了～”
林佳晗很爱用这种捉弄人的目光打量他，特别是在他认真做事的时候。
“而且你看今天时间也很晚了，不如暂时补习到这吧，明天再来。”
许峥晨听出了她积蓄已久的心声，但也只是把双手放到脸上反复揉了揉，碎碎念地说道：
“补习到今天为止就没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
“其它没讲完的知识点我都给你列好了，看完笔记再做题，好好学习不要偷懒。”
“……”
取下车锁，许峥晨便将自行车缓缓牵到路边，楼上的林佳晗则是一直站在窗边观望，目光全程不离楼外的空地。
她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必须要和这名男生说声道别。
“你以后还会来吗？”
为了送他，林佳晗穿上一双拖鞋就匆匆跑下了楼梯。
“得看情况，至少寒假是不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到林佳晗的情绪，他把手伸进车篮，取出了里面放有的一包收纳袋，说道：
“送给你了。”
“这是什么？”听到声音的林佳晗忽然抬起头，望见侧坐在车座上的许峥晨朝她丢来了一小袋东西。
“樱花树的种子，就当是礼物吧。”
“怎么想到送我这个，而且我过生日还有几个月呢。”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帮忙种树吧？”
“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份礼物啦。”许峥晨莫名被她戳中了笑点。
林佳晗又认真思索了一番：“樱花……是有什么寓意在里面吗？”
许峥晨摇摇头，搁下一句话便骑车消失在了夜晚街道的转角处。
“诶！你刚刚说了什么呀，我没听清楚哇！”林佳晗连忙上前追赶。
呼哧呼哧……
年级组织的跑操活动结束以后，操场上依然还有林佳晗跑步的身影。
“佳晗，我先去饭堂吃饭啦。”女生离开操场前，向林佳晗招了招手，“对了，你晚上想吃啥，我给你带。”
“和婷婷小仙女一样就行啦。”林佳晗摘下耳边的耳机，不改笑意地说道。
“好好，我知道啦。”
“嗯。”
……
教学楼旁的梧桐树长势旺盛，侧枝的枝条已经伸到了四楼窗边的外景。
晚修的课室静得出奇，沙沙的写字声，教室里空调的冷气驱不散晚夏的余热，堆成高山的试卷和复习资料，装着书本的推箱正在逐渐成为高三生活的一种常态。
林佳晗坐在靠门边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手捧着脸，饶有趣味地看着教室里其他同学埋头学习。
有那么一种念头会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异类，就在浅夏市第一中学，这所称得上是一座现代化的生态读书园区的学校里。
尤其在学校的本科升学率连年递增的大势下，林佳晗依然不改年级倒数的本性。
倒也不是自己不爱学习，只是她觉得自己不一定非要走读书这一条出路，其实还有别的可以供她选择。
林佳晗家庭的经济条件不差，即便再不济也支付得起专科需要的学杂费。只不过她总会跟父母嚷嚷自己向往的不是大学，而在艺术插画或者是音乐的层面。
因为她本人并不是艺术生的出身，这自然招来了父母连同不少老师的反对。
比起核对讲台上的多媒体投影的考试答案，和大多学生一样估分改错，林佳晗更偏向于在自己的草稿纸上涂鸦。
很快，考试的卷子被她的红笔涂画上了一朵樱花，桌角的答题卡同样没能逃过她的毒手。
“阿嚏！”
披着单薄的校服外套的她忽然发出一声喷嚏，引来的人偏偏就是这节晚修的值班老师，刚好也是她的班主任。
班主任的身材匀称，稀疏头发下的发际线却有些瞩目。
“来我办公室一趟。”
经过教室门前的长走廊，又转过两三个弯角，林佳晗跟着班主任走进了同一楼的办公室里。
寥寥几个教师要么是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要么就是坐在电脑桌前准备课件。
“老师好。”林佳晗礼貌地和其他老师打了声招呼。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办公室吗？”班主任坐回到自己的办公台前，抿了一口刚沏好的温茶。
“不知道……”林佳晗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恶劣行径，哪怕当面不说，班主任也是一目了然。
“主要还是学习，上次调研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嗯……”林佳晗懂得道理，一般这个环节的她只要肯低头认错，班主任就不会太为难自己。
“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茶杯搁放到杯垫上，杯身的晃动震荡出了一丝茶水的涟漪。
“平时上数学课的时候总是在打瞌睡，晚修该学习的时候又在涂涂画画，你是高三的学生，也该有点像话了吧。”
林佳晗摆头想转移一阵注意，但这种时候遇到特意跑来办公室问练习题的学生，只会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晚修期间的谈话内容似乎在脑袋里扎了根，直到女生宿舍熄灯之后，林佳晗依旧拥着抱枕不能入睡。
“等你哪天种出来了，再把樱花的寓意告诉我吧。”
Chapter033 失落的蝉
“佳晗你睡了吗？”是邻床的温舒棋在轻声呢喃。
宿舍的夜间交谈，林佳晗匪夷所思，也不想参与到她们之中。
“还没……”
“佳晗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是谈恋爱了吗？”
“啊？”
躺在床上的林佳晗一扫焦虑，自己无缘无故被推到了话题的中心，很难不会露出疑惑的表情。
“哼哼，你那点的小心思是逃不过本仙女的眼睛滴。”
温舒棋从床上翻坐起来，隔着一层蚊帐的手轻轻推耸着林佳晗的肩部，她接着说道：
“快快从实招来，究竟是哪个班的帅哥看上我们家佳晗啦？”
“这个我肯定知道，16班的顾澄嘛。”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周岚见机插话道，“课间他还专门来教室窗外看你呢，我都看见了，可惜不是我的菜。”
“对对对，顾澄，那个打球酷酷的男生。”温舒棋犯着一脸的花痴，“人又高又帅，主要他以前还是篮球校队的队长哇。”
“我还听他们班的同学说啊，顾澄以前追过一个好看的女生，但是没有追到手。”
“岚岚你快说快说是谁，我想听。”
温舒棋的两眼闪闪发光，对于周围认识的人之间的八卦，她的求知欲简直强到了让人害怕的程度。
而这句话便是危险来临前的信号。
“啊呀，你们误会了，我真不认识那个叫顾澄的男生。”
“那为什么他每次路过教室都会来看你呢？”
“我怎么知道。”
“大家静一静，让本仙女来评评理。”温舒婷故作沉思，“这一定是顾澄看上我们家佳晗甜美诱人的长相啦～”
“佳晗你最好当心一点，顾澄以前可是有过把女生骗回家里的经历啊。”宋唯身为宿舍一姐般的存在，对此自然免不了提醒几句。
“不会吧？”
“是那种事情吗？”
“我不管你们了，睡了。”
……
时光翻篇。
临近夏季八月末尾的校园里，蝉鸣声已经没落了不少，树上的蝉虫爬不出这座围墙环住的学校，同样也爬不出这个为数不多的闷热夏季。
林佳晗垂下仰着的头，把树上的目光放回到自己身前的楼梯上，她知道这些蝉似乎有些落寞的心绪。
八月的时间没有安排低年级的学生返校，所以排队借书的手续较以往省了许多的时间。
走出学校的图书馆，林佳晗手里挽着几本功课试卷。
午后篮球场上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荡着一阵热浪的清风吹过眼睫，光是走在场地的外围，她都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座自然的大型蒸笼里。
阳光下的男生手间投着篮球，一身的篮球衫，爽朗自信的笑容极具魅力。
下场休息后，男生踱步来到树荫底下的石凳旁，淋漓直下的汗水打湿了那身颜色鲜艳的篮球衫。
坐下身的他一把抓过毛巾擦汗，酣畅地饮完了剩余不到半瓶的饮料。
林佳晗匆匆瞥了几眼，便撑着遮阳伞准备扬长而去。
“林佳晗等一下。”
“刚才是你在叫我？”
“对，你就是15班的林佳晗吧，我身边的人常常跟我提起过你。”男生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是顾澄，很高兴认识你。”
“是吗，那还挺荣幸的。”
“请问你认识苏雨汐吗？”
林佳晗听到名字呆怔了几秒，这个名字经他的口中说出，倒是有种别扭的感觉。
“认识，怎么了？”
“你是她的朋友？”
林佳晗说道：“算不上是朋友。”
“不是朋友啊……”
“有事么？”
“我想说，呃，就是说那个，那个什么……”顾澄无处安放的手在脖子上蹭了蹭，“可不可以帮我转交一封信给她……”
“给谁？”
“给苏，苏雨汐。”
“学业繁忙，我帮不了你，你去找别人帮忙吧。”
“诶，别走啊，怎么突然就拒绝我了？”
“我也没有答应你啊。”
“也是哦。”顾澄料到了她会狠心拒绝他的请求，自然有所准备，“不过只要你愿意帮我，学校附近的奶茶店你任挑，我请客。”
“如果我不喜欢喝奶茶呢？”林佳晗，“还有，我为什么要答应一个见面没多久的男生呢？”
啊，等等。
这是……
粉笔头？
出手的粉笔头丢中林佳晗的脑门，落在了桌上摊开的书本之间。
“要睡觉就自觉到站到教室后面去。”一道愠怒的男声震得林佳晗的耳膜不适，同时吵醒了课上瞌睡的她。
“哦。”她循着全班学生齐刷刷的眼光，拿上书和笔，姗姗走到教室后方的墙边罚站。
上完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林佳晗第一时间背起书包离开教室，正好遇到了前来教室的门蹲人的顾澄。
“闪开。”林佳晗抑住骂人的冲动，改口道，“本姑娘说了不帮，你再这样我可要喊救命了。”
“喂喂，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不要用那么凶的眼神看我啊。”顾澄知道自己求人的方式有不对的地方，却实在是捉摸不透女生的心思。
学会了懒得理人的林佳晗，直接绕开人从路边离开。
“哈啰。”
“走开。”
“嗨，今天有空吗？”
“没空，我明天也没空。”
“你好呀。”
“不好。”
“早上好，你……”
“发烧。”
“那明天呢？”
“我明天也发烧。”
……
林佳晗没想到，原来男生对一件事情居然可以执着到这种地步，这个星期至今为止，顾澄那张脸她就见了至少二十次，拒绝的话语也说了不下几十次。
如果不想点办法赶走顾澄，她的耳朵可就要先起茧了。
问候的狂轰滥炸由最初的固定间隔，变成了现在每天的不定点“视察”，从早读到晚修结束回宿舍。但凡是有空闲的时间，顾澄就会从隔壁班来到她们班教室的后门，她的座位旁。
只要林佳晗稍微往窗边挪一丝丝的视线，最先出现的绝对是顾澄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怎么样？今天心情好点了吗？”顾澄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生病的时间里。
“刚才还好，见到你以后就变差了。”
“哈哈，要不然你学我多笑一笑，这样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来，笑一下。”
狠心拒绝了顾澄那么多次好心的请求，他不但没有一点怨言，还跑来缓解自己的坏情绪。
林佳晗没想到他的脾气好得离谱，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那些女生喜欢他的原因，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冷眼对他：
“上课铃快响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是在关心我吗？”见林佳晗说话的态度有所转变，准备答应他了。
“别多想，我只是怕老师以为我又跟不三不四的坏学生勾搭上了。”
“你可真可爱。”趴在窗边的顾澄扬起身，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等我这节数学课下课再来找你，回头见啦。”
林佳晗没有回应他，因为这些只是为了求别人帮忙而故意做出来的假象罢了，自己犯不着感动。
叮铃铃——
“上课。”任课教师的步伐轻慢，走进了教室。
“老师好——”
今天有更新，要等我呀
Chapter034 芒果奶茶
“到了，就是这家店。”
停在奶茶店门口的顾澄推开外设的玻璃门，一边彬彬有礼地给林佳晗让出走道。
林佳晗没有应声，目光在橱窗上的墙贴纸徐徐探看了一会，纸上面写着“新鲜饮品奶茶果汁”几个具有创意感的字样。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贴纸的确戳中了她的萌点。
“怎么啦？”顾澄朝外推着门，见她刚进店就愣愣地待在了原地，“你是怕生吗？”
“谁，谁说我怕了。”林佳晗似乎被他挑衅的话语激起了敌意。
“那你不要站在门口当个木头人呀。”
本来熬过了星期天上午的课程，林佳晗就已经累得不行，谁知道这家伙一放学又跑来骚扰自己。
她也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外出学校，跟他来附近的奶茶店闲聊。
但是现在，她莫名有种想临阵脱逃的念头，仅仅就是因为顾澄呆头呆脑的发言令她火大。
现实生活里对谁都是自来熟的性子，真心不讨她的喜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林佳晗又在心里臭骂了他一顿。
“别一直盯着我看哇，虽然说我确实是有不少的小迷妹啦……”
“少臭美了。”林佳晗白了他一眼，便顺着门口的过道走到了柜台前。
店铺的内部设计简单新颖，清爽的店面招牌搭着绿色风格，倍受年轻群体喜爱的同时，又给人一种舒适宜居的极致感受。
整体的装修采用了清新田园的休闲风格，彰显着小城市的现代感。
“两位想喝点什么？”穿着一身正式的工作服装的员工问道。
“一杯芒果奶茶，去冰全糖。”林佳晗手指着柜台上的菜单，“再加一点椰果，谢谢。”
“喝这么甜就不怕长蛀牙吗？”顾澄打趣地问道。
“你好烦。”
“……”
“你是经常来吗？”
“不是。”林佳晗拿着刚点的奶茶，坐到了吧台的凳子上。
“看不出来啊。”
“我可是牺牲了今天半天的美好假期，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这个吧？”林佳晗挑明了来意。
“哈哈，被你看出来啦。”
“你这个人可真好懂……”
顾澄打开手机相册后出现的是一张五人的合影，随后，他便把手机屏幕翻转放到林佳晗的手边：
“上个月你不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嘛，你看。”
林佳晗的手贴着手机屏幕慢慢地放大了照片。
“这是……”
这张是她和许峥晨几个人在海风镇度假时拍下的照片，照片的背景还是烟花大会的会场，正中央的人则是他要找的苏雨汐。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的手机里？”林佳晗重拾对他的提防，“话说我的好友可没你这个人吧？”
“有人告诉我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顾澄低头瞧看着手机里保存的照片，说道。
“然后呢？”
“我跟苏雨汐是小学同学，中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
“哦。”林佳晗将吸管插到芒果奶茶的杯中，抿了一小口，顺滑香浓的口感顿时席卷了她的味蕾。
“我害了她，所以我想请认识的人帮忙传个信给她，看看能不能得到她的原谅什么的。”
“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不好吗？”
“苏雨汐在八年前就搬家了，我有找过她以前的同学，可惜他们都没有她的联系电话。”
“那你又相信我会知道？”
顾澄：“嗯，至少这张照片能说明一些事情。”
“我说你啊，万一我到时候反悔怎么办？”
“反悔没关系啊，你已经喝了我请的奶茶，也就是说你欠了我一个人情。”顾澄坏笑道，“如果你想还的话，就来帮我这个忙吧。”
林佳晗仿佛在顾澄的身上看到了说不出的闪光点，至于那是什么，她本人也没有弄明白。
“那下次放假，我带你去见见她好了。”
“真的可以吗？”
“你这话说的怎么像个拘留所的犯人一样……”
“咳咳，你有见过那么帅的犯人么？”
“现在见到了。”林佳晗“真搞不懂，你这种爱吹牛的男生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
顾澄一脸黑线。
“诶，你以前是不是追过一个女生？”林佳晗开始验证室友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对啊，上小学的时候追过，其实就是苏雨汐啊。”顾澄，“呃，怎么，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
“哈哈，那可能是我忘说了。”
林佳晗没等他开口说完上一句话，便径自琢磨起了别的事情。
像顾澄这样阳光外向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室友口中那种你拐骗女生回家的人吧？
虽然顾澄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完美，但也没有预期中那么糟糕，所以林佳晗最后放下了对他的偏见。
感觉还挺聊得来的。
“哦，对了，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一个问题。”顾澄的声音又沉又暖，带着别样的好听。
“什么问题？”
“那三个躲在门外面的女生是你的朋友吧？”
林佳晗的视线迅速朝向奶茶店门口的位置，她的三个室友正悄悄地蹲在玻璃门的橱窗背后，偷偷监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我不认识她们。”林佳晗尴尬地转回脑袋，若无其事地喝起了她的芒果奶茶。
“顾澄你好，我是林佳晗的室友，温舒棋。”温舒棋看着转头不搭理自己的林佳晗，直接推门冲到了顾澄的身边，“你打篮球的时候真的好帅，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呐，舒棋，你可没有说过他本人比照片要帅啊。”周岚在她的耳边嘀咕道。
“怎么样，本仙女家的顾澄颜值够可以吧？”
“可是你昨晚还在宿舍骂他渣男来着。”
“这个嘛……”
“我还赶着回去写检讨，就不陪你们了。”林佳晗想起自己今天走神挨了老师的骂。
“佳晗。”
……
纷纷扬扬的大雨洒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就要带走这个即将逝去的夏天。
林佳晗没带雨伞，只好站在奶茶店的门口躲雨。
“也不知道那个白痴最近过得好不好……”
Chapter035 虔诚的信使
九月底的模拟考试刚过，高三党便迎来了难得的十月小长假。
暑气不退的傍晚天，晚边的霞光抹在九月的街道上空，映红了浅夏的半边城市。二人拖着行李箱子走走停停了几十分钟，橙树的果香味飘荡在晚风里，拨弄着少男少女的心绪。
“我多想回到那个夏天/蝉鸣在天边吹过眼睫”
“贪恋夏夜星空你侧脸/犹记得清风撩拨心弦”
“初夏的味道是你微笑/我捧着月亮别来无恙”
“去更远的地方/见更亮的光”
林佳晗背着轻薄的书包哼着耳机里的歌曲，双手后放地走在顾澄面前，步伐轻盈的脚底犹如生绽了一朵朵夏花。
“林佳晗，你的箱子还挺沉的啊。”
眼镜片上的汗渍遮住了顾澄的视线，害他踉跄得朝前走了几步。稳住重心又从裤袋里“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女生的秘密。”坡道上的林佳晗撩起耳边的发梢，回眸冲他笑了笑。
别说经常打篮球锻炼的顾澄，换作是一般男生，能拖着这个大行李箱走那么长的路也是一件难事。
何况顾澄并没有带太多东西，拿的全部都是林佳晗的行李和作业功课。
“早知道要走那么远的路，还不如干脆打个出租车回家呢。”
“我没带钱，坐不了出租车。”
林佳晗嘴上说是没带钱，说谎的小眼神却早已把本质暴露无遗。她纯粹是想气一气顾澄，毕竟谁叫前段时间他惹自己生气来着。
“可以用手机支付哇。”
“手机没钱。”
“那你可以找我啊，我手机有钱。”
“不要，我晕车。”“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你之前在奶茶店还人情的时候可是乖……”
“你说什么？”
“……还有多远？”
林佳晗刹住时好时坏的脾气，随后跟着他转移话题：
“啊，快了，前面路口左转。”
“好吧好吧……我以为你不坐车是离家近呢。”顾澄的手脚酸痛，他抓过林佳晗给的纸巾擦汗。
天边的阳光渐渐隐去最后的余晖，路经的车都打着彻亮的车灯。
林佳晗兑现承诺，带着顾澄来到了居住的公寓二楼。
“行李箱和袋子放门口就可以了，辛苦你啦~”
话到耳边，顾澄才如释重负地卸下整个世界的负担，贪婪大口地呼吸起公寓外的空气。
“你确定苏雨汐就住在隔壁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第三遍了，咱们换一个好不好？”
“嗷。”顾澄收住嘴巴。
果然，说话有娇蛮劲的她才是自己认识的，日常生活中的林佳晗。
“门又没关。”
公寓门前的走廊灯早早开好了，门铃的叮咚声，这也是她现在才发现的一点。
公寓的屋内半开着灯，许峥晨在浅睡之中听见了客厅传来的脚步声。
欠收拾的茶几飘着数只苍蝇，留在快餐盒里的残羹剩饭早早发了臭，他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也很随性地丢在了桌面。不光如此，许峥晨连啤酒的空瓶都不让苏雨汐替他收拾。
过时的杂志书本盖在脸上，估计他是看书解完闷以后就倒头睡在了长椅上。
“许峥晨。”
躺在长椅上睡觉的许峥晨仰起上身，含着口水迷糊地吐了几个字音：
“林佳晗，你来干嘛？”
以许峥晨的记性，忘记关门已经成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要知道，公寓开门的钥匙也被他弄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其实是这样的……”
“你们两个人是同居？”
孤男寡女共处一间公寓引起了顾澄的关注，虽然他与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深，询问几句合乎情理。
他尽量忍住不去瞎想，但不管怎么做，最后的想法都会跑回到“这家伙是苏雨汐的男朋友”这点上来。
“你在问我？”
“不然还有谁呢……”
顾澄拿捏着聊天的用词，情绪温和地继续他的询问：
“所以你是她的朋友？”
“不知道。”
“你们两个既然同居，那你应该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吧？”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知道。”
“你他妈——”顾澄知道他跟许峥晨的说话态度差不了多少，缺的可能就只是声音的大小。
“你又是谁？”
“老子是谁关你屁事，快说苏雨汐她在哪？”顾澄踏前一步，将许峥晨衬衫的衣领迅速拽起，“你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你们两个都给我冷静一下！”
林佳晗拉开顾澄冒失的手，解释道：“这位是许峥晨，我的新邻居。”
“他是顾澄，我们是隔壁班的同学。”
“不好意思，我刚才以为你是那种人……”
“闹完了么？闹完了就请走吧。”许峥晨拿起掉在地板上的杂志，躺回到长椅上继续看书。
“许峥晨，他这次跟我来找你就是想见苏雨汐一面。”林佳晗见顾澄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里闹事，替他说话的心也薄凉了几分。
“她不在家，去公园了。”
“晚上一个人去公园？这么危险的事，你当初为什么不看好她？”
“我为什么要看好她？”
“啧！我要去找她！”顾澄憋住爆粗的冲动，决定回来再找他算账。
林佳晗在心里暗暗感叹许峥晨变了好多，但事已至此只好帮顾澄去找人。
“小家伙！”
公寓二楼的楼梯口走出了一名女生，手里挽着一篮的蔬菜果肉。而就在苏雨汐出现的那一刹那，顾澄的心里充满了溢于言表的欣喜。
“晚上好，佳晗。”苏雨汐轻轻晃着被她拉住的小手，“这名高高的男生是谁？”
“他叫顾澄，我跟他刚认识不久。”大概懂了意思的林佳晗在消息输入界面打下了话语。
“什么叫刚认识不久啊，好歹我们也当了一个月的朋友呀。”
“嘻嘻。”
“你，你好，苏，苏雨……”
“你是以前那个拿涂改液的泼我的人……”
咚。
顾澄盯住了苏雨汐躲闪的小眼神，见她想逃，又伸手把去路的墙壁用手撑住。
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完成壁咚，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想做的事。
“有句话我好早就想对你说了，我喜欢你。”顾澄破格的动作就差没有吻上对方的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和她一齐跳动着。
慌不择路的苏雨汐直接钻过顾澄的手臂，躲到了出门来看情况的许峥晨的背后，生怯地拉扯着他的衣角。
“怎么了，是我顾澄啊，我没有恶意的。”
“……”
“你还惦记着以前那件事，对吗？”
接着，顾澄翻出书包随身带着的信封：
“我知道是我不好，这次来就是想你原谅我，这封信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拜托了。”顾澄当着其他人的面欠了欠身。
“好的。”苏雨汐出于礼貌地收下了暗黄色的信封。
“呃，那什么，回家的公交车，对，我要赶不上车了。”
“笨蛋。”林佳晗轻声骂了一句。
“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吧，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拜拜。”顾澄说完便走进了楼梯口。
想对你们说的话
Chapter036 记忆最深处
等到可以冷下头脑独立思考的时候，顾澄人已经来到了公交车站的站牌附近。
好似被沸水烧开的面颊冒着滚烫的温度，宛如能把生鸡蛋煮得通熟。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苏雨汐并没有过分留意他的表情。
更确切地说，是走廊里的光线亮度不够，傍晚的夜色才掩住了顾澄那张稍黑的失态的脸。
“我在干什么啊……”
表白前想的是怎么在苏雨汐面前装酷耍帅，但在表白之后，顾澄满脑子里就只剩下肖泽航挖苦自己的场面了。
反正情况再糟也糟不到哪去，或许只是做不了普通朋友，看似没有什么的结局却能困扰得他头疼欲裂。
与此同时——
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塞的老人手机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振动，算上之前两次很短的来电声音，已经是第三次往这部手机拨来电话了。
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怕不是所谓的墨菲定律吧？
他张开嘴又深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试图把心里所有不快的情感顺着呼吸全部吐出体外。
呼……
感觉舒服多了。
顾澄拍拍脸露完笑容，便迎面走上了一辆刚好靠在站边的公交。
正值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厢坐不满人，这种场面自他初中上学起就没见过几次。
嘀。
“学生卡。”
听到了车门处的刷卡机报的一通语音，随后，顾澄环抱着从书包里拿出的篮球，坐到了公交车最后一排的靠边座位上。
手机微信的聊天框里瞬间弹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未读消息，时间节点就在一分钟前。
顾澄睁大了那双清秀的丹凤眼，望了望聊天面板顶端的备注，是他的同桌肖泽航发来的问候。
有些时候，冲动来得永远是那么地不讲道理。就好比现在的顾澄因为中间几张神奇的表情包，被人逮住了不想聊天的心思。
【你别不接电话啊。】
【表白成功了没？】
【记得用我教你的办法，百分百成功，不要刁难别人女生就好。】
【脱单了可别忘了我这好兄弟啊。】
【等你好消息哦。】
翻到这一连串消息的最顶部，顾澄还能找到几周前他给自己发的链接，点进去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教钢铁直男怎么谈恋爱的攻略网站。
“居然耍我……”
顾澄把篮球放到大腿内侧，腾出双手开始慢悠悠地打字：
【我说你那方法不管用啊。】
紧接着便是一阵手机振动，肖泽航秒回了他两条消息，仿佛就在等着他主动来告诉自己结果。
【我去，你不会吓着人家女生了吧？】
【她怎么说？】
提到苏雨汐，顾澄便改掉了以往不假思索的个性，先是把键盘上打好的消息删了又改，然后百般琢磨才敲定了准备发送的话语。
【没说什么。】
【……】
其实不止是顾澄，他的同桌兼好兄弟同样没跳出这个表白失败的怪圈。
不知道是受了顾澄的误导还是其它原因，肖泽航处理起他的恋爱烦恼来，比高中数学的导数微积分还困难好几倍。
但很快，肖泽航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简单地告诉他这种保持矜持的女生是骗人的，多半是玩弄男生感情的骗子。
【早点放手会比较好。】
【我再争取一下。】
顾澄给的回复就像他做事的风格一样干净利落。
公交车停在路口的红灯前，距离不远的一家数码手机店连接音响外放着音乐。顾澄知道这一首歌曲，叫做《追光者》。
他戴上耳机，用手机点开同样的一首歌曲，便沉浸在了内心世界当中。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沙漏里的细砂迟早要流入瓶底，除了他对她的满心欢喜。
这么庞大的城市却容不下他这份渺小的愿望，怪就怪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决定放弃还是为时过早，更别说苏雨汐对他的表白没有表示拒绝。
往往把事情往最坏处想，也不失为一种调节情绪的方式。在我们懂得接受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可能同样会有所转变。
顾澄就是这样一个看得开的人，别人自以为他深受打击而闷闷不乐的同时，他早就调整好情绪，为回家以后玩的游戏做了打算。
耳机里的歌词刚好唱到——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下一站，锦园站，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从后门下车。”
报站语音的播放让顾澄迅速从座位上蹦起，带着篮球走向后门。他拉住拉环，调整好的情绪又随着车厢的颠簸擅自波动起来。
十五年前的事情，她到底还记得多少呢？
如果她真是当年那个女孩，我该说些什么？
许峥晨这时的想法跟顾澄撞到了一块。但躺在长椅上装睡的他除了名字不变以外，看不到一丁点过去的影子。
“睡在客厅里会着凉的。”苏雨汐推耸了一下他的肩膀，想把内心的想法传达给他。
“别管我。”
……
热度骤降的有味餐饮店没了之前那般忙碌，生意的惨淡似乎并不能令张予枫感到暗暗的幸运。
在新菜肴的开发项目搁置之前，他就看不见一点进展，现在不过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这几天张予枫还发现了别的变化，就是他本身会做的主菜配菜都忘记了做法。
他仰起头，灌了一口啤酒。
“咦，爸爸，那个是什么呀？”
张予枫的头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早已不存在的甜音模糊了他的眼眶。
他伸出手，踌躇了一会又缩回了不敢相拥的手掌。坐在桌前的女儿摆动着可爱的小脚，正笑靥生花地望着他。
他知道，这不过是女儿活在记忆里的模样。
但本能告诉他应该去搭话。
只是——
张予枫偏过脑袋，身着白色厨师装的自己端放着一盘风味飘香的菜肴，站在他的后面，女儿注视的人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诗宜那么聪明，可以来猜一猜哦。”过去的张予枫看着女儿，深情的目光里饱含着宠溺但不过分的喜爱。
“我猜不到，爸爸，你告诉我吧。”
“爸爸也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它还没有完成，等到以后做好再告诉诗宜，好不好？”
“好。”
雨水滤筛过的空气里不沾一点灰尘，清新的舒香扑鼻而来，恢复了城市往日的生气，阳光的灿烂也撑过阴雨的连绵如期而至。
步入中年的张予枫总会带给人安心的感觉，宛若一座坚实的靠山般。而且他也发过誓，绝对不会在年轻人的面前露出怯懦的一面。
“张予枫，有你的快递。”
“啊，来了。”
Chapter037 不可导的幸福
张予枫作完回应推开店门，来到了路边停放的电动三轮车旁。他搜整了一遍裤袋，又从刚掏出不久的烟包里抽了一根烟，塞到快递小哥的手中。
“送快递辛苦了。”
“小事。”快递小哥收下了这份好意，然后将挑拣好的胶袋送到他的手上，便乘着三轮车驶向了其它地方。
或许一个陌生人在大城市里收获到的感动有限，但每每回想起来仍然会有久违的泪水，况且，这个送快递的男生跟他认识的某个家伙有着一样的个性。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张予枫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垂下目光，胶袋里装着的厚厚一摞纸是自己托人给他从海风镇邮寄过来的，他父亲生前写的烹饪食谱的草稿。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张予枫这几天的觉睡不安稳，估计就只有这本看上去字迹潦草的“废纸”了。
“喂？”张予枫接起了打来的电话。
“张叔叔，快递收到了吗？” 辨析度高的音色很快便能让人猜到是米娅的声音。
“对。”
“收到就行。”米娅得到了答复，心情顺势也放松了下来，“我能找到的全都在那了，希望对张叔叔你能有帮助。”
张予枫走进餐馆，把快递放到了桌上：
“辛苦你了，小妹，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哈哈，张叔叔你太客气了，以后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米娅的笑声通过电话的扬声器散到了店里，“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帮忙。”
“好的。”张予枫话说到这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准备制作了。
这是他离做出可以品尝人生的“有味”菜肴最近的一次，而父亲未完成的梦想也将得以实现。
“啊，我这边有个电话接进来了，先挂了。”
“嗯嗯，拜拜。”
“一闪一闪亮晶晶……”来电铃声愈来愈大。
……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某间昏黄发暗的房间里，女人正轻轻地捋动被子的褶皱，脸上挂满了对儿子的慈爱。
“儿子乖，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啦。”
“不嘛，妈妈，我还想再听你多唱一会。”男孩安稳地躺在床上，一脸撒娇地用软绵音回答着她，“没了妈妈的声音，我睡不着。”
“峥晨不怕，妈妈一直在这，哪都不去。”女人温柔地拍拍被子。
等小孩熟睡以后，她便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和笔，关灯走出了房间。
房间陷入一片黑寂。
十五年后，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
“姚女士振作一点！坚持住。”
“姚女士，能听见我说话吗？”
“病人目前的生命体征很不稳定，快叫主治医生过来！”
许峥晨呆站在病房门前，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紧发颤的唇齿而已。面对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情绪，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脚就越是疲软无力。
“医生来了，都让一让！”急匆匆赶来的护士推开积聚的旁人，随着同行的一名医生进入了病房。
咚。
许峥晨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疲倦感如海水般向他袭来，只一时间，周遭又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
眼泪的咸涩贴着他的脸颊，掺着嘴巴的口水，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直戳灵魂的最深处。
妈，别……别走，别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妈！
“哇啊！”
许峥晨从床上惊醒过来，缓神之余，他舔了舔干燥欲裂的嘴唇，嘴巴里还不时吐出阵阵粗气。
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掀开身上那张薄薄的白被子，转而拿起桌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酣畅的感觉顿时通遍全身。
哗啦哗啦——
他走出房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拧开厨房水槽的水龙头，他用手托起冷水，不断地往脸上胡乱地拍，好让脑袋更加清醒些。
转凉天气里的自来水冷得让人发颤。
傍晚的公寓内铺陈着冷清的既视感，除他以外别无他人，就连之前来探望他的林佳晗也因为某些原因回了家。
刚刚还在洗冷水脸的他，忽然拧紧了水龙头，像是呼吸困难地喘起气来。
“呜……”
“唔唔啊啊啊——”许峥晨靠墙滑坐到了地上，强烈的消沉感又一次冲上脑门。
“妈，你答应过我会康复的，对吗？”
许峥晨问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母亲还躺在重症病房的床上，嘴巴佩戴着呼吸机的供氧面罩，手背上一如既往地插着输液的管子，身体孱弱得没有了往日的血色，有的就只是那沟壑纵横的皱纹。
“哔……哔……”
一台生理监视器正置放在病房侧边，带有规律的电子声正连续不断地从仪器内部冒出。
灰暗的阳光倾洒在光滑可见的地板表面，房间内良好的隔音效果安静得令人害怕，许峥晨就坐在这个病房的床边，眼神凝重地盯着母亲的面容。
他希望，母亲现在就能康复出院，再也不用成天担心病患。
他希望，母亲能亲眼目睹自己长大为人，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他也希望，母亲当初要是继续坚持梦想该多好，那样一来，母亲就不会遇见错误的人，也就不会在错误的时间生下他，更不会一生操劳苦命地活着。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希望，早在下发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就全部化为了泡影。
哔。
哔。
截止到目前为止，心电图上显示的线条依旧起伏不定，多项体征数值都还处在正常范围之内。
“峥晨……”
中年女子忍痛睁开眉目，心心念念的名字中没有一丝声响，旁人看来宛如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妈，你醒啦？啊，那个，要喝点水吗？”恢复精神的许峥晨咧开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的母亲刚动完一场手术，身体自然是劳累到了极点，医生的原话是，病人手术后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所以现在清醒显得有些不太寻常。
女子的双眸深邃无光。
“妈还有些时间，最后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妈，你别说傻话，等病情好转了，我就去办理出院手续，然后接你回家。”许峥晨憋住打转的眼泪，不想让母亲临走前看到的竟是这样的自己。
“峥晨，身体的病严不严重，妈心里都有数，医生当初也是说了……继续治病会落得人财两空，你也是这样一副不听劝的样子……”
“我哪有……”许峥晨放慢语速，刻意掩盖的哭腔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
“妈只希望你能好好读书，成家立业，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今后不要那么挑食，少吃快餐泡面，多吃一些水果蔬菜，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听你的，都改……”
“要多和身边的人交朋友……实在不行的话，一两个真心的也好啊，记得，找一个愿意陪你的女孩子……咳咳……”
“妈，你别说了。”
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记得对周围的人脾气好一点，温柔一点，学会担当，一定，一定不要放弃梦想……”
这句话撼动了许峥晨，同样也撼动了她自己。
“妈你别说了，我听到了，都听到了……”许峥晨紧紧搭住她伸来的瘦手。
“妈真的好想，好想陪着你，看着你慢慢长大……长大……”
女子的眼中流淌着咸涩的泪水，视线中的他是那么地成熟稳重，那么地高大伟岸，将来肯定能成为一名有担当的男子汉。
要是我走了，这孩子真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他会不会对我内疚一辈子……
学习和工作的方面没问题吗……
啊，真是让人不放心呐……
“妈，你别说了！会没事的……” 许峥晨拭去不停打转的眼泪。
“峥……”
哔——
忽然，一阵细长的声响从病床不远处传出，心电图从一条起伏的折线转为几近水平的直线。
“妈？”仪器声刚过一半，许峥晨便感觉到自身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妈，你没事吧？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妈！妈！”
“妈——”
许峥晨猛然睁开双眼，急促的呼吸声随之步入耳畔，刚才还能见着的场景，眨眼便没有了一点踪影。
如今留下的，恐怕只有脑袋里晕乎乎的眩晕感，以及打心底油然而生的茫然。
又是梦吗……
原来是梦啊，难怪母亲还能跟我好好告别……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头顶上方，昏白色调的天花板依旧是那么地熟悉，一切的一切就跟平常没有差别，除了……
许峥晨仰起上半身，额头的毛巾便顺势落到了薄被表面。
他粗略地环顾了房间一周，发现苏雨汐正趴睡在床边上，小巧玲珑的脸蛋上布满了疲倦。
房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床脚边还放置着一盆凉透的热水，没猜错的话，苏雨汐应该是在夜里悄悄进入房间的。
“真是个傻瓜……”他的心不由地感到一丝慰籍。
Chapter038 莫比乌斯环
隔天的公寓，许峥晨在他母亲的房间里整理遗物。
自他母亲生病住院以来，这个房间就像被人遗忘了似的。枯萎的花，坏掉的闹钟，铺了厚厚灰尘的桌面和地板，墙角缝里肉眼可见的蚊虫成了一种常态。
嚓。
望着从上往下拉开的木桌抽屉，前两个格子里都挤满了药片盒和药水，从中还能翻出几瓶安眠药和止痛药，很可能是许母在家中养病时偷偷吃的。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
母亲一人在深夜复发旧病，无帮无助。
他的鼻子一阵发酸。
许峥晨第三格的抽屉内整齐放着一袋档案，其中装有户口本和其它大大小小的证件，以及三张信封。一张信封的表面早已泛黄发黑，另外两张新的带有开口。
他从中取出档案的袋子，水平拉开尼龙质地的拉链，将所有的三张信封悉数挑出。
信封的反面都无一例外地写着“峥晨收”三个黑字，这是他母亲手写的字迹。
两张新的信封内都装有几沓钱，按他们家的收入标准来算，这得从十多年前开始攒才有可能攒到这么多。
最后一张泛黄的老信封没有厚厚的钱，唯独就装有一张受潮过的褶皱信纸。
寒冬的季节转瞬即逝。
白昼伊始，浅夏镇迎来了今年第一个夏天。相较于以往的天色，没有雨天阴霾的笼罩，大学校园里的树木显得更为葱茏，如期办理好入学手续的许峥晨，再一次回到了川华大学。
去往的教学楼的路上——
“哟，呆子。”成堆的大学生正匆匆赶着上第一时段的课，招呼就是这时从许峥晨的背后传了过来。
江一哲停下自行车的脚踏板，像往常一样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
许峥晨无精打采地瞧了他一眼。
一边望着老熟人的面孔，江一哲一边扯下嘴中衔着的面包：
“你的黑眼圈有点重啊，昨天晚上没睡好？”
许峥晨点点头作了简单的回应。
2号教学楼，教室内。
“解这道例题，主要的关键在于判断方程类型，在方程两边对x求偏导，这里的z可以看成是x，y的函数……”
高数的授课教师站在讲台上，耐心解析着幻灯片中的题目。
同样地，开课后的半个小时内，许峥晨一直趴在桌面上睡觉，期间还压皱了摊开的高数书，给人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呆子……”坐在邻座的江一哲目睹完这一幕，嘟哝了一声。
午后，2号教学楼一楼。
距离放学铃响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教学楼里空荡荡的一片，不论是楼道还是教室，能看见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
二人来到一楼的架空层，默契地瞟了眼路边的自动贩卖机。
咯愣。咯愣。
“喏，这罐给你的。”江一哲从出货口取出两罐冰果汁，将其中一罐递给许峥晨。
“谢了。”
二人颓颓地坐在大理石凳上，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咕噜咕噜地喝起了果汁。
而这一坐就是半个小时。
午后的夏日凉风从楼房外吹拂进来，穿行在长长的走廊上方，炙热滚烫的风浪中，携着一阵沁人心脾的舒适感，流水般平缓的蝉鸣声回荡在耳畔，似是聒噪又不是聒噪。
江一哲那白色衬衫的衣角在风中牵动，微微扬起的发梢，搭上衣饰中淡淡的皂香味，气质显得是格外地干净，宛如一名邻家的暖心大男孩。
“你不去吃饭么？”许峥晨抹匀罐子上凝结的水珠，开口道。
“在等你呢，呆子。”江一哲望着楼外的路面，“有没有感觉好点？”
“不清楚。”许峥晨禁不住嗤笑道，“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醒没醒都成问题……”
“那你做梦的时候有梦到我么？”
“……”
“经济不方便尽管开口，咱俩兄弟之间没什么好拘谨的。”江一哲提起凳上的跨肩包，耸了耸肩，径直往自行车的停放位走去。
“你要去哪？”
“食~堂，再不快点，中午可就得饿肚子了。”
“啊好。”
当天傍晚，公立川华大学，男生宿舍。
“胖砸，中路抱团打一波，注意走位！走位！”
“对面技能都交了， AD没有闪，小心草丛有人。”
“兄弟们，先切后排，快快快，
ice！”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随即发出一阵规律的振动。
“诶，呆子，你电话响了。”江一哲提醒了许峥晨好几次，但卫生间一直没有传来回话。
他暂时停下游戏，从桌上一把抓过手机，定睛一看，来电显示是张予枫的私人号码。
他虽然对这人了解不多，但也清楚，张予枫和许峥晨联系一般是不会用私人号码拨号，平常还是餐饮店的固定号码用得比较多。
江一哲将通话按钮滑向绿色，然后用肩膀接住手机，缓缓发声道：“喂，哪位？”
“峥晨在吗，是我张予枫。”
“噢，是找许峥晨吗？他没空，还在里面洗澡。”
“你是他朋友对吧？麻烦你现在转告一下他，赶快来第一人民医院一趟，小姑娘出事了！”张予枫用焦急的口吻说道。
江一哲心头一颤，电话里指的小姑娘就是苏雨汐。
“第一人民医院是吧，好好，我知道了。”江一哲挂掉电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你是要急着出门？”许峥晨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便看到了匆匆忙忙要出门的江一哲，“待会还有一节选修课，现在出门干其他事会被记缺席的。”
“苏雨汐出事了。”不等许峥晨把话说完，江一哲便将鞋带绑好，心如火燎地急着出门。
“等等，你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许峥晨诧异的同时还有一丝火气，他的母亲刚过世不久，他现在又要经历同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很难控制住情绪。
“那个大叔在电话里没讲明白，总之我们赶紧过去吧，越快越好。”
许峥晨反手便把毛巾丢到桌上，迅速穿鞋准备出门。
“老哲你先去南门外边打个出租，我很快就到。”
“行。”
“胖哥你待会去上课的时候，记得帮我俩签个到，改天请你吃个饭。”许峥晨带上外套，跟在江一哲的身后出了门。
身旁的胖子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Chapter039 梦境的岔路口（上）
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五楼手术室外。
张予枫做完伤口处理回到五楼的时候，这场持续了一大段时间的手术还未结束。他坐在铁质的连椅上垂看着地板，无所事事。
“大叔！”许峥晨的声音吸睛。
出现在医院走廊上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顶着的头发还留了洗完澡没吹干的水分。
听见许峥晨的声音，张予枫直接从长椅上挺起身板，莫名地热泪盈眶。
“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么久没见，要告诉你的竟然还是个坏消息。”张予枫看见他背后还跟着江一哲。
“大叔你说清楚，这怎么回事？”心细的许峥晨发现了张予枫身上几处不显眼的淤青。
“要怪就怪那帮臭流氓痞子，来店里闹事还打伤了小姑娘的头。”
“流氓痞子？”短短四个字，许峥晨便联想到了去年那群来店里讹钱的社会青年。
这时，手术室门口的LED指示灯熄灭了灯光。
“吱嘎”一声响起，手术室的大门被人由内往外推开。一位头戴蓝色头巾，身裹绿色手术服的男医生顺门走出。
医生摘下面上的口罩，神情严肃地看着拥到身前的三人：
“病人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血氧饱和度低于正常水平。家属在这里吗，我们急需家属签一下字。”
“这……暂时还联系不到家属，病人的男朋友行吗？”江一哲拍了拍许峥晨的左肩，期间不忘跟他交换眼神，“就是我旁边这位。”
“男朋友？你这是……”医生的视线转移到了许峥晨的脸上。
“是我，医生求你让我签字吧。”许峥晨为了手术能够尽快继续，也顾不得那么多。
“这……好吧，你跟我来。”
临走前，许峥晨还轻拍了江一哲的后背，意思是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那我现在去何潇家一趟，看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小汐她姐。”江一哲并非无故提议，因为之前的苏念就有给何潇打过电话。
“他们就拜托你了，大叔。”
“你放心吧。”
……
五楼前台处。
某位粉色制服的护士从长廊的转角处探出了身，她先是驻足观察了一会，然后便朝着前台一路跑来。许峥晨对此没有理睬，仍然准备给病危通知书签字。
“刘医生不好了，病人她……”护士凑到主治医生的耳边，说话的音量很应景地压低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医生的眉头紧紧蹙着，脸色的糟糕仿佛已经宣判了抢救的无效。
许峥晨在等他开口回答，摆着审讯官的态度面前的这个男人。
“许先生，真的很抱歉，对于苏小姐的抢救……我们真的尽力了。”医生微咳了几声。
话音刚落，医生和护士的头便低垂了几分。
“刚刚还通知我签字，现在就告诉我救不了人，搞了半天，你们这帮医生是在合伙耍我呢？”
早早便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许峥晨自以为精神恢复了差不多，可是现实又挑准时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火辣辣的刺痛感弥漫在咽喉内，声音也不清楚是因为他的哭腔还是什么缘由，已经变得几近沙哑。
双方各自保持了数秒的沉默，护士才语气平缓地发声道：
“许先生，苏小姐她真的要比我们想象中坚强……”
“她最后请求再见你一面。”
“开，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这些医生！”
泪腺崩坏的许峥晨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到手术室。
“你们明明可以治好她的，为什么就会……治，治不好呢……”
许峥晨哽咽了一下狼狈不堪的话音，医生的表情再怎么严肃也只会嘲弄他的人格。他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许先生……”
“啊，对啊，不管是谁，你们就从来没有治好过！”
许峥晨好比爱哭的小孩发起脾气来无理取闹，却是没有大人的安慰。
“许先生！”拦不住人的护士只能放任他的离开。
可恶，可恶……
为什么又是这样子。
谁来都可以啊，我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吧……
求你了。
夜晚的公园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个路人，早已身心俱疲的许峥晨停在公园门前，无处安放的目光像是在打探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被现实冲昏了头脑的他只记得，明明刚从医院出来不久，怎么就走了这么远的路呢……
浅夏公园，祈福寺庙台阶下。
许峥晨跟着潜意识的引导来到了这里。砌有的祈福墙依旧立在古树旁边，墙上用红绳系着的祈福牌如今有几张掉在了地上。
——大家每年都会去祈福寺庙许愿，最后啊，他们的愿望都会变成真的。
——你知道吗，以前姑妈经常带我来这里祈福。
脑中的信息量瞬间膨胀得宛若要迸出一般，许峥晨衬衣的袖子擤了擤鼻涕，便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踏进了寺庙的门槛。
上次见到这座古董般的破烂寺庙的时候，他还是跟苏雨汐一块来的，但他们都没有走进庙里，而是选择待在寺庙的外边观望。
很快，许峥晨双膝着地地跪在雕像跟前：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许愿的事情，可是……”
“求求你救救她……我不想失去她。”
但直到许愿结束也没有发生什么。
“……”
他心如死灰地打量了一遍窝囊的自己，然后迈步走出寺庙。
扑通！
忽然间，许峥晨脚底生滑摔下了台阶。只觉得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过境以后，他便彻底丧失了本该有着的意识。
声音和画面渐渐远去……
“妈妈，有个哥哥的头流血了。”
“你这孩子，都说你吹完泡泡不要乱倒肥皂水了，就是不听话。”
“喂，是120吗？”
Chapter040 梦境的岔路口（下）
跟许峥晨在医院分开以后的一个小时里，江一哲连夜打车赶到了何潇所在的小区门口，又跟着深夜外出拿完外卖的住户混进了小区。
穿过铁栅，在鳞次栉比的一幢幢楼房之间来回摸索，黑灯瞎火的夜晚里仅有小型大理石喷泉的汩汩声。幸亏有上次探望何潇的经验，江一哲才算勉强地摸透了路线。
江一哲来到了何潇家的单元楼下，娴熟地输入好安全门的住户号码，便按下了呼叫键。
“哪位？”门上的对讲机呼出了何母的声音。
江一哲停下做了一半的深呼吸：“伯母您好，我找何潇。”
何母没有拿下门禁话机的手柄开锁，选择了亲自下楼开门。
为了何潇，她不得不这么做。
门锁上的旋钮“咯噔”了一声，那厚重的安全门便打开了一道口子。
“潇潇她待在房间不出门，谁也不会见的，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伯母，拜托你了伯母，让我见见何潇。”江一哲搞不懂现在盘踞在心扉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因为苏雨汐才来找的她，抑或是单纯出于想见她的心情。
“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会想到在人家女生高考前谈恋爱呢？”何母的厉声呵斥容不得江一哲插一句话。
“非要毁了潇潇的前途？”
“伯母你误会了，我对何潇她……”
江一哲去年听何潇说起过，她的家长对她有严酷式的管理。大致体现在对自家孩子的化妆打扮有很严重的芥蒂，特别是禁止她和不清不楚的男生早恋。
“那你说我哪里说错了？”
“……不是这样子的。”高一等的辈分弄得江一哲实在难以争辩。
倒也不是说争辩完全没有用处，江一哲不会对不起何潇，但联系苏念这一当务之急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
“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免得潇潇看到你精神又不好了。”怕江一哲呆久了会惹出更多的麻烦，何母便开始万般嫌弃地催他离开单元楼的楼下。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走吧。”
深夜的小区楼顶站着一个人，凉风飒飒。
“伯母！”
“别叫我伯母，赶紧走吧。”何母咄咄逼人的架势仿佛是在告诉他，他们没有任何情面可谈。
“上面！”
“伯母！天台上面站着个人！”
“潇潇？”毛骨悚然的体感吓得她浑身冒出了冷汗，何潇房间熄灭的灯就是一个可怕的信号。
准确来说，何潇的房间在只有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基本上是无时无刻不开着灯的。
这点从去年七月份开始就一直很严重。
身为亲生母亲的自己也是深谙着这点道理，因为知道了年幼的何潇在校园遭受的冷暴力，还有初中班级的小团体把她关进小黑屋里实施的欺凌。
“糟了，她要跳楼，快！快上去拦住她！”光是说出这段话，何母就已经是汗毛倒立。
“潇潇！”
“潇潇别做傻事，快下来！”楼层的高度并不在乎江一哲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三阶并作一阶地跨上楼梯，把着扶手继续地跃上高处。
要是早点来她家照顾她，谈谈心就好了。
高情商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孩是什么心情，受着怎么样的病痛都读不懂的话，那还要它来有个鬼用。
他就不该为了社团的破演出辜负了何潇，什么为了她好都是骗人的谎话。
如果可以见到何潇，他只想告诉她——
“已经没事了，有我在。”
揶揄嘲笑的心声吵醒了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江一哲拼了性命地往上跑，身体分泌的肾上腺素同样在疯狂地飙升。
只可惜，何潇身体的坠落更快一步……
……
嗒。
嗒。
浅绿色的闹钟放置在书桌上，小声地重复着秒针转动的声音，许峥晨就这样看它转完了两三圈，终于是耐不住地摆回了头，相比较以前，这一次的醒来没有那么沉重。
“呃！”许峥晨使劲掐了把脸，脸上随即传开一阵疼痛。
头顶上还是一样陌生的天花板，书桌上的书籍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狭小的房间再无他人。
“终于醒了，刚才那个是梦吗……”许峥晨的身上披着一床薄薄的被子，他把手背贴在额头上呢喃着话，“难道是我最近精神压抑，出现幻觉了？”
“我记得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万一给脑袋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许峥晨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后脑勺。
琢磨了一会，他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日历。日历本上的9月份满满当当地圈了30个日期，所以按理来说今天应该是9月30号的下午，看天色估计是快要傍晚了。
他居然穿越回到了八九个月前的家里。
还没思考多久，空腹的饥饿感便占据了他的大脑，一觉醒来，肠胃里的胃酸自然分泌得多，许峥晨想着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许峥晨穿起人字拖走出房间，打开了客厅一半的灯。
倏然间，滚烫的灼痛便席卷了他的全身，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
肚子……好疼，还是先去趟厕所吧。
……
“好受多了。”
许峥晨回到客厅刚躺下就坐扁了一个的快餐盒，不经打扫的桌面上有着熏臭的异味。
“这谁的东西吃完了乱扔啊。”
“你待会见了他千万不可以乱来啊。”声音是从没关紧的门外钻进来的。
“你还不放心我嘛。”
“谁在说话？”许峥晨穿起鞋小心翼翼地往门边靠去。
“……行李箱和袋子放门口就可以了，辛苦你啦~”
“你确定苏雨汐就住在隔壁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第三遍了，咱们换一个好不好？他门没关。”
吱嘎。
有人进来了！
“许峥晨。”屋内半开着的灯依然能把林佳晗的小脸照得清楚。
“林佳晗？”
“顾澄？”
“你认识我？”顾澄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家伙并不感冒，但对方却不知为何能叫出他的名字。
“算认识吧。”
“哈哈，是吗，想不到我出了学校也挺受人欢迎的嘛。”眼前的顾澄不像当时那般对自己抱有严重的见解。
或者只是由于这次许峥晨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导致时间线有了变动。
“这么小的公寓，就你一个人住？”顾澄没问对方的姓名就直接跟他谈论了起来。
“不是，我和另外一个女生。”
许峥晨回想起了这个时间线的苏雨汐还在买菜回家的路上，顾澄这个笨蛋大概会跟当时一样表白，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现在唯一的要紧事就是先支开这个顾澄。
“哪个女生？苏雨汐吗？”
“呃……呃，林，林佳晗。”
“哈？”
林佳晗诧异地拉低了下巴，反应过来便很快地给他打起了圆场：
“呃对，你也知道，他一个人住，我怕他无聊就……”
“可是你家不就在隔壁么？”
“要你管啊，臭顾澄，本姑娘有钱任性。”
“可是这跟你之前说得有点不太一样啊。”
“这年头猪肉都会涨价，就不允许我说话不算话啊？”
“……那我回家咯？”林佳晗说话到了这份上，顾澄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哼，不送。”
“许，峥，晨，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哦。”
“知道了知道了。”许峥晨看着她那得意的剪刀手，无奈地做出了不太擅长的笑脸。
顾澄离开没几分钟，苏雨汐便挽着蔬菜篮子从公寓二楼的楼梯口走出。
“小家伙！”林佳晗一见面就抱住了小小只的她。
“晚上好，佳晗还有许峥晨。”苏雨汐比划着被她牵住摇晃的手。
“你回来了……”许峥晨，滚烫的热泪毫无察觉便从眼眶里流露了出来。
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你没事吧?会不会是在客厅里睡了半天着凉了呀？”
“我没事，没事……”许峥晨读完手语摇了摇头。
“都成年的人了还那么爱哭鼻子，真不害臊。”林佳晗如今的鬼脸在他看来也是有几分俏皮可爱。
“哈哈……”
因为带着上个时间线记忆的许峥晨的介入，原来的时间线也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Chapter041 陪伴
房间窗户的防盗网上晒着的绿萝和吊兰被舒缓滋养，如今到了需要有人来呵护料理的程度。转眼，窗口透进的斜光迅速黯淡。
起风的沙沙音飘过木桌，拂醒了地铺上睡觉的许峥晨。
“哈～～～”
他垂着头打了声哈欠，慵懒地咂起了嘴巴。
随即脱去睡衣换好了衣服。提前适应了换季的他，自然对这转凉的天气没有那么反感。
藏在脑子里的声音在告知他，生了病的自己才是真实存在的人。
或者说，这其实只是个人的胡思乱想而已。
“糟糕，头又不舒服了……”
许峥晨的身体做出了相应的保护机制，紧接着从头部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疼，像是揭开没有结痂的伤疤带来的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有东西在阻止他确认现在的真实性。
他伸手缓疼的同时，另外只手压到了枕头边崭新的日记本的封面，最近的一篇就记录在昨天。
【2023年10月3日，星期二，天气晴】
【今天已经是回来后的第三天了，什么事也没有，除了刚才吃完晚饭的时候。
我在饭桌旁看着她开心地对我笑了笑，然后把一张写了字的白纸举到我的眼前，纸上面写着明天想和我一起到外面去玩。
我答应了她。
PS:她的厨艺要比昨天好了一点。】
许峥晨把合上的日记本藏到枕头底下便利索地起了床。
五平米小的卧室里有着说不上来的充盈感，苏雨汐熟睡地躺在身边的床上，惹人怜爱的睡姿在他看来跟自己隔得很近，距离被把控得刚刚好。
许峥晨不忍心打扰她继续睡觉，于是收回了想抚揉她柔发的手，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吱。
房门是被轻轻合上的。
洗漱时，许峥晨抽空想了想事故的具体时间——明年的5月5日，他现在得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那场悲剧的发生。
所以还有一堆的要紧事等着他来处理，如果挑现在来约会，倒是有种舍本逐末的别扭感。
但是苏雨汐为了能让他快点摆脱失去亲人的阴霾，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只是收效甚微罢了。这是许峥晨不肯拒绝她的原因之一。
他刷完牙洗完脸，转过了头——
“早上好。”
苏雨汐的微笑似是甘露滋润了他那颗早已干涸的内心，白色背心勾勒出的曼妙身材呼之欲出。
“早。”许峥晨回了一个手语，脸上挂着的笑一直持续到早饭结束。
“你要化妆吗？”许峥晨背上跨肩包，出门之前不忘提醒一番。
苏雨汐穿着和她浅粉色装饰包很搭的粉色短裙，在他的背后愣住了：“我不会化妆……”
“……”
“那，出门了？”许峥晨不知道怎么给她化妆，两人又尴尬地互相看了几眼，打手语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
“嗯。”
不管怎么说，就当是一次轻松的约会来看待吧，我也要好好表现表现。
*
浅夏市新城区的人行道边种满了高大茂密的香樟树，树荫似的隧道下穿行着来往的车辆。木头的清香净化着交通干道的四季，舒舒然然，每到起风天，香樟的树群上就会荡起流动的青色。
澄清的天像潭碧蓝的湖面，一望无际，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暖阳之下水面泛起的微波。
“我们今天去游乐园玩，怎么样？”
“都听你的。”许峥晨望着眨巴着眼睛的苏雨汐，好像所有的肯定都是顺理成章一般。
“那就这么定啦。”苏雨汐牵上他一路小跑地进了游乐园，许峥晨懵懂地跟着迈起脚步，流转在她侧颜上的阳光处处散发着温婉，美得让人无法忘怀。
二人一起尝遍了各种好吃的零食，看过了五花八门的纪念品，从游乐园的观光客车再到人生第一次的摩天轮之旅，快门下的合影已经暂停了彼此的此刻瞬间。
“原来你喜欢熊本熊呀，喜欢的话就去抱一抱它吧。”
“啊哈哈哈哈，你开碰碰车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糟老头子啊。”
“这个柴犬玩偶怪可爱的，我帮你夹一个吧。”
许峥晨脱下逞强的伪装，恢复到了最初说话带着温度的他。
“唱k？我唱歌跑调很严重的，你确定？”
“去唱歌，去唱歌。”
“好吧……”
这段时间的许峥晨把很多的伤心事都积压在了心底，所以苏雨汐想趁着许峥晨难得敞开心房的机会带他来换换心情。
她上网了解到唱歌能够缓解压力，就算听不见声音体验不到什么，还是想拉他来一起唱唱歌。
ktv包间的墙壁装饰着富有线条感的装饰，五彩缤纷的灯光下，苏雨汐在点歌器里点了一首歌曲的伴奏。
只见她捧起软座上的麦克风，照着液晶电视的字幕卖力地对着口型。
看得出来，苏雨汐很在意身边人对她的评价。可是她迎合别人，为难自己的想法却正好与许峥晨所想的完全相反。
许峥晨很想亲口对她说，已经可以了。
千言万语汇成了行动。他拿起麦，开始了唱——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
很快，包间里的二人因为许峥晨唱歌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就像衬托红花的绿叶，苏雨汐对他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又美好的梦。
*
“阿哲？”江一哲没精打采的面貌连舍友陈博文都看不下去，这才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
“我在。”
“失恋啦？”
“哈哈，那倒没。”江一哲讪笑道。
“难得的宿舍聚餐，别这么不开心嘛。”
“要不——回头我用塔罗牌给你测一测下半年的运势？”
“不用了。”江一哲不太相信预报预测一类的玩意，便语气委婉地回绝了陈博文。
“嘿嘿，有什么关系嘛。”古灵精怪的陈博文认识他少说也有一年的时间，所以对他的个性了解得很是透彻。
“就你事多。”胖子李彦见江一哲有些困扰，便干脆地把话语甩到了陈博文的脸上。
二十分钟前。
“一哲，社团明年要搞的校外演出由你来当主要负责人。”会议桌正对面的学长扫了眼江一哲，讲话的语气在瘦瘦高高的身形加持下显得同样疲软。
“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抱歉学长……那个，麻烦再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Chapter042 虚伪的现实
“这次的社团例会到此为止，散会。”
“江一哲你留下来，我有话想和你私聊一下。”
活动室匆匆收拾离场的社员浪潮下，江一哲坐着的身影一动不动，显得有些落魄，刚刚说话的学长就靠在会议桌的椅子边，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眼眸里恳切的光好似是在给予他主动开口的时间。
一秒，两秒……
活动室转眼就只剩下了他们两名男生。
“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不能来吗？”学长撑开厚重的唇齿，反复打磨剖光的话语无处不流露着他对江一哲能力的看重。
“方便和我说吗？”
拿着矿泉水瓶的学长坐到了江一哲旁边，拧开瓶盖，顿时从嘴巴里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其实也没什么……”江一哲总不能跟他说是凭直觉做的决定。
“一哲，你应该知道，社团明年筹划的演出活动不能出任何差错吧？”
“这我知道。”江一哲身任部长心里当然有数。
明年寒假结束回校开展的校级演出可以拉拢新人，是为下一届的社团招新做的准备。
然而这会占用掉他绝大部分的寒假时间，听其他部门的部长说，他们需要集中在训练营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一旦搞砸了，社团的生源量可能就要遭遇巨大的山体滑坡。
但是江一哲敷衍的回答却让他有些不快：
“我就怕看到明年社团的招新也跟今年一样爆冷，找你也是觉得你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学长，要不你另外找个人选吧，我真的……”
“嗯？”
“……没事，当我没说吧。”江一哲停下了扣手指甲的举动。
“等你考虑好再给我回复也不迟，要不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学长将一张任职申请表放在桌面上，动作跟他的声音一样轻，“一个星期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江一哲点头回应。
“快看，是何潇诶！”舍友陈博文的叫声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江一哲的脑海，打断了回忆。
“潇潇？在哪？”江一哲环顾四周，脸上的惊喜很快便被时间冲淡了痕迹。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只要提到女朋友，阿哲肯定会兴奋得不得了。”陈博文的这番话正是说给李彦听的。
“别开玩笑。”江一哲的目光如炬。
“抱歉，不开了不开了。”
“……”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样子真不像你啊，阿哲，就跟那家伙一样呆里呆气的。”
“啊，饮料喝完了，我先去冰箱拿瓶过来。”李彦放下筷子，走到大排档的立式冰箱前提出了一瓶冰镇可乐。
“按你的想法做事就好。”
“来来来，干杯干杯——”
*
江一哲走在初秋微凉的风里看树影婆娑，斑驳的阳光光影从香樟树木中投下，给这个校园带来温暖的光。
出了校门，他搭车来到了锦夏社区，何潇家的单元楼下。
“伯母你好，我找何潇。”
“是一哲啊。”何母慈祥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也不曾减少半分。
咯噔。
拿下楼上的门禁话机后，单元楼的安全门便自动打开了锁。
很快，江一哲带着从水果店买来的新鲜水果，上楼来到了何潇家的门口。
“伯母，我带了点水果来看何潇，不介意的话就请收下吧。”江一哲先是把思忖过的话语在心里读了一遍，才稳妥地说出了口。
“哎呀，让一哲你费心了，快进来坐坐。”
可还未进门，他便与闻见的香烟味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潇潇的男朋友来了啊。”看见熟悉的客人拜访，何父赶紧把烟放在烟灰缸上掐灭了头，起身迎客。
“什么男朋友，人家只是潇潇的同班同学，对吧？”何母抢着说话的样子看了就是很不高兴。
江一哲不想徒增麻烦的事，顺着她的问句给了一个肯定的点头：“伯父好。”
“嗯，你好。”
“对了，伯母，潇潇她……我是说何潇她现在怎么样了？”江一哲意识到不对，随即改口换了一个称呼。
“潇潇的病比你上次来的时候还要严重很多，她有时候会两三天不出门，给的饭也不吃一口。”何母无采地闭了下眼眸。
何潇房间的这一扇门封住了来往，还有人心。江一哲站在门口感受得到，两人的心已经相隔了一段吊桥的距离，愈是想要靠近彼此，悬空的桥就愈是摇摇欲坠。
“何潇，你在里面吗？”江一哲敲门道，“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吱嘎。
房间如愿以偿地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家具和日常物品早已变了样子。
海蓝色格调的房间不再有着原来的简约风，地板虽然脏了一些但还是能够入眼。凡是带尖的东西，比如桌角，刀具，不是给她父母收起来，就是用胶布缠得严严实实的。
飘窗也被木板钉住了开口，只留下供房间通风的小缝隙。
绕过何潇扫视内景的眼神最终回到了她的身上，单纯地盯着她，江一哲便沉默得无以复加。面前的何潇饿到了需要吃饭的地步。
江一哲又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几步，像是踩断了树梢的枯枝那般，何潇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潇潇，是你吗？”江一哲干咽地望着何潇，那张消瘦无力的脸庞足以让他的心经受千百次的刀割。
那个女孩突然之间变得好陌生。
*
“啊——啾！”许峥晨坐在有味餐饮店店里，正对说话自带的厚重鼻音感到不适。
“感冒了？”张予枫乐呵道。
“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我呆什么的。啊啾！”
“我说你啊，年轻可不是随意挥霍的资本啊。”张予枫把一杯热水和一盒感冒胶囊递到他坐的桌前。
随后，他又添了一句：“尤其是像这种大冬天的，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害得自己生病啊。”
“这只是个意外。”许峥晨双手接过水杯，用嘴吹着杯上的缕缕热气。
“你跟小姑娘出门约会玩得尽兴就算了，怎么不会好好注意一下身体？也不多穿点。”
“谁说的，我穿得可多了。”许峥晨揪了身上穿着的蓝色卫衣，又指了指下面的长裤。
“鼻音都重成这样了，你还硬撑啥啊。”张予枫松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然后把手掌拍在许峥晨的头发上搓弄了几个来回。
“轻点，揉得我疼死了，你这臭大叔。”
“说吧，这次来找我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