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战!(求推荐,求收藏,求支持!) 大地苍茫,长风卷起的浓烟与茫茫黄沙残忍的纠缠在一起,似乎有意要将那低垂的天幕用力的拉扯下来。 炙热的阳光,混合着蒸腾的水汽,将这片被染红的沃野,笼罩在一片寂静的悲凉之中。 堡垒早已凋敝,刀戟都已破损弯曲,盔甲的防御能力,已然聊胜于无。 最后一匹战马,也在三天前杀之取肉。 十几人各自背靠背,手持兵刃,坚定的堵在堡垒的废墟之上。烈火中燃烧的,是同袍战死的尸体,余烬中扒出来的箭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或是站着,或者坐着,就像雕塑一般。既没有骄傲的高昂着头,也没有沮丧的低下头。 目光始终坚定的平视着远方。 哒哒哒···! 军马飞驰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一个浑身插满了羽箭的传令兵,宛如从地狱里杀回来的恶鬼一般,骑着早已经不堪负担的战马,从视线的尽头奔驰而来。 “镇天将军有令!蚁林军!死战!”传令兵的声音中带着仿佛撕裂般的痕迹,满脸的血污让他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既入蚁林军,就当签下‘死生同袍,义往无回’之契。 有此契在,没有人可以伪装成蚁林军的一员。 十几人队伍里的临时将官抬头看向传令兵。 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镇天将军何在?” 传令兵道:“镇天将军已薨,此为将军最后一令。” 四野彻底的沉默下来。 就连九天之上那时刻鼓动的黑风,似乎也稍稍的平息。 随后这名将官说道:“既然如此,兄弟且去,吾等随后。” 传令兵道:“尚有军令,不敢耽误。” 将官闻言道:“吾等皆为丙六预备营将士,往后···没人了。” 传令兵沉默了。 随后说道:“即是如此···拜托诸位了!” 说罢之后,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人上前去,翻起传令兵的身体,摸了摸他的脸颊和鼻息。 “早就死了!” 将官举起手中破损的长戟,不曾回头去看,身边那些原本稚嫩的面庞,而是高喊一声:“进攻!死战!” 远处的地平线上,万马奔腾之声震慑大地。 高举的兵戟如林,似要撕裂苍穹。 漂浮的白云之上,来自北芜的修士,正准备着致命的法术,将要席卷这片早已不堪鞭挞的大地。 仅剩的十几人,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自己手中的兵刃。 “进攻!死战!” 霎时间,十几人迈开脚步,朝着那数万人的军阵一往无回的冲去。 残阳如血,黄沙埋金甲,枯草卷英魂。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众多的北芜战士,正在对大濋蚁林军将士的尸体进行补刀。 先刺心口,再断脖颈,不留丝毫可能。 他们没有想过抓俘虏。 因为,任何一名蚁林军战士活下来,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明日的噩梦。 他们中有些人,尤记得那最后一名蚁林军战士倒下前,举手投足之间,爆发出来的强大威能。 那本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却让早已进入了武修上境的诸位将军束手无策,最后硬是消耗掉了近千人的军阵,又有道门、巫门、鬼门的修士,齐下诅咒之术,这才将之围杀。 林商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满脸胡子,头戴牛角头盔,身披黑色板甲的战士,正手持大斧,直截了当的砍掉了他身边一具尸体的脑袋。 飞溅过来的鲜血,早已经不再温热。 然而莫名的,林商却打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愤怒。 这股愤怒,即将化作一种他未曾想象过的力量,支撑他站起来,然后将那手持大斧的战士杀死。 呜···! 咚咚咚···! 军号和军鼓同时响起。 手持大斧的战士,一个愣神之后,飞快的朝着一个方向集结。 同时也惊醒了林商。 “我在哪?我是谁?”经久不衰的两个问题,先抵达了他的大脑核心,随后便是如潮水般的记忆。 “我是林商,也是林三。林商是二十一世纪的社畜,林三是大濋镇天将军麾下蚁林军的一名丙六小兵。”林商对自己的身份,暂时有了一个浅显的认知。 下一刻,就听见天空一阵霹雳乱闪。 云天之上,仿佛还有人影穿梭。 随后,大地跟着一起颤抖,山河仿佛都要在这剧烈的颤抖之中,跟着破碎。 歪过头,远远的便可看到,高高在云中飞翔的,是大濋的军旗。 鲜红的盔甲上,雕烙的都是九头神鸟···。 林商眼前一黑,下一瞬就又被庞大的记忆洪流冲击的晕了过去。 云头之上,落下了一位白衣修士。 须长三尺,背负五剑。 “竟然还活着?”白衣修士看着林商,神情几经变换,终究叹息一声。 “林髓!你便是死了,也终究是让人无法拒绝。”说罢之后,白衣修士伸手打出一道金绳,缠住了林商,将他拖拽起来,拉入了云霄之中,朝着远处的中军大营纵去。 林商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从环境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帐篷。 而帐篷的四周,隐约可以看清几十个戍卫的人影。 模糊而又混乱的记忆,此时已经尽数的清晰。 冥冥中又有一股强大至极,狂暴至极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他其实并不能算多强壮的身体,这反而成为了他的负担,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面对这股庞大到无法想象,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力量。 林商的选择,要么是将它宣泄出去,然后狂舞至死。 要么,就是被这股力量拖垮,最终烟消云散。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吗?”林商心头一颤。 这是之世上最强大的契约,却也是最残忍的契约。 当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同在一张契约单上的人,他们都将命魂相连。 死而不朽,朽而不枯。 生者为死者延续,死者的一切,都由生者继承。 而拥有这道契约的蚁林军,曾是这片辽阔的土壤上,最令人恐惧的力量。 它的兵锋所指,山河皆碎,万物不存。 即便如此,蚁林军也已经被基本全灭了。 唯一剩下的,也只有林商。 在帐篷里昏昏沉沉的消磨了大约十来天,这段时间没有人来打扰林商。 这让林商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子里还在混乱的记忆。 随后,林商便被转移到了一架精铁打造的马车中。 马车上还贴着道门高人的符咒。 这更像是一个牢笼。 没有人主动和他交流,甚至仿佛都不敢去看他。 起初林商以为这是蔑视。 后来林商却逐渐感觉,这是一种不敢直视的愧疚。 正如同大濋的敌人们害怕蚁林军。 大濋···也同样害怕蚁林军。 第二章不收(求收藏,求推荐,求支持) 马车上摇摇晃晃,在路上颠簸走了大约两个月。 从边临北芜的荒原战场,到中都上阳,其间大约跨越了八万多里。 从一望无际的荒原,到绵延千里的雪山,再有广袤无垠的大漠草原,越过了如天剑绝峰般的山岭,到了中原腹地之时,周围的山峦叠翠也总算是秀丽可人起来。 林商从马车车窗口探出头来,远远的便看到了上阳那宛如黑铁浇筑一般的高大城墙。 它巍峨无双的耸立在那里,便是被驱逐到了上古冰原的龙伯遗族,站在这城墙之下,只怕也宛如蝼蚁一般。 出征之前,大濋的皇帝,曾经在这座城门口,与蚁林军的将士们共饮。 曾经拉着镇天将军林髓的手,说出‘我与将军共天下’这样的话。 当时,林髓将军便于百官面前,皇帝当面,烧掉了‘死生同袍,义往无回’的神契之书。 然后立下了不破北芜誓不还的誓言。 如今北芜大破,残余北芜部众一路仓惶北去,闯入了更加苦寒,几乎无法活人的极北之地,这一战算是大胜。 然而立下这等誓言的将军以及他麾下英勇的战士们,却同样无法归来。 以穿越而来的林商智慧想来,那位林髓将军或许已然料到了结局。 除了常年驻扎在上阳城外瓮城内的五城戍卫,其余的兵锋,早在半路上接到调令,各自前往了驻扎之区。 九郡调集,大濋发兵百万,大胜而回,这一战之后,北芜荒人只怕二十年内,不敢再妄动刀兵。而获得这样大胜的代价,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军的蚁林军全灭,曾经惊才绝艳轰动八方的镇天将军林髓战死。 无论这一战,算是大胜还是大败,上阳城平静如旧。 既没有满城飞花,欢庆大胜。 也没有城头皆挂白幡,悼念战亡英魂。 就像那段记忆,已经彻底的抹除。 人人不堪回首。 林商不是林三,他无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但是莫名的···依旧是不爽。 只是,在契约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已经越发不堪重负,如今的他消瘦若骸骨,只剩下一口气强撑着了。 入城之后,有人暗示林商去兵部消掉蚁林军的番号。 林商假意未曾听懂。 实则清楚,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保命底牌。 番号未消,蚁林军尤在,朝上衮衮诸公,高高在上,冷眼坐视他自生自灭。 番号若消,他便不再是军人,不再是蚁林军最后的灯火,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身怀最后蚁林军契约的普通人。 会有数不清的虎豹豺狼,没有了任何的约束,将他撕碎。 暗示之人也并未勉强,只是态度却更为冷淡了。 随后就将林商丢在了一条巷子口。 似乎便不再管他。 这里是过去林三的居所所在。 当然现在,成了林商在这个异世界的临时落脚点。 虽然现在局势似乎不太妙。 但是,身为穿越者的骄傲,让林商依旧不慌。 一路上,整理记忆的过程中,林商已经知晓,这方世界有神、有魔、有仙、有佛,有坐镇人间,几与天帝并列的大濋人皇,也有四海八荒的妖灵、鬼煞。 自然,应运而生各类修行者,也都引人向往。 “那么多的修行门派,在这大濋国都上阳城内,多数都有驻扎,常年招收有资质的弟子入门。像我这么优秀的大帅逼,他们不说抢着要,至少我主动上门,应该会乐意接收吧!”作为一头成熟的社畜,林商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在水准以上的。 “不收!” “不收!” “不收!” ···! 林商分别前往了心中的前三选择剑门、道门以及武门,还没入门测试,守在那里的招生弟子,便直接拒绝了林商的投靠,并且重重的关上了大门,就像是在驱赶瘟疫。 道门稍微过份一些,还在门上用朱砂笔画了一条恶犬。 只要林商靠近,那恶犬便会从门上扑下来,狠狠的给他来上一口。 随后,林商又去了佛门、巫门甚至是必须女装修炼的妖士门,但是都遭到了众口一致的拒绝。 妖士门的‘小姐姐’,甚至冲着他泼了洗脚水。 之后还有不修肉身,只修精神灵魄的儒门。剑走偏锋,生前修行,只为死后的鬼门。人炼器,器养人,人器合一的匠门···。 同样都将林商赶出了门。 这上阳城内的百家门派,竟无一愿意收下林商。 连资质都用不着测,就直接给予了否定。 林商原本的一腔热忱,尽数熄灭。 对于个中缘由,多少也有了几分猜测。 毕竟,镇天将军林髓和蚁林军的覆灭,怎么看都怎么蹊跷了。 元门是林商行程的最后一站。 上阳城内,专门有三条街,是划分给诸多门派作为京城驻扎地用的。 而元门,坐落在中间那条街道的最核心处。 拥有一大片的院落和门楼。 然而,元门却是这片区域里最为冷淡的。 堪称是门可罗雀。 林商之所以将这一家,放在最后。 那是因为,他从林三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些与元门相关的讯息。 似乎元门曾经是上阳百门之中,列入上九门的存在。 风头最盛之时,门下弟子过万,单单是这巍峨雄壮,人口近千万的上阳城中,与之有关联的朝堂贵人,贩夫走卒便多达十万以上。 即便是一些宫中的···也与元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直到七年前,林髓大破元门。 以一己之力,打穿了元门十三大限,气死了当时的元门掌教。 最终导致元门的外围附庸,大多哄散。 而其核心势力,也在其它门派的打压下,逐渐凋零。 到了如今,还留在元门的修行者,已然不多。 咚咚咚! 刻意装饰破败的门口,林商敲响了门上带着腐蚀痕迹的铜环。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个眼神阴翳,表情冷漠的老者缓缓的开了门。 看到林商之后,便自发的扭头往里走,却也不关门。 林商流露出一丝喜色,稍稍犹豫之后,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来自蚁林军的庞大遗泽,随时可能将他彻底压垮。 如果不能拜入一方门派,开始修行,只怕很难活过今年。 而此时距离年关,也不过剩下月余···。 虽然是重活一世,但是林商却对自己的生命无比的看重。 他有绝不能死的理由。 顺着门庭,过了影壁,便是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的石板上,都布满了青苔,满地的落叶装饰着萧条。 林商下意识的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这样的刻意。 元门已经凋零,昔日有多风光,今时今日便有多落魄。 若是不收敛着些,让旁人多看点笑话,只怕是保不住传承,更无法在这上阳城内,残喘立足了。 老者将林商带到了一间破旧的祠堂。 祠堂里摆着许多灵位。 而一个面黑如墨,身穿青衣的中年消瘦男子,就背着手站在那里,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林商。 “你不用开口,我直接告诉你···便是我元门残破凋零至此,你也绝不可能入我门下,修我元门大法!”男子盯着林商说道,一开口就直接堵死了林商的希望。 第三章人与狗 林商并未陷入绝对的悲观。 合格的社畜,懂得随时随地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并且找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出口。 “但是你还是让我进来了!” “因为你想看看蚁林军的最后一人,是何等的落魄。更想当着我的面,嘲讽一番林髓将军,以泄心头之恨。”林商开始用言语刺激这名黑面中年。 只是黑面中年却不为所动,只是表情平淡道:“思路不错,但是太生涩了。当年的林髓,就绝不会说出这些幼稚的话。” “你既然是蚁林军的最后一人,那么会有一些人,希望你继续活着。但是更多的人···都想看着你死。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了我。”黑面中年继续说道。 “道门、佛门、武门、剑门、方士门···他们都曾经与林髓交好,所以当你找上门的时候,他们最着急驱逐你,与你划清界限。而我元门···世人都知晓,我绝不会接纳你,更不会给予你半点支持,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过是受约于当年的誓言,所以我敢让你踏入门来。”黑面中年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林商看。 他这句话带有极为强烈的暗示性和诱导性。 似乎在期待林商,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动作,或者说一些令他满意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林商的眼中飞过一丝嘲讽。 虽然是社畜,但是也有底线和尊严。 何况,对方并非真的诚心实意想要指教。 不过是想要透过他,去折辱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样的家伙令人恶心,那个人活着的时候,连屁都不敢嘣一个。人都死了,却来耍这样的花招。 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林商,黑面中年眉头一皱,表情冰冷道:“林三!你可知道,只要你走出了这一扇门,你就死定了。‘生死同袍,义往无回’之所以被名为天下第一契,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能汇聚所有签契者的力量,达成契约者之间的相互传承与传递。” 林商猛然扭头,打断了黑面中年接下来的话。 因为他不确定,在听完解释之后,他是否真的不会心动。 “有些人死了,但是他们至少活着的时候,伟大若擎天之柱。有些人还活着,却比死了还要卑微腐烂。” “你觉得···你是活着?还是死了?”说完之后,林商再无迟疑,大步离去。 身后,似乎有元气轰鸣,气息激烈,撕破狂风的声音。 但是这些,都没有给林商造成任何的压力。 当背上已经背负着一座太岳之山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这山上,是否突然多出了一块石头的。 在老者愤恨、怨毒,甚至满含杀意,却又不得不被迫忍耐的目光注视下,林商大大方方的踏出了元门的大门。 等走出了大门,重新回到了街上。 林商这才猛然惊醒,感觉自己之前就像着了魔一样。 随后稍稍苦笑。 虽然他并非真正的林三。 而是异界而来的林商,但是有些影响,似乎是正在潜移默化,对他造成改变。 这一场交谈,对林商来讲,并非毫无意义。 无论是友好的洽谈,还是有争执的骂街。 交流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的相互传递。 回到小巷里的老宅,林商整个人都顿时松懈下来。 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不配财,必有所失’,林商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承受由契约而来,应该由他继承的那股庞大的力量。 即便这契约似乎也在冥冥中庇佑着他,但是强大且狂暴的力量,依旧是他无法承受的负担。就像一座大山悬浮在头顶,即便那压力并未真的落在身上,扑面而来的威慑力,也足够令人窒息胆寒。 林商甚至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呼吸,都在挤压心脏,对脏腑造成极大的破坏。 第无数次清理记忆,希冀从记忆中,找到一些与修炼有关的讯息。 似乎是只要身体变得强壮了,那么对力量的承受度,也会跟着上涨。 但是,原本属于林三的记忆里,残留的只有一些简短的军营训练画面。 有练习如何挥刀劈砍,如何举矛拼刺,如何使用一些军用器械,更有各种军号、军旗代表的意思,然而更多的···还是关于蚁林军,关于将军林髓的事迹。 即便只是透过记忆,林商也能深切的感受到,前任对那位林髓将军发自灵魂的崇拜。 镇天将军林髓,出自左荆林氏,三岁习武,十二岁便入伍,十四岁领着十八骑,突袭南胡统帅大营,生擒鸟巫魃咸,使得南胡军中大乱,扭转了对大濋不利的局势。此战之后,南胡被扫平,只有少量南胡人遁入荒山野林,再难成气候。 此后二十载,林髓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甚至有传言,天帝于天宫之中设立了新的天将神位,就为了等候林髓归位,却被林髓焚烧血诰,意传天庭,直接拒绝。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林商躺在床上,猛然睁开双眼。 挣扎着爬起身,然后盯着地板看。 一只手,已经拔出了放在枕头边的军刀。 啪! 木质却早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地板,突然木屑飞舞。 一个黄色的狗头,从破开的窟窿里钻出来。 再然后,林商就看到一条瘸了左后腿的黄狗,步履蹒跚的从洞里钻出来,然后用探究加考察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说呢?挺讨厌的,看见老人家行动不方便,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把。”黄狗开口说话了,一张嘴吐出的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并且似乎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林商一惊。 “妖?” 黄狗似乎撇了一下嘴,有些不屑:“这还不明显吗?” 林商看了一眼除了会说话,其它地方简直和路边野狗没多少区别的黄狗,点了点头:“很明显。” “很无耻!”黄狗肯定的回答道。 “我这不是在骂你,你现在的处境,无耻一点更有好处。”黄狗接着补充道。 林商闻言,却眼头微微一亮。 黄狗这话···有意思啊! 咳···咳···呕! 黄狗开始咳嗽起来,大约咳了两分钟左右,才终于吐出来一个带着粘液和呕吐物的盒子。 “虽然挺讨厌你的,不过这东西给你。记得背熟了就烧掉,还有···晋级为千人长之前,不要暴露。”说完之后,黄狗便夹着尾巴,跳回了坑里。 林商看着那个坑,又想着来去如风的黄狗,稍加思索后,也不嫌弃,从地上将盒子捡起来。 用床头的布巾擦拭干净表面的污渍,随后打开了盒子。 当盒子开启后,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林商浑身一震,便感觉身体里又涌起了一股子气力,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夜色渐浓,星月稀疏。 黄狗夹着尾巴,贴着城墙,挨着墙边的影子,蹒跚的走着。 突然,它被拦了下来。 挡住它去路的,是一个瞎了眼的道人。 道人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是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却都只会觉得,他生机勃勃。 就像春天里,从泥土里搬开压在头顶的石头,冒出来的嫩芽。 就像倒在河畔的枯木上,重新焕发的那一束翠绿。 道人看着黄狗叹息了一声。 “值得吗?” “今晚之前,你是道门的黄师,受人敬仰的护法。你功参造化,有九变之身,神行之术。今晚之后,你却只是一条除了会说人话,再无半点其它不同凡响之处的老狗,却还被打断了腿,便是和那些野狗抢食,也显得势单力孤。”瞎眼的道人问道。 黄狗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冷笑道:“我虽然是一条狗,却也知道有恩必报。” “我本就是路边一条无人问津,即将冻死的野狗,是林将军给了我一条活路。如今我将这条活路还回去,做回我自己,且多活了好些年···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倒是你们,受恩不浅,林将军远征北芜,战死沙场···你们也都脱不了干系。如今却都一个个的冷眼旁观,端是叫狗都不齿。” 瞎眼道人道:“所以你是狗,而我们是人。” “你只需要管你的报恩,而我们却需要顾及更多。” “今夜你将那东西送给林三,以为是在帮他,殊不知是在害他。有我等暗中护持,即便是他契约压身,我们也可让他再活十年,娶妻生子,绵延不绝。而如今···却是不成了!” 黄狗冷笑:“林三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丙六的林三,而是···。” “禁声!那个名字被下了咒。只要提及,一言一行,皆在监控之中。”瞎眼的老道打断了黄狗的话。 呋···呋···呋···! 黄狗突然笑了了,笑的直喘气。 “修行千年的石头,还是雕不成个天尊样!” “我虽然是条狗,但是尚且知道什么是人。而你们虽然是人,却连条狗都不如。”说罢之后,黄狗径直夹着尾巴,从道人的身边走过,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走了!也就别回来了!去雾渡山,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道人对黄狗的背影说道。 黄狗头也不回道:“我该去什么地方,我很清楚。倒是你们···你们该去什么地方,你们真的清楚吗?” 夜幕里,巍峨的城墙下,黄狗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瞎眼的道人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黑幡,模糊的影子,在周遭散去。 城墙上,那些城防的战士,手持的火光,从头顶上方照射下来。 道人一个转身,化作了一个纸片小人,随着风的吹拂,朝着夜色下的某处飞去。 房间里,林商按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然后拿起手中,那一卷小册子,快速的通读、背诵,即便是遇到不认识的生僻字,林商也努力记下它们的‘形状’。 虽然不曾看见,但是用点脑子,林商都能猜到,自己正在被监视。 所以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将手中的小册子背熟,然后将它烧掉,消除痕迹。 全篇一共不过三千多字。 或许是因为契约的关系,林商感觉今生的记忆能力,要远远优于前世。 所以三千多字的小册子,他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背诵的滚瓜烂熟。若不是其中有不少字,他并不认识,只能去强行记忆‘形状’,只怕还会更快一些。 随后又用了一个时辰,反复加强记忆。 至此,林商方才烧掉小册子。 清理了一下地板上破裂的痕迹。 那黄狗应该是用了类似于土遁的法术,所以除了腐烂的地板破裂,地板下的泥土,却是没有半点损坏。 没有刻意的去做更多的破坏痕迹,用来隐藏已有的痕迹。 房屋年久失修,有些破损再正常不过。 如若做的太多,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名功法,不知来历!这倒是很符合我现在的人设,一般来说···没有名字的功法最牛,残缺的秘籍最有发展潜力。” “但是···秘籍我背熟了,我该怎么练?” “何况字都认不全,就更别提练了!”一想到这里,林商更惆怅了。 “也没个加点系统,或者升级系统什么的,直接免了我自己修炼的苦,有秘籍就一路升···岂不更妙?”林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第四章丙六 哗啦!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林商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后本能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丙六林三,晨练未到,现在罚你去操场背五十斤的负重包裹,罚跑十圈。” “丙六王七、赵九、徐土、张小四、吴发、孙财,你们身为同寝同袍,未曾起到监督之责,同罪同罚。”一个严厉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林商还有些模糊的脑子里炸开。 眼前如同蒙了一层迷雾般的景象,一瞬间也被吹散了阴霾。 模糊的画面,突然真切、真实起来。 如标枪一般站立,身披蚁林军制式皮甲的马脸中年,就站在眼前,用冰冷、凶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丙六教头刘黑高?”林商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在那场战役中,身中一百六十几刀不死,最后被敌军修行者,用毒蜂分尸的蚁林军教头,此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还有些发懵。 “难道,我又穿越了?回到了蚁林军覆灭前的某个时间段?”林商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是应该兴奋庆幸,还是复杂无奈。 毕竟如果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么他或许可以改变某些走向。 但是,蚁林军究竟因何而灭,尚未有定论,与北芜为战,一军三万人抵挡北芜百万大军,只是表面原因,即便是镇天将军林髓遭大濋人皇忌惮,也并不一定是全部理由。 他···一个区区的丙六小兵,连蚁林军的正式编制都算不上,真的有能力阻止吗? 啪! 膝盖处一阵剧疼。 林商感觉自己小半个身子都麻了。 “还愣着做什么?再迟三个数,加罚一倍···全部都有。”林商浮想联翩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丙六营的操场是整个蚁林军驻军大营内最小的。 它仅仅只包含了两个不太高,也不太大的山头。 沿着开凿的山道跑上一圈的话,大概有···二十公里左右。 一圈二十公里,十圈就是两百公里···。 负重五十斤,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跑完一圈的林商,顿时就麻了。 林三的身体素质不算差。 至少,没有了契约带来的负担,林三本身的体能、身体素质等等,放在林商前世,一定属于超一流水准。 找上两个活泼可爱的逐梦女孩,再有这幅身躯,林商有把握可以战上一天。 然而,看着那几个第四次从自己身边狂奔而过,跑的比骏马还快的‘禽兽’,林商顿时感觉自己距离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跑到二圈的时候,林商的气息和步伐都乱了。 背上背负的负重,也似乎越来越沉。 山路奔跑和在平原地区奔跑,属于完全不同的概念。 各种弯道,以及上下起伏的颠簸,最是消耗体力。 哒哒哒···! 快速且急促的脚步声,从耳畔传来。 眨眼间,两个并驾齐驱的身影,就追上了林商。 “你这样跑是没用的,跟着我的脚步,听我的口令调整呼吸,还要记得用背部发力,结合呼吸节奏,抖动你背后的负重,你背上背负的并不是什么负担,而是你即将获得的荣耀和力量。”孙财暂时减缓了速度,在林商的身边一边慢跑,一边说道。 “新人!跟上我们的节奏,让自己的身体,像风一样。” “将军说过···要律动!律动!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自由奔跑的野狗,不要想太多。”之前超了过去,现在有倒退回来的王七,一边倒退着跑,一边对林商说道。 林商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尽管双腿又重又酸又软,背部也因为负重的拉扯和摩擦,火辣辣的疼,胸肺已经严重的呼吸困难。 跟随着孙财和王七的步伐,伴随着孙财的呼吸口令,林商起初极不适应。 时常跑岔气。 不过渐渐的,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充沛、浓郁且活性极高的空气,正在灌入自己的肺部。 心肺一片舒爽。 心肺舒爽了,来自肌肉的酸疼,也骤然轻松。 他开始迈开脚步,越跑越快。 同时,背上的负重,也跟着一颠一颠的,就像锤子在敲打生铁,要将他这块顽铁,百炼成钢。 第二圈相比起第一圈,花费的时间减少了一半。 接着是第三圈,第四圈···。 孙财他们早已经完成了十圈任务,但是却并没有抛下林商离开。 而是与林商一起跑完了十圈全程。 夜已经深邃下来。 山涧的凉风,卷起了浓浓的雾气。 许多夜行的动物,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出来觅食。 跑步的山道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几只野猫,就蹲在道路中央,也不怕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路过的林商一行。 “抱歉···连累大家了!”累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林商,很不好意的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一场漫长的长跑,却早已经拉近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在今日之前,林商从未想过,将近两百公里的漫长道路,他竟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双脚,在一天之内,丈量完毕。 “哈哈哈!林三兄弟客气了!咱们可不吃亏。等会你去了饭堂就知道了,张老头可是个好人,给咱们留着饭呢!”孙财等人哈哈大笑,纷纷出言安慰林商。 “老孙教了就能学会,有悟性。” “负重罚跑十圈,新人一般都受不了,你却坚持下来了,有定性!” “跑完了这十圈,你就是咱们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了,上了战场,将后背托付给你,咱们也放心!”王七一口道出缘由。 却原来,他们是刻意不叫林商起床,错过晨练的。 为的就是考察林商的‘成色’。 倘若不合格,他们虽然未必能做什么,却必然难以与林商交心,上了战场也会保持距离,以免被拖累。 夜幕已深,饭堂里却还留着灯。 笑眯眯的胖老头,已经等待了许久。 看到林商一众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便立刻端上来好几大盆的馒头,还有大块的兽肉,分辨不出来历的水果,也有好几盆。 还有三大叠烙饼。 再然后,就是几大桶鲜汤。 菜肴绝对算不上精致,却一定管饱。 林商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都不用咀嚼就咽下肚。 顿时就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胃部散发出来,滋润全身。 “拼命的锻炼、压榨身体,然后再敞开了肚皮吃。咱们蚁林军的将士们修行,就这么简单,那些这个门那个派,花里胡哨的东西,不适合咱们。” “今天只是破题,文章···嘿嘿!可还在后面呢!”孙财拍着林商的肩膀,笑容中带着三分狡黠,却还有七分的真诚。 此时在灯光下,林商才看清楚,看似有些老成的孙财,脸上还并未褪去少年的绒毛。 他应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虽然早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担当。 “他战死的时候···应该也没有大多少吧!”莫名的林商心头一颤,突然对自己来到此的使命感,略感沉重了几分。 如果真的有机会奋力一搏···那么或许,他并不再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是不等林商想清楚,具体该如何操作。 他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正在抓挠自己。 迷迷糊糊间,眼前原本清晰的画面,再度模糊、虚幻起来。 哗! 又是一盆水浇在了脸上。 再一次的,林商从床上一跃而起。 本能的就是抬手一拳。 “哎呦喂!我的鼻子哟!”一个夸张的痛呼声,在身旁响起。 林商定睛一看,捂着眼眶退后几步,被几个壮汉搀扶住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袍,头戴镶珠狐尾帽的胖子。 “你说鼻子,捂着眼睛作甚?”林商冷笑问道。 他倒是想起这胖子是谁来了。 第五章连环套 虽然骤然一看,仿佛有点喜感。 然而眼前这个胖子,却绝不是什么好人。 上阳城共有九个区,共一千零八坊。 而林商所在的泰安坊,在这一千零八坊中,实属平平无奇,多为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的居所。 而这个胖子,名叫元德康,正是这泰安坊里的地头蛇。 除了好事,可谓什么事情都做。 仗着自己的胞姐是隆安王府里小王爷的奶妈,平时没少带着一堆狗腿子,在泰安坊内欺行霸市。 曾经的林三,也在胖子这里吃过些亏。 后来林三入选了蚁林军,这胖子又带着手下,大包小包的求上门,敲锣打鼓的搞得热闹,当着众人的面,对林三又是道歉,又是作揖,也勉强算得上是能屈能伸。 林三面皮薄,拒绝了元德康的礼,却也不好意思,再找他的麻烦。 而这胖子,也都绕着林三走,并不主动招惹。 故而一直也都相安无事起来。 “只是今日,他怎么寻上门来?”林商看了一眼倒地破开的木门,心中顿时有了数。 “林三!欠了几个月的债,你也该还清了吧!”元德康狡猾的转着眼珠子,然后对林商说道。 林商初时一愣,再搜索记忆,并未找到欠债的痕迹。 “我何时欠你钱了?”林商问道。 元德康笑道:“早知你不认账,来给他把账本拿来。” 说罢之后,从一旁的狗腿子手里假模假样的接过账本。 在手心里呸了一口唾沫,一脸得意的翻开。 “去年九月···也就是大半年前,你选入蚁林军,为了撑门面,可是从我这里借走了明珠一斗,纹银百两,丝绸、布共二十匹,另有杯盘、器物若干,总共作价···五千两。” “我见你是蚁林军的将士名头响亮,绝不会做有辱军声之事,故而也未曾与你签订借据。不过我找人抬着东西上门,可是街坊邻居都瞧见、看见了的。你难不成是要耍赖,给蚁林军抹黑?”元德康奸笑的看着林商,几乎就已经将敲诈勒索,直白的写在了脸上。 看着这胖子不要脸的德行,林商甚至与他分辨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是摆明了上门来耍无赖。 不过···五千两是真拿不出来。 倒是这胖子来的蹊跷,应该不止是为了来讨回一口气,顺便吃一吃破落户。 “我明说了,谁让你来的?” “你收了别人多少好处?” “你可知道···你就是个替死鬼?”林商从床上站起来,利用身高俯视着元德康。 “我是蚁林军的最后一人,身上背负的是三万战魂,我若发狂···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就是将上阳城的兵马全都摆过来,我也能以一己之力杀穿。谁给你的勇气,来我这里敲诈勒索?谁给你的自信,来我这里肆无忌惮?”林商一步步上前,逼近元德康。 虽然林商本身实力低微。 但是他背负的那座大山,却厚重非凡。 当林商逼近的时候,元德康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溺水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啪! 肥胖的身体,就像是摊开的煎饼似的,突然就趴到了地上。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肥肉,都在强大的压力下瑟瑟发抖。 汗水如雨点一般滑落,将地面染湿。 “是···是···啪!”胖子元德康的脑袋突然就像碎西瓜一样的爆开了。 红的、白的、青的、紫的···溅了一地,还涂了墙。 林商也没能完全躲开,裤脚上多少沾了点白色的脑髓液,仿佛刚刚跳过青春练习手册。 瞬息之中,不仅仅是胖子元德康,就连那些随同他而来的地痞、流氓,也都尽数死了,死状凄惨。 哗啦啦! 城卫司的士兵,手持重械,更举着用天蚕丝织成的符网,朝着林商踊来,顷刻之间,小小的巷子、屋子里,就拥堵的水泄不通。 “上阳重地,为泄私怨,擅杀百姓,给我拘了!”人群中,一个没有露头的将官,高声喊道。 手持符网和各种器械的战士,在盾牌兵的保护下,朝着林商缓缓的靠拢,围堵过来。 “这是圈套,且是连环计。不用多想···依照常规的套路,我这个时候反抗,他们就有理由,将我就地击杀。如果不反抗,就会被抓,等到了他们的地盘,定然是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怎么选都是坑。” 林商退后了一步,从枕头底下,掏出一面旗。 旗的底色,是黑色的,但是在窗户外穿过层层兵甲,透过刀枪剑戟的阳光,洒在这旗面上,折射出来的,却是一层接一层的红光。 细看之下,却见黑色的旗面上,没有真正的图案,只有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密密麻麻,层层相叠。 这是蚁林军的旗。 林商第二次苏醒的时候,这面旗就放在他的怀里。 “谁敢过来?” “我军衔虽低,却是蚁林军最后的旗主,旗在番号尤在。要想审我,就得兵部三位以上的三品将军在场,才能定我的罪。” “否则就是触犯我大濋军法。” “你们谁敢来试?”林商冷声质问。 虽然一直没有遇到,但是林商老早以前,就在脑子里,设想过这种情形。 他知道,算计他的人想要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如了他们的愿。 林商也料定了,背后算计他的人,凑不齐审他的三位三品将军。 他现在人厌狗嫌是一回事。 却并不代表他已经到了真正的穷途末路。 蚁林军的覆灭背后,各种阴影重重。 然而无论如何,谁都不想承担起彻底熄灭蚁林军火种的骂名。 若有北芜之流,再次叩边来袭,战事稍有颠簸,难免民间会涌起一些忆念蚁林军的风潮。 到那时···亲手覆灭最后火种的人,就会被拿出来鞭尸。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如‘兔死狐悲’之内的情绪夹杂其中,就见仁见智了。 “放下他,你可以安享太平,消了番号,你身上的负担也全没了,你还有好些年可以活···活的好好的。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一心求死?”一个与之前发号施令的将官声音决然不同,显得阴暗、尖锐的声线,在人群中响起。 依旧看不见说话之人是谁。 或许是担心林商突然爆发,不管不顾的激发全部的力量,用最后的余晖,愤怒的将自己带走。 第六章不撤 “有何为证?”林商高声问道。 站久了,有些吃力,他微微的依靠在一旁的桌角上,使劲的喘了口气。 “淮安伯多年无子,故而收下了十七名童男为义子,只差最后一名义子,就能以血相合,结成‘延嗣之阵’,一旦生下嫡子,嫡子与义子之间,也有血脉、命数相连,一荣俱荣。我可以安排你,成为淮安伯最后一名义子,有这一层身份护身,你只要懂事些,可以活的很好。”阴暗、尖锐的声音说道。 林商听闻,低着头,紧接着双肩抖动。 “你笑什么?”人群中,隐藏起来的那个尖锐声音问道。 林商的笑声,渐渐的开始开放起来。 再也不假任何的收敛。 “哈哈哈···怎么办呢?我···可不是童男了啊!你们这么安排,莫不是真想淮安伯绝嗣?你们倒是与那淮安伯何仇何怨?竟然下此毒手?”林商大声说道。 “看来···你是不愿接受好意了?”尖锐的声音中,夹杂着难掩的愤怒。 关于‘林三’的过往履历,早就已经十分详细的出现在了许多有心人的桌面上。 若不是童男,又岂会有这样的安排? 周遭的那些士兵,都用锋利的刀口,对准了林商,只需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上,将林商乱刀剁碎。 林商冷笑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蚁林军···可以全军覆没,却绝不会被撤掉番号。” “何况,想杀我林商,你们都得用命来换。” 空气中的压力,已经凝聚到了一个临界点。 弥漫的杀气,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好!好一个蚁林军林三!”一个听起来带着老态,却依旧豪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一群做家丁、护院打扮,却分明身强力壮,精气神都分外充沛的壮汉,手里拿着各类农具用品,将四周团团围住。 棍棒齐下,那些原以为的精兵悍将,竟然没有扛得住这些‘普通人’的攻击,霎时间便倒地一片。 看起来气势十足的兵甲,在这些人的棍棒下,不断的后退。 原本被护在中间的一名消瘦男子,也露出了其真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元庆旧历十七年,林髓率军与幽夜之地的魔人战于九丘,你自诩无双谋士,于三军之前,定下了毒人之计。只因那魔人喜好食人,你便欲将蛊毒,灌于大量流民体内,驱赶这些流民入九丘,为魔人所食。更狂言‘无须战,便可于顷刻之间,覆灭九丘七万魔人’。” “林髓听闻你之计策,怒不可歇,言道‘将士可百战亡于沙场,岂可将身后寸土寸民,让与仇族’,随后便将你除去外衣,挂于石柱之上,鞭挞百鞭,暴晒三日。” “此后你便一直怀恨于心吧!”说话之人,在一群强壮的‘家丁’护卫下,走了过来。 这是一名瞧着就即将‘腐朽’的老者。 虽然声音洪亮,双目有神,但是依旧难掩的是,身上时刻都在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仿佛接近死亡的味道。 显而易见···他命不久矣。 消瘦男子穿着一身黑衣,头戴一顶灰冠,眼神阴翳,却被迫挤出笑容:“原来是九爷!” “我虽与林髓有旧怨,然而蚁林军撤番,并非我一人之私怨,便是衮衮诸公,圣皇在上···亦有此心。我等为臣子的,又岂有不为之分忧的道理?” 老者闻言,不仅没有露出一丝担忧或者惧怕的痕迹,反而露出狞笑。 “圣皇不曾下旨,你敢私自揣摩圣意,以一己私心,污了圣皇之名,当真是乱臣贼子,其心当诛···左右!还不将这厮绑了,送往司刑台?” 老者身边的一众名为‘家丁’实为虎贲的壮汉们,便同时扑了上去。 都不用动真格的。 如大人捶小孩似的,一群装备精良,穿戴整齐的士兵,在这些不过身穿布衣,手持棍棒的壮汉碾赶下,纷纷被打翻在地。 那身穿黑衣的消瘦男子,也被捉拿了过来。 两脚一踹,便将其踹的跪倒在地。 “九爷!您固然在这上阳城内横行无忌。但是此事,圣皇心中有数,您也心中有数。触怒了圣皇,便是以您的身份,也一样吃不住。” 啪啪! 话音未落,这消瘦男子便被左右羁押他的壮汉,打碎了满嘴的牙。 “还敢胡言乱语,先绞了他的舌头,再送到司刑台!告诉司马奋昭!一定要秉公处理,莫要徇私,否则我老九,就亲自去找他问道理。”老者霸道的一挥手。 几个肌肉大兄弟,便将这消瘦男子拖走了。 两条被踢断的腿子,还在地面上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 林商看着这位突然到来,以迅雷之速为其解围的‘九爷’,神情中依旧带着些许戒备,却露出感激的表情。 “多谢九爷替我解围。” “你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我与林髓过往没什么交情,碍于身份与他还当有些不对付。如今他人死了,蚁林军也差不多全灭了。就留下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个不成器的,老子我便是来替他清理门户的。”老者一挥手说道。 林商闻言,背后一身冷汗。 看得出来,那个被拖走的消瘦男子,不过是狗仗人势,固然歹毒却未必真的凶狠。 而眼前这个老者,行事粗犷,出手却果断狠辣。 真要下定决心杀他,那就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不知这位九爷,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以我现在的情况之敏感,他竟然还敢这般插手进来。”林商心中暗想。 他的前任‘林三’兄弟不过是一个蚁林军的预备役小兵,虽然也姓林,却和林髓将军没有半点瓜葛。 所以即便是林商翻阅了无数遍‘林三’的记忆,也不可能对上阳城的权贵、高层有太多的了解。 “九爷说笑了!”面对老者的强势,林商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林商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这种强势且张扬的人。 因为这一类人,往往会成为规则的破坏者,你很难弄清楚他们的行为逻辑。 “谁与你说笑?” “来一个人,给我打断他的腿,然后抬回府上去!” “对外就说是误伤,老子伤了人,就得负责照料养好。” “三个月内,莫来打搅老子。”九爷一挥手说道。 九爷身边一个看起来同样‘粗犷’的国字脸大汉,小声说道:“九爷,三个月···怕是太长了,要不然一个月?” “我说三个月,就是三个月!短一天都不行,谁不高兴,让他来找老子说话!” 第七章上妙渡灵经 上阳城九区一千零八坊,皇城独占中宫,位居中央,去掉了一区之地。 实际上,是剩余八区,细分为一千零八坊。 而九爷的府邸,就在离区,独占一坊之地。 这般府邸,在上阳城中,除却皇宫之外,算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了。 九爷的府邸之中,不仅有大规模的园林,层叠的山峦,更有大量的兵丁甲士,正在校场之上辛勤操练。 古往今来,虽然豪门大户,总少不了私自蓄养兵丁,甚至是培养死士。 但是像就九爷这般,做的如此光明正大者,却几乎没有。 “若不是嚣张跋扈无惧死,那就是有所依仗。”林商将脑袋从窗外收回来,然后继续躺在竹椅上,拿起‘尔雅’和‘解字’两本基础读物,开始学习文字。 以前的林三虽然不算是完全的文盲,蚁林军军中也有专门的文字教习,负责教授读写。 但是识字率着实不高。 林商来此世间,可不愿当个睁眼瞎,如今入了九爷的府邸,其府上那些并不紧要的杂书,或是一些流传度甚广的经典,林商还是可以随意借阅的。 读书不能带来直观上的强大,然而不读书就一定没办法一直强大。 九爷要庇护他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三个月后,他即便是不被蚁林军的‘遗泽’给带走,也会再次面临这上阳城内的狂风骤雨。 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充实且强大起来。 装模作样的杵着拐棍,林商一瘸一拐的,将手中的‘尔雅’重新放回书架上,然后掏出了一本‘细说百门’,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九爷让人打断他的腿,却并未真的下狠手。 虽然无人敢上九爷的府邸查问,但是家大业大也免不了出一些蛀虫。 为免落人口实,生出波折,林商自己便寻了拐棍,扮起了瘸子。 果然,相比起那些乏味、无趣的工具书,带有一定内容性质的趣味阅读,更加能让人专注。 遇到不解的生僻字,就用‘解字’查找,果然···有了趣味读物相伴,学习速度也骤然上升了几个档次。 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林商通读了大量的书籍。 做不到完全的博闻强记,却也从方方面面,对世界、对社会、对身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有了一个更立体、更直观也更具体的概念。 当然,这些都只是顺带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不着痕迹的,通晓了黄狗送给他的那本无名经书内,那些文字所代表的具体含义。 虽然对全篇的理解,依旧有许多生涩不懂之处,却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完全是一头雾水。 “虽然无名,但是我却依照内容,将之名为《上妙渡灵经》,因为这部经书讲解的并非是如何修行,如何练气,如何淬炼体魄或者锻炼灵魂。它不是‘细说百门’中记载的那种根本法,而是‘术’,一种用来超度亡灵,告慰亡魂的‘术’。” 林商获知这样的真相后,并未气馁。 而是联想到了之前的那个仿佛梦境,却又带来了真实改变的奇妙经历。 线索就这般自然而然的连贯起来。 “彼视之为草芥,我视之如至宝,不外如是了!” “孙财说过,蚁林军的修炼方式,就是拼命的压榨身体,然后敞开了肚皮吃。因为所有的蚁林军战士,都守着一座大宝库,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从那宝库里开启出更多的宝藏。我的前身只是一名丙六预备役,且还并未获得什么蚁林军的真传。以至于如今这宝库,反而成为了我的负担,让我无法喘息。” “上妙渡灵经可以超度亡魂,而我的身上,背负的亡魂何其多也?他们无法被超度,更无**回转世,当我想要超度他们的时候,反而会被他们牵引。” “这就是我能够进入那特殊的灵魂幻境,跟着孙财他们学习,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蚁林军战士的原因。” 理清了头绪。 林商再次推开窗户,让窗外的凉风,顺着冬月里凄景的寒潭,吹入了空气略显憋闷的书房。也让那些隐蔽在无法直接目视的角落里,悄悄窥视的目光,再次变得肆无忌惮。 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林商一手持笔,闭目却做出了书写摸样。 这样主动‘现身’,也免得被无端打搅。 毕竟只要他关上了门窗,就总会有一些府上的下人,过来送果蔬糕点,或是洗刷打扫。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默念上妙渡灵经,这一次···在自主的控制下,林商感觉自己穿越了生死的界限,进入了一片星海洪流。 那浩瀚、璀璨的星海里,一望无尽的灵魂,在星海里闪耀着炫目的光影。 这些灵魂,都曾经是蚁林军的战士。 蚁林军的正式编制是三万,但是···过去战死沙场的蚁林军战士,他们依旧存在。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所代表的沉甸甸重量,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给予了林商源自心灵上的冲击与震撼。 “丙六!丙六!”林商的灵感在星海里呼唤着。 猛然一种坠落感,仿佛潮水般袭来。 星海里掀起了浪花,将林商吞没。 “跑起来!跑起来!你们这些蠢蛋!” “我敢说,在狗前面拴块骨头,也比你们这些蠢蛋跑的要快!” “咱们是什么?是蚁林军!是大濋第一军,是天下第一军,最强的战斗力,最快的行军速度,最凶猛的作战方式···一切都要是第一。现在你们是第一吗?” “你们干脆回乡下去和你们姥姥散步吧!”丙六教头刘黑高拉长着马脸,对着那些正在校场上拼命奔跑的丙六士兵,就是一通狂喷。 校场上数十个身影,背负着重重的负重,脚下拉起灰烟,像是装了马达似的,飞快奔跑着。 而林商,也在其中。 一圈、两圈、三圈···。 十圈后,有一部分的士兵开始掉队。 二十圈后,剩下来的士兵,已经不足十人。 刘黑高对那些倒在地上,死命呻吟的士兵,极尽嘲讽,却也并未再强迫他们。 此刻的林商,也感觉到了一种仿佛要撕裂心脏和肺部的干渴与疲倦。 双腿似乎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变得疲惫且麻木。 他却没有停止。 现实中,他的身体背负着重担,根本无法进行这样的锻炼。 而在灵魂幻境里的锻炼,可以延伸到现实中,这是他早已证实过的。 所以,他必须更加的努力,也更加的奋力拼搏。 他不是在锻炼和淬炼肉体。 他是在与时间和生命赛跑。 更强壮、更强大才能容纳更多的力量,背负更重的负担。 第三十圈,还在继续奔跑的,只余下五人。 除了林商之外,就是孙财、王七、吴发以及徐土。 第八章俺娘身体很好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 不知何时,几个原本在校场上狂奔的身影,开始放缓下来。 他们让自己的身体,顺势倒在斜面的山坡上。 夕阳的余晖跨过了云海的距离,温暖而又残忍的洒在他们都还稚嫩的脸上。 “你们见过尊月楼的花魁吗?” “上弦节的时候,我曾经见过。那身段,那长相,那皮肤,跟个白皮葫芦似的。我就想···什么时候能睡他娘的一觉,这辈子就不亏了。”孙财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然后神情向往的说道。 三个话题,可以迅速拉近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并且让气氛热烈起来。 第一是女人,第二是女人,第三还他娘的是女人。 “孙哥是有见识的,我的心不大,俺娘说:穿不尽的绫罗缎,看不尽的美貌妻,踏踏实实的找个知道疼人的媳妇,比什么都重要。俺娘已经看定了村东面王家的二妞,说她壮实腚大,干活卖力气,人也大方,一定是个好媳妇。只不过他爹非要俺当兵,军里发的两亩军户田当礼钱。俺就想着,等立了功,当了伍长,多了三亩军户田,再去娶王二妞。”徐土憨笑着说道,眼中希冀的光芒,几乎要盖过了那燃烧在天边的红霞。 “要我说,你们都没出息。我是一定要做大事的人,好好锻炼,好好立功。做伍长、做什长,将来蚁林军中,必有一部,由我来命名。我要做大将军的左右手,成为他最信任的部将。等到那个时候,什么花魁娘子,还不是我挥挥手的事情?你们就说···上阳城里,有多少家的姑娘,爱慕我们大将军?” “我要求不高,能有大将军一半···不···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受欢迎,我就心满意足了。”吴发坐起身来,挥动着拳头,对着天空激动的大喊道。 “你们说的都太远了,等放假了,我带你们去花家巷子去开开眼,长长见识。一群毛蛋,长得好看没屁用,上了床、灯一吹,是冷是热,快不快活,就全都清楚了。”王七一脸阅历丰富的说道。 唯有作为真正‘老手’的林商,才看得出来,这也是个理论派,怕不是也就从什么地方听了两耳朵,在这里卖弄。 附和着他们的说笑,林商却莫名的伤感和难受。 “林三,你有相好的姑娘吗?” “若是没有,我倒是有个好介绍。花家巷子第六家铺面,靠左街门口有两棵大柳树,那家的阿莲长的漂亮,身段也好。你去了报我王七的名字,她指定格外关照你。”王七用手搭在林商的肩头上,然后笑眯眯的说道。 林商身体微微一僵。 随后笑着回头说道:“好啊!我会去找她,我会告诉她,曾经有一个叫王七的蠢货,偷偷喜欢过她,就贪图她漂亮身材好,就想和她睡一觉,不为别的。” 王七瞬间僵硬了。 他脸上的笑容,全都消退下去。 天光渐暗。 被夕阳点燃的晚霞,最后挽留着一缕空气里残留的余温。 “呜···!”徐土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越过了王七,一把抓住林商的手。 “俺娘她···俺娘她该怎么办啊!俺娘该怎么办啊!俺死了,军田也没了,谁养活俺娘,谁养活俺娘啊!”徐土的眼泪和鼻涕混在脸上,那张还未褪去绒毛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悲伤。 孙财上前,努力的掰正了徐土的身体。 然后给了他两巴掌。 “哭什么哭?咱们是什么?” “是蚁林军,是大濋第一军,咱们人是死了,但是朝廷还能亏待了咱们家属不成?” 孙财说着,眼眶却还是跟着红了。 扭过头,对林溪故作潇洒道:“你去玉街坊的第一百三十七户,院子里有一颗枣树,枣树靠东面,用脚量七步,往下挖三尺。里面是我收的两百两好处费···都是我家附近的地痞无赖孝敬的银子。” “你拿了银子,到遵月楼听曲。要是能见一见花魁,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我不仅要看花魁,还得睡花魁。一晚上弄她七次,让她三天下不来床。”林商说道。 他没有告诉孙财,遵月楼单是入门费就得五十两。 要想见花魁,无论是钱财、身份、地位,都是缺一不可。至于能不能睡花魁···那就更得看机缘,看手段了。 两百两放在遵月楼这种地方,只怕连水花都没溅一个,就没了。 “咱们是不成了。” “不过你还有机会,你肯拼,比咱们都努力。才练第二次,就能围着校场跑接近五十圈。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到啊!”吴发对林商郑重说道。 “好!我一定成为部将,我还要做大将军。总有一天,上阳城里的姑娘,都会想着我的名字。”林商也同样郑重的做出承诺。 最后,视线落在了徐土的身上。 徐土的眼眶还是通红,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俺娘···俺娘身体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俺娘就在荆右王家村,从村头往里数,第八家就是俺家。” “俺娘不用人照顾,得空···你若得空,就帮俺看看俺娘。看看她···她身体很好,脾气不太好,喜欢和隔壁的张婶吵嘴,还喜欢半夜去踹别人家大门。俺不在了,俺怕别人打她。她身体很好,但是也吃不住几拳的。”徐土絮絮叨叨的说着,情绪还是有些失控。 林商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放心!俺们娘的身体很好,俺就远远的去瞧瞧,要是有人敢欺负俺们娘,俺就半夜去打断他们的狗腿。” 徐土止住了眼眶中,还未落下的泪水。 抹了抹红鼻子。 然后将手搭在了林商的手心。 “那···就都交给你了!” 王七、孙财、吴发也都相互对视点了点头,将手同样与林商的手掌叠合在一起。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 像是宣誓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叠着。 天边的最后一缕光,落下了。 而山道上,斜坡边,璀璨的四道光芒高昂的升起,笼罩在了林商的身上。 他们的力量,他们的身体素质,他们的战斗经验,他们的某些特长···这所有的一切,都遵照着古老而又神圣的契约,完完全全没有折损,没有消耗,更没有任何负担与代价的转移到了林商身上。 第九章女箜篌 临窗的书桌前,林商缓缓睁开双眼。 放下了手中的笔。 耸了耸肩膀,身体却发出一阵宛如老旧机械,超负荷时转动的声音。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原来是这个道理吗?”林商出神的望着远方。 被囤积在‘契约’里的力量,一共有两种获得方式。 至少林商了解了两种。 第一种,是通过自行锻炼身体,当身体素质提高的同时,源于契约的力量,就会如活水一般,注入开凿出的‘沟渠’。 也就是说,蚁林军的战士,只需要铸造好自己的身躯,将它作为容器。 更加庞大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而如果超出负荷的接收力量,那么身体这个容器,就会炸开,在短暂的强大后,便彻底的陨灭。 第二种,就是林商刚刚了解到的那一种。 由力量的原本归属者,对力量的继承者,进行绝对的认同。 这种继承是没有损耗,更没有束缚的。 它会直接进入继承者最根源的地方,从根本上壮大继承者。 而不会为继承者,带来任何的负担或者负面影响。 获得了孙财等四人的完全传承,林商虽然依旧没有摆脱窘境,却感觉到了匮乏的身体里,涌现出来的活力。 至少短时间内,他不用担心被蚁林军的庞大遗产给直接‘压死’了。 “这是活命之恩啊!”林商握紧了拳头,看着凄冷的窗外。 一阵寒风吹来,穿过空荡荡的树梢,发出如厉鬼呼啸般的声音。 “荆右!” “我会去的!”林商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别说是出上阳城去荆右。 便是走出这九爷的府邸,也随时可能遭遇某些‘事故’。 当然,他打开了正确的蚁林军传承之事,绝不能透露半分。 现在很多人都在等着他‘自然’死去。 如果他不会自然的死去,那么一定也会有人,按耐不住帮他一把。 “只是在这威凌赫赫的上阳城中,谁是敌人,谁才是朋友?”林商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 九爷或许骤然一看,是朋友。 但是,自从林商入驻府上之后,府上几乎明目张胆的监视,却又将这份友谊打上了一个问号。 夜深邃下来。 这是林商来到九爷府上的第十七个夜晚。 灯火摇曳中,门外戍卫的兵甲身影,落在窗纸上显得格外的瘦长。 忽然,林商听到了一阵悠扬的乐器声。 柔美清澈的曲音,仿佛要将整个夜幕,都带入香甜的梦境。 一阵寒风,吹开了窗户。 怀抱竖箜篌,身穿白蓝两色直身,做男子打扮的女子,乘风宛如一片落叶般飘了进来。 林商从床榻上坐立起来,神情镇定,眼神中带着些许紧张的看着这名女子。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 两道眉毛,就像两把大刀,凌厉且浓密。 若非是那并未束缚,显得高耸的胸口出卖了她的真实性别。 只怕第一眼,还会将她认作是个比较清秀的男子。 “废了好些功夫,这才终于闯了进来。今夜九老鬼不在府上,你速速随我离开。咱们西面出城,西江之上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急风船,只需三天两夜便可飞渡数万里西江,抵达西灵之地。”女子急迫的对林商说道。 伸出一只手,就要拽住林商。 “你用的乐器是箜篌?” “据我所知,箜篌与钟、磬、箎、匏、埙、鼓、柷,合为祭礼八音。恰巧今朝开天辟地的有了第一位女箜篌。” “所以,你是上官狄?”林商躲开了女子的抓拿,退后一个身位,用确定的口吻问道。 女子收回了自己素白修长的右手,两柄大刀般的眉毛微微上扬。 “不错,我就是上官狄!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箜篌,四年前我女扮男装,在祭乐大典上以箜篌夺魁,却被人识破身份。若非林髓将军,我已被处以极刑,焉能得八音之位?” “你是蚁林军的最后一人,已经身处漩涡,危如累卵。如今若还是被卷入九老鬼的乱局中,只怕就真的活不成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你这么死去。”上官狄炯炯有神的看着林商,指尖已经触摸到了箜篌丝弦。 显然是劝说不成,要改为强掳。 “且慢!” “你不问问我的意愿吗?”林商怒道。 “我不管你的意愿,我只要你活着。你活着,他也就没有死干净,总会有人还记得他。你若死了,他也就真的没了。这上阳城的人,就都会将他丢进尘土里。他不该在尘土里,他就该高高在上,立于九霄俯视那些庸碌蠢物。”上官狄咬牙说道。 林商冷笑道:“原来你喜欢他,却一直说不出口。” “我是喜欢他,这上阳城里,喜欢他的姑娘家多了,我不丢人。” “我自知道颜色并不出众,他喜好美人与美酒,我一样不粘。我虽爱他、敬他,却也并不愿自取其辱,他以朋友待我,我便以朋友待他。他若愿意听曲,我便为他抚弹箜篌。” “便是作为朋友···我也当为他做些事情。”上官狄说道。 林商道:“你若真的将我送走,才是害了他。” “西灵之地,蛮荒混乱,我若去了,或能苟活,但是世人会忘了蚁林军,更会忘了他。” “唯有我留下来,留在上阳城。才是扎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看着我···他们就不免想起他来。我若再有些大的动静,更会让不少人坐立不安。” 上官狄指尖触摸的弦微微松开了几分。 “何况,你又怎知道,你安排我离开上阳城的路线是万无一失?” “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被人给利用了吗?” “我虽然不知九爷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以他一言就能保我三个月的姿态,就可以想得出来,他必然是这上阳城里拔了尖的大人物。像他这样人物的府邸,你却这样轻易便潜了进来,且要将我带走,难道你不觉得蹊跷么?”林商紧接着追问道。 上官狄确实是被林商给问倒了。 两道大刀眉,紧皱起来。 相对于寻常女子,脸部线条显得有些钢硬的上官狄,此时看起来,却又有一种寻常女子,绝难拥有的英气。 “你说的,虽然都是自己的猜测,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九老鬼的身份特殊,虽然为了避免被猜忌,任由探子将府里凿的跟筛子似的,却也不至于防备这般懈怠。” “也罢!你可以留在上阳城,不过···这九老鬼的府邸,你是不能再留了。”上官狄说罢,依旧伸手要来拽林商。 “他留不留下,是他的事情。” “你敢到我府上来掳人,就是没将我老九放在眼里。弹箜篌有手指就够了,看你的这双脚,留着倒是有些多余。”九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刻九爷便带着几名身强力壮的‘护院’,脸色阴沉的闯了进来。 第十章你拦不住我(感谢醉梦残生的万赏) 上官狄的修长手指,瞬间在那竖起的箜篌上,挥动出几道幻影。 有形的音波,宛如数百道尖锐的暗器,朝着九爷的方向飞去。 原本站在九爷身后的两名壮汉,不知何时却已经窜到了九爷身前。 二人同时发力,竟然在身前撑起了一座金色的气墙。 音波化作的暗器,击打在气墙上,发出的却是宛如刀兵交击的声音。 “竟以修成了金刚气的武修做护卫,九老鬼果然是财雄势大,势力不凡。只是他却不是你能利用的。” “今日莫说是两个修了金刚气的武修,你便是招来了武修上境的大修行者,我上官狄也要将他安安稳稳的带出去。”上官狄说罢,竟然是丝毫没有撤离的想法和征兆,双手十指紧搭在弦上,二十三根琴弦紧绷,仿佛就要拉弓射箭。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琴弦上咯吱、咯吱的传出。 琴弦震动,无形无质的音波,却化作尖锐、迅猛的利箭,笔直的冲向九爷。 九爷身前,那两个撑开金色气墙的壮汉,齐齐往后退了小半步,却又都坚实的顶住了压力。 气墙上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空气中传出宛如铁器划拉玻璃般的声音。 两股不同气场的相互拉锯、较量,让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 九爷面露微微不适之色,倒是林商神情依旧,半点也不受影响。 叮! 屋顶上传出有人用指尖敲击剑刃的声音。 就像是为炙热严酷的盛夏吹来了一股凉爽的寒风。 霎时间,凝聚在屋子里的声音与气场,同时崩溃。 两名壮汉身前的气墙依旧稳定、稳固。 上官狄却十指一颤,指尖被撕裂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箜篌之上连断了七根琴弦。 “剑鸣如风,其迅也利···居然还有剑门的大剑侠,九老鬼···你藏的好深。”上官狄咬牙说道。 所谓十指连心,她的手指被撕裂,此刻疼痛锥心,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曾有,也算是坚韧非常了。 只是,作为乐门箜篌,圣皇定下的祭礼八音之一,她的一身修为,都在十指之间,距离传闻中的‘心乐昭昭,使人臣服’的境界,还差了甚远。此刻十指受损,便没了什么攻伐手段,接下来怕也唯有束手就擒罢了。 退后两步,又是一爪朝着林商抓来,即便是到了这等地步,上官狄也依旧固执的要带他走。 林商再一次的躲开了。 然后他走下了床铺。 此时的林商,就着一身素纱襌衣,赤脚下地,步履坚定的走到了上官狄的身前,替她挡住了那两名壮汉凶狠而又暴戾的目光。 “她是我的朋友,九爷···可否给我个情面,放她就此离开?”林商对着九爷说道。 九爷闻言,却呵呵冷笑:“你当你是谁?我护着你,瞧的并不是你的颜面。你还要在我这里讨这个人情?” 林商没有再多言,缓步上前,伸出了一根手指。 手指按在了那金色的气墙上。 咯吱···! 刺耳的噪音中,那金色的气墙上,却开始出现了一道道龟裂的纹路。 林商的脸色不断的发白,身体似乎也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啪! 金色的气墙被直接按塌。 林商又往前走了几步。 两名壮汉朝着他冲撞过来。 他们都是百战的勇士,更是跟随高人修行过的武修,身怀绝学。 若是流落江湖,若非一方豪侠,便是一地恶煞。 林商却没有被他们的气势吓到。 而是猛然一个侧身,随后身形一抖,两拳捣出。 霎时间,四拳相对。 咔嚓两声脆响。 两名壮汉那结实的臂膀,强健的筋骨,便都扭曲成了一团。 然后同时倒地不起。 “我若要走,你拦不住我!” “就是屋顶上那位出手,也是一样。” “你可愿我就此离开?”林商看着九爷问道。 九爷目光暴戾且冰冷的看着林商,此刻的他,又哪里还有昔日故意表现出来的那般张扬豪气? “你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九爷说道。 林商却笑了:“若是出手一次,便能与名满上阳的九爷为敌,坏了你九爷多年的谋划布局,那我林商也不算是白来这人世一场。” 九爷道:“你和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她想要帮你,也不过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我与她并无任何不同,你何以愿意为她,如此与我搏命?” “难道不是我,将你拉出了泥潭,给了你喘息之机?” 林商摇头道:“不!你和她始终是不同的。” “她助我,是因为她想念着大将军,故而她要助我,不含其它。而你助我,是因为我有利用的价值,即便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大将军,如有机会你还是会利用。这就是不同,你助我之恩,我当为你做三件力所能及之事。她助我之义,我却需用命来护她周全。” 九爷认真的看着林商。 “你是叫林三对么?” “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你的名字。真是奇怪啊!若不是老子我早就将你的过去了解的比你自己还清楚,还真的很难相信,你会是我所了解过的那个林三。难不成···那张契约,真的有这么伟大的力量?居然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九爷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试探道。 林商没有回答九爷。 只是自顾自的转身,对上官狄说道:“你也看到了,事实远没有你想象的简单,我早已身在乱局,身不由己。九爷或有他的打算,但是对此时的我而言,他的府邸却又是我难得的净土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往后···也不要再来了。” 上官狄也认真的看着林商。 “你也姓林!倒是不曾辱没。只是你有你的打算,我有我的坚持。”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上官狄决定的事情,九条龙都拉不回来。今日不成,我自会另寻它法。” 说罢之后,也没有再废话,那断裂琴弦的箜篌,她也不再理会。 任由双手十指不断滴血,人却化作一阵风,飘出了窗外。 窗外还有剑鸣声流转。 林商看了一眼九爷。 九爷朗声道:“算了!让她去吧!不过是一个女箜篌而已,翻不起浪来。” 上官狄走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林商西看着九爷,九爷也在细看林商。 此刻或许才真正算是他们第一次‘照面’。 “九爷不打算先介绍一下自己吗?”林商张口问道。 说话的同时,又狠狠的喘了几口气,脸色愈发的惨白。 退后几步,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第十一章城门校尉 九爷一挥手。 又是两名壮汉涌了进来,他们手上还托着花梨木的麒麟雕花太师椅,椅子上铺着红锦鹅绒的软垫。 九爷也不后看,一屁股坐了下来。 姿态犹如虎踞一般,双目威势十足的盯着林商。 九爷看起来面相已经很老了,脸上的表情稍稍重一些,便会起很深的抬头纹。 脸上的皮肤也并不好,除了粗糙、褶皱之外,还十分显黑。 并且是那种给人看起来很脏的黑。 他的身形偏偏有些消瘦,个头也并不高,声音却洪亮的很。 “你在我府上住了半个月,却还没有弄清楚我是谁,看来我要收回一些方才对你的评价。”九爷眯着眼说道。 林商却道:“九爷府上人才济济,有什么我想知道的,无外乎‘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只是还有另外四个字,九爷却也一定不愿意听。” 九爷道:“四个字?说说看?” 林商一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且张扬道:“我不乐意!” 九爷的脸色瞬间又变了。 那原本就只能用‘丑’来形容的那张脸,此刻只怕还得用‘真丑’来加以更加生动形象的修饰。 他可以不在乎一个林三,却绝不认为区区一个林三,竟敢不在意他这位九爷。 “呵呵···哈哈哈!”九爷夸张的笑了起来。 他甚至用宽大的袖袍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仿佛之前与林商之间的对话,真的很好笑一般。 “真好!真好啊!你不是问我是谁吗?” “那老子我就告诉你好了!你听清楚了,老子我姓熊。大濋的那个熊!” “当今圣皇有八位皇子,而老子我···就是第九位。”九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一丁点得意、高兴、骄傲的意思都没有。 即便是城府深沉如九爷,这一番话中,也让林商听出了颇为明显的怨愤之意。 林商的前身林三是个屁民,即便是加入了蚁林军,也只是最低等的丙六小兵,只能算是预备役,连正式编制都不算。 即便如此,作为上阳人士,曾经的林三也很清楚,当今的大濋圣皇一共有八位皇子。 “九爷是私生子?” “如今的大濋圣皇在位三十四年,虽然寿已过百,却依旧年富力强。至少民间并未听闻,这位圣皇有风雨飘摇之景。看这九爷的情况,莫不是如今的大濋圣皇,还在做皇子的时候,与谁‘私相授受’,诞下的私生子?”林商心想。 却听九爷继续用已经变得冷静而又淡漠的口吻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私生子?” “你错了!我的母妃是病逝的德贵妃。我确确实实,是曾经被载入皇家宗卷的皇子。”九爷的话到此打住。 至于为什么,他好端端的一个皇子,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又这般的老态龙钟,一幅行将就木的摸样。 显然九爷已经没有兴致再提。 而林商也绝不会去多问。 他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且够复杂的了。 并不想多事。 自古以来,皇家之事,就没有简单且好相与的。 看见林商不曾追问。 九爷深邃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你原本还有一段时间的安稳。” “不过现在老子瞧你这么有本事,就这么让你在我府上养着,怕是埋没你了。” “三天后,兵部会有调令,恭喜你···你要升官了。”九爷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凳子上的林商道。 林商知道,这就是九爷对他敢于‘反抗’,有自己的‘思想’,而不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工具的报复。 只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有些人,是不能给一丝丝机会的。 否则他们会用最迅速的成长,回击以最为响亮的耳光。 “你要我做什么?”林商直接问道。 他没有说出任何抵抗或者反对的话。 他是蚁林军的最后一人。 所以只要他不撤番,那么理论上他就归兵部统管。 以前兵部真正意义上的领头者是林髓。 如今林髓薨了,蚁林军基本全灭,那兵部也自然就不会再是曾经的兵部。 “八品的城门校尉,你觉得怎么样?”九爷笑问。 大濋以上阳为国都,国都之要自然是重中之重。 外有五座瓮城,距离上阳城都不超过三十里。 瓮城驻扎的是五城戍卫,总共驻兵超过四万。 城内还有校尉所、执金卫、巡城司,三方兵马互不统属,三足鼎立。 这还没有算上,直接向圣皇负责的明暗修行者队伍。 而九爷所说的城门校尉,归属于校尉所。 换了其它地方的城门校尉,还能捞点油水,多少有几许威风。 在这上阳城中,城门校尉却是苦差事,切切实实的看门狗。 林商原本没有品级,只是不入流的小兵。 但是当他成为蚁林军的最后一人后,他在人心中的品级,其实就被拔高到了一个相当的层次。 被‘发配’到去看守城门,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一种侮辱。 “升官了,很不错,俸禄几许?”林商问道。 九爷闻言只当林商是在忍耐。 也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大笑着转身离开。 霎时间,原本嘈杂,仿佛被各种视线和气息塞满的房间,变得格外空旷起来。 林商扭了扭有些吃力的脑袋。 正巧看见一抹薄薄的月光,悄悄从乌云后探出了头,然后颇为吝啬的洒在他临窗的书桌上。 “城门校尉吗?” “为什么?”林商确实如九爷所料的一般,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身份,有些心忧。 只是所忧之事。 却和九爷想的不同。 “以我的身份,在不能削除蚁林军番号的前提下,对我的任何安排,其实都必须是慎重的。不会仅仅只是为了通过‘侮辱’我,进而‘侮辱’整个蚁林军。” “九爷不会这么幼稚,那些针对我的人,也绝不会这么幼稚。” 只是无论是为了什么,林商都绝不会退缩。 因为他答应了孙财,要去睡遵月楼的花魁。 答应了王七要去看看那位花家巷子里,门口有两株大柳树的阿莲。 答应了徐土去荆右,瞧瞧他那身体很好,脾气不太好的老娘。 答应了吴发,将来要成为大将军,让整个上阳城的姑娘,都为他发狂。 所以···城门校尉! 这个看门官,他当定了! 第十二章北芜来使(感谢大头天魔易的万赏!) 九爷说是三天,确实就只让林商又多呆了三天。 三天后,原本九爷扬言,被误伤需要三个月修养的林商,修养了短短十几天,便全须全尾的走出了他的府邸。 九爷这算是放弃利用林商了吗? 恐怕不是! 上官狄以为,林商被关在九爷的府里,就会成为他的工具。 必须赶紧离开。 林商却以为,当九爷说出,要给他撑腰三个月的时候,他就已经落入了九爷的掌控之中。 林商调任城门校尉,负责看守上阳城的正东门。 上阳城一共有八座正门,林商负责看守的正东门,正对着的就是上阳城最为热闹、阔气的华阳大街。 当清晨的第一缕金色阳光,火热的洒在城墙上的时候。 朱红色的大门,就在匠门宗师打造的灵械操控下,自行拉开。 而布置在大门四周的警示、侦测阵法,也会跟着启动。 若有异族、歹人,想要通过伪装、隐瞒身份,进入上阳城。 这些阵法就会发出示警,并且形成连锁反应,组成困杀之阵。 每一座正门,都有八位城门校尉,而每一位校尉手下,又有二十二名守门兵丁。 八队人马,分四班,两两执勤。 轮班值守。 相对来讲,值白班的反而要比值夜班的要更辛苦一些。 而早班又要比下午班,越发责任繁重。 因为白天值守的校尉,要带着手下的兵丁,检查进出城门的货物,查看进出人员的路引、官碟。 便是有油水,这上阳城里的好处,也轮不到小小的城门校尉来捞。 而早上,更是一些居住在城外的百姓入城赶早集的时候。 乱糟糟的人群拥挤起来,根本无法完全管束。 因不知晓,是否某位不起眼的老妇或者衣衫破旧的老汉,便与朝中某位权贵沾亲带故。故而守门的校尉、兵丁,也往往并不敢强镇强压。 只能尽量宽和,伏低做小。 京城之中,小官难当。 便是这个道理。 林商不出意外,执勤的是白班且是早班。 依照校尉所给出的说法是,林商的上一任校尉,接连调班,已经有连续一年不曾执勤白班了。 所以林商作为接班人,就得把拖欠的白班给补回来,连续一年都得执勤白班。 这当然是刻意且露骨的刁难。 林商的身体,任谁一瞧,都会觉得,他也就剩下一口气强撑着了。 这般劳累辛苦,别说是一年,半年也够呛。 自从林商开始在城门口执勤后,又多了一些上阳城里的纨绔。 往往驾着宫中赐下的宝车、宝轿,又或者干脆骚包的披着御赐的玉佩、披戴,得意洋洋的在城门口来回的穿梭。 就为了让传闻中,蚁林军的最后一人,向他们躬身行礼。 而为了避免行大礼,林商还得每日穿着五十斤的重甲,杵在城门口。 兵部有规定,披重甲之士,遇上官不必行大礼。 所有的刁难和奚落。 林商都仿佛不曾感知。 他理性而又冷静的处理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让手下的兵丁,在城门外,沿着城边,搭了十几座简易的凉棚,然后又在凉棚里放置了一口大大的水缸和几个水瓢。 于是,早上的喧嚣与拥挤,被悄然化解了很多。 甚至有一些赶早市的菜农、果农,就在城外完成了交易,根本不用再进城。 后来,他又联络了几名经常入城表演的江湖艺人。 让他们试着在城门口,凉棚附近表演。 于是城门口就更热闹了起来。 虽然聚集的人好像更多了。 但是林商以及他手下的兵丁,需要管的事情,反而变少了。 将大量目的性不强,无所事事的百姓,分散开入城。 林商主要需要注意的,就只有来往的商人,以及那些故意来恶心人的纨绔。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上阳城接连下了两场大雪。 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 这一日,茫茫风雪之中,从远处行来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用北方特有的火牛,拉着重重的木车。 车上的箱子,都用厚厚的兽皮裹着。 走在最前面的牛车上,飘着冰蓝色的大旗。 旗面上骄傲的狼头,似乎随时都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北芜人!”城门口,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小声说道。 似乎有某些东西,混合着冰冷的空气,掐住了他的喉管,让他说话都不敢大声。 正在照例,登记入城者姓名,路引出处的林商,闻言抬起头来。 朝着远处眺望。 北芜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它是由十二个大型的部落为核心,数百个小部落为枝干,组成的北方部落联盟。 北芜人又被称为荒人。 因为他们不仅仅野蛮、蒙昧,不通礼数,不懂教化。更因为他们的血统里,都混杂了太多非人的血脉和力量。 他们中,有神的后裔,也有妖魔的后裔,更有一些更加古老、血腥、残忍的血统,在他们的血脉里流传。 荒原一战,蚁林军以三万人,抵挡了北芜部落联盟的百万凶兵。 镇天将军林髓,更是孤身深入敌后,斩杀了天骄铁元峥。 从而粉碎了北芜荒人的联盟,让北芜荒人部落,重新回归了原本散乱、无序、相互征讨的局面。 时隔小半年,北芜荒人竟然安排使者前来大濋上阳城了? “这是北芜回颜部的人,以前的天骄铁元峥就是回颜部的领袖。现在铁元峥死了,回颜部落在北芜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这回来咱们大濋,应该是来求和投诚的,怕是想要纳贡称臣,获得我大濋的支持。”一个有些见地的商人说道。 另一个个商人却反驳道:“我看没这么简单,你没看见,他们还带着那么多的勇士,并且都披着盔甲吗?” “只怕并不完全是善意。北芜人和咱们不同,他们崇尚野蛮和力量。失败不可能让他们完全屈服。” 城门口的讨论声,显得格外的热闹。 而那一大队北芜人,则是在距离城墙还有数百米的地方,全都停驻下来。 五名身材魁梧,穿着皮毛大衣,脸上还有着各种怪兽刺青的壮汉,手持巨大的兽角号走上前来。 呜···! 浑厚、古老、苍凉的角号声,一瞬间联合响起。 林商面色微变。 对身边的士兵说道:“疏散人群,关闭城门,将阵法打开。” “其余人等,与我一道,准备迎敌。” 第十三章少狼(求推荐,求收藏) 上阳城外的风雪,实在是太软弱和温和了。 与之相对的是极北之地半月不开的暴雪与冰雹,它们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冻死了几乎全部的牛羊,也让北芜新生的孩子,都夭折了一大半。 刨开半人高的雪地,潮湿的地面上,看不见一点草皮。 为了几处火山口罕有的草场,北芜的勇士们,不断的内耗、争杀。 已经有许多小部落彻底的消失在了那片贫瘠且荒凉的土地。 骑着父亲留下的赤血黑龙马,铁雷台披着火红的狐裘,在风雪中眺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雄城。 低矮的黑色云层下,这座大濋的王城,就像是匍匐酣睡的巨兽,它的呼吸和吞吐,搅动着天地间的风雷气象。 它是那样的尊贵而又神圣。 就像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它的尊严。 “父亲说的没有错,它才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猎物。”铁雷台充满野望的看着眼前这座城,内心涌起的欲望,让他无比的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它的伟大、壮丽、繁华,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一挥手,身后五名角号手,便持着巨大的兽角,走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端。 呜···! 嘹亮且苍凉的号角声,在大濋的王都城外响起。 这是北芜的勇士,对猎物即将发起攻击的呼唤声。 他们通过号角声,警告山林里的猎物,也惊醒在冰层下酣睡的猛兽。 这是北芜人对天地众生的敬畏,也是他们对猎物源自灵魂的贪婪。 城门还没有来得及关闭,就被一群急冲冲赶来的礼部官员阻止。 他们原本等候在北面的招德门。 却不料,这群北芜人临时改道,竟然来到了东面的宣武门。 礼部官员中,有人听出了这角号中的意味,却面色不变,依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朝着那些北芜人迎去。 凶恶的眼神,却又对准了北芜人群中,被‘挟持’的几名瘦小绿袍小官,原本他们是负责引路安排北芜人入城事宜的。 礼部的官员们,没有对之前的角号声进行任何的谴责。 此事若是声张,兵部的那些**们又会闹事。 他们到手的功劳也就没了。 何妨让这些北芜的荒人蛮夷嚣张一会? 反正,他们都只是砧板上的肥肉罢了。 “贵使改道,竟没有及时通知,怕是不太妥帖吧!”礼部官员中,一名通晓北芜话的官员,代表众多官员,站出来说道。 却听铁雷台用字正腔圆的大濋官话道:“我听说蚁林军就是从宣武门出发,前往北芜与我北芜一战。灭尽蚁林军,是我北芜人最大的光荣,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接受属于我们的光荣。” 铁雷台的话,就像是一柄利器,毫不留情的撕破了在场所有大濋官员刻意忽略的伤口。 一位年轻的礼部官员,按耐不住说道:“但是终归是我大濋胜了,而你们败了,你们是来称臣求和的。” “拔掉了利爪的狼和鹰,就是最肥美的猎物。”一名北芜战士,用带着家乡口音的北芜话高声说道。 礼部官员人群中,或许有人听懂了。 又或许···真的都没有听懂。 站在最前面,率领诸官,迎接北芜来使的礼部侍郎裴庆文,用始终温和、善意的口吻说道:“既然诸位已经改道了宣武门,那便···从宣武门进去吧!礼部已经在艮区靠近皇城的纳贤坊为诸位准备好了下榻之处。等到庆丰之夜,圣皇便会在神雀台召见诸位外使。” 庆丰之夜,是一年结束之前,最后的一个夜晚。 每到这一天夜晚,大濋举国的百姓,都会在门口挂上麦穗或者别的农作物,象征着这一年的丰收。 而上阳城当然会更热闹一些。 大濋圣皇会下令开放皇城内的神雀台。 神雀台高五百丈,共有一千八百级台阶。 而每一级台阶,又有百米宽。 神雀台共有八面,在神雀台的最高处,供奉的便是兴立大濋的九头神鸟。 故而,即便是全城有将近一半的百姓,涌入这神雀台,理论上也是可以勉强容纳的。 大濋圣皇定下庆丰之夜召见北芜来使。 既是晾着他们,给个下马威。 也是要在庆丰之夜,当着群臣百官,以及满城百姓的面,彰显自己的功德。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某些‘意外’。 这几日,礼部的相关官员们,都得和这些北芜的荒人们泡在一起,对他们进行摸底和劝说。 如有必要,还可以适当的进行一些威胁或者利诱。 看着礼部的官员们,将这一大队的北芜人极其热情的迎入城。 林商松开了腰间的刀柄。 身边两个跟着他的士兵,同时吐出一口长气,脸色却还是呈现惨白色。 和那些膀大腰圆、气势迫人的北芜勇士相比,这些只是负责看守城门的士兵,虽然从身长上来看,没有差多少,胆魄差距却是极大。 上阳城虽有百门修士。 然而真正的修行者,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除了因为修行者必须要求资质,消耗资源之外,也因为修行入门不易,修行更不易。 消耗的有各种物资成本,还有个人的精力与时间。 大部分的普通人,单单只是为求生存,便已经耗尽了全力,精疲力竭。 又怎么还有时间去提高自己,通过修行,来改变命运? 等到北芜人彻底的消失在了城门口后。 原本凝固的气氛,终于又活跃起来。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活跃了一些。 “北芜人看着嚣张,且看他们在庆丰之夜,如何狼狈不堪。” “听说北芜女人的山巍舞,十分的奇妙、瑰丽,我们若是有幸,说不得还能欣赏一二呢!”有人高声大喊,似乎方才被吓得难以呼吸的人中,并无他一份一般。 一名平日在城外杀猪,每日运送猪肉进城的杀猪匠闻言便道:“北芜女人还能比咱们大濋的姑娘更好看?要我觉得,那几个北芜男子,若是穿上女装,给咱们跳山巍舞,那才真的好看。” 周围附和、哄笑的声音,便开始越发变得密集起来。 “诸位!能有这般景象,全赖圣皇恩威。老汉我就记得,几十年前,北芜人南下劫掠,所过之处···那是寸草不留啊!何等的野蛮和凶残。就是这样的凶残之辈,也要被咱们给驯服了,这是盛世之景啊!”一名似有故事的老者,眼眶红热的说道。 “大爷您说的对,咱们大濋···蒸蒸日上,正值盛世啊!”周遭亦有不少人,随同呼喝。 突然不知是谁来了一句:“若无蚁林军,也难见这般景象。” 城门口突然就安静下来。 前一刻的喧嚣与嘈杂,仿佛被突然卡住了喉咙。 那些兴奋和热闹,如幻影一般,惊梦似的散去。 林商看着周围的这些人。 他们都是最普通、最普通的老百姓。 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中,都有着怀念和欲言又止。 第十四章枪与旗 全身着重甲的林商,沉默的登记着后续入城的每一个人。 将入城的商队,以及他们所携带的货物、数量,都一一记录清楚。 城门口再次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之前的喧嚣,就像风里迷路的烟一般,呼一声便全都散去。 午时到校尉站退了腰牌,卸掉了一身的重甲,林商沉沉的喘气。 虽然这些时日,他一直都有利用空闲时间,进入灵魂幻境锤炼身体。 但是相比起获得‘认可’,直接叠加基础力量与素质,自行锻炼进步还是要慢了许多。 即便如此,林商也并未再主动靠近灵魂幻境中的任何人,去谋求这种高速、高效的力量成长。 在属于丙六的那个灵魂幻境里,林商再也没有见过孙财他们。 或许他们真的已经与他完完全全的‘活’在了一起,又或者是失去了最后的依凭,彻底的烟消云散。 关于那份契约,还有太多的秘密未曾揭开。 林商自身也知道的太少。 而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不愿为了一己之私,而去做一些挑战心理底线的事情。 花一个铜板,坐上了环城的公共马车。 到家后,林商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自家小院里,简单的锻炼身体。 虽然在灵魂幻境中锻炼效果更好。 林商却并不会因此忽略了现实中的锻炼,毕竟承载他灵魂的,是现实中的这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它背负着压力,与灵魂幻境中有所不同。 林商必须习惯,在不强行引动‘宝库’的前提下,以常规的方式战斗。 林商此刻紧握在手中的,是一杆手腕粗的大铁枪。 枪是林商在城东铁匠铺里找寻常铁匠打的,不是匠门修行者的手艺,所以要价不高···才十几两银子。 当然,林三是没有这么些个积蓄的,林商自然也没有。 用的是孙财藏在枣树下的二百两。 虽然答应了孙财,要用这钱去睡花魁。 不过,二百两应该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钱就相当于做投资了。 林商练枪很简单。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式。 刺! 刺出去,然后收回来。 速度要快,用力要猛,收回来的时候不能抖,更不能拖泥带水。 这一式是丙六教头刘黑高教的。 看似简单,但是出力方式,配合的呼吸节奏,以及枪尖的抖动,旋转的力道,都是要点。 若无人指点,自己琢磨的话,怕是要需要许久才能入门。 刘黑高将丙六的小兵,简单的分做了枪兵和刀兵两类。 枪兵练刺,刀兵练砍。 二者配合,组成军阵时,便远近皆有攻手。 练兵不是跑江湖卖艺,不用那么多花招。 若是天赋出众的神箭手,那也不会落到丙六,所以丙六的小兵,只有这两种选择。 林商却成了第三种。 孙财、徐土、王七都是刀兵。 只有吴发和林商一样,是枪兵。 所以在林商如今的‘本能’里,那刀法里的一招劈砍,用的比枪法的一招直刺,要好的多。 “要有一招,能将这枪法的一刺与刀法的劈砍结合在一处,便更好了。”林商端着长枪心想。 “兵器也要做出相应的变化。” “难道改用戟?”林商又想。 手中的长枪虽然不是戟。 林商却试着挥舞了两下,始终不得劲。 “你用的是刀招,却用枪去使,力道不对,动作也不对,瞎费劲。”一个声音从墙头上传下来。 又是是上官狄,自从林商从九爷府上又搬出来后,他隔几日便会来探望一下林商。 有时候也为林商带一些补身体的丹药。 林商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端着枪,然后一下下认真往前刺着。 “北芜人来了,你也是礼部的人,不用忙么?”林商虽然没有回头,却还是开口问道。 上官狄从怀里掏出几块栗子糕,一面吃着糕点,一面说道:“我是国礼乐师,只负责祭祀、庆典、新君继位、故君崩殂等诸多要事,北芜蛮夷···有那些虚头巴脑的礼部官员应对便是,与我无关。” “看你的发力方式,更习惯用刀,怎么想到又要练枪?” “我虽然不习武,却也知道如果资质一般的话,还是尽量精简一些,专注一些为好。你们蚁林军素来崇尚简单、实用,走的都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你不会是没人教,就瞎练吧?” 林商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上官狄的问题。 教头刘黑高说他身高臂长,练习枪法更佳。 上了战场,只需披上重甲,骑上龙血战马,就足以纵横睥睨。 至于刀法,是那些身材短小,只适合步战的家伙学的。 “不理我?” “我倒是有个好想法,你若还不理我,我便也不自讨没趣了。”上官狄三两口吃掉手里最后的一截栗子糕,然后拍拍手站在墙头上说道。 林商收枪,转过身去,看着上官狄。 “说吧!” 上官狄嘿嘿冷笑:“说可以,先叫声爹听听!” 果然每一个你以为是朋友的家伙,背后里都想当你爸爸。 “那天要不是我出手,你两条腿就没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林商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 上官狄恼怒道:“我那是去救你。” “我让你救了吗?” “你那是自作多情。”林商说道。 上官狄活学活用:“我也没让你救,你才是自作多情。” “可怜我家大将军,何等英雄···竟然有你这样耍无赖的红颜知己,属实遗憾···。”林商感叹道。 “等等,你说什么?”上官狄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 “属实遗憾?”林商诧异道。 “不对,上面那个词。”上官狄抓耳挠腮道。 “红颜知己?大将军的红颜知己!”林商肯定的说道。 上官狄的嘴角都咧到了脑后根,摆摆手,好像是不好意思,却又喜不自禁道:“嗨!嗨!别提了!别提了!多不好意思,够羞人的。算了···告诉你吧!蚁林军的军旗,你还留着吧!” “那玩意虽然不是你们蚁林军的神契之书,却也是维系契约的重要物品,神异非凡。等闲神兵利器都伤不到它,并且它还有自行修复、主动随身的功能。也就是说,谁是旗主,他就认谁做主。现在它没得挑,也就只能听你的。” “你把它套在枪杆子上,化作战旗使用,旗面为刀,枪身做柄,便可将大旗做刀使,卷起大旗又是不灭之枪。” 林商闻言,双眼逐渐明亮起来。 随着这些时日的研究,林商对那面旗子的了解,远超上官狄。 上官狄说的,只是那旗子最浅显的两个功能。 之前林商没想到,完全是一叶障目,将这旗子看的太重。 反而忽视了它本身其实难以摧毁,以及自行修复的特性。 第十五章庆丰之夜 战旗最大的功能是聚力。 最大功率时,可以将蚁林军的数万军卒之力汇聚为整体,然后整合成一道攻击释放出去。 这样的一击,无人可挡,也无人敢挡。 然而,这个功能,现在对林商而言,却又成了鸡肋。 毕竟蚁林军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而神契之书已经烧毁,以后蚁林军也不可能再添人了。 将长枪套上军旗,林商试着挥舞起来。 起初稍有些不便,习惯之后倒是觉得顺手起来。 战旗挥舞,时而化作毒龙一般钻出去,时而却又撩起猩红的一片,肆意劈砍。 旗面卷舒之间,又多了许多变化,弥补了林商原本的技巧过于简单的破绽。 林商一时兴起,练到了半夜。 夜深人静之时,就连隔着两条街的赌场与青楼,也都没了声音。 林商这才收起战旗,杵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寒气。 随后身体摇晃了一下,竟然差点没有立住。 上官狄还没走,而是就坐在墙头上,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直身,打扮的像个小子。 但是她也没有再看林商。 而是眺望着远处,那正在修建,依旧灯火通明的建筑。 “九天玄雀楼,听说是匠门的玄造师督造的,要赶在庆丰之夜完工。” “里面收集了超过五千种不同的奇珍异鸟,在庆丰之夜的时候,这些奇珍异鸟就会放飞出来。依照兽门的鸟师操控,在空中组成九头神鸟的形状。”上官狄用莫名的语气说着,为林商解释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建筑为何。 林商擦拭着枪尖,收起军旗。 “庆丰之夜,神雀台开,你凑这个热闹么?”上官狄问道。 林商道:“可能吧!” 其实他不会去。 他的时间很宝贵,如果可以他不想浪费一分钟一秒钟。 他现在的每一刻时间,都是孙财他们为他争取来的。 所以,即便是为了不辜负孙财、徐土、王七他们的付出,林商也要玩命的压榨、锻炼自己。 “去看看吧!” “看看这盛世天下,看看这恢弘的盛景。或许···这就是他选择牺牲的原因,我一直觉得···如果他不想,那么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哪怕是北芜的荒神与天骄!”上官狄说完,人已经跳入了风中,就像夜梦里的一曲小调,好似有声,还似无声,悄然而至,却又悄然而去。 林商收拾好小院,然后转回屋内。 接下来,他还得进入灵魂幻境,接受刘黑高的‘摧残’。 或许是同样知道林商的特殊,所以刘黑高有意无意的,对林商要格外的‘关照’一些。 加量的魔鬼训练,还有动不动就直接用拳头和兵器进行的‘爱的鞭策’,总是能让林商欲仙欲死。 半个月后,庆丰之夜在许多人的期待和一些人的忐忑中,还是如约而至。 这个晚上,家家户户都会燃起彩灯,会在门口挂上丰美的果实饱满的稻穗。 而那些连最基本的门脸都妆点不齐的困户,这个时候便格外的羞于见人,多半会选择闭门不出。 数九隆冬,寒风腊月里,最能知人情冷暖。 过节的钱都没有,走到哪里,都没人把你当人。 当然,这些发生在上阳这座城市里,偏僻角落里的窘迫,无法影响到整座城逐渐喧闹、沸腾的氛围。 从八个城门口为起点出发。 八架巨大的彩色灯车,沿着上阳城里的八条不同的路线,带领着大量穿着华丽、得体的百姓,开始朝着皇城方向进发。 大街上,各种小贩,背着糖糕、蜜枣、孩子喜欢的小玩具,小花灯,面具,在人群中来回的穿梭,扯着嗓子叫卖。 街道左右的店铺也都挂上了喜庆的彩帆。 纷纷打出了优惠折扣。 一些店铺更是将一些摊位摆在了门口,老板亲自站在摊位前,向来往的行人派发福利,就为了讨一两句吉利话。 当八架彩灯车在皇城门口汇聚之后。 以龙、凤、麒麟、神龟、大鹏、神鹰、白虎、冰狼为蓝本的八架彩灯车,开始互相试探‘游斗’起来。 热闹中,一个头顶着自家小女儿,穿着富态的男子用骄傲的口吻说道:“往年彩灯中还有玄狮,今年玄狮变成了冰狼,就是得让那些北芜的蛮夷们瞧瞧。”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 一只用灵光幻化的九头神鸟,从皇宫之中飞腾而起。 那还在相互缠斗的八架彩车,顿时都停息下来。 然后纷纷开始熄灭灯火,仿佛是在表示臣服。 轰隆! 皇城的大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身披金甲的执金卫,魁梧高大的立在左右。 威严而又庄重的目视着那些在门口拥挤的百姓。 一队太监和一队宫女,早已经等候在了门口。 他们手里都捧着玉如意,玉如意上还绽放着宝光。 百姓纷纷走到门口,通过太监或者宫女,用玉如意检测无误,并非是异类伪装,或者私藏兵器、凶器之后,才能真正跨门而入。 林商也混在人群中,跟着人群一起‘流动’。 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 当玉如意落在他头上的时候,藏在他怀里的军旗,或许是没有被检测出来,又或许是···这样算不得凶器、兵刃。 林商怀揣着军旗,顺利的通过,进入了皇城之内。 通往真正后宫内院的通道,都早已被阵法、机关封锁。 入门之后,其实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条路笔直的通往神雀台。 在人群中拥挤,走了大约五六里路,突然眼前便分外明亮起来。 林商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便迈上了第一道台阶的槛。 台阶不算高。 铺开距离却很宽广。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广场。 抬头往上望。 长长的人龙,正在如蚂蚁一般,朝着更高处涌动。 而最高的五十槛台阶,又被执金卫封锁了起来。 那是唯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方才能进入的地方。 整个神雀台,如果从天上看,就像是以一块巨大的、且会发光的白玉雕琢而成。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个特殊的祭台,又或者一个巨大的印玺。 而发生在高处的一些景象,时而会在特定的幻门修士操控下,截取一些影像,投放到半空中,或是大量的‘台阶’上。 让那些还在‘半路上’的百姓,也能感受到圣皇威严,以及朝堂诸公的风仪。 当然···百姓而言,他们最爱的还是庆丰之夜惯例该有的歌舞。 混合了各门各派修士手段,再经容貌、身段都顶尖的女子表现出来的舞蹈节目,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是永世难忘的仙宫绝景。 第十六章这便是他要的盛世(求推荐,求收藏) 哗···! 人群再一次的嘈杂、沸腾起来。 大量的灵鸟灵雀,身披彩光,鸣声清脆的飞过天际,朝着神雀台的最高处汇集。 它们时不时的变幻整体的飞行姿态,组成各种各样美丽的图案。 鲜艳的羽毛和弥漫在天际的虹光,在夜幕为背景的舞台上,肆意的宣泄着张扬而又华丽的色彩。 似乎所有的颜色,都被包容、收集了过来。 流动的点与线条,组成了盛世的图案。 忽然,一阵微暖的风,从天穹之上吹拂而过。海量的花瓣,从天空中如雨滴般落下。 然而这些花瓣,落在人们的头顶、手心,却都消失不见。 只见被花瓣‘击中’的人,突然兴奋且雀跃起来,他们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得到了某种‘清洗’。 往日劳作积累的沉珂,在这一刻,也都悄然散去。 即便是原本无灾无病的人,此刻也都容颜焕发,精神奕奕。 云天之上,一位白衣白须的老者,骑鹤而过,飘然落向神雀台的高处。 “是太医令,是老神仙孙仲实。”眼尖的立刻高呼。 成片的百姓跪倒在地,大声喊着:“谢谢孙老神仙。” 林商也停下了脚步,对这位太医令表示尊敬。 太医令孙仲实,医门领袖,在世五百载。 著有百部医书,编撰万本医经,推而广之,大大的提高了民间的医疗水平,活人无数。 每每有大规模的瘟疫盛行,这位老太医就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诛杀瘟魔,施舍汤药,挽救黎民众生于水火。 大濋立于世,并不是单单只有林髓一个传奇。 在属于世界的另一个层面,另一个角度里,孙仲实同样也是一位无可争议的伟大存在。 一名书生,就站在林商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眺望着远处,那满城盛放的灯火恢弘。 突然就诗兴大发,激昂的吟唱:“耳闻天音见琼华,满台珠玉胜灵塔。因知云上神仙处,宛如人间富贵家。” 周围听闻此诗的之人,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统统轰然喝彩,猛力叫好。 似乎要通过这样的喝彩声,将自己完全的融入这盛世的画卷之中。 云中,有画门的修士,正在激情昂扬的挥毫泼墨。 若有谁能画得此番气象三分韵味,那么将来必定也是一代大家。 台阶很长,神雀台很高。 站在半中腰往下望。 整个上阳城,都似乎能尽收眼底。 然而平时,在上阳城中远望皇城时,却根本看不到这么高的神雀台。 林商知晓,这定然又是某种神奇的法术、神通或是阵法在作怪。 渐渐的,开始有人停驻不前。 台阶太长,神雀台也太高,并且高处寒冷且空气开始稀薄。 并不是人人都想要爬上能够去往的最高处,然后幻想距离圣皇,距离朝堂上的诸公更近一些的。 人群稀稀落落的集中在各处,或是站定,或是盘坐。 兽门豢养的灵猴,正背着小背篓,在人群中快速的穿梭。 一面咯吱、咯吱笑着收银钱,一面将酒水果蔬糕点,递给那些花钱购买的百姓。 基本上,每年神雀台上的酒水零食,都是被兽门包销了的。 林商没有停下脚步。 他继续往上爬。 他的体能本质上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身上背负的‘重量’,让他老早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林商已经纯粹的将这,当做了一场锻炼身体的特殊‘修行’。 在第一次进入灵魂幻境的时候,孙财就教过他,奔跑的时候,调整呼吸以及甩动身上的负重,宛如大锤敲击身体一般。 其实孙财也没有理解这么做的真正内涵。 刘黑高为林商解释过。 每一名蚁林军战士,都背着宝库,在锻炼身体的时候,抖动负重就如同抖动宝库。 伴随着每一次的‘撞击’,宝库中的力量,会伴随着撞击,悄然的汇入身体。 这其实和许多横练武者,用宝药涂抹身体之后,再以棍棒敲打身体,是相通的道理。 当然,现实中林商是不敢这么练的。 因为独自背负的‘宝库’太沉重,也太巨大。 如果抖动起来,只怕一次撞击,就会轻易的将他碾压成齑粉。 终于,就快要到顶了。 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执金卫的金甲巨人。 这些金甲巨人,拥有着来自上古冰原巨人的血统,却在很久以前,为大濋皇室驯化。 又修炼了武门的炼体绝技,是戍卫皇城最坚实的堡垒。 每一位金甲巨人,都戴着巨大的面罩。 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和表情。 寻常人在他们脚下,就宛如蚂蚁一般。 有着这些金甲巨人在,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心慌,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稳。 终于,林商走到了所能上行的极限。 再往上,就必须拥有六品以上的官职。 林商虽然也大小算是个‘武官’,却只是区区八品。 而上阳城里···人人都知道,昭阳公主的狗,都是七品的黑背将军。 震天的鼓声,环绕着整个神雀台,开始入雷霆般轰鸣炸响。 二十四道冲天的玉光,从不同的方向撕裂长空。 伴随着乐器的奏鸣。 神雀台上下,所有的百姓都跪伏在地,开始山呼万岁。 林商也跟着蹲了下来,不让自己显得扎眼。 而当今大濋圣皇的身影,也在幻门修士的手段下,弥漫了整个天幕。 遮住了那五颜六色的流光。 “这就是你要的盛世吗?”林商此刻忽然懂得了上官狄时而隐现的迷茫。 “因为从未将蚁林军视作一人之私产,所以宁愿为守护家国而战死沙场,也不愿倒戈相向,掀起反叛的狂潮?”林商原本以为,以自己的社会经历,可以耻笑林髓的天真和愚忠。 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那是他或许永远都无法拥有的气量与胸怀。 真正的英雄,不是能以一己之力屠城灭国。 真正的英雄应该是···即便被世间背叛一万次,依旧对世间温柔以待。 “来!快来!”一个声音,突然在林商的心底响起。 林商将双手套在袖子里,手里掐动一个印诀,默念《上妙渡灵经》,灵魂飞降到了灵魂幻境之中。 此时,刘黑高就站在他的面前。 穿着一身黑甲,手持一杆黑色的长枪,正一脸肃穆的看着他。 那张马脸,拉扯的老长。 第十七章荒芜的狼 “把所有血无法亮起五座图腾的孩子,都让狼群带走吧!”族内老人在走上‘天葬崖’前,对铁雷台说过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 铁雷台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极北之地,那些荒原冰狼绿油油的眼睛。 坚强的女人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坚定的排队走向狼群。 此时,幻门布置好的梦幻之花,恰巧在神雀台的顶部炸开。美丽中还带着幽香的花瓣,从空中散落,然后落在桌面上,幻化成精致可爱的小人儿。 她们在桌子上跳舞,却正好与不远处,真正舞动的翩翩佳人合为一处,相映成趣。 桌上的美酒佳肴,是那样的精致诱人。 从高处往下望去,那些如蚂蚁般的人群,就这么坐或者站在仿佛白玉整切的神雀台上,三五成群的嬉笑。 活泼的孩子们,正无忧无虑的在奔跑打闹,肆意宣泄与享受着此刻的美好。 这是他们天真无邪的童年。 铁雷台原本就冰冷的眼神,更加的凶狠起来。 最高处,靠近九头神鸟金色雕像的地方,大濋的圣皇正坐在龙椅上,与几位绝美的佳人相谈甚欢。 他似乎是那样的尊贵与神圣,仿佛便是这宇宙之子,天地的中心。 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那些道门的真人,佛门的大德,武门的霸王,剑门的剑侠···各有姿态,各有千秋,却都在那看似与凡人无异的圣皇面前臣服。 细致的应对着他的喜怒等一切情绪。 铁雷台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去抓住点什么。 坐在他身旁的老祭司拉住了他。 “你应该冷静。” “每逢大战,你父亲都十分的冷静,他会吃饱肉,喝足酒,然后大睡一场。只有在最清新的状态下,我们才能抓住必胜的机会。”老祭司用只有铁雷台才听得懂的小众俚语说道。 这种本就源自北芜,却又在北芜中,都流传并不广泛的语言,很难被解读、破译。 铁雷台从桌上抓起了一块肥腻的烤肉,然后放在嘴边用力的撕咬。 对面却传来一阵哄笑声。 一个面若银盘,眉目描绘的竟然如女子般精细的男子,优雅的牵起自己的衣袖,右手拿起筷子,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原本正在桌面上跳舞的‘小人’,顿时欢快的跑向一块烤肉,然后从那金黄的烤肉上,灵巧的切下一块肉皮,又用各种蔬菜、水果妆点起来,做成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到男子的筷子前。 男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用筷子夹住特别的小匣子,然后优雅的送入口中。 又敲了敲桌子,被扒掉了外表酥皮的烤肉,被直接撤了下去,又一份新的烤肉,重新出现在了桌角。 铁雷台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源自骨子里的蔑视。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表达的无外乎一个意思。 “尔乃蛮夷!” 嘴边的烤肉,顿时就不香了。 似乎想要学着那名男子一般操作,却又觉得有些羞愧和羞辱感。 铁雷台放下了手中的烤肉,只能继续喝闷酒。 一旁的大祭司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无论铁雷台是继续野蛮的吃肉,还是学习那名男子一般,用优雅的姿态来吃肉,他都会略感欣慰。 偏偏,铁雷台选择了一种最为懦弱的应对方式。 “难道···雄鹰的孩子,真的不都是雄鹰吗?”大祭司突然对今夜即将到来的行动,有了一丝丝的犹豫。 只是这犹豫,瞬间又被克制了下来。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为了族人的生存,他们别无选择。 当夜宴的气氛,达到最高的时候,礼部侍郎裴庆文,脸上带着矜持而又自信的微笑,越众而出。 “启禀圣皇,北芜回颜氏少狼主,正巧到访。沐浴圣恩,感怀教化,特意有一曲舞蹈,献给陛下。愿为此番庆典,增添几分颜色。”裴庆文此刻的自傲,就像是勇士驯服了桀骜的烈马。 大濋圣皇果然大喜。 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明显。 “哦?竟有这般事?” “如是外使之诚,今夜大喜,便一概准了!”言语之中,仿佛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切不过顺势而为。 铁雷台站起身来。 他的周围,接连十七名北芜勇士,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他们手持着马刀,走到了中央。 一道道严密的视线,锁定了他们。 他们即便是身怀利器,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若是想要借机对圣皇不利,或者针对某位朝中大臣行凶。 那么一瞬间,就会有可怕的力量,将他们撕成粉碎。 而更多强大的注视,瞄准了那位看起来,好像快要断气的大祭司。 他才是北芜此行一群人中最强大的那一个。 他是荒神的祭祀。 祭拜的···正是杀死林髓的那位荒神。 咚咚咚···! 鼓声敲响。 巨鼓之前,火焰高高的燃起,就像是化作了鼓架,将这些巨鼓升上了半空。 这一刻,幻门的修士们法术全开。 一座座幻象折射,将顶处的景象,全程直播给了几乎每一位身处神雀台的百姓。 神雀台的特殊性,赋予了他们相比起寻常时候,更加强大、充沛的能力。 铁雷台紧握着马刀,孤傲的昂着头,不忿的望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圣皇。 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他的脑海中,回忆的是故乡的冰霜。 “寒风凛凛,是我故乡。荒草不生,白骨凄凉。” 苍凉而又浑劲的歌声,从一位北芜勇士的口中嘶吼而出。 所有的北芜勇士,都朝着一个方向舞动马刀,整齐的动作,带着一股悍勇、漠然的肃杀。 “月冷戚戚,是我故乡。鸟雀不来,黑稞不长。” 歌声仍在继续,而歌声中的‘黑稞’是原本北芜普遍种植的一种粮食。 十分的耐寒,只是口感粗糙,并且产量也不高。 北芜勇士们,此刻一个扭身,竟然相互厮杀劈砍在了一起,就像是彼此之间,真的有深仇大恨。 而他们之间的这种厮杀,却取悦了周遭,本被这股悍勇之气稍稍惊住了的群臣。 迟缓了几步的笑声,此刻姗姗赶来,并且更加的猖狂无忌。 “大雪飘飘,是我故乡。狼群来了,吃我爹娘。” 北芜勇士们的双眼,都通红了。 他们彼此的厮杀,带着仿佛是在舞蹈的韵律。 刀锋刺破了彼此的肌肤,同样鲜红的血,洒落在了洁白的高台。 “万里荒芜,是我故乡。刀锋迟钝,妻抱子亡。” 歌声陷入了嘶吼和沙哑。 而北芜勇士们,仿佛已经彻底的疯狂。 此时,有人已经品味过来。 察觉到了不对劲。 却听那铁雷台高声喊道:“我北芜回颜勇士,愿用鲜血,为伟大的天下之主大濋圣皇陛下表演。但是恳请陛下,给予我们勇士的尊重。用最精锐的战士,和我们北芜的勇士战斗,用你们的剑与矛,刺穿我们灼热的胸膛。我们愿意献上我们炙热的心脏,迎来你们和平的目光。” 第十八章连败 裴文庆此刻吓的已经面无血色了。 北芜回颜部勇士献舞,这自然是提前沟通、安排好了的。 这些北芜人,也都答应的爽快,更是很识相的给他送了一些北芜‘特产’。 然而,这最后的一句话,却绝不在计划中。 裴文庆很清楚,单凭这样的失职,他就已经注定基本无法再走向权利的中心。 至于会不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就要看这些北芜人,究竟会闹到什么地步。 “请大濋圣皇陛下赐我等一死,以血明我回颜投诚之志!”铁雷台一咬牙,半跪下来,向着圣皇方向大声说道。 他身后的那些北芜勇士,纷纷紧随其后。 或许他们的大濋官话,都说的并不对味,意思却都表达的分外明确。 一群早已自伤的残兵,却要求死以明其志。 这似乎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然而这确是一个注定难解的难题。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失颜面。 圣皇答应应战,那么挑选出来对战的人数,绝不能超过北芜勇士人数,并且修为境界最好也都相当,不可以大欺小。 倘若不答应,那么面对这么一群伤兵的求死求和,就显得毫无怜悯,至使其被迫处于舆论上的不利局面。最紧要的是···会耽搁了大濋在北芜之地一系列的布局。 北芜不是大濋。 大濋的舆论管控,到了北芜就是一个笑话。 “陛下,执金卫请战蛮夷。”执金卫统领罗琼身披金甲,单膝跪地,冲着圣皇道。 大濋圣皇不曾说话,似乎还在衡量。 “陛下!臣以人头担保,从执金卫中所选儿郎,皆为我大濋最为悍勇之士,尽有以一敌百之能。”罗琼再请。 执金卫、五城戍卫、校尉司还有巡城司,便是常驻上阳城附近的兵马。 其中,又以执金卫的实力最强,精英最多。 此番北芜人邀战,执金卫若是不站出来,那么以后就没什么颜面在兵部混了。 更何况···此时由不得罗琼不出头。 圣皇不言,却不代表他未曾给出指令。 为人臣子,定要懂得及时分忧。 如若不然,圣眷渐远,家族衰落便已不远矣! “喔?这般自信?”圣皇看着罗琼,眼神中的压迫,让罗琼难以呼吸。 罗琼咬牙说道:“万无一失!” “好!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去点人,记住···咱们泱泱大国,别欺负人!”圣皇仿佛不在意的说道。 此刻跪在不远处,神雀台正中央的北芜一行,也都纷纷露出了喜色。 北芜人从不相信狼与羊的合作与和平。 所以,即便他们有求于大濋,也一定要展现他们锋利的牙齿和爪子。 让这些骄傲、自满的濋人,知道什么是疼痛与害怕。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谈判桌上,取得更有利的地位。 也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夺回丰美的草场,重新拥有温暖的家园。 罗琼的速度很快。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一共十八人的执金卫队伍,便点齐成列。 相比起北芜勇士的凶狠、蛮横。 这些身披金甲的执金卫,显得更加的整齐一致,充满了一种整体的美感。 虽然只有区区十八人,却有一股精锐的气息扑面而来。 咚咚咚咚···! 战鼓声敲响。 北芜人的角号,也同时吹响。 列队两行的两支队伍,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凶残的碰撞在了一起。 鲜血、嘶吼、悲鸣还有···可恨、可悲的求饶。 不过短短二十个数的时间,被罗琼以人头担保的精锐,便全都葬送在了北芜人的刀下。而他们中,一些人最后临死前的挣扎与求饶,更令在场的诸公乃至圣皇,都觉得颜面无光。 他们本是去取北芜勇士的人头,用他们的鲜血,为那场威慑四方的胜利,盖上一个坚定的图章。 此刻,他们却送上了自己的小命,将原本骄傲的胜利,变得刺眼且可笑。 圣皇无言,面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只是围绕在他周围坐着的那些绝美佳人们,此刻却都无比老实起来。 原本斟酒夹菜的亲密行为,此刻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罗琼紧握着剑柄的手已经开始发白,手心里满是汗渍。 圣皇的目光,不曾在他的身上停驻。 而是越过了他,落在了五城戍卫的几位统领将军身上。 不多时,又是十八人的队伍与北芜勇士们对立。 五城戍卫的士兵们,有一些是上过荒原战场的。 虽然是去捡便宜···但是多少有过一点与北芜人战斗的经验。 他们知道,这些北芜人多数体质特殊,他们好像不怕疼,更不怕死。 鲜血会让他们变得更加的嗜血与凶残。 对付他们,得与他们缠斗,将这些北芜人的体力耗尽,然后再进行收割。 所以,五城戍卫的士兵有一半是盾兵。 手持着巨盾挡在前面。 战斗又一次的打响。 此时不仅仅是神雀台的最高处,因为这场战斗而变得相当沉默。 只留下正中间的厮杀声,痛呼声以及兵器交击摩擦的刺耳声。 就连那些身处神雀台半中腰的百姓们,也都安静下来。 原本的嬉闹,原本的喜庆,此刻都被一洗而空。 一些原本没有见过血腥的孩童,在经历了短暂的害怕、失神之后,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紧接着这哭声便开始蔓延。 蔓延到了大片的台阶。 大量的孩子哭了起来。 这样的哭声,甚至逐渐开始感染一些大人的情绪。 厮杀声,渐渐微弱。 五城戍卫的士兵们,虽然单体实力上,比不过执金卫。 但是他们更有战斗经验,并且也更懂得彼此配合,严格来说他们是合格的。 只不过···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已经濒临绝境的孤狼。 北芜的勇士们,用对他们自己而言,也最残忍的方式,坚定且蛮横的夺取了再一次的胜利。也将整个大濋的脸面,也踩在了脚下,狠狠的蹂躏。 五城戍卫的士兵全灭···而北芜勇士一方,却仅仅折损了不到两员。 之所以说是不到两员。 是因为除了一人被乱枪戳死外,另一人仅仅是被斧头劈开了肚子。 活着的那个,此刻将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打了个结,就这么盘在腰间,看起来还可以继续凶狠的作战。 他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却不知,他究竟何时才会倒下。 “陛下!我们又赢了!” “莫非大濋无人?” “不能赐我等荣耀的死去?”铁雷台满脸的鲜血,身上有数道可见白骨的伤口,但是他的精神却很好···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好。 源自那位北芜天骄的血脉,正在他的体内快速的苏醒。 稚嫩的少狼,似乎就要成长为合格的狼王。 第十九章待爻山花开 “移动!移动!移动!” “敌人不是站着不动的木桩子,待在原地让你刺。你要快速的移动,手不要抖,出枪要狠,要快!” 灵魂幻境之中,林商正在与刘黑高快速的对攻。 两条长枪,宛如两条乌黑的毒蟒,时不时的在半途相会,然后撞击出火花。 在灵魂幻境里,卸去了身上重负的林商,并不至于被刘黑高碾压。 从身体素质上来说,他们似乎相差无几。 只是战斗经验上而言,刘黑高要强出数筹。 第一百三十七次对枪,林商手中的长枪,终于被刘黑高挑飞出去。 对方尖锐的枪尖,抵住了林商的咽喉。 刘黑高的讽刺,依旧辛辣:“连自己的武器都握不住,你打算这样上战场吗?看见敌人望风而逃,还是撅起腚眼,等着挨草?” 林商面无表情的看着刘黑高。 平静却并不麻木。 这是刘黑高的训练风格,嘴巴臭是他最大的毛病。 不过想想,他过往训练的多半是一些没文化的大老粗和毛孩子,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话了。 心平气和的爱之教育,并不适应所有人群。 人皆有潜力,而有的人需要给他们一点刺激。 “去,将枪捡起来,我们继续。”刘黑高说道。 林商转身去拾枪,脑后却突然有恶风袭来。 林商一个翻滚,躲开了这一击。 怒而回头,却听见刘黑高十分怡然自得的说道:“上了战场,就别奢望敌人的怜悯,你以为生死之战是什么?可不是你找两个风尘女子,穿上纸糊的盔甲过家家。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你随时都会丧命战场。” 林商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倒退的方式,朝着长枪的位置缓缓移动。 却见刘黑高一把投掷出了自个手中的长枪,将林商即将到手的长枪磕飞。 两柄长枪同时滚落到更远处,如同两根筷子一般,插在沙堆上。 不等林商出言质问,刘黑高的拳头,已经迎面招呼过来了。 “没了兵器,我们的身体,就是最后的武器,拳头、脚、头、牙齿···所有的一切,都是武器。杀死敌人,否则就等着被敌人杀死。”刘黑高的拳头很重,拳法大开大合,主要就突出了蚁林军的整体特点···莽! 林商还没系统的学过拳法。 继承而来的技能中,也只有孙财,学过几天基础的拳架子,还算不得入门。 此刻面对刘黑高突然的拳头袭击,林商所想的并不是与他硬拼拳法,而是通过移动,悄然接近一旁的兵器架。 架子上有刀也有枪。 只要获得武器,就可以进行一波反击。 轰! 兵器架子被刘黑高一拳给击碎。 各种兵器散落一地。 林商一个翻身,却正巧接住了一把朴刀。 双手握住刀柄,半空扭转身体,迎面一刀朝着刘黑高砍去。 刘黑高急忙一个跳退,却还是被刀锋劈开了胸口的衣襟,鲜红的血渍,从胸口处印了出来。 摸了摸胸口的伤,刘黑高咧嘴一笑。 这是林商第一次看见他笑。 简单形容···就真不如不笑。 因为他笑起来,实在是太丑了。 那张原本拉长的马脸,此刻皱成了一朵枯黄的大菊花,脸上的沟壑,足以夹死蚊虫。 “把手伸出来吧!”刘黑高说道。 林商却没有动。 “这是命令!”刘黑高呵斥道。 林商摇头:“我还有时间,我可以自行强大。” 刘黑高冷笑道:“嘿!还挺傲!愚蠢···!送到嘴边的好处都不要,你这样的白痴,将来指定得打光棍。会有谁喜欢?” 林商依旧不为所动。 他并不是一个有精神洁癖,或者过于理想主义的人。 只是人有亲疏,得分辨的出善恶是非。 刘黑高嘴巴虽然臭,人却着实不坏。 林商从他那里学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此刻又怎么能单单为了贪图快速的进步,就看着他烟消云散? “老子我死都死了,还怕再死一次?” “大···说你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就凭你这点本事,给人塞牙缝都不够。你接受了老子的力量,就等于带着老子再上一次战场。老子我该感激你才对!”刘黑高真实且真诚的说道。 林商猛然盯住了刘黑高。 认真的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刘黑高反问。 “加入蚁林军,跟随大将军,踏上征战北芜的荒原战场。你后悔了吗?”林商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份答复。 因为他此刻,正深陷一种矛盾。 “嘿···后悔?” “看来老子我给你的教育还不够啊!竟然还玩起那些文人臭毛病了。当兵吃饷,命售沙场,马革裹尸,岂不寻常?” “怕死当什么兵?” “瞻前顾后当什么兵?” “诘问主帅,不信主帅,当什么兵?” 刘黑高一步步的毕竟,满脸狞笑的看着林商,然后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两只手,叠在了一起。 “死生同袍,义往无回。”这句话既像是宣誓,又像是对林商之前疑问的真正回答。 林商却没有跟着念,而是追问道:“传承之后···你们会消失吗?” “蠢货,想什么好事?” “当不会消失!契约的力量是无限的,只要蚁林军还有人活着,那死掉的···就永远也都一起活着。老子的力量给了你,既与你一道,又去往了契约的深处。” “何况,人生于世,重要的不是无望的活着,而是轰轰烈烈的存在。你···会让我们的存在,消失吗?”此刻的刘黑高突然仿佛卸掉了身上粗鲁的伪装,又或者只是表现出了他原本被克制住的一面。 林商的视线稍稍下移。 却又很快与刘黑高平视。 “你还有什么愿望?是我可以做到的?”林商问道。 刘黑高似乎想了想,叹了口气:“快要春天了吧!” “如果有空闲的话,就代我去城西的爻山看看花吧!我记得,那年爻山的花,开的最是灿烂···。” 说罢,所有的温和与文艺,全都被驱散一空。 刘黑高冷冽的呵斥叫骂道:“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快点说契词!老子要离开这里,不想再看到你···还有那些孬种的瘪样。” 林商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死生同袍,义往无回。” 冲天的光柱升腾而起。 现实中,林商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此刻,眼前扑面而来的巨大画面,正巧定格在了铁雷台那张充满了野望、残忍以及胜利者狡狯的脸上。 “泱泱大濋,竟无一勇士,可赐我等一死么?” 第二十章蚁林,林商(上) 神雀台上,剑鸣之声,足以震慑百里。 武修霸王的冷哼,更能化作九霄之上的风雷。 然而,圣皇不曾下令,他们谁都不会出手。 面对来自各门强者的气势压迫,铁雷台反而愈发的癫狂。 “唯惜蚁林军不再,否则今日神雀台上,我等北芜男儿,当再斩蚁林。” 夜幕下···被隔绝在屏障之外的寒风,拍打着透明的屏障。 一道巨大的,被刻意忽视的伤口,就这么赤果果的撕开。 圣皇的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无比的难看。 而一旁坐在宴桌后的北芜回颜大祭司,也同样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铁雷台过界了! 他踩过了那条红线,触及了大濋圣皇的痛处。 那与他们最初的初衷,是严重背离的。 此刻回颜部落勇士再强,也挽回与改变不了回颜部落几乎已经到了绝境的事实。 他们终归是败者,而不是真正的胜者。 作为败者,可以适当的争取权益,又怎么能真的站在胜者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嚣张? 圣皇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诸多将领。 这些将领的表情中混杂着愤怒、忐忑、担忧以及一丝丝隐晦至极,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快意! 最终他们都低下了头,不去直视圣皇。 用沉默应对。 区区十七个正受伤流血,稍微强大一些的强者,便可轻易碾死的北芜人,此刻却成为了大濋君臣,宛如无解的难题。 说穿了就是颜面问题。 问题在于···圣皇不想丢了这个颜面。 忽然堵在第倒数五十阶处的执金卫,似乎传来了一些骚动。 执金卫统领罗琼此刻便有一股恶气冲上脑门,众目睽睽之下怒而呵斥道:“何人喧哗,竟敢放肆?” 骚动平息下来。 却听一个明亮的声音,刺穿了此刻神雀台上的沉静。 “蚁林军,林商!请战北芜!” 罗琼面色又变,也等不及暗传通话,直接便道:“胡说八道,叉出去!” “慢!”圣皇开口了,他的声音含着某些宪章一般,所有此刻仿佛在流动的,都被凝固。 “让他进来!”圣皇的面色重新恢复了平静,看不见喜怒。 他甚至还让身边的美妃,为自己斟酒夹菜。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快乐又回来了。 林商一身布衣,粗布配着短衫,寒酸的迈过一槛槛的台阶,从人群中从容的走过。 当他走到最高处的时候,所有的视线,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林商没有拜见圣皇,也没有向诸多王公大臣拱手行礼问好。 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那十七个北芜人。 缓步拾起了地上,五城戍卫死去的战士遗留在血泊中的长枪,林商用手称了一下重量。 不是很合手。 与蚁林军的制式长枪相比,要轻盈太多。 即便是与他自己找铁匠打造的那柄长枪比,也显得份量不够。 不过看得出来,质地还有尖锐、锋利程度,要比他自己花钱打的那一把,好上许多。 林商的目光,环视了一圈。 然后开口说道:“尚未着甲,不知可有人,愿借我一身战甲?” 四周无人应声。 从执金卫到五城戍卫,再到校尉司、巡城司···在场身上有甲,或是能调度来战甲的将领,仿佛都没有听到林商的这句话。 安静的就像是身处午夜的坟场。 铁雷台哈哈大笑。 随后对身后说道:“萨沱!去将耶雄的甲取下给他,他是个勇士,敢站出来与我们战斗,他应该穿上铠甲,而不是一身布衣。” 林商用力将手中的长枪一跺。 随后说道:“用不着!” 掏出胸口放着的军旗,迎风将军旗展开,系在了长枪之上。 大旗飞舞,夜幕的灯火辉煌里,招摇着凄冷的血色。 手持大旗,身却只有布衣的林商,怒喝一声:“来战!” 铁雷台没有出手。 他身后那些北芜人,也都没有立即便出手。 北芜人并不高尚。 但是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荣耀,正在刁难着他们。 让他们无法第一时间,下定决心,进行这种绝对不公平的围攻。 “萨沱!你去斩他!”铁雷台终于还是开口了。 他要杀死这个叫做林商的男人。 杀死蚁林军最后的香火,彻底的为蚁林军画上一个句号。 他已经在悄悄的磨刀。 萨沱不过是去试探。 真正的绝杀···必然且必须,属于他铁雷台。 此刻,就像狼群围攻猛虎。 一狼独斗,狼王环绕寻找破绽,而狼群则是静候在一旁,等待时机,等待指令,发起冲锋。 名叫萨沱的北芜勇士,手持马刀,野蛮的朝着林商冲来。 他的刀很快,人很猛。 没有任何防御的姿势。 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一般没有经历过血战的人,面对这股架势,就先输了胆魄。 林商却很冷静。 他固然没有真正经历过战场厮杀。 然而他身上背负着的重量里,却有着百战的悍勇。 招展的大旗猛然收拢。 绯红的旗面在旋转中,划出了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噗! 就像是银针扎破了纸面,林商的枪头也刺穿了萨沱被钢甲护住的咽喉。 萨沱倒地,这名北芜的勇士,死前依旧闪烁在眼里的,都只有遗憾的光芒。 最后的朦胧里,他看到了故乡那飞扬的大雪,以及厚实的雪地里,骑着快马朝着他奔来的姑娘。 嗡! 刀鸣声比刀动的速度,要慢了许多。 当刀鸣声响起的时候,铁雷台的刀,已经劈到了林商的额头前。 林商微微一个后退,手中的长枪一抖,旗面展开。 看似柔软的大旗,却化作了坚韧的盾,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铁雷台那原本必杀的一击。 随后旗做刀劈,大刀一般横扫。 同一瞬间,其余的北芜勇士,他们也紧跟着杀到了。 勇士的荣耀也无法阻止他们索取即将到手的‘胜利’,他们必须要赢!赢了才能生存,才能让孩子们有食物,让妻子可以露出笑容。 他们就像是北芜荒原里,最凶狠的狼群。 彼此之间的配合,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用不着阵法,也不必阵法。 他们都可以肆意的劈砍、挥舞手中的兵器,却完全不必担心,伤害到自己的同胞。 他们可以本能的躲开来自同伴的每一道攻击,然后附和以补充的进攻,弥补上破绽。 林商手中的大旗,时而展开,时而收拢,时而如毒蛇般探出,时而又如大刀巨斧一般劈砍。 即便是这般大开大合与诡谲变化融为一体,他的身上依旧难免被刀口撕裂出了一道道血痕。 鲜血染红了布衣,就像是为他着色了红色的甲! 第二十一章蚁林,林商(下) 此刻,谁都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这个从人群中走出来,背负着蚁林军名号的少年,会被乱刀砍死。 他没有着甲。 手里只有一杆枪,一面旗。 血在他的脚下,几乎滴淌如河。 很多人都在等待着他的爆发,也防备着他的爆发。 北芜的勇士们,也十分有经验的用虫噬之策,一点点的消磨着林商的生命力。 他们不敢逼迫的太紧,就是担心林商引爆那股庞大的力量,然后与他们真的同归于尽。 “为什么,不给他一幅甲?”台阶上,围观的百姓里,突然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质疑声。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是最单纯的一群人,他们永远没有那些朝堂大佬们想的多。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压着一团火。 嗡···! 迎面三柄刀劈来,林商以长枪格挡。 另有两柄刀,却从脚下视线的死角处,猛然削砍。 他们要砍断林商的脚。 无论林商是否爆发,只要没有了脚,那就失去了机动性。 即便是拥有再强的力量,那也只是一个不能移动的活靶子。 哗啦···! 旗面如瀑布般飞斩而下。 两条断臂落在了地上。 两个北芜勇士翻滚后退,捂着还在喷血的胳膊,面色惨白。 林商脚下连踢,那两条断臂飞出,而断臂手中依旧紧握的马刀,也都同时飞刺向周围围攻过来的几名北芜勇士。 林商单手提枪,握住的却不是枪尾,而是接近枪头之处。 就在此时···突然高在九天之上的阵法护罩,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狂风卷着寒气,从云天之上垂直的落了下来。 林商用滴血的手指,紧握着长枪。 随后猛然身形一动。 就像是凶猛的猎豹一般,身体朝前滑动。 刹那之间,原本握住接近枪头位置的手掌,不知何时竟然改换握住了枪尾。 他与两名北芜勇士之间的必杀距离,也被这一瞬间的‘魔术手’,拉近了一个枪身的距离。 与此同时,抢身以极恐怖的速度高速抖动。 卷在长枪之上的军旗,也在伸展刺出的过程中,快速的展开。 在长枪之上,形成了如同龙卷飓风般的景象。 那九天之上,被释放过来的强风,此刻实在是起了不小的助力作用。 它模糊了北芜勇士们,对林商这一枪的落点位置判断。 噗嗤两声之后。 又有两名北芜勇士仰头栽倒。 他们一个被刺中了眉心,一个被刺中了心口。 被刺中心口的那个,胸前的护心镜都被扎碎了,可见林商用力之猛,力道之大。 坐在神雀台最顶端的圣皇,眯着眼看了一眼主持整个神雀台阵法的道门天师,没有说话。 道门天师则是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 北芜一方接连有所折损,原本配合无间的攻势,也出现了一些漏洞。 林商抓住机会,不计损伤,又使三人失去了战斗力。 而林商的左手,也被打的血肉模糊。 几乎半边身子,都已经染血。 铁雷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林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与底气十足。 他感觉到了林商身上那刺目的杀意。 而且他真的有可能被杀死。 铁雷台原本是不怕死的。 但是见过了大濋的繁华,见过了上阳城的宏伟之后,铁雷台怕死了!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有一天跨马南下,将这片温暖丰饶的大地,都变成回颜部落的牧场与猎场。 将这座美丽、富饶的城市,据为己有。 面对林商的步步逼近,铁雷台狠戾的开口质问:“你为什么要拼命?” “我们是为了活着,我们来这里,求的是生存,你们夺走了我们的牧场,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我们不过是想要将它们讨回来。你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你为什么还要为背叛过你···和你们的人卖命?” “你的血流了一地,是因为他们连一幅甲都不愿给你。” “你不应该仇恨我们,你应该仇恨的是他们。是那些高高在上,正在蔑视着你,嘲笑着你的人。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孤独被驱逐的狼。” 林商突然加速,迅步上前,一枪贯胸···从铁雷台的胸口穿凿而过。 “你的废话太多了!”林商踩着脚下的血浆说道。 铁雷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此时,天空突然又下起了雪。 上阳城的雪···同样的寒凉! 铁雷台的目光开始涣散。 林商正在与剩下的北芜勇士搏杀。 却听场外,大祭司用疲惫的语气对圣皇说道:“伟大的大濋圣皇陛下!我们回颜部落愿意无条件的臣服。我们将会是您最忠诚的猎犬,替您在遥远的北方,狩猎您所看中的猎物。” 圣皇看了看已经没有几口气的铁雷台。 脸上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这场比试,就此作罢。无有胜负,便算是平局吧!” “魏高和!给那位回颜部落的少狼主,送服一枚长青丹。”圣皇说道。 大祭司立刻躬身,用崇高的礼仪,表示对圣皇的感恩与臣服。 林商却突然退后一步,站在了铁雷台的身边。 枪尖若有若无的指向铁雷台。 “林商!你要做什么?”校尉司的褚将军,立刻面色起了变化。 名义上,现在的林商是归他统属的。 林商却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濋圣皇。 “我赢了!” “你不赏么?”林商问道。 这口气,就像是有人吃了饭不给钱,上门讨债一般。 顿时,四周一片呵斥声响起。 却也有不少人,眼神中闪烁着莫测光芒。 “哦?如此说来···你也确实算是立了些功。成全了一些回颜部客人的兴致。” “也罢!今日是庆丰之夜,你如有所求,只要合理,寡人便允了你。”圣皇笑着说道。 仿佛是已经完全不计较林商的失礼。 林商却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上前又走了两步。 噌! 周遭许多执金卫的兵器纷纷出鞘,警惕的看着林商。 林商却松开了捏住旗面的手指。 杨手一挥。 血色的大旗,在狂风和细雪之中,迎风招展。 伸手执旗,往地上用力跺了三下。 哐!哐!哐! 大旗上的血色,仿佛要倒映入整个人间。 “蚁林军林商,今日独战北芜十七人。力挽狂澜,免我大濋君臣,颜面尽失。今日所求,既合礼法,亦合道理。” “陛下!请开国礼···祭蚁林!” “三万尸骨尤未寒,忠魂之血不曾干。” 第二十二章开国礼,祭蚁林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林商,空气中的气氛,被压制到了极致。 从天而降的雪花突然变大,鹅毛般的飞雪,张扬且轻狂的落下。 冰冷的空气,洒满了整个神雀台的顶端。 衣着单薄的舞女们,蜷缩在角落里,被冻的瑟瑟发抖,嘴唇乌青。 但是此刻,她们的心却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她们也曾满城挥红袖,唯待将军踏雪来。 当噩耗传回上阳城的时候,多少怀梦少女,湿了枕头? 沉默有时候并不只是因为冷漠。 更有可能是因为,不肯接受现实。 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就当做全然不曾发生。 大雪中,手持血色大旗,半身沥血未干的青年,就这么桀骜不驯的看着大濋的圣皇,直言不讳的讨要自己的‘功劳’。 类似这样的画面,即便是那些活了几百年,见惯了春风秋月的大修行者们,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而上阳城的百姓们,此刻也都为林商的胆魄所摄。 圣皇用冰冷霸道的眼神,压迫力十足的凝视着林商。 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此刻究竟是在想什么。 在针对蚁林军这件事上,那些曾经自以为可以读懂帝王君心的宠臣们,此时也失去了他们的分辨能力。吓的不敢妄言,更不敢跳出来,充当狂犬,对着林商乱吠。 依常理而论,在三万蚁林军近乎全灭,神契之书已毁的前提下,以圣皇正常的政治手腕,应当大肆追封蚁林军将士,更将林商这个唯一的幸存者,高高的供起来,放到一个空有名头,而无实际的位置,将他养成一个安于富贵的废物。 又怎会不知,压抑的越是厉害,反弹的便越是汹涌? 手段失了水准,只能说明圣皇心中本就有愧。 圣皇与林商。 大濋的主宰者与看守城门的八品校尉。 就这样隔空对视。 所有人都在等待圣皇的震怒,也在等待林商被拖出神雀台,枭首示众。 即便林商是蚁林军的最后一人又如何? 蚁林战士的余晖再强,也挡不住在场这么多的大修行者。 林商始终不等于林髓。 “魏高和!拟旨,调城门校尉林商为六品和芜护军,加封定襄县男,赐千金,珠玉宝器十箱!”圣皇紧盯着林商,随口却说道。 一直守在一旁的圆脸太监,脸上挂着始终慈眉善目的假笑,躬身称:“诺!” 随后看着林商,尖声却温和道:“定襄县男···还不谢恩?” 林商手中的大旗依旧招展。 哐! 鲜红的旗,本是黑色,染红它的是英雄血。 “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林商坚定的说道。 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跳跃了空间,洒向了更为广阔的神雀台各级台阶。 人群中,久违的穿着女装,披着斗篷,戴着面巾的上官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她紧紧的攥着拳头,心脏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个孩子的声音,率先响起。 “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 孩子尖细中带着稚嫩的声音,惊呆了所有周围的百姓。 只是人们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却并未找到那个说话的孩子。 “荆右老兵,百战余生,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 这回,人们看到了说话的人是谁。 那是一名已经失去了一只手和一只脚,还瞎了一只眼的老者,他的身体似乎写满了残酷的故事。 这样坚定活下来的人,必然都有一颗坚强的心脏。 而此刻,他的独眼里,却满含着泪水。 “定州老兵,百战余生,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又是一名老兵站了出来,他们已经是风烛残年,或许家中也无多少亲眷,如今到这神雀台上来,不过是再多看一眼这大濋的繁华。让他们觉得,这些年失去的,都是值得的。 “峨州老兵,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 “遂州老兵,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 “百禹老兵,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 一个又一个的老兵站了出来。 他们曾经也是蚁林军的同袍。 虽然不同队伍编制,却曾经也在战场上,生死相依。 他们不曾忘记,蚁林军···那曾经是大濋军人,在战场上的光与希望。 无论是多么绝望的战役,只要听闻蚁林军将至,那么他们就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似乎是被这些声音感染了。 更多的人,开始加入这呐喊声。 孩子、老人、女人、男人···农民、商人、工匠、贩夫走卒,无一不含。 甚至是一些读书人,一些小官吏,也都开始跟着人群一起呐喊。 百姓越来越高昂的呼声,传上了神雀台的顶端。 群臣之中,已经有不少人慌乱起来。 圣皇的眼角开始浮现出一丝丝鲜红的血丝。 叮! 一声清脆的钟鸣里,圣皇的愤怒被唤醒的理智,克制下来。 隐约间,仿佛是有人轻轻的叹息。 隐匿在云端的一名老道,手持拂尘,身穿青色的道袍,缓步而下,就站在了圣皇身边。 “道门乙清,恳请陛下,开国礼,祭蚁林!” 轰! 就像一枚炸弹,直接炸翻了在场不少的朝中大佬。 道门乙清,当代道门首尊。 修行八百载,陆地真仙般的人物,他或许并不参与朝政,但是他的意见,即便是大濋圣皇,也不能忽视。 “好!好!好!”圣皇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却是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就在爆发的边缘。 “既是如此,惊蛰之后,便祭蚁林,此事由礼部一概处理,莫要···轻忽!”说罢之后,圣皇站起身来,拂袖离开。 甚至已经不再端着架子,顾全礼仪。 圣皇走了,消失在了神雀台的深处,没入了云雾之中。 而未曾进行完整的神雀台夜宴,自然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百官群臣依次退场,纷纷从林商的身边路过,目不斜视,都不曾看他一眼。 而林商也依旧钉在那里,像一根针···扎的每一个路过的人心痛难耐。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被一粒长青丹救回来的北芜回颜少狼主铁雷台却走了过来。 他凶恶且暴戾的对林商说道:“你是个勇士,跟我回北芜,你会成为新的神话,不输林髓,更胜林髓。大濋皇帝···不值得你这样的勇士效忠,他不是狮子,更不是狼王,他是一只秃鹫。” 林商脸都未曾转过去,只是回了一句:“呵!” 铁雷台眼中闪过猩红的光,随后残忍的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原本人头密集的神雀台顶端,此刻空寂下来。 林商却始终还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居然让你捅破了天,成了这样的大事。不过···你怎么还这么杵着?等着有人给你在这里立个雕像吗?” 第二十三章祭曲(求推荐,求收藏) 声音清脆悦耳。 入目的是翩翩的冰翠之色。 晶莹如玉般的女孩,穿着复杂却又华丽的宫裙,上身披着翠绿的小袄,脖子上还挂着大大的金锁环。 “冻僵了,失血过多,有空的话,麻烦帮我叫个大夫。”林商对女孩说道。 “噗嗤!”女孩捂嘴含笑,刹那如百花开过。 “你真有趣。”说着从袖口里掏出带着幽香的瓷瓶。 从瓶子里倒出一粒乳白色的丹药,直接屈指弹入林商的口中。 “等药效起作用吧!吃了这粒灵阙丹,够你自己走去找大夫了!”女孩娇俏的笑着说道。 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会林商,转身就要离开。 “多谢,还未请教?”林商喊道。 “叫我子樱吧!记住了···不准忘喔!”女孩回过头来,俏皮的看向林商,眨了眨眼睛,然后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仿佛心情很好似的离开。 灵阙丹的药效,在大约十个呼吸后,彻底起作用。 林商因为失血过多,又过于激动,而被冻僵的身体与血液,重新活泛。 透支的身体,在沉重的压力下,本来难以行动,此刻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等林商走下神雀台顶端,走下高处的五十个台阶之后,却看到大量的百姓并未散去。 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笔直向下的通道。 左右两边,安静的站着一些身体多少带着些许残缺的老兵。 更多的百姓,围拢在四周,用饱含热忱的眼神看着林商。 突然,领头的老兵,用苍老而又弥坚的声音,坚定十足的喊道:“诸军!行礼!” 刹那之间,那原本分列两侧的老兵们,纷纷将自己的拳头虚握,然后高举过头顶。 就像他们的手中,依旧紧握着兵器。 就像曾经无数次···蚁林军的战士们,在战场上拯救了他们的生命,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刹那之间,激涌的气血,点燃了林商满胸的豪情。 他高举了手中的大旗,任由这大旗,在狂风中肆意的飞舞。 “蚁林林商,谢诸位同袍!”林商高声喊道。 此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飒、飒’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人,所有的老兵,都开始发出相同的声音,喊着相同的字眼。 这是大濋军人最古老的口号。 也曾经是最为统一的战音。 林商穿过了人群,从高往低走五十阶,他孤身一人,血冷身疲。 从第五十一阶开始,他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人,血燃身坚。 他当然知道,这呼声这呐喊,并不真的全是冲着他来的。 更多的还是因为蚁林军,因为大将军林髓。 有些情感,可以被压制,却绝对无法被消除。 林商甚至都有些模糊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身上的伤口早已经结痂。 损失的经脉与肌肉,也都在一股温润的力量滋润下,缓缓的修复。 那一粒灵阙丹的效果,超乎了林商的想象。 看起来···女孩子樱是在开玩笑,吃了她一粒灵阙丹,根本就用不着再去看什么大夫了。 “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你差点送命,你可知道?”上官狄早已经等在了林商的家中,而在她的右手边,堆满了各种大小的瓶瓶罐罐。 看起来应该是一些疗伤用的药物。 她盯着林商看了两眼,然后仔细的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来你也用不着我为你疗伤了,妖···的灵阙丹,可是好东西。放在外面的集市上,千金不可得。疗伤作用,仅次于道门的长青丹和医门的补天丹。” “确实很危险,不过···我赢了,不是吗?”到了家,林商终于松懈了一些,身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疲惫,是灵阙丹无法完全弥补的。 瘫在椅子上,林商对上官狄道:“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就走吧!当然,如果你现在很感动,激动的不能自己,想要找爹爹我哭一鼻子,我可以借你一个肩膀。” 上官狄呲牙道:“小贼速死!” “你爹我找你,当然是有事要谈。” “当然,你要是撑不住,说不行了,那爹我便改日再来看望儿子。” 林商冷笑一声:“行不行,你去遵月楼,找两个姐儿来试试就知道了。” 上官狄再放得开,也总归是女子,呸了一声就断开了无聊的损友互喷。 “说回正事,虽然圣皇答应开国礼,祭蚁林。却也将此事,全都抛给了礼部···你猜猜礼部的官员们,会如何操办?”上官狄问道。 林商道:“用脚趾头想,都晓得,他们一定会敷衍了事。” 上官狄道:“不错!我方才已经收到了礼部侍郎裴庆文的通知,要我们八音准备‘绿韵’。” “你可能不知道,绿韵这首祭曲,本是为春耕祭春准备的。规格是够了,但是根本就不对。只怕到时候会让整个祭祀大典,成为一个笑话。” 林商诧异道:“千秋之国,唯祭唯礼。礼部的官员是吃了通天丸么?这么大胆子?” 林商想的到礼部官员会敷衍,却没有料到会这般敷衍。 上官狄道:“我质问过了,得到的反馈是,所有的祭曲之中,没有一首曲子,可以对应当前这种情况。所以,他们便选择了最重要的‘绿韵’,作为祭礼之曲,以表现重视。” 春耕为一国之重。 所以,祭祀春耕的曲子‘绿韵’,为极为重要的祭礼之曲,这也确实不错。 “果真没有吗?”林商问道。 上官狄道:“确实没有,如果仅仅是祭祀···他!那么我们可以选用祭祀诸侯的‘国殇’,他是领了大将军职的镇天将军,正一品。并且还有宿国公的爵位,用‘国殇’来祭祀,也不算逾矩。但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祭祀一军之事。” 过去不是没有全军覆没这种事发生。 只是,全军覆没多为吃了败仗,哪里还有开国礼,祭祀整军的道理? 即便是因大战,为战胜而全灭,也从未有过,如蚁林军这般强势、风光、功威显赫···却又突然幻灭者。 故而祭礼虽重,却并未有以国礼,祭祀整军的先例。 “祭礼之曲我还可以联动其他八音,与我一道在惊蛰之前,尽力创出合适的曲子,开此先例。”说到这里,上官狄露出坚定的神情。 随后却又说道:“不过,既然祭礼之曲,他们可以动手脚。那么祭礼四柱中的其它三种,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敷衍了事。让惊蛰之后,祭祀蚁林军,成为一个大笑话。” 第二十四章祭礼四柱(求推荐,求收藏) 通常来讲,祭礼流程无外乎是斋戒、陈设、祭日晨、君王百官跟唱祝文等等。 这一套流程,都是相当固定的。 变化的也只是随着被祭祀的人物、事件不同,规格上有所变化。 而规格上,林商已经于神雀台上,定下了基调。 国礼···便是至高之礼。 凡事种种规格,都应选取最上等。 好动手脚的,便是被称之为祭礼四柱的文、乐、诗、舞。 文是祝文,当然因为是祭祀蚁林军,属于伤祭,故而应该是‘祭文’才对。 乐是以八乐八音为领,进行的特定音乐祭祀。 诗是定诗,为所祭之事、之人,做一个简介或者定论。 舞自然是祭祀舞,用特定的动作、姿态,调动天地间的能量,形成特定的气场。 四者相合,若是循环完整,甚至能沟通莫测,获悉过去未来,见本不可见之人,知不可知之事。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乐交给你,文、诗、舞交给我,你且告诉我,何人可以替我解决问题?”林商知道上官狄不会无的放矢。 上官狄果然早有准备,也不当然不会客气,开口便说道:“白鹿书院的大儒李路如,可写祭文。他与你们将军交好,为人虽然有些迂腐气,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早年仕途不顺,便退居学堂,教授学子,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你去寻他,以他的名头若是肯写祭文,便是礼部那些混蛋想搞鬼,也需掂量一二。” 林商点了点头,神雀台之事,已经让林商看清楚。 那些曾经与林髓交好的人,并非都是凉薄之辈,人走或许茶凉,但是同样人心也多变。 只要找对了方式,有心之人未必不会念旧。 自保是本能,起了恻隐之心,伸出援助之手,便是恩情、交情。 “遵月楼里有个酒鬼,欠了遵月楼很多银子,现在正在遵月楼里写诗还债,你若能帮他将欠债还清了,那写诗的人,也自然便有了。”上官狄又说道。 林溪点了点头,没有追问酒鬼的名字。 这么特别的人,想来应该也算是独一无二。 去了遵月楼,自然也就都清楚了。 “最后的舞···本来没想法,不过既然有人连灵阙丹都给你了,那就是有办法了!等着别人主动找上门吧!”上官狄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表情里的狡黠,几乎就要藏不住了。 林商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交代完事情,上官狄先行离开。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不仅要与其他七乐沟通作曲,还要看着点礼部对祭礼之事的准备。 而林商则是先休息。 当然···休息的只是身体,他的灵魂还是会进入灵魂幻境,继续锻炼。 虽然刘黑高已经不在了。 但是继续奔跑,继续挖掘潜力,继续狠狠的操练,总不会有错。 第二天一早,伤势已经好转大半的林商,便乘坐公共马车,前往白鹿书院。 林商如今没有钱,花的还是孙财留下的‘积蓄’,所以指望他去遵月楼,给一个酒鬼结账,那暂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上官狄口中,神秘兮兮的‘等人找上门’,也还没有头绪。 所以,林商唯一可以选择的,就只有去白鹿书院,找大儒李路如。 虽然很多所谓知名的书院,都在一些名山大川之上,藏在山峦叠翠之间。 不过白鹿书院却是大隐隐于市,就在上阳城的城北,与九爷的府邸一般,都在离区。 公共马车上,不少同样乘坐马车,去往各处的普通百姓,都用热情、灼热的目光紧盯着林商。 虽然没有人来打搅,林商却有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来要想办法买匹马,或者买一辆驴车了!不然每日这样出行,确实不太方便。”林商心想。 公共马车的车厢并不小,所以即使车厢里坐了几十人,依旧不显得拥挤。 在前面拉车奔跑的,是两匹灰耳朵的妖莬马,有着雾渡山兔妖的血统,优点是速度稳定、持续、快捷,并且令行禁止。缺点也很明显,吃和拉都不能停,所以这种马不能当做战马,只能用来拉车或者耕地。 嘴巴上套一个笼子,笼子里放置的都是压缩后的草精。 屁股后面则是挂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装置的自然是妖菟马的粪便。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离区白鹿坊。 林商无须找人询问,便发现了夹在白鹿坊正中央的白鹿书院。 昨夜是庆丰之夜。 所以今天是属于新年的第一天。 街道上依旧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昨夜的欢腾,还未彻底的散去。 蒸腾在临街早点摊贩处的水汽,弥漫于家家户户的炊烟,远近交接的犬吠,小孩的嬉闹喧哗声,大人的呵斥与叫骂声···这些声音和景象,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就将人拉进了一幅生活市井的画面之中。 而无论多么顽皮的孩子,还是多么粗鄙的莽夫,在路过那蹲着一尊白鹿石雕的书院门口时,都会变得小心翼翼,神情恭敬。 走到门口,抬眼望去,一个头发花白,胡子邋遢的老汉,正穿着灰色的直裰,姿态粗鄙的蹲在在院子里晒书。 林商走到门口,手里拎着两串腊肉,作为上门拜访的礼物。 “拜师还要等几天,你先回去写篇文章,什么拿手写什么,等开入学考了再过来。”老汉回头看了一眼林商,然后继续整理书籍。 林商说道:“我不是来拜师的,在下有事拜访李路如李大儒。” 老汉起身,看了林商两眼,似乎眼神不太好使,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进来吧!先坐,稍等!” 说罢之后,便转入了里间。 院子不大,却晒满了书。 而这些书籍,几乎每一本的每一页,都写满了批注。 再往里,是三间教室。 至于居住之地,似乎还要再往里面一些。 因为庆丰之夜刚刚过去,或许学生都放假在家休沐,所以书院里显得稍微有些冷清。 未过多久,那名老汉又回来了。 换了一身原本应该是青色,如今却洗的发白的儒衫。 “老朽便是李路如,不知小兄弟此来,是有何事?”老汉眯着眼,对林商问道。 林商倒是被问的稍稍一愣。 所以,既然老汉本就是李路如,为什么不直接言明?还得先进屋换一身衣裳? 惊讶只是一瞬间,林商马上回过神来,立刻对老汉抱拳一礼道:“在下蚁林军林商,此来特向先生,求一幅笔墨。” 第二十五章老顽固(求推荐,求收藏) “你要老夫的祭文?”李路如平静的看着林商问道。 这样的反应,是林商没有料到的。 原本他以为,不过是大声斥责,赶出门去,或者热情真诚,大包大揽这两种结局。 而无论是哪种结果,林商都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确实!还请李夫子执笔。”林商又请道。 李路如道:“已经写好了,昨晚上听说了,今早赶早写的。就放在那屋书桌上,你且去瞧瞧。” 林商点了点头,面露一丝喜色。 “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像李路如这样的老夫子,人脉交际都很广泛,听说了昨晚发生在神雀台之上的事情后,提早做一些准备,是很合理的事情。”想着林商冲着李路如拱拱手,人已经朝着老夫子指的方向走去。 进了屋子,里面摆着十几张老旧的书桌。 书桌上笔墨纸砚,都收拾的干净,却也并没有书···想来都放在院子里。 虽然是瑞雪初晴,却也是阳光正好,院子里的雪都扫干净了,倒也无虞潮湿。 十几张桌子上,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用兽纹镇纸压着的正是林商寻找的祭文。 跪坐在书桌前,林商抚平了些许纸张上的褶皱,然后逐字逐句的诵读起来。 不得不说,李路如老夫子,是很有才华的。 短短数百字的祭文,不仅文采斐然、才华横溢,更少有他这个年纪会不自觉滋生的暮气,反而既有老辣又不失坚韧、强劲。 这确确实实,是一篇顶好的文章。 只是,其中对林髓的一些遣词造句,却显得‘辛辣’‘刁钻’。 再结合上下文,无外乎透露的便只有一个意思。 这么优秀,这么出色,这么厉害的蚁林军,都因为林髓这个白痴统帅,而全军覆没。 果然,上官狄对‘朋友’二字的理解,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有什么误差? 拿着祭文出了书屋,林商对李路如道:“老夫子!此文可否稍作修改?” 李路如原本和顺的面容瞬间变脸:“速去!一字不改!” 林商还想再请,门外已经有一些左右的街坊邻居,往里悄悄探头。 老夫子拿起扫帚,一下下扫着,每一下都对准了林商站立的位置。 “只此一篇,爱用不用!”对着被赶出门的林商,李路如冷着脸说了一句,随后哐的一声,便关上了大门。 林商站在门口,尴尬的伸出手,想要再敲门。 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林三小兄弟?被赶出来了吧!别恼!别恼!李夫子就这脾气,认准的事,谁都劝不动,得靠他自己想通。”一个穿着短衫,露出两条结实胳膊的汉子,冲着林商咧嘴笑说道。 “您认识我?”林商问道。 汉子嘿嘿笑道:“看这话说的,昨晚之后,这上阳城里,还有几个不认识蚁林军林三?” “大伙都夸你是好样的。” “我有个兄弟,他以前也是蚁林军的,不过···战死啦!”汉子又说道。 林商微微有些沉默,却还是开口道:“抱歉···我···!” 大汉却摆手道:“你道歉什么?而且我兄弟都死了快十年了,他仰慕大将军,自愿签了契,入了蚁林军。旧历十七年的时候,随军征讨九丘魔人,为保护一个被魔人入侵的村庄死的。他死的那年,娘的眼睛都哭瞎了,那一年···李夫子便和大将军吵了一架,摔东西的声音,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林商心口的那股郁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消了。 “你兄弟叫什么?”林商问道。 或许他有机会,见到大汉的兄弟。 当然,他无法吐露实情。 即便现在应该有不少人已经猜到,他或许已经真正接触到了蚁林军的‘宝藏’。 “我叫赵三,我兄弟叫赵七。中间还有个妹子赵五。”大汉说道。 “娘还在吗?”林商又问。 大汉道:“早就不在了,前年下大雪,上阳城里的木炭价格越来越高,我娘舍不得烧炭取暖,晚上冻死了。” 林商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压住了,沉甸甸的。 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到了嘴边就道:“我记得,蚁林军的战亡士兵家属补贴,每年都有···冬天应该也有炭火钱。怎么会···?” 说到这里,看向赵三的眼神也瞬间严厉起来。 赵三摇头苦笑道:“贪官太多啦!哪里还有多少能落到咱们手里。大将军倒是彻查过,听说当年兵部从上到下,杀的人头滚滚,管后勤军需的高官,都落了不少。有用么?没用的!过了不到半年,全都变本加厉。” “杀了一群吃饱肚子的,换上来一群空着肚子的···。” 赵三看起来,倒是个有些见地的。 “那你现在以什么营生?”林商其实这么追问,已经显得失礼了。 不过,他确实需要通过赵三,弄清楚一些事情。 为了防止被一言蒙蔽,他还得了解的更清晰一些。 赵三倒也不介意,笑着说道:“我就在这白鹿书院里,负责一些扫洒粗使的活。平日里李夫子得空,也教我认几个字。有时候李夫子发牢骚,我也跟着听几嘴。” 林商点点头,这倒是说得通了。 李路如壮年时仕途不如意,年老虽然修身养性,却也难免会有些偏激,抨击时政,属于本能。 而且李路如与大将军林髓‘交好’,平日里自然对林髓做过的一些事情,多有评判。 这些评判被赵三听去,记在心里,不足为奇。 从赵三的嘴里,林商也算是得知,为什么李路如写的这篇祭文里,对林髓有那么大的怨气和愤怒了。 这是理念之争,也是处世差异造成的。 或许,在李路如看来,林髓这种‘求全,维和’,其实就是一种软弱和逃避。 权利上的斗争,不应该波及到那些普通的士兵。 从这一点上来看,李路如虽然桃李满天下,却还是个天真、质朴的老文青。 “你先等李夫子消消火,咱们这些街坊邻居,也都会帮你想想办法。” “不过,最好还是多做些别的准备,夫子脾气很硬,做了决定的事情,极少更改。” “当初他决定辞官隐退,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后来他先后教导出了两任状元,进士数十人。圣皇三次下旨,请他再次出仕,更以高官厚禄优待,他都不曾心动,将前来传旨的太监给赶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儒门正气(求推荐,求收藏) “这老头这么牛批?”这是林商的第一个念头。 “我只怕说服不了他···!”这是林商的第二个念头。 人心皆有好恶,若不为名利、权势动摇,那么想要扭转某些情绪,就会变得极难。 说穿了就是···老子乐意,你管不着。 “林三兄弟!” “林三兄弟?”赵三还喊着。 林商回过神来,报以微笑。 赵三接着道:“今日林三兄弟不妨且先回去,留个住址便成,若是夫子口风有变,我便去寻你。” 林商想了想,也便点头道:“如此,拜托了!” 这位李路如李老夫子是大将军林髓的故交,二人存在理念之争,倘若是通过死缠烂打,就能说服的话。 也不至于林髓人都死了,这位李夫子还这般揪着不放了。 返回的路上,林商一直在想之前赵三提到过的问题。 关于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关于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补贴。 以前有林髓压着,尚且有贪官污吏敢伸手。 如今林髓不在了,只怕抚恤也再难落实。 “林髓不在了,我还在。肩上担着这些人的命,他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林商暗自为自己鼓气,此刻他想到了徐土,想到了徐土的老娘。 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涌起一股急迫? 他必须再强大一些,更强大一些! 只有这样,才能离开上阳城,才能在这山水江河之间,纵横无忌。 去见那些本该早早去见的人,做一些他理所应当去做的事。 突然,公共马车停了下来。 林商再一转头,突然发现身边原本同行的那些乘客,全都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车厢里,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黑烟。 一些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着车厢里汇集而来。 林商提着两条腊肉,就用脚踹开了车门。 马车外,原本驾车的车夫与拉车的马儿,也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的街道,显得空旷且死寂。 头顶的天空上,盘旋着成片的乌鸦,马车下的道路,像是铺满了血色的泥浆。 残破、昏暗、灰色、萧索···这就是林商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往远处眺望,本应该是刚刚修筑起的九天玄雀楼,已经倒塌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无力的耷拉在那里,成为了废墟里,最为显眼的标志。 寒风吹起了路边的枯草,隐约可见的是,就这么曝露在破旧屋檐下的森森白骨。 死吧! 死吧! 快点死吧! 你活着就是个祸胎,你就是罪,你就是恶,你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只要你死了,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只要你死···你死! 林商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了这样的声音。 它正在催眠和麻痹林商的精神,让他去否定自己。 林商当然知道,自己中招了。 却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身体和灵魂之间,出现了偏差,无法同步。 他伸出了手,然后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只要再狠狠的用力,他的脖子就会被自己扭断。 出手对付林商的人,很清楚蚁林军战士的破绽。 因为有着契约宝藏存在,所以当蚁林军战士被逼到了绝境的时候,都可爆发出可怕的‘余晖’,而作为蚁林军的最后一人,林商如果爆发,那么将会在一瞬间,拥有撕裂苍穹的伟力。 但是,这样的强大,并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身的。 故而,蚁林军战士,在意识和灵魂上的相对脆弱,始终无法忽视。 相对比那些正面较量的手段,幻术、诅咒等等背后下手的阴毒招数,对蚁林军战士而言,有着相对的奇效。 并不是说,这是他们真正无解的薄弱点。 其实,在同阶同级之中,蚁林军战士在这方面的抗性不低。 只是,相对来讲,会更容易被攻破。 此时,林商的处境,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时刻。 就在此时,林商感觉到了一股滚烫、灼热的东西,从他的怀里喷涌出来。 刹那之间,从他的怀里,飞出了一张闪烁着剧烈白光的纸。 纸上的文字,流动着难言的韵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剑,正在撕裂这个虚假的幻境。 白光所过之处,那构建出来的景象,皆纷纷消融崩解。 最后,所有的白光集合于一处,竟然还化作了一道文字之箭,追寻着某个方向,飞射过去。 啪! 就像是束缚影像的镜面,被突然打破。 林商回过神来的时候,人还座在马车中,周围还有着好奇围观他的人群。 马车也还在快速的行驶。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商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 放在那里的那篇祭文,此刻还微微有些发烫。 上阳城外,城西爻山之上的一处道观之中,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半秃老道,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淤血。 在他的心口位置,还扎着一道白色的利箭。 “大儒!李路如!你竟敢···噗!”老道气急攻心,又吐出了一口淤血,然后彻底的晕了过去。 法堂中,不仅有着黑色的令旗,各类作法的道具,更有几具婴儿的尸体,一块蕴含着特殊气运的令牌,以及林商的数根头发,正缠绕在一个黑红色的木人身上。 片刻后,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突然探头探脑的看了进来。 当看到晕倒的老道士后,他急忙想要去搀扶。 却又猛然止步,想到了点什么,脸上流转着狰狞与凶恶。 咬牙发狠,从怀里掏出一柄类似于匕首的法器,直接从老道士的头顶百会穴处扎了进去。 随后收起桌上的令旗、法铃、法绳、令牌等物,又从一口箱子里,盗出一本秘籍,转身便逃。 同一时间,马车内的林商,自然想不到,爻山之上一间小道观里发生的这一幕。 他只是庆幸的按了按胸口。 “看来,我暴露一定的实力之后,有些人坐不住,想要我的命了。” “即便在这个风口浪尖,我若当真死了。定会引起一场风波,他们却也都顾不得了!”林商心想。 虽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林商却没有惧怕,反而只有更深更激昂的战意。 想要杀他的那些人,并不会因为他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做,就放过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须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下手的不会是圣皇,他若要吩咐人出手,那么一定是真正的雷霆一击,绝不会这么简单。但是···能够在这上阳城里,用出这样的咒杀之术,那就说明,动手之人和幕后主使,可以调动一些大濋的国运。”林商想到这里,突然不着急回家了,下了马车又换乘一辆,改去九爷的府邸。 第二十七章金主(求推荐,求收藏) 林商的再次登门,让九爷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我这里了!”九爷对林商说道。 九爷的身边,一名戴着斗笠,斗上垂下纱巾,遮住面容的女冠,正在泡茶。 她的动作舒缓而又优雅,茶还未曾入口,人见着她,便先静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见我。”林商没有回答九爷的问题,反而是抛了一个问题回去。 接下来两人谁都不曾说话,气氛却也不见得尴尬。 两盏清茶,分别随着清风,送到了二人眼前。 林商岿然不动,九爷端起茶杯牛饮。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与我有关?”九爷终究还是又先开口了。 林商点点头道:“就在不久前,我被刺杀。下手的可能是道门或者巫门中人,用的是咒术和幻术。” 九爷眼神大变。 整个人的姿态都出现了变化,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老虎。 上阳城是大濋国都,所以没有圣皇旨意,任谁都无法在上阳城内,使用咒术、巫蛊之术等等歹毒暗害阴邪之法。 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国运镇压。 而要想越过圣皇下旨这一关,在上阳城内使用诅咒等手段,就必须有蕴含国运之物开路。 当朝除了圣皇,最有可能拥有蕴含国运物品的,便是八位皇子。 林商原本不知道九爷要干什么。 又为什么要出面保他。 不过,当九爷自己说自己姓熊,且是当今圣皇的第九子时,所有的不清楚,其实也都很清楚了。 过程、细节或许可以再‘斟酌’,但是结论却一定很明确。 他想当皇帝。 想要成为这大濋的圣皇。 或许正因为他的身份有特殊之处,所以九爷才会招揽林商,想要奇货可居,想要出奇制胜。 “有证据吗?”九爷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他似乎很激动。 这或许,正是他帮助林商,所等待的某一种契机。 “还没有!”林商说道。 九爷眼中的光芒,缓缓的黯淡了一些下去,随后却又说道:“找到它,得到证据。我需要实证···所以你需要什么?人?钱财?资源?我都可以给你!” 九爷很清醒,他当然知道,林商拿着这个消息登门,必有所求。 绝不可能是因为,看他长得帅,然后双膝一软,便纳头就拜。 “先给钱吧!” “我得去喝酒!喝花酒···且是最好的。所以没钱不行。”林商也不客气。 既然与九爷确定了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那么对九爷开口要钱,也就没什么好纠结或者忌讳的了。 林商作为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可以利用他特殊的优势,有一千种办法大肆敛财。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干。 因为那样来钱太慢,麻烦事还太多。 如果钱财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之一,那么他不介意这么去做。 可惜,并不是! “我给你三千金,够不够?”九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流淌出两个字···豪气! 林商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应该暂时是够了,不够我再管你要。” 九爷又笑了,他笑起来依旧很丑,额头上的抬头纹,黝黑密集。 “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我要的?”九爷问道。 “不会太久!刺杀我的人受伤了,他中了一箭,是儒门正气射的。”林商说道。 九爷豁然起身,盯着林商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方才怎么不说?” 林商却道:“你方才也没有给钱啊!” 一直泡茶的女冠,挥手打出一只纸鹤。 离区大街上,一行原本奔向林商被刺杀处的人马,接收到了纸鹤里传递的讯息。 十几人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城外飞奔。 半个时辰之后,城西爻山上的一个山坡半山腰处,几名九爷的属下,正看着一个已经被烈焰烧成了白地的道观遗址发愁。 九爷府邸门口,林商揣着三千金的金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现在给酒鬼还酒账的钱有了,说不准睡花魁的钱,也有了。 望了望日头! 正值晌午,是吃花酒的好时候。 毕竟去晚点的话,别人都吃过了。 遵月楼在坎区,位于城南。 城南相对来讲,商业氛围会更浓郁一些。 不仅有南来北往的商客,更会看见一些小众的异族在街道上偶尔出现。 而遵月楼,就在最繁华的少康坊。 一小片成林的木楼,树立在金樽湖畔。 而那片木楼,也正是名扬整个大濋的遵月楼。 赫赫有名的销金窟。 它除了是最奢华、最富盛名的青楼之外,还是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饭馆,最好的赌场,甚至是最好的绸缎庄···。 简直就是一个综合性的娱乐中心。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在这座销金窟里,找到自己的快乐。 这个时间点,到遵月楼消费的,基本上都是食客和酒客。 偶尔也有几个听小曲或者准备去看戏的。 进赌场的人不多。 或许应该是说···这个点出赌场的人不多。 林商缴了入门费,随后便上了酒楼。 大马金刀的座下,环顾了一下四周。 “小二!上酒!” “上好酒!亳州的清泉九酿,玉湖的冰湖双蒸,飞燕马场的玛瑙酒,拉嘎雪山的雪里烧。都给我来两坛!”林商大声喊道。 说话的同时,也将一张一百两的金票,拍在了桌子上。 周遭的酒客们,纷纷吞咽了一口唾沫。 林商说的这四种酒,每一种都一坛价值百两白银以上。 是罕见的好酒。 也只有遵月楼,才能长期供应。 换了别的地,怕是都寻不着。 此时,原本瘫软在角落里的一滩烂泥,突然就动弹了一下。 当小二将四种八坛子酒上齐的时候,那一滩烂泥,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径直走了过来,然后坐到了林商的对面。 来人也不客气,拿起一坛冰湖双蒸,拍开坛口,便仰头大灌。 “不问自取,可是贼!”林商看着这个邋遢饮酒的消瘦中年,开口说道。 “你是来求诗的!并且是一首特别重要的诗!我知道!”酒鬼醉醺醺的指着林商,用似醉非醒的口吻,对林商说道。 “喝好了就有诗,没喝够,就没诗!”酒鬼又说道。 林商诧异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特别来找你的,也知道我找你的目的,那你难道不想让我先给你还债么?” 酒鬼闻言哈哈笑道:“你见过哪个酒鬼,是先还钱,再喝酒的么?有钱···当然是先喝为妙。” “特别是有人请客买单的时候,就更不该客气了!” 第二十八章诗贼(求推荐,求收藏) 林商闻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不错!你说的确实很对。” “如此看来,你倒也确确实实的,是一个大酒鬼。” 林商说两句话的功夫,他口中的酒鬼,便已然将一坛子的冰湖双蒸喝下去了半坛。 “阁下可知,这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林商问道。 酒鬼醉眼朦胧的看着林商,没有回答。 “真正爱酒的酒鬼,是不会像你这样喝的。你既无酒友,也未曾回味品尝,只是一味猛灌酒,看来是想要忘记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人。”林商接着说道。 酒鬼猛然将已经空了大半的酒坛敲碎。 酒坛破碎的声音,并未惊住周遭的酒客。 店小二则是远远的高喊了一句:“玉德镇酒瓮一只,客官请付三钱银子。” “记他账,记他账!”前一瞬间,仿佛就要发怒的酒鬼,撩开自己油腻的长发,指着林商舔着脸笑道。 林商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张被邋遢的胡子,遮盖了大半的脸。 依稀似乎还可见得几分俊朗,或许曾经也是风流才子。 “小二!去叫你们老板,我要结账···替他结账!”林商指着酒鬼说道。 酒鬼急忙摆手:“不急!不急!先喝酒,先喝酒···!” 他不急,酒楼的小二却很着急,冲上楼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高呼。 “文酒鬼要结账啦!文酒鬼要结账啦!” 须臾间,便有数十个人头,从酒楼各处探了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胖子,便抱着账本和算盘跑了过来。 “就是这位爷要替文···先生结账?”胖掌柜问道。 一旁有酒客道:“徐掌柜!这就是你眼拙了,您眼前这位,可是昨夜在神雀台扬名的林三林军爷!蚁林军最后的执旗手,咱们上阳城的骨头。” 胖掌柜脸上的笑容立马又明快几分,脸上挤起的两块肉里,仿佛都能呲出油来。 “眼拙!眼拙!确实是我眼拙。这是我的不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子,到了嘴边的话在这位胖掌柜的嘴里打了个转,又被吞了回去。 “咱们结账!结账···哈哈!”显然,他原本还想着免单一顿,讨个巧。看到桌面上的消费之后,这样的大方也自然无法继续。只能先将这一节略过。 算盘噼啪一阵乱响,胖掌柜伸出四根肥香肠似的手指说道:“抹去零头,文先生在小店一共消费了四千二百二十四两。” 林商直接掏出一千金的金票,递给胖掌柜,然后接着说道:“剩下的就先记在文先生的账上,以后他再喝酒,就先在这上面扣。” 胖掌柜激动的接过金票,说了些吉利客气话,便知趣的走了。 不一会又有小二送上了几盘下酒菜,荤素都有,看起来也精致,不算小气了。 见林商还给自己留了酒钱,酒鬼这才放下心来。 一边吃着切丝的卤猪耳,一面大口喝酒,姿态狂放,不计形象。 “我写诗的方法···你是知道的吧?”喝到一半,酒鬼醉醺醺的问道。 林商却摇头道:“并不知,林某只是听朋友提到了你。事实上对你,尚还是一无所知。” 酒鬼也不介意,只是笑道:“这般看来,你是很信任你这位朋友了!” 林商道:“她可能会骗我,但是在这件事上,她绝对比我更上心。” 酒鬼露出一个似有深意的微笑。 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一只手拽着鸡腿,一只手拿着酒坛子,就这么粗糙的用富余的手指,拨了拨自己多余的潦草长发,酒鬼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在下文雪峰,旧历十一年的进士,擅写诗文,诗坛人称···诗贼!” 诗贼? 林商有些诧异了。 往往在文坛、诗坛扬名,有些特别的雅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诗贼二字,着实不太像是褒义。 文雪峰道:“我作诗,没有灵感,没有创造力,但是我的技巧很好,手段也很高超。所以往往旁人做了诗,平平无奇,阅之无甚乐趣,我便取之,稍加修整,或是干脆回炉再造。总能一鸣惊人,迎得满堂喝彩。” 林商算是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酒鬼,明明擅长诗文,并且似乎有些名气,却混的这么糟糕了。 柳三变可以靠着一手好词,白嫖烟花之地。 这文雪峰却没能靠着自己这点本事,换得酒钱。 “所以,你若是会作诗,便先做一首,将你内心的想法和情感,都抒发出来,再交由我,让我给你润润色。”文雪峰笑嘻嘻的说道。 “写诗?”林商愣住了。 在成为社畜之前,他首先是大学牲,高中牲、初中牲以及小学牲···。 而无论他是什么牲口,他都没有受过系统的诗词创作教学。 充其量不过是背过一些,应付考试罢了。 写诗是不会写了。 抄诗否? 抄吧! 林商看了看周围,此刻正有不少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他们的身边路过。 就像,那个自以为不起眼的麻子,已经来回走了八遍了,就不能稍微注意掩饰一下自己? “抄什么好呢?”林商开始绞尽脑汁,挖掘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毕竟穿越前也没个提醒,他属实也没有多做准备。 早知道要穿越,唐诗宋词什么的,也一定先背熟了。 各种徒手撸,攀科技的技能,也一定要先点满。 “有了···就它了!” 林商环顾一下四周,第一次抄诗词···稍稍有点小尴尬。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前半截而出,周遭一片安静。 一个酒客,甚至忘记了自己筷子上夹着的鸡蛋,任由那颗卤蛋,落到了地上,如小球般滚走。 文雪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幅见鬼的表情。 就差说出口:“你这写的虽然也不是诗,但是你有这水准,你来找我干甚?羞辱人吗?”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林商接着背词。 “八千里路云和月···八千里···后面是啥来着?”林商突然卡壳了。 周遭听的正入神的酒客们,也都跟着着急。 作为诗贼的文雪峰,更是已经忍不住,在心里跟着往下续。 只是怎么续,都感觉不对,差了点气魄和胸怀。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突然的林商就唱了出来。 “等等···你这即便是一首诗余,这韵脚也不对了吧!乱了!全乱了!”文雪峰急忙打断。 这感觉就像是,快乐的事情做到一半,原本娇羞的美女突然来了一句老铁666。 虽然都没毛病,但是加在一起,就是毛病了。 “怎么不对了!精忠···额···是不对了!”林商表情显得有些懵,眼神中却掠过一丝狡狯。 第二十九章遵月夜色(求推荐,求收藏) 似乎是看出了林商脸上透露出的迷茫,文雪峰立刻就道:“不着急,不着急,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先想想!先想想!” “对了,你不是城门校尉么?现在不用去执勤么?”文雪峰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 幸好林商没有把整篇诗余念出来,否则他这位诗贼就得真的名声扫地了。 半阙词,他尚且难以完美补足,要让他将这样一首词,重塑为一首不相上下的诗···那岂不是在为难他文雪峰? 倒是不稀奇文雪峰知晓林商之前的去处。 神雀台上,庆丰一夜之后,林商不说名扬天下,至少在这上阳城中,识得他的人,是当真不少的。 而关于他的过往经历,也都大致上在坊间流传。 文雪峰整日泡在酒楼里,虽然是醉醺醺的,却也没有聋、没有瞎,自然也获知了不少关于林商的讯息。 “今早校尉司派人来通知,停了我的职务。”林商说道。 他这个城门校尉,本就是九爷为了驯服他,特意安排的。 如今他闯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九爷也知晓怕是不可能真的驯服他了,故而也大可不必再以这样的位置来给他难堪。 更何况···校尉司,怕也巴不得甩掉他这个大麻烦。 至于神雀台上,圣皇所言的那些封赏,当然也都做不得数了。 毕竟,林商当时并未领旨谢恩,而是携带民意,抗旨以强取自身意愿。 “那正好!喝完了这顿酒,我带你在这遵月楼里逛逛吧!“ “上阳夜色有十分的美景,这遵月楼里便占去了七分。你若是见了,怕便是再也舍不得走了。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算是个英雄,却不知能否过一过这美人关。”文雪峰用满含醉意的口吻,含着轻佻的笑意说道。 林商却有些犹豫。 睡花魁是他对孙财的承诺,是不错。 不过,这显然不急于一时,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抓紧时间锻炼身体,锤炼枪法和刀法。 有着蚁林军‘宝库’在,他只要锻炼,就能时刻感受到那种急速的进步。 今日依靠李路如的一纸祭文,逃过一劫。 却也不能总是依靠外物。 文雪峰的一顿酒,一喝就是一下午。 他是真把自个泡进了酒缸里。 林商在一旁,却也并不无聊。 文雪峰常年出入遵月楼,南来北往的人见识的多,知道不少市井甚至是朝堂之事。 喝多了酒,张口就来,倒是让林商了解了不少小道消息。 话到热烈处,林商倒是真有些事情,想要向文雪峰打听一二。 不过,周遭围观、偷听者甚多,林商也就暂时克制下来。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各式各样的花灯笼,摆满了整个遵月楼的时候,文雪峰终于将自个从酒坛堆里拔了出来。 整理了一下满是油污的衣襟,然后醉醺醺的领着林商下楼。 过了一条开满奇花的长廊,远处首先在望的,便是一间水榭。 灯影重重中,仿佛可见蹁跹的人影,在灯光下飞舞。 悠扬悦耳的丝竹弦音,也顺着夜风和水雾,朦胧的送过来,就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要将人拉扯进这香甜的梦里。 当踏门而入的那一刻。 一股香风,十足的暖意,便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便是要将人都泡入最柔润、舒适的温水里。 而伴随着林商与文雪峰踏入进去,原本喧闹的大厅里,也稍稍平静了两秒钟。 “是林军爷!” “呀!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林三林军爷么!好俊朗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糙大汉呢!” “昨夜你不曾去瞧么?这位林军爷,一人独战十七北芜蛮子,好威风呢!洒血为甲,扬旗为刀···太威风了,以前大将军也是如此吧!” 大厅里,莺莺燕燕的声音,嘈杂却不惹人烦躁。 十足的说明了,人们不是讨厌嘈杂,只是讨厌丑人聒噪。 举目望去,各式各样,各色美人,都像是画一样,陈列各处。 她们巧笑嫣然,有的正在操琴,有的正在舞剑,也有的正在吹笛弄曲,或是翩翩起舞。 也有从西灵之地来的胡姬,金发碧眼,肌肤如雪,见惯了的···也会觉得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林商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吹曲的那个,弱不禁风···一巴掌就倒。” “正在舞剑的那个···呵呵!花架子,我有一百多种出枪技巧,可以一击刺穿她的喉咙。” “跳舞那个姿态倒是轻盈,需要防备一二,可能是刺客。”林商用猛虎巡视领地般的眼神,扫视四周,目光极具侵略性。 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有个老鸨,或者妈妈桑似的人物,过来迎接一下,说两句取巧、讨喜的话。 不过那是一般···。 遵月楼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就在大厅里的一角,有一面画墙。 墙上是各位姑娘的画像。 瞧中了哪位姑娘,就在这位姑娘画像下面的抽屉里,放上自己入门时缴费登记,获得的铁牌。 随后只需等待。 若是被选中,就有可能成为姑娘的入幕之宾。 当然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就需要依照牌号,缴纳费用。 这样的开放式管理,其实就需要客人们自己去找姑娘们进行沟通。 附带上了一定‘追求’的性质。 除了那些极不自信,只习惯花钱办事的。 大多数的男人,也都更喜欢这种隐含竞争的模式。 此时,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都对准了林商。 遵月楼里,早年间有几位花魁,就曾和大将军林髓有过一些私交。 在这勾栏瓦舍里,很是留下了一些风流韵事。 如今时过境迁,那些花魁们,虽然早已随着雨打风吹去,或是收山出家,或是嫁与良人,或是另起炉灶自成一派。却也曾经在这里,留下过属于她们的传说,至今依旧令人津津乐道。 大将军林髓已成过往,即便还活着,也早已多年不曾再到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倒是如今,这位林三林军爷,是个不错的目标。 若是能跟着分润几分名气,说不准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这遵月楼里的新花魁,续写一段传奇。 每每想到此处,那些姑娘们看向林商的目光,更显炙热,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林商浑身发冷,肌肉紧绷,警惕的看着四周那些‘凶狠’的目光,随时准备出手,将可能出现的危险镇压。 第三十章请代为引荐(求推荐,求收藏) 无需多言,林商二人被引到了二楼的雅间,单独座下。 虽然文雪峰的穿着邋遢,林商的打扮也着实称不上富贵。 不过,在遵月楼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停滞在原地超过一柱香。 自然,林商在前面酒楼里的大肆消费,也传到了后面的勾栏之中。 不用多说,负责接待的侍女,便先奉上了茶水和酒水,又有几盘果蔬点心,和冷热毛巾。 这些侍女穿着的都很严谨规范,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里侍奉的丫头,并不是像是立身欢场。 不过,服装在尺寸勾勒上的小心机,还是瞒不过林商。 毕竟穿得多,才能卖的好。在青楼这种地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文雪峰果然是个纯粹的酒鬼。 说是来带林商见世面,自己却又扎进了酒盅里,眼里除了那壶入门必送的小酒,便只有一些下酒的小菜。 传闻中的酒色不分家,在他这里泾渭分明。 突然舞台上的那些丝竹被撤换了下去,上来一群身材相对高大的姑娘,穿着好似男子一般的短装,勾勒出笔挺细长的双腿和饱满的臀线,鼓胀的胸口,也好似做肌肉一般隆起,头上扎着雪白的缎带,个个看起来英姿勃发。 她们架起了军鼓,然后在一阵细密的鼓点敲击声中,一个身穿红色战甲的‘女将军’,手持一杆红缨枪,凌空跃出。 即便是以林商对枪法定义之苛刻,也不能否认,这名‘女将军’舞动红缨枪的动作、姿态,不仅优美、灵活,充满了英姿飒爽的味道,并且果真有几分战场凛冽的杀气。 一旁的小舞台上,一名女子已经尖声高唱起来。 她唱的是老曲目‘封狼’,讲的是前朝冠军侯,北击蛮人封狼居胥的故事。 她们这个时候,演这么一出,示好意味是很明显的。 青楼不是官场,它要纯粹的多。 这个时候的林商有热度,能带来银钱,她们就不介意舔着脸讨好一番。 “遵月楼有七位花魁,你现在见的这位叫‘穆莹’,擅长男装扮相,更常扮作将军、江湖剑客一类,很有些名堂。”文雪峰发车虽然慢,但是作为带路司机,应该起到的作用,他还是会有一些的。 “她擅长跳舞吗?” “我是说,那种很勾人的那种舞。”林商问道。 文雪峰迟疑了一瞬,不太清楚林商为什么会这么问。 却还是回答道:“应该是···会的!遵月楼的花魁各有所长,不过大抵是各种技艺,都是娴熟的。不过要说寻常跳舞跳的最好的,那得是顾蛮蛮。” 林商点点头道:“那我怎么才能见到顾蛮蛮?” 文雪峰彻底诧异了。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穆莹都已经登台献艺了,表现的这么明显,你又不缺钱,等会在她画下放牌子,今晚铁定就成了。都有穆莹了,你还要什么顾蛮蛮?” 青楼里逢人都说睡花魁、睡花魁。 花魁难道不是二山一水? 说穿了,不少人就冲着那点虚荣来的。 颜值、才艺、身段···这些都只是加分选项,而不是必然选项。 “你出枪的姿势还不够果断,花招也太多了些,力度还是太小,你可以多做一些力量锻炼。”林商站在围栏边,对着舞台上正在舞枪的穆莹说道。 穆莹收起长枪,英气十足的那张脸上,却恰当的流露出一抹娇羞,却还是飒爽的冲着林商抱拳道:“多谢林军爷指点!小将领命!” 林商点了点头:“很好!你记住了我的话,多加练习,最多半年,效果立竿见影。现在···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穆莹面颊绯红,暗道这林三林军爷直接,却又心中暗想,此番景象传出去,多少也是一桩妙谈,便答道:“林军爷指点之恩,莹莹不敢忘,必当涌泉相报。” 林商脸上笑意更浓。 “既是如此,那你便将顾蛮蛮叫出来吧!” “你们既然同为花魁,那想来是有联系的。”林商说道。 此刻,整个大厅里,都再度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为林商的这波操作弄的有点迷了。 遵月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又不是相亲找老婆。 便是心仪顾蛮蛮,也完全不妨碍和穆莹这样的佳人,共度良宵吧? 怎么会有这样蠢的家伙,竟然会当着一位花魁的面,于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代为引荐另一位花魁? 穆莹显然也没有料到,林商会有这样的一番操作。 迷惑之余,心中的怒意,也是不断翻涌。 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但是到了她这样的地位,也早就有了相对程度上,挑选客人的权利。 她能看上‘林三’这么个大老粗,为的也不过是近来飞涨的热度。 如今怎么到了主动送也送不出去的地步? “不行!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 “否则今夜之后,我穆莹必将成为笑柄,更会被顾蛮蛮那个贱人踩在脚下。”穆莹心想。 随后她摘掉了头上的头盔,任由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不加修饰的飘落下来。 肌肤若雪,满头的青丝,妆点着身上红色的甲,火红的唇跳动的是勾动人心的欲。 她无须更多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不行吗?” “你们是不熟?” “还是说,我刚才的指点不够?不够的话,我还能指出你枪法中的十七处破绽,当然不是说你只有这么几处破绽,只是这十七处破绽,是以你的能力,再经过一定的加强后,可以弥补的。”林商善解人意的说道,努力加重自己说话的砝码。 “不!已经很够了!”穆莹顿时从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气馁。 她方才可不是凭白做无用功。 暗中已经用上了妖士门流传出来的魅功。 却不想,在林商这里折戟成沙,毫无功效。 “那你答应帮忙引荐了?”林商喜道。 穆莹看了看四周,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场子暂时应该是找不回来了。周围那些男人的表现很清楚的告诉她,不是她的功力倒退了,而是眼前这位林三林军爷,定力惊人。 “不行!我拿不下他来,也不能让顾蛮蛮拿下。得先推脱一二···。” 想着穆莹便说道:“顾蛮蛮此时怕是不方便见客。” “文雪峰不是说你们花魁都练就了斩赤龙的本事吗?” “怎么,她没斩干净?”林商问道。 所谓斩赤龙,就是女子,服用一些秘药,再结合一些特别的练气修行,断绝了葵水。 这本事,本是女子修炼,用以保存元气,避免精气流失所用。 不过,有些背景的青楼女子多半都会修炼,既可以保持容颜常开不败,也能避免因为月事而影响生意,以及意外怀孕。 可谓是一举多得。 第三十一章一夜鱼龙舞(求推荐,求收藏) 穆莹被林商这一番话给难住了。 即便是青楼女子见多识广,束缚于整个时代的风气,她也很难抹开脸面,和林商这么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讨论女子月事这样羞人的问题。 目光从人群中,过往那些豪爽的恩客身上扫过。 她奢望着这个时候,会有某位豪客站出来,替她说一两句公道话,将丢掉的脸面,给她重新捡回来。 视线环绕了一圈,却发现多数人并无此意,反而显得兴致勃勃。 像是看了一场好戏。 少数人义愤填膺,却也没有胆气,与大名鼎鼎的‘林三’叫板。 情绪激动,气急败坏之下,穆莹转下舞台,美目一翻,便对林商说道:“你想见顾蛮蛮,就随我来吧!不过她是否愿意见你,倒也不是我能摆布的了。” 说罢之后,便先朝着大厅后面的小门走去。 林商拉了一下文雪峰紧跟而上。 门口两个守门的婢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一行人穿过了曲折的回廊。 又到了另一处妙境。 分明还是寒冬时节,这里竟然是繁花遍地,还有温泉涌动,蒸腾起大量暖人的水雾。 而这妙境中间,却独独立着一栋精致、写意的小楼。 穆莹用三分嫉妒,三分炫耀且还有四分讥讽的语气说道:“这四常妙境,是顾妹妹的恩客送她的宝物,这妙境之中四季常春,灵气迫人,常年久居,不仅养人,且有助于修行。” 这话是明显在挤兑林商了。 也有让林商主动知难而退的意思。 林商却道:“好地方,这样的好地方,想来你也是有的吧!何不带我也去瞧瞧?” 穆莹顿时气结。 遵月楼虽然有七位花魁,但是花魁与花魁之间,也是有着一定分界线的。 相比起顾蛮蛮这种,依靠正经‘才艺’上位的花魁,穆莹算是取了巧,占了一个新鲜劲、噱头。 其实真正‘真心’‘真情’的恩客没那么多。 这也是她知道‘林三’到了遵月楼,便主动出击的重要原因之一。 “路我带到了,能不能让我这眼高的妹妹开门,就看你林军爷的本事了。”穆莹显然不想再与林商废话,调转了脚步,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等到穆莹的背影走远了,文雪峰这才啧啧可惜道:“穆莹怎么说也是个花魁,你也不哄着点?” 林商笑了:“有用么?” 文雪峰一愣,恍然大悟:“确实没什么用。” 林商接着道:“且细瞧了,我这一通乱拳,正是这暖阁妙境的敲门砖。” 说罢之后,大声道:“顾蛮蛮姑娘,我···林商!今天要睡你!你这门,开还是不开?” 声音之大,气势之磅礴,作风之野蛮粗犷,也算是这遵月楼里独一份了。 这般语气,这样的姿态,就仿佛顾蛮蛮不是什么遵月楼里,一面千金的花魁,而是某个小巷子里的暗娼。 正在远离,返回前厅的穆莹,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声,噗嗤一下便笑出了声。 心中那点怨怒,莫名的竟然全消了。 阁楼之中,正在梳妆打扮,做西灵舞娘装扮的顾蛮蛮,在侍女的帮助下,一粒粒的将细碎的珠宝、玉石,点缀成一朵火红的茶花,贴在腰间。 听到林商那一嗓子,顿时吓得手抖,大量细碎的珠宝,便都洒落一地。 “哪里来的蛮子,竟然这般大呼小叫。那些护院都是吃闲饭的么?竟让这样的莽撞之辈给闯了进来。”贴身的婢女忍不住便说道。 这时,正巧一名传讯的婢女小跑了进来,贴在顾蛮蛮耳边细说了几句话。 顾蛮蛮原本气的有些铁青的面色,霎时间便放开了笑容。 和穆莹的英气中带着些许艳丽相比,顾蛮蛮就是清纯和性感的矛盾混合体。 她有着清澈的眼眸,秀气的眉毛和鼻子、嘴巴,单单只看脸,确实是那种容易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男生迷恋的类型。 然而,她却又还有着完美的身段,以及一种宛如毒花一般迷人的气质。 这两种风格混搭在一起,矛盾的美感,在她的身上出现了几乎完美的升华。 “竟然给了穆姐姐那样的难堪,就这般放他进来,岂不是坏了我与穆姐姐的情谊?” “青萝!去!到外面书桌上,取一道题,挂在门口。他若是答上来了,我便放他进来。”顾蛮蛮说道。 暖阁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身姿窈窕,容貌娟秀的婢女,朝着林商眺望了两眼,随后用竹篙,将一幅画挂在了门上。 然后关上了大门。 画上画的是一名妙龄女子,正在溪边清洗长发,纤纤玉足浸入溪水之中,眉目却是流转眼波,微微回望。 身后是群山峻岭,隐隐可见山崖巍峨,古木参天。 画上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 “高!确实是高!” “一夜连得两位花魁青睐,即便是没有昨夜庆丰之夜之事,你林三单凭今夜的行为,也足以名扬上阳。”文雪峰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这样的考题,当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一幅没有落款题字的画,无疑是让你在上面落笔,写一首诗或者诗余。这本是考验你的才华,不过···显然也是料准了我就在你身边,这样的难题,根本就算不上难题。” “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文雪峰啧啧有声道。 感觉自己似乎是学到了。 门口,已经有婢女捧着笔墨站在了一旁。 然后期待的看着林商。 文雪峰也在一旁小声的念念有词。 虽然他是诗贼,大部分时候,只能靠窃取别人的灵感,才能做出好诗。 不过,眼前这种送分题,也没必要做出那种惊艳十足的词句来。 让他随便扯两句,对付过去,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林商提笔,看着这幅画,该写什么,都用不着文雪峰代笔,直接就能惊艳四方。 只是细想之后,他却没有将那首诗写出来,落在这画上。 反而是大笔一挥,落下三个大字。 两百两! 随后一把掏出两千金的金票,塞在那婢女手中的托盘上,摘下画卷,踹门就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几乎所有的婢女都被赶了出来。 隔绝声音的阵法,从四面八方升起,笼罩了小楼。 文雪峰看着林商放在婢女托盘上的两千金金票,霎时间似乎某些信念都被摔碎了···。 稀碎! 第三十二章绿柳茵里许白头(求推荐,求收藏) 商品的价格标的再高,再怎么奉为艺术品,它的最终目的也是卖出去。 花魁自然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她们要更贵一些。 林商有很多种手段可以白嫖。 但是,他却选择了花钱···花很多的钱,将那伪装出来的高高在上,用最现实,且最实际的方式,扯的稀碎。 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这一夜,顾蛮蛮过的既充实又煎熬,既快乐且痛苦。 直到清晨日初之时,持续了一整夜的战斗,才终于鸣金收兵。 林商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整齐后,便出了暖阁妙境,没有吵醒已经昏睡过去的顾蛮蛮。 踩着清晨的薄雾,行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少康坊是华贵的,除了最著名的遵月楼之外,周遭还有其它众多的秦楼楚馆,皆各有特色。 它们都不会像一般的小作坊那样媚俗,让姑娘们穿着暴露的站在街边,或是坐在楼上窗户边,用媚语茵声来招揽顾客。 即便是在清晨,也还有一些楼里,传出优雅而又清丽的曲调声。 咿咿呀呀的小曲,在晨间的薄雾里,也变得格外悠扬朦胧。 还是有人,纯粹来欣赏艺术的。 从少康坊往里走。 过了青阳坊,再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花家巷子。 这条巷子里,原本住着一家姓花的大户,故而名为花家巷子。 不过后来,花家遭了难,男丁多数被发配,女眷则是打为贱籍,被发卖出去。 有钱有权的人家,嫌弃这里风水不好,都不肯接手。 再后来,就有一些专门做小生意,赚点茶水钱的小门户,在这条巷子里开了起来。 从街头到街尾,共有差不多二十几家铺面,其中就有近二十家,主要做的就是皮肉生意。 林商从巷子口往里数,数到了第六家,瞧见了两株歪脖子的大柳树。 春风未至,柳树上只有枯枝,看着有些萧索。 林商走上前去,扣了扣门上的铁环。 起初无人回应,半响之后,却听有女人在屋子里喊道:“哪个遭瘟的老色鬼?大早上便来喊门?这么着急,怎么不去找你娘?” 接着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边传来,一面又有嘀咕的骂声,不断的传出。 终于···嘎吱声中,门开了。 站在门后面的,是一个穿着绿色布袄,抹着劣质腮红,头上还戴着一根银簪的女人。 她看起来年纪其实不大,眉目之间也可见清秀。 即便是匆忙了些,她也还是对自己做了简单的装饰。 “还道是哪个老色鬼,原来是个愣头青···还不进来?愣着做什么?”女人媚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就去抓林商的胳膊。 林商任她抓住了胳膊,却没有被拽进去。 “我是来找阿莲的!”林商说道。 女人表情有了一丝疑惑和变化:“什么阿莲,我这没有叫阿莲的,有一个叫玉芙蓉的,你要不要?” 林商却盯着女人,看了两眼。 然后说道:“你要是认识那个叫阿莲的,就告诉她一句,有个叫王七的傻子,曾经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她,即便是死了,也还放不下她。” 女人似乎愣住了。 勉强的扯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什么王七、王八的!老娘一天见十几条**,谁还记得哪个王八羔子叫王七?” 林商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金的金票,递给女人道:“交给阿莲,她若是乐意,就赎身然后安静过日子吧!若是不愿意,那就买些好点的胭脂水粉,生病了就去找大夫抓药治病。” 女人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金票。 然后慌慌张张的,也没有看具体的金额,便塞进了衣服领子里。 “大爷给了钱,不进来坐坐么?” “我院子里的茶可香甜了!”女人对林商勉强的抛着媚眼,挤眉弄眼间,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不了!我一大早来找阿莲,就是不想喝这杯茶,不想阿莲误会。” “转告阿莲,她记不记得王七不要紧。王七曾经因为她,感到过幸福。”林商说罢转身便走。 阿莲与顾蛮蛮是不同的。 顾蛮蛮是孙财的欲望,是他不可触及的一个梦。 而阿莲是王七的爱与欲的交织,是他放不下的心结。 林商可以代替孙财圆梦。 却绝不可能代替王七,去兑现他的爱‘欲’交织。 啪! 林商的身后,那扇门紧紧的合上了。 女人捂着心口,然后泪流满面的滑倒在地。 她和王七,从未有过真正的交流。 但是她知道,有一个叫王七的憨批,曾经趴在那两株柳树上,总是悄悄的望着她。 她也知道,是那个青年,将过来耍无赖收刮钱财的流氓赶走。 更知道,他曾经蹲在院子门口,捂着脸无助的哭泣。第二天,花家巷子的妈妈告诉她,有人要给她赎身,问了价钱后,又匆忙走了。 她的赎身钱其实也不高,但是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养活,没了这份生计,她的弟弟妹妹就要饿死。 当夜晚再次降临花家巷子的时候。 左右的大门上,都高高挂起了红色带有桃花图案的灯笼。 这表示,里面的姑娘是愿意见客。 等到灯笼被熄灭,那就表示院子里的姑娘,都暂时有主了。 不过这一夜里,花家巷子往里走,第七家格外不同。 它挂起了一对白色的灯笼。 又过了几天,这家收起了灯笼,改为给周围的左邻右舍,做一些缝缝补补,洗衣洗被的活计。 那个曾经叫做玉芙蓉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也盘起了妇人的发髻,然后让大家叫她王夫人。 她是什么时候嫁人的? 又是什么时候嫁给了一个姓王的? 这没人知道,那些老顾客们最初也以为是新花样,还来骚扰过几次。 后来见女人只是不断拒绝,并不像是搞花样的样子,也就都罢休了。 倒是周遭也有几家门子里,有学有样。 花家巷子里,突然就多出了几个守寡的‘李夫人’‘刘夫人’···。 林商不会知晓,这后来发生的故事。 他背负的重量,让他可以偶尔放松,却不能一直这么放松。 回到家中后,他再一次开始艰苦卓绝的锻炼。 现实中的身体疲惫了,就进入灵魂幻境继续锻炼。 灵魂幻境中锻炼到了极限,就返回现实加强巩固。 争分夺秒,任何一点空余时间,他都不肯放过。 至于祭文和祭诗···那还得麻烦李路如和文雪峰。 距离惊蛰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林商暂时还没有那么的着急。 第三十三章晋级乙二(求推荐,求收藏) “丙六林三,有你的调令!”灵魂幻境之中,林商原本在丙六兵营里锤炼身体,突然军营门口来了一位小将。 小将穿着一身黄铜甲,脸上还戴着铁面具,看不清是何摸样。 此时这小将正骑在黑色的骏马背上,冲着林商喊话。 林商收枪上前,静听下文。 “丙六林三破敌有功,特尊大将军令,调往乙二营,出任伍长!”小将对林商说道。 说罢之后,还给了林商一块青铜令符。 林商接过令符,便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化。 粗糙、简陋并且原始的丙六军营,变成了一座坚固、霸气并且颇为繁华的要塞。 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塔楼,身边是坚固洁白且高大的城墙,顺着城墙往下看,就能看到许多身披黑甲的士兵,正在广场上操练。 要塞之外,还有大量的凶恶之兽,不断的撕咬、进攻着城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城而入。 转过身,那名负责传令的小将还在。 他领着林商,乘坐升降梯,从高耸的城墙上落下去。 到了广场上,小将扬声喊道:“王异、刘猛、邓升、吴穹!你们四个出列!” 四名猛士,瞬间便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这是林三,你们的新任伍长,以后你们就是他手下的兵。” 说着小将又转头对林商说道:“而我,你可以叫我赵都尉!” 林商微微诧异的点了点头。 蚁林军中,一伍就是五人,两伍为一什,一什就是十人,五什为一队,然后又是两队为一屯,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 一曲五百人。 而管辖这五百人的便是都尉。 从级别上来讲,眼前这个赵都尉,高出了林商这个伍长,好几个层次。 走出丙六预备役,才能真正见识到,什么是蚁林军。 这是以前教头刘黑高经常对林商说的话。 此时,林商正要见识,这大名鼎鼎,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蚁林军,究竟有何风采。 赵都尉似乎并不打算和林商深交,随意的吩咐让王异等人,带着林商熟悉环境之后,便一拍马臀,消失在了广场之上。 林商看着四名身强力壮,气势威武的蚁林军战士。 虽然只是粗略一瞧,却也不由感叹,蚁林军的强大,确实名不虚传。 之前,林商在神雀台上,和北芜的勇士们拼杀,就觉得那些北芜的勇士们,个个都气势迫人,杀性十足。 如果不是他们先后与执金卫、五城戍卫交手,人员有了折损,精神和体力也有所下滑。而林商则是初得了刘黑高的加持,且气势正旺,超常发挥。只怕胜负并不那么好说。 而此刻,再看这几名乙二的蚁林军战士。 却觉得,那些北芜勇士,不足道了。 五人虽然长相、身材都不一致,却同样的眼神坚定、精力旺盛、健硕魁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精悍的气息。 “他们都很强···或许还要胜过我!”林商心想。 “以后,就是兄弟了,多关照!”林商说道。 他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 他还活着。 而眼前的这四个战士,在世俗的定义里,却是已经死了。 世间的荣华富贵,如是种种。 都与他们全然没有了关系。 那么用来鼓励或者说应对活人的话,到了此时,也自然没了用处。 “林伍长客气了!” “不如我们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名邓升的猛士兄开口说道,显得很有善意。 显然是并未因为头顶上空降一名长官,而有所不满的样子。 跟着邓升等人,到马厩里牵了马。 随后一行五人,开始为林商介绍乙二营。 “虽然咱们蚁林军的正式编制只有三万,通常也就保持在三万人左右。不过那是指现实中的队伍。” “在这里,人员还要更复杂,也更多许多。” “就像我、王异、刘猛,都是镇天将军林髓建军的时候,招入蚁林军的,只是阵亡时间,有所不同。与北芜的最后一战,只有刘猛有参与,我和王异都死的比较早。” “而吴穹则是要比我们存在的更久远一些,说起来他都不算是濋人。” “当然,入了蚁林军,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不用区分的太清楚。” “嘿!到了!前面就是乙二楼。” “那是咱们乙二营的底气,里面记录着众多乙二将士的心血。刀法、剑法、枪法、戟法、箭术、暗器···等等适合咱们蚁林军战士的战斗技法,你都能在乙二楼里找着。你有空可以去瞧瞧,不过最好还是赶着那些热门的,大开大合的选。” “一些比较冷门的,也可以选学一些,当做欺骗正常思维的杀手锏,不过用不着多费功夫,有这么两手就行。”邓升一路介绍着说道。 其余三人,虽然没有怎么说话,却也偶尔发出附和之声。 “过了乙二楼,就是兵甲库。” “虽然兵甲库里的兵器和铠甲,都带不出去,不过可以让你在这里熟悉某一类武器。” “听说甲一营里,还有一些灵性武器和盔甲,如果得到了灵**物的认主,那么是可以将它们的灵性带出这里,然后附着在现实类似器物上的。”说到这里,邓升的表情里,也带上了几许向往和唏嘘。 转头看向吴穹,然后用一种略显调侃的口吻道:“对了!吴穹是入过甲一营的,虽然不过一个月,就被淘汰出来了。你要是对甲一营好奇,可以找吴穹问。” 吴穹的脸颊有些凹陷,眼窝有些深邃,一只瞳孔的颜色还泛着紫光。 与现如今的大濋人,似乎微微有些面目上的不同。 面对林商转过来的视线时,吴穹道:“我了解的甲一营,早已是过去式了。虽然蚁林军的战士们,可以在这特殊的灵魂幻境内,跨越时空相逢。但是每一代的大将军,却都仅有一位。大将军的传承是唯一的,新的大将军出现,必然代表着过往大将军的沉寂。” “而整个灵魂幻境里的陈设、构建,都出于大将军的理念。” 林商听了之后,心中微有感触。 随后,林商又在众人的带领下,参观了乙二的食堂、军械库、宿舍、对战雷台、兵法演练场等等众多区域。 通过许多细节,对蚁林军曾经的真实状态,也有了一个颇为立体的理解。 单单看乙二营,这确实更像是一座特殊的堡垒以及军事大学。 在这里,操练身体,学习一些基础的作战方法,已经不再是全部。 第三十四章一上爻山(求推荐,求收藏) 皇城,薪火宫。 圣皇正坐在龙椅上,手握着一枚玉质的圆球,观测山河。 坐在他的位置一眼望去,这万里江山的风雨变幻,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大太监魏高和低眉顺眼的立在左侧,在圣皇没有叫他的时候,他仿佛始终都不存在。 “你查的事情,有什么结果了?”圣皇一面点开立体图案中的一个点,不断的放大观察,一面向魏高和问道。 魏高和说道:“已经查清楚了。” “处理干净了吗?”圣皇又问。 魏高和道:“下咒的灵攰道人用的却是巫咒,原本已经被他的弟子用三戮针刺入了灵台,压住了灵魄。暗幕出手,引了一道秽气过去,污了那道人的灵台,如今已然成了活死人。至于他那名弟子,也已经落入西江,喂了西江江底的那条大鲶鱼。” 圣皇放下了手中的圆球,收起了那投射出来的万里江山。 “你说,寡人该如何处置这不听话的林三?” 面对圣皇的疑问,魏高和唯有躬身回应道:“圣皇自有圣决!无论做何抉择,都是为了这世间的亿万生灵。” 圣皇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去警告一下,不要再有第二次。惊蛰之前,寡人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说罢之后,却仿佛突然疲惫了一般,一挥手。 魏高和领命去了。 整个薪火宫内,便只剩下圣皇一人。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唯有那永恒燃烧在殿内中央的不灭薪火,闪耀着微弱却又强劲的火光。 光芒打在圣皇的脸上,忽明忽暗。 “你将选择交给了寡人,寡人选了第一次。” “第二次,寡人该怎么选?” 说罢,圣皇再一次打开了那万里江山的立体图卷。 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的指尖,轻轻的从一条贯穿大濋南北的大河上滑过。 西江之上,此时涌起了巨大的风浪。 “荆河的水,又倒灌进来了,西江上的风浪,已经一日高过一日了。”一艘巨大的楼船之上,九爷对林商说道。 距离林商被下咒,已经过去了七天。 九爷的人原本找到的些许线索,也都在这七天里,接二连三的完全断掉。 他们彻底失去了幕后操纵者的线索。 不甘心失败的九爷,借口邀请林商乘船共游西江,想要在城外设局,再引出刺客。 晋级乙二的林商,这些时日,也又快速的成长了许多。 相比起昔日在神雀台上展现风采,此时的林商,显得更内敛。 “九爷说的是!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荆河一直在涨水。两岸的堤都比以往高了近十丈。”掌舵的是九爷的心腹,此时听闻九爷说西江的风浪高,便附和了一句。 荆河是几乎贯穿了整个大濋的最大河流。 而与荆河相连的支流,数得上名号的,就有数百条。 无名或者只在部分区域闻名且流淌的,更是数不胜数。 荆河堪称是大濋的‘母亲河’。 更有传闻,在大濋之前,是没有荆河的。 荆河的出现,与当初大濋立国也有很大的关联。 船行不久,就望见了爻山。 爻山一面靠水,一面与陆地相连。 向着水的一面,如展臂环抱,山峦秀丽,风景绝美。 而与陆地相连的一面,却坚韧挺拔,远望多有嶙峋怪石。 故而若是赏玩的话,乘船从临江这一面上岸登山,要更有景致一些。 当然,此时春风尚未吹度,万物依旧凋零。 即便是更苍翠一些的临江一面,也依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败。 山花不开,万物不长。 山中除了野狼嘶鸣,似乎也听不见其它的动物声响。 一行人离船上岸,看着只有五人。 其中两个,还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随行仆侍。 山风阴寒。 而顺着江面吹来的江风,刮到了山上,更有别样的刺骨。 穿过树林、石林还有一片乱坟区。 众人抵达了已经被烧成白地的道观。 “已经找堪舆师测算过了,这应该是为了辅助施法,临时搭建的道观。灵犬在这个地方,嗅到了两个人的味道。不过这两个味道,都追丢了。”九爷对林商说道。 “杀人灭口?” “用不着吧!”林商说道。 他的身份虽然敏感,但是只要没有被抓到关键证据,绑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目睹。 那么,就有可能被强势将事件压下来。 销毁一些下咒刺杀的痕迹可以理解,但是杀人灭口,似乎也不必。 何况···一名能够在上阳城中下咒杀人的修行者,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即便是中了大儒一箭。他本身的价值,也依旧不小。 九爷说道:“是有第三方插手了。” “我的人,其实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 “不过,第三方刻意抹去了这痕迹···让我的人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白费。” 林商没有在说话。 事实结论,他与九爷,心中有怎么会没数? 能够在上阳城中,轻易的将痕迹抹除的,除了圣皇···还会有谁? “我原以为,向你出手的人,会忍不住,再次出手。” “即便明知道是陷阱,但是你走出上阳城,是难得的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胆子,似乎比我想的要小许多。”九爷又说道。 林商却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九爷也并不诧异林商会有这样的猜测。 “老五主管户部,户部上下,十之八九都是他的人,当初你们家大将军查战亡、伤残将士抚恤金被贪腐一事,曾经大开屠刀,杀的户部空了一半。老五也吃了大亏,被打的半年都没有露面,听说腿被你们大将军连断了三次。必定会怀恨在心,想要杀你,也是理所应当。” “再有就是老八,他接管了兵部的部分权利,现在正在争取五城戍卫的好感。你在神雀台上,一人独战北芜十七人,战而胜之,让五城戍卫和执金卫面上无光。老八为了获得支持,对你下手,也是合情合理。”九爷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当时神雀台之事,有人认为大濋除了蚁林军以外,再无一可战之军,这是有些偏激的。 显然是一叶障目了。 大濋强军过百万,地方的各种武装力量加起来,短时间内集结数百万大军都并非难事。 只是上阳城内,唯有执金卫、五城戍卫以及巡城司罢了。 而北芜回颜部落的勇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每一个都抱有必死决心来的。 执金卫和五城戍卫不敌,实属正常。 所以现在,在兵部之中,对林商有看法的,也自然只有执金卫和五城戍卫。 而这两支队伍,一者驻扎皇城,一者戍卫城外,随时可以影响上阳城的格局,是有野心的皇子必争之‘地’。 第三十五章妖士子樱(求推荐,求收藏) 一阵山风猛的扑来。 瓢泼的大雨,顷刻便落了下来。 一行人匆忙赶路,终于赶在雨更大前,抵达了位于爻山主峰顶端的元元观。 只听远处一阵猛烈的巨响。 凶猛的山洪,裹挟着山上的石块、泥土、草木,顺着山体整片的朝着西江滑落。 冬冷时节,山上的草木不兴,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雨,自然免不了山体滑坡,形成泥石流。 “这样冷的天,竟然下这么大的雨···近来几年,这天气变幻,是愈发古怪了。”同样躲在元元观门口避雨的一行人中,一个看起来脸上有些风霜的中年男子说道。 嘎吱一声,元元观的山门从里打开了。 两个小道童走了出来,对九爷和林商的方向,行礼说道:“观主算到山雨留人,有贵客来访,只是观主此刻有要事,抽不开身,劳烦贵客移步,随我二人去会客室,稍作歇息,用些茶水。” 九爷闻言,却笑着说道:“大元道人可是又在炼丹了?听闻他近来,斩了一头孽蛟,如有好丹,也不妨送我老九一颗。” 一名道童转身伶俐道:“观主稍后便至,想来定会让贵人如愿。” 引着一众人入观,穿过几座大殿,停在了一间压制的木楼前。 雕花的木门敞开着,屋内竟还有别的客人。 九爷看了看说道:“内有女眷,怕是不便吧!” 道童说道:“他们都是妖士门的贵客,是来找观主求卦的。” 九爷闻言,便笑道:“原来如此,那便打搅了!” 这话却是冲着屋内说的。 一行人走进去。 林商正好视线与其中一人触碰。 林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 那与林商眼神触碰之人,正是当初在神雀台上见过的子樱。 其实,林商早就猜测子樱的身份,可能是妖士门的修士。 毕竟,上官狄偷笑的表现太明显了一些,加上言级那一粒灵阙丹为妖士门独有,答案其实已经十分明显了。 会客室内,除了林商认识的子樱之外,还有几位‘艳色压人’的妖士门修士。 相比起子樱的少女感,‘他们’看起来,要更有一种风韵十足的女人味。 很难相信,他们竟然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当然···这也并不一定。 传闻妖士门,分裂成了内相和外相,两个完全对立的流派。 内相讲究气韵、神态、气质、装扮上的变化,即便是身为男人,亦有远胜女子的媚态。 一言一行,都有雌雄莫辨,男女通杀的美感。 内相修行更为传统,也是正道。 贯穿了妖士门,娱人娱己,无伤大雅的初衷。 他们更像是在塑造一个优雅、迷人的幻象。 女装既是他们的喜好,也是他们的修行。无损他们真实的品性与取向。 只是内相修行,对资质、天赋要求极高,更需要屡次迈过心关,甚至过一些特殊的情劫,最终方能修成天人之身,如意宝相,得成正果。 而外相,却是通过重塑外貌,皮肉,性状特征等等,来从外观上造成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是一条捷径。 可以为修行者,快速提供某些修行必须的要素。 却因为心关难过,对自我的认知,会更快陷入混乱,既有可能堕落成魔,走入极端。 即使明知这些漂亮的不似凡间女子的家伙,其实是一群男人。 跟在九爷身后的几名随从,也都按耐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将视线转移过去。 而那些妖士门的修士们,也都并不介意,反而更加活泼的释放魅力,让那几名随从心旌神摇,不由自主便为他们神魂颠倒。 都说最了解男人的,其实就是男人。 而当一个男人拥有了远胜女人的美貌,并且装扮成了女人。 那么,他的杀伤力,其实是不容小觑的。 即便是明知其身份,不少男人或许还是会心存···侥幸。 林商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平淡。 没有波动,也没有任何的动摇。 既没有如那些表面装饰的道德君子一般,对妖士门的这些特别的‘小姐姐’畏惧如虎。 却也没有像身后,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一般,按耐不住一直偷瞄。 林商看的光明正大,且不含任何杂质。 子樱此刻,也看着林商笑了。 他的声音依旧悦耳,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他的本音,还是伪音。 “你好像不意外我的身份?”子樱对林商说道。 林商道:“灵阙丹毕竟不是什么俗物,等闲怕是难以得之。何况···你脖子上的金锁,是为了遮住喉结吧!” 子樱的话与林商的回答,倒是微微惊住了子樱身边的那些‘小姐姐’。 他们拉着咬了一下耳朵。 时而又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 九爷搓了搓胳膊:“真是···太渗人了!咱们还是出去等吧!”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 说罢九爷已经一马当先,走出了会客室,站到了门口。 跟着他的那几名随从,却都不甘不愿的跟了出来,表情中的不舍,实在太过清晰。 林商也跟了出来。 不过随后,他的身后,还是跟了一个尾巴。 是子樱! 他似乎并不在意与林商接触,会不会触犯了某些默契里的约束。 这方面,似乎与九爷有些类似。只是九爷是有所依仗,好像料定了,不会有人就这件事,与他死磕为难,圣皇更不会因此对他问责。 却不知子樱又是为何? “看见我就躲,是不想认我这个朋友?” “还是说,你也对我起了杂念?”子樱个子不高,此刻追上林商,站在他的身边,垫着脚歪着头对林商眨眼问道。 林商道:“不想给你添麻烦罢了!” “不过,你要不嫌弃,我倒是不介意,多你这么一个···漂亮朋友!” 子樱连连点头,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开心道:“当然!其实在神雀台上,看你大发神威的时候,我就想认识你这个朋友了。只是,担心你嫌弃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子樱有低了低头。 这话说的,九爷听了,也有些诧异了。 他古怪的看了一眼子樱,随后又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商,没有说话。 林商却突然想起了上官狄的话,便试探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会跳舞吗?我说的是那种···祭舞?” 子樱道:“当然!舞蹈和乐器,这是我们修行的必修课。而且最初的祭舞,都是由男人来跳的,只是女人跳起来动作更加的柔美,才会逐渐变成女人。不过我们妖士门的修士跳舞,可绝不输给任何女人。” 说到擅长的地方,子樱似乎又自信、活泼起来。 第三十六章大元道人(求推荐,求收藏) “好,那你得闲时多做准备,礼部或许也会有安排,不过···有你在,我会更放心些。”林商说道。 子樱闻言笑面如花,连连点头。 不远处的几名妖士门‘小姐姐’,也都面露笑容,展现喜色。 一时间,寂寥的道观里,竟然也仿佛盛放了姹紫嫣红。 闲话之间,只听一阵蛟龙嘶鸣,远处的山坳突然爆发出赤红的明光。 九爷道一声:“成了!” 脸上的喜色已经不加掩饰。 或许此来爻山,查询线索是其一,上元元观讨丹,也是他早就做好了预案之事。 赤红色的明光缓缓收敛,山坳处的半空中,还盘旋着大片的丹霞。 朦胧在丹霞里的雨幕,也被折射出了彩色的迷光。 又过了片刻功夫,就看到一个身穿紫色八卦道袍,头戴翠冠,腰间挂着拂尘和丹葫的道人,隔离了雨色,提纵着天地间的清气,踩着虚空大步而来。 待看到九爷后,便直接说道:“就知道少不了你这个九老鬼,不过也算你有些运道,贫道这一炉丹出了三十六丸,大大超出预期,给你两丸,却也无妨。” 说罢之后,竟然直接一招手。 便见那腰间的葫芦口里,自发的飞出两粒药香浓郁的灵丹,落在了九爷的手掌之中。 这灵丹看起来就像是两条盘起来的赤色小龙,雨幕下,显得格外灵韵可人,活灵活现。 九爷立马取出一面玉盘,将这两粒灵丹放了上去,玉盘将灵丹紧紧的吸紧,且用玉色光芒裹住。 收起玉盘,九爷又指着林商道:“此人便是林三,蚁林军最后的香火独苗,道长和林髓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却也有数面之缘,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小气吧!” 林商倒是没有料到,九爷会开口为自己讨要丹药。 大元道人却皱了皱眉头,随后说道:“贫道与林髓,素来没什么瓜葛,蚁林军虽然惨烈,却也与我这世外之人无关。他若想要丹,那便得替贫道做事。” “近来江边,有一条大鲶鱼,夜里吞吐月华,好生肆无忌惮,影响了贫道炼丹的气机。又听闻它时常趁夜色翻船吃人,这大好的福地,也平添了几许孽气。” “他若能帮我将那鲶鱼精斩了,我便给他两粒灵丹作为报酬。” 林商还未答话。 九爷就已经面露喜色,代替林商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 “此事,你绝不可反悔!”九爷急忙说道。 大元道人冷哼一声道:“贫道所言,何曾不做数过?”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 此事,下了半天的山雨,开始放缓,天幕依旧一阵混冥。 寒风吹过,细碎的雨滴,又在半空中,化作了翩翩的雪花。 眨眼功夫,原本倾盆的寒雨,便变成了鹅毛大的飞雪,以全新的姿态,再临人间。 当然,在这样的季节里,飞雪要比寒雨,更加的温柔,且多了几分诗情画意。 大元道人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紫竹钓竿,送到林商面前,又取出一盒特质的灵饵。 “有此二物,你可以先将那鲶鱼精钓出水底,再想办法斩杀。否则到水下与之相战,你怕不是对手。”大元道人说道。 林商看着这名大元道人,也有些摸不清他具体的立场。 看他这准备充分的摸样,想来斩杀那条鲶鱼精,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却偏偏要以两粒上好灵丹作为代价,请他出手···这么看来,好像是为给他好处,故意找个借口一般。 只是···为什么要这般多此一举? 大元道人的举动,仿佛是另有深意。 只是林商一时间,无法领会。 林商接过钓竿和灵饵,九爷吹响了口哨。 一只巨鹰,便乘着风雪,从天而降。 “它会送你下山,船就在码头停着,速去速回!”九爷催促道。 林商看了九爷两眼,还是选择暂且相信九爷的安排。 林商一跃跳上巨鹰厚实的背部,还未站稳,就感觉背后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回身一看,跟上来的,竟然是子樱。 “大元道长,子樱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不知道长可是应允?”子樱对大元道人问道。 大元道人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想答应。 却见一旁的几名妖士门‘小姐姐’们,突然都疯狂的咳嗽起来,且都用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 大元道人无奈,只能对子樱点点头。 随口说道:“罢了!你且小心,不过···不要插手,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说罢之后,一甩拂尘,不再多言。 巨鹰爬风而上,乘云而坠。 不过是顷刻功夫,便将林商与子樱二人,送到了码头。 此时,码头上停靠的,却并非九爷之前乘坐而来的大楼船。 而是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船上除了一名看起来寻常的船夫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林商突然明悟,九爷这是故意在放诱饵。 他只有离开了九爷的视线与‘庇护’,那些隐于暗处的人,才会更有胆量与底气出手。 雪越发的大了! 江面上,滚动的风,摇晃着鹅毛大雪,一阵阵寒烟,顺着浩渺烟波,朦胧了山川草木。 小小的乌篷船,开始在江面上轻盈的摆动。 老船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始终不慌不急,丝毫没有将风雪放在眼里。 等到了江心的位置,风也竟然突然定住了。 只有大雪依旧纷飞。 林商拿起钓竿,放上饵料。 抛出钩线,然后安静的等待。 子樱取出一件火红的斗篷,和银色的围脖,披在林商的身上,随后蹲在一旁,冲着林商展颜一笑。 风渐稀,江面愈发平静。 唯有那飞雪不断的投入江心,义无反顾。 林商一面垂钓,一面整理思绪。 九爷、妖士门、大元道人···这些人齐聚在元元观,绝非是偶然。 至少也是有了一定的联系和默契。 而大元道人,让他到西江钓鲶鱼精,也绝不只是简单的所谓‘委托事件’。 林商还记得,九爷说过,大元道人所炼制的丹药,一味主料便是蛟龙。 大元道人能以蛟龙为丹材,炼制灵丹,就说明他本身修为一定极高,斩杀一头鲶鱼精,应该是顺手便可为之才是···本不必多此一举。 而以蛟龙为主要材料炼制的灵丹,要求完成的‘任务’,却如此的···简单。 这着实也说不过去。 时间轻盈的从江面上,顺着寒烟的滚动,而悄然的溜走。 即便是在昏沉如一体,混冥若灰的天地之间,那隐晦的天光,也在时间的催促下,变得隐约更加黯淡了起来。 老船夫坐在床尾,叭叭的抽着旱烟。 就在一瞬间,林商手中钓竿的鱼线,绷直了! 第三十七章一鱼得两吃(求推荐,求收藏) 凡修行者,皆有其‘炁’。 借炁撬动天地,借天地之威,而为一人之所用。 故而武修有内气,道门有真气,儒门有正气,剑修有剑气···如是种种,千道万道,实则都是殊途同归。 唯有蚁林军的战士们,用的却是凡人之力。 不求天地,不求神佛仙魔。 这固然硬气,却也在有些时候,显得手段单调了些。 便像此时,若是剑修在此,自可凌空御使飞剑,顺着鱼线所指,遥控飞剑,将那鲶鱼精刺穿,击杀于水底。 而林商却要拽着这鱼线,先将这鲶鱼精给扯出水面。 紫竹钓竿弯曲成弓,鱼线紧绷,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林商双手将钓竿往上硬拽,脚下却猛然用力,将船夫撑船的竹竿,一脚踢了出去。 钓竿若利箭一般,刺穿了水面,然后硬生生的扎在了那鲶鱼精的身上。 鲶鱼精在水底翻起了巨浪。 巨浪汹涌中,这条鲶鱼精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半边身子。 这是一条黑色的大口鲶鱼,张大了嘴,露出满嘴锋利、弯曲的利齿。 它的眼中闪着凶恶的红光,快速的朝着林商乘坐的乌篷船冲来,正要一尾巴将这船打翻。 林商不急不慌,凌空跃起,甩动手中的钓竿,紧绷的鱼线,却像是细鞭一般,抽打鲶鱼精的同时,也将这鲶鱼精捆住。 鲶鱼精在江水里翻滚。 汹涌的水波中,它吞入了大量的江水,然后化作利箭从大嘴里吐出,朝着林商涌射而来。 林商松开一只手,紧握拳头,朝着那水箭击去。 船身一震,船体朝着林商站立的那头深深下沉,另一边却高高的立起。 这小小的乌篷船,看着寻常,却没想到材质如此坚硬,竟然也没有被巨浪和冲击力撕碎。 林商一拳砸碎了水箭,却也被同样打开了思路。 借着周遭翻涌的水波,以手做刀,一刀朝着水波劈出。 激涌的浪潮里,水波被强压成锋利的刀锋形状,朝着那正在剧烈翻腾的鲶鱼精扑去。 蚁林军战士不练气,却并不是没有远程攻击能力。 除了箭术、飞石、投掷飞枪、飞斧、飞刀等等借助工具的手段之外,还能空手击打水、空气或是某些介质,用强大的力量与速度,强行造成远程的冲击、攻击效果。 类似的手段,在乙二军营的书楼里,还有很多。 足够林商学一段时间了,此时应用,也不过是牛刀小试。 接连数刀,林商毫不留手,直接就将那鲶鱼精给劈懵了。 相对于人类修行者的境界、层次分明,妖类的修行,界定其实相对模糊。 受限于种类、血脉、年岁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强弱并不单单只能用简单的‘境界’二字来划分。 当然···在人类修行者中,这种划分其实也不能完全作数。 就像林商,在修行者的界定里,他就是个没有开窍的凡人。 虽然妖类的境界、水准分辨相对模糊。 却也有着大致上的区分。 这条鲶鱼精,连最粗糙的人形都不具备一丁点,又未曾展现出任何的异种姿态,完全就像是一条鲶鱼被放大了···。 这样的家伙,就处于妖界鄙视链的最低端。 林商对着它一顿猛抽之后,凌空跃起,一脚狠狠的踩在了它的额头上,踩碎了它的头骨,也震碎了其脑髓,彻底结束了战斗。 回到小船上的林商,微微喘了口气。 和这条鲶鱼精战斗没有什么负担,给他负担的是战斗中由蚁林军的宝藏带给他的压力。 小船开始回返,拖着巨大的鲶鱼,小小的乌篷船回返的速度,却与来时一般无二。 足以见得,这名看似寻常的船夫,实则是隐而不发的高人。 林商本以为,在自己和鲶鱼精战在最激烈的时候,那些躲在暗处的鬼祟,会按耐不住再次出手。 不过他似乎想错了。 一直到安稳的返回岸边,也并无人来打搅。 大雪依旧,霜满寒江。 子樱似乎有些小小的兴奋,正瞪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被拖上岸的那条大鱼。 “林三兄弟!咱们用这条鱼做汤吧!”子樱咬着白嫩的小手说道。 林商点头道:“拖回去问观主吧!他如果不需要,咱们就炖汤···这么大一条,用来炖汤、红烧、做酸菜鱼、或者烤鱼什么的,都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说到这里,林商也稍稍有些分泌唾液。 自从开启了蚁林军战士的正确锻炼模式,林商的日常饭量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平时除了‘正常’的大量进食肉食之外,起初还是靠着上官狄‘补贴’,时不时的拿点好药过来,才能让身体跟得上营养。 近些时日,从金主九爷那里搞了不少钱,林商才放开了肚皮敞开了吃。 这么大一条鲶鱼精,瞧着有小房子大。 应该也够吃上两顿了。 “诶!林三兄弟!你瞧···那鲶鱼牙齿缝里,好像还卡着什么东西。”子樱突然说道。 林商顺手看过去,正看见一块黄铜色的令牌,卡在鲶鱼精的牙齿缝里,似乎还有古怪的气韵,在那令牌上流转。 走上前去,林商用手将令牌掏出来,甩了甩手上恶心的粘液,仔细打量着这令牌。 令牌上那细密的鸟羽纹路,还有一些古朴生涩的文字,都令林商产生联想。 蹲下身子,掰开鲶鱼精的大嘴。 一股腐烂的臭味,从它那张大嘴里涌了出来。 林商往里瞧了瞧,黑漆漆的,也看不清。 “先不着急回去,剖开肚子瞧瞧再说。”林商皱了皱眉,觉得或许这就是大元道人,让他杀鲶鱼精的真正目的。 殊不知,此刻山顶上元元观中,通过圆光术,正远程看着这一幕的九爷与大元道人,此刻也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那是···老二的牌子?”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出家了吗?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要争什么?”九爷似乎很是惊讶。 显然,他所看到的内容,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这条大鲶鱼不一般,看似寻常,实则有荆河龙君的律令护身,若非龙君···它本该修行三百载后,功得善举,受俸香火,成为这西江新的水神。” “如今,时过境迁,命定的水神,成了这为非作歹的鲶鱼精。却还有人,借助它的特殊之处,想要掩盖事实。” “只是···为什么?”大元道人掐动指尖,眉头紧锁。 “为什么会和我们的筹谋合上,正巧来了个一鱼双吃?这···太巧合了!一定是有人在布局。不行···我一定得算算!”大元道人叨叨说着,双眼却已经浑浊起来,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种迷离的境地。 第三十八章龙府密钥(感谢风暴战将的万赏!) 鱼肚子很快被剖开了。 林商从鱼肚里掏出了一块特别的鱼骨。 相比起其它鱼骨的腥臭,这块鱼骨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玉。 鱼骨里还流动着一些特别的文字,字虽然不同,但是字形却与那块令牌上的文字相似。 “这是什么?”林商拿着鱼骨,仔细辨认着,却也看不出个究竟。 虽然最近,他一直都在以各种渠道,继续弥补常识。 但是很显然,眼前的从这条大鲶鱼身上得到的两件物品,都超出了‘常识’覆盖的范畴。 “这应该是···龙府密钥?”子樱走上前来,一边用小手捏住鼻子,一边辨认说道。 “什么是龙府密钥?”林商追问道。 子樱接过林商递过去的鱼骨,然后退后几步,距离大鲶鱼的尸体又远了些,这才喘气说道:“所有受荆河龙君看重的水族,都将得龙君律令,体内生出一段异化骨或者异化器官,它是有朝一日,这些水族进入荆河龙府,得龙君封赏立神位的凭证。” “也就是说,我们杀死的这条大鲶鱼···它其实是未来西江的水神。” 说到这里,子樱的语气变得略显沉重起来。 虽然说大濋的图腾是九头神鸟。 然而那却是传说中的存在,大濋开国至今,除了太祖皇帝起义之初,言之凿凿见过之外,便再无任何其它一人见过。 而荆河龙君,才是大濋真正意义上的守护神。 他便是大濋的命脉真龙,与国同休。 “难怪大元道人不自己前来击杀这鲶鱼,原来它竟然有这样的来历。” “简直···简直···简直可恶!”子樱气的小脸通红,却也没有寻得什么真正恶毒的词汇。 林商虽然觉得,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娘炮,实属有些欠揍。 不过再想想对方妖士门修士的身份,虽然身体是男性,内心却住着小姑娘,便也不在乎了。 做朋友嘛! 投缘便罢了!还管别人具体的人生选择? 虽然子樱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林商却不会想的这么简单。 区区一条鲶鱼精罢了。 除之并不难。 为了这么一条鲶鱼精,就同时得罪他林商和荆河龙君,那是属实不智。 “不必废话,我们上山入观询问吧!”林商底气十足道。 此时的他,常规战斗力,相比起当初在神雀台上时,又成长了许多。 更紧要的是,已经掌握了在身体承受范围内,借用‘宝藏’,临时爆发的方法。 依照林商在灵魂幻境里的试验,他可以借用正常三倍的力量,维持半个小时,借用五倍力量维持十分钟,事后会出现体虚、吐血等等一系列的后遗症,不过并不是不能修复,如果有好药加持,最多萎靡一两天,便可完好无损。 而众所周知,力量的翻倍,并不等同于战斗力的翻倍。 至于究竟是做了加法,还是减法,或是次方,就看施术着自身的本事与沉淀、积累。 “用不着上山。” “我们来了。”大雪纷飞中,大元道人拉着九爷,从一片巨大的雪花中落下来。 大元道人以古怪加诡异的目光,不断的打量着林商,似乎要从林商身上,看出什么究竟来。 林商将从大鲶鱼身上得到的两件物品摊开在手心,随后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九爷,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九爷走过来,拿起那块黄铜令牌,一翻手从自己的另一只手里,拿出了相似的一块。 两块令牌材质一致,气韵也相似。 不同的或许只有上面所刻的文字。 “这是鸟篆,是唯有皇室成员才懂的一种特别文字。相传是九头神鸟传授给太祖皇帝的,其中有着极为深奥的隐秘。”九爷对林商说道。 林商默不作声,等待着下文。 “我虽然也有一块令牌,不过···我却不是受认同的皇室,所以我也并不认识这些字。不过你得到的这块令牌属于谁,我却很清楚···它的主人唤作熊虓,我应该还得叫他一声二哥!”九爷接着说道。 林商依旧不言。 这块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鱼嘴里,暂且不提。 这种东西,应该不多。 或许还很珍贵。 所以,遗落在外的,应该也十分稀少。 假设这东西,碰巧可以调动一些王朝气运,那么当初当街指使人以咒术刺杀他的幕后黑手,便呼之欲出了。 “二哥出家了!” “我与二哥,并无任何交集。说来碰巧···正是我出生那年,二哥出的家。或许···也不是巧合。”说到这里,九爷的眼中闪过一缕阴霾,有些话似乎无法说出口。 却又似乎还有未尽之兴,便补充了一句:“二哥当年便是太子,本待圣皇百年之后,便登基为新皇···。” 大元道人却插了一句嘴说道:“历来皇子···甚至是太子舍弃荣华富贵,拜入修行门派,修行长生不朽之术的,也不在少数。二皇子当年的选择,也并不足以称奇。” 接着又说道:“兴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被人盗取了令牌,作了恶事。” 大元道人似乎是在解释。 林商却看出了这些解释背后的勉强。 他是在阻止九爷,因为某种情绪,泄露更多不应该泄露的秘密。 “那这个呢?” “这又是什么?”林商算是听出来了,大元道人和九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他们和那块令牌没有直接关系。 这并不是他们的布局。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由大元道人说道:“此物名曰:龙府密钥。用途是出入龙府,面见龙君,承接龙君圣令。” 接着他似乎有些迟疑,正在斟酌词语。 却还是在九爷的眼神催促下说道:“不过,就在三年前,荆河龙君便失去了音讯。” “有人怀疑龙君已经···消散了!” “龙君?” “消散了?”林商顿时震惊。 如果说林髓的死亡,烙印下来的是数不清的遗憾。 那么···龙君的消散,一定会引起天下的剧烈动荡,甚至国本不安。 荆河龙君,掌管的是荆河水系,大小河流、湖泊等等,联动着整个大濋江山,关系到每年的施云布雨,风调雨顺。 如果荆河龙君出了事,那么整个大濋的一切天气变幻,便都交给了这天地自然。 第三十九章暂拒 “难怪这天气变化,会变得如此反常。”子樱在一旁小声说道。 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修士固然可以超然物外,却也同样生存在这世间。 倘若人间化作了炼狱,那么凌空构建的朱楼,又能撑过几许年华? “龙君是否真的消散了,尚未有定论,古籍中记载,远古时期,燧皇未出,天下未定之前,四象不明,气候环境之恶劣难以想象,诸神以掀起灾劫,而恐吓黎民众生,强征信仰。” “而我们现如今所见之气象变化,相比起远古时代,已经极其温和了。”大元道人叹息着说道。 山涧的寒风,再度呼啸猛烈起来。 已经凝结成雪团的雪花,从天上笔直的下落。 遥望远方,往北看去,更加浑厚阴沉的乌云,十分厚实的盖压在那里,仿佛永不会散。 林商忽然想到了,在神雀台上战斗过的那些北芜勇士。 林商知道,如果果真气候环境失衡,那么生存条件本就恶劣的北芜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再次发起对大濋的举国之战。 真到了那等境地,林髓的牺牲,蚁林军的牺牲,或许将会变得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所以,你们让我斩杀这条大鲶鱼的意义是什么?”林商问道。 大元道人解释道:“凡龙君所定之水神,皆有龙君律令庇佑,修士若斩,律令便会化作诅咒。唯有凡人,生于天地间,为活命生计,可百无禁忌。你是唯一可以轻易杀死这鲶鱼精,却又不引起任何反噬的‘凡人’。” “所以,你的目的,是得到这块鱼骨,然后进入龙君水府,一探究竟?”林商问道。 大元道人微笑道:“不是我,是你!” “龙君水府是龙君于荆河之下,构建的一处特殊的天地,修士不得龙君召见,是无法进入的。反而是凡人,偶有奇遇,可以去到水府,见得一些痕迹。” “民间流传的刘生传、蚌女、青黑大王,这些志怪故事,都是有确切出处的。皆是误入水府的凡人,在龙君水府中的所见所闻,流传出去之后,又被口口相传,有所更改形成的。” 林商闻言,稍加思索后,便道:“罢了!你们说的若是真的。那我便想方设法走一遭。见一见这荆河龙君,是否安然无恙。” “不过,一切都要等到惊蛰之后。” “不行!必须赶在惊蛰之前!”九爷出声打断。 语气显得有些激烈,甚至是强硬。 林商表情微变,漠然的看着九爷。 所谓的龙君消亡之事,不过是大元道人和九爷的一面之词。 反而是他们的算计之事,属于板上钉钉,铁打的事实。 林商但凡心窄一些,都会怀疑这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为的就是哄他去水府寻龙君,自行找死。 虽然有气象本身异常为佐证,林商稍稍信任了一些他们所说的话,却不代表会无条件的服从。 大元道人看了一眼九爷。 随后打了个哈哈道:“也不着急!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去,都不打紧。不过如有结果,不妨与我等通个气。” 林商知道大元道人和九爷还有很多隐瞒的地方。 却也并不能逼问,只能再找机会,仔细打听。 龙君水府他或许会去,却绝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便闯进去。 九爷的钓鱼计划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或许成功的知道了,谁是刺杀林商的幕后主使。 却对他的野心,毫无帮助。 如果幕后黑手,就是那块令牌的主人,是已经出家的二皇子,曾经的大濋太子。 那么,对于九爷而言,他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林商而去结仇这位二皇子。 九爷的初衷,从来不是什么查找真凶,而是借由上阳城下咒一事,打击他的某位竞争对手。 而倘若,这令牌只是别有用心者盗用。 那么九爷要顺着这块令牌继续查下去,就要去询问出家了的二皇子。 这同样是个难题。 在元元观与子樱分道扬镳,林商随同着九爷返回了上阳城。 回到家中之后,林商调整好状态,便服用了一粒蛟龙丹。 此丹可常驻体内,日常散发出大量的能量,用来增强肉身,同时改善筋骨。 最适合林商不过。 当然,对于各门各派的修士而言,蛟龙丹的作用,其实也都各有不同。 就像大元道人,他便直言,他炼制蛟龙丹,是为了用此丹给制作出来的符傀提供能源。 是作为能量核心使的。 小院内,林商赤着身上,穿着一条短裤,正在举枪练习着枪法的诸多基本动作。 虽然是寒冬时节,他的身上,却不断的滚动着汗珠。 服用的蛟龙丹,就像一个大火炉,不断的在他的胸腹之间,提供庞大的能量,滋润着他疲惫的身躯。 林商有很多未解的谜团,也有很多暂时斩不开的枷锁。 而这一切,都不能打断他的节奏。 他很清楚,当面对现状,仿佛有些无力的时候,彷徨、失措还有纠结、挣扎,都是无用的。 有用的是冷静下来,安静的等待,然后不断的努力,充实与提高自己。 假使他能将蚁林军的宝藏全部开启,让那庞大的力量,成为日常可用的常规力量。 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阴谋,或者算计。 他都可以轻易的跨过,然后无视之。 爻山归来后的第三天傍晚,多日没见的上官狄终于又出现了。 此时的上官狄,看起来精神很有些亢奋,只是形象却着实不算好。 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也很邋遢,完全已经没有了姑娘该有的摸样。 “我们成功了!” “我们鼓为主乐,钟和磬作为副乐,新编了一首曲子,曲调浑然大气,一共只有六个音节,且循环组合,宛如铁马嘶鸣,战场厮杀之音。只需再打磨一二,再交由整个礼乐团排练,就可以当做祭礼时的祭乐!”上官狄兴奋的对林商说道。 林商听了也有些高兴。 虽然祭文和祭诗都还没有准确的下文,却也算是开了个头。 祭舞其实用不着子樱,礼部本身是有专门的祭舞祭司的。 林商找子樱,就是多一重保险。 在礼部搞鬼的时候,还有备选人员。 “对了!听说你在遵月楼做了半阙词,我听了···很好啊!如果你能将它补齐,或许用不着文雪峰。虽然以诗余作为祭诗,有些违背常规,不过···若是成了不朽之篇,更改一些规则,也无不可。”上官狄对林商说道。 第四十章刘生传 “那首词啊!” “它不合适!”林商端着长枪,依旧挥洒着汗水说道。 就像林商不想为了一个花钱就能睡的花魁,去浪费一首好诗。 他也并不想用不属于蚁林军的词,去承载蚁林军的壮烈。诗文、祭文这些与曲、舞不同,前者的指向性要更强,也更明确一些。 而后者的通用性更强。 假使他不是蚁林军的一员,不曾见过他们真正的面目,不曾与他们有过那么多的交集,产生过真实且真切的情感,那么还能如此便罢了。 用一首抄来的诗词,成全了彼此的名声。 各得所需,似乎全都没有损失。 曾经世界里,那浩如烟海的经典里,总能找到一篇,与之对应。 至于记不住···这是林商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穿越后的他,记忆力可是极佳的。 又怎么可能回忆不起来,那些曾经背诵过的经典词句诗文? 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情真意切’这四个字罢了! 也可以说起矫情。 但人活着,若是连这点矫情都没了,全为了‘利益’两个字,那也难免乏味了些。 “祭奠蚁林军的诗,我并不奢求多好,只求‘合适’。如果不合适,那么我宁愿没有。”林商收起枪,然后提起了身边的一把朴刀。 随后又荡起了一片刀光,大开大合的朝着周遭虚砍。 这么练实战意义不大。 不过林商指在熟悉,让自己熟悉那种劈砍挥刀的感觉。尽量将在灵魂幻境中训练得来的东西,全都带到现实里。 上官狄没有继续强求,她隐约猜的出来,林商是想要一首什么样的诗。 向林商通报了‘好消息’后,上官狄便悄然离开了。 她也是很忙碌的,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将大量的时间泡在林商这里。 白天修炼结束,晚上林商照例进入灵魂幻境。 这些时日,他于灵魂幻境里,除了正常的出操、锻炼之外,多余的时间,都泡在书楼里。 乙二军营的书楼里,也不单单只有各种兵器的用法,各种搏击技巧,兵法、战术,同样也还有许多奇闻异志。 收集之全面,还要更胜过九爷府邸里的藏书许多。 林商在寻找所有有关龙君的记载。 关于龙君的故事有很多。 其中有八荒龙君、七海龙君、古浪江的龙君、通天河龙君、云梦龙君等等,其中八荒与七海,指的大濋之外,未曾得开化之地。 自然八荒、七海的龙君,也与大濋没什么直接关联。 而古浪江、通天河、云梦泽···这些都是古籍中记载的古老大河、大江、大湖泊,传闻中的地位,与如今的荆河仿佛,但是时过境迁,浪江变成了一条不过横跨两个偏远小郡城的荆河小支流,通天河干脆消失无踪,也不知是否是改了名字。 云梦泽也同样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些星罗棋布的小湖泊,依稀似乎还可见丝毫往昔踪影。 关于荆河,关于荆河龙君的记载,也有一些。 描述最为详细的,还属于刘生传。 却说在荆右费河县,有一名姓刘的书生,大名刘良。 曾经家境殷实,后来因为一场洪水,霎时间良田万倾都被冲毁,房屋建筑更是倒塌、侵泡无数。 整个荆右地区,饿殍遍地,刘老员外心生不忍,便开仓放粮,接济乡亲,后又倒卖家中财物,兑了田产,都换了粮食,虽活人不少,却也将家底逐渐掏空。 灾难过后没几年,老刘家越发艰难,忽有一日,刘员外老两口一病不起,刘良却拿不出钱财,请郎中给父亲看病,便蹲在龙君庙口大哭。 一名算命的老道路过,便给他指了条明路。 让刘良三更之后,拿着铁锹到城外五松坡,一颗长着一尺长黑紫色树耳的树下挖洞,往下挖五尺,就能看到宝物。 老道反复叮嘱刘良,见宝物不可贪心,随意选走三件,换了银钱,为父母治病。 刘良起初不信,后见父母实在难受,而自己却连给父母买一碗糖水的钱都拿不出来,便一横心,半夜往城外去了。 在城外五松坡,果然看到了那一株长着紫黑色大树耳的大树。 往树下挖了五尺,挖开了一个大洞。 洞内满是奇珍异宝。 刘良却谨记嘱咐,不曾贪心,随意选取了三件,随后将洞口填上,返回了城中。 白日在当铺兑了宝贝,便请了大夫上门给父母看病。 此事不知怎么,便传到了镇上一群流氓地痞的耳中。 他们绑了刘良,逼问宝洞所在。 刘良被逼无奈,这才带着这些流氓地痞去五松坡挖宝。 流氓们可不像刘良,取走了洞里所有的宝贝还不知足,更贪得无厌继续往下挖。 谁知这洞越挖越深,挖出来的宝贝也越来越多。 突然,整个洞连同五松坡,便都坍塌了。 大水瞬间将这里全部淹没。 流氓被全部淹死,而刘良却被卷入了水底,跟随着一道暗流的冲涌,进入了一个水底世界。 这里也生活着不少常人。 却也还有许多水族精怪。 刘良在水底世界生活了十年,竟然还娶妻生子。 只是刘良担心家中父母,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离开水底世界的方法。 忽有一日,他见一道紫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水底世界。 水底世界响起了强烈的龙吟声,之后水底世界就开始向外扩张,似乎正在变大。 而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服用了避水珠,离开了水底世界。 回到家中,父母虽然已经年迈,却也依旧健在。 过了一些时日,刘良开始思念水底世界里的妻子和孩子,想尽了办法,想要重返水底世界。 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又过了许多年,刘良以外在河边,捡到了一名女婴,便将女婴带回家照料抚养。 女婴长大后,竟然和刘良在水底世界的妻子,长的一模一样。 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 刘良以七十岁高龄,依旧与妻子生下了一名男丁,延续家业。 而刘良与妻子所生的孩子,居然也和他在水底世界的孩子,长的十分相像,就连性格、脾性,也别无二样。 最终,刘良活了九十六岁,这才寿终正寝。 而他死后,妻子与儿子为他守孝三年,随后都消失无踪。 整个故事,充满了一种既朴素却又略显荒诞的既视感。 然而,这个故事,是经过蚁林军整理过的,可以保证这个故事大致上的‘完整性’与‘真实性’。 相比起现实中流传的刘生传,少了许多跌宕起伏的转折,也少了许多故事上的趣味性,却更突出其真实。 “假设刘良在龙君庙前,见到的那个老道士就是荆河龙君,那么这个故事,也可以说通一半了。但是后面的另一半故事···又是在暗指什么呢?” “难道,荆河龙君还能有操纵轮回的能耐?”林商陷入了苦思。 第四十一章红骁骑 “林伍长!快快随我去校场!”邓升疾步冲了进来,然后站在林商身后说道。 林商放下手中的刘生传,转身回应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凶兽攻城了?” 大将军林髓为了不使将士懈怠,在军营外布置了大量的凶兽。 这些凶兽,时不时会组织攻城。 灵魂幻境中,被凶兽‘杀死’的蚁林军战士,会被随机化作某种凶兽,降临在城外,然后组织那些自然衍生的凶兽群攻城。 如果攻城成功,那么变成凶兽的蚁林军战士,就可以保留记忆,然后还原为人的形态,受到嘉奖。 反之,若是攻城失败,再次被杀死。就会失去作为凶兽的记忆,重新回归蚁林军队伍,并且跌落军衔,失去职位。 邓升却道:“不!凶兽攻城还有些时日,我了解它们,他们还在等待好时机。” 显然邓升也是当过‘凶兽’的。 “是红骁女骑来了!她们可是大将军麾下,最英勇善战的骑兵队伍之一。这一次来咱们乙二营,是受邀来和咱们交流马战的!” “乙二营的兄弟们,都嗷嗷叫着要和她们比试。不过人家提条件了!想见一见你!”邓升眉飞色舞的说道。 蚁林军麾下,有三只女子队伍。 红骁骑,便是其中一只。 虽然三只女子队伍,曾经活着的时候,加起来总共也不过一千五百来人,却在蚁林军中都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其中尤以红骁骑最为抢眼。 这只全部只有五百人的女骑,战场冲锋的时候,却能轻易的凿穿数万人的队伍。 最后与北芜人的大战,她们曾经都追随大将军林髓,杀入北芜深处,参与了大将军与北芜天骄铁元峥以及北芜荒神的一战。正是她们,为大将军挡下了铁元峥身边的狼骑。 她们身披鲜艳的红色鲜花甲,曾经是战场上最靓丽的风景线,也是最冷血辣手的死神。 林商跟着邓升到了校场。 举目望去,四周已经围满了蚁林军的壮汉。 他们一个个傻笑的看着校场中央,骑着枣红的骏马,身披红色鲜花甲,戴着面罩,英姿飒爽的十名女骑士,翘着头露出了十足的蠢相。 赵都尉冷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心中想着各种‘折磨’他们的方式。 “梅都尉!我乙二营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你们要交流,尽管挑选,何必浪费时间?”赵都尉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对面一排十人的女骑队伍里,中间一名女将说道:“林三是咱们蚁林军最后的希望,将他交到你们乙二营,我不放心。我们此来,便是试试他的成色,若是不过关,那他就被咱们红骁骑带走了,交给咱们来调教。” 林商赶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这一句。 邓升立刻对林商道:“兄弟,我知道你现在心神荡漾,不过听哥哥一句劝,有些女人看得、碰得,有些女人看得,碰不得。还有一些女人···既看不得,也碰不得。” “而你现在即将碰面的这些女人···你最好是想都不要想。” “咱们蚁林军现在是僧多粥少,你要是碰了一个,兵营里就多了一片敌人和对手。你在外面有大好的森林···所以···你懂的。” 林商却道:“你觉得我会输?” “你以为我是谁?” 邓升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停下了脚步,目送林商步入校场。 当林商走进校场的时候,所有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了林商的身上。 这一刻,无数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了他的身上。 而当大量的情绪汇集时,对林商来说,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无法感知,那些正在看着他的蚁林军乙二营战士们,都是什么感受。 他只能猜测。 或许朴素且怀抱祝福的,其实并不多。 更多的应该还是嫉妒、羡慕的目光,更或者还有怨恨、不甘? 这样才是人性。 战场是一个大熔炉。 可以将各种各样不同性格、不同来历的人,凝聚在一起,融为一体。 但是离开了战场,人依旧是个性鲜明的人。 “你就是林三?”女骑之中,当中的那名女将微微俯下身躯,然后看向林商,似乎要将他看穿。 林商目光平视,全然不被那僵硬的战甲,也不能完全抚平的曲线所吸引。 “有点样子,赵都尉!给他一匹马!” “肖芸!去试试他的长短。”女将对右手边最旁边的一名女骑说道。 同时,一匹周身乌黑发亮,唯有四蹄踏雪的骏马,被一名蚁林军战士牵了过来。 林商原本是没有学过马战的。 不过,刘黑高是擅长马战的。 所以,林商也就同样擅长马战。 只是马战挥舞战旗的战法,林商还未操练习惯,主要是现实中没有合用的战马,更没有施展开的空间。 此时,也只能先提一杆枪,用枪充当主要进攻武器。 “林三!不要轻视,红骁骑的女骑士,更远胜大多数同为蚁林军的男性骑士。”不远处的赵都尉开口提醒道。 用不着赵都尉提醒,林商懂得这个道理。 战场上如果出现女军女将,或者白袍军白袍将,那要么就是哗众取宠作死,要么就是真的硬真的强。 说穿了,就是这两者都很扎眼。 天然的很吸引注意力,吸引火力。 如果不是真的强,那么顷刻就会被覆灭。 紧握着长枪,双腿夹紧了马腹,林商一抽缰绳,整个人便纵马飞驰起来。 所谓马战的要点,不仅仅是借助战马的速度,进行快速的穿凿进攻。 更要懂得利用战马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蚁林军的战马,基本上都是异种,含有一些特别的血统。 就像林商现在骑乘的这匹战马,它就有着妖象的血统。 虽然速度只能算是寻常,但是力量极大。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林商调整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律动频率与战马隐隐合一。 手中的长枪笔直,已经朝着那名迎面而来的女骑刺去。 叮! 两柄长枪交接摩擦而过。 女骑调转马头,回身再刺。 林商却觉得手心发烫发麻,短时间内无力挥枪迎击,只能弯身躲避。 “她刚才的那一枪···竟然还有螺旋劲。她怎么做到的?如果是步战,用枪使出螺旋劲,不足为奇。但是马战多借用战马的力量,施展螺旋劲就需要能将战马的力量,也利用到入微的境地。”林商心中念头急速闪过,人却已经拔出了挂在马背上的马刀,看也不看直接向后一个挑斩。 第四十二章你需要自己的马 林商的灵活应对,避免了他一交手就被挑翻下马出丑。 匆忙的一刀,也仅仅只是扫偏了女骑士宛如毒蛇一般钻过来的一刺。 马刀随后又被那股强劲的螺旋劲力荡开。 此时林商也已经再次握紧了长枪,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再次举枪朝着女骑士迎击过去。 螺旋枪劲是一种用力技巧,而并不是什么无解的杀招。 林商尽量避免着与女骑士的枪身碰撞,刀与枪左右开弓,远近合力,却与这女骑士战的不相上下起来。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战马飞驰。 交织在一起的刀枪光影,仿佛如卷起的两条长龙。 战马高亢且兴奋的嘶鸣,更让所有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超过了一百个回合之后,林商座下的战马开始喘气,滚滚的细汗渗透出来,都已经染湿了林商的裤子。 反观女骑士座下的战马,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与最初交战时的摸样,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虽然是灵魂幻境,但是这里存在的一切,都是仿照真实存在的。 或者说···这本就是一种另类的现实。 林商还有继续战下去的气力,但是很显然,他的战马就快要撑不住了。 短短不过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里,两匹战马都在各自骑士的操控下,于短距离内来回的挪移、跳跃、冲刺、急停···这对于战马的那原本强横的体力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行了!肖芸!停下吧!”红骁骑中的那位梅都尉出言喊道。 女骑士停止了又一次的冲锋进攻。 紧握着手中的战枪,骑乘着枣红的骏马,面具后面的眸子,张扬着骄傲的神采。 林商用手拍了拍座下战马的脖子,安慰着它。 聪明的战马似乎知道,这一场交锋是因为它,才落入了下风。 梅都尉驾着骏马上前,凝视着林商。 “你需要一匹自己的马,一匹真正的属于你自己的好马。”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如肖芸么?” “不是因为你的力气不如她,更不是因为你的经验比不上她。而是因为,你无法灵活运用你的战马,你不懂得调整它的呼吸和力量,更不懂得调配它的力量。你于它之间,存在着隔阂。你们并没有化为一个整体。”梅都尉对林商说道。 林商双手抱着长枪,示意受教了。 梅都尉却扭头对赵都尉说道:“他还不错!虽然能耐都是别人给的,但是自己吃的很透,没有浪费别人的一番苦心。” “往后每隔七天,我会来乙二营,教他马战之术。你觉得如何?” 赵都尉闻言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梅都尉的马战之术,整个蚁林军上下,谁人不知,谁不佩服?” 梅都尉却摇头道:“马战之术,其实也是训马、养马之术,你们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够细心,不够有耐心。以前你们用不着,因为咱们蚁林军所过之处,逢敌皆斩。战马之力用不着节省,战事起后,一名骑兵配上三五匹好马,轮番换阵,实属寻常。” “只是现在不同了,咱们有什么本领,都需先教些给他才是。” 说罢之后,又扭头对林商道:“今日既然来了,你便先随我去上第一课。” “跟过来!” 说罢调转马头,从校场上疾驰出去。 林商看了一眼赵都尉,见其点头,这才拍了拍座下骏马的马头。 喘了几口大气,恢复了些体力的战马,立刻飞驰着跟了上去。 对于训练有素的战马而言,直线上的快速奔跑,对体力的消耗,并不算大。 二人二骑一路飞驰。 沿途的关门次第拉开。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巨大的城门轰然打开,城外的凶兽们起先有些慵懒、不解,紧接着却如潮水一般涌来。 只见那冲出城门口的女骑士,手持梨花枪,手中长枪就像一团烈火。 片片红花,从枪口绽放。 霎时间成片的凶兽,在须臾之间全部倒下。 每一头凶兽,都被刺中了要害。 林商跟在后面,看向那些被刺死的凶兽。 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每一头被刺死的凶兽,都是精准的一枪破喉。 这位梅都尉的枪法,精准且致命。 两匹骏马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城外的荒山。 荒山之上,开满了紫红色的三角梅,长风吹过,繁花摇曳。 站在山头上,往远处眺望,还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林商这才猛然发现,这座乙二军营,竟然是靠海的。 梅都尉跳下了自己的战马,拉着战马走在花丛中。 然后猛然站定。 背着身子,对林商问道:“你觉得,为什么我们要有战马?” 林商被问的一愣。 确实,在一个拥有各种超凡力量的世界里,战马的力量、机动性其实都谈不上不可或缺。 或许寻常的士兵,拥有了战马,可以补足一些与低阶修士的差距。 但是,对于蚁林军战士而言,这种帮助或许应该···没有那么大? “因为我们不可修行!” “其实,这件事,本不该是我告诉你,而是由你的直属将官告知。不过现在由我告诉你也无妨。” “咱们每一个蚁林军的战士,只要签订了契约,就等于杜绝了天地之灵机。无论是何门何派的练气、练神之法,对我们来说,都不可用。”梅都尉说道。 林商突然想到了自己返回上阳城后,拜访百门,入门求救的那段经历。 或许···那些百门中人,也是知晓这些的。 如此想来,元门的那个中年,果然是心怀叵测,不安好心。 “咱们不能修行,却不代表咱们的战马不可修行。” “所以,一匹好马···一匹由自己亲手培养,忠心耿耿的战马,就是对我们手段稍显不够的最大补足。” “你需要在现实中找一匹合适的小马驹,然后从小开始培养它,熟悉它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骨骼,每一次气息的律动、变化。从而获得它的力量,让它的力量,成为你的力量。”梅都尉转身看着林商,面具后的双眼,明亮且充满了锐气。 林商面对这视线,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林商不会拒绝任何对成长与强大有益的建议。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 爻山上的一鱼两吃,隐藏在背后的重重身影,都让他有一种急迫感。 “去西市找一个叫何罗思的西灵人!他那里有好马,不过你得准备好足够的钱。他很贪婪。”梅都尉又说道。 林商翘了翘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有九爷在,他不差钱! 像九爷这样的老韭菜,不割他也不会变成什么好货。 第四十三章西市 接下来,就在这座开满了三角梅的山坡上,梅都尉口述了许多精心饲养马驹的要诀。 林商也都一一谨记在心。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林商从床上睁开了双眼。 又是崭新的一天。 漱口之后,在街口的王老汉的铺子里吃了肉酱面和炸酥饼,随后坐上公共马车,前往西市。 马车摇摇晃晃,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了西市口。 整个西市是由三坊十九条街组成的。 起初只是一些西灵之地的来客,在这里旅居。 渐渐的,一些来自西灵的商品,开始在这里流通。 经过多年的演变,西市早已变成了一个勾连天下的商品、货物流通市场。 林商在做城门校尉的时候,登记入城的商队,便十有八九都是去往西市。 虽然天色尚早,西市却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许多高鼻梁、白肤色,有着异色瞳孔和发色的西灵人,正操着蹩脚古怪的大濋官话,高声叫卖。 角落里,一些西灵人正在操控着毒蛇,或者抛动着火球,让助手将自己用锯子锯成两截,展示着稀奇古怪的魔术。 这些家伙并非善类。 每有孩童失踪报案,巡城司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找上这些家伙。 不同的肤色、外表,让这些西灵人对上阳城的繁华并没有归属感,只有无尽的贪婪。 而在上阳城内,没有固定生意与产业,流浪至此的西灵人,就更应该警惕。 为了钱财,他们可以做出任何的事情。 当看到一个西灵人的店铺里,摆满了精致的玻璃器皿,并且这些玻璃器皿的价格并不高时。 林商很庆幸,自己没有浪费时间,去想要烧制玻璃出来换钱。 或者,他弄出玻璃来,还有一些赚头。 但是看看这些西灵人的卖价,林商觉得这一定是个苦差事。哪有直接找九爷伸手要钱,来的舒坦安逸? “果然是超凡的世界,从西灵到大濋,路途之远,运输不便···其实都不是问题。”林商继续闲逛着,也没有着急去找梅都尉口中的那个西灵商人何罗思。 闲逛了一会之后,林商逐渐失去了兴趣。 虽然西市很热闹。 但是,摆在街面上贩卖的,都是一些寻常凡人使用的生活用品。 能被林商看上眼的,当然也是一样也没有。 那些所谓的稀罕物,在林商眼里,也着实算不上什么稀罕了。 顺着西市街道往里走,过了五六个巷子,周围的‘奇人异士’逐渐也多了起来。 有身高一丈,长着两个头的怪物。 也有人身兽首的异人。 甚至还有一些还原成原形的妖怪,和一些异人,蹲在门口喝酒抽烟,聊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题。 当林商路过的时候,这些家伙都会用阴沉、贪婪的眼神注视着林商,似乎正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上阳城明令禁止这些异类,未得封敕,未得传唤,不得入城。 然而在这西市的深处,他们却光明正大的存在着,且无人去管。 这当然是城市的阴影。 任何一座城市,都有它的影子,越大的城市,其影子也就越深邃漆黑。 而这些异类存在···也自然有他们存在的目的和价值。 走到了西市永安街的尽头,林商敲响了一间破旧小院的门环。 依照梅都尉交代的节奏,林商以三长四短的节奏,循环敲了这门环五次。 一旁的墙壁上,突然裂开了一个洞,看起来像是一张丑陋的嘴。 一个直立的绿色蜥蜴人,瞪着冰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林商。 “谁介绍你来的?” “没有见过你!”蜥蜴人用腔调还算正常的大濋官话对林商问道。 林商依照梅都尉的交代说道:“是耶律苏德介绍我来的。” 蜥蜴人凝视着林商。 他在观察林商的心跳。 这是蜥蜴人的天赋,通过这种天赋,他可以粗略的辨别人是否在说谎。 至于林商那在上阳城中,对多数百姓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样貌···其实在蜥蜴人眼中,却算不得什么了。 就像几乎每一个蜥蜴人,在正常人眼中都一个摸样。 在蜥蜴人眼里,能够区分不同人的,也只有气味和发型。 “进来吧!” “规矩你都懂吧?”蜥蜴人一歪脑袋,对林商问道。 林商说道:“我懂!换上你们提供的斗篷和面具,然后服用变声果。不能询问别人的身份,也不要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后对外不能轻易提及此处。” 蜥蜴人点了点头:“很好!现在跟我来吧!” 说罢带着林商往前走。 墙上裂开的口子,又合拢了回去。 而林商跟着蜥蜴人,却先来到了一处封闭的小房间,房间里已经放好了灰色的斗篷,一个大鼻子,看起来好像哭笑不得的怪面具。旁边还放着两枚果子,青色的,小一点,像小橘子的是变声果,吃了之后三个时辰内,可以随意的改变声线。 另一枚大一点的,则是用来掩盖气味用的,不用吃放在身上便好。 之前林商见到的只是表面上的西市。 而现在,他进入的是西市暗地里,最大的几处黑市之一。 战马···特别是优秀的战马,属于违禁品。 上阳城内是绝对禁止贩卖的。 所以林商要买战马小马驹,就只能来黑市。 自然梅都尉所说的那个西灵商人,也就在这黑市里。 换好衣服之后,林商推门而出。 外面就已经是黑市的街道。 头顶是黑色的结界,结界遮住了阳光,阴沉的鬼火悬挂在天际,释放着惨淡的光芒。 街道上都是身穿灰色或者黑色斗篷的人,一个个笼罩在鬼火阴郁的光芒里,就像是徘徊人间不肯离去的幽魂。 相比起外面西市的热闹且充满了异域风情。 这里要显得安静、寂寥的多。 不过,也更加的刺激人的感官与眼球。 林商的左手边,是一间肉脯。 肉脯的老板是个满嘴獠牙的猪头人,而他正在贩卖的,却是一些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 这些尸体显然是从乱葬岗刨来的,此刻被剁成一块块,用铁钩挂着,分门别类的标价。 而几个身穿黑袍,身材短小,不足人一半高的家伙,正在用尖细的嗓音,与这猪头人讨价还价。 林商的右手边,长着一个头,却有三张面孔的人,正在兜售他(她)那古怪的‘香水’。 左边的男相与右边的女相,一唱一和,正在吹嘘他(她)那香水各种奇特功能。 而后脑勺的那张老人脸,却叼着烟斗,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第四十四章白龙马(求推荐,求收藏) 往前走,一名颜色艳丽,有着细长锥子脸的美妇,正贩卖着用各类骨头制成的特殊法器。 定睛细看,却又能发现,她那张惨白娇嫩的脸,变成了一张浮现出白色鳞片的蛇脸。 显然这是一条蛇精,并且幻化人形的本事,练的并不怎么通透。 而在她的隔壁,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却在贩卖各种护符。 来自佛门、道门、巫门、术门、圣门甚至是魔门的护符,在他的摊位上交辉相印,互相冲击和抵消着溃散出去的一缕缕力量。 护符之间力量博弈的余波,传递到了隔壁摊位,让那些骨头制成的歹毒法器,发出刺耳的尖叫。 白蛇夫人身形不动,却僵直的扭过头,冲着老者发出又一次的愤怒咆哮。 老者却充耳不闻,只是用木棍将桌面上的护符敲的叮当响,释放出更多古怪的力量。 林商从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前穿行而过。 终于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 这一处摊位的主人,是一个头上包着黑巾的西灵人。 他拥有着紫色和灰色的双色异色瞳孔,脸很白,手指细长,指甲尖锐。 而他的面前,那个独属于他的摊位上,摆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沙盘。 沙盘上,一群大约都只有指甲大小的马儿,正在成群的奔跑。 而迷你的小树林里,还有许多其它在上阳城里,绝对禁止出现的‘小动物’。 看到林商在自己面前站定,何罗思用自己异色的双瞳盯着林商,然后说道:“客人是想要战马?还是更刺激一点的小宠物?” “无论是雾渡山的吃人蟒,还是废园的美女蛇,又或者是南胡的凶狠毒虫,我这里都有存货。当然···如果您要更稀奇,更珍贵一点的,那得给我一点准备时间。价格上也会高出一些。” 林商道:“战马!我只要战马!” 林商打断了何罗思继续往下进行的推销。 接着又补充道:“是黎珺让我来找你,为她购买战马,她说你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货。” 黎珺是梅都尉的化名。 听到林商说出黎珺这个名字,何罗思的脸上,露出了一幅好像是恍然大悟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刻意。 “好吧!好吧!看在是老主顾的面子上,给你看点特别的。”说罢一挥手,将摊位前的帘布拉了下来。 帘布隔绝视线的一瞬间,整个小小的摊位,似乎都拉伸、封闭成了一个不小的密室。 而那摆在桌面上的沙盘,也放大了数倍不止。 何罗思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沙盘上。 整个沙盘来了一个翻转。 露出了沙盘的另一面。 相比起沙盘正面表现出来的‘平平无奇’,这背面的风光,确实是有特色的多。 各类怪物,奔跑在沙盘上,时刻都发生着血腥的战斗。 它们中任何一个拿出来,只要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上阳城。 那么定然会引得巡城司的上官震怒,继而稽查整个上阳。 何罗思一指点入一个沙盘上的山谷,然后将它不断的放大。 最终,整个山谷的画面,呈现在林商眼前。 “这些都是最好,最优质的战马。有的身负龙族血统,有些是神魔的后裔,还有一些属于天地生成的异种,各有优劣···当然,价格也都不菲。看在是熟人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低价,只要五千金,你可以任意带走一匹好马。”何罗思看似慷慨的说道。 五千金···这是一个天价。 林商用了两千金,便让上阳城里,最负盛名的花魁,扯下了她虚伪的骄傲,将她那些用虚名装饰起来的自以为是,变得铜臭滚滚,还原了她最初的摸样,最本质的定义。 而现在,何罗思的一匹马,就要价五千金。 据他说所说···这还是友情价。 友情不友情的,林商是真不知道。 毕竟他没钱。 他现在浑身上下,连五百金都没有。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先验货。 林商不断的打量着这些奔驰的骏马。 用梅都尉教他的方式,去辨认,去判断马的优劣。 正常来讲,一匹马的好坏,当然是看它的速度、耐力还有力量,这些方面,都可以通过肌肉强度、形状,以及它本身具备的血统来提供一些判断因素。 但是,梅都尉却告诉林商,这些都不重要。 所有可以通过后天培养加强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永远是一匹马表现出来的灵性,未曾点化前,便能具备的‘智慧’程度。 这才是真正最值得考虑的。 似乎是看出了林商想要选择什么。 何罗思一挥手,沙盘里,那山谷中的草木都开始快速的唤醒生机。 大量的鲜花盛放,大片的牧草抽出嫩芽。 一些富含灵气的野果,开始挂满枝头。 马儿们开始撒欢的奔跑,顺着香味,寻找着各自的美味。 “看看这匹,它拥有黑龙的血统,虽然有些稀薄了,不过可以用丹药提纯晋级。它已经连续第三次抢在最前面,夺下了灵浆果。这可是一匹好马,烈性十足,凶猛好战,用来做战马,再合适不过。”何罗思指着一匹黑色的龙马对林商说道。 林商摇摇头:“不行!它太大了!我需要的是一匹小马驹。最好是出生不超过半年的。” 何罗思道:“不!那不可能!越是异种战马,成长周期越长,半年以内的小马驹,我们根本无法捕捉,它们的身边都跟着它们的爹娘。我这里只有三年以内,两年以上的小马驹,不过我保证,它们一定都很好驯养。” 听到何罗思这么说,林商稍稍有些失望。 毕竟梅都尉说过,异种的小马驹,半年以内的饲养起来虽然麻烦,但是只要照顾妥帖,很容易就能获得小马驹的全部信任。 而超过半年的小马驹,已经初步拥有了智慧,变得相当警惕,想要获得它们完全的信任,则变得困难。 视线在山谷内不断的移动着。 猛然间,林商看到了一个瘦小,且骨瘦嶙峋的身影。 白白的,瘦瘦的,小小的,相比起战马···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流浪的小野狗。 在整个精气神十分强盛的群体里,它似乎格外的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也是战马?”林商问道。 何罗思一愣,似乎没想到林商会瞧见它。 放大了沙盘,对准了那白色瘦小的身影。 “它是一匹白龙马,大约是两年多接近三年前,我从一名农夫那里购买了它。为此我花了五百金的代价,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它虽然看起来瘦小,但是已经拥有了比较坚定的意志。它并不受驯养,三年了它除了喝水,什么都不吃。” “原本它还有正常小马的大小,现在···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可怜的野狗。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都差点忘了它了。” 第四十五章多情僧(求推荐,求收藏) 听何罗思这么一说,林商便挪开了视线。 小龙马不吃东西,或许是野性难驯,又或者是有什么奇病。 即便是生来的异种,有所不同。 又怎么能保证,买回去后,他就一定能养活? 之前注意到,也只是以为,这是一匹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龙马,被何罗思忽略了。 视线离开的瞬间,林商却突然看到,那小龙马似乎抬头,冲着他叫唤了一声,眼神中似乎还透露出人性化的渴求与亲昵。 林商心中一动,扭头对何罗思问道:“你这沙盘里的生灵,都能看到我们?” 何罗思道:“当然不能,这沙盘看着小,实则却十分巨大。对于它们而言,我们身在天外。” 林商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白色的小龙马。 却看见它正趴在草甸上,眼巴巴的望着他,就像是乞食讨好的小狗,眼神里竟然能传递着十分清晰分明的情绪。 “它看见我了!这绝不是我的错觉。” 林商对这匹不肯吃东西的小龙马,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试着对何罗思说道:“你这里的战马,只怕很难符合黎珺的要求。不过我倒是对这匹不肯吃东西的小龙马有点兴趣,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可以收下来。回去试着喂养一段时间,如果不成,也只能放归山林了。” 何罗思看了看林商,又看了看那匹白色的小龙马,随后说道:“我既是五百金买的,便五百金卖给你,亏本不赚你的钱。” 林商笑道:“黎珺对我说何老板做生意讲究、踏实,如今看来倒也不然。你便是五百金买的,但如今这龙马被你养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还能是原本的价格?” “五十金,咱们都做点好事。也免得凭白害了一条性命。” 何罗思道:“我这里卖的都是上上品,没有低于一百金的战马。传出去我这生意不好做,各退一步,三百金···咱们当交朋友,以后有关照,我看行情给你优惠。” 林商点头道:“既然何老板没有做过一百金以下的生意,那我便给你何老板面子,一百金换这匹快死的白色小龙马。你再赠我一块安置它的马牌,这笔生意,你划算的。” 何罗思差点没被林商这论调气笑了。 一般的战马,都用不着马牌。 毕竟,能够容纳活物的小型空间法器,历来都是稀罕物。 单单一块马牌拿出去,即便是空间再狭小,又有各种各样的限制,价格也不会低于两百金。 “三百金,马牌和小龙马你拿走,我当瞧在黎珺颜面上。”何罗思倒是想干脆将林商轰走,不做这单生意,怎奈林商背后还有老主顾‘黎珺’,以前黎珺在他这里的消费可不低,要是得罪了老主顾,生意没得做,那损失倒是大了。 “一百金!我给你签契约,若是黎珺再购战马,我保证她绝对会来你这里购买。”林商开出一张注定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何罗思思来想去,便咬牙说道:“好!我这笔买卖···做了!我这就起草契约,你别想赖账。” 契约是不能随便签的。 即便是最简单的口头契约,只要契约双方郑重起誓,就具备一定的约束力。 违背契约的人,如果在签订契约之初,没有就定下违约惩罚。 那么随机会被抽走运气、寿数、财运、子嗣运等等,视违约严重程度而定。 而这一切,具体事由什么在幕后监督、掌管。 却又众说纷纭。 说法中最多的,便是天庭的契约之神,在影响、掌管着人间的契约。 很快何罗思便起草了契约,林商看过没有什么语言陷阱后,便签下了契约。 随后,林商取出一百金交给了何罗思。 而何罗思也拿出一块马牌,将小白龙马收入马牌之中,交给了林商。 “身负龙族血脉,它可以自行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代替一部分身体消耗所需,不过这种替代是不完整的。你可以试着教它修行,让它扩大这种替代。不过···没有完成驯化,就教它修行,很有可能会因此叛变。所以···你还可以先为它套上御灵锁。” “我这里就有御灵锁,最便宜的只要六百金,你要不要来一套?”何罗思此刻也不忘拓展一下生意。 林商摇头道:“不用了!” 梅都尉反复交代过,御灵锁其实是中看不中用的鸡肋。 它虽然强行压服了战马或者其它兽类的意志,却无法真正的与它们达到最高层次的契合。 而对骑士而言,无法与自己的坐骑达到最极致的契合,那索性还不如,不去驯养坐骑,单纯的只将战马,作为一种工具利用。 收起马牌,林商也没有继续闲逛的意思。 转身便返回了自己来时的小屋,换下面具和斗篷,随后在蜥蜴人的带领下,出了黑市。 黑市的出口与入口并不一致。 林商看了看四周,辨认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出了西市。 往前是御光坊,一群西灵来的宗教疯子聚集扎堆的地方。 而此时,一辆象车缓步行来,恰巧···或者说刻意的,停在了林商的正前方。 两头被宝石修饰过的白色小象,庄严的拉着一架雪白的宝车。 宝车之上,仿佛还能听见一些莺声燕语嬉笑的声音。 突然,宝车那华丽的车帘被拉开了。 从车窗口探出来的,是顾蛮蛮那张林商十分熟悉的娇颜。 “军爷数日不见,莫不会是忘了蛮蛮?亏得蛮蛮这几日都苦侯空闺,等着军爷您!”顾蛮蛮冲着林商娇蛮的打着招呼,流转的眼波里,似乎可以滴出融化精钢的柔情蜜意。 演员不一定是花魁,但是花魁一定是都是演员。 以色娱人不过是下等,上等的是以情娱人···即便是明知有假,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当了真。 林商腰间挂着刀,长枪却没有带。 此时有刀在手,刀并未出鞘。 大步走到宝车前,一步踏上车前的车辕,顺着车辕,走到车厢门口,然后一把掀开。 车厢里,包括顾蛮蛮、穆莹在内的八位遵月楼花魁,竟然一个不落,全都挤在这并不算太大的车厢里。 而车厢的尽头,矮小却又精致的桌案前,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点缀花瓣僧衣的和尚。 和尚的头上点的也不是寻常的戒疤,而像是桃花花瓣一般,为其本就妖异俊朗的面容增色不少。 “多情和尚?”林商开口是问句,落音却十分的肯定。 二十六年前,太子出家为僧。 十年后又收了两名弟子。 这两名弟子,又因他们的所作所为,被戏称为‘多情僧’与‘无情僧’。 这是林商在乙二书楼里,查询那位出家的太子资料时,获知的讯息。 同时,林商也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事实。 那就是看起来苍老不已,行将就木的九爷···其实应该也才二十六岁。 因为九爷说过,太子出家那年,他正好出生。 第四十六章索要真凶(求推荐,求收藏) “正是贫僧!”身穿花衣的美貌和尚,双手合十,风度翩翩的对林商笑着说道。 “倘若是你,那么能聚齐这遵月楼的八位花魁,也就不足为奇了!”林商说道。 多情僧不仅多情,也多才。 他有四绝,诗绝、曲绝、画绝还有人绝。 诗是人间绝句,曲是人间绝唱,画是人间绝技,人是人间绝色。 这样的和尚,对于那些依靠名气生存的青楼女子而言,就是最为猛烈的毒药。 即便是自视甚高的八位花魁,此时也当然会甘愿为他鞍前马后,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林商大咧咧的座下了,就坐在了和尚的对面,顾蛮蛮看了一眼多情僧,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林商依偎过来。 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匍匐在林商的胸膛上,用纤细的手掌,感受着林商平静的心跳。 林商没有看顾蛮蛮一眼,而是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块某种意义上,可以代表曾经的二皇子、太子的那块令牌。 “你是为了它来的吧?”林商又问道。 多情和尚道一声:“这是自然,此物虽然于家师已是无用,然而作为弟子,却不能放纵此物流落在外,玷污家师清名。” “你这是在否认,否认我遭遇的刺杀与太子有关?”林商质问道。 凡事种种,看似只有那几人参与,林商却从未想过,能够瞒得住痕迹。 就像他原本是悄然而至黑市,却依旧被这个多情和尚,堵在了黑市的出口。 “并未有过的事情,贫僧何须否认?”多情和尚说道。 “贫僧也自然知道狡辩无用,索性不如开诚布公,直接告诉你答案···如何?”多情僧反问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且变得锐利起来。 似乎是在刻意的去试探林商的胆魄,又似乎是想要让林商,钻入某个设置好的圈套。 顾蛮蛮如灵蛇一般在林商的怀里扭动着,又纯又欲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常人根本无法区分真假的迷恋。 林商却一把将她拽起来。 “即便是青楼女子,却又何必为了一个和尚,这样委屈了自己?”林商一开始就知道,顾蛮蛮是刻意过来讨好他,感受他的心跳,然后传递讯息的。 接着却又对多情和尚说道:“她心中对你有爱慕,你却驱使她,当着你的面,对我这般?” 嘴角带起一丝冷笑:“好一个多情和尚,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此句一出,不仅是多情和尚眼神大变,即便是周遭那几位花魁,也都露出了诧异、惊艳的神情。 属实是林商这幅粗糙莽汉的形象,太有迷惑性。 让人难以相信,这样好的词句,竟然是出自他的嘴里。 “果然,遵月楼里的半阙词,绝非你意外偶得。你有这样的文采,何必去求那诗贼?”多情和尚似乎是被林商几句话乱了心绪,此时脸上那温润自如的表情,也收敛起来,变得多了几分真实。 人只有在最得意的地方,被人一脚踩住时,才会被迫的面对最真实的自我。 “是谁?”林商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了多情和尚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林商会与他兜圈子,然后委婉的知道答案。 却不料,他这样就问了出来。 这不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谈判。 在场的还有八位遵月楼的花魁。 当她们知道了一件事,那就代表整个上阳城,那些自所谓上档次的圈子里,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林商知道了策划刺杀的真凶是谁,还不采取行动。 那么最后被耻笑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林商,更是蚁林军的名号。 “你想知道?” “那好,我便告诉你!” “此人便是,吏部尚书,雍州刺使,右仆射,雍国公···南宫悯。”多情和尚如此说道。 他似乎是真的被林商打乱了心绪。 以至于做出了不合时宜的判断。 他其实完全只需要说出一个名字便可。 提及那些官职、爵位,似乎是想要直观的给林商施压,却让自己落了下乘。 “是他···!?”林商已经不是最初入上阳城时,那个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小白了。 经常泡在乙二书楼里,自然不可能是空耗时间。 南宫悯如果是庸官、权贵,食腐吸髓的肉食者,林商便完全不会诧异了。 他诧异就在于,南宫悯是古往今来,都几乎无可指摘的好官。 他虽位极人臣,却并不擅权、专权,辅佐圣皇,修行德政数十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鲜有僭越之处。 虽是国公之爵,却只有一妻一女,日常家用开销,也分外简朴,每逢宫中圣皇赐予,他多用来接济百姓贫民,却很少留名。若非林商有蚁林军的书库,只怕也不知这般真相。 蚁林军仍在,林髓仍在的时候,他与林髓一文一武,是大濋圣皇的左膀右臂。 林髓在外征伐,便是由南宫悯在后方调集后勤,多处协作。 甚至可以说,林髓的军功里,有一小半应该也属于南宫悯。 这样的人,这样的南宫悯,为什么会是要杀他的人? 即便多情和尚给出的答案是当今圣皇,林商大概也不会这么的意外。 林商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这个答案,大声斥责多情和尚骗他。 当然,林商也并未全信。 “怎么,不信?”多情和尚的波动的情绪,似乎又重新平复下来,恢复了原本正常的水准。 “其实你不必信我,因为令牌是真的。所以家师的嫌疑,远比南宫悯要重。贫僧现在说这些,更像是祸水东引,要冤枉你去做那坑害忠良的不义之人。”多情和尚两句话,就要给林商定性。 这种说话方式,最是包藏祸心。 看似句句‘为你好’,实则处处在进行定义,进行引导。 传言出去后,舆论稍不注意,就会被莫名裹挟。 至少,如果证明了南宫悯真的是幕后真凶,那么在某种舆论风潮中,林商似乎就会成为那为了一己之私,坑害忠良的不义之人。 “这么说,你还有证据?” “看来,你与你那师父,倒是所谋不小!”林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来了一招私自定义。 假设此刻多情和尚真的拿出了证据,那么也就证实了,他和他师父,有所图谋。 车厢内,一瞬间沉默下来。 八位花魁,都是人精,此刻在压抑的气氛下,都变得不敢大口喘息。 同时,却又都激动不已。 花魁的功用,可不仅仅只是以色娱人,以情娱人。 她们更是上层建筑社交、交流、流通消息,甚至是勾搭成党的中间人,传递员以及见证者。 也唯有如此,她们才拥有了一般青楼女子,难以想象的权势与地位,名望与身份。 否则凭什么她们飞上了天,旁人却还在泥潭里打滚? 第四十七章你们都说我很强(求推荐,求收藏) 八位花魁同在的车厢里,弥漫着若百花盛开一般的芬芳。 然而同样是在这个车厢里,凝固不散的某种气氛,却又宛如严冬。 一个车厢,却仿佛被分裂成了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 林商的一声轻笑,打断了这种古怪的氛围。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这令牌就给你。”林商亮了亮手里的令牌,然后潇洒的说道。 多情和尚眼神明亮,稍有迟疑后,便看着林商说道:“你问!我答!” 林商道:“这块令牌,究竟是你师父想要,还是你想要?” 恍惚间,八位花魁,都像是看见了一位无双的猛将,手持长枪,一枪贯穿了多情和尚的胸膛。 林商问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却直接击中了多情和尚的最不愿回答的地方。 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有着多重的陷阱和内涵。 特别是在多情和尚自作聪明的提到了南宫悯,进行了那么多的预热、预案之后。 “所有人都小看了你,你敢在神雀台上裹挟民意,逼迫圣皇答应你开国礼、祭蚁林,都以为你是一个枉顾生死,不知深浅的莽夫。如今看来,你分明却又是老谋深算的。”多情和尚艰难的说道。 林商摇头道:“不!你代表不了所有人,你只能代表自己自己。小看我的也只有你而已。” “你想要定义我,所以你找来了八位花魁。而现在,她们却不得已的在定义你。你知道她们中有人对你动情,但是你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真的为你心折,所以她们不可能都向着你,为你隐瞒今日之事。而如果有一个人没有隐瞒今天全部的对话,那么所有出于私心的隐瞒,都会变本加厉的去认定‘真相’。” “你也不能杀了她们,因为你既无法杀了我,也不敢杀她们。她们的名声太大,裙下之臣也有很多,背后牵连的利益也很广。” “终究是你来错了!今天来的不应该是多情僧,而应该是无情僧才对。” 说到这里,林商稍稍停顿了两个呼吸,紧接着声音骤然变得异常的严厉且冷冽:“现在告诉我,你是为了你自己而来,还是为了你师父而来?” 多情僧被这么一刺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有损颜色的狠戾。 他豁然起身,身上的僧袍浮动起来,强大的佛门真气在他体内飞速的流转。 林商冷笑着,用手抓住了腰间的马刀,然后将马刀又摆放在了双腿之上。 “你们都觉得我很强,所以都喜欢用阴谋诡计来算计我,不敢真的与我正面交锋。即便是圣皇,当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百米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对我妥协。你们都在害怕我,害怕我冲动,害怕我爆发,害怕我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而现在,我要问你,你敢和我动手吗?” “你既出家为僧人,生死幻灭你悟了几重?” 林商每所一句话,气势便上涨一分。 等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气势已经仿佛可以掀开车顶。 刹那之后,林商与多情僧同时出手了。 这个出手原本不在多情僧的设计之中。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由不得他不出手,他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已经被逼入了一个困局。 唯有出手与林商一战,且战出他想要的那个结果,才能让这个困局破开。 八位花魁中,精通些许搏杀之技的穆莹和卫轻轻一人持枪,一人持剑,左右护住了其余六位花魁,她们神情警惕,眼神凝重的看着这场瞬间爆发的战斗。 即便是倾心于多情和尚的那几位花魁,此时也唯有祈祷林商战而胜之,且以无比强烈的优势。 刀刃没有任何花哨的劈砍在了一片佛光掠影里。 隐藏的佛门真气,移花接木一般,将林商的刀引导向那几个警惕团聚于一处的花魁。 这是多情僧的第一手破局之法。 借刀杀人! 借林商的刀,杀八位花魁。 只有花魁们都死在了林商的刀下,他才能安稳脱身。 即便是有保护不力的责任,却也免去了那些真正的大麻烦。 林商只是一个凡人,他看不透那些佛光重重里,隐藏起来的古怪与诡异。 但是凡人也有着凡人的智慧。 林商撩起长刀,劈开了车盖。 让阳光洒落进来。 迷惑人眼的佛光掠影里,真实的阳光,将真实的影子,倒映的分外清晰。 多情僧不是大日如来,他的佛光替代不了真正的日光。 即便冬日难得的阳光,同样谈不上多么刺目耀眼,却依旧是那样的无可争议,无可取代。 无视了视觉上的偏差,顺着影子的方向推算多情僧的真正位置。 林商手里的刀,大开大合的劈砍,自有军人的悍勇和血气。 面对林商那凶狠的刀,多情僧退了两步,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串佛珠。 这是一串用白玉打磨成莲花花苞状的佛珠,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每一颗内又有能工巧匠用微雕技术,雕刻了全篇的金刚经。 佛珠于佛堂内供奉三年得以开光,辅佐以金刚咒施展,形成了宛如金刚不坏的光环。 当林商的马刀劈砍过来的时候,正撞击在那佛珠荡漾起的光环上。 猛烈的撞击声里,林商手里普通材质的马刀,出现了一道道龟裂的裂痕。 穆莹知道林商没了武器,攻势会大减,或许无法护住她们,一咬牙便冲着林商的方向喊道:“林军爷!请接枪!” 说罢手腕用力,手中的长枪却已然如乌蛇一般,朝着林商飞去。 林商一把接住长枪,持在手中抖出一个枪花。 “好枪!”林商忍不住就说道。 长枪以特质钢材通体锻造而成,份量不算重,却软硬兼得,更难得的是,此枪仿佛浑然天成,林商推动力道挥舞长枪,却感觉它就像是身体的延伸,可以细腻的发挥每一股力道。 “自然是好枪!匠门的鲁框,上阳城里少有的巨匠。此枪便是他专门为我而造,你可用仔细了,别折了它。”穆莹隔空心疼的喊话说道。 林商心中暗道:“果然不愧为遵月楼的花魁,恩客里的牛人就是多。鲁框造的兵、甲天下罕有,多少能人异士,为求一件而不惜赴汤蹈火。而这穆莹,却得其亲手定制。” 长枪在手,大旗招展。 林商长枪一吐,枪与旗面便合为一处。 顺势一挥,朗声对多情僧喝道:“贼秃!再来战!” 第四十八章见性、无双(求推荐,求收藏) 多情和尚看着林商支起的那一杆大旗,眼角都跟着抽搐了几下。 庆丰之夜,他也在神雀台上,只是与众多有资格进入神雀台的修士一样,隐匿在云空之间,另有一处别样天地,作为他们参加晚宴的场所。 林商那一夜表现出来的实力,他见过。 虽然是凡夫俗子,却有着不弱于武师的实力。 而武师,已经是武者修行中的第二重境界了,与佛门的闻识境相当。寻常人修行,若无资源和底蕴,需当花费至少十几年的时光,日夜苦修,才能走到这等境界。 凡仙神之下,百门之中,多将修行之境界,划分了九、十境界阶层,既为了方便区分,进行对比,也为了让孜孜不倦的修行者们,在半途中看得到切实的进步,说通透了却还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那老一套,只是划分的更为细致,且因各门各派的修行所长,而表现出来的有所不同。 多情和尚现在所处的境界为‘见性’,是佛门修行的第四重境界。 佛经有云:若欲见佛,须是见性,性即是佛。若不见性,念佛诵经,持斋持戒,亦无益处。 所谓见性,就是见我,见佛。 见到了自己的‘佛’,才能从身体里绽放出佛光,体内的真气才会变成蕴含了佛法力量的佛门真气。 到了这一重境界,便已经有了一些炼气化神的影子。 林商在他眼中,常规状态下,虽有类同于武师级的力量,却又没有武师级的妙招,更无法运用气血,调动内气。 交手起来,水准和实力,应当再打个折扣才是。 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真的一碰上,他便立刻知晓了林商的可怕与难缠。 距离庆丰之夜过去还不足半月,林商的实力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达到了足以媲美大武师的境界。 而大武师,是武者修行的第三重。 大旗飞舞,展开的旗面,就像巨斧,像大刀,势大力沉的朝着多情和尚劈砍而来。 林商不像多情和尚那样想那么多。 蚁林军内都是凡人,凡人锻炼身体,淬炼体魄,哪来什么细致的境界划分? 如果硬要有点什么来区分一个实力高下,那么军衔或许勉强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却也仅仅只是参考。 以往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蚁林军都只有一个标准···淦!就完事了! 管那么多作甚? 无论是什么境界的瓜皮,都扯下来给爷们当球踢。 面对林商如此来势汹汹的一击,多情和尚原本是想要仗着法器硬抗的。 毕竟他是见性境界的佛门修士,体内生出了佛光,断没有被一个大武师境界的凡人逼退的道理。 但是,当林商那一下子真的当头劈下的时候,多情和尚十足的后悔了。 蚁林军的军旗,那看似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邋遢、肮脏的大旗,却是当之无愧的神器。 脆弱的佛光,在大旗的劈砍下,就如同熟透了的西瓜,啪的一声,都没有什么抵挡,就自己裂开了。 紧接着,那精致的佛珠上,也开始密布裂痕。 林商手腕一抖,大旗飞卷,卷起犀利的旋风,将那些正在破碎的佛光,直接搅成粉碎。 随手枪尖吐露寒芒,直指多情和尚的心口。 林商没有想过收手或者留情。 多情和尚确实很有名,可能交游广阔,可能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后台。 至少···他的师父还是曾经的太子。 但是那又如何? 他想要算计林商,林商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先弄死他! 无论事后会有什么麻烦,林商也都绝不在乎,他身上的麻烦都已经够多,且够复杂、够凶险的了,何妨再多这么一桩? 面对林商突刺过来的枪尖。 多情和尚一时间竟然连佛光都开始出现溃散,他的心性失守了。 佛门修行,首见心性。 见性见我方见佛,心绪一乱,见不到真我,自然也就看不到佛光,眼前漆黑一片。 这就像正常人,有时候会竟然一种豁达、开朗、通明的心境,但是这种心境是无法持久保持的。 多数人都是在通透与不通透之间,来回徘徊。 唯有进入了佛门第六重境界不动境,才能真正的稳定佛光,做到称、讥、毁、誉、利、衰、苦、乐,八风不动,使佛光照见八荒四野。 慌乱之间,多情和尚捏碎了师父给予他的一枚菩提子。 霎时间,金色的流纱覆盖了他的全身。 林商手中锋利的枪尖,刺在他的心口,碰撞出来的却是刺目的火星。 一旁的穆莹,看的是心中大为疼痛。 为了这把枪,当初她可是费了不少唇舌去磨枪,如今见之受损,如何不心痛? 都说恩客豪爽。 却也当知恩客不是相公,给的都是一时兴起,一时冲动,而绝非什么长久之事。 这把枪若是折了,她也不敢保证,拿去找鲁框,他会不会给她修。 巨力推动下,多情和尚被逼退出了狭窄的车厢。 身上披着金色的流纱,多情和尚的表情里,却尽是悔恨与痛心。 这一枪的威力,出乎了他的意料···比他想象的要弱。 早知如此,便不该用那保命的玩意。 “仗着利器之功,岂不笑掉大牙?”多情和尚冷声嘲讽道。 林商哈哈一笑:“你先撤了身上这层纱再说。” 此时,八位花魁中,当之无愧的大姐柳澄烟开口说道:“多情僧!此事是你亏欠我们八人,我在遵月楼等你的解释,给你三天的时间。陆小侯爷就快到了,你若不想被他打死,就且速速退去。否则他发起狠来,我拦不住他。” 陆小侯爷,是东桓侯陆盛的长子。 上阳城里,最顶尖的纨绔之一。 同时,也是上阳城中,年轻一辈勋贵子弟中的第一高手。 走的是武修之道,如今是武修第六重境界···无双。 十丈之内,瞬息之间,有我···无双! 柳澄烟的话音未落,远处就见有一道人影,已经如炮弹一般射来。 隔着老远,一把马槊,就已经如利箭一般,刺中了多情和尚。 他身上铺开的那一层金色流纱,总不算是浪费了。 “混账王八蛋!私自带着小猫儿出堂子,老子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这贼秃···竟然还想要她的命。你小爷我今天便活撕了你,倒是要瞧瞧你那当了和尚的皇子师父,敢不敢提着你的脑袋,到侯府问我的道理!”一个身材矮小却又魁梧,自有一股凶悍、跋扈之气的青年,已经一脚踩在了多情和尚的身上,然后不断用力践踏。 金色的流纱化作荧光不断的践碎,即便只是被消减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力道,残余的冲击力突破了防御落在了多情和尚的身上,也让他的七窍同时滴血,显然是已经脏腑受损。 第四十九章等你的公道(感谢殷飞扬的万赏!) “咳!”多情和尚咳出一口血,俊美到妖异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夺目的笑容。 “你手下留情了!刚才那一槊,你没杀我。” “上阳城的纨绔,名头越响,便越是胸怀锦绣。陆小侯爷,这个时候也不太想为了一个妓女,卷入这场是非纷争吧?”多情和尚笑着问道,即便是躺在砖瓦废墟之中,脸上都是猩红的血,也似乎依旧是风度翩翩。 身材矮小却又精壮强悍的陆小侯爷一声冷哼:“秃子!少在这里卖弄你那点嘴皮。不杀你,不代表不能打残你。别的事情我不管,我今天来,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给小猫儿讨个公道。” 多情和尚道:“好!你要公道,我给你公道。十日之后,遵月楼,小僧定当到访,给足了赔礼,给足了公道。” 陆小侯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脚从多情和尚的胸前挪开。 “好!我会等着你的答复,到时候盯着你的,也不止我一人而已。你若还想耍什么花招,你身上这层纱,可护不住你。” 陆小侯爷全程目不斜视,完全没有看向林商一眼。 只是冲着柳澄烟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提着马槊纵身跳跃而去。 即便是无双境界的武者,也没有真正飞行、滞空的能力。他们所修行的内力,归根结底的目的,是为了点燃体内的气血。 气血燃烧的越旺盛,力量也就越强大。 虽然没有真正的飞行能力···不过他们可以跳! 一个跳跃纵横数十里,甚至上百里,那其实也就与飞行无异了。 陆小侯爷的到来,算是暂时为这场纷争,画上了一个暂停符号。 他没有击穿多情和尚身上的金色流纱,所以林商根本无法补刀。 除非林商选择释放自己,又或者拿出底牌,开启多倍战力。 多情和尚从废墟里狼狈的爬起来,金色的流纱始终笼罩着他,仿佛将他的身形,点缀出了些许神圣感。 “贫僧没能回答你的问题,令牌便暂时寄存在你处。只是你要想清楚了,你的敌人是谁,你在这上阳城里,可还有朋友?林髓留给了你很大的遗产,但是你咬不动,吃不到。而他留下的那些麻烦,现在却不断的来找你,你永远也别想获得宁静。” “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出家吧!就去拜在我师父座下,成为我的师弟。出家之后四大皆空,所有的凡尘过往,都与你再无半点瓜葛。看在师父的颜面上,没有人再会寻你的麻烦。” “这是一条捷径!”多情和尚被陆小侯爷暴打了一顿之后,仿佛被打通了慧根,话术也变得精湛起来。 林商却仅仅只是抽搐了一下嘴角,面瘫的仿佛不会演戏的流量演员。 “我刚进上阳城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问道百门,门门皆闭。现在我不求诸佛,不求神仙,只见自己的问心无愧,你们却开了方便之门,要引我入你们的道。” “这么说···我是选对了!” “既然我选对了,你又为何要来劝我?” “前路荆棘遍野,翻过了这座山,我就能看到海。你们给的纵然是通天大道,直抵灵山···但是我要看的是海,而不是佛。错的是你们,而绝不是我!”林商一步步的走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多情和尚。 “今天我杀不了你,不是因为我不能杀你,而是因为你还不够资格让我杀!” “但是你要记住,我等着你再来挑衅,也等着你再用尽手段去筹谋。至少···我要让你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蚁林军···从来都是你们头上的爹,便是只剩下我这一根独苗了!你们也得跪在我面前,喊我爹!”林商说罢也不去看那八位争奇斗艳的花魁,提着大旗大步离去。 倒是一众花魁,目光流彩的看着林商离去的背影,纷纷细想着,该如何将今日所见所闻,编撰成一出跌宕起伏的故事。 话题性和故事性,也是维持以为花魁,存在热度的重要成份。 穆莹起初也与其她花魁一样,正在以自己为‘女主角’,内心中打着故事的腹稿。 猛然却又突然惊醒:“等等!我的枪,我的枪!” 不知是不是错觉,穆莹感觉林商离开的步伐,似乎稍稍加快了几分。 穆莹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却只见林商转过街角后,没了踪影。 “混账!忘八端!狗养的!”穆莹跳脚大骂,岂还有一丝一毫遵月楼大花魁的风韵、气度? 坐上公共马车,返回了住处,林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公共马车里的味道,今天格外的不好闻。 几个喝多了的醉汉,将整个马车内的空气,都渲染成了令人恶心的颜色。 碰到这种情况,林商也无可奈何。 “不过,苦日子快要到头了!” “只要把我的龙马养好,以后我就是有私人马的人了,再出行,也就用不着坐公共马车了。”想到这里,林商郁闷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从马牌中召唤出小小的白龙马,林商细细的打量着它,然后开始给小龙马摸骨。 “不错,虽然虚弱了些,不过骨骼粗壮,筋骨健壮。这些是基础,只要营养跟上来,以后不难成材。”林商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百金买一头龙马,还附带一块马牌。 如果不是梅都尉的人情,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 小小的白龙马其实整体呈现出来的,就是白色小马驹的姿态。 唯独与真正的白马有区别的就是额头上,还似两个小嫩芽的龙角尖尖。 这是它身怀龙族血脉的证明。 抚摸着小小的龙马,林商先喂它喝了点水。 随后取出了一枚上官狄给他的灵丹喂给小龙马。 小龙马嗅了嗅,却没有吃,马脸上露出了明显嫌弃的小表情。 然后冲着林商‘哟’‘哟’的叫着,这叫声倒也同正常的马儿,亦有区别。 “这可是上品的粮精丹。十担粮才能凝练出这么一粒丹,吃了之后可以提供大量的身体能量,你怎么不吃?” 林商是由梅都尉教过训马、养马的。 知道像龙马这样的异种,可以吞服食用一些人类的丹药。 其中粮精丹,就是其中一种。 小龙马见林商不懂自己的意思,便踉跄的站起身来,然后伸出头,在林商的怀里拱着。 用嘴费力的从林商的怀里,叼出了那根蕴含龙君律令的鱼骨。 将鱼骨含在嘴里,小龙马眯了眯大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 身上也浮现出蓝白色的光晕,瘦小的身体,似乎也稍稍变大了一些。 第五十章不妥(求推荐,求收藏) “龙君律令里有真龙气?” “这小龙马以龙气为食?”林商很是诧异。 虽然理论上来讲,龙马以龙气为食,很合理。 然而,换位思考一下,人也不能用别人的真气当食物。龙马又怎么能以龙君的龙气,代替食物? 再仔细一看,林商这才发觉,龙马只是将鱼骨含在嘴里。 而那沉淀在鱼骨中的鸟篆,似乎都被激活了。 鱼骨在小龙马的嘴里发光。 似乎有某种力量,正通过鱼骨,传递给小龙马。 也正是汲取了这些力量,小龙马才能缓缓的恢复,看起来像是稍稍长大了些。 “原来不是在吃鱼骨里的龙气,只是借用它,沟通某种能量吗?”林商恍然大悟。 这也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完全没有练过气,对这方面的反应比较迟钝。 换了一个修行者,早在第一瞬间,就会发现真相。 看着小龙马叼奶嘴一样的叼着鱼骨,眯着眼睛露出舒服的神情,林商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这样倒是省心省力,且节约了开销。 养宠物的都知道,买宠物不贵,精养才贵。 而养一匹龙马,那必定要照顾的更加精细,每个月单单是伙食费,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原本林商是打算寻个由头,割九爷的韭菜。 不过现在···算九爷走运。 林商正用手抚摸着小龙马,感受着它的肌肉跳动,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又是谁来了?” “今天倒是忙碌!”林商起身,前去开门,敏锐的直感,已经让他知晓,站在门口的是谁。 果然,打开门,站着的正是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文雪峰。 他拎着两个酒坛子,还有一包用荷叶包好的卤猪头肉,衣衫单薄的站在傍晚的寒风中,显得消瘦且寒酸。 文雪峰冲着林商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容问道:“喝一杯?” 林商点了点头,背着手用马牌将小龙马,连同它嘴里的鱼骨一起,收入了马牌。 “乌衣巷的浊肉酒,荣兴街胖子张的卤猪头肉,都是顶好的东西,惠而不费···尝尝?”文雪峰将酒肉摆上桌,然后对林商伸了伸手说道。 林商先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肉,而是对文雪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像文雪峰这样的酒鬼,让他主动请人喝酒,比要他写诗可难多了。 文雪峰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听说,李路如李大儒,亲自写了一封祭文在你手上。我就是想···借鉴!借鉴!” 李路如是当世大儒,儒门修行要比佛门修行,还要讲究心性、心灵、悟性。 佛门尚且有诸多打磨肉身,只求力量不求佛法的护法之道。 儒门修行,却是入门之后,一切精进全靠自身修心修身,而借鉴先贤亲笔手稿,算是一种另类的捷径。 通过文字,可以领会笔者之心境。 “文华凝聚于纸上,可三年不散,这是大儒的手段。不过···若是有所折损消耗,亦会提前让文华消失殆尽。这篇祭文,救过我的命,它是我的护身符。”林商说道。 林商说这话,就已经是在拒绝了。 他和文雪峰的交情,仅止于一场‘交易’。 他不曾亏待了文雪峰,自然也不必因为文雪峰的恳求而心软。 文雪峰听了之后,果然不再提及。 只是与林商闲聊。 几杯酒水下肚,便有了满腹的牢骚。 林商且听着,并不发表评论。 “对了!你要的祭诗,我已经写了几首。” “全凭我一腔热血,对蚁林军的满心敬佩而成,如有不妥之处,也还请林三兄弟海涵。”文雪峰端起酒杯对林商说道。 林商双目明亮,回敬了一杯酒,等着文雪峰的下文。 “且听我这一首《祭林大将军》,四十年来无敌手,万里云霄只等闲···。”文雪峰气势高昂,正要说出后半句。 却听林商一摆手,说道:“不行!不合适!” 文雪峰被林商一句话打断,心中冒着邪火,却也还记得是来求人的,便耐着性子说道:“还有!还有!且听我道来!” “《祭林大将军·其二》,金甲开赤光,黑云压边城。镇天神将在,魑魅何敢来。” 林商又一次打断了文雪峰的诗。 “不妥!不妥!你再想想。”此时林商那可恶的气质,像极了甲方。 文雪峰也是有脾气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皱眉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何不自己道来?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林商手里拿着长枪,用毛巾擦枪头,稍稍思索,便道来:“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念到此处,他站起身来,手持长枪,就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肆意挥洒。 长枪飞舞,刺穿了风,撕裂着空气中的萧索。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枪发如灵蛇盘旋,凤鸟点头。 林商的气势,也在一瞬间,攀升到了一个顶点。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话音落下,手中的长枪已经猛然上撩,高高举起。 长空之中,化出一道经久不散的气痕。 “好!” “好诗!”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从林商的门外响起。 一个声音属于穆莹。 她是来追要她的长枪的。 虽然她当时没有追上林商,却也打听的出来,林商住在什么地方。 而另一个声音,却有些陌生。 文雪峰木然的看着林商,感觉自己再一次受到了暴击和侮辱。 “你这么厉害,你这么牛批,你这么会写诗···你自己写啊!你自己来啊!找我作甚?要我作甚?戏弄人吗?开玩笑吗?钱多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文雪峰内心的野兽,疯狂的咆哮着,那颗跳动的文心上,都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我的要求不高,就比我这首诗,稍微好上一点点就足够了!”林商却扭头对文雪峰这般说道。 文雪峰现在只想将桌上的猪头肉,全都塞进林商的嘴里,然后让他‘滚蛋’。 “这样还不够好吗?” “不是我瞧不起他文雪峰,只是他便是诗贼,却也盗不出这样的好诗。你这诗,足以流传千古,蚁林军有这样的诗作祭诗,便是一点也不冤枉了。”门外那个陌生的声音开口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