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少年登闺阁 刀尖滴血恨几多 夏夜,雷声大作,雨水从漆黑的天幕上降下来,如同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砸在尖刀之上,将上面的血水冲刷进了李观同脚下的泥泞之中。 他站在高大的院墙之外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他那俊俏的脸庞被闪电从黑暗中唤醒,瞬间便又隐没进了黑暗之中。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原本就白皙的脸庞被雨水浸泡后显得有些苍白。两条眉毛如浓墨画就,眉梢急提,似他手中尖刀一般犀利。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星光点点,惊慌之中又带着浓浓的不安与担忧。 紧锁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雨水顺着坚挺的鼻梁滑落下去,在薄薄的嘴唇上转了一个弯,随后带走了一些血水,流过下颌滴落到了地上,泛起一圈涟漪。 李观同抬起了头,望了望一墙之隔的竹林中,那座两层的清雅小楼。 小楼朴素雅致,借着闪电的光茫,能依稀看见窗棂上的雕着镂空的兰花图案,栩栩如生的样子让人仿佛能闻见兰花幽幽的清香。 “啪嗒”一声,李观同将手中的一块石头扔向了二楼东侧的一扇窗户。他的手劲极大,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兰花窗棂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李观同焦急地用脚尖踩着脚下的雨水,发出杂乱的水声。 “睡这么死?”李观同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弯下腰,再次寻摸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手中掂了两下,瞅准了刚才那扇窗户,一个侧身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右手发力,将石块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兰花之上。 两三息之后,小楼东侧的那扇窗户里燃起了烛光。一个倩影投射在窗户上由大变小,随后“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了,从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那小脑袋抬头望了望天上刚刚闪过的雷电,憋着嗓子朝着少年喊了一句:“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不怕被你那个后爹打死啊!” 随后,那个小脑袋便消失再了窗口。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断砖,砖上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 “往后躲开点,小心砸到你!”小脑袋憋着嗓子喊的声音像极了刚下水的小鸭子。 李观同噗嗤一笑,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憋着嗓子喊道:“你这次扔准点,小心再砸到一楼仆妇的窗户。” “少瞧不起人!”小脑袋不服气地撅着个嘴,双手用力将那青色的砖块抛向了少年。 那半块断砖在电闪雷鸣的雨夜,画了一道美妙的弧线,飞跃了雪白的院墙,啪的一声挂在了李观同面前。 李观同伸手拉了拉绳子,朝着二楼挥了挥手,学着小脑袋的样子憋着嗓子喊道:“回去,把绳子绑在床上,这次记得打死结!” 小脑袋举起了小小的拳头,在面前晃了晃以示警告,随后点了点头,然后哧溜一下闪没了影儿。 不一会儿,李观同手中的绳子剧烈地晃动了两下,他知道,这是上面的人传来的暗号。 李观同将尖刀横过来,用雪白的牙齿咬住,双手拽住了绳子一用力,脚尖在院墙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翻进了院中。随后提起了一口气,双脚在院墙之上用力一蹬,双手顺势快速地拉扯着绳子,三五息之后整个人便爬进了二楼东侧的房间之中,整套动作熟练无比,一气呵成。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屋内的烛光跳跃着,照亮了一旁的书桌。桌上摆着一张洁白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方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墨兰。现在还不是冬季,房中还没有墨兰盛开时的幽香。 窗边是女儿们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缎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兰花首饰盒,盒上摆着一支镶宝钿花金步摇,旁边还有一串深红色珊瑚珠。 卧房门口挂着白玉穿成的的珠帘,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整个房间显得即华贵又典雅。 “李观同,你不是应该在灵堂为你娘守灵吗?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当真不怕被你那后爹打死你啊?” 少女跟李观同相仿的年纪,雪白的皮肤在烛光的映衬下泛出水嫩的光泽。明亮的双眸向李观同投来同情的目光。细长的蛾眉如同用青黛新画的一般,使得出水芙蓉般的少女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她轻启朱唇,佯装生气,柔声责怪道:“又在下面站了许久吧!每次都这样,傻不傻?好似一根木头桩子。就不怕被天上的雷给劈着。”说话间,已经给李观同递过来了一条薄毯。 “擦擦吧!别得了风寒!”说完,少女转过身来到黄花梨衣橱前,打开橱门看看有没有能暂时给李观同替换的衣物。 李观同望着少女的背影,如瀑的青丝垂到腰臀之际,她身上的那件丝绸的里衣,将少女初熟的玲珑曲线勾勒了出来。 他吞咽了一下,轻咳两声到:“醉儿,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我把那厮给杀了!” 醉儿僵在了原地,垂在脸庞的发丝颤抖着。半晌才开口问道:“何时的事?” “一个时辰前!”李观同眼中原本的惊慌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得意。他把玩着手中的那把一尺来长的尖刀,在烛火间来回得烫着,把刀尖烤得微微有些发红。 “你把那东西放下!”醉儿忽然转过身来,满脸泪痕地朝着李观同大吼道。 李观同有些不知所措,将忙将尖刀放在了书桌之上,慌忙间还将自己的手指给烫了一下,当啷一声,尖刀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李观同吹着被烫到的手指,埋怨地问道。 “李观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朝廷命官啊!”醉儿一时间嗓门提得有些高,察觉后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憋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朝廷命官啊!这是什么罪你知道吗?” 李观同点点头,抬起他那满是星光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九天玄雷轰杀之罪。” “那你还杀他?”醉儿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一怒之下将手中的一对旧衣服仍在了李观同的脸上。 李观同将脸上的少女衣裳扯了下来,红着眼眶压低声音吼道:“那畜生乘人之危,骗得我娘委身于他。随后夺了我们家的田产,还害死了阿娘,为何没人来治他的罪?就算他是官,没有人敢管他,那只能我来管!” 第二章 夜半闺阁露行踪 观同被堵香房中 醉儿见到李观同双眼之中迸发出似是吃人的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她定了定神,出言劝慰道:“观同哥,你那后爹可是朝廷命官,虽然官阶不大,可自古官官相护,即便他害死了你阿娘,又有那个官员愿意来管他?可是,可是你...你杀了朝廷命官,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观同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官!就是那些官说我爹爹临阵叛敌,我们家才落得个名誉扫地。就是他们,罢去了我爹爹的所有官职,让我们母子变得无依无靠,才会让杜贤那混蛋有机可乘!” “原本陛下的意思是要满门抄斩的,是我爹爹...”醉儿小声地说道。 李观同抬起那通红的眼睛,望了望醉儿,说道:“你说得没错,若是没有刘世伯,我和我娘早就死了。是刘世伯保住了我们娘俩还有家产。不过...“ 李观同停顿了一下,阴冷的目光望向了睁大双眼望着他的醉儿,冷冷地问道:“只是丢了个世袭的爵位和官职,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天大的幸运了吧?” 刘醉儿点了点头,随后立刻又摇起头来。 李观同苦笑了一声,一拳砸在了地板之上,怒吼道:“若不是他们诬陷我爹爹,我们家岂会落到那般田地?我母亲后来又何须改嫁杜贤那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一想到母亲受不了继父的欺凌投河自尽,李观同便难以遏制住胸中的怒火,一时控制不住发泄了出来。 “谁啊?”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上楼声。 刘醉儿花容失色地冲到了窗口,推开一道缝隙偷偷往外望去,一只小手使劲地朝着李观同挥着。 “观同哥,你快进衣柜躲一躲!王妈上来了!” 一听到王妈,李观同便头疼的紧。好几次偷摸跑来刘府找醉儿,都是被王妈给发现的。李观同实在是想不明白,之前自己那么小心,不知道王妈是如何看出的蛛丝马迹。 “快呀!还愣着干什么?已经到拐角了!”醉儿再次催促道,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李观同嗤笑一声,快走两步,一手拉开衣柜的门,缩身便藏进了雕花黄花梨大柜之中。 “平日里横行京城的刘醉儿,竟然害怕一个仆妇王妈!”关门之前,李观同还不忘调侃一下醉儿,随后闭起眼就,屏气凝神,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王妈从外面推开了,一双精明的三角眼从房门外探了进来。 “小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王妈嘴里问着话,可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看,想在这眼前的场景中,发现一些蹊跷。 刘醉儿心里打着鼓,但想到柜子里的李观同,她壮着胆子声音颤抖地斥责王妈道:“你这仆妇还动不动规矩了?没得到我的允许就敢私自闯进来?待我告诉我爹爹,将你卖到外岛去,累死你个老东西!” 说完,刘醉儿就想去推那扇房门,将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给赶出去。可王妈身材敦实,她右肩抵住了房门,左脚绷直了撑在地面上,如同一根石柱似的,牢牢地长在了门口。 “小姐,老奴我可是奉了老爷的命,特地住在这绣楼里,为的就是抱住小姐的清誉。若这半夜三更的,闯进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小混混,那老爷可不得把老奴给大卸八块不可。”王妈说着说着,大半个身子又伸了进来,眼珠子直往衣柜那里瞟。 刘醉儿用背顶住房门,双脚费力地撑住地面,咬着牙,嘴里喊着:“你给我出去!给我滚出去!” 那王妈完全不理会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推搡,她伸长了脖子,眼睛里神采飞扬。她一个健步侧身闪进了房内,朝着刚才看到的那团水渍冲了过去。 刘醉儿噗通一下仰面倒在了地板上,后脑勺磕在了门上。她伸手往脑后一抹,觉得那里火辣辣地疼,余光又看到那王妈直奔衣橱而去,心中的又怒又怕,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立刻站了起来,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了王妈的袍袖。 “王妈,你今日过分的紧呐!你若是再敢朝前走一步,我就要喊家丁将你乱棍打死啦!” 刘醉儿这般不痛不痒地威胁可唬不住王妈这种久在深宅大院中混迹的人精。她表面上装作害怕不已,跪在地上连身说自己错了,可实则那双三角眼,正在滴溜溜地将那串从窗口一直延续到此处的湿脚印看得清清楚楚,就当她站起来跟醉儿道一声:“得罪了!”的时候,王妈的心里早就把整件事情弄得明明白白了。 吱呀一声,衣橱的门被打开了,王妈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地冲里面喊道:“李公子,别躲了,赶紧出来吧!” 刘醉儿吓得双手放在了嘴边,一个劲儿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双玲珑的大眼睛使劲地往衣柜中的黑暗处瞧着。 可出乎她们两人的是,衣柜里面没有人爬出来,甚至没有人出声来回答那神采飞扬的王妈。 王妈的尊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的脸立马放了下来,黑着脸猫着腰一头扎进了衣服堆中,挥舞着两只大手在黑暗中来回掏着什么。口中不停地说道:“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刘醉儿在要玩右手第三个指甲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该自己做些什么了。于是她把双手背在身后,轻咳一声道:“王妈!这大半夜的还没到要洗衣服的时候,要不然您明早再来收脏衣服吧!今天就不劳烦您了。” 王妈忙碌的身影停滞了,随后她缓缓地直起了身子,转过身来,笑呵呵地朝着刘醉儿施了一礼,和蔼地说道:“小姐莫慌,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奴我这就去禀报老爷夫人,让他们去请一位能画符,会施法的茅山道士来,定能将这夜水鬼抓个正着。小姐你等着啊!老奴去去就来。” 王妈不等刘醉儿反应过来,一个转身便退出了她的闺房,一溜烟儿地就跑走了。 待王妈的脚步声远去后,刘醉儿双手叉腰,瞪着双眼朝着衣橱吼道:“李观同,你给我死出来!” 一个脑袋从衣橱的阴暗里钻了出来,半干的头发搭在了额前,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着,望了刘醉儿一眼,笑着问道:“王妈走了?” 刘醉儿一边微笑着,一边点着头走到李观同身边,趁他正在往窗外张望的功夫,一把揪住了李观同的耳朵。 “哎哟哟!醉儿,你这是做什么?”刘醉儿手上用上了死力气,揪得李观同直咧嘴。 刘醉儿手上的劲儿没松,眉眼带笑地问道:“观同世兄,请问您是何时偷师学到这御气浮空之术的啊?刚才若不是你浮空在衣橱顶部,王妈怎会寻你不着?你从实招来,否则我让你见识下我京城一霸的手段!” “醉儿!醉儿!你行行好!先把手松开!我都告诉你还不成嘛!”李观同太知道他这妹妹的脾气了。整个京城之中,只要提到刘府千金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醉里白额虎的名头可非浪得虚名。 刘醉儿见他已经承认,便得意地松开了手,满脸得意地望着一个劲儿揉耳朵的李观同,笑吟吟地坐在了床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朝李观同使了一个眼色道:“来!坐在这里,好好跟我说说,你是从哪里偷师学会这御气之术的?” 李观同龇牙咧嘴地揉了一阵耳朵,下意识地就要往醉儿的身边走去,可看着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就在离她一掌之地蹲了下来,尴尬地笑了笑。 刘醉儿倒也不跟他计较,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等着听李观同的解释,跟刚才那凶悍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个...”李观同瞥了一眼刘醉儿,目光立刻又收了回来。 “那个御气浮空的事情啊!我也是最近才摸到些门道,刚才王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可把我吓坏了。情急之下才用了这招,幸好蒙混过关了,蒙混过关了。” 李观同心虚地陪着笑,斜着眼睛用余光观察着刘醉儿的反应。 “哼!还是世交挚友呢!之前答应的好好的,说什么绝不自己偷偷练功,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跟我分享!可到头来,你却自己偷偷地练了起来。这下倒好,你现在说飞就能飞起来了,而我还只能用两只脚在地上傻跑!呜呜呜!” 刘醉儿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伤心。 李观同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凑过去安慰道:“醉儿,你别哭了。这不是上次官军进我家来,说是要抄家。我娘情急之下,将一些贵重的书籍藏在了我身上。后来事情过去后,我把其他东西都交给了我娘,唯独留下了一本我爹爹遗留下来的书,名字叫‘气道’!我这不是看着那混蛋成天欺负我阿娘嘛!于是就照着书上说的练了一些,没想到刚才情急之下,竟然试了出来!” “当真?”刘醉儿歪过头来微笑着问道,眼中泛着金光。 “千真万确!我李观同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李观同信誓旦旦地说道。 刘醉儿小手一摊,朝他挑了挑下巴,说了句:“给我!” 李观同急忙捂住胸口,摇着头说道:“不可以,这是我爹爹的遗物,我还要靠这上面的功夫去为我爹爹报仇。” 刘醉儿完全不理会他那苍白无力的借口,眼光在李观同脸上逛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李观同刚才被揪的那只红彤彤的耳朵上。 李观同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抬手去捂住自己的左耳,以防再次被刘醉儿袭击。 可刘醉儿却是声东击西,就在李观同抬左手捂左耳的同时,闪电般地伸出自己的左手,直扑他的右耳而去。 李观同心中大骇,急忙抬起自己的右手去挡醉儿的手。可刘醉儿醉翁之意不在酒,见李观同双手已经离去,胸口门户大开,立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直取藏在他胸口的那么秘籍。 见到半本秘籍已经被醉儿从怀中掏了出来,心中大呼“中计”的李观同急忙回援前胸,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本“气道”。 “撒手!”刘醉儿恶狠狠地等着眼睛朝着李观同喊道。 李观同把脸憋得通红,拼命地摇着头不肯撒手。 “那我撕啦!反正我没看过一眼,撕了也没什么遗憾,倒是你...”刘醉儿歪着头,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李观同,一副怜悯的样子望着他摇头。 李观同知道她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于是两手一松,将他老爹的遗物拱手让给了刘醉儿。 “王妈都跑去喊你爹妈了,你倒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跟我抢书。”气呼呼的李观同瞪着刘醉儿,双手在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 气定神闲的刘醉儿双指夹着一页书,优雅地翻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对李观同说道:“之前不知道有这本书存在,我自然担心爹爹过来。现在有了你爹爹这本书,咱们就有了护身符,我爹爹不会怪咱们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院中人声嘈杂,脚步纷乱,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了上来:“醉儿莫怕,爹爹来救你了!” 第三章 世交故旧叙真情 离奇书画匿踪影 砰的一声,刘醉儿的闺房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脏东西呢?在哪儿呢?” 刘老爷双手举着一把过顶直背制式长刀,随时准备劈将下来,龇着牙咧着嘴怒气冲冲地站在了门口,炯炯有神的双眼在房中四下里张望着,前脚弓着后脚绷地笔直,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摆出一副与人拼命地架势。 “世伯,是我!”李观同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假装翻书的刘醉儿,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地对刘老爷喊道。 刘老爷循声望去,见是李观同这小子,于是立刻伸手将身后想要冲进来的家将给挡在了门外,顺手就把醉儿的房门给关上了。 “没事了,都散了吧!王妈,你去跟夫人交待一声,小姐这里一切正常。” 刘老爷把长刀倒转过来插到了地上,双手撑在刀柄上,转过头对外面的喊道。 房中三人皆沉默,刘老爷侧耳倾听,待窗外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又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外没有人后才拎着刀迈步走向了李观同。 “擅闯醉儿闺房者,格杀勿论!”刘老爷忽然变脸,反转刀柄,举起长刀就要劈向李观同。 李观同见长刀呼啸着朝自己劈来,也不躲闪,反而站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刘老爷的双眼一动不动。 “当”的一声,长刀被拦在了半空之中。 只见刘醉儿手持一柄玉如意,瞬息间将刘老爷的长刀格挡了下来。 “爹爹!”刘醉儿撒娇般叫道,随后撤下了玉如意,随手把它扔回了枕边。 刘老爷斜眼瞥了一下刘醉儿,鼻孔里哼了一声,随后目光转到站如松柏的李观同脸上。 “好小子,今年第几次了?之前你偷偷摸摸来找醉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来管你。可今日你倒好,半夜三更地不管不顾就往她房里冲。你想做什么?醉儿还是个黄花闺女,你是想要毁你妹子的清誉吗?” “爹,他把杜贤杀了。”刘醉儿坐回到自己的床边,拿起李观同爹爹的那本《气道》再次翻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得说道。 “什么?”刘老爷将手中的长刀缓缓放了下来,低头思量了一下,猛地抬头望着李观同问道:“观同,醉儿说的可是真的?” 李观同点点头,眼中的无边恨意重新占据了双眸:“杜贤乘人之危,用计使我娘委身于他,成亲后立刻侵占了我李家的田产和资财,从此夜不归宿,流连烟花之地,回到家中就对我阿娘拳打脚踢。我阿娘先有爹爹蒙冤枉死在先,后有禽兽迫害在后,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刘世伯,你说我岂能容得了这衣冠情兽?” 刘老爷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杜贤此人素来行事就颇为乖张,之前我也劝过清疏妹子,莫要被那厮的虚情假意所蒙蔽。不过你娘当时说的也没错,你爹爹出事后之前的那些仇家一个个都巴不得你们李家家破人亡才心满意足,她继续在朝中再找一座靠山,一来为了当时还年幼的你,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后半生有个着落。可没曾想到,杜贤那厮竟然拜堂当晚就留宿青楼,还当着清疏她的面...哎!” 李观同眼眶早已翻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他咬着牙说道:“那时候我还小,成天就知道玩儿,完全不能理解我阿娘为何总是夜半十分搂着我暗自哭泣。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若不是当时满城风雨,说我爹爹投敌叛国,又客死他乡,我阿娘也不会被杜贤那畜生的甜言蜜语给说动,仓促间下驾于他。可谁知道,那杜贤对我阿娘从来都没有动过心,真正让他动心的是我们李家数代积累下来的家产。” 刘老爷回想起这段往事,心中的不忿也随之浮现于脸上:“昨日我去你母亲灵堂之上吊唁,竟然看到杜贤狗贼跟那摘花楼的小妓子躲在灵堂角落眉开眼笑,亲亲我我。当时我就冲上去要教训他,若不是同僚劝阻,岂能只揍到他两拳?结果那厮还颇为得意地搂着那小妓子朝我示威。我刘复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刘醉儿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插了一句道:“那杜家的祖上也是河中的望族,子弟门客遍布朝堂,只是到了杜贤这一辈才因他挥霍无度而家道中落。见到朝中宿敌李将军倒台后留下偌大的家财,自然心生歹念。后来迎娶了清疏婶婶,有了钱财便又开始结交权贵,自然不把爹爹你这个二品忠义候放在眼里了。” 刘复通看了一眼女儿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转过头来问李观同道:“你阿娘的死,官府早有定论,悬梁自缢而亡确凿无疑。而那杜贤行事虽招人不耻却没有落下作恶的把柄,你这样贸然施了私刑,可是犯了天条,要被九天玄雷轰杀的呀!” 李观同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朝着刘复通大吼道:“那畜生逼着我娘将最后的一些陪嫁给他,我娘不肯。那畜生便当着我娘的面跟那摘花楼的妓子做苟且之事,我娘被气得当场呕血晕厥了过去,醒来后便寻了一条白绫,悬梁自尽了。” “贤侄,逞凶缉恶乃是官府职责,你怎可...” 刘复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观同那般森冷的目光给震慑到了。李观同眼中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眼珠上布满了血丝。他悲凉地说道:“世伯,你知道吗?我娘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说:观同,娘觉得自己好贱,没有脸去见你爹爹了!所以她悬梁的时候,用白绢遮住了脸,披头散发地死去的!世伯,你说杜贤这般禽兽,天不收他,官府不收他,谁来收他?” 说完,李观同放声痛苦,口中喊着:“娘啊!孩儿替你报仇了!你慢些走,孩儿很快就来陪你。” 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李观同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刘醉儿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那本《气道》递给了刘复通。 李观同抬眼望了一下刘醉儿,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哭得更伤心了。 “爹爹,你素来教育我,为人处世要讲究一个正字,做事要无愧于心方能坦荡地立足于这天地间。如今,李叔叔已经不在了,清疏婶子也离开了观同,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观同去死吗?这是李叔叔的遗物,爹爹你看着办!” 刘复通手里攥着那本《气道》,长叹一声道:“当年,你爹爹李广陵跟我是云天书院的同窗,我们俩因为这本《气道》而结缘,从此成为莫逆之交,还把同姓的义妹介绍给了他。当时,调广陵出征的命令还是我给签发的。可谁曾想,竟然会是这般田地。那开平杨家和崇山唐家见你爹爹落难,自然要下狠手,置他于死地。即便你爹爹是皇室宗亲,可陛下在群臣施压下不得已才将投敌叛国的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若不是我舍去了五军都督的职衔跟那两家做了交易,换得他们上书为李家求情,你们才免去抄家。现在想来,恍若隔世一般。” 刘复通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中的《气道》说道:“也罢!既然现在李家就你一个人了,我不管还有谁来管?大不了舍了这虚无的荣华富贵,重返老家做个田舍翁罢了!有何惧哉!贤侄,你这事我管定了。” 刘醉儿望着流着泪楞在原地的李观同,狡黠地一笑,随后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李观同立刻明白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刘复通连连磕头道:“刘世伯若是能救侄儿,侄儿没齿难忘。” 刘复通摆了摆手,将书丢给了刘醉儿,转身说了一句:“你起来吧!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个正字。” 随后,刘复通来到房门口,朝门外低声说了一句:“流云,你进来吧!” 忽然,墙边书桌上的窗子被无声地推开了,窗外的凉风将书桌上的白绢吹得到处都是。 一个黑影忽然闪入了房中,躲藏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用一种如同潺潺溪流但却毫无情感的声音说了句:“主公,有何吩咐。” 刘复通朝着那阴暗的角落吩咐道:“去杜贤家一趟,将现场弄干净。” 那黑影没有回答,忽然间又从雕着兰花的窗户中闪了出去,随之一阵疾风将半开的窗户带上了。 “爹爹,流云一直在外面?”刘醉儿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已经关上的窗户问自己爹爹道。 刘复通倒没有回答,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靠墙的椅子便,坐了下来,随后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另一张雕花交椅,示意李观同坐下。 “刚才王妈在衣柜中没找着你,是不是用了御气浮空之术啊?”刘复通用眼神指了指对面的衣橱,问李观同道。 李观同扶着扶手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就是从那上面学来的?”刘复通用下巴指了指醉儿手里的那本《气道》。 “回世伯的话,侄儿我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也没人指点,就自己瞎练!”李观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回答道。 刘复通哼了一声,道:“你倒是颇有些天赋,寻常人没有师傅指点,早就练得气血逆流,经脉寸断而亡了。” 李观同吓了一跳,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道:“世伯,你说的是真的?” 刘复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以后若是碰到书中不解之处,尽管来问我。不过此书毕竟是书院的功夫,伯伯劝你还是不要练的好,免得耽误了日后的入院考试。” 随后,三人又说了一些闲话,约莫半个时辰后,闺房的窗外想起了三短一长的敲击声。 “流云,事情办完了?”刘复通端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刚沏好的茶,悠闲地问窗外的人道。 “主公,杜府没有发现尸体,现场十分干净。不过,卑职在现场找到了这一副画。” 说完,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卷画卷被塞了进来。 刘复通一晃神,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热水泼洒出来,洇湿了一大片衣袍。 他随手掸了掸衣服赶忙跑到窗边,拉过那副画,扯掉中间的绑线,三两下把那副画展了开来。 “嘶~~~”刘复通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着那副画卷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李观同和刘醉儿相互望了一眼,立刻凑了过去一同看向那副画。 只见,那画中的灵堂桌椅凌乱,贡品和香烛散落一地,地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眼歪口邪地躺在地上的血泼之中,胸口有着一大片殷红,死状极为难看。而画的右下方盖着一枚印章,上书妙天画坊四个篆字。 “这!这不是杜贤嘛!我杀他的时候正是在灵堂之上,尖刀捅在了他的胸口,然后…然后我就跑来了这里。怎么会,怎么会被人画在了画中?”李观同脸色惨白地指着那幅画喊道。 第四章 主仆重返杜贤府 画坊秘闻动乾坤 刘复通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再一次问流云:“小子,你可是看仔细了,现场当真一点血迹都不曾发现?” 流云声音清亮,但依旧不带感情地回道:“回禀主公,属下已经多次核查,现场不像是发生过命案的地方,一切都十分正常。”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事情才不正常啊!”刘复通啪的一声将画卷合了起来,转身便要离开此地。 李观同和刘醉儿不明白他的话为何意,两人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茫然。 刘复通走到房门口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对李观同说道:“贤侄,今晚你就暂且在客房委屈一宿,流云会帮你把事情安排好的。天大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李观同立刻躬着身朝着刘复通的背影施了一个晚辈礼,道:“世伯费心了。” 见爹爹走了,刘醉儿重新坐回卧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见到李观同还杵在原地,于是抬起胳膊倚着床边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道:“怎么?观同哥哥还在等着我的同眠邀请吗?” 李观同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真诚地笑着问道:“真的可以吗?” “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流云,还不把他带出去?”刘醉儿杏眼圆整,双手叉腰地吼道。 “观同公子,请随流云来!”那个如同泉水般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线涟漪。 李观同满脸失望的朝刘醉儿拱了拱手,然后对着那片阴影说了一句:“刘醉儿太坏了,还是流云好!咱们走!”随后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流云没有搭话,只是在见到李观同已经出去了,自己才从窗户的缝隙间闪了出去,临了还朝闺房门打出一道气劲,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有门不走偏要走窗户,真是个怪人!”刘醉儿呼地一声吹灭了床头的烛台,随后沉沉地睡去了。 鸡鸣声划破了夜晚厚重的帷幔,睡眼惺忪的太阳将新的日光一缕缕洒向了黎明的天幕之上。 彻夜未眠的刘复通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书房中,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座椅之上。他双手撑着额头,用手指按压着不断跳动的太阳穴。 “流云,天亮了没?” 烟波清亮的流云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东方天际,摇着头对刘复通说道:“回主公,刚有了个鱼肚白。” 刘复通嗯了一下,然后继续苦恼着。 流云跟了主公多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他,于是流云抬手轻轻送出一道真气,将窗户的缝隙合上了。 “老夫真弄不懂,此事为何会惊动妙天画坊?可就刚才我亲眼所见的杜府,完完全全就是画坊的手笔。”刘复通侧着脸,望着晨曦微光中的流云说道。 流云脸庞白净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用那泉水般的声音回道:“主公,杜贤只不过是一介纨绔,虽作恶多端闻名了京师,那也引不来这向来不问红尘之事的画坊,此番出手只能说明这枚棋子碍着事了,铲除他是迫在眉睫。” 刘复通摇了摇头,说道:“凭我在画坊之中这么多年,画坊做事从来不会如此唐突。咱们俩都去看过现场了,丝毫看不出任何凶案现场的痕迹,而杜贤却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画卷之中。要知道,此等手段可不是画坊一般执事能有的。” 流云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只不过他拱手低下了头,口中却说道:“属下愚昧,不敢妄加揣摩,还请主公示下。” 刘复通望了流云一眼,轻哼了一声,说道:“将人画入白纸之中,不留一丝印记,此等手段只有画坊里的画师魁首才有的实力。” 随后,他伸手一指那卷摊开在书桌上的画,对流云说道:“你去看一下,那幅画所用的是什么画纸。” 流云没有说话,两三步来到书桌前,俯下身子将鼻子凑上前去仔细地嗅了嗅。 “回禀主公,这画纸有一股特殊的气味,闻之如同冬日里白雪,难不成是是雪松木做成的?”流云反问道。 “嗯,这样说来定是雪松木无疑。这雪松木产自海外异域,产量稀少,雪松纸更是一纸万金。据说用它做成的画纸有通灵的效果,若是由魁首手中的法宝画笔-灵犀之宣来临摹这世间万物的话,那么在他画笔之下的任何事物都会被摄入到画卷之中。” 流云目光流转,低垂着眼睛拱手问道:“主公,可需要属下回画坊将此事问个清楚?” 刘复通摇了摇手,说道:“我在画坊中身份低微,就算开口询问也没有人会把实情告知于我,反而会徒增烦恼。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魁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间接地帮助了观同这小子,也算是一件幸事。” “主公,刚才观同公子说道李将军阵亡之时,您嘴唇微动,似乎想将实情告诉予他。”流云小心地说道,那泉水般地声音也变得格外地低沉起来。 “哎!”刘复通长叹一声,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语气悲伤地说道:“我对不起广陵兄啊!是我一力促成了他的那次出征,还亲手签发了出征的印信和文书。我明知道他此行必将陷入死地,还在送行之时祝他早日凯旋。刚才看到观同侄儿那样悲伤,老夫心中羞愧难当啊!” 流云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他语气和缓地劝慰道:“主公,李将军在敌境生死未卜并非由您造成的,此事有画坊严令,不容主公推脱。虽然主公与李将军感情颇为深厚,但也恳请主公莫要过于悲伤,要以大局为重。” 刘复通抹去了眼角的一行热泪,正色道:“自当是以画坊的意思为尊,此事就此作罢。你去看看观同侄儿睡醒了没,若是醒了便把他请到书房来。” 流云弓着身,拱着手说道:“属下领命。只不过,此时带着观同公子先去报官,恐怕京兆尹还在美梦之中。” 刘复通横了他一眼,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就你心眼活络,一丝一缕都逃不过你的双眼。快去吧!” 第五章 杜贤失踪惊官府 观同流泪刘府中 流云从刘复通那里领了命,便转身去了后院客房,也不出声只是躲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在李观同的窗户边,双目微闭地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跳了出来,红艳艳地却没有什么热量,流云知道此刻的一抹凉爽惬意只是暂时,盛夏的红日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不一会儿,客房中便听到了一些细细簌簌的声音,李观同起床后正在洗漱。 “吱呀”一声,客房的门被打开了,李观同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初升的红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爹爹,你的教诲孩儿不敢忘。”李观同说完便跳到院中准备开始一天的晨练。 “看来观同公子昨夜睡得挺踏实的。”潺潺流水般的声音从阴影之中传了出来,把正在活动筋骨的李观同吓了一跳。 “流云兄,你大白天的怎么也躲在阴影里呀!可把小弟我吓了一跳。”辨清楚敌我的李观同缓缓地收回了招式,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着那片阴影抱怨道。 “观同公子好身手。”流云见了刚才李观同那一瞬间的反应,开口夸赞道。 李观同则是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连连说道:“哪里!哪里!一些市井的拳脚,没进书院哪里会有什么功夫啊!” 流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话锋一转对李观同说道:“我家主公希望观同公子能此刻动身前往京兆尹府,将公子继父离奇失踪一案呈报官府。” 李观同嗯了一声,说道:“刘世伯思虑地周全,我若不去报官那杜府的人也会去的,这主动权还是拿在自己手里为好。” 说完,便对流云抱了抱拳,告辞离去了。 流云见他已经走远,便一个闪身,腾空翻过了院墙,脚尖轻点屋檐,三两步便消失在了清晨的市井之中。 京兆府尹才从两个美妾的床榻上醒来,还没有穿戴整齐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师爷的声音:“大人,出大事啦!” 府尹大人哦了一声,侧过脸朝着门外问道:“在这京城之中,哪天不出大事呀!如此惊慌,失了咱们京兆府的脸面。” 师爷轻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杜贤杜大人昨晚在亡妻的灵堂上神秘失踪了。” “那个杜贤啊!哪里会有什么神秘失踪,会不会又跑到哪个妓子的床榻上过夜去了呀?”府尹大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杜贤大人的哪个继子亲自来报官了,说得言之凿凿,手里还拿着忠义候府的书信。” “这事情惊动忠义候了?”府尹着急忙慌地推开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仪容。 “走,带我去见见杜公子,哦不对,是李公子。” 整整一天,整个京兆府上下各级官差都忙坏了,府尹大人对此事格外重视,亲自带人将杜府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未果,又动员了整个京兆府的人把城中各个明的暗的烟花之地都翻找了一遍,连那些风闻不好的寡妇家中也派了差役前去查看,依旧一无所获。 一直忙到了月上中天,李观同才回到了刘府。 刘醉儿一见到李观同就板着一张脸迎上前去,佯装生气地责怪道:“梨罐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把我饿坏了。” 李观同望着满桌子的菜,以及含着笑望着自己的刘复通夫妇,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珠吧嗒吧嗒地砸落在了地板上。 “哎呀!你怎么说哭就哭呀!我不就叫了你一声梨罐头嘛!你别哭了,大不了本姑娘以后不这样叫你!”刘醉儿见到李观同一哭便慌了手脚,原本装出来的凶狠瞬间现出了原形,伸手拿着绢帕要给李观同擦眼泪。 刘夫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和蔼地对李观同说道:“观同啊!你别生气,醉儿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今晚勒令我们夫妻俩务必要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说什么要让你能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不要让你寒了心...” 刘夫人还没有说完,就被刘醉儿伸手将嘴巴捂住了。刘醉儿记得小脸通红,气呼呼地对母亲说道:“阿娘,不是说好了不能告诉他的嘛!你怎么都说出去了啊!” 说完,一赌气扭过头便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胸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去了。 刘复通笑呵呵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着对李观同说道:“观同啊!这奔波了一天累坏了吧!今天你伯母特地让后厨做了一些你喜欢吃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去洗漱下,赶紧来吃饭吧!” 李观同用眼光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大部分都是自己娘亲平日里做给自己吃的菜,刚刚止住的泪水立马又掉了下来。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刘复通夫妻俩磕头。 站在他身前的刘夫人哎呀一声,急忙弯下腰去将他扶了起来,怜惜地说道:“观同,你不必这样。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母亲和老爷是干兄妹,又是我的闺中密友,你爹爹是老爷的至交好友,如今他们俩都不在了,我们不照顾你,还有谁来照顾你呀?你以后就放宽心在这里住,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你伯母说的没错!杜府的事情我已经跟刑部和京兆府都交待过了,他们会好好的处理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些日子你先放松下心情,跟醉儿四处游玩一下。九月初一便是云天书院的入学考试,我已经绑你们俩都报了名,到时候一起去吧!” “爹爹!我还小,这么早就让我去书院?再让我准备两年嘛!”刘醉儿一听爹爹又要让自己去考书院,立马装不下去了,急忙过去拉着刘复通的袖子,摇晃着撒娇哀求道。 李观同一遍擦洗着满脸泪痕的脸,一遍笑嘻嘻地看着被刘醉儿折磨地连连向妇人求援的刘世伯,感觉心中依旧暖暖的。 第六章 疑案未决虚幻里 朝堂群臣起纷争 杜贤在亡妻的灵堂之上离奇失踪的事情在京师乃至整个中天国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杜贤的各种风云轶事也被人拔了出来,特别是骗娶李家寡妇,虐待继子的事情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 官府结案都是要找证据的,可连续半个多月的搜查,别说是活人,连具尸体都没有找到,案子结不了被有心人捅到了当今圣上面前。 皇帝听闻如此离奇之事,并且牵涉到李广陵家的独苗,格外得关心起来。于是今日早朝,在商议完军国大事之后,朝堂之上便商议起了这桩灵堂失踪案来。 中天国皇帝李淳罡现年三十六岁,生得面若冠玉,目如流星,身姿挺拔,仪表堂堂,再加上不怒自威的面容,充满了王者气息。 “众爱卿!京兆府最近在查杜贤失踪一案,想必已是众人皆知了吧!”李淳罡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半眯着眼扫视了一下群臣。 刑部侍郎出班奏对道:“启奏陛下,杜贤一案刑部连同京兆府已经派出了全部精干力量前去搜索,寻人的文书也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分发到了各州各服。如今一月已过,依旧没有消息。故而,刑部请求动用玄天镜来推演杜贤去向,望陛下恩准。” 那玄天镜乃中天至宝,上可推演古往今来,下可知晓世间万物,是一个众神级的法宝,由远古时代的十八位机关宗师所建造,随着时光的流逝,辗转落到了中天皇室手中,被皇族奉为至宝,时长用它来推演国祚,预测战事胜负,辅助国策决断等。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群臣的纷纷议论。刘复通心中思量了一下,担心玄天镜会将当晚的情形推演出来,于是当机立断出班奏对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李淳罡一看是忠义候,不禁心中嗤笑了一声,不过他依旧面沉似水,波澜不惊地问道:“刘爱卿,有本奏来。” 刘复通举了举手中的笏板,毕恭毕敬地朝着正襟危坐的李淳罡弯腰鞠了一躬,道:“陛下,杜贤此人素来形骸放荡,不知检点。臣因义妹亡故,前去杜府祭奠,亲眼所见杜贤在亡妻灵堂之上与青楼女子做不苟之事,所作所为实乃天怒人怨。现如今民间有传言甚嚣尘上,说杜贤平日里作恶太多,老天看不下去将他收了去。如此品行不端,劣迹斑斑之人,怎配动用国之重器来搜寻他?望陛下三思啊!” 听完刘复通的话,李淳罡心中暗暗喊了一声“漂亮”,他平日里也看不惯杜贤那种流连烟花柳巷,欺男霸女之徒,只不过估计他祖上的一些故交势力,不好公开表态。 于是,李淳罡的目光转向了晋国公唐宗元,语气平和地问道:“唐阁老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直闭目养神的唐宗元,此刻睁开了昏黄的双眼,望了一眼金殿之上的皇帝陛下。 这唐宗元乃是中天五大族之一崇山唐家的族长。这唐家自中天开国以来便是名人辈出,族中子弟乃是云天书院的常客,加上唐家历来精于经商,在财务经略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故而历来位居朝中吏部户部的高官数不胜数。 唐老国公今年七十有六,早年为中天国与大洋彼岸幽冥帝国的大战筹措粮饷,确保了前线战场的后勤供应,立下了汗马功劳,大胜之后先帝便封了他晋国公这个爵位,许诺他世袭罔替。 “臣赞同刘侯爷,搜寻杜贤小儿无须动用到玄天镜,只需走寻常官府寻人的流程即可。”唐宗元说完,举了举笏班退回了班列里,半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听得晋国公如此表态,周围的官员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原本这朝廷就分主站与主和两派,这玄洲中天国景阳刘家与福田王家都是主站之臣,对于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夷之地只有刀兵可以让他们臣服。而崇山唐家与开平杨家则反对一切的战争,特别是针对海外幽冥帝国的战争,在他们看来,一切都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为何要动刀动枪呢?人家打上门来无非是为了抢夺一些稀缺的盐铁瓷绸罢了,中天国地大物博,区区财帛赏他们便是,只要敌寇拿了钱财不来犯境,第二年便可将这些赏赐他们的财务,用通商的形式数倍的赚回来,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当今天子雄心勃勃,一心要以王化征服天下诸夷,故而主战派稍稍沾了些上风。 故而,两派势同水火,从无妥协之时。众人感到奇怪的是,一直与刘家对着干的唐老国公,今日竟然没有表示反对。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吃惊,之前李广陵投递叛国,原本要抄家的罪名却在四大家族族长的联名求情下,变成了撤去职务而已,这背后的玄机至今没有被人参透。 皇帝看着底下窃窃私语的众臣,皱了一下眉头轻咳两声,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既然众卿家都不同意动用玄天镜,朕就不开这个头了。杜贤这件事,你们刑部和京兆尹也无须太过上心,按照一般的失踪案去办便好了。都散了吧!” 众臣呼啦一下整齐地深鞠了一躬,恭敬地送皇帝离开了金殿。 散朝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大殿。刘复通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唐宗元的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老国公。” 唐宗元颤颤巍巍地走着路,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低着头,刘复通正与离开却听到身后唐宗元的声音传来:“一个五军都督换了李家一家性命,一条商路换了杜贤一条命,你对李家真是不薄啊!” 刘复通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 唐宗元却停住了脚步,望着刘复通远去的背影,对靠过来的开平杨家族长杨廷鉴说道:“侯爷,此人杀伐果决,能屈能伸,为达目的愿意跟咱们做交易,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告诉你族中之人,日后办事需小心提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