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人君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 杨霖迷迷糊糊爬起身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狗窝竟然变漂亮了,这整洁的纱幔珠帘,周边都压着绣金线,真漂亮啊。 大梦初醒脑子晕乎乎的,杨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苦笑一声说道:“狗窝啊狗窝,这么多年你终于成熟了,不但学会了自己收拾自己,还学会了进化。” 不对!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杨霖瞬间清醒过来,而且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雕琢的古色生香的黄花梨木大床,各色考究的木制橱柜,地上是柔软精美的地毯,墙上还挂着一把玉柄金鞘的宝剑,无穷的富贵之气逼人而来。 自家事自家知,无依无靠的杨霖全部的身家财产加起来,也不够买这里一个椅子的。 是不是有富婆垂涎我的美色,把我绑到了她的闺房,还要玩古装扮演? 想了想自己瘦弱干巴巴的身体,明显就不是富婆的菜,杨霖这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隐隐地还有一丝失落。 看来还是在梦里,杨霖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眼前的一切也只有在做梦能够解释得通了。 从床上下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触感轻柔顺滑,杨霖一时间有些恍惚,这要是个梦,不醒好不好。 眼前一面铜镜,杨霖来到镜子前,刚想看看自己的这一身古装帅不帅,只见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俊俏脸庞,就是稍微有一些苍白。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大量的记忆和情感涌入杨霖的脑中,嗡的一下让他有些头痛。 .... 原来不是做梦,接收完记忆和情感,杨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 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些小激动,反正上辈子孤苦无依,穿越对自己来说可是个美事,尤其是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光看这卧房就知道了。 通过接受的记忆,杨霖了解到自己来到了大宋,现在的皇帝就是有名的艺术家宋徽宗赵佶。 巧的是这一世自己也叫杨霖,是淮南东路财大气粗的豪商杨通的独子,自幼饱读诗书。 杨通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特别给他长脸,读书很有出息,为人正直刻板,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老杨是个商人,在他的眼里世间万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所以在杨霖参加科举的时候,就给他买通了扬州的大小官吏,让儿子一举中第可以去京参加下一轮的省试。 杨霖意气风发地收拾东西准备进京赶考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别人的对话,知道了自己这个功名的水分,竟然气的吐血,卧在床上半个月了。 了解完情况后杨霖不禁摇了摇头,暗道以前这个自己可真是读书读傻了,自小的锦衣玉食让他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还真把方正君子那一套当成至理名言了。自己的亲爹给自己铺好路,竟然还能气的吐血,也不想想要是生在乞索儿家里,怕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公平正义,还是留给说书人去歌颂吧,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个残酷的竞技场。 杨霖还在努力消化融入这个身份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的杨霖赶紧往床上去,准备再装一会。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清丽的少女梳着双丫髻,吃力地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几晚药,进到房中之后用熟稔地用脚后跟把门关上。 “少爷,吃药了。”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显然是料定没人理她,却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杨霖正在偷偷眯着眼看她。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 好俊俏的丫鬟,这个身段,啧啧... 少女把药放在桌上,先端过一碗来,坐在床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杨霖的嘴边。 “妈耶,好苦!” 偷偷打量小美女的杨霖,冷不丁被喂了一嘴中药,苦到了心尖上,忍不住大叫起来。 砰地一声,小丫鬟手里盛药的碗应声落地,圆溜溜的大眼睛的瞪起,樱桃似的小嘴张成一个O型。 “少爷醒啦!少爷醒啦!” 又惊又喜的小丫鬟张牙舞爪地跑了出去,杨霖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小轩窗一推刺眼的阳光让杨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闭上。 躺在床上半个月,这具身体还不适应阳光,过了一会杨霖往外看,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奇花异石,长廊走庑,一派江南园林的精致和雅趣。再往前看,竟然还有一个池塘,假山小桥湖心亭应有尽有。 真有钱,要是我的就...咦,这就是我的啊,哈哈,发达了。 杨霖沉浸在富贵的幸福中的时候,突然一声震天的哀嚎传来:“霖儿,我的儿啊,在哪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道:“就在少爷的卧房里。” 砰地一声,名贵的乌木门被撞开,身体痴肥的杨通三五步走到儿子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叫道:“儿啊,你终于醒了,爹一时糊涂,咱们不考了,这个解元也不要了。” 杨霖是什么人,穷了半辈子,这种人在底层摸爬滚打惯了,见到个机会是万万不会错过的,岂能白白放弃解元这种一步登天的身份。 “爹,你没事吧?儿子的解元是考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偷来的,为何不要?” 杨通一时哑口无言,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还是自己那个书呆子儿子么?看到眉梢眼角明明是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宝贝儿子,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屏退了丫鬟,这才面带惭色地说道:“霖儿心中有气,故意和爹说反话,唉,爹就给你道个歉就是了。爹不该贿赂本府的蔡知府,给你谋取这解元的身份,让你沾上了污点。总之都是爹的不对,咱们放弃进京,来年再考!我就不信凭我儿子的本事,考不出个解元来。” “爹,你糊涂啊!”杨霖看着一脸惭愧的老爹,没有丝毫的生疏感,继承了杨霖的记忆和情感,让他对这个痴肥的中年人多了一丝濡慕之情。 被儿子按在椅子上,杨通有些心塞,但是儿子刚刚醒来还是顺着他说吧。“对对,爹糊涂了,你放心吧,爹一定痛改前非。” 得,现在杨老爹成了惊弓之鸟,把自己的话全当反话听了。杨霖哭笑不得,突然间福至心灵,有了一个主意。 顿了顿之后,杨霖眉头一皱,装模作样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本来士子们对儿子高中解元就有微词,要是我放弃入京岂不是贻人口实坐实了我们贿考,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爹身上难免吃官司。再者说了我们贿赂的蔡知府,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他做官这么久,想要害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个解元儿子虽然不愿意当,但是为了爹,为了我们杨家,儿子非当不可。” 这一席话听在杨通耳朵里,顿时让他如泥塑般呆住了,很快就氤氲了眼眶。 感人呐,养了这么久的儿子,终于知道心疼自己了,而且杨通还有一丝的骄傲。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守正君子,即使市侩如同杨通这种暴发户,内心深处也一直以儿子为荣的。 第二章 奸臣之首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 转眼间来到大宋已经半个月了,杨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并且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秋闱之后,一般是年前到京城,等待着省试。 这段时间也就成了其他学子准备盘缠的最后期限,除了很是偏远的地方,朝廷会拨款之外,其他的都要自己筹钱。 好在对杨霖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以前的杨霖埋头苦读,对家里的生意不是很上心,经过他半个月的了解,发现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 杨通起于微末,在扬州崛起的速度简直惊人,发展到现在各地的作坊、店铺、钱庄、酒肆全都红红火火,隐隐有跻身扬州前十的富商的实力。 杨家的府邸在扬州东郊,并不是很大,因为杨通发迹也才十几年的时间,而且家中人丁不旺,杨夫人当年产下杨霖就难产死了,家中只有父子俩剩下的全是下人丫鬟。大宋是个没有奴隶的朝代,大宋法律都明文规定不许蓄奴,更多是一类签订契约,有年限,类似于雇佣关系。 秋高气爽,庭院内的花草渐渐凋零枯黄,明媚的阳光洒在院中,泛出点点金黄。 院内的秋千架上,杨霖捧着一本《论语》看得昏昏欲睡。 宋代的省试要考经义,以经书中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章阐明其义理,到了后来大明演变成八股文。 杨霖明年开春就要去京城省试了,自然要温故知新,好在他继承了原本的记忆,拥有一定的科举水平。 无聊啊,杨霖真切地感受到了旧时代读书人枯燥的生活,这个娱乐严重匮乏的年代,连他娘的金ping梅都没得看,每日在这小院中都快憋疯了。 将书本盖在脸上,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突然听到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站住!”杨霖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丫鬟锦儿,拿下书本果然是她,小丫头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穿一件绿色窄袖短襦,外罩紧身半臂衣,一双稚气可爱的双丫髻。听到杨霖的喊声,锦儿停住了脚步,还保持着缩手缩脚的鬼鬼祟祟的样子。 “嘻嘻,少爷,你醒啦?” 以前杨霖是一个守正君子,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贴身的小丫鬟也并不怕他,反倒有一种类似兄长的濡慕之情。 杨霖冷哼一声,故意板着脸问道:“做什么去?” “现在菱子熟了,隔壁的陈府的春花姐邀我去采菱,少爷等着我回来煮给你吃。” 杨霖一听,采菱泛舟,这么有情调的事不比在这看论语来的有意思,便笑着说道:“跟着村花采菱有甚意思,不如跟着少爷我去,等我收拾一下咱们一块去。” 锦儿掩嘴偷笑:“人家叫春花,不是村花,少爷真会打趣人。跟着少爷去好是好,不过少爷马上就要大考了,不用在家看书么?”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少爷我满腹经纶,那还需要看这些,闷在家中能学到什么。” 一袭长衫,手拿骨扇,杨霖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少爷这扮相。” 锦儿发现少爷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只当是他大病初愈的后遗症,也没有放在心上。听到这话笑嘻嘻地说道:“少爷英俊倜傥,咱们快走吧,再迟了就赶不回来了。” 杨霖将扇子别在腰间,这个时候带把扇子纯粹是为了好看,深秋了只有傻子才真的去摇扇。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少爷是什么身份,岂能走路去,快去通知杨三备马车。” 锦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前去备马,杨霖伸了个懒腰,看向外面的天空,心里竟也有些激动,来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去看看大宋的模样了。 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歌出棹女曲,舞入江南弦。 扬州城外,保障湖,也就是后世叫做瘦西湖的北段就是九曲池。 湖中有三五小舟,载着城中百姓,前来泛舟采莲。 这个时节正是菱角飘香的季节,九曲池内数顷的荷花,碧荷连天,还有成熟的菱角,引得小姑娘弯腰屈膝采摘,有是一番别样的风景。不时有清脆优美的歌声从湖面传来,熟悉的人知道这必是有钱人家携妓游湖。 杨霖坐在船头,看着这一番江南风景,如痴如醉。锦儿小胳膊小腿,采菱却十分熟稔,这么一会篮子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文渊兄!”突然隔壁的船上传来一声高呼,杨霖一开始还没理会的,后来那人不停地叫,杨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姓杨名霖字文渊。 起身转头一看,只见隔壁的船中,几个士子站在船头招手呐喊。 看得出杨霖的人缘不错,毕竟他有钱而且大方,在书院内一向是默默付钱的那一个。而且这个人原本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书生,可以说什么坏习惯都没有,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两艘船在湖中对接,杨霖带着锦儿登船,粗略看了一眼,这艘画舫上已经有不下几十人。有侍女歌姬,书生官吏,看来是新科举子在此聚会。 居中一个中年人,面白如玉,须发飘飘,见到杨霖登船并未起身,周围的士子官吏都围在他身边。杨霖当然认得此人,就是扬州知府蔡京,未来大名鼎鼎的北宋六贼之首。这老儿将来会把持徽宗朝政几十年,不过现在还没有发迹。 来不及和同窗们寒暄,杨霖抱拳道:“学生杨霖,见过府尊大人。” 蔡京此人单从面相上看,绝对看不出一点坏胚模样,甚至还有一些名士风范。他在画舫中和士子们谈笑宴宴,浑然一体,并没有自恃身份,呵呵一笑,道:“文渊不必多礼,这一科你是我们的解元,正要为我们扬州士子扬眉吐气,争取折桂蟾宫。” 杨霖自忖要想在大宋有所作为,未来几年就要靠这个奸臣了,至于说他们的忠奸,反倒没那么重要。 真的立志一个清官,两袖清风,也未必入得了朝堂,到时候铁蹄南下,手中无权就是一死全义,留一个虚名在后世,实在是没半点用处。大丈夫生在乱世,不可一日无权呐。 “学生必尽心竭力,不给府尊大人丢脸。” 蔡京神色一动,听说这小子是个迂腐书呆子,没想到还挺会说话。 杨霖继续说道:“学生听闻今上十分倾慕府尊文采风流,书画双绝,斗胆断言必将启用府尊,在此提前道贺了。” 蔡京心里咯噔一下,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再看向杨霖时多了一份轻轻挑眉的动作。嘴上却淡淡地说道:“官家身边群才荟萃,哪里就轮得到我这贬谪的旧官,文渊不要妄言。” 这厮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说话看似是自谦实则带了些追问的意思,杨霖心领神会,落座之后转身对锦儿说道:“你到船边把杨三招来,下船回府让我爹准备一份厚礼,就说今夜我要去拜访知府大人。” 第三章 父子齐心 华灯初上,扬州城内繁华不减,酒肆青楼灯火通明。 杨霖回到府上,门子开门的一刹那,就看到门口两辆马车。 “霖儿,你可算回来了。”杨通搓着手站在一旁,看这模样是等了很久了。 自己的父亲身体痴肥,站久了不行,杨霖眉头一皱斥责道:“杨三,怎么不给我爹搬张椅子。” “哎,你别说他了,是爹自己站的。霖儿为了我这当爹的,不惜放下读书人的气节去拜访知府,为父这心里不好受啊。” 杨霖一阵无语,杨通想当然的把自己拜访知府,想成了为他贿考一事奔走,根本就没有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自己这个正人君子的形象,经过前身十几年的积累,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名声这东西当然是有用的,尤其是这个时代。 无心辩解的杨霖掀开后面的车辆,只见满满当当的都是珠宝,大宋豪商不缺钱,尤其是扬州这种地方。 “杨三,我们走。爹,你在家等我的消息,不用挂念。” 说完之后杨霖上了另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就往蔡府赶去。 蔡京的府邸和杨家不远,穿过一条街道就到了,递上了名帖之后,没有通报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看来是蔡京已经吩咐过了,嘿嘿,这老贼哪有白天表现的那么淡然,这厮对权势的追求怕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了。 “老爷吩咐了,请杨解元到书房谈话。” 杨霖的身份是府试的解元,这是必定会当官的,就算没有白天的事,走到知府家中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现在的蔡京还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奸相。 进到书房,红烛映照的亮如白昼,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供蔡京观摩。蔡京的书法和绘画真不是吹出来的,要不是他的奸臣身份,后世应该更加传颂这个书法家和画家。 蔡京一副家居打扮,头上缠着一个白布,发丝湿漉漉的,看来是刚刚沐浴完。 杨霖在门外整了整长衫,扶正了冠,高声唱了名号,这才迈步走进房中。 “学生杨霖,见过府尊。” “文渊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呐?” 老东西真能装蒜,杨霖心底咒骂,嘴上却很恭敬地说道:“特来恭贺府尊高升,得进庙堂之上,匡扶社稷。” 蔡京面沉似水,笑着摆了摆手:“哦?文渊消息够灵的,我自己尚不知道,你就笃定本府可以入朝么?” 书房内此时只有两个姬妾,站在蔡京身后伺候,杨霖环视一眼,上前道:“学生有一言,要单独说与府尊知道。” 蔡京挥了挥手,两个姬妾款款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府尊,学生得中解元,无非是托庇于府尊的关照,岂能不知恩图报。就算来日同殿为官,学生也会追随府尊。 官家登大位之后,任童贯为供奉官,在江南搜寻古人字画,奇花异石,此乃天赐良机。” 蔡京见他先是表了忠心,心中十分满意,再听他说起童贯的事,更是和自己不谋而合。这小子将来当官,也是自己的好帮手... 心念至此,蔡京看向杨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依文渊之见,本府该如何把握这天赐良机?” 杨霖早有定计,说道:“府尊将来要入朝,声望自是十分重要,这等事岂能亲自出马。家父正是扬州商贾,颇有余财,我们杨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官家寻得几个称心如意的宝贝。” 杨家何止是有余财,蔡京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知府,对杨通有所了解,这个暴发户当得上是富可敌国。如此一来有杨家父子帮忙,自己省钱省心,事情还能办好,也可以留下精力和财力继续钻营其他。 要知道一个贬官想要重回朝堂,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准备,这是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 杨霖却丝毫不担心,蔡京这厮要是入不了赵佶的法眼,他也就不是赵佶了。这对极品君臣,早完会聚在一块祸国害民,自己想有所作为,就要先搭乘这班顺风车。 既然已经剖明了心意,两个人聊得更加投入,直到两炷香烧完,杨霖才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学生就不叨扰了。” 蔡京亲自起身相送,握着他的手说道:“文渊,这供奉官童贯的事,就交给你了。” “府尊放心,学生必不辱使命。” 蔡京长舒了口气,突然笑道:“来日若是果能如愿,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霖等的就是这句话,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挥手拜别。 送走了杨霖,蔡京背着手站在门前,突然笑道:“这小子,是个人物...将来或许还能用得上。” 出了蔡府杨霖心中还有一些激动,今天这个投名状交的恰到时候,再等几天蔡京进了汴梁很快就拜相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要知道蔡京得位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大肆提拔任用自己的亲信。他在扬州这么久,朝中哪还有什么亲信,自己这个还能被忘了? 想着想着,马车已经穿过繁华的闹市,回到了府前。 果不其然,杨通还在门口守候,不过这一次坐在了椅子上。 见到马车上下来的儿子,杨通站起身来,问道:“霖儿,怎么样,知府大人怎么说?” “爹,召集咱们的所有掌柜的,收购名贵字画。时间越久越好,名气越大越好,各种奇巧之物也是多多益善。” 杨通有些愤愤不平,气道:“当初那个蔡府都管说的好好的,花三万贯买一个解元,霖儿的文采又不差,不是让他们点一个粗汉做解元,怎么还贪心不足,又要咱们出钱,果然官府没有一个好东西。” 杨霖哈哈一笑:“爹,这次咱们可不是买一个解元这么简单了。咱们杨家的前途,就看这一回了,千万不要吝啬花钱。” 杨霖的话在杨家十分有分量,就如同后世一个商人再有钱,也很听自己公务员儿子的话,杨通虽然不信,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第四章 半醉半醒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的代名词,在大宋尤其如此,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很快两排府兵列队,将城门控制起来,并且高声宣布今日扬州北门不开,过往行人请绕道而行。 乱哄哄的人群,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转道而行。 不一会,一辆马车在兵马护送下来到城门,在城郊停下后,车帘被掀开。等到蔡京出来之后,杨霖紧随其后,两个人轻笑着交谈,来到城郊的岸边。 扬州是漕运重地,水陆四通八达,远处一艘小船驶来,船头立着一个大汉。 蔡京轻笑道:“此必是童贯。” 船头的汉子身高七尺,魁梧雄壮,竟然是宦官童贯?杨霖不是很相信,蔡京见他的表情,笑的更开心了,低声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杨霖不好拿他开玩笑,毕竟童贯的身份在那摆着,只是笑道:“童供奉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童贯在宋史中记载着三大特点,其一便“颐下生须十数”,当太监当到有胡子这么个性,千年以来也不多见; 第二就是“状魁梧,伟观视”,说明这位童公公不但英俊,而且很魁梧,看上去还很伟岸; 第三是“皮骨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不像是阉割后的宦官。 小船划得很快,不一会童贯就到了岸边,身边也只有几个小内侍跟着。和他以后铺天盖地的排场,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候的蔡京和童贯,还不是大宋的“公相”和“媪相”,这两个未来大宋王朝实际的掌舵人,此时还是一个知府一个供奉,大宋比他们位高权重的,不下几百人。 蔡京带着杨霖迎了上去,语气神色都十分谦卑,丝毫没有因为童贯宦官的身份对他有所不敬。 “童供奉,远道而来辛苦了。” 童贯爽朗地一笑,比蔡京更像个爷们,甚至盖过了杨霖:“哈哈,童贯区区一个阉宦,何敢劳烦蔡知府亲自出迎。” 杨霖做出一副惊异的神色,讶然道:“这便是童供奉么?适才不是府尊介绍,学生还以为来者是昂藏武夫、提马控弦的将军呢。” 这句话不甚礼貌,但是听在童贯耳中,却分外悦耳。这个太监是宦官中的异类,甚至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地自称阉宦,但是他的心中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赞他的雄伟的身躯和气魄。 杨霖知道历史上童贯帮助蔡京拜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他举荐自己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 这一席话果然挠到了童贯的痒处,笑着问道:“这位公子面生的紧,莫不是蔡知府的麒麟儿?” “好教童供奉得知,此乃新科扬州府试第一的杨霖,表字文渊。” “原来是杨解元,那某便托大,叫你一声文渊。” 杨霖赶紧凑趣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三个人谈笑宴宴,从封了路的城门进入扬州,杨通早就在自家的别院内备好了酒菜。 一行人来到杨府别院,这里是杨通买来不久的宅子,还没有入住。 杨通请来了扬州城最好的花魁行首,在四周的亭子里弹奏歌舞助兴,并把扬州鎏金酒楼的大厨请来,烹制了一席精美的菜品。各种时令果蔬、佳酿美酒、点心蜜饯更是应有尽有。 落座之后,童贯由衷地赞叹道:“好一处宅子,既有北方雄壮,又有江南雅趣,没想到蔡大人在扬州的住所竟然这般讲究。”童贯语带艳羡,他还以为这里是蔡京的宅子,没有想到蔡京当了这么几年知府积攒的财富如此雄厚,不愧是扬州繁华地。 蔡京呵呵一笑,摆着手说道:“文渊,还是你来说吧。”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上菜,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学生出身商贾之家,虽然卑微却颇有余财。这处宅子经年无人打理,得知今日童供奉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家尊听得此事,更是一定要留童供奉暂住于此,好让我们沾一点贵气。” 童贯一听这个很会说话的新科解元是商贾出身,也不甚在意,他自己的出身也属实一般。 “英雄不问出处,商贾之子怎么了,朝堂上那么多相公都是诗书之家,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人为官家排忧解难。” 杨霖见他并不拒绝,就知道这厮已经默认了,这处宅子说是给他暂住,实则已经改好了地契房产,成为了他童贯名下的产业。 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并不需要点明出来,有了这一层关系三个人的亲密度直线上升。 现在童贯是皇帝身边的人,经常可以看到皇帝,而且说话颇有分量。大家的前程系于此人之手,蔡京和杨霖在酒席上便不停地劝酒。 觥筹交错之间,两个未来的权臣的嘴脸,逐渐地暴露出来。 童贯喝醉之后,扯着嗓子一口一个“入娘”,蔡京则谄笑着附和。他们一个起于微末, 杨霖冷眼看着这一幕,不时地插嘴逗趣,让气氛更加轻松。 眼前的两个人无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把北宋灭亡全部归咎于他们身上,也太高估他们了。 若是宋徽宗是朱元璋,这两个人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女真也不至于南下汴梁,把好好的东京杀得血流成河,宗室的太后、妃子、帝姬(宋朝对公主的称呼)、和官宦家的千金全部沦为女真人的**。 说到底还是赵佶的事,他是皇帝,他的喜好决定了蔡京和童贯的作为。 就算没有蔡京,他也会拔擢一个范京、汤京。 杨霖要是凭借着个人好恶,写几句酸诗把这两个未来权奸骂个狗血淋头,历史上或许会留下美名,赞叹扬州一个才子的先见之明和不惧权贵的气节。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靖康浩劫,自己就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愤青。 要知道,做一个愤青是永远没有机会救国的,想要在接下来的乱世有所作为,就必须掌握足够大的权力。 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先知,杨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即将以最快的速度,权倾天下。 鸟随鸾凤飞腾远,依附在他们身上,可以最快地成为权力中枢的一份子,才能在未来有那么一丝机会改写历史。 酒宴还在继续,杨霖逐渐融入到他们的话题中,脸上红扑扑的,谁也分不清他此时是醒还是醉。 第五章 我和奸臣共饮宴 “霖儿他最恨贪官,却为了我们杨家不得不和蔡京虚于应酬,我这当爹的心里不好受啊。” 杨通在院中长吁短叹,旁边的杨三深以为然,苦着脸不停地点头:“委屈少爷了。” 此时的杨霖可没有半点委屈的神色,别院内三个人喝的醉醺醺的,童贯是满口脏话斯文扫地,剩下的杨霖、蔡京好歹还是读书人,也有些轻佻放荡。 大宋是个名士窝子,士大夫无不以风流自诩,以狎妓为荣,有宋一朝诗词,半数是描写携美饮乐的。 远处亭子里,几个乐理大家素手拨弄,便有那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霖一拍手,花重金请来的各个楼上的花魁行首们鱼贯而入,手捧着托盘举到酥胸前,上面摆着的精致茶盏里,是上好的湖州顾渚紫笋,排队来到三人身前行礼,供贵人们挑选。 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群雌粥粥。 尤其是薄衫下酥胸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这些当红的姑娘,是扬州挺有人脉的行首,一般人轻易请不到,她们和娼不同。这第一流的名妓,虽是以色娱人,却并不侍奉枕席,反倒是权贵富绅们的宴聚,必有这样的女子应邀携乐器而往。 她们接待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谈论大事的时候,需要这些落落大方、谈吐不凡的美人儿活跃场面,把客人们照应的面面俱到。 不过杨霖是前途无量的解元,家中又是豪富,相貌也算是英俊,若是被他看重赎了身,自然是最好的归宿。所以众美人一双妙目都盯着新科的解元,反倒有些冷落真正的两个大佬。童贯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对美人竟也十分热衷,倒是让杨霖啧啧称奇,这太监当得太有个性了... 席上三人各选中两个美人儿,在他们身边坐了,其他人怏怏退出,蔡京吃味地说道:“文渊太招美人青睐,我们都成了那碍路的石头了,这些佳人恨不得把我们一脚踢开。” 被他搂在怀里的姑娘巧笑嫣嫣,轻嗔薄怨地向他撒娇:“府尊就会说笑,我们姐妹两双眸子可没离开您呐。” 杨霖也笑道:“这满苑的姑娘,就你们两个最有眼光。” 杨霖身边的两个姑娘,也是他随意挑选的,被香饽饽杨霖选中,两个人心中不无得意。不约而同地翘臀一偏,挤到杨霖身边,那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一靠近,软腻撩人,杏眼迷离笑得又媚又甜,不由得让人心猿意马。 毕竟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心中暗叫一声厉害,有机会一定要领教一番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切磋一番。稳了稳心神杨霖见时机成熟,这才说道:“不知道这次童供奉在扬州待多少天?” 童贯闻言停下了揩油的咸猪手,说道:“官家那边等的心焦,某家七日之内就要赶回汴梁,说来时间蛮是紧急。今日承蒙款待,散席之后某便要前去办公了。” 他所谓的办公,不过是为了给皇帝搜寻一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和名贵字画,杨霖笑道:“此地的物华天宝,供奉未必有我们这些扬州人熟悉,若是信得过府尊和学生,不如就交给我们来办,供奉只需游览一番扬州的山水,管教您七日之后满载而归。” 蔡京也附和道:“真是如此,供奉有所不知,杨家生意遍布江南,漫说是扬州的珍宝,整个江南都可以帮供奉检索一遍。” 杨霖花起钱来毫不肉痛,完全可以做得了主,财大气粗的杨通对于儿子花钱并没有半点设限。 童贯最在意的,还是能不能完成任务,讨得皇帝的欢心。听到这话不禁大喜,又详尽地讲述了一遍赵佶的喜好,杨霖一字不差地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都是赵佶内侍身边人才知道的情报,等闲多少钱都买不来,杨霖当然不肯放过。 宾主尽欢之后,杨霖和蔡京走出院门,童贯将两人送出大门又往前送了百十步,这才登车离去。 “今日答应之事,文渊务必尽心,此乃为官家谋事,半点倦怠也来不得。”虽然这几天的相处,让蔡京觉得杨霖之前的名声都是值得商榷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万一这小子书生气犯了,可就全坏了。 “学生省的,府尊尽管放心,我们父子别的不行,搜罗奇珍异宝还不难。” 杨霖信誓旦旦应承下来,马车到了蔡京府上,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出谋划策。杨霖听得实在不耐烦,托口要去书院,便不进去了。 蔡京又让府上的车夫送他,杨霖本不想去书院,要是蔡府车夫相送,难免露馅不好看,便说想要走一走解酒,将车夫打发了。两家相隔不远,杨霖干脆就要走回家。 唐代扬州在蜀冈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的“罗城”,把蜀冈下面沿古运河的东南一大片居民区和工商业者居住地包进城内,形成市井相连的“十里长街”。 杨霖独自往家中走去,十里长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道路两旁的运河中,百舸争游,船帆如云。江南各地的风物,从此地出发,大部分运往东京汴梁。 再往前走,画风一变,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参差错落,雕栏画栋古雅宜人,小窗珠帘暗敛清幽,像是一片富有人家的别墅区,显得幽静了许多。那些楼阁亭院临水而建,门户开在街道一边,临水一边的多是后院门窗。秋景萧瑟,秋风凄然,阴沉的天空似乎随时都可以飘下雨来。 夹杂着湿气的秋风拂面,让杨霖一身的酒意稍微清醒,加快了脚步。 因为害怕下雨,杨霖走的是捷径,江南小巷有些狭窄,突然一个急促促的身影,躲闪不及撞到了他的怀中。 这一下着实不轻,杨霖刚想发火,就看到眼前瘦削的身影,摸着小脑袋不住疼的呲牙咧嘴,嘴上还不停地道歉:“哎呀,下雨路滑急着赶路,对不住,对不住了这位公子爷。” 杨霖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就是个小叫花,大度地说道:“无妨,下次走路小心些。” 小叫花千恩万谢,谄笑着跑开了,走过了弯道之后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过来。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快玉佩,手里晃了晃嘀咕道:“真么好的质地,这下发财啦!” 第六章 顺藤摸瓜 杨霖本就不甚在意自己的财物,浑身上下等闲不亲自带钱,身上的玉佩每次都是锦儿给他系上,自己两手一伸,真正实现了衣来伸手。 若是锦儿伺候他更衣,或许还能发现,恰好今日因为喝了点酒,回府之后除去衣衫便睡了。 偷玉佩的小贼从十里长街七拐八拐,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破庙,这里年久失修倒是有一批要饭的长住。 小贼进到里面之后,脸上神色稍微有些畏惧,耳听的里面几条恶犬狂吠,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破庙虽然不堪,但是里面竟然装饰的还不错,几张椅子摆在一个八仙桌前,上面堆满了酒菜。 小贼进来之后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堪面前几个年轻人,只见他们一脸横肉,穿着锦缎的衣服,直接用手抓着肉块,吃的满嘴流油。 小贼进来之后,几个人头也不抬,其中一个恶狠狠地道:“这么早就回来,皮子又痒了吧,要是交不上银钱,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小贼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举着玉佩说道:“得了这个,孝敬爹爹们。” 一个汉子伸手夺了过来,举过头顶仔细看了看,赞道:“好玉!” 这个恶汉倒是个识货的,杨霖佩的是上好的蓝田玉,质地细腻,光泽温润,纹理细密,玲珑剔透,坚而不脆。 几个汉子大喜,随手抓了一块牛肉丢在地上,笑道:“不错,不错,赏你一块肉吃。” 小贼捡起肉来,逃也似的离开这里,剩下几个汉子猖狂的大笑起来。 来到门外,小贼小心翼翼地将肉上沾粘的石块剥去,来到一个水桶前慢慢洗去灰尘,揣在怀里。 在破庙中来回转悠一阵,小贼来到一处更加荒凉的所在,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躲避声。 “别怕,是我。” 从门后爬出一个孩童,十分可怖,上身竟然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皮毛。 小贼从怀里掏出肉来,心疼地说道:“来吃点吧。” 毛茸茸的怪物慢慢地嚼咽起来,不时地发出痛快的声音,旁边的小贼眼里噙满了泪珠,却又害怕哭出声来。 小兽孩吃到一半,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将剩下的肉递给她:“姐姐...吃..” “姐姐不饿,你吃。” 小贼甜甜一笑,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看着弟弟吃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的幸福。 ------ 杨府内院,杨霖坐在椅子上,看着下人们一个个地往里搬一些从各地高价收集的奇珍异宝。 这些天杨霖一直和蔡京一起,陪着童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而杨通则召集了名下的掌柜,发布了寻找珍玩的任务,在得知这是给皇帝的之后,杨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杨家在江南各地的产业,遍布每一个大城,一旦全力以赴是很吓人的。 天地君亲师,后世的人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帝王的敬畏。 旁边的锦儿一脸的不高兴,杨霖也顾不上她,只是兴高采烈地观看这些宝贝。 随便一件留到后世,就是吓人的财富, 几天前,锦儿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少爷的玉佩不见了。这可是自己的职责,虽然少爷不在乎,但是那枚玉佩比自己当初进府的卖身钱还贵哩。 杨三颠颠地跑了过来,边喘着粗气边喊:“少爷,少爷,衙门来人了,是一群皂衣捕快。” 如今衙门和杨府来往过密,大少爷杨霖几次三番乘坐蔡知府的马车回府,府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像这般有衙门公差来的,还是第一次。 杨霖也很奇怪,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一个唐三彩磁窑,杨霖拍了拍手说道:“带他们到花厅等我,记得上好茶。” 锦儿凑过脑袋来,踮着脚尖问道:“少爷,他们是来抓偷玉佩小贼的么?” 杨霖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睬她,转身前往花厅。 锦儿一阵气苦,嘟着嘴道:“肯定是,少爷不信拉倒。”说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花厅内两个捕头站在远处,本来以他们的身份,到商贾之家不必如此拘谨。但是如今杨家身份不同以往,先不说杨霖高中府试第一,前途无量。就广凭杨霖和府尊的关系,就足以让他们鼓起十二分的敬意。 见到杨霖走来,两个捕头抱拳道:“杨解元,在下李青山,这位是我兄弟雷栋。” 杨霖呵呵一笑,温声道:“不知两位差人哥哥来此,有何公干?” 主人家态度如此客气,两个人还喝到了上好的毛尖,语气更加谦恭:“好教杨解元得知,我们兄弟在典当铺抓到几个贼人,拿着公子的玉佩前去典当。该死不死,这厮竟然到了杨家的当铺内,掌柜的认得上面的字号和杨家标识,当即捉了贼人报案,我们兄弟前来就是给你看看证物的。” 锦儿欢呼一声,换来了杨霖一记爆粟,捂着脑门呼痛。 “杨解元请看。” 一个捕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佩,锦儿马上又忘了疼痛,抢先一步拿到手中欢呼道:“这就是我们少爷的玉佩!” 杨霖笑了笑说道:“小婢无礼,让差人哥哥笑话了。” “既然如此,还烦请杨解元到衙门一趟,指认贼人。” “正该如此,杨三,备马。” ---- 阴暗潮湿的囚房内,前些天破庙内吃肉的汉子中的一个,披头散发地被吊在木邢架上。 在他的身上遍布血痕,破布和烂肉混在一块,发出腐臭的气味。整个地牢内臭气熏天,不时有苍蝇环绕,一个差人执鞭站在一侧,冷笑道:“这厮嘴还挺硬,看来其中定是有更大的罪过,我就不信他能挺过这一轮。” 被绑着的汉子心中有鬼,他能撑到现在,不是他多么讲义气,实则是他们所作所为一旦公之于众,就是天地不容的下场。要是不招,最多是个偷窃罪,可惜他们偷到了杨霖头上,杨解元是府尊的座上客,忘年小友,这些差人还有不用心的? 硬撑着一口气到现在,他已经到了极限,想要求死但是这些差人的经验何其丰富,早就做好了措施。 第七章 采生折割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声喊断了他所有的忍耐。 “我招了,我招了。” 狱卒舔了舔唇,拿开了手上烧的通红的铁刷子,整个地牢都是烤肉混合血水的腐臭味道。 “我们先是诱骗幼童吃藏了毒的果饼,然后拐带而走,等他们年纪稍微大一些。若是有些姿色的就奸淫之后卖到妓院,丑的便干脆打断手脚,刺瞎眼睛,弄成可怜相行乞。” “直娘贼,你们这些黑了心的畜生,还有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受不得酷刑的恶人,干脆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招了:“若是男童我们便喂了哑药,浑身用针刺破,趁着血热,将新剥的熊皮或狗皮盖在孩子身上,人血兽血混合,黏在一起,牢不可分,再教会他们一些杂耍之术,上街卖艺……” 饶是行刑的狱卒,也被这些人的罪行骇的不轻,此间的一切很快便有衙役传到大堂。 衙门大堂内,杨霖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一个衙役拿着签字画押的刑书迈步进来。 “不是要指认小贼么?快带上来吧,在下家中还有事。” 周捕头神色凝重,将认罪书捧到他的面前,说道:“杨解元自己看吧...” 砰地一声脆响,杨霖把茶杯摔得粉粉碎。 本来以为过来处理简单的偷窃案,指认一下蟊贼,没想到竟无意中看到这种骇人的恶行,让他的毛发恨不得一根根立了起来。 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怒,杨霖冷静地说道:“贼已供出他的同伙在城郊破庙,若不及时行动,唯恐他的同伙发觉,逃之夭夭。周大哥,我看不如现在就出发,将这些畜生一网打尽。” 这一声周大哥叫的周捕头心中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捉刀,凝声道:“叫齐弟兄,咱们这就去扫净这些黑心的畜生。” 杨霖第一次这么愤怒,接触到这种程度的罪恶让他浑身战栗,很难想象人可以泯灭人性到这种地步。 “我也跟你们走一趟。” 周捕头稍有犹疑:“杨解元,这种腌臜地方...” “无妨。” ---- 城郊破庙内,剩下的三个贼人也渐渐的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老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那玩意太值钱,他背着我们逃走了吧。” 年纪最大的名叫司空度,低着头沉吟道:“就怕是被差人抓了。” 几个人凑着头一商量,越说越心惊,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一旦被抓没什么好果子吃。 “嗨!要我说天下这么大,哪里还没个破庙栖身。我们何不另换一处,扬州自从唐时杨行密开始,就不如杭州太多了,不如我们去杭州。”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二说的对。” 年纪最小的那个眼皮一抹,神色狠鹜,冷声道:“这些小东西一块带走,就怕引起怀疑。” “宰了就是了,杭州有的是幼童,就把会偷得的那对姐弟留下。这小妮子为了他弟弟,最是听话,是我们的摇钱树。” 三个人都是昧心的畜生,哪里顾得上兄弟情义,抛下久去不回的老三就要逃命。 说干就干,这三个分头行动,老大负责收拾好这些年积累的金银财物;老二提着把刀去杀光所有幼童,老三则去带上那对姐弟。 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小的兽孩们发出惊慌地躲避声,老二马德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在他们眼中这些小孩子根本小鸡小狗一样。 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直关在黑屋的小兽孩们,还没到出去赚钱的时候,见到这道阳光都有些激动,甚至内心有些欣喜。 他们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最大的不过七岁,正是人生最贪玩的年纪。这本该是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对新奇的事物会充满好奇,即使是在这样的非人的苦难中也没有泯灭人的天性。 马德全慢慢地靠近,狞笑一声举起了屠刀,血溅了一地... 一个小兽孩的脸上全是鲜血,异样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温热的血液从马德全的胸口喷出,一截刀尖刺穿了他的胸膛。 门口的杨霖大声叫好:“周捕头好刀法!” 原来周捕头见情势危急,手腕聚力,将手里的刀横着飞出,正好插进了马德全的背后。 看着一屋子的兽孩,在场的人全都默然无语,今天他们见识到了令人想象不到的恶,杨霖的胸口甚至有些气闷,来到大宋之后只想着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改变胡汉大势而钻营,让他来不及深入了解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在光鲜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的骇人的罪恶和丑陋的剥削,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给他上了一课。 周捕头吩咐手下将这些小孩抱出不见天日的黑暗破屋,另外两个也被当场抓获。 清点司空度带出的钱财的时候,杨霖适时走开去看那些小孩,有时候这些公人也需要一点额外的钱财,反正这些财务也是充公。 若是将这些渠道全部堵上,那么天下的公人再也不会尽心抓贼,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杨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和原来的这幅身体的主人正好相反。 几个小孩在阳光下并不习惯,他们的眼睛刺痛到睁不开,这些新抓来的小孩还来不及带出去赚钱,他们常年在黑屋中,死了就被抬出来埋掉。 杨霖慢慢地靠近,这些小孩抱在一块,显得十分害怕。杨霖看着他们,心里堵得难受,不一会有一个捕快又带来四个小孩。 这次的又有不同,这些孩子已经很大了,都是出去赚钱的。 其中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眼神躲躲闪闪,看到杨霖的时候直接低下头去。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让自己姐弟吃上了一块牛肉,小女贼十分害怕这些人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周捕头从破庙的大殿走出,脸色稍霁,看得出他们已经完成了分赃,因为感谢刚才杨霖的离开,语气中的敬意更甚:“杨解元,辛苦你随我们来此,现在已经查明了,这些贼人共有四个,干着‘采生折割’的勾当,实在是天怒人怨。现在我们将这些人带回去,交给府尊大人发落,公子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第八章 漫天神佛空瞪眼 采生折割大案的破获,在扬州乃至江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蔡京适时地和童贯一起大刷名望。 当然他们不忘拉上自己的小兄弟,新任府试第一的杨霖更容易获得读书人的诗词赞赏,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 只有杨霖高兴不起来,惨像一幕幕就在眼前,更让人伤心的是,这些小孩子的父母很少有来认领的。 这些小孩子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而且都记不清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们非死即残,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孩子,很少有父母能够养活。 就算是接回去之后,也是要忍受乡里的非议,以及高昂的治疗药费。 对此办案的差人建议,用他们自己赚的那些黑钱,来安置这些孩子。 衙门口的各级官吏一脸的不高兴,那些钱入了他们的嘴,想要拿回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一直关心此事的杨霖,带着杨三再次来到衙门,只见衙门口聚集了许多的随从护卫,一看就是有高官在此。 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司长官崔伯灏、扬州知府蔡京、扬州通判张幕正在大厅商议此事。 这件案子的破获,给蔡京刷够了名望,但是他却并不想负责善后。淮南东路的各级官吏对此十分厌恶,这个扬州知府的吃相太难看了,虽然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因为童贯、蔡京和杨通的手下大肆吹捧渲染,已经成了一件大智大勇的壮举。 蔡京等人怎么细心断案,大胆推测,勇敢闯入破庙和歹徒搏斗,都被传得绘声绘色。 鬼知道这件案子的破获,其实只是因为杨霖的玉佩被偷,而小偷好死不死地来到杨家的当铺典当。 淮南东路的官员不想追究破案经过,只是想让扬州自行处理这些没人要的孩子,就这蔡京等人还不愿意。 这些小兽孩都被摧残的够呛,想要养活他们,需要大量的药材。 而且这种人贩子根本没考虑过让他们活过十岁,他们越可怜赚的钱越多,很多身上都有暗疾,养在身边死一个都是污点,很可能将来被人揭举出来说事。 厅内互相推诿扯皮,提刑司长官崔伯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候外面的衙役唱喏:“杨解元杨霖求见。” 崔伯灏也听过这位新科解元的大名,传闻他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温文如玉才华出众,而且为人是一身正气,要求自己简直如同圣人一般。 自凡是读书人,都喜欢这样的品性,脸色稍霁说道:“请他进来。” 杨霖扶正衣冠,迈步走进殿中,抱拳行礼道:“学生杨霖,见过诸位相公。” 果然是一表人才! 有了坊间传言的先入为主,崔伯灏看向杨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天生带着君子光环。 崔伯灏暗暗点头,蔡京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微笑,这位新科解元给自己带来了重回朝堂的各种利好条件。更别说童贯了,身为一个供奉官,他的眼光很是独到,最了解皇帝喜欢什么。而他坐在扬州游山玩水,见到杨家父子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是绝世珍品,怎么会不开心。 有了这些东西,不愁皇帝不宠信自己,在宫中当差,只要皇帝宠信,就是最大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童贯比谁都清楚。 所以童贯是最喜欢杨家父子的,甚至起身相迎,说道:“文渊,某刚才还提起你来,未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杨霖对着童贯一笑,然后蔡京就吩咐衙役们设座,杨霖托口年轻并不肯坐,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崔伯灏嘴上毫不留情,语带怒气说道:“扬州府上下,靠着这‘采生折割’案,得了好大的名头。便是乡里小儿,也知道蔡知府明察秋毫的断案经过,如今各地都在追查人贩,扬州府功莫大焉。既然如此,是不是这收养弃儿的事,扬州府也责无旁贷?” 蔡京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这个名义上的上官,要知道蔡京是在汴梁为官的人,根基和人脉与这些地方官不可同日而语。 “提刑司此言差矣,扬州府断案是本分,收养弃儿却不是责任,说起来这些事应该是淮南东路的衙门处理才对。” 杨霖在一旁听了一会,心寒不已,思前想后抽了个空挡出来说道:“各位相公,学生当日在破庙,曾目睹这些幼童,着实可怜。除了被父母寻回的三人之外,救出当日死了两个,还有五个尚无归宿。他们的身上被刺血贴皮,学生特意问过郎中,想要恢复需要名贵药材每日加水浸泡,而后再用人参、黄芪、当归、阿胶、熟地黄、白芍等进补。 这些东西造价昂贵,绝非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学生家中富裕,颇有余财,愿意收养这五个幼童。并且那两个被父母寻回的,药材也可以由学生供给,乞望各位大人成全。” 崔伯灏一听,看向杨霖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教习我等,杨解元果然不负盛名。” 蔡京还以为杨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这才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存了几分感激,但是这等人物让他们真的交心是不可能的,有朝一日有了利益冲突,反手就能把你卖了,杨霖对此心知肚明。 既然有人要站出来出钱,这件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大宋的朝廷第一次展现了自己不常见的高效,很快各种手续和契约下来,这些可怜幼童就交到了杨霖手里。 杨霖派出几辆马车,载着他们回到府邸,杨三一脸的嫌弃:“少爷,这些小孩子非人非兽,养在家中...” 杨霖一脚踢开他,骂道:“让人把后院腾出来,去打造几个床铺,买一些柔软的被褥。” 杨三何曾见过文质彬彬的大少爷发怒,赶紧一溜烟爬起来,十分麻利地干活去了。 小童们从马车中被搬下来,这些日子他们担惊受怕,一直在衙门待着,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只是简单地送水送饭。 杨霖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年纪稍大的,抱着一个小兽孩不撒手,看上去稍微正常些,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贼心中有鬼,低着头不敢说话,杨霖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没一个知道自己名字的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生而为人,遭此厄运,却不要自弃于世,要知道天地之间还是有仁爱宽恕。从今天起,我带你们看尽这世间的美好。” 小女贼懵懵懂懂,抬起头来,只见阳光下杨霖的脸上闪烁着光芒,在她蹲坐地上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和背后的天空融为一体。 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此时的杨霖恍如神佛,是天也是父。 “从此之后,你们就叫:杨天爱,杨天恕,杨天赐,杨天安,杨天宁。” 第九章 一遇风云变化龙 浴桶内,乳香、没药、当归、白芷、苦杏仁、甘草泡制的药水,具有生肌去腐的功能。 四个小兽孩,泡在其中,疼得嗷嗷叫。 “小女贼”如今叫杨天爱,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她已经十岁了,十分聪明机灵,所以知道这是在救治自己的弟弟。 但是听着他们的惨叫,还是忍不住心疼。 杨霖在一旁看着扬州城的名医们,慢慢地把几个小孩逐一捞了出来,轻轻去掉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狗皮。头发这时候也成了碍事的累赘,被一点点地剪干净。 四个形容可怖的小兽孩,很快变成了浑身是疮的小光头,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 他们幼小的身体里面的皮肤发生了溃烂和化脓,一股恶臭让人几欲作呕,杨三和锦儿一起捂着鼻子,杨霖回头说道:“你们出去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连大少爷都能忍受,自己有什么不能忍的。 清凉的膏药均匀地涂抹开来,这个时候反倒不是很疼了,几个小孩也逐渐地适应。 杨霖摸着杨天爱的乱蓬蓬的脑袋,不想让她继续观看这么残忍的画面,温声道:“去找你锦儿姐姐洗个澡,换身干净爽利的衣服去。” 锦儿如释重负,上前牵住她的小手,杨天爱抬头看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弟弟,还是乖巧地走出了大院。 扬州名医张怀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到杨霖身边,眼神中充满了敬佩。这些药材价格不菲,杨解元竟然全部揽在了自己头上,饶是他家中豪富,这份仁义德行也足以让人动容。扬州城传闻杨家少爷读圣贤书,是个守正君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 “杨公子,这些药膏是老夫家传的祖方,只要每天涂抹,两日一次,便可以恢复肌肤。再加上这些幼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皮肤自愈再生也容易一些,应该半个月足有就可以痊愈。”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张神医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果然名不虚传。杨三,带张神医去账房处取纹银三百两,分给诸位郎中。”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张怀仁感动之下本来还只打算收取药费,但是面对这么一笔银子,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大家谢过杨少爷的厚赐了。” “正该如此。” 几个郎中跟着杨三前去领银子,每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四个孩子也逐渐从惊慌中走了出来。 不一会锦儿带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杨霖看完一呆,这杨天爱竟然是个女孩。她穿着明显偏大的衣裳,顺手挽了一个单尾髻,像是后世的单马尾。大大的眼睛有些扭捏,双颊带着一丝晕红,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锦儿捂着嘴偷笑道:“少爷给我一个泥娃娃,锦儿还你一个瓷娃娃。”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一来,倒不能让他们五个住在一块了,单独给天爱收拾一间房,让外院的下人进来量一量,给他们每人置办几套衣服。他们的花费一律从我的月钱里扣,凡是我交待过的都不用省钱。几个郎中我已经吩咐过了,每日前来换药,你们要算好药费不许拖欠。” 锦儿扳着手指说道:“慢点,慢点说,少爷。收拾一间房,然后呢?” “...” 杨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蠢萌的丫鬟,说道:“锦儿,你一定得跟在本少爷身边一辈子才行。” “啊?”锦儿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石榴籽似的红晕,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捏着裙角低声问道:“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离开了少爷,你可能会饿死,不会有人愿意养着这么蠢的丫鬟了。” 锦儿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臊眉耷目地带着几个孩子去各自房间,后面传来少爷可恶的笑声。 生活需要一抹亮色和笑声,尤其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 华灯初上,扬州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纸醉金迷风流夜客填充着这座千年古城,远离青楼酒肆的喧嚣,杨家后院内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软绵绵暖和的被子里,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他没有认出我来...还给我取了名字,我叫杨天爱。” 小天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监视他们的。轻轻盍上房门,然后到门外来到另一处房子门口,翘着脚丫往里看,月光皎洁洒在床头,自己的弟弟杨天赐睡得正香。 庭院内有一个花锄,小天爱捡起来慢慢来到自己房间,将花锄擦了擦,放在自己的床靠墙的一面,这才继续睡觉。 ---- 接下来几天,杨霖每天都来至少一次,教他们认字看书,讲一些后世烂大街的故事。 包括锦儿在内,所有的人都听得十分入迷,还有一些杨府的小丫鬟,也偷偷跑来听故事。 杨霖为人宽厚,尤其是那次吐血卧床醒来之后,更多了几丝以前没有的诙谐和开朗,时不时和丫鬟们开开玩笑,惹得她们脸红耳赤。总之在杨府下人看来,现在的大少爷,比以前更让人喜欢了。 五个小孩现在对杨霖也很亲近,并且试着说话了,这是他们重新变回正常人的第一步,其中大姐头杨天爱的作用不小。 “你们看这个字,就是左边一个木...杨天恕!” 杨霖拿着毛笔写了一半,看到有个孩子昏昏欲睡,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小孩是自己救下来的,总不能培养他们端茶倒水伺候人吧,本来杨霖继承了这幅身体原来主人的才学,想要教他们易如反掌。 但是慢慢的杨霖发现,其中几个孩子对于读书不是很感兴趣,每次都有本能的抵触。 杨天恕十分害怕,如同受惊的小兽一吧般看着自己,其他几个脸上也都挂着畏惧。 看着五个小可怜,尤其是其中的四个小兽孩,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个人贩子疯狂残虐他们身体的同时,也摧毁了孩子的人性,让他们更贴近被豢养的小兽。 略微一思量,杨霖决定换一种方法来教育他们,放下毛笔刚想说话,杨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郎,大郎...走了,要走了。” 杨霖没好气地说道:“喘匀实了再说,是谁要走了?” 杨三扶着膝盖,喘着气道:“童贯童供奉要走了,蔡知府派人来府上通知大郎。” “哦?备马,我们去送送他。” 杨霖心中一阵激动,这厮一回汴梁,自己和蔡京的大名必将频繁出现在皇帝赵佶的耳边。 不出意外的话,蔡京很快就会被调入京师然后拜相宰执天下,而自己来年春闱也将进京赶考。 金陵岂是池中物,属于我杨霖的东风就要吹来了,能不能扶摇直上,就看这个史上另类的太监了。 第十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 童贯来时一叶小船,七八个随从,漂江渡河而来。 离开时带着杨家船队的三艘宝船,满载货物都是奇珍异宝,身上还揣着几张扬州寸土寸金的地契。 蔡京和他谈笑风生,时辰已经到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眼睛不时瞥向远处。 “对不住,对不住,学生来晚了。”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两个未来的权奸相视一笑,他们等的就是杨霖。 童贯半开玩笑说道:“某家身份低微,杨解元能来相送就是天大的面子,就是明日午时再来,某也在这船头久侯。” 蔡京晃着手指,笑的前仰后合,没有半点府尊的架子:“文渊年少成名,家中豪富,文采风流,自然应当压轴出场。” 如今这两个人都还没有发迹,杨霖的身份虽然暂时不如他们,但是未来肯定是能够很快到达这个官职的,毕竟是府试第一。 再加上这些天的厮混,三个野心家互相抱团,利益一致早就结下了友谊。 杨霖故意板着脸,佯怒道:“杨某敬你们是老公相(宋人对上位者的称呼),谁知道干出这等腌臜事来,事先不告知也就算了,还在这调侃耍笑,最好是快快恢复我的名誉,不然惹急了我把这袍子一割,咱们就地散伙谁也不识得谁。” “杨解元要学那管宁割袍断义,某和元长却不是那华歆,这袍子还是不割的好。” “时辰不早了,我和文渊就此送别童供奉,将来有缘以期汴梁再相见。” 杨霖和蔡京在岸边抱拳叉手,三个人互相一拜,童贯转身登上前往汴梁的船只。 目送船只离去,逐渐消失在茫茫江面,蔡京心怀惴惴:“文渊,你说他能行么?” 蔡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童贯身上了,不由得他不紧张。 杨霖眼皮一抹,藏起了眼中的冷笑,答道:“童供奉是官家身边近侍,最是了解官家的喜好,只要他对症下药地美言几句,何愁公相不入官家法眼。自古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君主挑选臣子报效国家譬如妇人买菜,不看什么菜新鲜只看她爱吃什么。我们这些人受不受重用,全在官家一人尔。” 蔡京眼皮一动,听得是头皮发麻,哪里有人把庙堂高远之事比喻成妇人买菜的... 眼前的年轻人一十五年恪谨守慎,养出了好大的君子名声,未曾想内心通透如斯,远胜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吏。 杨霖见气氛突然有些奇怪,转头一看蔡京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差点暴露自己。 “哈哈,老公相无须多虑,尽管在家中静候佳音便是。” 此时的蔡京只想着重回汴梁,回到那权力的中枢,在庙堂之上有一席之地。至于宰执天下,权倾朝野,还不是他能想到的。 杨霖心中却十分清楚,童贯回去之后一通美言,蔡京很快就可以回去汴梁重新起复。要知道蔡京的履历曾经十分光鲜,他熙宁二年便高中进士,调任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出使辽国回来,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此时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按规定,做官要以先后为序,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 这一番兄弟相让的美德,被整个大宋引以为荣,蔡京被改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其后十年,他在章惇和司马光这对死对头之间反反复复,始终没有跌出权力的中心,足见他的圆滑。 杨霖又宽慰了他一番,这才把臂而回,准备各自回府等待。 杨府内堂,杨通的卧房内,所有的姬妾使女都被屏退。 杨通打开藏在内墙的暗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金库,这里是他毕生的积蓄。 最近自己儿子疯狂散财,已经花掉了十分之三,杨通虽然疼爱儿子,还是时常感到肉疼。 一阵轻快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杨通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其他人都不敢进来。 果然,迈步进来的就是杨霖,看着自家老爹又在看自己的小金库,杨霖笑了一声,上前说道:“爹,不要心疼了,钱财花出去才是钱,烂在自己手里和石头无异。”说完还上前,从一众珠宝中挑选了一个金钗,这钗子做工精美,用料讲究,真可谓是泡妞利器。 杨通慢慢关上暗门,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不舍:“霖儿,你说那个童贯,有这么大本事么?爹在江南做生意,这种供奉官见了不下几十个,每一个都是仗势欺人、贪财无厌的阉宦,这个童贯虽然长得和一般宦官不太一样,但是这么用心花费结交,是不是过了?” 杨霖往椅子上一坐,把玩着刚到手的钗子,顺嘴说道:“怎么没用,儿子这个省试就指望着他了,更别提殿试,那可是全靠皇帝和当权大臣的。过不了几天,等他回到了汴梁,咱们父子的大名就要传入官家的耳中。到那时,哼哼...” 在扬州的商人圈子里,都知道杨通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连他都感觉到肉疼,可见杨霖为了笼络童贯花了多少钱财。 再加上杨霖和童贯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军伍上转,搞得童贯大有得逢知己的感受。 这厮一个宦官,出身卑微,在朝中还没有根基,一旦得势必要依仗自己。想到这里杨霖一阵得意,将来这庙堂之中,咱也混个角儿才行。 ----- 汴梁城,皇宫内。 赵佶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四下香炉当中香气袅绕,端坐在云雾缭绕的蒲团上,衬的这位年轻的天子仙风道骨。 在他身旁俏立着两个少女,全都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肌肤娇嫩吹弹可破,眉黛唇嫣,眼波娇柔。 童贯跪在帘外,不停地讲述着扬州的繁华,以及所见所闻。 等到内侍宫人捧着各色奇珍来到帘内,赵佶慢慢睁开眼睛,毕竟是少年心性浮夸浪荡,在两侧的美人儿翘臀上各拍一巴掌,引来吃吃的娇笑,才开始将童贯搜寻的宝物把弄赏玩起来。 童贯识趣地闭嘴不言,他带回来三船的财物,已经按照杨霖的建议,分给了宫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子还有宫中主事的几个大宦官。 他和杨霖、蔡京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人,本身对于财物并不是很看重。对这些来说,钱财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 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人,让他们天天在皇帝面前吹吹风,哪怕是无意中的谈话被皇帝听见,都是一层宝贵的印象。 “不错,这次江南供奉,就属你童贯的最合朕意。”赵佶笑嘻嘻地说道,听在童贯耳中却如同仙乐一般悦耳。 “能博官家一乐,老奴死也值了。不过老奴驽钝,哪里能寻得这些好东西,这都是扬州知府蔡京和当地府试第一的杨霖帮助老奴觅得的。那杨霖家中豪富,听闻这些是献与陛下的,不但大力帮忙还分文不取,负担了所有费用。” “哦?蔡京莫不是尚书左丞,官至枢密院事蔡卞的兄长。没想到扬州还有这么两个忠臣,为朕排忧。”说完喜滋滋地拿起一个精致雅趣的玉雕摩挲起来。“好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比美人还要滑腻温润。” 童贯心底道:“蔡元长、杨文渊,这钱和房子没白拿,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第十一章 浅谈大宋风月场 杨霖以前每日读书习字,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荒废。为了不显得太过奇怪,杨霖现在也会走一遍程序,不过是走马观花一般,不十分走心。 九经三传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就算不日日诵读,也不会耽误接下来的省试。 大宋如今取士,还要考较诗词,仔细回想了下杨霖以前做过的诗词,都是些中下之作。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虽然博学强记,刻苦用功,但是和天才两个字完全不沾边,没有如今大宋那些遍地都是的诗词大家的才情和灵韵。 若是让他中规中矩去考省试,就算能中也只能挂个末梢,虽说现在提前搭上了蔡京、童贯的顺风车,但是一个进士的出身还是可以省不少事。 天气逐渐转凉,深秋的西风摩挲着院里的梧桐,杨霖伸了个懒腰,放下诵读了半天的《公羊传》,转头一看锦儿单手托腮,睡得正香。小丫鬟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对这些最厌倦的时候,杨霖不禁回想起自己十四岁时候,在课堂中那无边的困意。 难怪这些圣人能成为圣人,随便说出一句话都有催眠的作用,真是法力无边,我说怎么越念越困呢。 杨霖自嘲几句,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木门,一阵冷风吹进来。锦儿一个激灵,睡眼朦胧地叫了声:“少爷,念完了?” 杨霖直接不睬这个小迷糊,对着满院的西风扩了扩胸,大宋的天空澄澈净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锦儿背着手蹦蹦跶跶地走过来,刚睡醒的声音甜甜糯糯:“少爷,这么好的天,不出去走走么?” 小妮子最近老是跟着杨霖出去,都快上瘾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天性,不喜欢闷在杨家九进九出的大宅子里。 杨霖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请了几个师傅教习杨天爱他们些拳脚技击,这些浑球读书没一个上进的,看来要因材施教了。” 锦儿稍微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杨三标志性的公鸭嗓:“大郎,外面来了几个贡生,要请大郎去参加聚会。” 大宋的贡生又称举人,和后世的举人不同,这个贡生是一种临时的资格。 如果你在当地的州府通过了府试,就成了贡生,具有进京赶考的资格。若是这一次没有中进士,那不好意思,三年之后的大考你没有资格参加,除非再次参加府试获取贡生资格。 府试又称解试,排名第一的杨霖才会被叫做解元,这些贡生可以说全是他的同期,将来要进京一同参加省试的。 这种聚会,倒是不好推辞,杨霖回头一看,锦儿满脸得意,笑成了一张月牙,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下遂了你的愿,换身得体的衣服,咱们去会一会这扬州城的才俊。” “扬州才俊不就是少爷么?” “哈哈,小嘴抹了蜜,说话真甜。” ----- 杨霖是商贾之家,纵使家中豪富,在书院交往的也是些普通人家的子弟。 这个年代虽然不禁止商人参加科举,但是毕竟是礼法逐渐抬头的北宋末年,士绅官宦人家的子弟心中都有一些傲气。 来到大堂内,一群书生围着杨霖家的大厅中的字画指指点点,脸上或艳羡、或清高、或痴迷... 杨霖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围了上来,其中几个十分亲热,也有在后面不说话的。 “大郎,听说你前些日子卧病,可曾好利索了?” “大郎,他们说你是府尊的座上客,可有此事?” “都静一静!”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书生抬手往下压,大声道:“大郎,我等听闻你身子恢复,凑了钱在清音阁为你摆酒庆贺一番。” 这是杨霖的挚交好友,大名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姓秦名桧字会之。此时这个大奸臣看不出一点奸邪的样子,长得是四平八稳,出身是县令之子,不过他爹比较清廉,家中十分清贫。 杨霖干笑一声,纵使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这具身体从前也是青楼常客。大宋搞市场经济带来了社会的繁华和开放,仓廪实而失礼节,腰包鼓而起**,这真是一个礼崩乐坏的美好时代。这个时候的青楼,已经是社会精英阶层人人趋之若鹜的场所,上至国君下至商贾,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无不以狎妓而自得。 在大宋逛青楼并不是堕落的表现,甚至还很文雅,当然也要分档次。 大宋的烟花客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底层的劳动人民,纯属为了解决个人生理需求,他们所去的地方叫做“窑子”。是上不了台面的,是底层的低端的肉欲的,是真正的色情交易,而不是美好的情色交易。那是市井百姓,尤其是没老婆的穷光蛋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经常光临的场所,是真正的失足女乐园。 一些穷苦的小混混,在路边的小屋子里安置几名赤身裸体的女乞丐,在墙壁上凿几个小洞,让女乞丐在里面作真人秀,供路边的心猿意马的嫖客先看着,实在憋不住了就进门交钱,然后挑人办事,按照记载,人均消费仅需七文钱!要问有多便宜,要知道大宋百姓吃个包子都要三文。 一般的官商巨贾主要是重色(颜值),这些人也是为了渔色而去,经常有那些过了气的花魁,被他们赎身为妾。碰到个脾气秉性好的,不失为一条出路。 而文人名士们是既看颜值也看才华,更多的是去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穷酸的很。往往是豪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就连小手都摸不到,还乐颠颠的,殊不知这些才情并具的绝世尤物背后里都有个日到想吐的男人,倒有点后世的沙雕土豪打赏女主播的意思。 杨霖他们所要去的清音阁,自然是是属于第三种,阁里的几个行首身价不菲,在扬州是顶级的花魁。 就连身后的锦儿,也不排斥自家少爷进青楼,要知道这不仅是正常的社交活动,还是相当文雅的行为。 清音阁并不是一个酒楼,而是一群典雅的园林小院,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 环境之秀美,一般的豪绅也不能比,是扬州顶级的风月场。 杨霖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熟悉,饶是如此,跟着秦桧逛青楼,还是让他有些心神恍惚。 我这辈子,跟奸臣是结了缘了么.... 第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桧一马当先,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他的家中并不富裕,在老家有时候要兼职私塾先生来赚取学费。 乡野间的小孩很难管教,一个个跟猢狲一样,天天气的秦桧头大,还做了一首诗: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这一回他们凑钱庆贺杨霖高中解元和大病初愈,秦桧竟然也掏钱了,足见他和杨霖的关系亲密,记忆中这个有些穷酸的书生,和自己还算是交心的朋友,这让杨霖十分为难。 看着秦桧兴高采烈的模样,杨霖心中暗道,算了反正现在岳飞才两三岁,眼前这个人还没有犯错,没必要仇视他。 兴许自己可以改变他也说不定,要知道秦桧最开始也是一个主战派,宋钦宗靖康元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十一月,金兵包围京师汴京,派使索求三镇,金兵坚持要北宋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 秦桧上书言军机大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不予理会。 宋钦宗任命秦桧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实际上就是个割地的使者。秦桧觉得这个官就是专为割地求和设的,有违自己的主张,三次上奏折请求辞官。 宦海沉浮许多年,这个来自乡下的县令之子,又穷又酸还有点气节的书生,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初心。其中固然有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和老婆家全是汉奸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赵家的无能怯弱,让底下的臣子硬气不起来。 清音阁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难怪会得到这些书生的青睐。 秦桧囊中羞涩,等闲不舍得来此,心中最是激动,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便开口喊道:“人呐?怎么没人来应声,走了这么久累死了,快快上茶!” 杨霖冷眼旁观,这厮确实还是一个愣头青,根本没有一点权奸的影子。这种人若是在官场和蔡京斗法,绝对活不过一个回合,真不知道他以后经历了什么,让他成为千古第一奸佞。 秦桧一看杨霖盯着他看,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是为杨大郎庆贺,理当由你坐这上首,来来来,快请入席。” 杨霖抛开满脑子的《说岳传》,微微弯腰撩袍,轻笑道:“各位盛情,小弟愧领了。”说完也不矫情,就在主位落座。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愚兄给你们介绍一二,引荐新友。将来一块进京赶考,也好有个照应。”原来这些人彼此间互相熟识,但是有一些是从扬州附近的偏远乡镇来的,还有一些甚至不认识杨霖,纯属为了抱团而聚会。 现在的天下并不太平,赵家的大宋是千年以来农民起义最多的朝代,上层士大夫的富裕豪奢建立在底层苦哈哈的血汗上,再加上大宋民风颇有五代遗风,虽然朝廷为了抑制武人重文轻武软绵绵的,但是军队和百姓都是尚武的。这些人被欺压了,很容易就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人性命的强梁,遍布各地的山林。 杨霖心道这些人将来都有可能中进士,做了官彼此间有些照应,总是好的。现在自己朝中上有强援,下面却没有办事的附庸,正要认识几个相熟的,将来为自己摇旗呐喊。 秦桧是个自来熟,尤其是来自乡下的几个贡生,进城之后颇得他的照拂,最适合做中间人。 “大郎,这是湖州乌程贡生贾安宅,字居仁。”秦桧指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说道,此人仪表非凡,能得秦桧第一个介绍,想来颇有名气。 “居仁,这就是我们扬州的解元,杨家大郎杨霖,字文渊。” 杨霖点了点头,颔首微笑示意。贾安宅施了一礼,道:“在下闲散惯了,到了扬州游湖攀山,久闻杨文渊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杨霖对着大家一起说道:“居仁兄无须多礼,在下也是抱恙在床,刚刚恢复,诞为扬州地主,无法招待几位,还望海涵。” 秦桧打断了大家的客套话,继续说道:“这是高邮的杨浑,是我的至交。” “哈哈,会之的至交就是我的至交,以后还要多多亲近。” 秦桧一听十分有面子,暗中朝着杨霖晃了晃眼色,杨霖嘴角一勾轻笑回应。 “剩下的都是老熟人了,都是书院的老人,也别傻站着了,都各自入席吧,还等着请不成。” 剩下的五个人一起笑将起来,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纷纷入席。 这时候约好的姑娘才姗姗来迟,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站在最后,出来一打量就看到了秦桧,捏着手帕上前笑道:“我当时谁包了这清音阁筑香园,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子秦会之,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 这女子是清音阁的管家角色,和后世的老鸨不同,更加像是那些头牌花魁的经纪人。芳名叫李芸娘,年轻时据说也是个美人儿,年长色衰也没有觅得良人,留在这清音阁。说起话来八面玲珑,伺候的人如沐春风。 秦桧却不吃这一套,一双贼眼四处打量一番,脸色一寒说道:“少废话,我们约好的是你院里的凝儿姑娘,怎么不见人影?” 李芸娘面露难色,讨好地说道:“哎呦,不巧,凝香姑娘如今有客。会之就可怜可怜我这薄命的人,不要难为奴家了。” 杨霖一听这不是争抢花魁的恶俗桥段,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这个凝儿虽然传的很好看,但是又不是留名史册的李师师,见一面喝喝酒还能升天怎么着,于是开口劝道:“会之不要在意了,今日旨在咱们聚饮,共叙情谊,美人儿只是陪衬,何必舍本逐末。” 秦桧算是这次饮宴的发起人,乘兴而来不肯干休,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们凑钱为文渊庆贺,约好了是凝儿姑娘,就得是凝儿姑娘。你们这清音阁临时换人,莫非是店大欺客?” 在座的几人都是年少书生,那股子倔劲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听这话也都纷纷帮腔起来、本来还很风雅的场所,顿时乱哄哄一锅粥似的。 李芸娘本就理亏,可是另一位客人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饶是八面玲珑的芸娘,也只能不住地赔罪,杨霖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颇觉无趣,正想制止他们,就听到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是什么土包子,要和本..要和本公子争风吃醋?” 第十三章 江水难洗一面羞 杨霖坐在上首自己倒茶自己喝,还不时地和怀里的美人调笑两句,看着一群热血书生和一个风韵犹存的青楼少妇争辩,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世在底层挣扎的苦日子,早早锻炼了他的心性,祖宗教育我们人争一口气,可没叫他们用在青楼掐架上。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冷面少年,英俊的脸上略显稚嫩,手里握着一把骨扇在这深秋显得十分刺眼。 “都住嘴,没听到我说话么?” 原来是这个少年在外面喊了一句,本以为里面的人会停下来,然后自己再闪亮登场。 谁知道里面的人一个理他的都没有,不禁让他大感没有面子,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白面忠仆,气势汹汹站在主子身后,掐腰瞪眼以壮声势。 乱哄哄的场景里,显然谁也没有把他当根葱,秦桧带着一众书生围攻李芸娘,一套言而有信的圣人之言张嘴就来,动不动就引经据典,子曰子曰的,训得青楼龟公们羞惭无比。 一看他们服软,这群书生更是来劲,滔滔不绝地痛骂落水狗。 少年受此冷落,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吸引别人注意,根本没有人理他。 杨霖看到囧囧的少年,不禁笑着招手道:“兄台,不妨过来饮杯茶,再过一会他们应该就结束了...” 见到终于有人理自己了,少年把目标先锁定在杨霖身上,走到近前坐下,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就是你们要跟本公子抢女人?” 这个少年既然已经从清音阁强行抢走别人定好的姑娘,听到这里的声音还要来耀武扬威,足见不是为了美人,就是为了出风头。 杨霖仔细一想,这种性格的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哥,家中非富即贵,何必为了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与他结怨。 更何况他们在这里拈风吃醋,那位凝儿姑娘只能是暗暗偷笑,改天传出去对她的花名大大有利,肯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见识一下是什么尤物惹得众人争抢。 想到这里,杨霖笑道:“兄台此言差矣,我们来此只是为了聚饮叙情谊,至于凝儿姑娘还是什么别的姑娘,都只是陪衬而已。又不是媒妁上门谈婚论嫁,何来的争抢美人一说。我的同伴争论的,只是一个理字。我们既然定下了凝儿姑娘,那她在这个时段就是我们的,兄台强行夺去,就如同进了酒肆看到别人桌上的酒菜合口,抢去吃是一个道理。 你试想一下,别人的酒菜再香,也是残羹剩酒,我看你也是体面人,岂不腌臜?你干了这种事,最好是低调一些享受美人温存,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自爆丑事? 我不多说,你仔细咂摸一番,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听得愣在原地,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脸色慢慢变得赤红。羞恼之下,拍桌怒道:“你有什么能为,要训斥于我!” 他这一嗓子十分突然,再加上那些书生也骂累了,看着龟公老鸨们低着头不敢还嘴,十分无趣。 听到这边的喊声,全都凑了过来,杨霖笑着解释道:“这位就是抢了你们凝儿姑娘的人。” 杨霖本打算祸水东引,谁知道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秦桧一看这个少年,反倒冷静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也不敢贸然开口。 少年身穿着锦缎长衫,腰佩明玉,头缠丝巾,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再加上气质又高,出身定然不凡。 杨霖暗啐一口,真不愧是秦桧,见风使舵的本事打小就有啊。 少年深恨刚才被说的哑口无言,指着杨霖说道:“你少搬弄是非,鼓动唇舌,坐在这里没事人似的想看热闹。本公子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清高,没想到就是蔫坏,你说这么些大道理,却不知道身上有几分本事?” 杨霖看他气急败坏转移了火力,举起茶抿了一口,才悠然说道:“既然你不服气,那在下就降服了你,让你知道我有什么本事。” 秦桧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保全自己的脸面了。 他是真的穷怕了,山沟沟的顽劣童子生,天天惹他生气不说,所得的微薄收入甚至不够吃稠一点的粥饭。这一回他肯出钱,主要还是为了笼络好杨霖,将来进京赶考就可以和他一块,搭乘杨家的豪华顺风车了。 杨霖看着已经接近暴走边缘的少年,计上心头,说道:“既然你不服气,就设下三场赌局,输的一方不论年纪,见到对方必须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哥。” 少年还没开口,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就跟被刨了祖坟一样,尖声尖气地叫道:“大胆!” “放肆!” “掌嘴!” 。。。 杨霖看都不看他们,盯着少年笑嘻嘻地说道:“不敢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他算是看准了,这个少年就吃激将法,果然杨霖话音刚落,少年就把扇子插在脖子后面的衣服里,问道:“赌什么?” 看着这个逛青楼显得有点脸嫩的少年,杨霖没有感觉到半点压力,这分明还是个刚刚脱离深宅的少年。 李芸娘适时站出来,眼珠一转说道:“既然咱们两边是因为凝儿姑娘惹得,三场赌局不如就是一文一武,再加上凝儿姑娘的一票算了。” 杨霖点了点头,李芸娘一看大喜,忙去转头看锦衣少年。 “哼,赌什么我也不怕他,你们随便定。” 、 第十四章 一时孟浪认小弟 “随便定?好大的口气,赌个头高矮也行么?”杨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一边喝茶一边调笑道。 少年被他的眼神气的几欲吐血,旁边的众人却一起哄笑起来,让气氛更加欢快。 杨霖不是为了戏耍这个少年,他早就想扬名,这个少年是撞到枪口上来了。大宋扬名最好的手段,就是一首绝妙的诗词,让足够分量的花魁行首来传唱。 这个时代的科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名气十分重要。要知道殿试类似于面试,你要是殿试的时候已经名满天下,印象分上就会高出不少。 少年身后的白面仆从已经听不下去了,就跟谁刨了他们的祖坟一样,尖声骂道:“你这厮忒也可恨!” 李芸娘多少知道些少年身份,来头大的吓人,赶忙圆场道:“恕奴多嘴,两位都是风流才子,何不以诗词论高低。” 杨霖赶紧说道:“那就这样吧,不知道兄台可擅长此道?” 这句话挠到了少年痒处,他们一家子本职工作没一个干得好的,却个个是文体双开花的行家。 “哼,就凭你?” 杨霖也不好和一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少年置气,站起身来一甩衣袖,背着手说道:“取笔墨来。” 比斗诗词是书生们最爱看的热闹,清音阁中也不缺少文房四宝,很快就有人捧着笔墨铺在桌上伺候。 少年自视甚高,两个随从弯腰磨墨润笔,杨霖这边一个姑娘帮他按住宣纸,已经开始了。 “我等今日在此,正为了明年春闱考试,我就以此为题好了。” 秦桧等人哄然叫好,也只是为了给他撑撑场面,他们都知道杨文渊文章写得好,诗词不甚擅长,充其量是中规中矩。 杨霖仔细思考一阵,提笔写道: 我欲北上也!笑他朝、功名易取,情怀何似?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似春水、干卿何事? 暮雨忽来鸿雁杳,莽关山、一派秋声里。催客去,去如水。 华年心绪从头理,也何聊、看潮走马,广陵吴市。 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 更结尽、燕地汉儿。 来岁汴梁春事早,劝杏花、断莫相思死。木叶怨,罢论起。 少年还在沉思,这边写完周围的书生美人儿已经开始叫好,少年不相信他这么快就写完了,心绪有些不定,提这笔走过来观瞧。瞧着瞧着不自觉读出声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敬畏,这个蔫坏的书生,竟然有这等家国情怀么? 少年也无心继续比试,光这份落笔成词的才思自己就已经输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功名易取,情怀何似?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份本领。” 秦桧得意扬扬,摇头晃脑地说道:“好教你得知,眼前这位正是咱们扬州的府试解元。” 少年又哼了一声:“算你赢了,我们走。” 杨霖笑着招手:“哼哼兄,请留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少年回头愣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说道:“你可是真要我喊你一声大哥?” “愿赌服输,不是天经地义么?”杨霖贱笑着说道,不知道为啥,一看见这个俊俏的过分的小白脸,他就想捉弄一番。 少年眉毛一弯,嘴角一勾,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听好了,我叫赵偲,来自汴梁。”说完弯腰抱拳,叫了一声:“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乖..记住,大哥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赵偲身后两个老奴气的浑身哆嗦,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拼命:“老奴跟你拼了!” 赵偲摆了摆手,拦住两个忠仆,说道:“我们走。” 两个老仆还不甘心,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这才跟在赵偲后面溜溜地走了。 杨霖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坐定之后笑道:“这个赵四还不错,没有撕破脸皮,至少输得起。” 一群人浑然没有把这个“赵四”放在眼里,享受着得胜之后的快乐,比刚来时还要开心。 秦桧更是手舞足蹈,高声唱起了刚才杨霖做的词。 房外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公子好志向。” 两个丫鬟挑开门帘,一位丽人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众人抬目望去,见此女端的是美艳,一袭淡蓝色衫子,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若不是早知道此是清音阁,非被人当成是大家闺秀不可。 少女进来之后,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凝儿见过诸位公子。” 这些书生也不托大,到这里来就是图个开心,等闲把这些青楼魁首捧在天上也是常规操作,竟然一齐起身还礼。 这就把坐在椅子上的杨霖显了出来,凝儿一双妙目往这边瞧来,见他也没有鄙夷的眼神,这才稍微释怀一点,再次说到:“公子高才,落笔成词,奴家拜服。” 杨霖拿着酒杯,正在暗自琢磨怎么扬名立万,听了这话抬起头才眼前一亮,这美人儿可以啊,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杨霖赶紧说道:“想必这就是凝儿姑娘,果然是人比花娇。” “公子谬赞了。” 杨霖仔细端详,这凝儿虽是青楼魁首,但是浑身并无媚意,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哀愁。 这些女子好是厉害,把这些臭老九读书人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在这些读书人,尤其是士大夫和书生眼里,越是这么端着越值钱。 当然如果你有机会入得枕席,亲热厮磨,手抚着白皙玉体,耳听的婉转娇啼时候,那种风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霖在心中暗暗喝彩,人常说的玲珑心思,也不过如此。眼前的凝儿虽然是个刚出道的雏儿,艳名不炙,但是资质足够好,有大红的潜力。自己就助她一臂之力,让这个尤物扬名,顺带着让自己的名声也传遍大江南北。 第十五章 史上最有创意的嫖客 繁华散去,人走楼空,清音阁,绣房内。 凝儿对着一面铜镜,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十四岁的年纪,本该是少女怀春对男人充满幻想的年纪,她却只有畏惧。满院的寻欢客,哪个不是浪荡子、薄情儿,世间觅良人,莫往青楼寻。 自小院子里的人就说自己惊绝艳艳,陪客的那一天肯定会横生波澜,今天是她头一天抛头露面,果然就出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在她看来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拈风吃醋,倒更显得自己如同商品一般,实在不值半点的开心。 珠帘一挑,李芸娘不敲门径自走了进来,笑道:“女儿,外面有人找你。” “这都入夜了,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不想再接客了。”凝儿蹙眉道。 “我的傻女儿,你也不问问是谁来了?” “左右不过是寻欢客...” 李芸娘捏着兰花指在她脑袋上轻轻一点,恨其不争地说道:“这可是咱们扬州的解元,豪商杨通的公子杨霖,就是白天那位少年郎。他爹有个绰号在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叫做‘财大气粗’。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稍作打扮应对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要是一不小心得了他的欢心,给你赎了身子当个小,那可就是脱离苦海喽。” 凝儿眼色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淡淡地说道:“女儿晓的了。” 雅间之内,杨霖背着双手,正在欣赏墙上的书画。都说才女一半在青楼,照这样看来,一半都有些保守了。但就这雅间品位便已不凡,几案一盆兰花,临墙一架书柜,满室书香,淡雅不俗。 这些女子的诗词画作,竟也颇有神韵,不似寻常俗品。 耳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杨霖扭过身去,见薄施脂粉的凝儿姑娘正在敛衽施礼:“见过杨公子。” 杨霖可没有那些同窗的情趣,自己来消费就是大爷,大喇喇不肯回礼,反客为主地说道:“凝儿姑娘,请坐。” 凝儿见他如此做派,心中更是不快,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浅笑道:“今日刚刚欢聚,杨公子又独自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杨霖嘿嘿一笑,他是为自己的计划自鸣得意,谁知道看在凝儿眼中,竟然有些猥琐... “本公子特来祝你脱离苦海,一飞冲天。” 凝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公子想给奴家赎身?” “赎身?”杨霖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个职业,才能帮我扬名立万。 “赎身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从清音阁把姑娘买过来。本公子要做的,是把清音阁,买过来送给姑娘。” 凝儿听得一头雾水,杨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微微俯身道:“我要捧你,做这大宋第一花魁。” 花魁这个说法现在还没有流行开来,不过字面意思浅显易懂,凝儿一听心中就凉了大半。 便是做到花魁,还不是一个欢场的可怜女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杨霖一看她兴致不高,还以为她没有听懂,继续说道:“凝儿姑娘,可曾明白我的意思?” 凝儿心中长叹一口气,强颜欢笑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公子不要打趣凝儿了。” 我打趣你干鸡毛,杨霖就像是一个导演诱导刚出炉的女演员一样,循循善诱地说道:“成了那第一等的花魁之后,见的都是巨贾王公、骚人名士,出入花用更比照使相千金的排场,比之皇城里的公主娘娘,怕也不遑多让,更别提众多有钱有势、称霸一方,为搏佳人欢心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仰慕者。姑娘,不动心么?” 桌上有客人们吃酒耍用的骰子,凝儿指着筛盅说道:“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新。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凝儿既然进了这欢场,便如那骰子一般,有什么开心不开心这种想法,都过于奢侈。” 凝儿一边自嘲,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淡淡哀愁,算是婉拒了杨霖的好意。 杨霖一听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不上道,天天光知道在那自怜自艾,半点争取美好前程的进取心都没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砰地一声,杨霖一拍桌子,吓得凝儿一个激灵。 外面的杨三推门就进,撸着袖子道:“少爷,怎么了?” “滚出去。” 刚想表忠心的杨三灰溜溜地出门,继续威风凛凛地把门。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呢,欢场怎么了?抱琴夜奔的红拂女,花开堪折的杜秋娘,古来风尘中从不乏奇女子,你就甘心卧在此地做下一个李芸娘?”杨霖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指着她:“就拿你指的这骰子来说,无奈一身遭点染,有心自重不轻抛呐!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给你机会你中不用啊,看来本公子得亲自下手调教你一下了。” 凝儿身子一震,终于不再是一脸悲戚漠然的样子,瞧着杨霖面露异色:“你待怎地?” “杨三!把清音阁的主人家给我找来,我要消费消费了。” “财大气粗”的儿子光顾自己的清音阁,还要找自己,肯定是大买卖。清音阁的掌柜葛安强不敢怠慢,扔下筷子就匆匆赶来,进来就看到杨霖和他的新训练的行首对坐,不禁有些失望。原来是看上这个凝儿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小尤物是自己刚刚推出来的,指望着她当一棵摇钱树呢,想要赎身可不行。 “杨公子,杨解元,好兴致啊。”葛掌柜笑嘻嘻地弯腰说道,这小子的身份不简单,将来有可能做大官,葛掌柜虽然心中不快,还是陪笑问好。 “掌柜贵姓?” “免贵姓葛,公子有何指教?” “没什么大事,我要买你这个清音阁的凝儿姑娘的契约,以及阁中的管事、婆子、龟奴、丫鬟...你开个价吧。” 逛青楼逛到自己想买去开,这么有创意的嫖客葛安强开青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怔在原地。 凝儿也愣住了,只有杨霖洋洋得意,老子把你买了来,想怎么捧你就怎么捧你,你可没法拒绝了吧? 第十六章 调教的乐趣 自凡是出来做买卖,就没有钱谈不拢的,葛掌柜捧着一纸契约回去翻箱倒柜,很快就把所有手续办的明明白白。 葛掌柜咬了咬牙,开价三千两银子,杨霖眼皮都不抬就答应下来。这份干脆让葛掌柜心痛不已,早知道就多要一点了。 凝儿所用酒器、沙锣、冰盆、火箱、妆合之类,皆以金银为之,而账幔茵褥,多用锦绮,器玩珍奇,杨霖一概不要。 杨家的财力,收购一所这样的规模的青楼,还是收购其中一部分,便如同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坦白点说,饶是倾国倾城似凝儿这等尤物,加上整个围绕她的团队,都比不上前段时间为赵佶买入的一件玩意值钱。 杨霖收起所有的契约和收据,满意地说道:“如此便交接清楚了,我也不用你这地方,只是把人取走。” 葛掌柜弯着腰陪笑道:“杨公子若是喜欢,这地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用了,扬州太小,在这里有什么耍头,唯有汴梁才是风云际会之地,正当我大展拳脚。” 葛掌柜心中暗啐一声,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出去。 杨霖回头对着还没清醒过来的凝儿笑了一笑,说道:“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号,记住我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 ---- 翌日清晨,几辆马车从十里长街来到杨府门前,车上下来几个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搬着行李。 李芸娘扶着凝儿走下马车,望着豪绰的杨府,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时百感交集。 杨通最近听儿子的话,每天早晨起来跟着杨霖跑步锻炼。自己这个爹身体痴肥,若是不加强锻炼,恐怕过几年就百病缠身。 父子俩气喘吁吁地运动完,早就汗如雨下,尤其是‘财大气粗’杨通,这时候脸上的汗珠滚落,就跟下雨一样。 听到门前的吵嚷声,杨通扶着大门,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管家杨恕哭丧着脸,臊眉耷目地说道:“老爷,大郎他把清音阁买到府上来了。” “哦?”杨通不怒反喜,自己这个儿子终于开窍了,正人君子虽然好听,但是守着这么大的家产,杨霖若是过于正直,当爹的怎么可能放心,要知道官场可是比商场还黑暗呢。 “霖儿,好样的,还缺钱么?” 杨霖这副身子股也属实一般,不过比他爹强多了,还不至于倚着门才能站住,喘着粗气说道:“不用,需要的时候自然跟爹要。” 杨通此前给了他一大笔钱,花了还不到十分之一,杨霖一想自己也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管理钱财了。十几万两存在身上,没有个精明能干的小秘书,还真不太放心。 来到自己的后院,杨霖吩咐把房子再多收拾几间,让凝儿等人住进来。 杨天爱带着四个弟弟,趴在院子中的栏杆上看热闹,不知道这些新搬进来的是什么人。 杨霖回到内院换了一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才过来。把眼前的杨天赐抱在怀里,笑着责骂道:“你们五个不好好读书认字,趴在这做什么?” 除了年纪大一些的杨天爱,其他四个就跟见了父母的小兽一样,围着他又笑又叫。 院子里凝儿和李芸娘等人安置好了行礼,在锦儿的带路下,过来给杨霖行礼。 凝儿隔着很远就看到他和几个孩童玩耍,也没过多在意,走近了之后刚想弯腰敛裾行礼,就看到四个小光头可怖的模样。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他们脸上、头上、脖子上有一个个的疤痕,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 几个小孩见状,都自惭形秽地躲在杨霖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漂亮的大姐姐。 杨天爱看向凝儿的眼神,瞬间多了一丝敌意,杨霖摸了摸她的的小脑袋,说道:“这些都是很可爱的小孩子,你不用害怕。” 放下怀里的孩子,杨霖带着她们来到新收拾的房子内,按理说这是人家小姑娘的闺房,杨霖也没个顾忌大喇喇闯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说道:“我把你们买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在汴梁出名。” “出名?” “没错,名气就是一道护身符,你现在年纪还小,体会不到本公子的深意。”杨霖翘着腿说道,浑然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而已。 李芸娘在一旁倒了一杯水,殷勤地递过来,说道:“我们蒲柳一样的人物,还不是全靠大郎照拂养活,离了大郎就像是离了水的树苗,怕是半天也活不了,以后还望大郎多关照。” 杨霖听的熨帖,笑道:“跟着我放心便是,一不叫你们缺衣少穿,二不叫你们忍气受辱,三不叫你们颠沛流离。” 凝儿今日搬迁新址,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绫缎,淡施脂粉反倒显得出水芙蓉般动人清丽,听着杨霖的话心地十分茫然。 杨大郎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花这么多钱把自己买来,却只为了让自己去汴梁出名... 她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为将来的仕途铺路。 这条康庄大道,就在杨霖的眼前,权相和枢密使是自己的忘年交;皇帝的珍玩是自己敬献,后宫妃子宫娥都收到了自己的礼物;府试解元入京,功名唾手可得。 到时候想要更进一步,还需要声望和政绩,后者现在无从下手,杨霖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扬名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句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在这表面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大宋,想要保住自己进而有所作为,非得用点特殊手段不可,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可是赵佶,他还有个名气更大的称号叫宋徽宗,当然那是他死了之后才有的。 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儿子在位时,出现了中华千年历史上,最屈辱的一次靖康之耻。 杨霖上下打量这凝儿,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看得她手足无措,脸色晕红低着头手绞弄着手帕。 “抬起头来。”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威严,凝儿只好慢慢抬头。脸似桃花,柳眉杏眼,樱口琼鼻,眉目如画。 “站起来。” 凝儿更加羞窘,却不敢反抗,慢慢站直了身子。纤腰紧致,胸脯浑圆,,袅娜生姿。 “不错,不错,就是人呆闷了点。”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妮子资质绝艳,将来调教好了,艳冠汴梁,名满天下,然后再收入帐中当个禁脔,岂不美哉。 估计后世那些权贵,捧起自己的金丝雀当女明星,也是这种恶趣味吧。 第十七章 巧驯小美人儿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深秋的凉意凄冷,杨府内院的绣房内兽香袅袅,内藏墙壁的炉子烘的温暖如春。 透过藕色薄纱望去,室内站着一个玲珑女体,身穿着薄纱,细长白皙的颈子笔直,胸脯挺起,纤腰欲折,双手举在胸前,头顶着一本书卷,嘴里咬着根筷子。 凝儿的额头沁出白白的细汗,她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腿股轻微地打颤,低眉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杨霖,发现他正捧着一本《游仙窟》,看得津津有味。 胳膊实在酸痛难忍的凝儿,偷偷把手往下一放,“啪”的一声,一根藤条不轻不重地抽在她的娇臀上。身子还保持着端庄秀雅的模样,凝儿银牙暗咬,疼的呻吟一声。 “不许偷懒。”杨霖收回藤条,淡淡地说道。 凝儿眼眶里泪珠儿打转,强撑着抬起手来,杏眼圆瞪怒视着捧着唐朝最出名的黄书看得杨霖。 真不知道这个浪荡公子歌是怎么取得府试第一的,还有他那浩然君子的名声是哪个瞎眼的传出去的,在凝儿看来这分明是个纨绔膏粱子弟,还爱折磨人取乐。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推开,李芸娘端着两倍热气腾腾的茶水进来,看了一眼心疼地说道:“大郎,我们凝儿在清音阁的时候,是受过十几年训练的...” 杨霖冷哼一声,打断道:“清音阁是什么地方,是培养陪人喝酒睡觉的娼妓的**,什么下流胚子。”说完放下手中的书卷,用藤条挑着凝儿的下巴,横眉道:“你想要做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自荐枕席换取钱财谋生?” 凝儿脸色红的吓人,好看的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杨霖一藤条抽在她的身上,斥道:“回答!” 李芸娘赶紧上前,又不敢阻挡,只能低声道:“我的凝儿,快跟大郎说你不想,快说啊。” “不想。”凝儿咬着筷子,吐出这么两个字。 杨林哼了一声,继续训斥道:“整日里就知道自怨自艾,性子惫懒,随波逐流,半点进取心也没。若不是运气好生了一副好皮囊,你连最下等的娼妓都不如。出身不好怎么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给你个机会可以洁身自好,你还在这使小性,真是不识抬举。” 凝儿愣在原地,自小被卖进青楼的她,出落得实在太动人,仗着天生的美貌,没有吃多少的苦头。 在青楼中谁又会真心训斥他,管教她,养成了她惫懒的性子。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没有什么意思,做什么事都是随遇而安,从来不曾想过去争取。 父母亲情滋味从未品尝过,凝儿长大现在缺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感情,在她心底里蕴酿成了一片情感的饥渴。如今被杨霖一训斥,心中早就深埋起来的父亲的形象突然涌现,双目也迷离起来,咬了咬唇,低声道:“大郎教训的是,凝儿知错了。” 杨霖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放下吧,仪态明日再练,先过来看看这个。” 凝儿如释重负,拿下筷子,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凑上前一看。 只见书册上没有表面,很显然是杨霖自己写的,翻开第一页上面就是一首词。 凝儿捧着书,默念道:“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 越读越入迷,这些绝妙的新词,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也不知道杨霖从哪誊抄而来。 凝儿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无限地崇拜:“大郎,这些都是你写的?” 杨霖看着她眼中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不是我写的,是你写的。” “我?”凝儿小嘴微张,连浑身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小声道:“大郎就会说笑,奴奴哪有这个本事。” 杨霖捏住她的下巴,凑过脸来,把凝儿吓得粉面羞红,眼波流转。 “我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回去之后天天背诵,我每天检查,要是一天背不过五首,小心你的屁股。”杨霖霸气地说道,一边还不怀好意地晃了晃藤条,吓得凝儿臀尖传来痒意,赶紧点头应承下来。 这些好词,背上一天也是一种享受,她一点都不发愁。 杨霖心中暗笑,老子把整个南宋以后几百年能背过的名篇全都抄给你,都是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范成大的流传千古的名篇,这么多精华集中到一块,让凝儿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场合抛出来,还愁不能扬名? 这个才女的称号,是跑不掉了...再加上自己的财力,还有她的相貌,名动汴梁如同探囊取物。 就是苦了易安居士李清照,现在正和赵明诚你侬我侬,浑然不知自己的后期的词已经被剽窃一空了。 当然这个官司也没法打,她总不能去衙门告状:杨霖抄的太快了,我还没想出来他就抄了... 凝儿越读越觉得自己这个新主人简直是深不可测,可笑自己刚才还怀疑他的功名,这才情简直不让本朝的苏东坡,说他是大宋第一才子也不过分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才站起身来,将藤条放到桌上,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再来,希望你少挨几下。” 凝儿羞忿交加,低着头不敢说话,李芸娘在一旁凑趣道:“大郎放心,我们凝儿聪颖着呢,学什么都快,准叫大郎满意。” 伸了个懒腰,大宋第一调教师拿着自己的《游仙窟》,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出绣房。 等他彻底消失,凝儿才抬头,皱着琼鼻噘嘴道:“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装什么大辈..你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倒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坏东西。” 李芸娘呵呵一笑:“姑娘,大郎真是好人,你听他的不会有错的。妈妈见过多少的男人,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算是有福气....” 第十八章 权力和金钱的** 扬州府衙内,传旨太监杨戬将圣旨交到蔡京手上,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公相,此番被陛下诏回汴梁,荣升翰林学士承旨,从一地知府升到正三品的高官,在咱们大宋也不多见呢。可见官家求才心切,定是要重用公相喽,杂家在此先贺大人的喜啦。” 蔡京拿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翰林学士承旨这个官可不一般,这个官职是唐朝时设立的,那时候翰林学士承旨作为翰林学士的首领,不是单纯起草诏令,而是在禁中职掌机密,是唐朝实际上的宰相,被称为“内相”。 宋朝的翰林学士承旨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的职权,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别称“翰长”,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不常设。宋神宗元丰改制,定翰林学士承旨为正三品官。 这是一个宰相的过渡站,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要重用蔡京了,杨戬作为后来的“六贼”之一,当然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语气中就带着谄媚和恭敬。 蔡京却也不敢托大,笑道:“都是为官家效劳,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只是责任更大了而已。杨大官夸奖了,官家如此厚爱,蔡某是受宠若惊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快请落座歇息,来人啊,上茶。” 这时候的太监还是一种官职,并不特指阉人,阉人也不称公公,品秩高的称大官,次一点的称阁长,普通的阉人则称为中大人、中官。大官是对品秩较高的宦官的称呼,杨戬现在还当不得这个称号,但是听着也怪爽。蔡京得到了‘财大气粗’父子的财力支持,花足了金银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宦官、近臣和妃子,杨戬也没有少拿,彼此间存了一丝亲近之意。 等到杨戬去净面换衣之后,蔡京才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府上的下人一起拜倒恭贺,蔡京笑呵呵地走到中间的书案之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搁在上面,他见旁边有插着鲜花的瓶儿,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会把圣旨浸染了,忙将花瓶儿也挪开。 “恭喜老爷以放逐之臣,重回庙堂,掌翰林院,天下侧目。” 蔡京府上的老都管蔡和是他的心腹,最了解其中的厉害,跟着主人一块陷入了狂喜。宰相门前七品官,要是蔡京得势,他的身份和现在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呵呵,快去召集府衙官吏,把扬州府的文牍书案、官印兵册一一整理清点交接了出来,等着移交新任知府。” 自古雪中送炭不常见,锦上添花常常有,汉人是个讲究人情的民族,凡事都要有些情面掺杂,蔡京重回朝堂,扬州的士绅名流贡生举子自然也要前来贺喜。 蔡京在任上的名望不低,首先他是正统的科班出身,曾经就在朝堂中枢为官,而且才情出众,书画双绝。 知府即将高升,还在扬州城郊邀约设宴,凡是收到请柬的哪有不参加的,没有收到请柬的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翰林学士承旨?”杨霖看着请柬,咂摸起其中的含义来,这可是翰林院的头儿。 大宋的翰林可是和科举挂钩最密切的,自凡是知道名号的都是翰林出身,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都是翰林中人。而宰相,几乎全是从翰林学士承旨中找,就如同后来大明想要入阁就得做过翰林院庶吉士一样。 自己马上进京赶考,这时候蔡京执掌翰林院,运气还算不错。 “我们老爷说了,别人可以不去,杨解元可一定要到场,不然这次聚会也将失色不少。” 杨霖呵呵一笑:“放心吧,你回去告诉公相,学生杨霖定然不能缺席,他老人家拿着棍子打都打不走。” 来报信的蔡府下人一走,杨通就兴冲冲地赶到客厅,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见到杨霖眼睛一亮咧着嘴说道:“霖儿,我听那些掌柜的说,蔡知府高升了。现在坊间传的邪乎,都说他要拜相了,这是准不准?” “嗯,升了,翰林学士承旨。这还有不准的,蔡京当宰相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嘿嘿。” 说完把请柬交给杨通,上面的字迹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正是蔡京的看家本领。 “这玩意现在都成了香饽饽了,扬州城是个人都想要一张。” 父子俩对视一眼,杨通兴奋地攒手道:“还是霖儿你的见识高,咱们攀上了蔡京这棵大树,就不愁将来进了官场没有靠山了。爹这几天一直为这事发愁,咱们是商贾出身,就怕进了官场没有根基呐。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霖儿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下好了蔡京发达了,爹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咱们家出了你一个,也算对得起祖宗了,爹给咱们杨家生了一个进士,将来进了祖坟也好高高兴兴地见先人。” 杨通身体痴肥,这一说起来真情流露,竟然有些哭腔。这么油腻的一幕,杨霖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心里一暖... “爹,蔡京虽然是棵大树,将来几年也足够牢靠,但是并不能成为咱们的根基。扬州贡生这么多,我们凭什么能得到蔡京的青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爹有钱。爹给咱们赚下的这份家业,才是我们杨家的根基。” 杨通久在商场,城府和心计不可谓不深,也被儿子这番话感动到了。 “爹算是看出来了,霖儿你病了一场之后,就跟开了光一样,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本来爹是为了哄你开心,才答应给你那么多钱交好童贯和蔡京,心底还曾经后悔过。以后咱们家就你说了算,爹给你继续赚钱,杨家就靠你光大门楣了。” 大宋的官场,是个名利场,是非地。这个商道繁荣的朝代,钱的作用十分重要。杨家的家产就是政治资本,在将来的官场想要顺利地有所作为,需要大量的钱财。 杨霖心中盘算道,等我做了官有了权力,就可以帮助爹赚钱。这些钱又可以反哺自己的仕途,这还是一个良性循环呐。 第十九章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一轮皎月隐匿在云层里,只肯露出一角。 喧嚣了一天的扬州城,慢慢地安静下来,蜡烛燃起来之后,杨家的主院里开始上菜。 杨霖父子对面而坐,别看杨通身体痴肥,吃的却并不多,一顿饭下来只顾着给儿子夹菜了。 杨霖放下碗筷,说道:“爹,明日蔡京在江边宴请扬州名流,你要不要去?” “爹就不去了,咱们家由你出面,爹在背后支持你。不过霖儿,宴请整个扬州士绅名流不是好耍的,这么大的排场耗费不知道多少,我们要不要帮助蔡京一把。” “不需要。”杨霖马上回答道:“蔡京这番入京,明眼人都看出他即将拜相,不知道多少人上杆子巴结他。你当他这一回宴请众人会赔钱?呵呵,爹,这一回蔡京非赚个盆满钵满不可。 我们在他还未发迹时就资助于他,和现在那些送礼送钱的不一样,这个时候就不要再送了。不然先前的情分,也会变成谄媚,过犹不及呐。我们就是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蔡京才不会把我们和他们视为一体。 花花轿子众人抬,锦上添花谁不会,蔡京能入京靠的是谁他心中有数,将来在朝中需要什么的帮手他也明白。” 杨通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解开了他心里的一丝疑虑。 当初蔡京没有发迹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天天往他身边跑,出钱出力不说还负责出谋划策。 现在蔡京即将一步登天,自己儿子的热情反倒冷却了下来,天天闭门不出教几个小兽孩读书认字,原来是存了这个想法。 殊不知杨霖的这番举动,落到蔡京的眼里,确实别的看法。 蔡京一直在注意着杨霖,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但是他同样摸不清杨霖的举动。想到最后,只能归结为杨霖的品性上,毕竟“守正君子”的名声,在扬州就和他爹“财大气粗”一样广为人传。 吃完晚饭,杨通叫住刚要离开的杨霖,问了一句:“霖儿,你是不是不想把蔡京当成靠山?” 还是被看出来了...杨霖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父亲的见识。毕竟是白手起家,在扬州打拼出来的草莽英雄,贾道豪商,等闲能够看透人心,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爹,什么是靠山?我们给自己定一个靠山的同时,就代表我们要依附于他,万一将来他败落了,我们也会跟着遭难。谁能保证蔡京长青不倒,我觉得把他当作靠山,不如当成阶梯。 我们不需要靠山,我们需要一节节的台阶,这样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们可以出钱出力,帮助蔡京拜相,但是没有必要更进一步,近乎谄媚的话无异于自断其他退路,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要一辈子看别人脸色。” 杨通长叹一声,说道:“我儿志气高,心气更高,爹一定帮你建起自己的势力。” 杨霖咧着嘴嘿嘿一笑,转身离开院子。 大宋多神童,很多名臣都是早慧的代表,晏殊五岁就会吟诗作词,十四岁当官步步高升,开挂一般拜相。蔡伯俙四岁就中了进士,授秘书省正字职务,命他到东宫充当太子赵祯(即仁宗皇帝)的伴读。还有像是寇准八岁能作诗;黄庭坚五岁就可以背诵五经,七岁批量出诗;真德秀四岁开始读书,过目不忘;孔文仲六、七岁能作诗;杨忆七岁对客谈论有老城风。 以前杨通还有些羡慕,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比他们还要早慧内秀。 一十五年养一个浩然正气的名声,出手就是府试第一,交结未来的宰相。这么一想,自家确实不必依附于蔡京,暂时借势高飞,未来尚未可期。 锦儿在前面挑着灯笼,唧唧喳喳地说一些院里的琐事,无非就是杨天爱和凝儿闹别扭,杨天赐一顿能吃五碗饭,杨天恕蹭的一下就可以跳到墙上之类的.... 杨霖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今天和父亲剖明心志,是为了将来用钱方便。好在父亲不像有些商贾,守财如命,能赚不能花。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有钱没权就是一头头待宰的肥羊。 蔡京这厮拜相之后,搞出一套盐法,让两淮无数的富可敌国的商人倾家荡产,沦落为乞丐的都不在少数。 自己入仕的道路已经铺的无比平整宽阔,就等着去到这大宋号称士大夫的天堂的庙堂之上大展拳脚了,到时候肯定要用大笔的银子。 父亲虽然能赚,但总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算账吧,是时候寻摸几个心思伶俐的手下管账了。 “锦儿,杨三这厮,算账理账怎么样?” 锦儿一个人说的无聊,少爷又不理睬自己,正觉得十分无聊,听到这话咯咯笑了起来:“少爷不知道,这杨三儿是个有了名的傻蛋,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有一次出去为府上采办,算错了帐多花了四贯大钱还洋洋得意,最后还是我们几个凑钱帮他还上的亏空。” 杨霖听的一阵心烦,这是生错了年代,要是生在大明的豪商家中,生下来家里就给你培养好了才色双全的“扬州瘦马”,平时带在身边理账算账,夜里另作他用。而且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真是羡慕死个人。 再看看面前一说别人八卦糗事就停不下来的蠢萌丫鬟,说道兴奋处自己笑的花枝招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呐。 看来还是得自己寻找培养,不过自小培养的也有好处,杨霖在后世公司因为工作的原因,自学过预决算,简单的传授下来在大宋还是很先进的。 翌日清晨,杨府的内院热闹非凡,杨霖召集了院里的丫鬟们,让她们规规矩矩地坐在院中。 这些小丫鬟哪是闲的住的,唧唧喳喳十分吵闹,杨霖轻咳一声:“静一静,静一静,这里有几道算术题,今天考考你们,谁得分最高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为了少爷拼了。” “得了吧,就你还想要银子,你数的清自己有几个鼻子,有几个眼睛么?” “嘻嘻,那也比你强。” 第二十章 殢酒为花软扬州 几道简单的算术题,把一群小丫鬟难得抓耳挠腮,有几个急的眼眶发红,就是算不出来。 杨霖抚额叹息,这群蠢物生下来就把技能点全部点在拌嘴、吵架、八卦上了,偏偏一个个好胜心还挺强,坐在小板凳上和试题死磕就是不肯走。 忍无可忍的杨霖把一群不甘心的少女赶跑,收起卷子一看,这道不算太难的应用题,只有两个人算了出来。 清音阁的李芸娘,这在杨霖的意料当中,这个少妇年轻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名优,自然不会太过蠢笨。 而另一个竟然是被拉来凑人数的杨天爱,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十分稚嫩可笑,但是思路却表达的很是清晰。孺子可教啊,杨霖笑道,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自己收了五个弃儿,这个杨天爱年纪最大,还是个女孩,以前是个小偷,正不知该怎么教育呢,看来适合做一个小管家婆。 把两个个人单独叫到书房,杨霖笑吟吟地夸奖了两人一番,李芸娘十分得意,杨天爱脚尖抵着地,双手绞弄着自己的裙角,偷偷抬眼看着杨霖的目光竟然有些害羞,显然是还不习惯这种脱颖而出的感觉。 杨霖拿出二十两银子,一人一个钱囊,李芸娘喜滋滋地福了一礼,媚声道:“谢大郎赏赐。” 她这一弯腰行礼,胸前两个硕大的圆球上下波动,看得杨霖一阵心猿意马。李芸娘是何等人物,早就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媚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和自得。 杨天爱则攥着钱袋子,十分局促,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杨霖拿了一张纸,铺开之后画了个简单的三栏式表格,给他们讲解了一番。 两个“尖子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李芸娘,她已经习惯了用原来的思维计算,尤其是阿拉伯数字根本就是鬼画符一般难以理解。 反倒是小文盲杨天爱因为没有学过汉字,对于这些反而接受的快,杨霖更加开心。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收养的孤儿,一个是举目无亲的妇人,只能依附于自己,忠心度完全可以信任。 又教了一会儿,两个人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新奇的算法,开始各自研究起来。杨霖见没有自己啥事了,想到今天要参加蔡京的聚会,便独自来到内院。 让锦儿找了一身合体的衣服,杨三从管家那支领了马车和一个马夫,这才赶往聚会。 扬州城郊,扬子江边,一个园林之内。 花团锦簇,贵客如织,除了蔡京请柬所邀贵宾,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堆在外面不得入。 杨霖主仆三人弃了马车,挤过人群来到园内,门口的守卫见是杨霖连请柬都没验证就笑吟吟地请了进去。 深秋之际,院中草木凋零,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座高台,上有布幔遮阳,布置了几排座椅,已有几人入座。 “府试第一杨解元到。”随着礼宾唱喝,杨霖带着锦儿往前台走来,蔡京捏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我们的‘纸上苍生而已’来了。” 蔡京身旁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赤红脸膛,身穿金丝压线紫缎袍,手戴碧玉戒指,腰间玉带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浑身上下打扮富贵至极,只是透着一股俗气。看到蔡京欢喜的模样,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商贾之子,元长是不是过分推崇了。” 周围有几个人听了之后,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显然是被老头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心里话。 蔡京面露不虞,并不是他多么维护杨霖,而是这个老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若是杨霖闻言爆发,自己的离职聚会势必出现不和谐的因素,也折色不少。 老头名叫徐方恒,是扬州士绅中的望族徐家的族长,家中多有子弟在汴梁做官,现在的左街道录徐知常就是他的侄儿。 杨霖假装没有听到,神色如常地抱拳道:“老公相,学生来晚了。” 蔡京暗暗点头,宠辱不惊才是成大事的必备性子,颔首笑道:“不晚不晚,聚会还没有开始,来人呐给文渊安排座位。” 马上有蔡府的仆役领着他来到一处座位前,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周围都是贡生举子也和杨霖十分亲近。 锦儿心怀不忿,小嘴噘的要上天了,低头咬着耳朵说道:“少爷,那个老头好生惹人生厌。” 杨霖轻笑一声,说道:“不要多言。” 锦儿犹自气鼓鼓的,不时拿眼去剜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和他冲突没来由降低自己的身份,还给蔡京一个没脸。不如将来一并清算 与此同时,园中的房间内,一群青楼中的美人娇娃正在化妆或休憩。大宋是个风流的社会,尤其是这些上层人物的聚会,是少不了歌舞名妓的。 今日能来的,都是扬州甚至是附近的州府内出名的女子,此地达官贵人云集,是最好的打响名气的地点,别说出场费高的吓人,就是免费的都有人挤破头皮想要参加。 随着一声唱和,酒宴如流水一般上席,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园中的高台上来自江南各地的名妓,展示着自己的引人之处,歌舞娱人教人目不转睛指指点点。 杨霖见周围的贡生举子,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品头论足,大宋的士林果然是个风流场。 不一会,各府的美人儿和她们带来的那些娇丽侍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到园中的座位上,伴在这些达官贵人左右,手嫩胸白,扶肩昵语,当真是秀色可餐,媚态如春。这些人对于陪客侍酒,驾轻就熟,妙语如珠,引得聚会气氛更加热烈。 杨霖巧妙地推开围上来的美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心里算计着差不多到时间了。 收了杨霖钱财的礼宾官突然高声道:“清音阁凝儿姑娘到。” 园中的喧嚣热闹顿时一静,这么多行首大家出面,为何唯有这个名声不显的凝儿被点了名。 园门帘儿一挑,一位丽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众人好奇的目光望去,只见她款款行来,步履优美,走路的姿势前所未见,透露着一股儿端庄典雅之美。这可是被杨霖拿着藤条,一步步训练出来的,在后世常见于机场的空姐身上。 再看美人娇颜,皜齿朱唇,香腮莹腻,今日尤物虽多,这张脸也足以艳压群芳。 凝儿心中紧张之至,心里知道杨大郎就在人群中注视着自己,更是担心让大郎失望,好在她被调训的十分彻底,一步步姗姗向前,来到蔡京面前,屈膝敛裾道:“公相当朝宿老,又蒙官家青睐,重返汴梁,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奴家凝儿,愿敬公相一杯水酒,聊表扬州父老的心意。” 蔡京心怀大畅,呵呵笑道:“原来是凝儿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老朽即将离京赴任,就借姑娘吉言,和诸位共饮此杯。” 喝完之后,凝儿嫣然一笑,说道:“难得诸位大人齐聚,奴家填了一首新词,愿唱与公相和诸位,还望不要嫌弃。” 蔡京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方恒一双老眼笑的跟菊花一样,抢话道:“凝儿姑娘如此绝色,没想到还有才情,快快唱来。” 第二十一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凝儿以前太懒,仗着长得漂亮,一向怠惰的很。 所以琴棋书画的本事都是一般,干脆就以竹筷轻敲玉盏,清音唱起,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曲唱罢,虽然没有管弦丝竹伴奏,但是美人儿独有的婉转低回,竟也十分好听。 众人听完,摇头晃脑抚掌赞叹,园中其他人也都大声叫好。 蔡京等人则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宦途的险恶,这么多年沉沉浮浮,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钻营进取,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姑娘唱的好,词填的也好,敢问凝儿姑娘,这首鹧鸪天是何人所作?” 凝儿颇为心虚,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杨霖,后者微笑鼓励,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公相得授学士承旨,此去汴梁一身系国家重任,小女子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公相此去为国为民,得偿平生抱负。” 蔡京是什么人,在官场几上几下的老油子,更何况凝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早就把凝儿和杨霖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 原来是杨文渊的手笔,这首词颇为不俗,足以提高我的声望,这小子有心了。怪不得我听着这词有铮铮之音,怎么也不像是个弱女子写的出来的。 蔡京对着杨霖轻笑颔首,双方眼神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在看这凝儿娇颜如同稚儿,体态却妖娆妩媚,偏偏仪态端庄大方,各种风格混在一块简直就是男人的毒药。美人儿一双眼眸,不住地往台下偷瞧,盈盈似水的柔情都挂在那个少年身上。 蔡京如何还不明白,心中暗笑这小子人不大,还挺风流,我就助你这金丝雀一把东风。 “凝儿姑娘才貌双全,没想到我们扬州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本府幸甚,即将离任之际得见凝儿姑娘,值得饮了此杯。” 在他身旁的徐方恒也站起身来,夸赞道:“正是如此,我们一起和凝儿姑娘喝一杯。”说完竟然直接把自己喝过的杯子,递到了凝儿跟前。 这老色胚刚才就一脸的猪哥像,吓得凝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还是蔡京解围道:“美人喝不得烈酒,来人呐,给凝儿姑娘换一杯葡萄酒,用玉犀角杯。” 杨霖在下面看得火大,一来是这个徐方恒两次得罪自己,二来是凝儿的应变能力还是太差。 这老杂毛,早晚要他好看。 锦儿在一旁兴奋地不轻,她今天来可没有看到凝儿,悄悄地说道:“少爷,凝儿这下可给咱们长脸了。” 本来这些事就都在预期之中,而且还出现一丝瑕疵,杨霖也就没有多少的激动,淡淡地说道:“小小扬州有什么露脸的,不过是小试牛刀。” 有了这个插曲,无非是把蔡京高升的事渲染的更加出彩,可以预想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和这首词会传遍大江南北。 扬子江边最出彩的,反倒成了凝儿姑娘,这个第一天出门陪客,就被客人买了去的行首,还未曾传出花名。 一首离别词就在文人墨客之间广泛传唱开来,一时间邀请她赴宴、游湖、诗会的人络绎不绝,这些请帖全都被扔在了杨家的碎纸篓里。 扬州在此时算是小地方,五代十国的烽烟,南北实力隔江对立,让扬州这座盛唐时节的繁华地沦为战争的前线。 战火摧毁了这里曾经的繁华,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除了蔡京离任这种规模的聚会之外,其他的小场合杨霖自然不肯让凝儿抛头露面。 更阑人静,杨府内院里只有杨霖的书房还亮着烛光,蔡京已经离任七天,新来的知府叫做徐彩茂,这是个进士出身的科班官员,并没有什么交往的必要。留在扬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入京省试前的一切都已经铺垫好,就等着来年春闱了。 凝儿自从被骂了一顿之后,心里一直存了事,每到夜里总是辗转难眠。 自己这里明明可以依托良人,被赎出了身子,她并不喜欢成为众人环绕的花魁行首的感觉,说到底她只是个有些懒惰的小少女。 可是杨大郎丝毫没有收了自己做小伺候枕席的想法,反而不停地训练自己仪态和诗词,这让凝儿心里没着没落的,要知道现在的士大夫只见流行互送美妾的韵事,大郎是不是想着把自己送人。 想到这里凝儿心里一阵惊悸,思定还是趁今夜把事情挑明,起身取了纱裙系了,上身穿件小小短衫,走到外面却不见床铺上的芸娘。 伸手一摸,床铺还是温的,想来可能是去小解了,凝儿便取了烛台点着,开门往杨霖的院子走去。 书房内灯影幢幢,正巧大郎还在挑灯夜读,凝儿长舒一口气来到门前,只见门扉半掩。凝儿好奇地往里一看,芸娘伏在地上,竟然在大郎的双腿之间不停地晃动甄首。 杨霖微闭着双眼,手掌放在芸娘的脑袋上,嘴里哼道:“麻,酸,好舒服。芸娘,我的是不是小了一点?” 芸娘轻轻吐出,抬起头来,语气谄媚:“大郎年方十五,已经有如此规模,假以时日这根坏东西能成女人的恩物。要知道,来‘日’方‘长’呢。” 这么不堪的一幕,落在凝儿眼中,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要知道凝儿毕竟是青楼里长起来的,里面的很多年长的妓女嘴上最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砰地一声,烛台跌在地上,芸娘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站到杨霖身后,杨霖沉声道:“什么人!” 第二十二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秋风萧萧,皎月高悬,杨霖的书房内春意浓浓。 杨霖丝毫没有一丝被抓住的羞愧,反倒大剌剌的在太师椅坐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谁先怂谁理亏。 “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人了,有些事要多和你李妈妈学学。”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少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和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淫1荡。 自凡是女子最怕不要脸的男人,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口,凝儿顿时失去了正常的思维,怯生生地站在芸娘身后,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芸娘闻言已知其意,虽说早就想到进了杨府要被大郎沾手,可这样在干女儿面前毕竟有些羞意,可她到底是曾经抛头露面的行首,稍一犹豫已经做了决断。 拉住凝儿的玉手上前,伏身道:“凝儿,妈妈自小教你的东西多了,都是娱人的手段,我再教你一个厉害的...” 芸娘带着凝儿,在杨霖的左右两边各自伏地,张开红唇,把杨霖的手指含在嘴里。 “你跟着我学。” 凝儿点了点头,脸上又羞又臊,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所求不就是如此么。只要大郎收了自己,自己才算是安定了下来,而不是和浮萍柳絮一般,随风飘舞。 两根拇指被两张香唇裹着,又吸又吮,芸娘的舌头不住绕圈缠绕,凝儿的丁香小舌也来回扫动。青涩与成熟相映成趣,个中滋味真个是色授魂与。 再难忍受的杨霖抽出手来,按住两颗甄首,往下面一凑... ...... ------ 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杨府大门外早早地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人青衣皂帽是个小厮扮相,看着高门大户却并不十分在意。 砰砰砰,伸手砸门,杨府的门子开门一瞧,不知道是哪家的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倒也不敢呵斥他的无礼,只是客气地问道:“这里是杨府,你找谁?” “我再不知道是杨府?我们老爷说了,把这封信交给杨霖,让他快快答复。” “尊老爷是?” “徐家!” 扬州徐家这么嚣张的,除了徐方恒还有谁,门子不敢大意,说道:“且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少爷。” “徐方恒?”杨霖拿着信封,眉头一皱道:“这老王八在前些日子的聚会上对我十分无礼,现在派人来送信。” 展开一看,气的杨霖差点笑出声来,这老东西在聚会上见到凝儿的风姿,色授魂与,打听到凝儿被自己买了,竟然异想天开地来开价买人... “五百两银子,亏这老狗说的出口,他就是给五千,也休想碰到凝儿半根手指。”杨霖气的把信撕的粉碎,昨儿个刚尝了美人小嘴的滋味,正待要慢慢享用灵巧柔软的雀舌,这老货就来横刀夺爱。 其实不是徐方恒托大,他这等扬州数得着的士绅,家中又有子弟在汴梁为官,确实比杨家的底蕴深厚。若是一般的商贾人家,买了个青楼女子被这样的人索要,大抵都会选择忍痛割爱。虽然杨家豪富,但是社会地位并不高,所以杨通才会因为儿子有出息,而对他言听计从,一门心思要为杨家培养出一个大官来光耀门楣。 杨三带着门子,来到门口,见到徐府的下人倚在门口打着哈欠。 “喂,你走吧,我们少爷说了,回去给你们老爷带话,这件事没有可能。” 徐府下人跟着徐家,在扬州嚣张惯了,哪里想到一个商人家会这么有骨气。 一想到自己来时跟老爷打了包票,这么回去不吃棍子才怪,一急之下咧着嘴说道:“你知道我们徐家二少爷是什么人么?那可是汴梁城都数得着的大官,是你们这商人能比的?识相的快点用一顶骄子把人送到,不然后果你们可承担不起。” 杨三气的鼻孔喘着粗气,紧闭着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徐家一个下人,就敢上门来耀武扬威,绕是杨霖心中有大志,不想计较这些腌臜小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商人虽然有钱,但是地位还是不高。耕读之家或许会趋于清贫,但是依旧走到哪都梗着脖子当大爷,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徐家府宅内,徐方恒大发雷霆。 那天在园里他坐在蔡京身边,亲眼得见这个凝儿姑娘是何等的妖娆妩媚、玲珑可人,这等尤物岂能落到一个商贾的儿子嘴里。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只要张嘴杨霖就会巴巴地用一顶小轿把人送来,谁知道他们竟然为了一个妓女就把自己的下人呵斥了回来。 自己养的下人,就像是自己养的狗,我打的骂的,别人骂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没用的东西,滚吧!” 喝退了下人,徐方恒眼皮一抹,心里对凝儿的旖旎念想化作求而不得的满腔怒火,还有对杨家的愤恨。 这个小商崽子,竟然敢不给我面子,徐方恒越想越气。 他本身并没有功名,当年在徐家也是读书没出息的那一个,但是他的辈分大,许多做官的徐家子弟都是他的晚辈。 一直以来在徐州狐假虎威,就连蔡京也给他一些面子,养成了目中木人的性格。 这种人一旦不顺心,往往更加容易暴怒,因为他没有半点的涵养。 徐方恒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溅出的热茶烫的他抓耳挠腮,一时让他的样子有些滑稽语气却很狠毒:“姓杨的,咱们等着瞧,你以为中了解元就能做官?” 冷笑一声之后,徐方恒冲着院子高声道:“来人呐,去找个车夫来,往汴梁给二郎稍句话。” ---- 扬州地处漕运重地,虽然没有汴河那么繁华,但是两岸也有往来的车马繁多,行人如织。 忽闻一阵人喊马嘶声,四匹良驹挽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奔腾而来,后面还跟着数十名骑士,路上行人纷纷闪避,车驾马队呼啸而过,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为首的马上骑士突然勒停了奔马,身后的几人也都停马驻足,可见他们虽然狷狂,但是训练颇为有素,举止一致,颇有行伍之气。 为首那人用鞭子指着一个行人,一副看乡巴佬的神情,道:“扬州新科府试第一的贡生杨霖的府上怎么走?” 第二十三章 终日打雁啄了眼 在扬州城里,几乎都知道‘财大气粗’的宅子在哪,很快一行人就被指引着来到杨府门前。 “直娘贼,都说扬州富庶,果然是名副其实,这宅子在汴梁也排的上吧。”为首的骑士骂骂咧咧,身后的一行人也都附和着骂起来。 杨府的门子刚刚赶走徐家的人,就见一群大兵前来,还以为是来寻衅的,吓得战战兢兢。 “开门,开门,这里可是杨霖的府上?” 杨府门子不禁咋舌,这么嚣张跋扈的当兵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宋朝重文轻武,一般的武官在这种后方的州府,可不敢这么高调。 “诸位军爷,你们是?” 为首的骑士下马,率众闯进门来,轻轻一推门子就吃不住摔倒在地。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吊儿郎当,手插在腰带里,和街上的泼皮相似。 “少废话,把杨霖喊来。” 说完一行人就吵吵嚷嚷进了大堂,浑然没有一点客人的样子,倒像是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杨霖在后院一听汇报,大吃一惊,难道徐家还有这个本事? 不过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肯定不能躲避,硬着头皮来到大堂,一看这些人的服装,杨霖就知道徐家请不动他们。 “诸位将军,学生就是杨霖,不知有何见教?” 为首的转过头来,去掉头盔之后竟然也是一个少年,见到杨霖笑着说道:“你就是杨霖,没想到这么年轻,我们是皇城司的,奉皇命来问你几件事。”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大宋的锦衣卫,他们不受三衙辖制,乃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这些人权柄甚重,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是大宋的特务窝子。 而且这些人的出身都是开国勋戚的后代,大部分人都是世袭爵位的王公子弟,所以尽管他们多有亲从亲事、狂行悖法、纪律废弛,三天两头被文官臣僚上书弹劾,但是一般根本不会受到惩罚。 这也变相助长了皇城司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 “官家竟然也知道学生的名字?”杨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问道:“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旨意。” “咱们皇宫的童贯童供奉,与我们几个素来交好,他说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说些虚的了。你敬献的那些奇珍,颇得陛下欢心,而且你跟童供奉说的什么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我们这次来,就是要问你,这个联赛具体是怎么回事。” 当初童贯在江南搜刮,杨霖和他时常一起饮酒,盒子了曾经说到过如何获取皇帝的宠信,杨霖洋洋洒洒提了许多吃喝玩乐的主意,其中就有蹴鞠联赛的事。童贯记得不是很清楚,稍微和赵佶透了透,就惹得赵佶很感兴趣,恨不得马上就开办。 于是赵佶就派了自己的亲信中的亲信,直属皇帝的皇城使前来问询,杨霖心中冷笑一声,这厮要是治国有这份积极性,早就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 杨霖早就有所准备,以前还想着入京做官了之后,再教唆皇帝,来获取宠信,现在看来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诸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走出客堂后,杨霖顿了顿,高声道:“杨三,书房左侧的架子上,用书镇着一张宣纸,给我取来。” 回到大厅,杨霖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笑吟吟地说道:“各位远来辛苦,时辰也不早了,给官家的公事办完了,也合该咱们歇息放松一番。扬州菜色虽然不比汴梁,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学生家中的酒楼有一道鱼汤,最是鲜美,你们可一定得尝尝,才不枉来了扬州一趟。” 一行人连日赶路,早就饿了,也不退让就跟着杨霖出去吃酒。 神仙居是扬州顶级的酒楼,今日被少东家包场,暂停对外营业。 酒楼内,杨霖坐在陪客位上,不住地劝酒。这时候的酒没什么度数,对于杨霖来说,简直就跟饮料一样,灌得皇城使们东倒西歪。 一顿饭下来,杨霖已经知道为首的少年叫刘清水,十分朴实的名字。他爹乃是汴梁城中一个酒保,只因为女儿生的国色天香,被杨戬如获至宝献给了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等到后来赵佶登基称帝,刘氏直接封了贵妃,刘酒保摇身一变成了国丈,刘清水也就成了小国舅。 他姐姐长得倾国倾城,据说在后宫也是宠冠一时,从这小刘身上也能窥出一二。 这小子玉面剑眉,肤白如雪,俏目隆鼻,唇若朱砂,单看形貌美如处子,若不是嗓音沙哑出口成脏,喉咙还有喉结,杨霖都要以为这是个雌儿扮男装了。 从刘清水到他的手下,都喝得脸红耳赤,酒楼内吵嚷一片。 杨霖有心结交,站起来说道:“酒酣耳热后,正该泡一泡去一去酒气,正好学生家中有一家澡堂,诸位如若不嫌弃,咱们一起?” 雾气缭绕,水气氤氲。 杨霖和刘清水半坐在热汤池里,头上各自敷着一条冷水浸过的手巾。 外面的皇城司的禁军发出阵阵舒爽的呻吟,他们躺在木床上,每人身边有一个老汉在他们身上用力揉搓拍打,杨家这个老店底下就是扬州的温泉,被杨通买来之前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两个人赤身裸体,坦诚相见,彼此间关系也近了不少。 刘清水烫的身子发红,呲牙咧嘴地说道:“大郎,你是读书人,而且有了功名,就不怕跟我们走得太近那些文官弹劾么?” 皇城司和文臣官僚是天生的对头,这些人就是皇帝用来监视大臣的,他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调和。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我交朋友从来只看性情相投,管他什么文官武将,谁弹劾我我就跟他做个对头便是,大不了辞官回来享受,你看我这各地的产业,想过什么日子不得,怕他个卵。” 一阵沉默,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刘清水笑着道:“你可真不像个读书人,就冲你这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到了汴梁我们兄弟再安排你报答今天的款待。” 杨霖本来就不打算走正规的官路,那样的话想要一步步靠政绩升起来,到了能做事的地位,早就赶上靖康之耻了。被金人抓去当个奴隶,端屎端尿的可是不是他的追求。等到取了进士的出身,早晚要走一些特殊的道路,才能快速掌握权力。这样一来,刘清水这样的人,早晚有用得着的时候。 远处一个手下被搓的正爽,高声叫道:“清水,快过来搓搓,这里的手法是真不赖!” 刘清水扑腾一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澡池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水火棍,当先一个鼻青脸肿正是早上去杨府的徐家下人,看这样子是受了徐方恒的毒打。 他不敢怨恨自家主人,倒把满腔怒火算到了杨霖身上,这次奉命前来寻衅,左右看了一圈指着杨霖说道:“就是这个,给我打!” 屋里的舒爽嚎叫为之一顿,满天下最跋扈的一伙人,看着眼前的无比熟悉的一幕,都愣住了神。这种事他们天天干,不就是欺负人加寻衅滋事么,今天老子们竟然成了受害者? 第二十四章 打完你还得赔钱 皇城司的禁军,自小就是横行霸道的主,在京城汴梁打过的架比这些护院吃饭次数还多。 光着屁股的禁军,用手边所有能够拿到的武器,椅子乱飞,凳子乱砸,很快就把这些护院打的满地找牙。 刘清水披着一个浴巾,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鸟人,眼睛长在屁股上,还生了泼天的胆子,敢来这里撩闲?识趣地说出受谁指使,不然让你们全部断胳膊断腿。” 这时候一直躲在外面的杨三,连滚带爬地进来,撸起袖子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大声道:“这是徐家的人,早上叫门就是这小子。” 杨霖一脸黑线,抬起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喝到:“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刚才你在哪了?” 杨三捂着屁股,嘿嘿笑道:“我身子骨弱,还不如个娘们,不是怕给各位爷添乱么。” 杨霖气的笑出声来:“滚滚滚,滚回去找徐家来领人。” “得令,少爷就等我好消息吧。” 刘清水用一条浴巾系在腰间,问道:“怎么着,这些人和大郎有仇?” 杨霖也不隐瞒,这些人都是特务出身,说谎被看出来反倒没意思了,干脆照实了说道:“我家中养着一个姬妾,被徐家的家主看上了,派人前来索要,我不给他便找了人来收拾我。今日要不是诸位兄弟在,嘿嘿,少不得被打个半死不活了。” 皇城司的人有一个特点,他们嚣张跋扈、欺压良善,但是却最看不惯别人犯法。 一众禁军中的兵痞,刚刚受了杨霖的酒肉招待,又舒舒服服泡了半天,闻言怒道:“好大的威风,就是在汴梁这么厉害的人物也不多见,我们弟兄倒要看看他是哪一路的神仙,敢这样欺负人。” 杨霖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算了,徐家势力大,在京中有个从四品的子侄当官,咱们惹不起的。尤其是我出身商贾之家,素来被他欺辱,犯不上为了我让大家为难。” 这厮说的话字字诛心,可以说都挠到了这些人的心上,他们每个人都有强大的背景,杨霖故意装作不知道,大肆吹嘘徐家的势力,却点名了只有一个侄子是从四品的官。 这不就是说自己这些人怕四品小官么?天知道皇城司在汴梁欺负过多少官员,个个都比四品官大,他那个侄子在京中见了皇城司估计都得绕道走。 更巧的是,这个小国舅是酒保的儿子,他和他姐姐一直就因为出身问题受尽冷眼。再看杨霖一副忍辱的样子,不禁更加同仇敌忾。 刘清水冷笑一声:“今日我们倒要让大郎看看,他徐家算是个什么东西,大朗乃是扬州贡生的解元,尚遭受这等欺压,可想而知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肯定都是猪样一般。我们皇城司最是爱民、惜民,今天就为扬州百姓除害。” 酒意尚未退去,再被刚才的打架一激,皇城司禁军们一个个耳红眼热,憋着劲要闹事。 杨霖跟在后面,找了几个杨家汤池的伙计带路,丢下这些护院杀奔徐家。 徐府虽然不如杨府奢华,但是几代人积累下来,也算是个名门望族,宅子十分大。 一个禁军上前敲门,敲了两下没人来开,便抬脚飞踹。 “是哪个不开眼的,到徐家来闹事!”门子怒喊一声之后,门栓被踹断,禁军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扔,扔小鸡子一般。 刘清水掐着腰,扯着嗓子喊道:“皇城司办案,都他娘的闪开,打死了算是阻碍公务!” 一行人冲进徐家大院,见人就揍,杨霖还是第一次见识皇城司的行事风格,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和他们不是对头。 皇城司,在汴梁天子脚下都敢横行霸道,到了扬州山高皇帝远,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他们可能是大宋朝唯一一个不怕文官的武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直接受皇帝管制的,谁也无权处置皇帝的人。 文官们弹劾的越厉害,皇帝反倒越放心,自己的这个刀就是悬在文人官僚们头上提防他们造反的,两者之间关系越差皇帝越开心。 徐家的院子内规矩森严,一般的男丁是万万不能进入内院的,隔着门看一眼都能挨一顿毒打。 屋外秋风萧瑟,徐方恒的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房中有内藏式的大铜鼎,里面有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穿着宽松的薄袍仍然感到热流扑面。 一个穿着绮罗秀衫的娇俏侍女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这丫鬟也是一身窄袖春衫,把那隆胸细腰的美妙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 两个正在调笑的时候,外面传来阵阵喧闹,还伴随着人的哀嚎,徐方恒怒道:“是哪个畜生在我的院里撒野?” 话音未落就看到有一个青衣小厮冲了进来,自己怀里的女人赶紧捂住胸口,徐方恒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快跑吧,来了一群大头兵,见人就打,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大头兵?”徐方恒楞了一下,大宋武将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是谁吃了豹子胆,难道有人造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被人扔了进来,倒在地上不住地哭嚎。 “贼厮鸟,这个就是徐方恒那个老王八?” 徐方恒只认识一个杨霖,不禁目眦欲裂,厉声道:“杨霖,你要造反不成!” 刘清水上前抓住这个老东西,左右开弓扇了十几巴掌,吓得一旁的女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不然连你一起打。” 徐方恒一张脸肿的如同猪头,养尊处优惯了,一辈子也没挨过这种胖揍,惊悸恐慌尤胜疼痛,让他瞪着眼乱叫起来。 刘清水哼了一声,起身道:“我们皇城司奉了官家的旨意,前来扬州办事,没成想被你这厮指使家丁围殴。虽经皇城司弟兄们英勇反击,把你的爪牙击退,却也损失颇重,我这王六兄弟,指甲盖都磕去半片,你说怎么办吧?” 皇城司?徐方恒心头一凉,他只知道杨霖是商人的儿子,他爹是扬州有名的“财大气粗”,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皇城司扯上联系了。要是早知道他们和那个地方有牵连,打死他也不敢招惹杨霖呐。 这一下徐方恒连犟嘴都不敢了,皇城司打杀了他,也不过是件小事,根本不可能受到惩处。自古以来没有什么单位,比特务机构更有条件行走在法外了。 一张嘴肿着,徐方恒声音怪异,磕磕巴巴地说道:“徐某无意冒犯各位,这肯定有误会。” “误会?”刘清水抬脚照着屁股把他踢翻了个个,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挨了打,还误会你了?” 杨霖看着他的惨像,心里提不起半点同情,这个人仗着家中的势力不知道欺压过多少人,说得难听点死了都活该。 徐方恒这下是真的怕了,刚才那一脚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死亡的恐惧下赶紧求饶道:“是在下错了,是我错了,小将军说怎么办,我们都愿意赔偿。” 刘清水想了想,举起五根手指说道:“这事没有五百...” 杨霖赶紧抢过话头,大声道:“清水!五百万两太多了,徐老罪不至此,我斗胆给他求个情,五千两算了。” 徐方恒两眼一黑,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五百万两根本不可能,这个皇城司的官儿明明就是想要五百两,谁知道杨霖这厮一下子提高了十倍。 刘清水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暗骂自己太小家子气,还是杨大郎豪气。 “五千两嘛,少是少了点,凑活着吧。” 第二十五章 不留余地的羞辱 徐家的院子内,几张桌子被东拼西凑,摆到一块大设宴席。 四周燃起蜡烛、火把,一群皇城司禁军在这里开始了夜场,酒菜流水般送上,众军汉划拳行令,好不热闹,地上满是喝空了的酒坛。 徐方恒在一旁站着,脸上满是伤痕,但还是不得不堆着笑,看上去十分凄惨。 杨霖总算是见识到了皇城司的跋扈,这让他十分艳羡,再一看欺负自己的徐方恒,后者正用狠毒的眼光看着自己,杨霖知道这个梁子结下了,是不可能和好的。 这种人欺软怕硬,你要是放下身段想和他和好,反倒被他以为是懦弱,会变着法来害你。只有把他虐的疼了,看见你就吓得双腿发抖,他才不敢再起歹心。说白了,这老头贱的很。他现在的眼光,明明就是在警告杨霖,等这些人走了再算账。 杨霖阴笑着看了他一眼,让本来还在发狠的徐方恒后背脊椎一凉。端着酒杯,将两盘吃剩的盘子往地上一推,站到八仙桌上高声道:“各位兄弟,咱们今日在此欢聚,一定要感谢徐员外的款待,我提议咱们一起敬他一杯。” 众人哄笑起来,“谢徐员外款待”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引得徐府内宅的女眷们又恨又怕。 刘清水看着杨霖的样子,笑道:“大郎,你可真不像是个读书人,你这厮和我们一样吃的烈酒,满嘴脏话,睚眦必报,可我就是想不通,你还能得个解元,跟谁说理去。弟兄们,要不然咱们来年也准备准备,参加一下府试得了,我看这科举也不怎么难嘛。” 众人吃饱喝足,杨霖和刘清水勾肩搭背扬长而去,只留下徐家满地狼藉和一院子酒味。 第二天,徐方恒凑足了五千两银子,登门谢罪。杨通早就躲得远远地,自己儿子做的大事他也听说了,吓得他心惊胆战。好在后来打听到那群军汉的来历非同小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杨霖最近给他的“惊喜”太多了,杨通已经决定埋头在自己最擅长的商道,儿子的事他是不准备插手了。 据说昨日徐家人到衙门报案,知府刚想派人就听到手下附耳说了一番话,吓得他赶紧关了衙署的大门。这位刚从汴梁外放的官儿,怎么会不知道皇城司的恶名... 看着前来道歉谢罪的徐方恒,杨霖冷笑一声,派人把凝儿叫来站在自己身边。 不一会,凝儿慢步走进客堂,先是给杨霖福了一礼,然后乖巧地站在一旁。 徐方恒一愣,面前的美人粉面桃腮,身态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腰际,纤腰楚楚,凸凹的曲线和饱满的胸部份外惹眼,酥胸格外挺立高耸,正是当日的花魁行首。本以为可以仪仗家里的势力,把这个尤物弄到手亵玩,没想到再相见竟然是这幅光景。 站在杨府的大堂内,徐方恒心中惴惴,臊眉耷目地说道:“杨解元,前番是徐某的不是,大郎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这是五千两银子的礼单,银子就放在外面了,还请大郎收好。”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给这个老头一点眼色看看,免得自己去了京城汴梁之后,这老东西再使阴招欺负自己的商人父亲。要不是自己狐假虎威,仗着皇城司的势,今天的局势就要反过来了。 今天的凝儿穿了一身家居燕服,甚至比那天在园子里还要俏媚,穿一身粉色对襟袄裙,容颜清丽脱俗。一绺青丝垂落在鬓前,粉致致的脸颊因为刚刚在练舞而有些薄汗,徐方恒知道杨霖这是故意羞辱自己,心里更是气得几欲发狂。 杨霖大喇喇坐着并不打算去拿账单,凝儿也知道就是这个老不修想要强取豪夺自己,但是看到徐方恒现在的惨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还是个懒惰的善良小美人儿。 啪的一声脆响,杨林一巴掌打在凝儿的圆臀上,说道:“傻站着做什么,去给爷接过来。” 凝儿娇呼一声,粉面已是娇红一片,仔细一想知道了大郎这是要立威,只得温驯地应了一声,轻移莲步上前,接了徐方恒手里的礼单。 徐方恒闻着一股香气如丝如缕,心里即嫉妒又愤恨更觉的无比羞窘,几欲发狂却不敢,只得低着头快要把脑袋埋到腰里了。 杨霖接过礼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凝儿见大郎如此孟浪,心中感觉十分羞耻,又不敢违逆大郎的意思,只好含羞忍辱地坐在他的腿上,双脚紧闭正襟危坐。 杨霖笑道:“徐老,你看我这新得的爱宠如何?” 徐方恒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斯斯文文的解元郎,每一句话都是最诛心最狠毒的利箭,刺向自己的心窝,他是要彻底撕破自己的自尊。徐方恒几次都想扬长而去,但是想起皇城司那群太岁,终究是畏惧占了上风,眼眶一松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还要低声下气地说道:“大郎好福气,这位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 杨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就好,你看你这幅腌臜鸟样,跟地上的大粪也没有区别,猪狗一样的东西还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穿着青衫是扬州解元,脱去就是响当当一条汉子,比你不好到天上去了,是任你欺负的?今天这事只是给你个教训,咱们两个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实话跟你说这事没完,你最好日日拜佛祈求我想不起你来,让我想起你一次就收拾你一次,滚吧!” 徐方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杨府的,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跟一辈子那么漫长。 扬州第一守正君子? 徐方恒觉得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等的笑话,那个恶魔要是君子,天下人就都是圣人了。 杨霖看着面露不忍的凝儿,收起了狷狂的样子,笑道:“怎么着,心疼了?” 凝儿不依地扑到他怀里,粉拳捶落撒着娇,杨霖笑道:“恶人还需恶人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既然结了怨,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打蛇不死必遭反噬。” 第二十六章 一巴掌打碎心结 杨霖将皇城司的众人安排在自家的酒楼里,嘱咐了伺候好这些大爷,酒菜统统免单。 第二天一行人要离开,都来杨府辞别,这几天厮混下来,他们是享受到了扬州豪富之家的奢靡生活,和杨霖也多了一丝亲近之意。这个新科的解元,将来要入朝为官的年轻书生,没有半点读书人的傲慢迂酸,倒是和这些皇城司的纨绔子弟们有些臭味相投。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杨三率人搬来几口箱子,就摆放在院子中间。 “徐方恒拿了五千两银子,怕不要了他的命,这些钱都是诸位的能为得来,理应由你们平分了。这件事又是因我而起,这样吧,我再拿出五千,总共一万两银子,弟兄们平分了就是。只是路途遥远,唯恐你们携带不便,这样好了,我让我们杨家的车行运到汴梁,再去寻你们。” 众人一听,心头一震,再看向笑吟吟的杨霖,浑身仿佛冒着金光,越看他长得越像庙里的财神爷。皇城司虽然都是勋戚之后,但是这么多代下来,早就没有了先祖的大权。家中当然也算富裕,和扬州的“财大气粗”是没法比的。这里一共才十几个人,刘清水拿去五千两,剩下的平分,都够每人几百两的。 几百两银子,在大宋也是个不晓得数目,足够他们吃喝玩乐一阵了。 刘清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郎,那我们就不和你客气了,在扬州承蒙你款待,到了汴梁没得说,弟兄们让你看看我们在汴梁也是遮奢人物。” 早有杨府的下人,和他们要了住址,并且取了信物方便运到之后交接。 杨霖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和他们告别。这一次借住皇城司的势力,狠狠折辱了想要欺压到自己头上的徐方恒,让杨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这东西让人飘飘欲仙,容易上瘾呐,谁也不想被欺负时候叫天不应叫地无门。自己是扯着皇城司的大旗,把徐方恒教训了一番,要是没有刘清水等人及时到来,恐怕就是自己倒霉了。 想到这里,杨霖对于即将而来的春闱竟然多了一丝期待,那是他步入仕途改头换面的第一步。 现在即使是个解元,那也只是贡生的身份,只有省试和殿试才是进入士大夫行列的唯一道路,现在自己就是个商人之子。 回到内院之后,杨霖本打算拿出四书五经温习一下,推开书房的木门就看到杨天爱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干爹来了,马上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这个小妮子因为心里有鬼,偷过杨霖的东西,总是有点自卑心理,对杨霖千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干爹因此而对她生出讨厌来。 也因为如此,杨霖总是感觉她很怕自己,要知道其他四个小男孩可是对自己十分依赖亲近的。杨霖本身也很喜欢救下的这些孩子,他可不希望有一个对自己天天怕怕的。 “爱儿,过来。” 杨霖轻轻地一招手,杨天爱就欢快地跑了过来,看得出这个孩子还是喜欢自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杨霖自问长得不吓人,摸了摸杨天爱的脑袋,问道:“学得怎么样了?” “都会了。”杨天爱还是一如既往的怯生生地说道,声音小的如同喃喃自语。 杨霖忍不住一笑,这可真是用最怂的口气,说最嚣张的话,这才几天她就全部掌握了? 抱着怀疑的态度,杨霖随口说了几道算法,小天爱都对答如流。而且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明显自信了许多,眼神也更加灵动。这要是放在后世,估计是个小学霸...杨霖点头称赞:“爱儿真是聪慧,一字不差。”将杨天爱夸得笑逐颜开。 爱怜地揉了揉杨天爱的小脑袋瓜,杨霖开始把自己的账本什么的都交给她,让她做好记录和统计。爹给的银子虽多,但是这几天的花费也高,而且还得准备进京之后的用度,在汴梁不知道要扔多少的敲门砖。 “我是不是该学人家赚点银子花,一味啃老太无耻了些。”杨霖问道。 杨天爱茫然地抬着头,一脸呆萌,显然是听不懂杨霖在说什么。 杨霖也不跟她解释,捧着一本论语开始读了起来,不得不说圣人之言就是了不得,不一会就让他见到了周公。 杨天爱听着轻微的鼾声响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翘着脚尖费力地取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大氅,慢手慢脚地披在他的后背。 深秋的午觉睡不了太久,杨霖感觉脖颈里嗖嗖的寒气,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旁边杨天爱拖着腮,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自己,见到杨霖醒了,赶忙又要站起身来。 看着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杨霖哭笑不得,板着脸说道:“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不跟干爹说,以后可就不疼你了。” 杨天爱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珠从小脸上滚落,倒是吓得杨霖不知所粗:“这是怎么了?干爹说着玩的,怎么可能不疼你。” 杨霖实际上才十五岁,当这些小男孩的干爹还行,只是因为杨天爱是杨天赐的亲姐姐,自己做了杨天赐的干爹,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她的干爹。可是实际上自己只比她大五六岁而已,一看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粘了泪水,双眼红红肿肿的,十分惹人心疼。 “别哭了,爱儿乖,爹不问你了。” 杨天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擦了一把眼泪,在椅子旁跪倒,说道:“爱儿不乖,有件事一直没有和爹爹说。爹爹对爱儿和弟弟这么好,爱儿今天不撒谎了,都告诉爹知道。这事是我一个做的,和天赐、天恕、天安、天宁四个没有关系。”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妈是什么事,难道她给我下毒了? 短短一瞬间,杨霖心里闪过了无数可怕的念头,不是他脑洞大,实在是杨天爱哭的太吓人,杨霖只当是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说吧。”杨霖做好了心理准备,沉声道。 “爹爹...爹的玉佩,是爱儿偷得,爱儿是个小偷...呜呜。” “完了?”杨霖长舒一口气,额头吓出了一片白毛汗,尚有不确定地问道:“说完了?” 看到杨天爱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杨霖手脚一松,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揪住瘦小的杨天爱,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将碎花小襦裙一掀,露出她月白色的绸裤来,杨霖恶狠狠地举起手掌就是几巴掌:“我让你吓唬人!我让你和爹不亲!我让你哭!” 杨霖真是气坏了,手掌举的老高,真拍下去时其实却收着力,打得并不重,杨天爱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里有近十年的心酸和委屈,仿佛都在一回哭了出来,这个世界对她太残酷了些,好在又给了她一个干爹。 睡觉都在旁边放一把花锄的杨天爱,紧紧地咬着下唇,失去了所有反抗心思。 这几巴掌打碎了她的心结,屁股上落下的巴掌很温馨、很舒服、很有安全感,这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父爱亲情,正在愈合一个弃儿支离破碎的心。 第二十七章 破庙野哭一尊佛 崇宁二年冬,汴梁传来消息,蔡京官拜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在大宋这就是宰相。 这个被放逐过的官,再回汴梁登上了宰相的位置,意味着新旧两党殊死相搏的庙堂上,再一次要起风云变化。 扬州,神仙居。 杨霖本来带着五个义子干儿和小丫鬟锦儿买一些进京的物品,其实就是顺道带他们出来玩耍,偶遇秦桧,便邀请他到自家酒楼吃酒。 秦桧已经见过几次这五个孩子了,所以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现在他们的脸上的疤痕渐渐消去,过不了多久就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了。 杨天爱坐在杨霖身侧,为两个人倒酒,自从挨了一顿打,她和杨霖的关系一日千里,不但不再害怕,还时常撒个娇。 杨霖带他们出来玩,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正常的童年,老是困在杨府也不是个办法。 秦桧兴高采烈地起身为杨霖倒酒:“大郎,你听说了么,老公相这番成了真的宰相了。” 杨霖抿着嘴,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和贾安宅吃酒,倒是听他说起过。” “大郎和老公相的关系如此亲密,此番春闱还不是手到擒来,会之这里先给你道贺了。”秦桧起身抱拳弯腰,笑呵呵地竟然真的行了一礼。 现在他们两个还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秦桧只是他众多同窗的一个,杨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叹了口气说道:“蔡京拜相,大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秦桧心头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看向杨霖,只见他背着双手看向窗外,年轻的背影竟然有些苍凉。 杨霖是蔡京亲自挑选的府试第一,扬州贡生何其多,才学超过杨霖的不在少数。外界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好在杨霖本身的名声够好,都知道他是守正君子,这才压住了一些舆论。秦桧和杨霖的关系亲密,知道一些内情,这明摆就是天大的官场人脉,为什么大郎看起来没有一丝喜色呢? 杨霖的底牌确实有蔡京,但是绝对不是首要的,他花费家中巨资,买通的是童贯、杨戬这两个宦官,还有后宫的妃子甚至宫女。 杨霖这些人通过童贯和杨戬串联起来,有机会就可以在皇帝赵佶的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要知道大宋到现在,皇帝才是绝对的权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桧见他意兴阑珊,便起身道:“大郎,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家父最近染病,还等着我回去煎药呢。” 杨霖点了点头,起身相送,刚推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吹得秦桧一个激灵。 “嘿,好刁钻的风儿,专往我这怀里钻。莫非也知道我秦会之即将高中,跑来大献殷勤?” 杨霖见他的样子缩头缩脑十分滑稽,回头笑道:“把我的大氅拿来。” 锦儿捧着一个鹤氅过来,心疼地舍不得放手,杨霖瞪了她一眼,小妮子才心有不甘地撒手。 秦桧喜滋滋地披上,对着锦儿说道:“看把你小气的,我又不要你家少爷的,梅花烂熳小轩前,鹤氅来看雪齐天。嘿嘿,大郎,改天我就还你。” 锦儿是个小守财奴,当初掉了个玉佩都念叨半个月,现在则偷偷对着秦桧翻白眼,还怕少爷看见不敢太明显。 这一件鹤氅价值不菲,对杨霖来说不算什么,秦桧却从未穿过。杨霖笑道:“不用了,你留着穿吧,马上进京赶考了,这一路上可不好走。” 秦桧想了想也是,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不好直接收下,顿了顿脚说道:“也罢,哥哥就不和你客气了,反正这个恩情记在心里了,早完还了这个情就是了。” 手上用麻绳栓了两包药,提着走在雪中,想到家中老父病重,自己出不了门,而来年春闱在即,秦桧的肩膀又弯了几分。 杨霖目送他离开之后,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跟在少爷身边,以后要大气一些,咱们又不缺钱。” “哦...”拖着长腔的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气,杨霖也拿她没办法。 杨三赶着马车,前来接杨霖回府,刚走上马车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这位少爷,求求您,随便什么残羹剩饭给点就行,我娘病了,好久没吃的了,快饿死了。”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下了杨霖一跳,旁边的酒楼掌柜一脚踢了他个跟头:“哪来的乞丐,惊扰了贵人你吃罪的起么!” 小乞丐在地上滚了几下,脸色有些痛苦,却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继续去别处行乞。 杨霖掀着车门,看着他步履蹒跚咬着牙继续行乞,不知怎的愣在了原地。看他脸上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淤血,看来是没少挨打。 噌的一声,从车里窜出去一个小身影,不一会杨天赐捧着刚才杨霖吃剩的酒菜,挑了些馒头和牛肉递给他。 杨霖欣慰地一笑,这些被天遗弃的孩子,真不愧自己给他们取得名字。 小乞儿跪在地上,双手抱住拳磕了几个头:“谢谢少爷,谢谢大少爷,谢谢小少爷。” 杨天爱红着脸,说道:“你快回去吧,你娘不是病了么。” 杨霖吩咐杨三,给了他一块散碎的银子,说道:“回去给你娘看病吧。” 小乞儿千恩万谢,杨霖却看不得这种场面,催促杨三快些开始赶车。 马车内,杨霖两边伸出大手,将四个光头孩子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杨天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眼里有无限的柔情。 ---- 雪还在下,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内,小乞儿将衣服整了整,抓了把灰盖住自己脸上受伤的地方,鼓足力气,装出一副高兴的声音喊道:“阿娘,阿娘,我回来了,今天碰到好心人,给了三两银子,你的病有救了。这里还有熟牛肉,还有白面的馒头,是白面的....娘!” 一声凄厉的惨呼,很快消失在空旷的破庙中,脸上淌满了泪水的小乞儿的怀里是一个瘦弱成皮包骨头的妇人,浑身冰冷显然是已死去多时了。 庙里的佛像日久欠修,遍布着蛛网和灰尘,小乞儿将讨来的饭菜摆上,在庙中挖了个坑。干瘦的手指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冻得微微颤抖。 “娘,儿子把你留在这庙里,拿着恩人给的银子要去外面闯一闯,你活着没享过一天福,等着儿子回来给你烧一屋的纸钱,让你在那头衣食无忧。” 双手推着冰冷的泥土,把草席卷身的尸首埋了之后,小乞儿擦了擦眼泪。 看着面前的佛像,小乞儿双手合十,默念道:“佛爷在上,保佑小人要混个名堂出来,再不忍饥受饿,定来供奉报答佛爷。小的有名无姓,排行老七,借佛爷的光,以后就叫方七佛。求您保佑我方七佛,也看觑我阿娘的魂魄。” 第二十八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鹅毛大的雪片扑簌簌地落下,天空昏惨惨的阴沉,官道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车轮。 四辆马车排着队走在官道上,车轮轧在雪里,发出吱吱悠悠的声音。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好俊的雪!” 杨霖掀开车帘,赞叹一声。 “大郎还有空吟诗呢,这么大的雪,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赶到汴梁?”这声音清脆好听,还带着几分慵懒,正是艳冠扬州的李凝儿。 杨三头戴一顶皮帽,举起手哈了哈气,笑着说道:“凝儿姑娘无须担心,过了前面这个小道,就是汴梁的官道了,那里常年都有人扫地、扫雪,好走的紧。小人年前和老爷来过一次,也是这般的大雪封山呢。” 杨霖意气风发,这番入京是自己仕途的开始,正要只手补天,挽狂澜、扶危山,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背着手站在雪中,腰杆挺得笔直,正要吟诵一首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来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传来,雪地里蹿出几个身影,吓得马一扬蹄,站在马车上的杨霖一头扎进了雪窝里。 “哈哈哈,这番不是抓到一只肥羊,可笑大哥还说什么大雪封山没有人经行。” 一众护院从后面车里出来,先把杨霖的马车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雪里挖了出来。 吐出一嘴的雪,杨霖心底有些害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山贼强梁?受后世的小说毒害甚大,尤其是大宋黑道风云《水浒传》,让杨霖对这些匪徒天生存了畏惧感,壮着胆气问道:“尔等是何人?” 对面几个强人刚想说话,杨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虎背熊腰鼻高口阔,将杨霖护到身后说道:“不过是些下三滥的蟊贼,惊扰了大郎,就是我们的罪过。大郎且到车里安坐,我等这就解决了他们。” 杨霖此次进京,成了杨家的头等大事,杨通为此把自己手下常年跑客商的几个护院全部给他带上。 这个世道不算太平,出门在外危险很多,尤其是身上有钱有货的商贾。 杨通自然养着一群武艺不俗的汉子,领头的这个叫赵宏,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把这群强人看在眼里。 杨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躲到豪奢的马车中,里面莺莺燕燕藏了凝儿、芸娘、杨天爱,此时都有些畏惧,看着杨霖。 “别怕,没事的。”杨霖自己也很怕,还是温言安慰几个人,三个女人马上凑到他身边。 一阵瘆人的武器碰撞声和怒骂哀嚎之后,外面的喊杀声慢慢的静了下来,赵宏在马车旁说道:“大郎,已经处理完了,需要报官么?” “也好,派个人去官府说一声,免得以后又是一个麻烦。”杨霖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老爹给自己配的打手果然靠谱。 其实很好理解,杨家有的是钱,雇的自然都是高手,真的武艺出众的人,谁肯舍弃清清白白的身子,到山上当一个强人。 “大郎,这也太吓人了。”李芸娘腻声说道,拍着胸口不住地往杨霖怀里钻,蹭的杨霖一阵心猿意马,要不是旁边还有杨天爱他早就提枪上马了。 “啪”的一声,杨霖在她腴润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微闭着眼说道:“把这块地皮想办法买下来,我以后有大用。” 李芸娘赶紧记在心里,现在她和杨天爱掌管着财政大权,出入银两都是从她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个差事安心一些。 掀开车帘,只见远处有一骑奔去,显然是赵宏安排的人手去报官。 身后的雪地中,血色已经被白雪覆盖,打斗的痕迹早就看不出来。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在暗黑色的天空下,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里已经是汴梁的周围了,竟然还有剪径蟊贼,这些山山水水都是汴梁的外围,却没有丝毫的防御。难怪契丹人几次打到汴梁的城下,还签了城下之盟,真不知道满朝的君臣都是做什么的。 果然如杨三所言,过了这道山脉,汴梁的官道上有人清扫积雪,道路好走不少。 在马车里又歇息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汴梁城门了,为首的马车前悬挂起杨字幡布,以供在汴梁的杨家人前来迎接。 杨通的产业遍布全国,汴梁是他除了扬州之外的第二个老巢,有十几家的店面和作坊。 还没等杨家人找到自己,已经有几个眼尖的皇城司的禁军,在刘清水的带领下找了上来。 “哈哈,大郎!” 杨霖走出马车伸了个懒腰,从扬州赶来因为冰雪无法走漕运,这一路上颠簸快让他骨头散架了,怪不得古人都不愿意出远门。 “刘兄,这么早就出来迎接,真让小弟感动呐。” “嘿嘿,咱们弟兄谁跟谁,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现在来了汴梁说什么也得让弟兄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杨霖早就不想在马车里了,跳下车来远处又来了一批人,一个白面中年人上前道:“大郎,我是杨家通和粮行的掌柜白重赞,得了老东家的嘱托,特来安置大郎进杨家的汴梁别院。” “原来是白掌柜,我与几个好友几日要去吃酒,今夜不醉不归。杨三,你带着其他人跟着白掌柜去把大家安顿好了。” 杨三赶着马车,跟着这些人进了汴梁城,刘清水咋舌道:“通和粮庄是汴梁有名的粮庄,没想到也是你们杨家的...” 杨霖轻笑道:“都是小钱,不值一提。” “你这家伙!” 一行人兴高采烈,吆五喝六地进城,突然几个人赶了上来,问道:“是扬州贡生杨霖,杨公子么?” 杨霖点了点头,疑道:“正是,阁下是?” 来人笑道:“小人是蔡相府上的下人,我家老爷知道公子进京,特让我前来相邀,让公子有时间去府上一叙。” 杨霖笑着答应下来,一个禁军啧啧两声:“大郎,你跟蔡京也熟识?他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据我爹说,官家设宴还亲自给他夹菜呢。”这些皇城司的禁军,家中都是贵胄,虽然职权不大,但是爵位吓人,经常能和皇帝相见。 “有点交情,不算很熟。”杨霖如实答道。 “得了吧,现在蔡府门前车水马龙的,没点亲近的关系都进不去门,大郎面子够大的,蔡京亲自派人相迎呢。” 进到城中,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宫装内侍骑马而来。 “是杨文渊,杨公子么?” 刘清水起哄道:“又来了,又来了。就是他,扬州的解元。” 两个小内侍笑嘻嘻地停马,说道:“我们是内侍省童爷爷的手下,爷爷知道公子进京,要摆下宴席,邀您明日到府上赴宴。” 旁边的禁军摸了摸额头,道:“童贯的人...” 第二十九章 道理 两个小内侍得了回信,笑着说道:“杨解元可得准时赴约呐,我们爷爷马上就要离京了,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杨霖只当他又被派到江南搜刮奇珍,也不甚在意,旁边皇城司的人脸上倒是有了玩味的神情。 童贯的大名,最近在汴梁是家喻户晓,只因为他即将带兵出征了。 蔡京当了首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举荐童贯挂帅,讨伐河湟。 一个太监挂帅出征,引得汴梁城风言风语,成了百姓平日里的话头。 以往的时候大宋也有太监随军征战的,不过大多数是作为监军,这次蔡进直接举荐童贯挂帅,可谓是知恩图报了。 当然,这也引起了天下士林的侧目,新宰相刚刚上台就要谄媚宦官,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弹劾、反对的奏章雪花一样传到赵佶的宫中,结果皇帝连看都没看,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宫里的杨戬和童贯买通了诸位妃子,可谓是铁板一块,赵佶被他们哄着天天踢球、炼丹、求仙、玩赏字画、建造园林... 童贯郁郁不得志五十年,人近知天命的年纪,却突然时来运转。他把这一切归结到杨霖的身上,因为杨霖挑选的每一个玩意都深得官家的欢心,出的每一个主意,都能让官家眼前一亮。 杨霖进京,不单有蔡京派人前来邀约,连童贯都派内侍省的小宦官来约,皇城司的一众纨绔都对杨大郎刮目相看。 麒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杨霖虽是商人之子,但是如今有了扬州贡生的身份,马上就要参加省试,可想而知将来的仕途会有多顺利。 “哈哈哈,这番大郎入京,可是到了哥哥们的地盘。以后但有什么窝心不畅快的鸟事,都可以呼喊一声,我们几个帮你出气。”刘清水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 杨霖刚想客气几句,就听到有人抢话道:“刘二怕不是多虑了,杨家大郎攀上了蔡京和童贯这两根高枝,在汴梁还不是横着走,哪还用的上咱们弟兄。” 这几句话明捧实贬,气的杨霖牙根痒痒,刘清水面子上也不好看。今天是他做东,宴请杨霖,在扬州他自己就赚了五千两银子,而且杨霖和他有些同病相怜,更是让他多了几分亲近。现在这个手下明目张胆地嘲讽今天的主客,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曹宁,管好你的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江山。你要是看那两位不顺眼,大可以和你爹一道去告御状,岂不强似在某的酒宴上胡言乱语。” 被叫做曹宁的校官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的家中长辈和蔡京不对付,正在角逐首席宰相的位置,见了杨霖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平时挺正常的一个人,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大郎别和他一般见识。”刘清水脸色阴沉,强笑着说道。 “都在酒里...”杨霖面如止水,轻声说道,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气的发抖。 杨霖在刘清水等人的宴请下,喝的醉醺醺的被人送回别院,锦儿闻着浑身的酒气,气呼呼地帮他除去鞋袜,平放在床上改好了锦被,嘴里嘟囔道:“以前少爷从来不喝酒的。” 李芸娘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打趣道:“小锦儿,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男人都是善变的。” 锦儿早就到了懂事的年纪,一听这妖妇说话这么露骨,暗啐道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人,红着脸去外面的卧房睡觉。 她对李芸娘可没有什么好感,以前少爷的卧房外的小床都是自己睡得,现在却被赶到了别的房间。 汴梁城的隆冬寒风凛冽,吹得窗外呼号声大作,睡到半夜的杨霖脑袋发胀,睁开眼咳嗦了一声。 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李芸娘点起蜡烛,捧了一盏茶,放在床边:“爷,你醒了,请用茶。” 杨霖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摇头说道:“被皇城司的一群鸟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喝不下去了。” “那爷是要出小恭?外面天寒地冻的,起身多灌冷风,爷在被窝里不要动,奴奴帮爷咽了。”被杨霖叹道:“你倒是个可心的,就是今天这群鸟人让人生厌,没来由惹了一肚子气。” 李芸娘奇道:“今天饮酒的不是都是大郎的朋友么。” “朋友?”杨霖冷笑两声:“一群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势力,眼睛长到脑门上去了。字里行间竟说些老子和蔡京童贯的事,说话夹枪带棒的好不难听,就好比吃准了老子要靠这两个人,当他们的门下走狗一般。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都不知道要不是老子,他们过几年都得家破人亡,老娘、妻子、姐妹、女儿被明码标价,成了野人的精壶。” 李芸娘听得云山雾罩,垂首应是,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爷,其实这事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咱们的作为在这里摆着,难免有人说闲话...” 杨霖一听心头火气更大,“连你也来给我腌臜气吃,养了你就是为了恶心老子?” 李芸娘被捏的又酸又痛,咽泪凄呜道:“爷听人家说完嘛,他们有非议不过是因为目光短浅,却也不会使绊子坑害大郎,现在大郎即将成功,等到大郎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羞愧今日的言论。” 身在青楼那种欢场,最是天下势利眼的地方,李芸娘人情通达不下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她早就看出杨霖的志向不小,而且手段也精,不然何至于死心塌地伺候他。 “你倒是玲珑心思剔透,竟然能懂我的几分心思,人海茫茫酒肉朋友遍布三山五海,说知道知己是个枕边的雌儿,说吧,想要爷怎么赏你?” “只要爷开心,就是对芸娘最大的赏赐。” 杨霖对这个回答更加满意,如此乖巧温驯的女人,在后世已经绝种了。非是万恶的旧社会,教育不出这么思想落后的妇人,杨霖决定利用漫漫长夜,好好地教她一些道理。 ...... 第三十章 最有权势的两个太监 隆冬新晴,艳阳高照。 明亮的阳光直射在满地的雪上,天地之间一派白茫茫,没有了其他颜色。 童贯的小院内,不算十分豪华,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彻底发迹。 宋朝的宦官只要有了品阶,是不用住在宫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家室,不但有老婆小妾,往往还会领养几个孩儿。 客堂内,一尊红泥小炉,上面摆着一个三跟腿的铜炉。 热汤翻滚,仿佛晴江涌起雪白的浪头,短短几秒之后殷红的肉片变作晚霞般的浅粉色。 杨霖夹着肉片感慨万分,原来大宋就知道涮肉吃了,还吃的这么精细。 其实火锅这个东西,很早就有了,但真正精致到涮这个份上的,还是从宋朝开始的。 我们现在能够品尝到的火腿、东坡肉、涮火锅、油条、刺身等,都是发明或流行于宋代,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等复杂的烹饪技术,也是在宋朝成熟起来的。 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大宋富裕,只有在吃饱之后,人们便会追求吃得精致。 在一旁是杏仁羊肉,羊肉与杏仁同煮,调味清淡,肉块软烂多汁,汤底鲜度很高。在宋朝,做官才等于吃羊肉,因为羊肉是作为员工福利包含在俸禄里的,猪肉只是不入流的平民食材。 童贯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道:“文渊,当初咱们在扬州欢聚,你就曾经预言过今日的朝堂。果然不出文渊所料,当日预言一一应验,不由得人心悦诚服。蔡元长已经拜相,某家也有了出征的机会,某家倒是想听听文渊以为今后如何?” 杨霖放下筷著,饮罢说道:“童帅出征河湟,有蔡相在朝中照应,钱粮必不短缺,精兵强将任意调动,只是有一点童帅须谨记。” 一口一个童帅,让童贯十分受用,他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就喜欢别人关注他的魁梧的身材和豪爽的性格,尤其酷爱军功。 “是什么事?”见杨霖说的郑重,童贯凑上来问道。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贯暗暗琢磨,不知道杨霖是什么意思,打胜仗是好事,这谁不知道,还用他说?杨霖淡淡地看着他,果然不出片刻,童贯浑身一个激灵,抬眼道:“文渊是说,朝中会有人给某家使绊子,不让某全胜而回?”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童贯捏着自己爱若生命的仅存的十几根胡子,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童贯刚出征的时候,连战连捷。后来在决战前夕,竟然收到了皇帝的诏书,让他不要打了。 原因荒唐可笑,竟然是宫里的道观着火了,大臣们都上书说这件事不吉利,可能是上天的示警。 赵佶既然相信了...在决战前夕给童贯发了一道圣旨,让他不要打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童贯拿着诏书气的浑身哆嗦,最后谎称皇帝是鼓励大家奋勇杀敌,不顾皇命下令出战,这才打的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灭其政权,打下了三千余里的国土。 此时的童贯当然还不知道这些,只是思考者文官和皇帝可能给自己的掣肘,最后狠下心来,暗道杨文渊说的对,只要打了胜仗,就算抗命将来也有出头的机会。总之这一仗,某家一定要赢,这是第一次出征,要是输了将来再难有机会施展抱负。 吃完了酒,天色已晚,童贯亲自起身相送。 从童府回来,门前的积雪已经扫完,露出杨府的模样来。 从外面看这间宅子并不出众,其实占地甚广,内里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可惜现在全冻上了,也别有一番意趣。 “到底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宋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被有心人抓住便是一条罪状啊。” 杨霖叹了口气,好在自己马上就要入仕了,而且大宋开国百十年来,废弛的又何止一个营造法。 杨霖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杨三,准备改造一下这间大宅子,凝儿已经搬了出去,只剩下自己这几个人显得有些空旷了。 “多招几个下人丫鬟,将这院落也收拾收拾,把我五个义子接来。” 杨三一一记下,涎着脸问道:“少爷,这里还没有管家,花费的钱财找谁...” 杨霖笑骂道:“就由你来当便是,至于花费的钱财,一律找芸娘领取,今后我的钱财都由她管理。” 这时候李芸娘凑巧过来,弯腰禀告,“大郎,宫里有位公公来访。” “哈哈,听闻杨解元来到汴梁,咱家特来道贺,恶客临门,未及通传,还请不要怪罪哦。” 杨戬一副员外翁打扮,未语先笑,他和童贯截然相反,身上满满的都是阉人的风格。 “不知杨内官驾到,学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霖说完就要弯腰行礼,被杨戬一把捞住,笑道:“杨解元实在是太客气啦,老哥哥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也怪哥哥托大,在家中等你上门,谁知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做哥哥的只好涎着脸自己来了。” “公公乃是宫中显贵,官家身边的红人,学生如何能与您称兄道弟。” 笑容忽地一敛,冷冷道:“怎么着,杨解元可是觉得咱家这身子残缺不全,不配和您结交?” “哈哈,公公可真风趣,既然如此,学生就斗胆和公公兄弟相称了。” “这才像话,”杨戬酷似老妇人的脸上笑得如菊花绽放:“今日你我兄弟就好好喝上几杯,叙叙旧情。” “给我热上几壶好酒,再去樊楼订一桌上好酒宴送来,我要和公公不醉不归。” 第三十一章 清水兄教训的对 樊楼是大宋东京汴梁最大的酒楼,也称得上当世最好的酒楼。 樊楼的送餐队十分高效,杨霖的别院内下人很少,他干脆自己下场和杨三等人一起接酒席。 杨戬笑呵呵地看着,一副到亲戚家串门的样子,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凶戾之气。杨霖却不敢小看了他,能在史书上留下恶名的人,哪个是易于之辈? 铺设好酒席,杨戬落座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听说大郎和皇城司的人相熟,不如叫几个来陪酒,否则咱们两个喝总显得有些寂寥。” “公公说的大有道理,杨三,去皇城司叫我刘清水兄弟来,就说这里有贵客,让他来凑个场。” 杨霖暗自揣摩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皇城司的人来,还有杨戬自降身份亲自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这死太监坐这里就开始吃吃喝喝,唠家长里短,一句有用的都不说,杨霖的心中更是没着没落的。 终于,不一会,刘清水独自一人赶来赴宴,将手里的腰刀一扔,捏了捏护腕,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公公大驾光临我这兄弟的府上,这酒看来是必定要吃了。” 杨戬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小国舅,今日不当差么?” “怎么不当,早晚跟我姐姐说一声,调换个地方,皇城司天天不得闲,想要来吃酒还得点卯之后,忒不叫人爽利。” 杨戬在宫中当值,和小刘贵妃关系不错,顺带着和刘清水和也是熟稔。 “皇城司你都嫌不清闲,那可真是去无可去了。” 酒酣耳热,杯盘狼藉。 杨戬这才吐露心声,捏着嗓子道:“杨老弟想出的那个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几番催促我们这些内侍省的人着手去办。只是这东西前无古人,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既然是大郎想出的主意,想必早就有了详实的计划,要是大郎不介意,还望教咱家一二,好让官家满意。”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看来赵佶确实很喜欢这个点子,杨霖不禁暗自得意。 “咱们大宋各地选拔一队蹴鞠高手,齐聚东京汴梁,闲暇时便轮番比赛,一来可以售票赚取钱财,来维持蹴鞠联赛的运行,并不需要朝廷投入金钱,甚至还可以盈利。二来此举有利于丰富汴梁的百姓生活,让普通百姓也有机会欢娱,与天子同乐。三来此举可以推广蹴鞠,让百姓强健身躯,免生羸弱之民。” 杨戬听的心花怒放,抚掌道:“妙啊,杨老弟这脑子怎么长的,不愧是解元郎。咱家这就就宫和官家说个清楚,我看这事不出多久就能办成喽。” 刘清水笑道:“这主意属实不赖,我们皇城司内部也想出一队,皇城使内藏龙卧虎,别的或许不行,蹴鞠个个都是行家。不如你们跟陛下再商量商量,来一个关扑联赛,我们也能拔彩。” 关扑就是赌博,这群皇城使吃喝嫖赌玩乐的本事,还真是样样不落于人。 杨戬说干就干,饭都不吃了起身就走,生怕被人抢先。这本是童贯的功劳,他这属于临时插一手,不能不快马加鞭。也是童贯志不在此,一心想着出征,才给了杨戬这个机会。 送走了杨戬,杨霖和刘清水对坐而谈。 “大郎,你还认识杨戬啊。”刘清水已经见怪不怪,汴梁城的牛鬼蛇神就没有他杨大郎不认识的。 杨霖眼皮一抹,笑道:“当初调动蔡京的诏书,是他去扬州宣旨,我正巧在蔡府做客。” “杨公公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最会揣摩官家的意思,连我阿姐都敬重他三分。” 刘清水侃侃而谈,看得出这个小国舅对自己贵妃姐姐十分亲近,言谈间一说起姐姐就是满脸的幸福。 这个刘清水长得如此俊俏,还是个男儿身,真不知道他姐姐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 杨霖想的出神,旁边的刘清水晃动手指,在他眼前一摆:“想什么呢?” “女人...”杨霖如实答道。 一说起这个话题,刘清水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吆喝道:“瞧你这出息,遇到想要的就上呗,女人这东西可不是用来想的,应该用棍刺,用鞭抽,把她们驯熨帖了,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他要是知道杨霖想的是自己的姐姐,估计此刻就不会张牙舞爪地介绍自己的恋爱经验了,杨霖笑的却很开心,不停的点头,说道:“刘兄教训的是,小弟记在心里了。” “这就对了,没事多跟我请教”刘清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杨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刘清水也难得有个交心的,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虽然现在贵为小国舅,在皇城司里那些几代传下来的纨绔们还是对他心存鄙视。 碰巧当日相识的时候,是杨霖因为商人之子的身份备受欺辱,这也就让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两个人正在闲聊,外面跑来一个青衣小厮,边跑边叫:“少爷,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饮酒。” 刘清水转头一看,不满地说道:“老子饮酒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滚一边去。” “少爷!你忘啦?今天是贵妃娘娘回府的日子,老爷到处找不到你,已经气得要疯啦。” 刘清水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昨夜个耍的太癫狂,把这事给忘了,快快快,我们回府去。” 杨霖听得心头一动,按住了想要去一睹芳颜的冲动,吩咐杨三道:“把我的马给刘兄牵来,这是大宛良驹,跑的要快一些。” 刘清水也不推辞,匆匆爬起身来就走,看得出还有点小畏惧。估计是自己在外面不正干,当差的日子喝的醉醺醺的回家,那个贵妃姐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看着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离去,杨霖叹了口气。 “大郎,叹什么气?”杨三欠欠地问道。 “看他们姐弟,竟有些羡慕,真想让阿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 第三十二章 皇帝 刘府内,就连侍女走路都翘着脚尖,生怕惹出动静来惊扰到贵人。 今天是府上的刘贵妃省亲的日子,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连皇帝也跟着来了。 赵佶天生就不是困得住的人,宫中有两个刘贵妃,小刘贵妃又是他宠爱的妃子,索性跟着一起来到了国丈家。 一般女婿去丈人家,都是女婿紧张,但是如果对方的身份是皇帝,那就要反过来了。 酒保出身的刘国丈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地在一旁,赵佶倒是没有皇帝架子,笑嘻嘻地和刘家的人说着些闲话。 在赵佶身边,站着一位面如桃花,肤如凝脂的美人,手中捧着个鎏金雕龙手炉,明眸顾盼盈盈柔情似水,全系在坐着的皇帝身上。 “爱妃站着作甚,坐下来陪朕说说话,在宫中甚是乏闷,难得出来一次就不要拘礼了。” 刘贵妃巧笑嫣嫣,说道:“官家爱惜臣妾,臣妾却不能恃宠而骄,站着服侍官家是臣妾的本分。” 赵佶晃了晃手指,也不强求,继续询问一些坊间的趣事。 不一会,刘清水匆匆奔回府上,门子苦着脸道:“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官家和贵妃都来了半天了。” 刘清水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去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堂前整了整衣襟,进来之后抱拳弯腰拜道:“官家,娘娘,清水来迟啦。” 天地君亲师,在大宋只用跪到天和地,就是见了君主,宋朝人亲切的称为‘官家’,也是只需要作揖即可。 刘贵妃眉间蹙,旋即展开,语带不满地问道:“看你一身酒气,又到什么地方鬼混了?我们算是管不了你了,正好今儿官家在,可得好好帮臣妾教训这惫癞小子。” 刘贵妃生怕自己弟弟一身酒气来被官家不喜,故意撒娇弄痴以退为进帮他解围,刘清水哪能懂得这份心思,吓得额头冒汗。 赵佶摸着自己爱妃的手,佯怒笑骂道:“你又跟哪个不成器的厮混去了,惹得你姐姐如此生气。” “官家明察,清水今天是和我的知交好友饮宴,却绝非什么不成器的,而是进京赶考的贡生。” 在大宋读书就是身份的象征,贡生就是读书人里的翘楚,当然是受人尊敬的。就连刘贵妃一听,都芳心暗喜,追问道:“进京赶考?还是个外地的读书郎?” “对,是扬州的,我这位好友可不一般,是扬州贡生之首,府试解元呢。”刘清水为了不被骂,使劲吹嘘起来。 赵佶拧眉道:“扬州解元...莫不是叫什么杨霖?” 刘清水这下是真服了,自己这个新交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童贯、蔡京、杨戬这些人也就算了,连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头? “就是他,姓杨名霖字文渊,在家中排行老大。” 赵佶一听拍着刘贵妃的手笑道:“爱妃看来是误会清水了,这个杨霖朕是知道的,是个不错的读书人。” 不错的读书人?不错的读书人能跟自己弟弟混在一块,还喝的满身酒气,刘贵妃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十分疼爱,也就多了许多关注,最是了解他的秉性,噘嘴道:“就怕是他编的,拿来哄臣妾开心,这小子滑的很。” 刘清水一听,顿感奇耻大冤,叫屈道:“这还有编的?娘娘不信,我这就把他叫来作证!” 他虽然不敢和皇帝叫板,但是急起来经常顶撞自己的姐姐,气呼呼地就出去叫人。 赵佶也不发怒,笑呵呵地在一旁抚掌看戏,对他来说这种平淡的市井亲情才是最吸引他的。 ---- “清水,去而复返是为哪...唉?做什么?唉!清水,放开我。杨三给我上,忠心护主...” 杨霖莫名其妙地被拽上马背,刘清水才说道:“我那姐姐气煞我也,说是跟大郎一起,她竟然都不相信,你这回可一定得给我作证,看她臊不臊的慌!” “我当多大点事,放开老子。”杨霖在马背上整了整衣襟,笑骂道:“就这么点事,至于和自家姐姐生气?” 刘清水红着脸不说话,不一会就到了刘府,刘清水拉着他进了大堂,杨霖一看站着的佳人,果然是国色天香。只此一眼,杨霖便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却见她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贵妃站着他坐着,不是皇帝是谁,杨霖赶紧作揖道:“草民拜见陛下,殿下。” 初见皇帝,杨霖并没有多少惶恐,毕竟他是穿越而来,众生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天地君父的敬畏感。 他的这份从容,看在赵佶和刘贵妃眼中就显得很是不凡了,多少名士见了皇帝,都难免紧张出丑,这个解元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从容不迫,果然是个人物。 赵佶笑道:“你就是杨霖?真是英雄出少年,朕早就听童贯说起你了,起来说话吧。” 刘贵妃笑道:“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呢,没想到清水这次没有扯谎。” 刘清水哼哼两声,被他爹一脚踩在脚面上,狠狠地瞪了两眼。 杨霖心里一阵紧张,这就提前见到了皇帝,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在童贯给我说了一些好话,再加上蹴鞠联赛的事,自己在他心里八成有个好印象了。 “杨解元,你和清水在一块,要多教他些道理。我们家中清贫,这孩子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幼稚的紧,他说你是他的知交好友,你可得早完看觑着他点。” “娘娘说笑了,清水兄品性纯良,更为可贵的是心里时刻念着官家的好处。今天我们相聚,就是清水为了孝敬官家,叫齐了我和杨戬杨公公,我们三个一块讨论如何办成蹴鞠联赛,为吾皇献礼。” 刘贵妃听了面颊笑吟吟的,开心道:“清水虽然顽劣,对官家的敬意不是虚的。” 赵佶也很开心,笑道:“朕早就听说这个主意了,也十分中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会劳民伤财呐?” 劳民伤财?这是你赵佶考虑的问题么?你搞的艮岳、花岗岩把一个好端端的富裕帝国,搞得到处都是起义的乱民。江南繁华之地,竟成一片焦土。现在搞个足球联赛,你害怕劳民伤财,鬼知道这东西盈利起来,有多么吓人。 “陛下多虑了,此举非但不会劳民伤财,还会为朝廷增加一大笔收入。” 赵佶一听眼色顿时亮了起来,指着杨霖道:“这还能盈利?快跟朕仔细说说。” 第三十三章 只手动汴梁 赵家天子气度不凡,若是做一个闲散王爷,就凭他的书画才情,想要流芳百世并不难。 他此时端坐在上首,有自小养成的天潢贵胄的风采自信,着实令人心折。 杨霖掰着手指,笑道:“官家且听我细细说来,这蹴鞠联赛若是开启,肯定引得汴梁百姓进场观看,朝廷可以准许他们每个队自行收取观赛费用,用来养活自己的球队。 而且一旦比赛开始,势必会带动其他的产业,比如说各队服饰、场地修缮、道具制作...这无疑会给汴梁百姓以商机,让他们多一条赚钱的门路。 第三,草民斗胆,建议每年的最终魁首,摘得第一的队伍,可以获得官家御赐的字画,让他们倚为传家传世之宝!这样一来,朝廷不需拿出一文钱,就可以办起这蹴鞠联赛。” 赵佶大感有趣,不停地抚掌,作为一个皇帝,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光想着自己享乐。若是能得点好名声,还满足了自己的兴趣,才是最好的。 大宋的文娱活动不算匮乏,但是这么有趣的不多,蹴鞠联赛算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 杨霖自鸣得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前些年还有一项更有趣的运动,那就是女相扑。 身材姣好的女人不着上衣,互相摔打,十分好看。就连宫中的妃子宫女也时常下场来几把,在大宋十分流行,可惜被司马光这个傻鸟给取缔了。可惜当年掉到缸里的不是他,这个人没淹死是一个不小的灾难。他干的混账事可不止这些,而且都很可笑。首先司马光原本和王安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政治上面的意见不同,最后竟然导致了意气之争,只要是你同意的东西我都要反对,只要是你反对的东西,我都要赞同,你举荐的人我都要攻击他,搞得大宋朝堂乌烟瘴气,党争不断。 第二就是司马光当宰相之后,要把将士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土一律主动退给西夏,理由是害怕西夏发兵来讨如此简单,认为会拖累大宋的经济民生,耗费巨大,不如早点归还西夏土地,避免战争。要知道西夏的党项人本来都是大宋的子民,西北的土地都是宋土,这个人脑洞之清奇,千古罕见。 现在这群理学家们,把君民的娱乐活动取消的差不多了,杨霖这个蹴鞠联赛就先是久旱的甘霖,要缓解一下闲不住的大宋百姓的乏闷。可以想象的是,这势必是一场全民的狂欢。 赵佶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心里更是痒的狠,很不得马上就办起这蹴鞠联赛来。 “杨霖,既然是你想的主意,此事交给你来办,能办好么?”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事万万不能揽在自己身上。先别说自己是正经的科班出身,马上就要拿到大宋最值钱的功名了,谁有闲心去干这弄臣的活。再说自己若是真的接了,那些弄臣杨戬、童贯什么的,还不忌恨死自己啊。 “官家有令,草民本来不敢不从,奈何草民是扬州贡生,春闱在即不能不温习功课,不过草民有一绝好的人选推荐。” 赵佶一听,顿时明白,这个人是扬州解元,想来是不愿意干这些的,便笑着道:“哦,是什么人,说来让朕听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这清水兄弟。” 刘清水本来优哉游哉听戏,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冲着杨霖比了个大拇哥,不出声音只是用嘴唇道:“够意思。” 刘贵妃先是一喜,然后吸了口气,期期艾艾地说道:“清水...他会不会,他能干好么,别误了官家的事。” 刘清水挺直的胸膛,瞬间弯了下去,垂头丧气的不说话。 杨霖笑道:“清水年轻,做事或不周全,可以让杨戬杨公公辅佐他啊。” 刘贵妃心动不已,宫中的妃子都有强力的后援,救自己出身太差,根本没有半点助力不说,还得时常分心接济外面的娘家。若是弟弟真能办成这个事,得点赏赐,也算是减轻自己的压力。 她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明言为弟弟争取,只是一双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赵佶。 美人的眼睛会说话,赵佶那颗花心早就化了,赶紧拍着她白皙的手背温言道:“就这么办。” 刘贵妃担心自己弟弟不行,嘱咐道:“杨霖,你既然是清水的朋友,这件事又是你想出的,可得多帮着他点。有事就托人给我带口信,能帮上的本宫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咱们一块帮官家把这件事办妥帖才好。” “娘娘放心,杨霖敢不竭心尽力。” ------ 时光飞逝,草长莺飞,转眼春闱将至。 这段时间东京汴梁有两件大事为人津津乐道,一个是汴梁起了一座长乐楼,楼里有位花魁姑娘芳名凝儿,出口成章落笔成词,全是上品佳作。 坊间的书生无不赞叹,像什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哀怨婉约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放诗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柔情似水; 都是出自这位凝儿姑娘笔下,让人不禁感叹,有宋一朝也就前段时间刚刚去世的苏东坡有这个才情。 一时间凝儿的才名满天飞,不光是达官显要、名士才子想要一睹芳颜,就连许多闺中千金,因为爱慕这些诗词,也都想见一见她。 五陵少年争缠头,多少的汴梁世家子弟,豪掷千金想要和美人一晤,偏偏人家有规矩,一天只见一个客人,还得是能和她谈论诗词的名家。 那些有幸得见芳容的,出来之后无不赞叹,凝儿姑娘秀雅端庄,举止谈吐让人如沐春风,生的更是花容月貌。 除了凝儿,第二个轰动汴梁的就是蹴鞠联赛的开办,不同于凝儿走的高端路线,蹴鞠联赛可以说是全民参与的盛会。 汴梁城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建造了许多场地,来自大宋各地选派的蹴鞠高手汇聚汴梁,准备一决高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摇着一把骨扇,走进省试的考场。 鲤鱼跃龙门,这里便是大宋的龙门,无数条小鲤鱼已经蓄势待发了。 第三十四章 省试 大宋贡院前的街道上,布满了前来赶考的贡生,大多是背着一个方形的书娄。 杨霖就显得十分特别,这厮脖子上插着一把骨扇,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往前赶路。 旁边的锦儿背着书娄,纤腰弓着,不时地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小丫头深知自家少爷基本上没有温习,天天都在吃喝玩乐,或者跟着那个刘清水搞蹴鞠联赛,累的红扑扑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叹道:“少爷,你可一定得高中啊。” “不要聒噪。”杨霖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有点轻松,想要观察一下这举国关注的省试。 大宋的科举从一开始还算是正常的,但是到了后面,为了贯彻以文压武的治国方针,开始疯狂地扩招。 别的朝代一科录取十几个进士,大宋到了如今,一科动不动就三百来人,十分热闹... 自己这样的关系户,不中?那蔡京的老脸往哪搁。 蔡京不愧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臣,调到宰相的位置上不到一年,就已经升为首席宰相。 天下人都震惊于他的爬升速度,杨霖却一点都不惊讶,他可是知道蔡京将来还会破很多大宋官场的记录。 有宋一朝当宰相的时间大多是两三年,蔡京一干就是十七年,岂能没两把刷子。 到了贡院门口,杨霖才从书娄里拿出笔墨纸砚,旁边一个翘着脚的身影见到他,笑着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郎,你怎么才来?” 杨霖一看,是自己的书院好友秦桧,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来半天了,我可是一夜没睡着,就等着今日开考呢。” 这就是典型的考前综合症,杨霖刚想给他开导一下,守门的考官横眉斥道:“你们在这磨叽什么,马上开考了,还不快进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尴尬,秦桧吐了吐舌头:“咱们进去吧!” 后面的锦儿终于解放了,放下了对她来说十分沉的书娄,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少爷,必中!” 杨霖哈哈一笑,仰着头迈步走进考场。 不一会,四位同知贡举、数名临门官、巡视院门官、监察出入官、巡铺官、封弥卷首官、誊抄官以及其他相关的一百多名官员,还有相关的雕版工人与禁军,多达数千人,一道进了贡院。然后贡院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整个贡院封锁起来。不但外面封锁,里面也相互封锁,不得相互来往。 主考官早就进了考场,并且现场出好了题,用雕版印刷做好试卷。 这一届的主考官叫蓝从熙,乃是蔡京刚刚提拔起来的,早就暗通款曲。杨霖天天在蔡府逛荡,并不是去喝茶的,这次省试他势在必得。 进了贡院,就有禁军带着考生各自去自己的居室,这里甚至生着炭火,十分暖和。 杨霖嘿嘿一笑,铺开试卷,果然是蔡京前几天暗示的考题,别人还在思考的时候,杨霖已经拿起笔杆子笔走龙蛇... 扬州,云妙观。 杨通浑身的肥肉摊开,跪伏在大殿外的蒲团上,十分虔诚。 “神灵在上,信男杨通在下,求保佑我儿高中进士,杨通必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空中一声惊雷,春日难得一见的暴雨顷刻而至,大小道士和往来的香客全都躲雨,杨通在雨中一动不动。 道观的老道士在殿宇的檐下高声喊道:“杨员外,心诚则灵,还是进来避雨吧。” 三天大考结束了,贡院内诸生面色各异,纷纷收拾好行李,从正门离开,还有许多学子围着贡院门口没有散开,在讨论此次的考题。 一个禁军在清理考场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一间房内竟然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往里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一个锦衣贡生正在埋头大睡,禁军没好气地上前一敲桌子:“醒醒,已经考完了,出去睡吧。” 大宋文盛武贱,能到贡院参加省试的都是各地的人才,禁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杨霖伸了个懒腰,他是真累了,关在这里早早写完,却不让提前交卷。 要知道这里面毛都没有一根,简直无聊透顶,此时大考结束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圣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还真是有道理。” 杨霖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极品,就拿这墨来说,是最上等的朱砂墨,每半两要价纹银十两,墨条的身价竟是等重白银的二十倍。笔架上一排小管的紫狼硬毫,每一根都比等长的黄金还贵,皆是难得的珍品。 出了贡院,一大堆人围在门口,等着接自己的亲友出来。 杨霖刚一出来,就有一群皇城司的禁军们,叫嚷着挤了进来刘清水一把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说道:“恭喜大郎,此番必定高中,走,咱们去吃酒庆祝一番。” 杨霖笑呵呵地跟着他们挤出人群,吩咐前来接的杨三等人自行回家,自己要跟刘清水去吃酒。 “去哪吃?”闷了三天的杨霖十分憋屈,在贡院内吃的可不算好。 “大郎有所不知,汴梁城开了个长乐楼,菜色新鲜,酒也出奇的好,本来想带你去的,可惜,那楼规矩大的很,比樊楼还有谱,一天就接待一位客人,咱们就去樊楼凑活着吃吧。”刘清水愤愤不平地说道。 “哈哈,长乐楼?就去长乐楼好了。” “大郎莫不是考迷糊了,没听我说么,人家一天就招待一位客人,早就排到三秋天去了。” 杨霖轻笑一声,道:“长乐楼是我开的,这规矩也是我定的,我为什么还要遵守?” ...... 这时候在外面等他的秦桧,跳着脚叫了几声,因为人多口杂,杨霖并没有看见。 看着他和一群吆五喝六的禁军离开,秦桧叹了口气,嘿笑一声,低头收拾自己寒酸的书娄。他的笔砚加起来可能还买不到杨霖的一滴墨,不过对他来说却都是宝贝。 这次省试结束,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秦桧已经花光了当教书先生赚的一点积蓄。家里还有一个卧病的老父,自己如果没有进殿试的话,这次省试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回头写封书信,交到大郎的别院里,总不能不辞而别,这汴梁不知道能不能有我秦桧的一席之地...” 摇了摇头,背起书娄,秦桧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行走。 第三十五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大考之后,汴梁的各大酒楼灯火通明,就连一向清雅的长乐楼也挂起了红烛。 凝儿巧笑嫣兮地陪在杨霖身边,为他斟酒布菜殷勤的像个小丫鬟,哪还有半点艳压汴梁的冷艳花魁的影子。 刘清水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也释然了,嘻嘻哈哈地喝着酒。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所有人挤上街头眺望。 杨霖等人也站起身来,跑到栏杆处,只见皇城方向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在这黑夜格外分明。 刘清水猛的惊醒,浑身的酒意全无,沉声道:“他娘的,走了水了,看方向,那是宫观太乙宫,我们皇城司有负责皇宫安全的职责,这酒不能吃了,弟兄们,走!” 杨霖转头看到凝儿一脸惊慌,笑着安慰道:“你怕什么,好好待在楼里不要走动,过几天我中了进士外放时候,就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就要走,凝儿拽着他的衣袖:“大郎哪里去?” “我和他们去救火。” 杨霖说完就走,发现凝儿没有松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凝儿自从到了汴梁,很少见到杨霖,今天见了怎肯放他离开。偏偏杨霖一点自觉都没有,还想着去救火,美人心中薄怒还不敢撒娇使小性,杨霖明悟之后,顿时有些动情。 “罢了,今夜我就陪你,去跟杨三说一声,让他自己回府,明天来接我。” 凝儿这才破涕而笑,一双眸子如同星星一般闪耀着欣喜的光芒,柔声道:“我去给大郎打洗脚水,考了三天好好歇歇。” 太乙宫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皇城内赵佶登高而望,身后的太监杨戬说道:“官家,已经查明了,是太乙宫着火,此地已经有了烟尘,官家还是进寝宫休息吧。” 赵佶身穿着一袭红色的龙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拢住,拧着眉毛道:“天降大火,不烧别处,单烧太乙宫,难道是上天对朕的警示么?” 杨戬眼珠一转,低着眉不言不语,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大火已经扑灭,刘清水等人被熏得浑身乌黑,倒在宫外草地睡觉。 赵佶率领百官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刘清水慌忙起身迎驾。 赵佶眼见小舅子如此卖力,再加上刘贵妃又是自己的爱妃,心中一喜,说道:“皇宫失火,皇城司责无旁贷,撤去勾当皇城司公事的官职,贬为提点皇城司。刘清水救火有功,升为提举皇城司,许你直达闻奏!” 原本皇城司有十个负责人,叫做“勾当皇城司公事”,这一下被贬了干净,把自己的小舅子提拔为皇城司的主管。 身后的官员讳莫如深,没有一个出面质疑的,赵佶从端王继位,本来就不是第一顺位的王爷。是当初向太后为了对付宰相章惇和朱太妃,才强行把他立为皇帝,但是亲政之后赵佶和向太后的矛盾就出来了。 赵佶有意重振父兄遗愿,继续施行变法,但是向太后是坚定的守旧派。 如今赵佶借题发挥,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到对于大内皇宫最重要的皇城司上,可谓是用心良苦,谁要是这时候跳出来反对,势必在皇帝心中留一个不忠的印象。 刘清水不明就里,一听竟然有这等好事临头,乐得跪地道:“臣原为官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赵佶看他满面灰尘,笑道:“快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到宫中见朕。” 刘清水强忍着心中的狂喜,一步三摇地出了宫,赵佶在太乙宫的灰烬残垣外,背着手面对着百官,问道:“太乙宫忽降大火,诸卿如何看?” 御史中丞石公弼闻言出班道:“陛下,臣闻昨日西北战报,童贯、王厚率兵欲与河湟吐蕃决战。臣以为此乃上天示警,恐战事横生不测...” 蔡京一听,被他此番言论雷的愣在原地,这厮莫不是个傻子? 他刚想出列驳斥,就看到赵佶一脸忧色,说道:“卿言甚有道理,与朕不谋而合,难怪这几天朕总是不得安宁,原来是上天和祖宗示警。 蔡京迈出去的步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眼皮一抹装起死人来了。 童贯啊童贯,不是蔡某不帮你,实则是官家...唉。 就这样,一匹快马从汴梁出发,直奔河湟前线。 西北的晴空,当真是天高云淡,如此开阔好天地,饶是春光也是一派肃杀之气,正是兵家征伐之地。 数十骑士,正簇拥着童贯几人,准备参加大集众将,决战之前的盛大军议,此时此刻,童贯心中只有意气风发。 童贯并不算一个出色的指挥家,但是他是一个有些军事常识的宦官,只要不犯大错,遇不上蛮子中的名将,凭借着大宋的富裕和边关将士的勇猛,他这样的半吊子将军足够打胜仗了。 首先这厮在朝中有人,钱粮管够,而且宋朝的军队的战斗力,是非常强的。 不出意外,此番决战,就是童贯飞黄腾达的开始。 他已经开始畅想得胜回朝之后,扬眉吐气的样子,官家和文武大臣势必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王厚见他笑意盈盈,就是不发话,不禁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童帅,下令吧!” 童贯这才从美梦中惊醒,一扬袍子就要下令出征,这时候肃静的军营中一匹驿马闯入,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叫道:“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众将士齐齐侧目,驿卒来到点将台下,累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童贯上前拿出他背后的竹筒内的手诏,王厚站在他的旁边,悄悄侧目而视,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不知何事,胜利就在眼前,这时候朝廷来圣旨,是要犒赏三军么? 童贯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想起出征前杨霖的告诫。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这些话当时自己还没在意,现在想来这少年郎眼光竟然如此毒辣。太乙宫失火,和前线战事有个鸟关系,这群该杀的文官! 杨文渊说的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筹码,童贯心一横,把手诏收回袖中,笑着说道:“陛下来旨,勉励我等奋勇杀敌,将来得胜赏赐是少不了的。” 三军一齐欢呼起来,唯有看到手诏的王厚,眼神中慢慢浮起一丝敬意。 “诸将听令!” 一声呼喝,三军紧绷,齐齐抬首昂胸。 童贯意气风发,只觉得活了五十年,今日才是最快活的一天,他扯着嗓子,声音算是浑厚: “高永年!” “末将在。” “你率所部汉蕃兵马两万人,从京玉关进发,从兰州、岷州,直杀到湟州城。” “王厚!” “末将在。” “在全军之前!除了本帅之外,并无他人节制与你。你但率所部,攻克巴金城之后,留部将把守沿途要道城池,直趋湟州,与高永年会师湟州城外!” 童贯已经彻底摒弃了皇帝手诏带来的负面情绪,振奋精神道:“某自率中军,三路齐发,与尔等荡平河湟吐蕃。” 第三十六章 区区省元何足道 隐匿皇帝手诏的童贯,率领着三路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杀得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拓疆三千余里。 河湟吐蕃自从唐末开始,就一直迫害当地汉人,对汉人强行推广吐蕃化政策,强迫汉人改穿吐蕃服饰,留吐蕃发型,这引起广大的汉人的反抗,吐蕃大开杀戒。 近百万的汉家儿女沦为吐蕃奴隶,不幸成为亡国奴的汉儿要被迫改穿胡服、学说蕃语、并赭面纹身,吐蕃人的吐蕃化,是从历史传统、民族习惯、语言文字等等方面吐蕃化,这种政策是强行推广的其目的就是把汉人变成吐蕃人。 少年随将讨河湟,头白时清返故乡。十万汉军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 这是大唐末年,留下的伤痛,在宋朝终于一雪前耻。 湟城内,硝烟弥漫,童贯十分享受地深呼吸一口,他喜欢这饱含腥膻的空气。 王厚、高永年皆甲胄齐身,枪口沾血,来到大旗下抱拳道:“恭喜童帅,立此大功。” 童贯脸色一正,伸手一摆,朝着二人拱手抱拳说道:“数万健儿随某家前来,一战死了不下七八千,若是把这功劳都算到某童贯的头上,叫某如何安眠。今日先不庆功,尔等把阵亡将士名单做个统计,朝廷的奖赏某家一文也不要,凡是战死的将士人人有份。若是家中没有兄弟爷娘的亲近人的,他们的遗孤都由某来抚养!” 此言一出,附近的将士人人眼中含泪,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大旗之下,身材魁梧的童贯昂然而立,面沉似水,一名小将慨然叹道:“直娘贼,追随此等统帅,纵横疆场上,死有何妨?” 童贯入戏虽深,却一直暗暗注意大家的表现,心中不无自得。 果然如他所言,得胜之后大军并没有任何庆功,直到第二天,童贯聚集三军,杀猪宰羊,将吐蕃人的库存清了个空。 席上众将豪饮,西北吐蕃人的俘虏一批批被押送上来,斩首的的斩首,送往汴梁的送往汴梁,还有军中歌舞尤其豪迈。 童贯站到高台上,对着众将士压了压手,顷刻间三军肃然,齐齐望向这个魁梧的阉宦。 童贯从袖子中,抽出一张手诏,大声道:“此乃吾皇手诏,诸位可知其中内容?” 高永宁笑道:“童帅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么,官家勉励我等奋勇杀敌,现在大敌已破,才有我等在此庆功呐。” 童贯呵呵一笑,说道:“彼时三军将发,某不得已谎称如此,实则是官家诏告与某家,让我们撤兵息战。但是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胜利就在眼前,息战岂不是前功尽弃。” 底下一阵喧哗,高永宁手里的酒杯砰地一声落地,溅起的酒水打湿了他的军靴,木然道:“如此..岂不是欺君的罪过,是要灭族的啊。” 童贯沉声道:“某既为统帅,岂能不担责任,若是此战败了某一人被灭族,侥幸得胜功劳与诸位共享,某也就安心了。” 随着消息传开,三军无不钦敬,这一天童贯第一次出征西北,便收拢了这群骄兵悍将的军心。 西军已经有几十年吃不饱饭了,哲宗时期开始,朝廷便拖欠西军的军饷。这些大宋最能打的军汉,饿着肚子和党项人、羌人、吐蕃人轮番厮杀,守卫着风沙穿甲的西北边关。 他们太需要一位有分量、而且为西军做主的统帅了,童贯在最合适的时间,来到了这里。 他本可以将手诏的事秘而不发,为皇帝留一丝颜面,但是赵佶是在群臣之间写的这封手诏,纸是包不住火的。童贯没有选择为皇帝遮羞,而是大方地展示,赢得了西军的军心,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杨霖此前跟他说的话,深深地影响了他,在大宋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依仗。他朝中有人,只要有战绩,谁也动不了他。 消息传到汴梁的时候,正好是放榜的时候,赵佶一阵羞恼之后,还是十分开心。 没有哪一朝的皇帝,对武功的渴望超过大宋,只因为他们立国就是在刀尖上。燕云十六州向来是抵御北方草原民族的屏障,大宋却从未拥有过,这是宋朝天生的命门。 童贯既然打了胜仗,又是自己力排众议让他挂帅的,赵佶不无得意。再加上蔡京等人的吹捧,和巧妙地为皇帝铺设台阶,让赵佶感觉更为有面子,一点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 赵佶当堂升童贯为升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一跃成为西北边区最高军政长官。 汴梁城,进士榜单下,无数人头攒动。 有人高声大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如丧考妣,有人喜极而泣... 长乐楼里,凝儿赤着一双玉足,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梳头。只是一双眸子,不时从镜子里往后看,看那小郎君的影子。 在她身后,杨霖神态略显轻浮,正手持金杯、凭栏远眺,看尽汴梁的繁华。腰间玉带半系,袍子松松垮垮,衽下缀着一方光洁无瑕的白玉坠,看样子才刚醒不久。 长乐楼下,喘着粗气赶来的杨三一脸喜色,扯着嗓门大喊:“少爷,少爷,中了!”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高中了。 杨三更加得意,昂首挺胸,拍了拍前胸,然后挑着大拇哥大声喊道:“恭喜我杨三的少爷,高中本次省试第一,我杨三的少爷连中两元,本就是扬州解元。” 旁边的行人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兀那小厮,忒也自大,喊了半天都知道你叫杨三,倒是说一下我们省元郎的大名啊。” “就是就是,谁稀罕知道你叫杨三。” 杨三被路人骂道灰头土脸,掩面而逃,引得周围的行人一阵哄笑。两个汴梁当地的老百姓,指着他笑道:“看着小厮,真能装。” 另一个接茬道:“谁说不是呢,这下丢人了吧,哈哈。” 凝儿惊喜之下,转过头来拍手欢快地小跳,随即敛裾弯腰福礼道:“恭喜大郎,贺喜大郎!” 一声大笑之后,高楼上的杨霖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高声道:“文章枝叶五云边,功名与我如云烟。区区省元何足道,杨霖半点不稀罕。” 楼下的两个老汴梁愣在原地,不一会低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是他的少爷比较能装。” 第三十七章 奇葩皇帝出考题 “钱字孔方,相亲如兄,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无论何事,非钱不行。” 在扬州府,杨通的书房内悬挂着这样一副字,出自西晋鲁褒的《钱神论》。 以前的时候,杨通最喜欢的就是这幅字,但是现在却兴高采烈地指挥下人将这幅金丝楠木装裱的字拆下来。 “我儿子中了省元,咱们杨家不能悬挂如此字画,徒惹人耻笑。要知道,如今的杨府可不只是我杨通这个商人的宅院了,而是连中两元的我儿的故居,多少都得带点墨水味,不然对不起我那连中两元的儿子啊。” 围绕在他周围的掌柜、伙计纷纷出声附和,少东家高中省元的消息传来,东家是敞开了赏赐,底下所有人都跟着沾光,大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杨霖这个孩子的品性,没有人不挑大拇哥,当然...那是以前的杨霖。 自从京城传来消息,杨通已经乐得两天没合眼了,日日在祠堂内和祖宗先人汇报,不然就是到云妙观还愿。 杨家典当行的掌柜赵金笑呵呵地说道:“东家,咱们大郎此番高中,必是外放的大员,何不早做打算,去他上任的地方,怎么说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您说是不是?” 杨通面色一寒,骂道:“放屁,我跟你们说,咱们可不能给霖儿找事。我们在扬州,还愁没有钱赚,此地乃是天下漕运中枢,钱财便如流水一般。往南有苏州带织户密集,可经营棉布,若将苏浙的棉布、丝绸,徽州的茶叶、竹木运销于四面八方,再把长江中上游的木材、粮食运至长江下游贩卖,还可利用运河航道,将北方的棉花、大豆运至江南,再把江南的特产运往北方,扬州处天下之中,还可经营盐业;往西有徽州虽贫穷,也可经营典当。” 这一番话下来,足见杨通能混出“财大气粗”这个名号,绝非运气好。 这样的见识,在遍地豪商的江南,也不多见。 不一会,从外面来了一个下人,脸上也带着喜气,垂手道:“老爷,大郎派人回来传信。” 杨通一听来了精神,急声道:“哦?我儿说什么了。” “大郎说汴梁米贵,他刚开了一间长乐楼,花光了积蓄。” 还没等下人说完,杨通转身就跟赵金说道:“快给我支取十万两银子,送往汴梁。” 赵金微笑颔首,记在心中。 下人继续说道:“大郎还说让我们把他的四个义子送到汴梁,好方便他早完看觑。” “大郎真是良善啊,这样的人得中今科省元,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大宋之福。” “呵呵...” ---- 东京,汴梁,宰相蔡京府上。 这几天蔡京的脾气不太好,杨霖都绕着他走,轻易不来蔡府触霉头。 前些天谏官陈馞弹劾他与内侍交结,陈馞虽获罪被斥退,但是蔡京也因此被皇帝责骂一番。 今天蔡京竟然主动派人把他叫道了蔡府,这下躲不开了,杨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这个权相的府邸。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还有内侍省的杨戬,前些日子蔡京刚刚因为结交内侍被弹劾,没想到还敢和杨戬在府上相聚,足见这些人现在的气焰。 杨霖进了客堂,笑道:“小子杨霖拜见老公相,杨大哥,给你们问安了。” 蔡京抹了眼皮,沉声道:“你小子有日子没见了,不是看老夫被官家责斥,就要刻意疏远吧?” 杨霖还没来得及叫天屈,杨戬笑呵呵地说道:“杨老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杨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摸着鼻子讪笑道:“老公相说哪里话,小子是什么人,还逃得过老公相一双慧眼?要真是那样的人,今天是万万进不来这蔡府的。” 蔡京脸色再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属你小子最是油滑,定是看我心情不好,躲得远远的,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落到了你小子头上。”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蔡京要把女儿孙女的嫁给我,前些日子自己参加蔡府家宴,他那几个女眷长得可真是馋人呐... “嘿嘿,老公相有什么关照,杨霖一定不敢拂却。” 蔡京眉毛一皱,总觉得杨霖这小子突然变得有些猥琐,淡淡地说道:“此事是杨公公给你的泼天好处,还是杨公公说吧。” 杨戬咯咯一笑,道:“杨老弟,前番在刘贵妃娘家,和陛下举荐咱家负责蹴鞠联赛一事,咱家可都记在心里了。此番老弟高中省元,已经是前途无量,当哥哥的就锦上添花一回,助你夺个状元来。” 杨霖眼光一亮,语气急促道:“莫非有什么内幕?” “前些天和官家在太乙宫的旧址上,曾听官家说过,往届的殿试都是儒家学问,这一回官家却想考教一下诸位道家的精髓。这殿试的考题...”杨戬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易数》。” 杨霖愣在原地,考《易数》? 易数是道家的典籍,素闻赵佶崇信道教,没想到竟然轻佻至此。 殿试乃是国家大事,他也敢这么任性的么? 但是想到他是大名鼎鼎的宋徽宗,杨霖也就了然了,有啥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其实杨霖不知道,这还不算什么,再过几年他还敢在殿上考《黄帝内经》呢。 释然之后,随即就是狂喜,这要不是提前得到消息,谁能在殿试之前去看《易经》呢。就像是明天高考数学,考生却突发奇想去看古诗词一样。 “哥哥之恩,杨霖没齿不忘。” 杨戬不无得意地说道:“只要状元郎将来别忘了和老哥哥的这段情分就好。” 三人在蔡府小聚,蔡京吩咐下去准备酒菜,席间还是对前些天被弹劾愤愤不平。 杨霖停下筷著,说道:“前些日子童公公出征,这些谏官将太乙宫走水说成是警示,让人笑掉大牙,惹得官家下诏,现在西北捷报传来,官家岂能没有羞恼,不如趁机将过错全部推倒他们身上,既为公相报仇,又可以给官家一个台阶下。” 蔡京点了点头,沉声道:“就这么办!” 第三十八章 长乐楼杨霖论道 第二天早朝,蓝从熙出班奏事,弹劾御史陈次升、龚夫、陈师锡、陈馞等人妄言军机大事,蒙蔽圣听,贻误军情。 端坐龙椅的赵佶本来对这件事还有点羞臊,一看手下臣子已经把替罪羊找好了,当即就坡下驴,贬谪上述四人到琼州为小官。 这件事杨霖出的主意,但是他并不后悔,这四个文官为了权势之争,竟然荒唐到指使皇帝下手诏干扰前线大将。更为可气的是,他们的理由是太乙宫着火,简直荒唐透顶。 在他们眼里,党争强过一切,为此不惜牺牲前线将士和对外战局。 这也就是大宋对士大夫太仁慈,放在其他朝代早就杀头抄家了。 蔡京趁机出列,大声道:“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承,两遭变更,国家大计还未确定。官家诚宜继承父兄遗志,再起新法,臣等愿效死力辅佐吾皇。” 蔡京说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他早就听内侍们说皇帝要想恢复新政,所以投其所好。 果然,赵佶一听大喜,当即让蔡京官升太师,已然是位极人臣。 汴梁,长乐楼。 紫檀花几上摆放的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一阵阵安神的熏香,弥漫在楼上的雅间。 还没入朝堂就开始参与这些政事的杨霖,此时正在长乐楼里悉心备考,楼上今日请来了三位老道士,和新科省元讨论《易数》。 易数是什么?说白了就是通过《周易》来占卜的方法,更直白讲就是算命。 杨霖听的时候多,说的话很少,不停地点头。 周易自有其奥妙之处,当然也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好在杨霖只是专心于易数的问题,只要三位老道稍有跑题,说道其他方面的事,马上就被杨霖拉回来。 三位老道不知道新科省元,为何不研究经史子义,准备殿试,反而对这些占卜之事这么感兴趣。但是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便更卖力气地讲解起来。 “凡占静物,有如江河山石,不可起卦。”老道士摇头晃脑,杨霖暗暗记熟于心。 “凡占天时,不分体用,全观诸卦,详推五行。” “道长,此语何解?还请不吝赐教。” 老道士一听这省元郎如此谦逊求教,顿时自豪感爆棚,眉目一张捏着雪白的胡子讲解起来。 一阵脚步声之后,暗香浮动,凝儿端着个茶盘进到房中,俏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马上就是殿试了,大郎还在这里和人论道,岂不是不务正业。 想要苦心规劝,又怕那藤条的滋味不好挨,别看大郎年纪小,脾气却出奇的差,最爱变换着法子作践人。昨儿个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被罚弯腰屈膝臀作鼓,被大郎拍出了一首将军令,还逼着自己和曲唱词,臀尖现在还隐隐作痛。 小美人儿芳心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来,放下茶盘之后柔声道:“大郎,天色不早了,三位道长还要回山,莫耽误了道长的行程。” 此地即是长乐楼,三位道长虽然是化外之人,也听过被冠以汴梁第一才女称号的凝儿花魁的名声,纷纷出言相谢。 这就是围魏救赵,把三个老道赶跑了,还怕你不温习经史子义,凝儿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杨霖听到兴头上,被她一打断,皱眉道:“我和三位道长一见如故,快去让后厨准备一桌酒菜,然后让他们开三间上房,今夜道长们就别回了。” 凝儿芳心一苦,难道大郎真跟自己的诗里说的一样,功名于他如云烟?好在她知道殿试就是排名次,反正有了进士的身份,就可以入朝为官了。自己这下半生系在了他的身上,也只能随着他沉浮飘蓬,当然希望杨霖能够稳步步入仕途。 直到华灯初上,杨霖吃完之后,才出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谢道长们不吝赐教,可惜明日还要殿试,就不和诸位秉烛论道了,咱们改日再聊。” “省元郎快快去睡吧,殿试才是头等大事,易数之道我们可以改日再谈。” 杨霖嘿嘿一笑,心中暗道,若不是杨戬这太监告知,满天下谁能想到这一回易数之道,就是殿试的题目。 ---- 大宋殿试是卯时三刻入殿,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概是早晨六点半。 初春之际,卯时的天色还未亮,禁军们便用朝廷的马车,将这一科的士子带入了宣德门。 杨霖左右环视,并没有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扬州不比苏杭,历来不是科举的重地。 身旁的士子们全都有些紧张,只有杨霖一个轻松愉快,一来这厮得了报信,胸有成竹;二来他来自后世,没有这个时代对于君权的敬畏。 一个中年人见他如此从容,心中不禁折服,抱拳道:“兄台你好,我是杭州的赵冑。” 杨霖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扬州,杨霖。” “原来是省元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礼部官员听到后面的交谈声,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一起笑着不再说话。 行了一半路程,马车在一排高大宫殿前停下,杨霖跟着士子们跳下马车,一名礼部官员喊道:“各位请列队,跟我去沐浴更衣!” 忙了一圈,终于来到考场,也就是天下权力中枢大庆殿。 殿外一个礼部官员,面色肃然,仪表不凡,冠袍整齐,高声唱道:“时辰已到,考生入殿。” 大殿内的试卷和考桌早就准备就绪,杨霖看了一眼,低声疑道:“怎么没有椅子?” 赵冑目不转睛,轻微地说道:“这是咱们大宋殿试的传统,站着笔试。” 站着写毛笔字,对腕力要求颇高,如果士子体弱多病,再加上有的人难免内心紧张,恐怕大半天的考试就会支持不下来。 好在即使中途退场,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影响,最多评分为第五等,最后依旧是赐同进士出身,这些并不涉及品德的过失,大宋对士子们还是比较宽容。 最后殿试成绩和省试成绩两者综合起来,评为五等。 其中考中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士子,且排名前二十,就将有天子亲自面试的机会,状元、榜眼和探花就会出在其中。 状元、榜眼和探花上进士甲榜,称为进士及第。前二十名士子即使没有能获得前三名,但也能上二甲榜,赐进士出身。 成绩若为第三等,当然就没有面试机会,上三甲榜,也是赐进士出身,只是将来同僚之间比拼起来,排名就不如二甲榜,地位稍微低一点。 成绩为第四等和第五等,则上乙榜,赐同进士出身。 等到试题发下来之后,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庆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蔡京等宰相作为监考官,当然知道他们惊呼的原因,蔡京往前一步,压了压手,不满地说道:“肃静,都肃静,安心答题!” 赵佶在高处的龙椅上,看着众人的反应,心怀惴惴。 满殿的人都不知从何下笔,唯有一个人从容不迫,笔走龙蛇,赵佶聚目而望,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提出那个蹴鞠联赛的杨霖。 一抹笑意出现在皇帝的脸上... 单章 感谢以下大佬的打赏支持: 凝珠漫水、郁郁郁郁终生、混沌暴雪、蓉城*枯树、李白才不白 、宁七公子凝安、芸和柚、我应该还有救、大爱楚玉嫣、请叫我加菲i 、凤啸枪皇、济明天、凤栖梧桐626、华晨宇hua、凤啸堂之六味地黄丸 、凤语南渡、小羅羅、看着爽就好、有只松狮叫鱼丸、晨曦天微亮、许名志 、悍马汉帝、悦玉子、星夜骑士0、周东超、洛丽妲、天天向上的我在看书 、小兔乖乖萌、杀杀人下下棋、霸道回锅肉、浓夜初妆、陳二貓、箬韫 、不觉我已疯狂、武氏饼饼 另外批斗腊鸡名单: 叫我李大招, 第三十九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当天夜里,这些士子就住在了崇文馆内,要是往常一群士子住在一块自然是谈论些诗词歌赋。但是现在他们都在憧憬着即将而来的仕途。 这几百人,最不济的也能混个同进士出身,封官不在话下。还可以走马汴梁,接受百姓的欢呼,接受皇帝的召见和祝福,这是何等的荣耀。 最后,大家一块到传说中的金明池,赴琼林宴,给这荣耀的一刻画上圆点。 杨霖脑袋枕着双手,翘着小腿,没有丝毫的睡意。崇文馆是皇家藏书的所在,一股书卷气弥漫,住惯了长乐楼安乐窝的杨霖并不习惯睡在这里。 “想起来还是安乐窝的体香好闻...” 杨霖小声嘟囔道,旁边的赵冑也紧张睡不着觉,笑道:“杨文渊也知道长乐楼里安乐窝?” “嘿嘿,略有耳闻。”杨霖不想暴露,笑着答道。 谁知道赵冑来了兴趣,侧过身子说道:“那可是个好地方,你知道李凝儿姑娘么?是咱们大宋有史以来最有才情的女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佳句,真让人心向往之啊。” 杨霖稍有心虚,只好安慰自己,有才的人总会留下佳句,说不定我现在让凝儿剽窃了,将来他们还能创造新的,岂不是为中国古诗词做了卓越贡献? 赵冑叹道:“这一回中了进士,我说什么也要攒钱去一趟长乐楼,就算不能见到李姑娘,在她楼下驻足也是好的。唉,这种惊才绝艳的才华,竟然生在了女子身上,真是让我们这些男儿心生惭愧呐。” 旁边的士子一听他们在讨论李凝儿,顿时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都是对女神的无限赞美。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等好词,合该只有天上的仙子能写出来罢!” “依我说,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为惊艳,简单的诗句意味隽永,越读越有滋味。听说凝儿姑娘不光诗词绝代,更有万种风情,花容月貌,可恨没机会得见佳人一面。” ... 杨霖听着他们肉麻的话,心底暗爽,要是让这些人知道凝儿对着自己曲意承欢的模样,该是怎样的表情。 让一众进士们无眠的夜很快就过去了,卯时士子们边列队走进了宣德门,坐到大庆殿广场上早就安排好的座位上。 不一会,刚升任礼部员外郎的徐知常高声道:“下面宣读面圣名单。”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尤其是有机会染指前三甲的才子们,更是翘首期待。 杨霖老神在在,你们比别的也就算了,跟我比易数?我恶补这么多天,相当于开卷考试,还考不过你们不成。 “常州武进县霍端友;兴化军仙游县蔡甸;杭州府赵冑;扬州府杨霖;汴梁开封府赵鼎....” 杨霖越看徐知常,越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徐知常带着二十个人,前往凤栖阁等候面试,这时候赵佶正在翻阅着这二十人的名单和试卷。 其中有一篇条理清晰,十分清楚地讲述着易数,和钻研了此道很久的自己许多地方心气想相通,让他捧在手里爱不释卷。 这封试卷署名自然是杨霖,他找的三个道长大有来头,正是皇观里的道士。 平日里赵佶找他们论道,也是这个观里的道长,是杨霖花了大钱再由蔡京和杨戬的面子才请到的。 不得不说,面试是对所有士子的一道巨大的考验,面对着当世最有权势的人--皇帝和诸位相公,你需要从容应对各种问题,简直是难如登天。 前几个人匆匆进去之后,出来时无不浑身冒汗,明明是料峭春寒的天气,搞得跟三伏天一样。 直到杨霖入场,几个相公和赵佶才慢慢点头,这厮何止是落落大方,简直就有些放松过头了。 没办法,在场的都是熟人,蔡京、杨戬甚至赵佶,他都曾经有过接触。 杨戬一甩拂尘,高声唱喏:“扬州士子杨霖,起身待问。” 杨霖站起身来,看着上面的四位相公,还有端坐龙椅的皇帝赵佶,等待着这最重要的面试。 蔡京轻笑一声,道:“杨霖,先介绍一下自己,给官家认识一番吧。” “学生扬州杨霖,潜心埋首一十五载,只愿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此心除了忠于大宋,忠于官家之外,再无其他追求。学生出生时候,天降...” “咳咳”蔡京看他还有继续吹下去的打算,赶紧轻咳制止了他,问道:“你有何充盈国库之策。” 杨霖早有准备,答道:“学生家中,从事商贾,窃以为充盈国库非商税不可!今我大宋,开市舶之利,所得何止千万。西败逆夏,北御契丹,南抚诸戎,东边则是无尽的大海... 近海之人不下千万,海即海民之田。沿海诸府道,地窄民多,山林斥卤之地,悉成村落,多无田可耕,小民生计艰难,全赖海洋贸易养赡资生,子母营利。 若是发动海民经商,则四海贫瘠之地,即刻可为天下富贵之所。朝廷于中只需收取商税,便抵得过数年所得,何愁国库不丰。” 赵佶听得懒洋洋的,显然是对这些民生国计不怎么感兴趣,转而问道:“素问你有诗才,曾吟‘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在这殿上七步之内就今日殿试问答一事作诗一首如何?” 杨霖心里暗骂一句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子费尽唇舌教你怎么治理国家,你却非要吟诗,吟个鸡毛啊。 心中带气,杨霖沉声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赵佶好似没有觉出杨霖话里的含义,笑道:“不错,盛名之下,果然是却有真才实学。” 就这样,话说了一半的杨霖面试结束了,走出大殿他不禁背负双手抬头看。 阴沉沉昏惨惨的天空中,一道龙挂透射着黯淡的光芒,就像是这拿着算命当试题的朝堂,一殿的荒唐君臣,行将死去还残存最后的光芒。 第四十章 一日看尽汴梁花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随着礼部官员在广场上宣读完名次,本届科举就算是落幕了,第一名不出意外正是杨霖。 礼部派人引着他们到殿外谢恩,然后又去沐浴更衣,这一回穿的就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袍子了。 头戴双翅纱帽,胸前挂着布绸红花,作为状元的杨霖帽子上还别着一朵金花。 打扮完之后,杨霖张开手转了一圈,笑着问宫人:“这袍子怎就如此合身?” 宫女们轻易没有机会和外来的男性交流,心里也有一些小激动,掩嘴笑道:“这说明您呐,合该中本届状元。” 所有参与殿试的进士都可以游街,杨霖作为状元自然排在最前面,礼部给他准备的是纯白色骏马。 东京汴梁,锣鼓喧天,街头插满了彩旗,不下十万百姓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些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新科进士们的英姿。 每一个进士的脸上都洋溢着似醉非醉的晕眩,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难处,都变得不再艰涩。享受着十万人的欢呼喝彩,即使是宰相也没有这个待遇了,这一刻就是他们荣耀的顶点。 走在前头的杨霖,隐隐有些不安,他是惯会骑马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觉得这匹马不太对劲。 不安的刨蹄,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终于杨霖大声道:“给我换一批马!” 无奈街道上的动静太大了,而杨霖又是一切的焦点,新科状元郎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的绣球荷包,有的还带着淡淡的体香和暖暖的温度。 ~嘶~嘶杨霖一拽马缰,终于这匹马爆发了,发疯似的朝前狂奔,撞到了不少的百姓。 杨霖在马上上下颠晃,运用马术想要止住奔马,却半点成效也没有。急的他手心冒汗,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 “保护状元!” “止住那疯马啊。” “啊,好热闹啊,你让让,我看不到了。” 杨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身子不停地被扬起、落下,扬起、落下.... 困在外围的禁军急的跳脚,但是却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冲到杨霖身边,终于一个小将问道:“头儿,可以射马么?” “直娘贼,只能这样了。”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射在马脖子上。 一声悲鸣之后,骏马使出最后的力气,继续奔跑。 终于杨霖使出毕生力气,拽住了缰绳,在倒下前奔马朝着一间店铺冲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杨霖从马上跌落,情急之下用手护住额头,摔了个狗吃屎。 落地之前最后几秒钟,杨霖看到的是一个惊呆了的掌柜,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娘的,有人搞鬼。” ----- 新科状元夸街坠马,昏迷不醒,立刻成了汴梁城的头号新闻。 金明池畔的琼林宴上,赵佶脸色阴沉,责令礼部反省自察。 那些在在金明池畔四周,捉婚的豪门权贵们,也大失所望。本来杨霖可是他们的头号目标,这小子年纪小,家中无妻,朝中没有大官亲戚,是最好的捉婿的人选。 而且杨霖长得很好,皮肤白皙,气质温文尔雅,这种文质彬彬的进士格外受权贵们的喜爱。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重文轻武的思想已经到了骨头里,一旦你考上进士,立刻会有豪门权贵来和你联姻,陪嫁的财物至少都是十万贯起步,良田美宅更是少不了。 有很多人,甚至为此抛弃家中的发妻,娶豪门千金赢得更好的前程。 这件事最开心的,可能就属当天被撞的那间店铺的掌柜,杨府不但赔偿了所有的损失,他还趁机给自己的当铺改了个店名:落马店,一跃成为汴梁的名店。 落马店的樊掌柜心情很好,桌上摆着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还有一盘炒千张,再配上一壶清酒,翘着腿在店门内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碎花布衣,头戴木钗的少女,怯生生地走进店里。 樊掌柜一看,好心情顿时消散,不满地哼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苦色,哀求道:“掌柜的,你就行行好,那天我们都谈好价钱了,那可是我爹治病救命的钱....” 樊掌柜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打断她说道:“你讲不讲不理,你捧着那个花瓶,确实值钱,我也没有给你压价。但那是你自己捧在手里打碎了,和我有什么干系,难道打碎了的碎片,还要我出十贯钱么?” “这个..求掌柜的发发善心,将来我们有了钱,一定还你。”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话鬼都不信。 原来那天她拿了家里破落前留下的宝贝,前来典当些钱财,给他爹看病抓药。 谁知道要死不死,赶上了杨霖坠马,那一声惊叫就是她发出的,手里的白玉瓶也应声落地,听了一个脆响。 樊掌柜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给你些钱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嘿嘿。” 少女脸色一变,伸手就是一巴掌,杏眼圆瞪气道:“你放尊重些,我们殷家虽然没落了,也没有不知羞耻的女儿。” 樊掌柜脸上火辣辣的,气道:“好好好,你有骨气,等着给你爹收尸吧。有能耐别来我这小店闹,是状元吓得你摔了瓶子,你去状元府闹啊。”说完气急败坏地对着外面喊道:“以后招子放亮点,这种闲杂人等不要放进来,没来由惹老子一肚子气。” 外面的伙计闻言,吐了吐舌头,一起进来撸起袖子把少女赶了出去。 汴梁街头料峭寒风吹过,顺着领口衣襟灌进少女的脖子里,白皙修长的脖颈为之一缩,一股凉意寒彻心扉。 ----- 月斜三更,杨府别院,杨霖悠悠醒来。 周围漆黑一片,杨霖浑身散架一般地疼,稍微动了一下就疼的呲牙咧嘴。 这一声惊奇了旁边的人,李芸娘爬起来叫道:“大郎醒啦?!” 杨霖倒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掌灯。” 状元游马,是何等的事,竟然会有一匹疯马。 杨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云霄,这肯定是有人要害自己。 芸娘点着蜡烛,啜泣道:“大郎你可算是醒了,郎中说你三天不醒就危险了。” 杨霖看她眼眶红肿,脸上泪痕遍布,心头一软问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两天了。” “这两天都是谁来看过我?” 李芸娘是管家婆,对这些事门清,张嘴就来:“皇城司的刘干办在这待了很久;蔡太师派府上的都管来看望过;内侍省的杨公公亲自来了趟,又派小公公来过一次;宫里的刘贵妃也派人前来送了些宫中的药丸;还有咱们扬州的秦桧,他这次落第了,来看了大郎半天垂着泪回扬州了。” 杨霖沉吟片刻,说道:“明日备一份礼,送到太师府,杨戬那里也要还礼。然后设宴把刘清水请到府上来,叫最好的酒菜。” 芸娘脸色一变,低声道:“大郎身子刚好,要不要休养几日再请?” “嘿,有人要对付老子,岂会一次就收手,我倒是想养好了身子再干他,就怕他不给机会。” 第四十一章 皇帝有刀不用,我帮你拔刀 杨府别院,因在汴梁,所以没有扬州的那般豪奢,但是也足够雅趣。 游廊长庑,花边假池,水中奇石,都是两淮风格,有江南韵味。 杨霖常在长乐楼安乐窝住,这次摔得不轻,才在这里住的久了一些。 府上的下人也就格外卖力,自家少爷成了状元郎,早晚有一天要高升,好好表现将来才不会被辞退。 杨霖也不让进客堂,就在小院中摆了满满一桌酒菜,宴请刘清水。 刘清水现在是皇城司的干办,手底下自然多了一群刚提拔起来的小弟,吆五喝六地跟着他来赴宴。 进了院子,刘清水突然回头,对着手下说道:“这里是我好友的府邸,还他娘的是个状元,你们都给我收敛点,不要咋咋呼呼丢脸。” 一行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暗暗留心这新科状元和皇城司的头儿关系好,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刚走到二堂,就看到杨霖在一个美妇搀扶下出来迎客,刘清水哈哈笑道:“怎么样大郎,身子好些了么?我就说你小子命大,那么疯的奔马都没把你带走,冲到了店里属实是饶了你一命。” “少说风凉话,这一回不死也残,幸亏浑身零件还算齐全。” 刘清水嘴上虽然大咧咧,心却很细,上前摆了摆手让李芸娘退下,自己小心搀扶这杨霖往前走。 杨霖趁机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回是有人害我,你可得帮兄弟报仇。” “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官家让礼部自察,也没见他们查出个眉目来。”刘清水骂咧咧地说道。 现在的皇城司虽然威风,却也只是每天欺行霸市耀武扬威,根本没有大明锦衣卫的那种威慑力。 因为大宋对待士大夫实在是太过优容了,等闲不会和明朝一样抄家杀头,也就用不上这把利器。 “自察?谁都会把黑锅往外丢,没听过扣自己头上的,这马属实蹊跷,对了,马还在么?” “早不在了,那天被禁军一箭射杀了,大浪没有知觉么?” 到了桌前,一行人落座之后,杨霖拉着刘清水继续说悄悄话。 刘清水晃着手指大声道:“你们先吃,不要客气。” 两个人对着脑袋密谋很久,刘清水不停地点头,显然是被说动了。 杨霖也没有在说自己这个案子,而是让他执掌皇城司之后,办点皇城司该干的事。 当年宋太宗赵光义时候,皇城司在太监王继恩是何等的权势,动不动就搞个暗杀。 刘清水虽然动心,但是还有些担忧,用手遮住嘴巴附耳问道:“就怕朝廷那些大头巾告状。” “嘿嘿,现在蔡相当政,朝中满是反对他的旧党余孽,他正愁着如何清除呢。我和蔡相有些交情,在你们之间搭桥,他还不喜上眉梢。” 元祐守旧派,反正都是一群故步自封,反对变革的落后分子,杨霖丝毫不在意和蔡京一道扫除了他们。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是蔡京的对手,就算自己不插手,也很快就会被赶出汴梁,还不如趁机捞点资源呢。 每次朝中大清洗,就是一次上位的绝佳时期,想要有所作为一个人是绝对没用的,必须有自己的小势力。 这些人围绕在你的身边,害人时可以出谋划策,被害时可以拉出来挡枪,前呼后拥的才有牌面。 刘清水也十分动心,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姐姐撑着。 但是美人总会迟暮,纵使是姐姐那般倾国倾城的绝色,也总有年华老去的一天。 当今官家风流博爱,半点都不像是能够长情的人,到时候刘家该怎么立足。 自己也得干出点事来,成为姐姐的后盾,而不是一味地依赖她。 自己那个酒保父亲,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如今这个状元郎和自己交好,又有蔡京、童贯、杨戬这些当红权臣的门路,正是最佳人选。 两个人一拍即合,随后便开始吃酒,李芸娘站在身后,小声道:“大郎,王太医说了,最近不宜饮酒。” “无妨,老子是摔伤,你听那个庸医吓唬人,不喝酒浑身疼,如何能康复。” 华灯初上,汴梁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夜色朦胧时,御河红灯笼纷纷亮起,一排排、一串串,耀眼又精致,这时候最愉悦身心的玩法便是划一只小船,在夜色里划过闪耀着灯光的河水。 微风拂面,两岸酒香四溢,更有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众多皇城司禁军蜂拥而入。 上前制止的护院被一脚踢开,刘清水被簇拥着进来,高声道:“皇城司办案,无关人员滚远点,有阻挠者以造反论处,就地格杀。” 府中下人不敢再动,不一会家中大小主人被锁链拿住,被禁军执拿。 徐知常高声道:“你们做什么!知道本官是什么么?” “爹、爹,救我呀爹。”一个少年狼狈不堪,不住惊叫呼救,把徐知常心疼的不轻,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刘清水越众而出,冷笑道:“徐知常,还敢嚣张,你的事犯了!” 徐知常脸色大变,梗着脖子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冤枉良臣,我必到圣上面前告你。” “你身为礼部员外郎,竟然私通宫奴,下药毒马,害的新科状元卧床不醒,你可知罪?” 徐知常面色煞白,这件事他做的不算机密,主要是没有犯罪经验。只是没有想到会被查出来,都怪大宋对这些文人太过温柔了,让他们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 刘清水离开之后,马上找了兽医和仵作,一查就知道马是被人投毒。 顺着毒药源搜了几个药铺,按图索骥加上汴梁城中的鸡鼠毛灶的泼皮混混,不出半天就查到了徐府下人的头上。 刘清水见他双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哼连连:“带走!” 锁链已经套在脖子上,在大力拉扯下,徐知常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随后就跟着自己儿子被押出了府门。 第四十二章 奸臣引路者杨霖 “竟然是他?” 杨霖活动了下身子,还是疼的要命,心里的恨又加重几分。 这小子的二叔被自己狠狠羞辱了一顿,势必是收到了扬州的家信,看来上次徐老头是记吃不记打,还想着指望侄子报复回来。 刘清水嘿嘿一笑,说道:“这些狗屁文官,平日里鼻孔朝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昨夜被抓到皇城司1,你是没看到那个惨样,什么求饶的话都说出来了,还不如一条狗呢。” 杨霖眼皮一抹,说道:“这件事先不要上奏皇上,我们一起去一趟蔡府。” 刘清水虽然不解,但是好在他知道自己的机谋不足,只是问道“你这身子能去么?” 杨霖咬着牙道:“无妨!” 黄昏时分,汴梁的大街上一头骏马当先,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坐垫柔软,轮子都用了熟牛皮包裹,力求颠簸的小一点。 李芸娘半跪在车内,让杨霖的腿搭在她柔软的胸腹上,轻轻按捏。 蔡府的大门外,两串灯笼悬挂,刘清水下马朝后对着马车喊道:“大郎,蔡府到了。” 门子们早就熟识,带着两人来到书房,不一会一群侍女簇拥着紫袍玉带的蔡京到来。 看到杨霖有些惊讶,蔡京笑着问道:“还真是你,你的伤势这是无碍了?” “有劳蔡相挂念,这位是皇城司的刘清水。” 蔡京当然知道他,对于这种皇帝的亲腹,他还是很恭敬的,马上笑着道:“原来是小国舅,快快请坐。” 杨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蔡相,学生落马一案,已经被清水侦破了,罪魁乃是礼部员外郎徐知常。” 蔡京面色只是倏忽变化,随即恢复正常,温吞吞地问道:“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他压根就没想过后果。” 蔡京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查明案情,不去找官家做主伸冤,倒来我这里作甚?” “蔡相,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是一条心,小国舅也是我同心同德的兄弟。这是一个好机会呐,那徐知常已经崩溃,让他咬谁就咬谁,朝中碍眼的人太多,这一回我们何不来个大清洗。” 大宋虽然重视文官,但是文武之防非常严重,现在有个和皇城司扯上关系的杨霖,也是蔡京格外高看他一眼,非要拉到自己阵营的原因之一。 现在双方合作的机会来了,而且对自己百利无一害,这种层面的顶级阴谋家一出手,根本不是杨霖和刘清水能比的,很快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就出来了。 蔡京可以利用皇城司,攀咬扩大战果;刘清水借此提高皇城司的权利和职能而且暗中有了蔡京这个帮手;杨霖报了仇,而且讨来了三个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由蔡京来办。 杨霖还不满足,又撺掇着蔡京说道:“现在朝中的宰相,还有一个韩忠彦,此人乃是守旧党的灵魂人物,除去他一个,胜过打掉千百个喽啰。” 蔡京苦笑道:“韩忠彦党羽众多,根基深厚,这件小事根本不能动摇他。” 韩忠彦是旧党,曾布是新党领袖,这两个大佬都是老臣了。 蔡京的异军突起,对两个人的冲击都很大,本来曾布还很高兴,把蔡京调来掣肘韩忠彦。 谁知道这个小弟太能干,已经混到首席宰相左仆射还加封太师,这就相当于花钱请来的打手占据了自己的院子,摇身一变成主人了,曾布对他也心怀不满。 现在的蔡京,是新旧两党的共同敌人,就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安插自己的亲信。 围绕在他身边的,就是杨霖、梁师成、杨晋戈、蓝从熙、谭稹等人,这下他可以大肆安插了。这几个人是蔡京现在为数不多的亲信,杨霖在扬州得了府试解元,到汴梁中了省元,在殿试获封状元,无一不是因为蔡京的能量。 不管是在蔡京心中,还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蔡京的人。 杨霖深怕他的奸佞度不够,又出毒计,说道:“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获得官家的信任,然后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使堂除的权力,如此一来朝中再无敌手。” 蔡京深以为然,但是依然心怀惴惴,小声道:“堂除大肆使用,官家真能没有芥蒂?” 堂除是什么?唐、宋称由宰相秉承皇帝意旨,不经吏部直接任命官员为堂除,亦称堂选。 也就是说,不用通过吏部考核,你干什么官职,直接宰相就说了算。 这本来就是个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措施,所有的大宋宰相都是偶尔使用,但是到了蔡京这里直接成了常态。 现在杨霖就提前给他指出这条明路来,好快速地起势,他在殿试上给过赵佶机会,对方并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想要阻止金兵南下,就得另谋他路了。 指望着辅佐赵佶能够成功,难度不亚于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辅佐刘禅。 蔡京长舒一口气,说道:“现在对付韩忠彦这种人物,还为时尚早,而且你这次受伤本身不足以扳倒一个宰相。” 杨霖虽然听着不舒服,但是也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虽是状元还没有成为官场上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对于蔡京的谨慎,他也只能是说一句,你还是不太了解现在这个皇帝。 只要哄着他花钱,哄着他玩,展示一番你的书画才艺,保准让这个傻鸟皇帝对你信任的很。 现在的蔡京还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但是杨霖站在上帝视角,深知这厮没有底线。 杨霖表现的太过浮浪了,比官场老油子还不择手段,这让刚刚坐上首席宰相宝座的蔡京有些忌惮,说到底现在的蔡京还留着一点读书人的气节,不想做遗臭万年的奸佞。 最后蔡京还是决定,只是拉一批人下马,把自己亲信安插一下,打击一番政敌。至于几个大的,还不能去招惹他们。 三个人又具体商量了一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蔡京亲自起身送两人出府。 府上的下人都提了小心,暗暗把这两个人记在心里,要知道现在的蔡京还没有送人出府过。 到了府外,刘清水也弃了马,钻进了杨霖的马车里。 杨霖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说,吩咐芸娘拉下帘子,刘清水凑近了说道:“大郎,这个蔡京胆子这么小,跟他合作能行么?我听皇城司的人说过,这个朝堂争斗,都是你死我活,畏畏缩缩可斗不过别人。” “蔡京?嘿嘿,你等着吧,全天下也没有比他能行的了。” 杨霖说完不再理会刘清水,将腿伸到半跪着的芸娘怀里,感受着腴润,闭着眼沉思起来。 这汉家天下千年,若是排个奸臣榜,蔡京当有一席之地。 第四十三章 杨家虽然没钱,但是品德好(第一更) “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矣!” 杨霖醒了之后,皇帝特赐状元绿袍及靴、笏,并于当日封为将作监丞,是正七品的官。 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特许他不用跪地接旨,杨霖也不敢大意,让刚刚抵京的杨天赐等人代替自己跪地接旨。 将作监,是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 大宋状元一般都以此起步,杨霖身穿着绿油油的袍子,十分的抵触。不得不说,大宋的官袍到了五品以上,才是真正的高端、大气。 这个官有个好处,就是掌握宫室建筑,就可以时常入宫。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能不能经常见到皇帝,可是天差地别。 杨戬前来宣旨,宣完之后也不走,自觉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道:“杨老弟,害你的那个徐知常已经捉住了,他的同伙也在不断被审讯出来,这口恶气当哥哥的一定帮你报喽。” 杨霖面上大为感谢,心里却道这都他妈老子自己查出来,有你这老阉宦啥事。 杨戬惯会察言观色,见他神色稍有不善,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道:“老弟有什么心事?” 妈的,这老太监眼光忒毒,以后不能轻易露怯。杨霖苦笑一声,巧言说道:“嗨,这绿油油的官袍,忒也入不了上流法眼,我看哥哥的紫青官府,不由得心生羡慕啊。” 杨戬像是母鸡一样咯咯笑道:“你呀,这还不能等几天?自凡是咱们大宋的状元,都是先在这将作监丞或者大理评事的位置上半年,然后外放地方大州,等下届状元出来就调回京中,升官速度是最快的。你这身绿袍啊,还得穿个半年呢。” 半年并不是什么难事,将作监丞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但是也十分重要。 杨霖现在身体不行,不能去点卯,只是挂着个监丞的名号。这个七品官,在汴梁不算什么,但是他已经从蔡京那里得到了四个五品以上官员的名额。 这第一批心腹,少不了要从将作监里找几个听话的,汴梁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不信自己招徕不了。 送走了杨戬,回到书房内,阳历年轻轻活动了下手臂,还是有些疼痛,心里不禁更为恼火。 “这狗日的徐知常,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杨霖一边哎吆,一边怒骂道。 书房内本来乖乖伏案写字的杨天恕站了起来,拧眉道:“干爹,我去杀了他。” 他身穿着青玄色的缎褂,脑袋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但是还没有长出头发,愤怒之下说话竟也颇有些杀气。 这些天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干爹是被人害的,一个个心里怒气冲天,小小年纪说话都带着戾气。 杨霖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小小年纪说话倒是挺有气力,笑骂道:“你他娘的多认几个字,给老子省点心就好,贼娃子,老子堂堂大宋的状元教你们四个玩意认字都费劲。” 这四个小玩意他几天不见就很想念,但是见了之后就气个半死,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这些孩子慢慢恢复过来之后,翻墙上瓦舞枪弄棒的,就是不爱读书认字。好在杨霖还能治住他们,经常弄到书房来陪自己读书。 本来就是娘生天弃的孩子,性子野的就像是野兽,即使秉性不坏,也绝对谈不上听话。 ----- 春风送暖,百花绽蕊,汴梁城中一片春色。 耳听的外面一阵吵嚷,杨霖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杨三,何事喧哗?” 他正准备去将作监一趟,这还是杨霖这个监丞第一次去任上,准备了满腹的草稿正在练习,刚走到府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杨三凑过来说道:“少爷,来了一个无赖,强要说您打碎了她的家传宝白玉瓶,要来讨五十贯大钱呢。” “五十贯?现在的行情是十贯钱都可以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妾了,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碰瓷碰到我的头上来了。” 杨霖话没说完,就看到院门口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汴梁的春风中,被门口石狮子显得尤为柔弱,似乎连汴梁不算急劲的春风都受不住。 凝眸看,少女的青丝被吹的紧贴着鬓角额头,脸如新月,双眉浅画,两瞳翦水,口若樱桃,虽然不施脂粉,布衣裙钗,却难掩丽色。更为动人的是肤如凝脂,腰若细柳,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刚想盖上帘子让人打将出去的杨霖,轻咳一声,大声说道:“姑娘,你且近前来看,莫受了别人的诓骗,是我撞得你的瓶儿么?” 少女知道他是的今科状元,先就存了十分的恭敬,此番鼓足了勇气来到文曲星府上,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 阿爹的病需要不停服药,但是家中已经被昂贵的药费折腾空了,再不来他就要断药了。 少女低着头不敢看杨霖,怯生生地说道:“状元爷,那天是在御街的典当铺,您的马突然奔入...” “敢问姑娘芳名?” “呃?...回状元,小女子名叫殷浅浅。”虽然此举不合理法,但是对方可是状元郎,是天下这一届读书人的魁首,最懂得圣人文章的俊杰。 “浅浅姑娘,你这么一说我虽然没想起来,但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想来是不会说谎的,我愿意相信你。” 殷浅浅大喜,激动下俏颊红晕,抬起头来福礼道:“谢过状元,小女子祝您长命百岁。” 这一看才发现状元这么年轻,那一天受惊之下人又多,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样。而且是自己失神跌落了白玉瓶,不是被杨霖撞碎的,所以殷浅浅心里也有一些惭愧。 杨霖点了点头,一脸的和善,在车外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大手在芸娘的腿上拧了一把。 芸娘跟他形影不离,肚子里的蛔虫的一般,怎么不知道闻名扬州的‘守正君子’是一路什么货色。 吃痛之下,声音有些奇怪,似呜咽般说道:“大郎,五十贯咱们哪里拿的出来啊,咱们家也不富裕,老爷省吃俭用供您进京已经花光了积蓄,据说在家乡天天吃糠咽菜呢。奴家这里只有五十贯钱了,是留着去市上买几个使唤丫鬟的,堂堂的状元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成何体统。” 杨霖大为满意,在她大腿内侧揉了揉以示满意,嘴上却义正辞严地说道:“咱们杨家虽然钱财不富裕,但是品德富裕!既然这位姑娘说了是我打碎的,虽然没有半点证据,我也记不得这件事,但是我就相信她,就要给钱,你不要在此聒噪。” 芸娘忍着羞意,偷偷横了他一眼,似怒还嗔地继续道:“不行,这件事奴家还就真得做主,来时老爷让奴家照看好大郎,现在您摔得手脚皆不能动弹,身边竟然两个丫鬟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行!大郎要赔着天上掉下来的瓶子,除非是打杀了奴奴。” 第四十四章 时间仓促 杨府其他人面色古怪,都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像鞋上有无穷的奥妙。 殷浅浅看着气的脸发红的状元郎,没来由心里一动,低声道:“浅浅蒲柳之姿,如蒙不弃,愿意侍奉状元左右,只求能得瓶钱,救治家父性命。” 杨霖赶紧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万万不可,我杨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李芸娘一副忠心护主的贞烈样子,以下犯上斥责主人道:“这都不行的话,奴奴只能让杨三把人赶走了,这是老爷给奴的权力,大郎看着办吧。” “唉...”杨霖轻叹一声,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殷浅浅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低声道:“状元郎不必难为这位姐姐了,浅浅命薄,但是服侍郎君并不觉得委屈。” 帘子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杨霖轻声道:“杨三,带浅浅姑娘入府,把契约签了,然后给殷姑娘五十贯钱,救人要紧。” 马车缓缓向前,殷浅浅看着渐渐消失的车身,眼里满含泪水。一股委屈不知道该向哪发... 此时的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情景,李芸娘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杨霖身旁,娇声软语地说道:“大郎,奴家表现的怎么样嘛?” 杨霖觉得胳膊上一团松软,引得心中一热,斜眼看她粉面桃腮,风情万种的样子,笑道:“表现不错,这个姑娘也太可怜了些,为了给阿爹看病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心疼,还是进我们杨府温暖的大家庭,让我好好呵护她好了。” “嘻嘻,奴奴相信大郎定能把她呵护的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 “哈哈...” 汴梁御街留下一对不要脸的主仆奸邪的笑声,转眼将作监已经到了,门口的侍卫伸手拦住马车,问道:“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车夫是朝廷专为状元配备的禁军,朗声道:“马车里面是新任的将作监丞,快去召集将作监的人手,前来迎接。” 杨霖整了整衣冠,独自走出马车,侍卫们一看他的着装就知道必是新任监丞无疑。 他们这个将作监十分特殊,每一届的状元都会来此,从这里开始迈出仕途第一步,所以此地的规矩也格外大。 不一会,两个主簿,两个录事,带着将作监各色人马出来相迎。 将作监虽然上面还有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但是这些人都不来衙署,只是挂个名,真正主事的就是杨霖这个将作监丞。 两个主簿也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在这个位置上,见惯了状元郎,但是这么年轻的还是第一次见。 杨霖以前在扬州小有名气,放眼大宋则籍籍无名,现在力压众人夺魁,士林中多有非议。 现在见了杨霖,一行人又看他年幼,再则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都没有提起该有的尊重。 杨霖也不在意,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将作监,就这些人么?” “回监丞,能来的都来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四处看看。” 接下来几个月,这里就是自己的主场,等着下一个镀金的前来接班。这期间杨霖可不想浪费,想在这个地方挖几个人做自己的班底。 很快杨霖就失望了,这里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棱角。 他们只想在此致仕,安安稳稳当一个京官,因为这里是大宋有名的镀金场地。也就意味着即使将作监做出什么成绩来,也是人家状元们的,这更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倒是下辖的甄官署,有几个小官年纪不大,见了杨霖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说话也落落大方不怯场,倒像是个可以造就的。 甄官令是从八品的官,掌琢石、陶土之事,供石磬、人、兽、碑、柱、碾、硙、瓶、缶之器,敕葬则供明器。 现在赵佶喜欢奇石,有喜欢建造园林,他们这个差事也即将水涨船高,杨霖也就格外留心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甄官令没想到新来的监丞会特意问自己,赶紧上前笑道:“回监丞,下官王朝立。” 声音清脆,语速干练,杨霖点了点头,更让他放心的是这个王朝立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从今天起只要我到了将作监,你就跟着我,不许到处走动,必须在我喊一句你能听到的位置。” 王朝立不明所以,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杨霖没有时间潜下心从将作监挖掘人才了,他的时间很少,马上就要外放,在此之前必须在朝中安插几个绝对的心腹。 杨家是商贾之家,官场底蕴为零,纵使通过皇城司从蔡京那里弄来四个名额,竟然无人可用,真是可悲。 ---- 杨府之内,殷浅浅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被骗了,她收拾好家中的大小事宜,咽泪装欢地骗过父亲,来到杨府杨霖的内院之后,仿佛石化了一般。 杨家拿不出五十贯来买丫鬟? 这园中只怕每一株花草,都需要百贯钱不止,杨霖的卧房更是奢靡的有些过分。 巨大的黄花梨木床上,四周悬挂着压金线的珠帘,串着一颗颗饱满的明珠,各色紫檀木、黄花梨木的家具,散发着富贵的香气,就连屏风上,都缀着价值连城的名画。 就连手里捧着的,杨府丫鬟的服饰,都是上好的蜀锦织就,摸起来顺滑无比,光这么一身就够普通家庭一年的嚼头。 一种被骗之后的愤怒和羞恼直冲脑门,殷浅浅将手里捧着的丫鬟服饰往地上一丢,气冲冲地奔出内院,却突然停了下来。 自己的父亲五十贯药钱是他们出的,自己若是一怒之下走了,该怎么还? 而且自己已经签了契约,这就算是打官司到衙门,自己也理亏。 殷浅浅粉面含威,气鼓鼓地坐在卧房内,就是不换衣服,等着给杨霖和那个骗子美妇一个下马威。 可惜,华灯初上,皎月高升,她也没有等到。 长乐楼,安乐窝内,杨霖一住就是七天。 第四十五章 培植班底 春光明媚,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长乐楼下依旧是挤满了人。 长乐楼建在汴河上,一般人只能隔河而望。 这些游人踏青,都是为了能偶尔一睹汴梁第一才女的芳颜,看一看吟出无数绝妙好词的李凝儿,到底是不是传说中仙子出尘。 汴梁是个浪漫的都城,要是放在平日里,汴梁城中各种新鲜花样还不断的出现,比如说一个二八小娘或者装点了一个新奇花钿,或者身上褙子有什么新鲜花样,或者有花魁行首换了一个腔调唱柳三变的词曲,都能让汴梁城中议论半天。 毫无疑问,在这个浪漫的朝代,隔几天就出一首惊才绝艳的好词的才女,会收获一众的仰慕者。 别以为这时候的青楼行首不值钱,是高官的玩物,那也得看你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大宋开国至今,长达二百余年的富足市民生活,让士风比起开国时候偏向于放纵疏狂享乐一流。 一个名满汴梁的才女,几乎天天都是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惜,这几天长乐楼传出消息,说是凝儿姑娘身体不适,不能会客。 排上队要来谈诗论道的,只好怏怏而回,继续等待往后排。 还有那无数钱财不够的书生,便日日守在楼下,希望能在凝儿姑娘凭栏远望时,能够得见一眼。 杨霖伸了个懒腰,拨开粉帐,一阵此言的阳光透过窗扉,射的人睁不开眼睛。 “大郎醒了。” 随着小丫鬟一声唱喏,在外候着的芸娘和凝儿赶紧端着瓷盆清水进来伺候。 如今的凝儿比之扬州,更加妩媚了许多,尤其是走起路来,步子轻碎、细腰款摆,似是有些吃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的女人味。 凝儿把洁口的牙刷与药膏,整齐排入一方小红漆盘,端至榻前。 宋朝的牙刷牙膏其实都已经很先进了,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皂角浓汁揩牙,旬日数更,无一切齿疾。 宋代的牙刷也叫“刷牙子”,通常用木头制成,一头钻上若干个小孔,再插上马尾毛,外形跟现在的牙刷差不多。 经过了香汤漱口,温水洗面,最后喝上一碗提神醒脑、开胃通肠的松针玉露茶,这就是杨霖在长乐楼日常的晨问梳洗。 要是让下面的仰慕者们见到了,估计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梳洗完了之后,杨霖皱着眉头说道:“竟然睡到了正午,准备些清淡小菜...算了,你换身衣服,随我到王朝立家蹭饭。” 芸娘答应了一声,就去一旁找了一身男装换上,把满头的珠翠摘了,拢发包巾一副文士模样。 在凝儿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又顺手从长乐楼提了一壶酒,带着芸娘从后门登上马车,指使马夫问路前去王家。 王朝立就是将作监的小官儿,杨霖近来发现他还不错,机灵、懂事、会说话,对自己也很恭顺,可以提拔一下。 手上捏着四个五品官的名额,杨霖觉得十分烫手,恨不得马上找到五个小弟安排一下。 偏这门事和雇佣不一样,你给他这个名额,他得承你情才行,不然提拔一个白眼狼不但浪费名额,还会影响心情。 到了马车上,芸娘坐定之后,道:“大郎,老爷从扬州运来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杨霖心里一点数没有,但是记得那可是十万两银子,也就是十万贯,哪这么容易就花完了。 “还剩多少?怎么花的这般快。” 芸娘生怕他误会自己中饱私囊,赶紧说道:“大郎,这一回你受伤,蔡太师和杨公公都花了不少钱财前来探望,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都双倍还回去了。还有就是给宫里的刘贵妃购买了许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再加上...” 杨霖见她使劲辩解,便拿住她的手,笑道:“无妨,钱是王八蛋,该花就得花,来不得半点小气。这普天下多少人,想花这个钱还没有门道呢,花出去多少将来势必都千百倍赚回来。那给小刘贵妃准备的首饰、胭脂,你有喜欢的也留一些自己用。” 芸娘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胸中温情涌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柔声道:“奴奴残花败柳,哪里配和小刘贵妃用一样的首饰,大郎只要不嫌弃奴奴就很开心了。” 杨霖笑道:“左右打扮了是给我看,花点钱我也乐意,另外每个月把你的月钱调高三倍。” 李芸娘刚想推辞,被杨霖一瞪,低眉顺眼地说道:“都听大郎的。” 说话间,二人已至王家,但见一幢三层高的破败院子,正门倒有一对大大的喜字。 “这院子有些破落,偏偏喜字是新的,看来王朝立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结婚的新房还是旧的。” 芸娘上前敲门,里面王朝立迎了出来,见是上官登门,可不是受宠若惊。他这些年混的并不如意,在汴梁没点人脉背景,从底层很难起势,等闲也没有人来他这里,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忙拜揖道:“快快请进,可折煞下官了,监丞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亲自登门。” 到了内堂中,王朝立将状元郎亲自上门的事告诉媳妇。新媳妇见丈夫一幅喜不自禁的样子,不由脸生桃花,也乐道:“瞧你前两天还自怨自哎,生不逢时,今日监丞一来,便乐成这样,你速去陪客,我这就去买些果蔬酒食来。” 王朝立攅着手,道:“走时,先去拜见杨监丞,莫失了礼数。” 王娘子微笑道:“我理会得。” 王朝立倒了两杯茶,来到二楼,笑道:“都是些次等的茶叶,监丞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喝一点。这位是?” 杨霖指着芸娘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婢子,出门扮作男装方便一些,你不用管她。王兄,新婚燕尔,刚才尊夫人下来说话,端的是娴熟温良,可喜可贺。” 芸娘福了一礼:“见过小官人。” 王朝立虚扶一把,道:“当不得当不得。” 再看这个“文士”果然是个妇人,而且端的是个妙人,身态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腰际,纵使青衫落拓,依旧难掩丽色。 杨霖左右看了一圈,王朝立脸上有些羞窘,不停地说道:“寒舍鄙陋,倒让监丞见笑了。” 杨霖心中很满意,这个王朝立如此年轻岂能没点雄心,再加上他新娶的老婆这么漂亮,夫妻琴瑟相合,也得努力一把才行。 就从这小子开始好了... 第四十六章 叠石为山 一楼宴房,各色酒菜果品已摆置整齐,寒暄了一阵,让杨霖坐上首交椅,王朝立坐在下方,李芸娘和王娘子打横坐陪。 上官临门,夫妻二人花了血本,酒菜都是选的好的,王娘子看来家风也不错,待客甚是得体。 可惜杨霖的嘴早就养刁了,没吃几口便停了筷著,说道:“前番我遭奸人所害,没有到将作监执事,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左思右想这是官家给我的差事,不能这么糊弄岁月混日子。” 王朝立一听,说道:“杨监丞不必挂心,咱们司向来清闲,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此言差矣,我们也是天下百姓赋税供养的,怎么地就可以清闲度日,过几天我便入宫面圣,这汴梁有的是我们的发挥的地方。” 王朝立一听大喜,只要他能讨来差事,将作监都跟着这位新科状元沾光。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的背景是蔡相,如今蔡相势不可挡,韩相公和曾相公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只要这位新任监丞出马,应该不难。 杨霖使了个眼色,李芸娘一看他们要谈正事,便拉着王娘子的手说道:“王娘子,我们到内堂说话。” 王娘子也知道这是丈夫的机会到了,拉着芸娘的手,起身告退。 妇人们走了之后,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我准备奏请圣上,在皇城修建一处园林,把江南奇石运抵汴梁,叠石为山。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 这样的园林要建成,得用不下十年的时间,谁还敢说这将作监是清闲的衙署?” 王朝立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这般下来,得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恐怕朝中文武未必会答应。” “只要官家点头,谁反对也没有用。” 修建园林,叠石为山,臭名昭著的花岗岩就是这么来的。 本来这件事是道士林灵素的主意,这位道士凭借着这些,深的赵佶的宠信,徽宗一朝他的权势气焰不下于蔡京。 被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加封金门羽客,成为道教神霄派领袖级人物,承接王文卿使神霄派从奠基到兴盛,打败佛教密宗、禅宗众多高僧,修改佛祖称号。 也因为他对佛教的打压和排挤,让很多和尚编造了许多恶俗的故事,砸到他的头上。 但是林灵素媚上欺下,恣横不悛,飞扬跋扈倒是真的。 现在杨霖打算把这个功劳抢过来,反正赵佶早完都要运花岗岩,还不如交给自己来运作,还能轻点害民。 王朝立想了想,依着官家的性子,这事八九不离十。 如此一来,将作监从一个清水衙门,势必摇身一变成了红的烫手的衙署。 “属下原为杨监丞鞍前马后效力。”机会就在眼前,王朝立不想错过,可供他浪费的机会太少了。 杨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好好跟着我干,我再给你透个信,等我外放的时候,有个五品官的名额,你只要对我没有二心,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你。” 王朝立兴奋不已,手指头都轻微地颤动,这么多年抑郁不得志,五品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要知道,到了五品才是真的进了士大夫的行列,才会享受到这个朝代最好的待遇。 他丝毫不怀疑杨霖说的话,因为对方没有必要来戏耍自己,而且新科状元的背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他是蔡京的私生子。 蔡府一门,有蔡京和蔡卞两个大员,这一对亲兄弟都是朝中的风云人物,可想而知将来他们的权势将更加大。因为赵佶现在丝毫不掩饰他对蔡京的满意,不但赏赐日渐丰厚,还经常微服到蔡府做客,和蔡京以普通的宾主相称。 五品官对自己来说是天,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汴梁官场的王朝立深知这一点。 “杨监丞再造之恩,王朝立永生永世不敢忘。”深深拜了一躬,王朝立动情地说道,知遇之恩对于古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天大的恩德。 ----- 扬州,杨府内。 徐知常的二叔徐方恒满脸老泪纵横,对着杨通嚎啕大哭,不住地赔礼道歉求饶。 自己一时气不过,给汴梁的侄子写了封信,谁知道惹下这般滔天大祸。 杨通得知事情之后,差点晕死过去,自己儿子被人陷害几乎摔死了,这样的仇杨通是万万原谅不得的。 徐家在扬州虽然是根基深厚的士绅,杨通平日里对他还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巴结不上,现在却横眉冷对,恨不得把这个老东西当堂锤死。 “我那霖儿,差点就死在汴梁御街上!” 徐方恒心虚地抹了抹眼泪,抬眼一看杨通尤自冷着脸,一双眼仿佛冒火一般。 “杨员外,千错万错都是我这老头子的错,只求你给杨状元修一封信,告诉他小老儿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只求他放过我那可怜的侄儿。” 扬州出了状元,这是整个州府的荣耀,尤其是杨霖就读的书院,更是风光无限。 谁知道新科状元差点被人害死,而且还是扬州人自己干的,现在徐家在扬州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谁都不待见他们。 好好的一个百年望族,就因为自己起了色心,变成了这般田地,徐方恒心中悔恨万千。 他现在甚至提不起对杨霖的恨意来了,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亲手养大的侄子也被自己害的堕入了万丈深渊。 杨通丝毫没有给他机会的意思,吩咐下人送客之后,便起身回到内院。 徐方恒失魂落魄地离开杨府,回到家之后看着凄凄惶惶的家人,更加难受。 “去收拾一下,我要去汴梁找杨霖,挽回我的这次大错!” 徐夫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上前道:“老爷,万万不可呐,那个杨霖的狠毒你是知道的,现在他肯定恨我们徐家入骨,你这次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第四十七章 甚合朕意 柳抽嫩芽,花蕊初绽,春光明媚,汴梁城中蹴鞠场内,人满为患。 今日对决的双方,是来自淮南东路的队伍和开封府的队伍。 开封府的蹴鞠队因为在家门口作战,主场优势十分大,每次触球都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在坐北朝南的高台上,是看台的中心,周围捉刀侍卫守卫森严,皇城司精英尽出,因为大宋的天子赵佶就在其中。 果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就是当今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看到有花哨的操作,忍不住拍掌叫好,好像是个普通球迷一般。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近来颇为受宠的小刘贵妃,时不时跟赵佶凑趣谈笑,美人言笑晏晏,满厅如绽春花,理当是赏心悦目至极,除了赵佶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欣赏。 再往后才是刘清水和沾光前来的杨霖,刘清水也盯着蹴鞠场上的局势,时不时和杨霖讨论一二。 杨霖瞥见小刘贵妃头上满是珠翠,一袭柳红绫罗裙、裙底有两只小巧儿美足交错,微露一双金叶凤靴。青丝中偶尔露出的耳垂,透明一般的红润,杨霖不禁偷偷咽了口唾沫。这份风姿绰约,着实不下于李凝儿,甚至犹有过之,果然不愧是鸡窝飞出的金凤凰,能够从酒保女儿荣升贵妃,美貌自然惊人。 台下开封队连得两分,刘清水高声喝彩,小刘贵妃回头嗔了他一眼,凤眼薄怒,似嗔带笑,微露娇憨,真个是万种风情,杨霖直接看的呆了。 直让他恨不得马上回府,让芸娘穿上这一身,稍微解一解馋。 刘清水讪讪坐下,拍了拍身边愣怔的杨霖,奇道:“大郎,这蹴鞠如此精彩,怎么不见你欢呼啊?” “啊?”杨霖暗暗定了心神,叹道好一个尤物,才说道:“我来自扬州,正属于这淮南东路,虽在汴梁为官,实则是淮南东路的人吗,怎会为开封队喝彩。” “嘿嘿,那你们淮南东路可被虐惨了。”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此时蹴鞠比赛已经踢完,赵佶正好听见这句话,回头笑道:“若是淮南东路胜了,你可就不这么说了。” 杨霖起身拜道:“陛下今日驾临,开封队有龙气罩顶,想输都难,改天再战我们淮南东路未必会败。” 小刘贵妃掩面而笑,赵佶笑道:“就你会说话,这个蹴鞠联赛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朕着实喜欢,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杨霖从身后的桌上拿出一副画来,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何敢要什么赏赐。倒是家父身份卑微,一直想为陛下尽忠,却无机会,这次进京赶考,家父托我捎来名画一副,万般嘱托要让我高中,才好有机会替他敬献此画,也算是全了他对陛下的忠心。” “哦?”赵佶很感兴趣,上前亲自展开。 解开系带,只见画中一片白须皑皑,几株墨干老梅摇曳,枝上吐蕊尽开更无一枚含苞。画中梅花尽管疏落,枝干却是瘦硬多姿,墨色响亮、遒而见骨,画面远方只有一小幢茅舍,颇得留白雅趣。 赵佶是此道行家,如何不知道此画的珍贵,双眼一亮赞道:“好个傲骨寒梅!信手之至,峭枝扫空,意到二笔不到,堪称一品。如朕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吴道子的真迹,旁人纵使临摹,难有如此意蕴。” 杨霖笑道:“陛下好眼光,这幅画正是唐时吴道子所画,赠与友人魏兰生。魏家当作传家之宝,后来辗转来到家父手中,今献给陛下。” 赵佶当即唤人取来笔墨纸砚,令状元作词一首,要亲自题写在这幅名画上。 杨霖不假思索,等到赵佶提笔之后,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赵佶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杨霖语速不慢,他也游刃有余,细看之下果然是名家风范。 “好画!好词!好书法!” 赵佶写完之后,浑身舒泰,再加上刚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简直觉得周身无一不美。 杨霖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受恩任将作监丞之后,统筹衙署发现都是清闲散官,臣等也是食君之禄,岂可不为君分忧,斗胆进一言祁望陛下恩准。” “杨爱卿何事,尽可说来。” “臣的将作监,本是为陛下皇城建筑把关,现观汴梁皇城,并无可以匹配陛下才情的皇家园林。而且臣曾和道家高士谈论,发现‘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为了皇室开枝散叶,陛下多福多寿,臣有意选石筑山,遍寻江南奇石,叠石为山,修建一处园林,以此为陛下亲政贺礼。” 赵佶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越看这个年轻的状元越顺眼,他简直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赵佶一生,酷爱三样东西,书画、奇石和道家。 现在三合为一,教他如何不喜,恨不得立马就开始建造。 如此这般,会不会损耗太多钱粮?这个想法短暂地出现在赵佶的脑子里,他虽然不太关系朝政,也知道户部不断进言说银子不够用的。 杨霖见他眉头微皱,已经猜了个大概,弯腰说道:“陛下,当初臣进言开办蹴鞠联赛,曾经说过此法不但不会耗费国库钱粮,还可以盈利。如今初具规模,果然如臣所言,现在臣既然提出建造皇家园林,也有办法不用国库钱财,只是还请陛下将此事下放于臣,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赵佶最后的犹豫,发自内心地笑道:“爱卿有心了,满朝文武,就卿知朕心。这件事就托付于杨卿,但有难办之事,便入宫见朕。来人呐,取朕的腰牌来。” 不一会,一个内侍拖着玉盘到来,赵佶从上面拿了一个腰牌,亲手递给杨霖,握着他的手说道:“凭借此牌,爱卿可直入皇宫,面报于朕。” “臣谢吾皇隆恩。” 第四十八章 带恶人杨霖 圣旨传到将作监,所有的官吏都满脸兴奋,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杨霖的地位瞬间拔高了几百倍,走在将作监到处都是上前点头哈腰打听消息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大的工程。 杨霖自己也有些惴惴然,这玩意说起来简单,真的修起来可是个大工程,要知道历史上徽宗知道被俘都没修完。 自己为了全盘揽下,在赵佶面前夸下海口,不耗费朝廷的钱粮。 这事难度之大,不亚于登天,但是若是办成了,自己的地位便再也无人动得了。 蔡京凭什么独揽相权十几载,还不是敛财有道,可以拿出钱来满足徽宗的一切要求。 嘱咐了王朝立几句之后,杨霖回府,他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不过需要扬州家中的帮忙。 既然赵佶许诺了无限制放权,在大宋想赚钱还不容易,只要请出‘财大气粗’来就好了么。 只要操作的好,怕是杨家还能从中赚个盆满钵满,金钱一旦沾染上权力,就跟流水汇海一样不请自来。 踌躇满志的杨霖没有回长乐楼安乐窝,回府之后大马金刀地站在院中央,叫道:“杨三,三儿,死哪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杨三倏地一下钻了出来,站在杨霖身后笑着道:“大郎,您找我?” “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扬州,咱们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杨霖掐着腰,心中豪气万丈,这件事不仅仅是自己的晋升之资,运作好了也可以完成杨家崛起的原始积累。 纵使豪富一方,对于杨霖的大计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钱这东西多少都不够用。 踌躇满志的杨衙内,刚到内院,就收到了皇帝一天之内给他的第二封圣旨。 杨府别院下人不多,杨霖在汴梁几乎就住在长乐楼,这里只有受伤时候才偶尔来住。 如今迎接圣旨,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杨戬这次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叠石为山的事陛下大为关注,几乎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杨戬等人岂能不上凑。 这件功劳的头功是抢不到了,跟这杨霖刷点功劳,来获得官家的好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老弟,老哥哥是真的服了你了,你说你这脑袋难怪能中状元,怎么什么绝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你是不知道,官家跟疯魔了一般,两句话不离修建园林的事,甚至啊,连名字和匾额都做好了。这园林就叫艮岳寿山,又叫万岁山。” 杨霖屈膝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揉捏着伤处,听了这话先是暗暗骂了几句昏君还能有什么追求,脸上却一副恭敬之色,笑道:“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紧要的就是为陛下解忧,想的多了这些主意可就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殷浅浅迈步走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身穿着杨府的使女罗衫,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清冷:“大郎、尊客,请喝茶。” 说完就将茶盘放到桌上,也不福礼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杨戬直接愣在原地,他逛了不少官员的府邸,没有这么嚣张的下人使女。 杨霖看着老太监八卦的眼神,干脆就嘿嘿一笑:“这丫鬟,皮子紧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杨戬会心一笑,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追问艮岳寿山的事。 看来这老东西是势必要插一手了,杨霖也乐得拉他下水,到时候做起事来更加方便。 “这运送花石纲,其中大有商机,杨老哥试想一下,汴梁人口百万,每日的耗费惊人,都是从外地运来。要是我们运送花石纲的同时,包揽了这些运输,征召漕运两道的商船、货船、客船还有旱道马车、牛车、驴车...将他们统一起来,他们可以赚钱,但是得有我们来分配,抽取一定的手续费,而且顺便捎带花石纲。” 杨戬并不笨,相反他还很聪明,听完之后眼神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杨老弟想要一口吞下漕运、车马行,只怕胃口有些太大了。这相当于断了某些人物的财路,据哥哥所知,他们可是手眼通着天呢。” 没有想到这个老太监思考的还挺全面,杨霖从来没有生出小觑古人的心思,也不禁有些高看他一眼。果然能在一个朝代混的风生水起,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自己的一些小心机在蔡京、童贯、杨戬这些人眼里,就跟透明的的一样。不过他们的气度也非常人,只要利大于弊,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不能只顾自己,得让手下吃饱才有人给你干活。 水至清则无鱼,在贪官奸臣这个圈子里,这句话更加趋近于真理。 显然此时的杨戬还没有将来的嚣张气焰,对于一些当权者和利益获取者还有着本能的畏惧,杨霖却不怕这些山猫野兽。 只要有皇帝做主,又有自己的势力和班底,和谁不能碰一碰? “哥哥说的是那些大头巾和他们背后的士绅吧,这些人没有什么能为,我给哥哥打个比方,他们就像是涂了彩的纸老虎。你不戳他永远是威风凛凛,一脚下去就把他们踏为齑粉。” 杨戬本来还以为他是年少无知,没想到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些士大夫文官根深蒂固,竟然被他说的如此不堪,可不是少年心性,但知向前不知妥协。 杨霖也知道,要想让这个太监相信自己,继而绑上自己的战船,必须要让他尝到甜头。 这些鸟人和蔡京一样,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是帮他买通童贯拜相,蔡京也未见得会这么帮助自己。 送走了杨戬,回到内院,就看到一个美人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站在院中。 杨霖可没有丝毫骗子被揭穿的觉悟,笑吟吟地说道:“浅浅,怎么样,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这个少女实在太有味道了,俊俏有活力,饱含这个时代女人普遍缺少的青春气息,这要是放走了,会被天打雷劈的。 殷浅浅一看他这幅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俏脸含嗔带怒,掐着腰质问道:“你明明是扬州富豪的儿子,家中钱财万贯,为什么骗人?快把契约还我,咱们两不相干。” “啧啧..好吧,我杨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强扭的瓜不甜,我这就把卖身契还你。” 殷浅浅满腔怒火还没发泄,没想到换来这么轻易的结局,一时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芸娘,把契约拿来。” 李芸娘满怀同情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美丽的少女殷浅浅,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转眼一看杨霖正在低着头,李芸娘递过去契约的时候,悄声说道:“你斗不过大郎的...” 殷浅浅哪里肯信这个帮凶,拿着契约一看,果然是真的,不禁喜上眉梢,皱着鼻子娇笑道:“既然你知错能改,本姑娘就不追究你骗人的事了,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把手里的契约一撕,随手扬在半空,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就要出去,这一回在这里呆了七天,吃的好睡得好还有钱给阿爹抓药,还不是美滋滋。 杨霖唉了一声,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人教我们百善孝为先,可叹现在的女儿,不顾亲爹死活...让人不齿啊!” 殷浅浅止住脚步,回头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本少爷不才,乃是今科状元,和小刘贵妃交情匪浅,才能请到王太医来给你爹医治。莫给你以为,自己拿着无十贯钱,就可以请得到王太医?令尊的病这么久了,你们应该没少求医问药,外面的郎中管用的话还能到这个田地么?” 殷浅浅如遭雷击,他说的全部都对,离开了杨府那个妙手回春的王太医,还会给阿爹治病么? 看着杨霖得意的笑脸,殷浅浅心中恨意大增,怪不得他这么大方...原来是等着看自己出丑。 殷浅浅羞愤交加,终于还是担心自己父亲的病情,斗大的泪珠在梨涡转悠,羞愤不已地来到杨霖跟前,半跪道:“大郎,浅浅知错了,浅浅愿意在杨府伺候大郎。” “哼哼,你这哪有知错的样,等你知道怎么认错了,再来找我吧。” 第四十九章 大宋物流寡头 “叠石为山”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文武炸开了锅,都不知道这个荒唐透顶又将耗资百万的主意,是哪个奸佞想出来媚上的。 再听到是今科状元,也就是那个搞出蹴鞠联赛的杨霖,所有的愤怒都找到了宣泄口。 要知道现在边关战事不断,表面兄弟契丹就不说了,现在出了个西夏把西北各路折腾的苦不堪言。 据说西军已经几十年领不到粮饷了,都是西军将领自己想办法搞点粮食养活军队,朝廷的财政还在吃哲宗的老本。 这个时候建什么艮岳寿山,简直就是昏聩透顶,他们不敢名言攻击皇帝,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杨霖。 又有人指出,这个是杨霖背后的蔡京搞鬼,不敢自己承担让手下进言。 蔡京气的嘴上起了一圈的水泡,恨恨地坐在大堂上,急声道:“你说你,好好的建什么艮岳寿山,现在还没动工就民怨沸腾、千夫所指了。更可恨那些人,还把污水泼到了本官头上。这不是冤煞个人,天可怜见,本官比他们得到消息还晚呢。” 这句话就带着怨意了,杨霖也知道这是怪自己没有提前和他商量,心里暗道这事让你知道了,这头功还有我什么事。 杨霖讪笑两声,说道:“恩相不必动怒,学生这一回并不用朝廷一个大钱,管教这些大头巾闭嘴。” 蔡京见他语气轻松,不似作伪,而且又有蹴鞠联赛成功的例子在前,或许这个商贾之子真的生财有道,若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办好了足以换来皇帝的无上宠信,倒是一个可以掺一手的好事。 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蔡京皱着眉头问:“从天下搜寻、采办、运送花石纲,这样的事不花费朝廷的钱财,难道你们杨家自己拿不成?” “恩相说笑了,这笔钱漫说是区区杨家,就是整个扬州都拿不出来。” 蔡京冷哼一声,道:“那你有甚主意?” 杨霖知道蔡京的水平,这个人不好糊弄,要是拿不出切实地主意来,一个劲扯皮的话,他一下子就能给你戳穿。 要知道,不管是新旧两党的党魁,都曾在公开场合说过蔡京有宰相之才。 “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这个人的才华,就连他的政敌都忍不住为之可惜,杨霖当然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机,实打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正好也可以让这个善于理财的权相,帮自己斟酌一下,是否可行。 “学生是这样想的,如今大宋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便是运通之法。 这次运送花石纲,是一个浩繁的工程,正好可以趁机奏请陛下,组建一个司卫。 我们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漕运帮,在运送花石纲的同时,我们还可以输粮草于边塞,治盐巴于淮扬,贩布匹于吴越,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江淮,南往北往,车车不空,车马所至遍地都是黄金。” 蔡京眼色一亮,他不是寻常的迂腐文人,并不耻于言商,一听这番见解马上意识到其中的商机。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蔡京现在虽然贵为首席宰相,但是并没有半点机会染指禁军。 若是这个司真的建了起来,不管规模大小,至少是自己的势力伸向禁军的开始。 就算是在蔡京自己眼里,杨霖也是他绝对的心腹,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子野心之大,根本没有把他当做靠山。 “说下去。” 感受到蔡京的兴奋,杨霖知道自己的这个操作绝对可行,不禁更为得意,上前一步说道:“现如今沿海各番邦的商船如织如促,大量钱财涌入市舶司,我们还可以趁机进言,将这块肥肉...” 哐当一声,蔡京手里的茶杯落地,他却浑然不觉,陷入了深思。 “你小子,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你有什么力量将别人吃到嘴里的肉给抢过来?” 哼哼,杨霖心中暗骂一声,这厮明显是动了心了,却不敢招惹现在得益的这些人。 众所周知,市舶司控制在内侍省手里,是梁师成的衙署。 梁师成此人是赵佶的心腹,许多圣旨都是他写的,直接不经过赵佶就发出去了,可见权势之重。 外面的宰相几年一换,唯独他长期掌权,被叫做隐相。 “艮岳修成之前,我们有官家的绝对支持,就像是手握打神鞭,立于不败之地。修成之后,我们气势已成,我的恩相呐,天下谁还敢撄其锋? 恩相是何等人物,给您这么久的时间,还愁不能站稳这区区几尺地的庙堂。” 蔡京一把年纪,竟然被说的有些热血封腾,笑骂道:“你小子就作吧,早完被你害死。” 这句话一说,杨霖长舒一口气,这老小子是准备登上自己的战船了。 嘿嘿,朝堂有蔡京,边关有童贯,内侍省有杨戬...老子一个人手握“六贼”之三,还怕谁来哉。 走出了蔡府,杨霖马不停蹄,直接揣着赵佶的腰牌前往皇宫。 到了皇城,杨霖无头苍蝇一般,正好遇到杨戬。 “杨老弟,在这宫中乱窜什么,莫非是进宫做了侍卫?” 杨霖看见他笑吟吟的贱样,第一次感到有些高兴,在皇宫可不是好耍的地方,忙道:“老哥哥别取笑我了,快跟我说官家在哪,我有急事面圣。” “嘿嘿,今番要不是碰到了我,你得等上一天。官家他...你且附耳过来。” 杨霖凑近了之后,老太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此如此... “啊?李师师,官家和她竟然是真的?” 杨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点,这哪里是好声张的。” “嘿嘿,我晓得了,老哥哥快带我去找官家,这事可比狎妓重要多了。” 杨戬拉住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板着脸说道:“杨老弟,切记不要胡乱说话,这位李师师文采风流,颇得官家宠爱,要是传到她耳朵里,给你吹一吹枕边风,不是好相与的。” 杨霖却不以为意,说道:“咱们都是肱股之臣,陛下又是圣明之君,怕个什么,咱们快走吧。” 杨戬无奈,带着他直奔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