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马 蓝天,白云,大海,微风。 游艇在天地之间轻轻晃悠,远处是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恢复了知觉的朱瞻基望着远处的城市百感交集,去到大明一百一十年,终于又回来了吗? 现代的生活似乎距离他已经很久远,而关于大明的记忆,却依旧记忆犹新。 作为一个皇帝,将大明从封建社会带进了工业时代,并且占据了地球百分之九十的地盘,真正站在了世界之巅。 对于大明的这一世,他自豪不已。 命运的轮回让他多活了一百多年,这几段人生,他回过头来看,都有不枉此生的感觉。 而且枯萎的身体重新又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充满生机的身体,老天对他不薄啊! 站起身来,游艇镜面里面呈现出了一个身高195,体重一百公斤的强壮身体。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感受着身体里面传来的活力,握紧了拳头,内心感叹万千。 在大明的最后几年,他已经一百一十多岁,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站起身来。 视线里有一个美丽的褐发女人,身穿比基尼,躺在遮阳棚下的沙发上。 这是第二世的老婆格拉西亚,两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相互之间本来应该熟悉无比。 可是现在的周游却感到有些陌生…… 作为周游两辈子才活了五十六年,作为朱瞻基却活了一百一十年,他也不知道现在属于周游的情绪更多,还是属于朱瞻基的情感更多。 起伏的胸膛告诉他,她在沉睡,周游忍不住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贪婪地望着她依旧迷人的脸庞,突然之间,却心中酸楚,忍不住泪流满面。 或许对她来说,只是午睡了一会,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年,沧海桑田。 好一会儿,周游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回头又望了望远处的城市。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好享受余生。 他抓起了她的手,正想为她把一下脉,可是一阵晕眩感传来,自己的身体在时空中开始消散。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虚化,只有灵魂在活跃。 又来…… 是死亡,还是命运又开始轮回了? 周臻的心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了前世被捉弄的不忿,只有期待! ………… 大宋,东都。 乾德三年,六月初四。 一大早,整个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全部都分散在东京城内的各个角落,而在主要的街道上,威风凛凛的禁军沿街而立。 原本街上的坐地虎们格外老实,一个个待在家中,连门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大宋平定后蜀,今日大军护送后蜀广政帝孟昶回京。 今日若是闹出是非,即便衙役识得他们,禁军也识不得他们。 若是影响到官家的大典,那边军中可不差他们一个位置。 后蜀是大宋立国之后,征讨的第二个国家,与只有三州之地的南平不同,后蜀可是占据整整一个蜀中,富庶天下。 今日平定后蜀,大宋的疆域可增加一倍,实力更是增强甚多。 日头渐升,宣德门外旌旗招展,以晋王赵光义为首,赵氏宗族成年男子,偕同文武大臣纷纷上马坐车,出城相迎。 广政帝孟昶在赵宋大军逼压下,仅仅六十六天就臣服投降。 如今天下未定,大宋立国虽然已经五年,但是疆域依旧只有黄河流域一带。 山西还有后汉,北方有立国更早的辽国,南方还有南汉,后唐,吴越,大理等国。 后蜀乃是投降,宗室与文武大臣相迎,以示对孟昶的尊重。 当然,更多的不是尊重,而是要立一个招牌。 大队沿着西大街出大梁门,原本四列的队伍,在城门处就变成了两列,通行速度降低了不少。 瓮城处突然人仰马翻,一匹骏马受惊,冲撞了前方的行列,几位禁军士兵想要拦马,却措手不及,让马跑出了瓮城。 城门外,禁军校尉王承衍一眼就认出受惊的马匹是皇子赵德昭的雪花骢,立即让属下持枪并立。 慌乱之下,六个兵士应召将长枪柄后支地,形成拒马,挡在路上。 王承衍与赵德昭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莫逆,眼见赵德昭遇险,飞身向前,大声疾呼:“日新勿惊,快跳下来。” 马上的赵德昭壮实的像个牛犊,但是只有十四五岁大小。 从爱马受惊,他就一直抿紧了嘴唇,想要控制住马,却无济于事。 眼见城外大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怕冲撞了百姓,大声叫道:“刺马!” 话音未落,他就双臂一撑马鞍,想要从马上跳下。 只是他身穿甲胄,行动不便,又不防右脚马靴挂住了马镫,人刚跳起,就又落了下去,却失去了重心。 而此时拦在前方的王承衍本欲接住赵德昭,却只扯住了他一条手臂。 前方的兵士三人不动,另三人手持长枪,就向雪花骢刺去。 雪花骢乃是久经训练的军马,也知道前方危险,斜着偏向了右前方。 只有一个兵士的长枪刺中了它的肚子,却让它发狂了起来,身形一甩,马上的赵德昭就被摔了出去。 道路边看热闹的百姓挤的人山人海,此时躲闪不及,乱成一团。 赵德昭只觉得身子飞了起来,然后撞到了百姓的身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带着头盔的头落在地上,让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雪花骢踩伤了几个百姓,终究被挡了下来。 而一群兵士一拥而上,十数支长枪刺入了它的身体。 雪花骢发出了一声呜鸣,四腿缓缓伸直。 而所有人此时都顾不上受伤的百姓,向躺在地上的赵德昭奔去。 最先赶到的王承衍刚想抱起他,却听见一声大喝。“住手。” 王承衍回过头,一个矮壮的身穿甲胄的大将正从马上跳下,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 他跳下马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嘴里说道:“日新伤势不明,不能妄动,来,帮我扶住他的身体放平。” 此人乃是王承衍父亲王审琦的义社兄弟,王承衍不敢怠慢,连忙按照他说的,扶住了赵德昭的身体。 韩重赟小心地替赵德昭摘下了头盔,然后使劲掐他的人中,嘴里大声喊道:“快派人去叫太医。” 在他们的身边,就是挤成一团的百姓,几个伤员腿折臂断,正不停叫痛。 一个妇女抱着自己受伤的儿子正在垂泪,大着胆子说道:“将军,太医来了可否也为小儿诊治一番。” 韩重赟点了点头说道:“此乃我等引发的意外,自然少不了尔等的补偿。” 见韩重赟好说话,又有百姓说道:“还有我等……” 皇子受伤,韩重赟本就愤怒惶恐,此时失去了耐心。“快快闪开,若皇子有三长两短,尔等全要偿命。” 听说惊马的是皇子,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吓的立即散开,仓皇奔走。 原地只留下了七八个受伤的百姓,被禁军一同圈在了中间。 在赵德昭的身边,一个少女似乎被伤了头,此时也昏迷不醒。 她的身边有两个少年郎,原本哭泣不止,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哭,还将妹妹的身体抱起,准备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的眼睛睁开,露出了一丝迷茫。 韩重赟大喜。“日新,快动动手,动动脚,查看身体何处受伤。” 赵德昭似乎陷入了癔症之中,许久没有动弹。 王承衍又说:“日新,身体何处不适,快快告知我等……” 赵德昭这才轻应了一声,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他先动了动右手,依次是左手,左腿,右腿,最后又扭动了一下脖子。 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擦汗。“诸位让个位置……” 还没有等他蹲下,赵德昭却扶着王承衍的手说道:“我没事,先为百姓诊治。” 话说着,他也站起身来,王承衍细心地替他拍着身上的灰尘。 韩重赟看着赵德昭站直了身体,长舒了一口气道:“日新没事就好,可把老夫吓到了。” 赵德昭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雪花骢,抱拳说道:“世叔,雪花骢久经训练,轻易不会受惊。方才在瓮城中人多事杂,究竟发生何事引发慌乱?” 韩重赟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不过在这等场合引发是非,自然要彻查到底。”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地上受伤的百姓,向太医说道:“因我引发是非,百姓无辜,望尔耐心诊治。” 太医不敢怠慢。“自当尽力。” 韩重赟眼睛看了一圈,见那个昏迷的少女也醒了过来,忍不住笑道:“看起来都是外伤,无非是赔些财物给他们即可,闹不出人命。”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准备让韩重赟为他再找匹马来,却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公。”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没有看过前书也不要紧,可以理解为一个比较强悍的现代人在大明当了几十年皇帝,又到宋朝的发展史。 PS:本书将会着重政策改革,攀登科技树,华夏崛起,不会涉及太多的内战。上本大明后期的新世界结束的太快,这本书会好好弥补这个遗憾。) 第二章 同位不同命 宋初的官话偏粤语发音,与后世的普通话相差甚远。 老公的发音在这个时代没有相符的称谓,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这个声音对赵德昭来说,却如同醒醐灌顶,让他的灵魂都忍不住一抖。 他逐音望去,只见躺在地上那个受伤的少女这个时候睁大了眼睛,望着赵德昭一眨不眨。 赵德昭也有些傻眼了,一睁开眼,自己变成了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 有了上一世的穿越朱瞻基的经历,他迅速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继承了赵德昭的记忆,他知道现在正有重要事务,还来不及考虑未来,只想不要暴露自己,以赵德昭的身份先活下去。 可是命运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格拉西亚竟然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穿着一身麻裙,浑身污秽的少女,赵德昭却犹如看到了一个绝世珍宝。 他转向了韩重赟说道:“世叔,雪花骢被宰,还请为我再寻一匹马来。今日受降大典不可耽搁。” 韩重赟笑了笑,扭头大呼:“还不快快为日新寻一匹好马过来……” 赵德昭走向了躺在应该是哥哥怀里的女孩,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用已经几乎忘光的西班牙语说道:“不要暴露自己,回头我来找你。” 然后,他定睛望向了女孩,她果然听懂了,用大宋话说道:“奴家住在汴河西后马桥,叫裴大姐。” 赵德昭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前世她出生在抵抗组织家庭,混过黑色组织,后期跟着赵德昭成为推动南美六国工业基础发展的经济太上皇。 从叛军到黑涩会,再到被六国高层奉为经济沙皇的女强人。 她心狠手辣,精明强悍,只要不是一开始就被逼进绝境,她绝对都能生活的很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正在诊治患者的那个太医说道:“因我之故,牵连百姓,我心惶恐。尔细心诊治,事后自有封赏。” 太医连忙起身肃立,还礼道:“二哥放心,臣自会为二哥除后顾之忧。” 宋朝没有弟的称呼,排行老几,后面带个哥就没错。 赵德昭的爷爷奶奶,母亲都去世了,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叫赵德昭二哥。 而赵德昭除了喊赵匡胤为父亲,父皇,叫他的妃子,都是喊姐。 所以在宋朝,父母叫儿子为哥,叫女儿为姐,儿子喊后妈姐,这都是习惯。 赵德昭字日新,但是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能喊的,只有世交才能喊。 太医位卑,赵德昭又未成年,不能叫官职。 至于皇子这个称呼,连赵匡胤都不敢自称皇帝,就更少有人叫,所以叫赵德昭二哥不失礼。 赵匡胤当上皇帝五年,一直没有把自己当做皇帝。 这个时代军阀割据,今天的皇帝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 他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官家称呼,也不敢自称朕,自称我。 而赵德昭这个皇子,也就没有孤的自称,一般情况下,都是自称我或者吾。 这个时候,一老一少两个太监快步奔跑了过来。“二哥,可曾受伤……” 老的是内侍殿头刘小,后周时期就当了太监,是宫里的老人。 年轻的二十出头叫佟亮,是宫中少有的识字太监,如今是内侍高班。 他们从五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赵德昭到了宫中,就负责照顾赵德昭,算是他最亲近的人。 今日他们没有随扈,可能是听到消息后,才跑来的。 如今是农历六月,今日万里无云,虽然才辰末,但是已经热的不像话。 两人一路奔跑,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赵德昭等他们来到跟前,交待说道:“你们跟开封府衙役统计一下受伤人数,不仅要细心真挚,还按照受伤情况给予补偿,就按一人五贯,不可因此坏了我的名声。” 刘小累的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佟亮看了一下几个伤员,说道:“二哥放心,奴定当亲自把钱送到他们手上。” 刘小又看了一眼被刺死的雪花骢,这才喘过来气问道:“二哥可受伤?” “我无碍……” 这时候,几匹高头大马走出了城门,领头的壮汉身穿红色蟒袍,头戴紫金冠,显得威风凛凛。 看到倒毙的雪花骢,他就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跳下马来,快步走向了赵德昭。“二哥可伤到?” 瞧着眼前这个善眉善眼的年轻人,一脸关切,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是杀兄,杀弟,杀侄,被太祖评为奸诈小人的宋太宗赵光义。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更为憨厚的笑容,抱拳躬身。“三叔,我没事。” 另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年轻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二哥平日自诩无人可敌,今日一点小事,就人仰马翻。” “意外嘛……,四叔要不服气,后晌去我东宫,我们再较量一番。” 这位是四叔赵匡美,因为避讳赵匡胤,改名赵光美,后来又为避讳赵光义,改名赵廷美。 他只比赵德昭大四岁,今年也才十八岁,跟赵德昭关系亲近。 见赵德昭无事,赵光义这才板着脸说道:“受降大典,切勿嬉笑。既然二哥没事,换匹马赶紧出发,不要误了时辰。” 赵德昭也知道宋军押送孟昶昨日就抵达了西湖驿,这个西湖是开封西湖,距离开封府十里,是西进西出的门户。 大军在西湖驿修整一夜,今日一大早来迎接,要在中午前回到皇宫。 国事大典当然更重要,身后还跟着文武百官,众人不敢耽搁,为赵德昭又安排了一匹马。 赵德昭看了看裴大姐,她虽然形象凄惨,但是神情镇定,还跟赵德昭挤了挤眼。 刘小这个时候不依了,他没在身边,赵德昭就出事了,这次怎么也要跟上。 赵光义表现的像一个和善的叔叔,笑着允诺了下来,刘小赶紧坐上了一匹韩重赟让人牵过来的马。一副打死也不离开的模样。 禁军兵士将死马拖到了路边,众人这才又开始前行。 他们三个皇室成员走在最前面,赵光义陈桥兵变的时候是主谋,赵匡胤能当上皇帝,离不开他的撺掇。 等赵匡胤登上皇位,自然对这个弟弟给足了奖励。封赵光义为殿前都虞候,领睦州防御使,不久领泰宁军节度使。 第二年加封为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开封府尹,再加兼中书令。 宋朝的禁军如今有二十万,近半还在外征略,剩下的一大半约七万人负责拱卫开封,都在赵光义的麾下。 不过他虽然重视军权,却不喜穿甲胄,更喜欢穿蟒袍。 而赵廷美见他穿蟒袍,今日也穿了蟒袍,只有赵德昭这个“武痴”,更喜欢行动不便的甲胄。 他们三人当先,赵光义和赵廷美一直闲聊着军中传闻,兄友弟恭的模样根本难以想象后来的变化。 要是往常,赵德昭肯定听的津津有味,不过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上一世当了一百多年的朱瞻基,赵德昭已经习惯了古代的生活。 但是变成了赵德昭之后,依旧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 更主要的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命运,以及成为赵德昭之后的规划。 重生又穿越,现在第二次穿越,并且还有皇子的身份。 虽然跟朱瞻基相比,赵德昭可谓是个悲催。 父亲一直没有给他封王,最后被叔叔抢了皇位,还被叔叔用话逼的自杀。 但是,他的身上也有跟朱瞻基一样的转折点。 赵德昭可不认为他无缘无故会穿越成赵德昭,这种命运的安排,似乎有一种规律。 原本的朱瞻基,承担着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 而赵德昭,他承受的历史转折,似乎比朱瞻基更加重要。 在成为朱瞻基的一百多年间,作为皇帝,他对宋初的历史有过很细致的研究。 从盛唐之后的晚唐开始,一直到宋朝前期的两百年间,华夏大地军阀割据。 五代十国的混乱,不要说一般人,即便是一个历史学家,也难以将这段历史讲清楚。 就以如今的乾德三年为例,宋朝已经建立五年了,但是华夏大地上,还有超过八个大型国家,或者说政权。 宋朝是一个被阉割的朝代,终其南北两朝三百二十年,从来都是偏安一隅,没有统一过。 在宋朝成立的五十多年前,辽朝就已经建立了稳定的政权。 在南方,山西有北汉,宋朝占据了陕南到山东的黄河流域,长江以北。 在长江以南,不算偏远山区,西域,西北,就还有南南平、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 除了这些政权,还有平海军这样的没有称帝,但是谁也不服的地方军阀。 宋朝虽然后来统一了长江之南,但是西域和北方,从来不曾踏足过。 辽朝欺负了宋朝一百多年,金朝又出来了,最后蒙古占领全境,宋朝灭亡。 在经济上强盛,军事上却软弱无能,而这一切,都是从赵德昭皇位被夺,赵光义坐上皇位开始的。 赵光义内残外忍,对内杀兄,杀弟,杀侄,对外却软弱无能。 他走火入魔般的重文轻武让宋朝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条腿走路的畸形怪胎。 第三章 对手 当然,将这一责任完全怪罪于赵光义有些偏颇,因为任何历史上的任何事都不能脱离历史大环境,单独来谈。 从唐朝的中后期,整个华夏大地军阀割据,谁的人多,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算。 这两百年间,各地政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宋朝建立之后,很快就统一了中原和南方,这个时期需要休养生息。 怪只怪在赵光义太极端,为了维护赵宋政权,他想把所有的军事力量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为了防止武将擅权,给他们套上了层层枷锁。 再加上朝廷文武相争,最后自废武功。 不过,赵光义也不是没有受到惩罚,他的子孙为奴,为娼。 在抢了哥哥一系的皇位一百多年后,最后子孙只差断绝,皇位又落到赵德昭和赵德昭弟弟赵德芳的后辈手里。 既然现在自己成了赵德昭,那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在历史上,赵匡胤一系被赵光义杀的只剩下侄孙,连亲弟弟赵廷美也被他害死,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发生。 赵德昭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活了三世将近两百年,有着上千年的先知,有着完整的封建时代工业改革的章程,还有建立一个稳定政治制度的经验。 在这样的基础上,赵光义算什么? 当然,赵德昭也不是眼高手低的人,相反,他有着丰富的与人斗争的经验。 他很清楚出,如今的他,跟赵光义完全不能比。 赵光义一个人领了三分之一的禁军,头衔,职衔一大堆,可以说权倾朝野。 而且他的功夫虽然稍逊赵匡胤,却也是军中强将,身手也不是现在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能比的。 而赵德昭除了打不赢对方,身份上更是无法比。 他去年开府,被不靠谱的赵匡胤只封了一个贵州防御使的虚职。 而这个虚职,仅仅只是一个从五品…… 对这段历史很清楚的他知道,赵匡胤终其一生,都不能算是个皇帝,也没有皇帝的自觉性,就是一个军阀。 被推上皇帝的宝座之后,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当上皇帝之前,他勇冠三军,也是被一帮将领和结义兄弟忠心拥戴的。 可是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他始终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从当皇帝一直到他被赵光义害死的十六年间,他可以说一事无成,所有的事情,都是历史潮流下的必然。 就好比这次征略后蜀,也是有必然的历史原因,而这,也算是他唯一的历史功绩。 除此之外的北汉,南唐等国后来被兼并,其实还是赵光义出力更多。 他没有把自己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军阀,所以对于继承人并不重视。 只要军权在赵家人手里,他就安心。 杯酒释兵权,他把将领的权力收回来后,大部分都到了赵光义的手里。 赵德昭没有赵匡胤的支持,如何能跟赵光义斗? 一匹马从后方插队而来,赵德昭听到了刘小的低声提醒。“二哥,是王希甫来了。” 赵德昭抬起头来,先跟路边的百姓挥了挥手,展颜一笑。 这一幕,立即引得百姓欢呼。 赵光义与赵廷美看到百姓对着赵德昭欢呼,也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二哥,不要随意与这些下里巴人交流,省得有心人攀附。” 赵德昭心里吐槽,脸上却笑道:“多谢三叔提醒……希甫,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 赵德昭心态未平,不想搭理赵光义,转身望向了骑马而来的王希甫。 希甫是字,本名是王承衍,他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中王审琦的儿子。 他今年十八岁,比赵德昭大四岁,虽然跟赵廷美同岁,但是因为差辈了,反倒跟赵德昭关系更亲近。 他博学多才,不仅精通骑射,还擅音律,每次聚会,他的唱诗可谓一绝。 唱诗在这个时代也叫吟咏,不管是诗,还是慢慢流行起来的长短句词,在这个时代,都不是念的,而是唱出来的。 他的嗓音好,形象好,吟咏不仅在同龄人中传出名气,赵匡胤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也都很喜欢听。 此时的他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持马缰向赵光义,赵廷美抱拳敬礼,朗声说道:“方才仵作抵达,发现雪花骢鼻尖有阿芙蓉粉末,后来发现瓮城那边几个马槽里面都出现了阿芙蓉粉末,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二哥布局。 如今内侍省,刑部,开封府都派人在调查,不过大梁门瓮城人员复杂,驻兵就有三百,每日行人数万,难以清查啊……” 刚才出事的经过赵德昭还记得,他们走在最前面,进入瓮城之后,两边的马槽里面已经装上了草料。 其他人下马列队,安排行进顺序,而赵德昭不需要费心,一直骑在马上。 一群马围在马槽边吃草,然后鼓乐队的锣鼓声响起。 平日这些战马都经过训练,处变不惊,但是这次鼓声一响,马就发疯了。 追究鼓乐队的责任当然不可能,现在只能寄希望找到是谁在草料里面下药。 不过大梁门瓮城是开封府进出西方的的主要门户,即便今日,也是天亮以后才封锁。 人来人往的想要找到下药之人,难比登天。 何况,他也不需要查出结果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除了赵光义,不会有其他人。 不过这个时期的赵光义还是很老实的,在南方平定之前,他会一直装乖。 只要还有外敌,赵匡胤就不会对他下手,他也不会急着当皇帝。 他需要赵匡胤活着,帮他稳定朝局。 南方平定下来,宋朝不用腹背受敌了,才是他变的危险的时刻。 历史上,975年平定南唐,976年,赵光义就动手了。 他很清楚,他不动手,赵匡胤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夺他的权了。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在华夏,从来没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啊。 至于后面的金匮之盟的说法,完全就是他当上皇帝瞎编,掩饰自己的不合法。 什么金匮之盟,他们的母亲四年前就死了,一直没有这个说法。 如今大宋的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认为赵光义会继承皇位。 这件事也许不是赵光义亲自授意,只是他的属下所为,但是与他绝对脱离不开关系。 赵德昭才十四岁,哪里有什么仇人要致他死地? 赵德昭还没有说话,却听见赵光义怒喝道:“传令下去给刑部,开封府,不管再难,也要给我查出来是谁所为,我赵家的子孙,每一条命都是金贵无比的。” 他的形象本就不错,今日受降大典,又格外装扮了一番,这个时候骑在马上,正义凛然地愤声高呼,将一个爱护侄儿的叔叔的形象饰演到了满分。 赵德昭心中冷笑,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三叔,此事押后再说,我们先去西湖驿迎接广政帝。” “敢对二哥动手,不管是谁,三叔都帮你寻回这个公道。”他表现的依旧不愿意息怒,将身边的几个跟班全部都派去调查。 这个过程中,他们骑着马步伐一直没有停。 十里相迎,除了宗室和文武大臣,各人的跟班也都不少,行进的速度自然不快。 赵光义一直安慰着赵德昭,十八岁的赵廷美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笑。 赵光义口口声声要抓凶手,要替赵德昭出气。 赵德昭反过来还要安慰赵光义,认为没出大事,不必兴师动众。 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上热络交谈,却都在考量对方。 而赵德昭演戏起来可要比26岁的赵光义娴熟多了,他早已经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了。 赵光义在赵德昭的脸上,表情上,形体动作上,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赵德昭却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不少小情绪和不自觉的动作。 赵德昭在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是赵光义授意,只是下属自作主张。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赵光义自然要替下属掩饰。 所以他的情绪有憎恨,有不安,有不甘,还有有故作张扬地东拉西扯。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属于亲情的怜惜。 26岁的赵光义还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将才,还不是十一年后,已经准备了夺位的变的老奸巨猾的帅才。 虽然历史上的赵光义对赵匡胤一家赶尽杀绝,但是现在的赵德昭对他并没有深恶痛绝。 他根本没有把赵光义当做对手,他最多只能算现阶段的对手。 目光后转,跟在他们斜后方的随从队伍里面,属于赵光义的随从最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这个现阶段的对手,真是有些难缠啊! 队伍抵达了十里外的西湖驿,这里早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人迎在门口。 赵光义为首,也是隔了五十米就下马,步行过去。 赵德昭跟在后面,这种场合并没有让他不安,跟他在明朝弄出来的大场面相比,现在只是小儿科。 他打量了一下46岁的孟昶,身为降君,却打扮的像个暴发户,实在有些不知所谓。 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身边低眉顺眼的一个女人给吸引住了,不仅是他,就连赵光义他们,视线也忍不住被这个仪态万千,眉波流转的女人吸引。 这应该就是在历史中留下浓重一笔的花蕊夫人了…… 第四章 身份 跟赵德昭心目中的花蕊夫人不同,在赵德昭的心中,这个女人应该是柔弱娇媚,我见犹怜类型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娇媚中带着大方,柔弱中透着英气。 也难怪以色侍人,却能够写出“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诗句。 孟昶年近半百,留着长髯,脸庞圆润,打扮的像一个老花花公子。 据史书记载,他崇尚奢华,就连夜壶,也要镶金戴玉。 身为亡国之君,他却表现的很为自然,长揖到底向赵光义礼拜。“蜀国广政,向中书令问安。” 他年号广政,宋朝之前的周朝还没有,他就已经当上皇帝了。 虽然现在是阶下之囚,不过在五代十国这个年代,城头变幻大王旗,今天你称帝,明日我称君,后日一起倒台,屡见不鲜。 短短几十年间,称帝称君的军阀不下于百人,像今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宋朝建立五年,先后平复了晋城之乱,江淮之乱,后又征略了南平,将长江之北全部拿下。 蜀朝是宋朝拿下的第一个大国,自然要做一个城门立木的标杆。 所以赵光义虽然年轻气盛,却也表现的谦卑有礼。“广政君有礼,今日乃是蜀朝,宋朝的大喜日子,官家在皇宫恨不能尽早见到贤君……” 对宋朝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日子,但是对蜀朝来说,却算不上了。 孟昶的脸上似笑非笑,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年轻的内侍这个时候拜下。“臣张德钧拜见中书令,兴元尹,二哥。” 他的拜见也解了孟昶的难堪,让气氛缓和了下来。在他的身后,数十个内侍共同拜下。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监。 他在明朝当了二十几年太孙,七十六年皇帝,十多年太上皇,对宋朝开国时期的历史非常清楚。 这位张德钧,应该就是王继恩,在赵光义当上皇帝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身为皇宫太监之首,他跟赵光义勾结。 在赵匡胤断气之后,本来皇后让他到东宫叫赵德昭,他却跑去叫来了赵光义。 然后他跟赵光义两人派兵包围了皇宫,造成了赵光义登基的既定事实。 等赵德昭和文武百官得知赵匡胤去世的消息,赵光义已经坐上了金銮殿的皇位。 赵光义亲自扶起了张德钧笑道:“德钧到西京迎送广政君,劳苦功高,待日后为你请功。” 跟在他们之后的文武百官,以丞相赵普为首也前来陛见孟昶,给孟昶高高捧起。 两君相见之前,一应礼遇如同君王,宋朝百官的礼待,让孟昶也算是得到了最后一丝尊重。 赵德昭才十四岁,在这种场合,他就是个打酱油的。 不过,这也让他有空闲,在旁边观察这一批时代的精英们。 赵普,赵光义这两个人,是他最为关注的。 赵普可以说是历史上成就最高的官员之一,也是几乎所有的文官楷模。 从早年被刘词辟为从事,后担任赵匡胤的掌书记。 作为陈桥兵变的主谋,他的从龙之功成为文官干政的巅峰。 建立宋朝后,他跟赵光义两个人水火不容,中间走了几年弯路。 至于历史上赵光义篡改史记,将他跟赵普的关系描述的花团锦簇,其实就是美化。 赵普从一开始就觉得赵光义的权力太大,要赵匡胤限制赵光义的权力。 但是天下未竟,赵匡胤将权力收归中央,需要一个可信之人接收这些权力。 赵普反对了赵光义几年之后,被排除在权力中央之外,后来逐渐认清了现实。 宋朝一圈都是敌人,不把权力给赵光义,难道要赵匡胤亲自上阵吗? 在他改变了态度之后,就迅速上位。 去年,赵德昭开府,赵匡胤下旨为赵德昭定下了两门亲事。 一门亲事是丞相王溥之女,赐韩国夫人号,一门亲事是河中尹,护国军节度使陈思让之女,赐郑国夫人号。 王溥之女要嫁给皇子,不能再当丞相,当了司空和太子太傅,给赵普腾出了相位。 赵普当上了丞相,就开始筹谋征略蜀朝,去年冬天派了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领军,只用了六十六天,孟昶就投降了。 这也让赵普的声望越发高涨…… 平心而论,赵普协助赵匡胤削夺藩镇、罢禁军宿将兵权,实行更戍法、改革官制、制定守边防辽等许多重大国策,的确称得上一代名臣。 至于后世儒教吹捧他,借他之口说出“半部论语治天下”,只是完全的是给自己脸上抹粉。 赵普从来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和赵匡胤从来都不信儒。 且不说这句话是宋朝中期才被儒家写进书里,此前从来没有这句话。 光凭当时的局势,身为一代名臣,也不可能靠儒家治天下。 宋朝只占据了华夏六分之一的地盘,只是个小军阀朝廷,四周一圈都是敌人,怎么可能不重视军队,只重视儒家? 赵光义今日表现的很不在状态,非常低调,一切程序按照礼部的安排,很少出头。 这不是因为他不想出风头,而是他的心神被花蕊夫人给吸引了。 这个历史上的著名漂亮女人绝对是名不虚传,即便是赵德昭见惯了美女,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赵光义的眼睛,更是仿佛拔不出来了。 这个历史上著名的色鬼,这一刻,心智失守了。 赵德昭注意力更多是在各大名臣身上,想要坐上皇位,离不开大臣们的支持。 虽然现在他相比赵光义还差了许多,不过距离赵光义杀君夺权还有十一年,赵德昭有的是机会。 以前的赵德昭只是个武痴,从来没有在朝臣面前正式露脸,今天就是个机会。 历史上的赵匡胤不支持,赵德昭也是个直人,从来不知道争,导致了赵光义越坐越大。 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从现在做起。 蜀朝乃是降国,一切礼仪均遵循礼记所记载之礼。 赵氏乃王族,在这个过程中只做观礼,由礼部尚书,太史令主持大礼。 赵匡胤赐孟氏以车服,孟昶与降臣迎于外门外,一拜再拜。 路先设,洒扫,恭迎东上,文武百官回拜恭迎。 诸公奉箧服,加命书于其上,孟昶等人再拜谢,回屋更衣。 孟昶等人出来之时,已经换上了宋服,由西向东再拜。 大史加书于服上,孟氏受礼再拜,后偕同花蕊夫人登车。 一系列复杂的程仪,主要就是拜拜拜,赵德昭发觉,不仅是他,大部分官员其实都有些受不了。 要是现代的赵德昭,肯定受不了这一套,不过在明朝当了那么久的当权者,很清楚这套礼仪有可取之处。 就好比后世的阅兵,看似劳民伤财,实际上,却能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 奥运会为什么那么受重视,在得了金牌之后,升国旗,奏国歌的那一幕,绝对是重要原因之一。 孟昶上了车驾,赵光义和赵廷美一左一右,伴随车驾。 文武百官依次排开,准备回宫。 赵德昭送了王溥入队,一个礼部主事来到赵德昭身边。“二哥请随我来……” 王溥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去吧,待今日过后,臣与你再相谈。” 王溥今年四十三岁,虽然因为女儿要嫁给赵德昭被罢相,但是依旧兼了司空与太子太傅之位。 按旧制,一品官班位在台省官之后,赵匡胤因为看见王溥站在后面,遂说:“王溥是以往的丞相,应当超常尊宠他。” 此后朝堂就分台省官班位为东西二向,让王溥站在了右侧最前,此后成为定制。 赵德昭对他还是很重视的,以前是因为要娶他的女儿,不过现在变成了重视他的作用。 赵匡胤虽然没有给赵德昭封王,但是给他娶两个老婆,一个是丞相的女儿,一个是重用的指挥使的女儿,并且还都是大家族。 要说赵匡胤不重视这个儿子,也是扯淡。 赵德昭再次行礼。“太傅,我去了。” 那主事见赵德昭事毕,随即向队伍后方走去,而赵德昭却站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刘小帮赵德昭牵过来了马。“二哥,为何不动?” 赵德昭看了一圈面前的文武百官,心中拿定了主意。 那主事走了两步,没有感觉到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赵德昭还在原地,随即跑了回来。“二哥,速速前来,不可误了吉时。” 赵德昭不动如山,大声问道:“我是何人?” 那主事有些懵。“二哥何出此言?” 赵德昭向前一步,与他相隔不到半米,又问:“我是何人?”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赵匡胤的基因好,生活好,营养好,如今的他已经有一米八,而且强壮无比。 那主事最多一米六,面对赵德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二哥乃是皇子。” 赵德昭又问:“既然是皇子,为何将我的位置排在后面?” 主事在百官面前被赵德昭逼迫,只能应道:“来时二哥列入皇族,在百官之前。归时无皇族行列,应纳入百官行列。” 意思是赵德昭现在身上只有一个贵州防御使的从五品虚职,所以要排在后面去了。 赵德昭却笑了笑,向刘小摆了摆手。“我乃皇子,今日非朝事,乃国事。既是国事,何职何衔比得上我皇子的身份?”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赵光义讶异的目光中,一步跳上了孟昶的车驾。 第五章 出口气 一个军阀政权,本来就没有太多讲究。 现在朝廷上下都遵循唐制,但一百多年的战乱,各家军阀除了掳人,就是抢书。 如今的宋朝,存书量少的可怜。 这次征略蜀朝,运回来最多的就是近三千车藏书,这被朝廷上下认为是最大的收获之一。 五代十国,军阀林立,礼制败坏,但这只是大环境。 实际上,五代十国虽然同五胡乱华,南北朝时期一样混乱,但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五胡乱华是异族入侵,将汉人称作两脚羊,杀的汉人只剩下四百万。 可是五代十国时期,有个最强大的辽朝,但是所有的军阀全部都以人为本。 说出来有些可笑,却是事实。 每家军阀除了在战场上,都不以杀人为主,而是允许投降,侵入其他势力范围,也不以杀人为乐,而是尽量劫掠人口。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人口才是最大的资本,没有人,你连军队都没有,根本没有发展潜力。 不要说各家军阀了,就连辽朝,也开始学汉制,学汉人文化,学政治制度。 虽然战乱了两百年,人口却没有下降多少。 东汉时期,华夏人口达到第一个巅峰,人口超过六千万。 唐朝初期,经过隋朝的繁衍,人口普查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万人。 武则天时期,人口恢复到了三千万以上,到了天宝年间,人口又恢复到了六千万左右。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人口逐年下降,中央衰落,也没有一次完整的人口普查了。 宋朝现在的疆域约一百万平方公里,961年人口普查约有一千六百万。 但是这只是黄河流域的人口,到了980年的人口普查,当时的宋朝加上南唐,蜀朝,人口就超过了三千六百万。 这还没有算占据了北方的辽朝,夏朝,南方的南汉人口。 而天下的藏书,大部分也都在辽朝,整个北方的人口,书籍,可都被他们抢了很多次。 所以,如今的宋朝,只是一个邯郸学步,却还没有学到精髓的地方政权。 赵德昭身上的官职很小,可他是皇子,天生就占据了大义。 他现在不跟礼部官员讲职衔,只跟他们谈身份,这是耍流氓,却也让人无话可说。 他要以皇子的身份坐进车内,而不是以贵州防御使的职位跟在队伍后面,也不能说错了。 这是蜀朝举朝投降,是宋朝向天下展示正统的场合。 如今既然没有严格的礼制,赵德昭这个皇子陪同降君坐一辆车,似乎也是对的。 一众大臣忍不住失笑了起来,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这样做,似乎也值得谅解。 礼部的主事踌躇不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望向了尚书薛居正。 薛居正乃前朝名臣,不过因为在赵匡胤夺周之前就是重臣,没有从龙之功,所以如今反倒不受重用。 他不敢自专,笑着向旁边车上的赵普拱了拱手,问道:“则平兄,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赵普也有些为难,可是这个时候总不能将赵德昭从车里拉下来…… 看了看赵光义难看的脸色,他只能摇了摇头,叹道:“二哥少年天性,随他去吧,不过不要让他胡闹……中书令,你可命中官随驾左右。” 赵光义的确一肚子火,自己都在车外骑马,而这个侄儿坐在车上,岂不是说这个侄儿比他正统?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又怎么可能跟这个侄儿撕破脸? 所以他招了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张德钧立即拱手道:“中书令。” 赵光义道:“你也上车,随驾左右,不可让二哥冲撞了广政君。” 车上,孟昶和花蕊夫人被突然上来的赵德昭吓了一跳,看清是赵德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坐的辇车四面通风,只有车顶,四周以薄纱遮挡。 原本就怕有人刺杀,一路上胆战心惊,要是到了宋都被杀,那可就无处说理了。 赵德昭上车向孟昶行了一个平揖,然后在他身边盘坐了下来。“德昭向广政君,慧妃问好。这一路,且由我向你们介绍一二。” 孟昶方才已经见过了赵德昭,知道他的身份,笑着邀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日新不必客气,今后在这汴京城里,还要多指望日新照应。” 而慧妃花蕊夫人主动向后方移了半步,让赵德昭与孟昶并排,他还是个孩子,也不用过于避嫌。 赵廷美这个傻小子伴驾右侧,只顾得盯着花蕊夫人看,眼睛也拔不出来了,一个劲傻笑,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德昭坐进车里,代表了什么。 只有车左侧的赵光义脸色难看,恨不得一把将赵德昭拉下来。 这样一路回去,只会让百官和百姓认定了赵德昭这个未来继承人的身份。 要不然,怎么不是赵光义这个皇弟坐进车里陪降君?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又逢赵普相询,他知道赵普现在也为难,只能跟张德钧点了点头。“中贵人乃是官家指定的迎宾使,自然该伴驾在侧。” 张德钧也上了车,压着声音,语气坚定地说道:“二哥,这与礼不符,还请二哥勿与广政君并坐。” 赵德昭回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刚上车,撅着屁股凑了过来,像极了一只狗。 对这个与赵光义勾结的奸宦,赵德昭没有半点好感,恰巧他又知道这么一段历史,所以对他根本没有一点礼遇,挥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咶噪,你的事犯了,回宫了我让父皇再好好收拾你。” 赵德昭身强力壮,而张德钧上车还没有坐稳,被他的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车下。 他掉下车把赵光义骑的马吓了一跳,后腿就踢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 可怜他刚受重击,又挨了一蹄子,眼见从他口中吐出血来。 赵光义勒住了马,忍不住大声叫道:“二哥,这是何故?张中官乃宫中要人,岂容无故糟践?” 赵德昭冷笑道:“他奉命前往西京迎宾,父皇明确指示要礼遇广政君,而他呢?仗着自己是天使,却逼压广政君,这一路上,竟然索要了广政君从蜀朝带来的近半财货。价值万金的财货啊……也不知道,他有几条命可以赔!” 孟昶投降这件事,在宋初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 按道理说,蜀朝做为第一个投降的政权,宋朝应该给予礼遇,做个标杆。 一开始,执行的很好。 从孟昶投降,到他来开封,一直都很礼遇。 可是他有两个原罪…… 第一个原罪,是他太有钱了。从蓉城离开的时候,他从蓉城带到开封的财货就有一千车。 为了运送这些财货,王全斌不得不征召了三千民夫,又派了整整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护送他们出发。 根据史书记载,王继恩,也就是张德钧,奉命到洛阳迎驾,结果王继恩仗着赵匡胤宠信,到了洛阳就大肆索贿。 孟昶为了保命,只能一次次满足他的要求,到了开封的时候,一千车财货,只剩下了一半还是孟昶的。 当然,这个钱不一定是王继恩要的,因为当时的宋朝太穷了啊! 后来孟昶的镶金戴玉的夜壶就落到了宫中,很显然,王继恩是给赵匡胤背黑锅了。 可是这件事可以背地里做,绝对不能明着说。 赵德昭这个时候像个愣小子一样直接把盖子揭开,王继恩这个时候从背黑锅的,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总不能让赵匡胤承认,这件事是他授意做的吧。 所以,王继恩这个时候只能认罪。 至于这些财货,查案耽搁几个月,最后属于谁还用说吗? 即使还给孟昶,他也不敢要了啊! 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花蕊夫人。 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才二十出头,跟着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看也不配啊。 赵光义和赵廷美这样的年轻人把持不住,今年才三十八岁的赵匡胤同样把持不住。 一见之下,就被花蕊夫人给迷住了。 然后,孟昶才到开封七天,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 因为花蕊夫人太美,又被赵匡胤霸占了,赵光义气不过,最后一箭射杀了她,这是后话了。 不过从那件事就能看出赵光义的性格跋扈,我得不到,我也让你得不到,毁了她。 至于后来他又霸占李煜的老婆小周后,这又是一个“补偿”了。 你赵匡胤可以霸占花蕊夫人,我当了皇帝就霸占小周后。 可怜的王继恩被马狠狠踢了一脚,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本就在吐血。 听了赵德昭的“诬蔑”,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连个自辩的人也没有了。 刑部尚书魏仁浦向前几步,问道:“二哥,此事你如何得知?” 赵德昭冷笑道:“在宫里,张德钧也做不到一手遮天。他在洛阳的事,不要我说,诸位也该有所耳闻了吧?何况,广政君就在我身边,尽可问他……” 赵德昭转头望向了发呆的孟昶。“广政君,这张德钧所作所为,你尽可直言,我必会帮你主持公道。” 如果张德钧是大臣,赵德昭当然没有资格管,可他是太监,属于宗室的下人,赵德昭这个皇子管,理所应当。 都是明白人,孟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有花蕊夫人不忿,小声说道:“此人飞扬跋扈,索要了不少财货。” 第六章 裴大姐 这句话围在车边的大臣们都听见了,一句话也就定了张德钧的死罪。 赵普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耽搁了吉时,赶紧动身吧。至于张中官,该由官家来发落。” 赵光义看了一眼昏迷的张德钧,又看了一眼“纯真无邪”的赵德昭,心里也不知道该是喜是怒。 对赵德昭发火吗?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让这个小子跟一国之君坐在车里,他这个大功臣却跟随在车边护驾! 但是这个时候他实在不好插手,只能不去看赵德昭,吩咐随从道:“将张中官护送到一旁,细心诊治,回头让官家发落。” 车队启程,坐在车里的赵德昭心里美滋滋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去掉了一个跟赵光义勾结的“赵高”。 即便是赵匡胤最后从轻发落,最多留他一条命去守皇陵。 宫内的大权,绝对不会让他继续掌控。 因为丑事不仅曝光了,还跟赵德昭这个皇子不合。 一个太监和一个皇子,赵匡胤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如果不是他封锁皇宫,赵光义杀兄就会暴露,更不会直接让赵光义坐稳皇帝宝座。 没有了这个“赵高”,赵光义该发愁怎么布置眼线了吧。 赵普坐在紧跟着王驾辇车的车队中,车里还有几位台省官员,此时正在讨论前车的赵德昭。 皇子今年才十四岁,以前从来没有出来发声过,今日可以称得上是一鸣惊人,在百官面前大大涨了一次脸。 这当然不足以让所有人认为他就能指望,但是最少,让所有人知道了他,不再是个透明人。 而在车队还没有返回开封城内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就已经得到了通报。 张德钧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不管是他授意也好,还是他索贿也罢。这件事被当面揭开,他就只能背这个黑锅。 替他背黑锅,也不委屈他。 所以,他只是吩咐道:“着太医院为张德钧诊治,伤好以后,往永安陵养老。” 张德钧虽然从后周时期就在宫中,但是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去养老,说明也失了圣心。 永安陵是赵匡胤其父赵弘殷之墓,位于西京巩义城南,距离东京数百里,去了永安陵,也代表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他在乎赵德昭这个儿子的争…… 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有些愚钝,向来都是一根直肠子。 他跟自己一样,凡事都会让着他人,从来不争。 除了喜欢练武这一点随了自己,性格也随自己,却没有让赵匡胤开心。 因为他很清楚,凡事不出头,不争,能当一个好人,不能当一个好皇帝。 今日何故就能揣测人心,坚持要跟孟昶一起并坐呢? 到底是有所预谋,还是错打正着? 而裴大姐这边,因为被皇子撞破了头,没有能坚持到大队归来,刚被太医上了药,包扎了脑袋就被两个哥哥架回了后马桥。 除了因为这个妹妹受伤,也因为他们得了皇子的侍从赠送的五贯铁钱。 裴家先人是匠户,裴大姐的父亲裴甲一直是禁军的铁匠,在军中负责修理兵器。 如今两个大儿子也已经成丁,跟他一起做工,一家有三口赚钱,日子过得还算优越,最少比起农户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不过,好日子最多也就这几年,因为孩子多,老大,老二已经成年,马上就要娶亲,分家单过。 下面还有四个小的,以后还是要靠他一个人。 如今的大宋虽然生活稳定,可是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都缺钱。 从唐朝以后,中原地带没有矿产,铜钱越来越少,朝廷只能用铁钱充当货币。 铁当然比不上铜贵重,所以铁钱就要比铜钱重五倍,才能算一个铜钱的价。 五贯钱,即使是铜钱也有二十斤,换成铁钱,就有一百斤。 不过裴风,裴云一点也不嫌重,两个人美滋滋地背着钱往回走。 不过裴大姐这个伤员就遭罪了,三四里地,只能一步步向回挪。 难受的不是头,也不是腿,而是胃。 这个时代一日只有两餐,还都是清汤寡水。 而这个时代也没有娱乐,裴大姐长到九岁,除了跟父兄进城了几次,平日就在后马桥庄子里生活,极少出门。 昨日缠了两个哥哥今日一起来看热闹,今日一早没吃饭就出来了。 现在又受了伤,感觉胃里饿的疼。 裴大姐在现代那是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穿越成这个小丫头,只感觉日子没有过头。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老公赶紧忙完,快点接了自己去享福。 她觉得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王子,而她却穿越成了一个土妞。 身上的麻衣毛刺扎人,她都恨不得赶紧脱下来。 但是她记忆里也很清楚,她们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好的,在后马桥,她的日子大部分同伴都羡慕。 她还有麻衣穿,但是大部分孩子连衣裳都没有穿的,七八岁的男孩,五六岁的女孩,光着屁股都是常事。 许多家庭,就只有一床被子,到了冬天,大部分人连门都不出,因为没有衣服穿。 而她们一家日子还算宽绰,两个哥哥性格又好,待弟妹亲近,很多人都羡慕她。 她前世是个西班牙小妞,对中国的历史不熟悉,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 只知道现在是乾德年间,鬼知道这是哪一年哦! 话说,老公既然是皇子,以后应该是皇帝吧? 来这个时代,当个皇后也不错呢。 可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她忍不住悲从心来。 大哥裴风心细,好久没有听见妹妹的声音,回过头来,却发现妹妹哭成了泪人。 他立即站住了脚步,温柔问道:“大姐可是头疼的厉害?” 裴大姐想要摇头,却扯到了伤口,想到自己是伤员,干脆应了一声。 裴风立即将自己背的三串钱取了一串给裴云背上,然后背对她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裴云也不嫌重,嘿嘿笑道:“大姐今日可是功臣,不可怠慢。” 裴大姐白了他一眼,说:“二哥总是油嘴滑舌,以后找个厉害嫂子管你。” 裴云扬了扬自己打铁的壮臂。“想要管我,看我不大嘴巴子伺候。” 裴大姐还想要打趣两句,却又想到这个时代女人地位低下,连名字都不配有。 裴云说大嘴巴子伺候是玩笑话,可是这个时代,老公闲了没事打老婆,打孩子,可真是家常便饭啊! 想到要在这个时代生活,忍不住又悲从心来。 裴风背着妹妹,感觉到肩膀都被哭湿了,忍不住笑道:“大姐不哭,回家让娘给你做汤饼。” 说着,他还咽了一口口水,显然是被汤饼馋的。 大部分家庭都过的苦,平日有麦粒饭,能吃饱就是好日子了。 汤饼是用细面做的,再加一点动物油,在寻常人家就是美食。 后马桥距离城门不过三里,在汴河的西侧,对面就是皇家的园地。 他们一进村,就吸引住了不少人的目光,五贯钱背在身上,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不一会,他们的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孩子,就连不少大人也都跟了过来。 裴风裴云两兄弟不厌其烦地跟每个人介绍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将妹妹大姐当成了功臣。 跟皇子相撞,还得了这么多的钱,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羡慕。 还没有到家,得了消息的裴母和三个小家伙就跑出来迎接。 裴母是个性格软的,看到女儿受伤,就心疼流泪,但是看到五大贯钱,又忍不住笑。 “这下好了,原本给你们定亲还差两匹布来做新衣,这一下不愁了。” 裴云说道:“娘,这是大姐的钱,给她留着当嫁妆。” 裴大姐虽然对这种穷苦的生活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感受到了两个哥哥的照顾。 她以后有老公指望,老公还是个王子,根本不在乎这个。“我才不要,还是先给你们娶亲。” 裴家有一个院子,原本是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东侧还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因为老大老二都要娶亲,裴甲已经挨着正房两头各又起了两间房,给两个儿子。 反正他们是匠户,成丁了就要在军中服役,也不没人管他们分家。 裴风一直把妹妹背进了屋,这才放了下来。“娘,大姐今日伤了头,流了不少血,不如杀只鸡补补吧。” 裴母被五贯钱乐的合不拢嘴,摸着裴大姐的脑袋仔细瞧了瞧。 头上已经被太医包扎,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她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 “好。晌午天热,后晌再杀。再去打五斤酒,等你爹下工回来,好好喝两杯。大姐,头还疼不?” 裴大姐一把将跟自己逗着玩的弟弟推开,抱住了母亲的手臂。“娘,头疼,但是肚子更饿。” 裴母立即说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汤饼。” 裴风裴云立即叫道:“娘,我们也要吃。” 几个小家伙更是不遑人后,吵着要吃。看到他们,裴大姐想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又想哭了。 既然已经变成了裴大姐,他们一家又对她都好,那就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吧。 第七章 发落 蜀王车驾上,赵德昭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三叔,四叔,你们要不要来点水喝?” 赵光义生硬拒绝:“不用。” 见赵光义拒绝,赵廷美也不好意思。“不要了。” 赵德昭又跟孟昶搭话。“广政君,据闻蜀锦精美,乃天下一绝,可有此事?” 孟昶闻言楞了一下,叹息道:“蜀锦天下绝,可惜日后再不得见……” 如今天下有两大名锦,一是产自蜀国的蜀锦,一是产自金陵的云锦。 至于苏州的宋锦,如今还没有面世,要等两百多年后,苏州一带才会成为丝绸的产地。 蜀锦是历史最悠久的丝锦,春秋时期就已经发展起来,唐朝时期的丝绸之路,运的就都是蜀锦。 如今金陵还是南唐的首都,能够发展的,就只有蜀锦了。 宋朝平定南方之后,人口和经济发展迅速,而且朝廷腐化的很快。 控制了蜀锦,就能让那些有钱人贪污受贿之后,把钱再还给朝廷。 在大明一世,赵德昭将大明发展成为一个全球国家,海洋国家,这一世,肯定会继续走这条路。 放着美洲,大洋洲,非洲不去占领,难道要留给欧洲人吗? 既然要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定都在哪里,就非常重要了。 这一世定都金陵不现实,要等十年后才会征略了南唐,那里还不是宋朝的大本营。 要有出海口,还要有水力资源发展工业,黄河流域不可能,现在似乎就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胡思乱想了一会,赵德昭收回了心神。现在连赵光义这一关都还没有过,想什么以后啊…… 他笑着说道:“即便广政君来了东京,今后宋蜀一国,也会将蜀锦发展到东京来的。” 花蕊夫人见赵德昭小大人一样说话,忍不住微笑道:“皇子不知,那蜀锦养蚕只有蜀地可活,运蜀锦到开封……东京可行,想要在东京养蚕造锦,却难如登天。”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我想的不周全,一千多年,蜀锦都没有出蜀,显然蜀地之外难以推行。” 赵德昭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这个姿态。 车外文武百官都在瞧着,他这个皇子虽然手里没有一点实权。 但是,现在百官的心里都会认为,皇子跟降君坐在一起,接待降君天经地义。 赵光义的脸色越发阴沉,可是却难以发作。 看到赵光义难受,赵德昭的心里就感觉到非常愉快。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光凭今天早上那出意外,还要做的更多才行。 而且,赵匡胤才三十八岁,赵光义才二十六岁,赵廷美才十八岁。 上面有这三个大神,他想要出头,还要难的多。 现在可不是宋朝已经建国几十年,朝政理顺的年代,如今谁手里有兵,才说话算话。 今天虽然给赵光义添了一些堵,却于事无补。 赵光义手里有三分之一的禁军,他就是老大。 而赵匡胤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了儿子遏制弟弟,所以他只能自己争取。 午时初,也就是十一点多一点,车队抵达了宣德门外。 鼓乐声响,大批的禁军在宫城大门处整齐列阵,给受降大典增添了一丝庄严。 赵匡胤亲自迎到宣德门处,当首而立,他的身上没有穿龙袍,反而穿了一身盔甲,显得威风凛凛。 今年三十八岁的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显得气势不凡。 他这副卖相真的很不错,比朱棣要魁梧多了。 看他面色红润,又是一代武术大师,却只活了49岁。 说他是暴病而亡,赵德昭是绝对不信的。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赵匡胤和赵光义身手都很厉害,不能说百人敌,一个人打十几个兵士轻而易举。 若是普通百姓,几十个也不在话下。 就连赵德昭,今年才十四岁,四十斤重的石锁一次性两个,掂在手里跟玩一样。 不过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么强壮的身体,他恐怕活不到前世的一百一十五岁了。 车驾停下,赵匡胤不顾皇帝的身份,亲自迎到了车驾前方,行平揖礼。“匡胤见过保元兄。” 四十六岁的孟昶原本看起来不堕气势,可是这个时候,眼睛眨了眨,很快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大礼下拜。“昶见过陛下……” 赵德昭从他身侧一把将他搀住,要拜也要等下车后,众目睽睽之下大礼参拜。 宋朝虽然礼遇他,但是他身为降君,却不能淡然受之。 从今以后,他可就要变成臣了。 所以宋朝的规制越隆重,他就越要伏低做小。 被赵德昭搀扶了一下,孟昶没有拜下去,而下面的赵匡胤也上前一步,扶住了孟昶。 借着赵匡胤的扶持,孟昶简直是直接扑下车,脚刚落地,就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人扶他,就在宣德门外的广场上,蜀朝之君拜倒在宋朝之君的跟前。 等他连磕了三个头,赵匡胤这才上前,关切地将他扶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搞政治的人,一个个都是戏精,演技越高,成为大人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如果连伪装,演戏都不会,别想混出头。 孟昶泣道:“昶自身登大宝,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三十余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日来到中原,愿为陛下麾下一富家翁足以……” 赵匡胤朗声说道:“何至于此,保元兄年岁长于匡胤,履政经验丰富,今后当为我左膀右臂。除我之外,满朝文武也盼君已久,定当让保元兄宾至如归,乐不思蜀。” 赵普等文武百官这个时候主动聚了过来,躬身齐道:“恭贺官家得一肱骨之臣。” 这还只是开胃菜,等将孟昶迎进了大庆殿,才是正餐。 孟昶要亲自递交降书,奉上传国玉玺,这才是受降大典的重头戏。 两人戏精了一番,孟昶才在赵匡胤的劝说下平复了心情。 这个时候,在车上已经准备好的花蕊夫人才开始起身,而他们从蜀朝带来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过来,扶着她下车。 她这一下车,赵匡胤如同赵光义和赵廷美不愧是亲兄弟,也是看呆了。 赵匡胤这个人其实算不上是色鬼,年轻的时候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 娶妻贺氏之后一直待贺氏始终如一,娶亲之后逐渐发达,不管是谁送的女人,一概不要。 赵德昭前面有一个夭折的哥哥,三个夭折的姐姐,后面有一个夭折的弟弟,包括现在活下来的四个孩子,全部是贺氏所出。 七年前贺氏病逝,他才又娶妻王氏,王氏为赵德昭又生了一个妹妹,两年前又去世。 这给赵匡胤的打击不小,才变得纵情声色起来。 不过他没有再娶皇后,只是填充了一群妃子。 也因为他一次性选进宫十几个少女,去年才让十三岁的赵德昭单独开府,住进了宣德门东侧的东宫。 看到他被花蕊夫人吸引,赵德昭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历史还会重演啊…… 孟昶胆战心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介绍了花蕊夫人给赵匡胤见礼。 赵匡胤清醒过来很快,也知道刚才失神了,但是他却匆匆跟花蕊夫人见过,借着发落赵德昭,遮掩自己的失态。 “你这个混小子,少不当事,却掺和国之大典。且罚你回宫自闭三日,不得出门。” 赵德昭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你自己见色起意,就来坑儿子啊! 不过,虽然明知道如此,赵德昭也只能受着。“父皇当以国事为重,儿子这就回东宫,自闭三日。” 赵匡胤这才点了点头,装作严厉地跟上前来的刘小说道:“不可让二哥再到处乱窜,否则唯你是问。” 刘小当然是低声连应,不敢抬头。 等他挽住了孟昶的手臂,一起走向宣德门的时候,大批的文武大臣一同随行。 赵德昭看着他们进了宫门,这才跳下了车,心里暗自嘀咕,他这究竟是发落自己,还是保护自己啊? 可惜的是,当时人多,没有注意到赵光义的表情。 赵德昭这个皇子没人管,平日不喜读书,就喜欢练武,没事就跟一帮兄弟在开封府吃喝玩乐。 不过,他这个皇子可不是扫地虎一般的恶少,相反,开封府的商家都喜欢赵德昭登门。 九岁之前,赵德昭就是野生放养。 不过赵匡胤坐上皇位的前两年,母亲去世,爷爷去世,因为守孝才在家里读了两年书。 九岁那年赵匡胤当上了皇帝,他奶奶又死了,又要继续守孝,只能在宫里带弟弟妹妹玩。 一直到去年开府,才如同放风了一般,肆意快活。 但是他没有皇子的自觉性,也不仗势欺人,出手大方,所以在开封府的声誉还不错。 刘小在身后低声安慰道:“二哥不要怪官家发落,若是不发落你,中书令怕是心里有气。” “有气……”赵德昭笑了笑,说道:“大梁门瓮城的事,你给我跟紧点。” 他不指望能查出什么来,只是要给赵光义一点压力。 待他理清了头绪,确定了未来的发展,再来跟这个奸诈小人好好斗一场。 第八章 东宫(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宣德门广场一侧,人群中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一直盯着赵德昭带着他的随从,返回广场东侧的东宫,忍不住啐道:“真是好命,惊马之后竟然毫发无伤。”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听见他的话,连忙低声说道:“崔从事,三哥可是交待了,不许生事。”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眼见小辈越来越大,不把他打压下去,难道等着日后看他坐上那个位置吗?” “此事三哥早有对策,何须我们多此一举,若是坏了三哥的大事,百死莫赎。”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三哥哪里都好,就是太重视血脉了啊……” 宋初的东宫就位于宫城外侧的东南角,还没有在宫城的范围内,而朝廷的衙门,却有一小半设置在宫城的前殿。 而且,这个东宫与明朝的东宫完全不同,没有詹士府,没有东宫属员,就只是赵德昭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面积不小,不过北宋的皇宫都小的可怜,这里再大也不过是个大院子。 前后五进,有主殿,后殿,侧院,后院,面积大约三万平。 主殿现在赵德昭一直没有用过,他还没有结婚,平日生活起居就在后殿的偏殿。 今日回到了后殿,脱下盔甲,换了一身常服,布鞋,在后殿主殿之上的罗汉床上躺下。 宋初已经有了椅子,板凳,不过还是属于下层人的坐具。 皇宫里,包括大户人家,客厅里基本上都还是以罗汉床,汉榻为主,一人一席。 让佟亮吩咐摆饭,然后他就靠在那里计算着他目前的力量。 除了几个老师,他没有任何可靠的势力。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刘小和佟亮这两个太监,他们下属的三十六个太监,十二个宫女,都不值得信赖。 而东宫的一百个禁军属员,除了他的拳脚师父袁不让之外,其他人也不值得信赖。 他现在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是赵匡胤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赵光义的眼线。 刘小是宫内的老太监,职位是内侍殿头,属于内侍省的中层。 而佟亮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因为是少数识字的太监,所以级别跟他一样。 太监是贴身近侍,他们算是主人的私人物品,就是背叛也不可能得到其他人的重视。 他们两个是赵匡胤当上皇帝,赵德昭进宫,就跟着赵德昭的。 他们的命运已经跟赵德昭绑在了一起,一般情况下,很难让他们背叛赵德昭。 至于袁不让,他是赵匡胤最早的下属之一,武艺高强。 早在赵德昭六岁开始习武,他就是赵德昭的拳脚师傅,看着赵德昭长大的,绝对值得信赖。 除了他们,赵德昭也就只剩下一帮兄弟,不过这帮兄弟都是赵匡胤兄弟的子侄,因为有家族牵绊,不可能跟赵德昭站队。 除了一个一百顷的农庄,宗室的定例,赵德昭没有其他来钱渠道。 没钱,没人,没势,这就是赵德昭的现状。 哦,对了,还有王溥和陈思让这两个泰山可为援助。 王溥出身并州王氏,千年望族,而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历经后汉李守贞,周朝两任皇帝,加上赵匡胤,称得上四朝元老。 此人能力可靠,但是想要指望他出力争皇位,必须要有让他动心的基础。 一穷二白就想让他出力,几乎不可能。 因为对他来说,家族延续远比一个女儿更重要。 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陈思让倒是可以借力,陈家从唐朝时期就是一地军阀,虽然没有成势,却也一直不可忽视。 不过陈思让已经六十三岁,还死在赵匡胤的前面。 “二哥,可是为不能参加大典懊恼?” 赵德昭醒过神来,看到小心翼翼的刘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可能会为参加不了大典懊恼。但是现在的他在明朝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比这隆重多了的大典,根本没有好奇心。 与其在那里无聊地看一群戏精演戏,还不如先回来统计一下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 今天早上的惊马事件,就已经提醒了他如今不能大意。 再过两年他就要成丁,可以领军出征了,那时候就会有自己的势力。 现在的赵光义虽然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可是绝对见不得自己崛起。 所以,时不我待啊! 虽然他一直不把赵光义当做自己的真正对手,但是目前他的确比自己强大的多。 武力他比自己强,人比自己多,钱比自己多,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他。 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却一定要重视。 “殿头不要多想,我只是在想今早的惊马,你觉得是不是针对我的?” 刘小一听,立即高声叫道:“你们都退出去……” 大殿内四个伺候的小太监闻言无声地退下,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刘小这才低声说道:“二哥,老奴不敢说。”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无妨,你随意说,我随意听。” 刘小扑通一声跪下,咬牙切齿说道:“二哥,今后切勿再向以前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了,见人要留三分啊。二哥没有害人心,却保不住他人有害人意啊!” “这么说,你也认为是针对我了……” 刘小摸不透赵德昭的心思,不敢接话。他跟赵德昭再亲,也是主人和下人,而那个人,却是主人的亲叔叔。 间不疏亲啊! 要是回头赵德昭被赵光义三言两语蛊惑,他就里外不是人,更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赵德昭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在试探刘小的可靠程度。 记忆里的刘小也算得上老奸巨猾,虽然职位不显,能力却不错,将东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见他的敏感度不低,赵德昭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因为赵匡胤保护的太好,他也没有自己面对复杂局势的能力。 可是现在的赵德昭,玩这些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赵光义虽然也称得上一代枭雄,可是光凭他失去了先机这一点,他就不被赵德昭真正放在心上。 他的对手是人,更是这个世界,赵光义最多只是这条路上一个绊脚石。 赵德昭又问:“你可相信这世间有仙人?” 刘小又有些傻眼了,只觉得这个以前一眼看清的主人,有些深不可测了。 这时,佟亮从门外走进了殿内,来到近前,柔声说道:“二哥,饭菜已经摆好,过去用餐吧。” 赵德昭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体,趿拉上轻便的布鞋,走向了西侧的小餐厅。 佟亮见赵德昭不似往日活泼,而刘小也是一脸忧患,跟在刘小身边轻声问道:“二哥怎么了?” 刘小叹了口气,望着前方的赵德昭摇了摇头。 进了餐厅,赵德昭一马当先坐下,左右指了指。“你们坐下,今日不要人伺候,你们退下。” 几个布菜的小太监应了一声,退出了餐厅。 等他们二人坐下,赵德昭望向了佟亮问道:“今日受伤之人可安置妥当?” “已经安置妥当,百姓都高呼二哥仁义。” 赵德昭似乎没有听到奉承话,说道:“我被父皇禁足,原本还想晚间去找那个被我撞伤的裴大姐,现在只能你帮我去一趟。” 佟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了今日那个被伤到头的女娘。问道:“可是那个有异族血脉的女娘?二哥看中她了?” 刘小忙道:“二哥,你婚事已定,年底就要成婚。王氏和陈氏都需要笼络,切不可另生是非。” 佟亮讶异说道:“那女娘看似高大,却只有九岁,二哥……”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计较,你后晌去后马桥,把她接来,要是她家人陪同,也一起接来,届时我跟你们细说。” 刘小又说:“佟殿头去不妥,他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他亲自去接人,只会给裴家引祸。”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就安排两个和善的人过去,要懂得礼遇裴家。” 佟亮应下,赵德昭这才拿起了筷子。 虽然佟亮和刘小是下人,但他们也是赵德昭最亲近之人,还肩负了给赵德昭试毒的重任,所以三人基本上都是一起进食。 不过刚开动,就有内侍来报,王承衍过来了。 在东宫王承衍就跟自己家一样,前脚通报,后脚就跟了进来。 六月天,穿单衣都热死人,他还穿了一身盔甲,热的大汗淋漓。 “大典刚忙完,热死我了。刘殿头,帮我下一锅汤饼,用井水冰了。” 刘小陪笑道:“放心,我这就给你安排,黄昭,带王校尉去换身衣裳。” 王承衍得意洋洋说道:“今日官家封广政君为秦王,拜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汴河东,园林南的那处秦王府,也赐给了广政君。我先去更衣,回来再跟你细说。” 赵德昭摆了摆手,他从桌上拿了一块香瓜,咯嘣一声咬了一大半,没等咀嚼,又把另一半塞进了嘴里。 都是自小长到大的兄弟,在一起无拘无束,根本没有太多讲究。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宋朝立国之初,皇权的衰落。 或者说,朝廷上下都没有真正把皇帝当皇帝,只是当一个首领头目。 赵德昭这个皇子更可怜,没有当皇帝培养,还跟野草一样,跟普通官宦子弟一起吃喝玩乐。 第九章 皇子与村姑 王承衍的父亲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中的王审琦,与赵匡胤是铁哥们。 因为父亲的关系,赵德昭与王承衍还有其他一帮同龄人,自小就在一起玩,一起打架,一起打猎。 至于泡妞倒是很少,关键是赵德昭还小啊。 王审琦原本是禁军都指挥使,赵匡胤收兵权之后,他的职位让给了资历浅一点的韩重赟,被任命为忠武军节度使。 忠武军驻地许州,陈州,汝州三州,说起来是主政一方,实际上削权了。 因为宋朝初期将全国所有的军人都抽调到了东京城,形成了规模达到二十万人的禁军。 这是全国的精锐军队,而留在地方上的只有乡兵和厢军,战斗力不值一提。 厢军还稍微像样,属于半脱产军人,而乡兵在后世就是预备役,其实就是老百姓。 只有禁军全部都精挑细选,要求身材高大,身体强壮,战斗力强大。 王审琦去了许州,但是家人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 王承衍自小受赵匡胤喜欢,不仅安排他在禁军任职,还给他兼了几个雅职。 比如在举办乐会时候的主持人,歌手,虽然职位不显,但是专门为皇帝面表演的,民间名气大的惊人。 就连赵德昭,前后四辈子了,终于第一次懂了一些乐理,还会弹奏古琴。 在第三世他也有这个条件,只是他心思不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心思学。 这一世,变成了赵德昭,就已经自带弹琴技能,算得上文武全才。 当然,他现在练习的都是军阵,套路功夫,太祖长拳,太祖盘龙棍虽然都传世千年,却也都是外功。 不过有这个身体底子,捡起前世的内功功法,也只是时间问题。 练习内功不一定就比外功强多少,关键是延年益寿啊! 王承衍很快就又回来,换了一身赵德昭的便服。 他虽然十八岁,赵德昭才十四岁,但是他还没有赵德昭高壮,赵德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日新,你是不知道。听了官家封他秦王,那孟昶哭的像个娘们一样。我当时在大庆殿门口值守,差点绷不住就笑了起来。” 往刘小让出来的位置一坐,他就毫不客气地大口解决面前的一盆凉面。嘴里鼓鼓囊囊,还在叹:“那个花蕊夫人真是名不虚传,能把人的魂都勾走,跟了孟昶这个糟老头子,可惜了……” 赵德昭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直等他吃完,才问道:“马槽里掺了阿芙蓉这事儿,现在哪几个衙门在跟,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承衍楞了一下道:“哪有这么快?阿芙蓉自隋唐盛行,这些年虽然少了一些,种植的人却也不少。大梁门人来人往的,想要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抱太大指望。”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一件事追根溯源,就有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这也是个调查的方向吧?” 王承衍问道:“那你又怎么确定这是针对你的呢?” 是啊。这局势现在最大的难题。 那么多人,那么多马,吃了阿芙蓉的马也有不少,也都发狂了。 但是恰恰只有赵德昭因为身穿重甲,不想来回下马折腾,被马带出了城。 这件事不一定是针对他,要是针对他,更没有人敢调查。 哪怕是赵匡胤,也不会支持深究。 吃饱喝足,王承衍就跟刘小说道:“刘殿头,帮我安排个床睡一会儿,后晌我还要当值,晚上官家会在集英殿设宴,我还要当值。对了,安排个小黄门帮我扇风,没有扇子,这天要热死人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特权阶层都是最会享受的。这个时代没有空调,没有风扇,但是避暑方式丰富多样。 像今日投降的孟昶性喜奢华,他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 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 然后派人往房顶倒水,形成雨幕,再派几个小宫女扇风,即便是三伏天,也清爽无比。 别的不说,有钱人安排两个下人扇风,赶蚊子,比后世有个电风扇,还要舒服许多。 赵德昭被禁足,所有人都没有当一回事,王承衍连一声安慰都没有,就又跑去午休了。 赵德昭也有午休的习惯,但是今日毫无睡意。 仿佛一瞬间,就从大明正统皇帝变成了赵德昭,他今日也是新鲜中带着兴奋。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百一十四岁的时候,就几乎不能动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那个时候,吃什么都不香。 现在,换了一个年轻的强壮身体,他怎么可能不兴奋?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第二世的老婆作伴。 日头正烈,徐永昌坐在东宫一辆普通的车驾里,慢悠悠地向后马桥行去。 天气太热,两匹马无精打采,就连车夫也在车辕处眯着眼打瞌睡。 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侍卫也被太阳晒的无精打采,随身携带的皮袋的水,一会儿就被喝光了。 他是府内的三个内侍高班之一,这么热的天,肯亲自前来,除了佟亮的交代,更因为他也跟佟亮一样,认为赵德昭看上了那个裴大姐。 否则的话,一个皇子,一个小门小户的民女,即便因他受伤,这也补偿过了,何须要接进府去? 他想要亲自来看看这个小女娘是否漂亮,值不值得投资。 车驾来到了后马桥,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口中问到了裴家的房子。 徐永昌虽然没有显摆身份,但他身穿内侍服,面白无须,加上还跟着两个禁卫,让人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一群闲着没事做的老人和孩子,热心地带他来到了裴家。 裴大姐上午受伤,回来后吃了饱饱的一顿,然后就睡下了。 徐永昌他们到来之后,裴家所有人大惊,得知是皇子因为上午撞伤了裴大姐,所以心里愧疚,派人来接她去东宫补偿一二。 裴母是个不经事的,早就六神无主,幸亏裴云在军中也算见多识广,一边迎了徐永昌他们进屋坐下,一边喊了大哥裴风和裴大姐起床。 徐永昌四人热的满头大汗,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歇脚,每人灌了一肚子刚从老井里面打上来的凉水。 裴风和裴大姐很快就被叫了起来,徐永昌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裴大姐的身上。 裴家祖上有异族血脉,如今民族特征已经不算明显,不过裴家兄妹都身材高大,脸型轮廓也比一般人深邃一些。 裴大姐穿着一身麻衣短褂,因为头上受伤,头发被剪了一片包扎,一头乱发毫无美感。 虽然形象很差,但是脸上的轮廓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这让徐永昌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到来所有人都觉得新鲜又兴奋,裴母现在都还在激动地发抖。 但是裴大姐却似乎很平静,甚至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 “尊上既然是来自东宫,可有信符?” 要是以后给二哥做了小妾,也是主人了。徐永昌不敢怠慢,取下了自己的腰牌,躬身递了上去。“此乃咱家腰牌,另来时二哥让咱家带来一句暗语‘新家坡’” 这个暗语让他们几个都有些摸门不着,新家坡?是要把新家安在坡上吗? 不过赵德昭吩咐下来,他们就照做。 而这个裴大姐听到这个暗语,原本的戒备果然就消除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回头跟母亲说道:“娘,是皇子派人来接女儿。” 本来就是啊,难道还有人敢冒名皇子吗?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徐永昌虽然内心吐槽,但是表面越发尊敬。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得了二哥喜欢,就是麻雀变凤凰了啊。 裴风稳重许多,长揖问道:“中贵人有礼了,不知皇子是只接大姐一人,还是能允许我们随行?” 徐永昌笑道:“你们若是不放心,自然也可跟着。皇子乃是大方之人,说不得还会另有赏赐。” 见允许他们家人随行,裴风裴云脸上轻松了许多。 皇子邀请,他们不敢拒绝,更不敢让皇子久等。 但是更不能邋邋遢遢地就去,所以还要清洗一番。 徐永昌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干系,何况皇子也没有限定时间,就让他们去洗漱。 裴大姐在家里洗,两兄弟跑到汴河边洗,匆忙洗了干净,就坐上了车。 两兄弟心情激荡,裴大姐却一直很平静,甚至内心还有些小幽怨。 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皇子,她却穿越成村姑,要去见他,还要浑身上下搓了一层皮掉。 而这副稳重模样又给她加分不少,下一次也不顾自己的内侍身份,特意跟裴风裴云兄弟攀谈结交。 这辆普通的马车并不是没有人注意,比如那位崔从事,从马车抵达后马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的心里也没有当一回事,皇子撞伤了这个小女娘,补偿一番,似乎也是应有之理。 所以得到这个消息,他也没有派人继续关注…… 第十章 天机 马车直接进了前院,这里是一个演武场,周边一圈房子,是侍卫们住的地方。 大殿一排七间,长度约三十多米,进深也有十多米,建在九层台阶上,显得巍峨不凡。 裴大姐下车之后,四周好奇地张望了一番,而裴风裴云身子都有些哆嗦了。 徐永昌细心地跟他们讲述面见皇子的程序,带他们绕过了主殿,从东侧进入了中院。 中院小了一半,主要住的是内侍,还有东宫的仓库。 后殿比大殿规制略低,五层台阶,也只有五间,这里的内侍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裴氏兄妹。 而得到消息的朱瞻基来到了后殿的门口,在屋檐下含笑而立。 裴风裴云路都走不好了,只等近前了就跪拜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看见自己的妹妹飞快奔跑了起来,然后不顾礼仪地跳上了台阶,然后一下子扑进了皇子的怀抱。 两兄弟目瞪口呆,而那些太监一个个也都傻眼了。 扑进了赵德昭的怀抱,裴大姐就不忿地低声说道:“太不公平了,你穿越成皇子,我却只是一个村姑。我不干,今后我也不走了。” 赵德昭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笑道:“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这个时代太危险,不要说战争了,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能夺走一条活生生的命。 裴大姐只是平民,一个小小的上位者,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在这个时代,她的能力再强也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她发挥的平台。 这个平台,只有他能给她。 刘小刚离开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回来,看到二哥不顾礼仪,跟一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原本他想要制止二哥失仪,可是走着走着步履就缓慢了下来,然后开始驱赶院子里闲散的小太监们。 赵德昭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但是依旧舍不得松开裴大姐。 穿越到古代,是无比孤独和寂寞的,因为很难找到与自己灵魂投契的同伴。 “我们进去说话,在外人面前,稍微掩饰一下。” 裴大姐点了点头,伸手扯了一下赵德昭的袖子。“我的两个哥哥你见见,他们对我很好。” 见赵德昭跟裴大姐分开,徐永昌这才上前复命。“二哥,裴大姐与其两位兄长请到。” 赵德昭点了点头,“晌午日头正烈,高班与两位侍卫不辞辛劳,下去喝两碗绿豆粥,不要中暑。给他们记下一功……” 赵德昭身边的佟亮应了一声,又跟徐永昌他们点了点头,打发了他们旁边候着。 徐永昌示意了一下,早就魂不守舍的裴风裴云这才连忙跪下磕头。“禁军造作所铁作匠裴风,裴云见过皇子。” 竟然还是铁匠,赵德昭心一动,已经有了定计。 他走下了台阶,亲自扶起了两兄弟,他们年龄都不大,一个十六左右,一个十八左右。 搁后世,他们还是两个孩子,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已经可以算成年人了。 被赵德昭亲自搀扶,他们不敢反抗,随势起身,但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赵德昭。 赵德昭拍了拍他们结实的臂膀,笑道:“果然是两个好男儿,今早我撞伤了大姐,内心过意不去,故此接你们过来,想再做补偿。你们若有任何请求,皆可告知于我,我也尽量满足。” 裴风立即抱拳躬身。“皇子今日已让太医为大姐诊治,后又补偿钱财,此举已超出小民所愿,不敢再求。” “倒是个本分人。不过,你们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何况,我对大姐一见如故,这中间还有些干系暂时不能告知你们,日后你们即知。” 两人楞了一下,不自觉地望了赵德昭一眼,又连忙低头垂目。 赵德昭向徐永昌招了招手,他立即站了出来。“你将裴氏兄弟接来,就由你暂时招待他们一番。” “遵命。” 赵德昭转身上了台阶,又开口道:“刘殿头,佟殿头随我们进来,其他人等退下,不可窥伺。” 众人纷纷应是,赵德昭跟裴大姐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走进了大殿。 后殿的作用是赵德昭睡觉,学习的地方,以后结婚了,也是夫人接待女客的地方。 他真正的办公的场所是前大殿,不过现在东宫规制小,人少,反倒没有利用上前殿。 他走到最上方,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裴大姐见赵德昭只喊了两个太监进来,知道他们是赵德昭的心腹,不自觉仔细打量了一番。 在他们面前,她也不想掩饰,没有在下方落座,而是也跟着赵德昭挤上了上方的罗汉床。 刘小和佟亮心中叹息,脸上却丝毫不显。 不管是二哥,还是这个才九岁的裴大姐,总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裴大姐上午吃了饭就睡觉,这个时候肚子早就饿了。 看到罗汉床旁边摆着的香瓜,水果,点心,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赵德昭像是完全没看到,等刘小和佟亮一左一右落座,又看大殿里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刘殿头,可还记得午饭前我问你的话?” 刘小立即应道:“可是二哥问我是否相信这世间有神仙?” 赵德昭点了点头,他又说道:“既然有鬼,自然有神,否则去了阴间这鬼魂该如何治理?” 佟亮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赵德昭却又说道:“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今早却信了。因为我遇到了神仙。” 刘小和佟亮都傻眼了,又望向了还在大吃大喝的裴大姐。 小丫头虽然梳洗了一番,但是脑袋破了,包扎的没有一丝高人的形象,更别说神仙了。 在现代的时候,赵德昭属于掌舵者,以亚洲为中心,然后以非洲和南美洲为两条腿。 他天天在前面挖坑,而裴大姐掌控了非洲和南美的具体经营发展,属于填坑的。 跟赵德昭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她对这个老公的了解可以说深入骨子里。 听见赵德昭这样说,她就知道,老公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而她现在只需要配合就好了。 见老公扯上了神仙,她的心思立即运转了起来,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见刘小他们望向了裴大姐,赵德昭笑道:“一个九岁的女娘,没有上过学堂,可是你们相信她现在不仅会写字,还懂各种神仙绝学吗?” 刘小年纪大些,承受能力还不如佟亮,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二哥有话请直说,我与佟殿头在就跟二哥是一条藤上的瓜,二哥是藤,我们就是瓜,绝不会有二心。” 说着,他还忍不住又望向了裴大姐,眼神中满是忌惮。 赵德昭笑道:“既然叫你们进来,跟你们细说,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今后我跟裴大姐,还要你们二人用心伺候。吃饱了吗?” 裴大姐笑了笑,把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不算饿了。” “那我们去书房。”千言万语不如一做,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不信也会信了。 书房就在大殿左侧,有一道门。 进入了书房,赵德昭吩咐道:“笔墨伺候。” 佟亮立即用水壶在砚台里面加了一点水,然后拿出了一块香墨,研磨起来。 而刘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摆在了书桌上。 “还记得《沁园春?雪》吗? 太祖这首词可谓是大气磅礴,无出左右。 裴大姐前世是外国人,学中文的时候,对这首词非常喜欢,经常用这首词联系书法。 她点了点头,等佟亮磨好了墨,选了一支毛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首词里面出现了“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句子,但是赵德昭丝毫不在乎。 因为他就是要借着这首词,来忽悠这两个亲近之人。 等裴大姐写完,赵德昭说道:“你们看看吧……” 他们一看,就大惊失色,望向裴大姐的眼神越发忌惮。 刘小识得的字不多,看不出词的意思,他忌惮的是裴大姐如果是神仙,该怎么对她。 而佟亮被词里面的内容吸引,这里面的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说的是谁。 现在直接说自己的爹不行,要是让赵匡胤知道,哪怕赵德昭是亲儿子,恐怕也落不到好。 至于成吉思汗,他们就不知道是谁了,但是能够以一代天骄相称,显得比唐太宗更强啊! 赵德昭当他们看完,这才又说:“我早上惊马之后与裴大姐相撞,那一瞬间,裴大姐本应魂归化外,但是却被斗姆娘娘寄生了一缕分魂。 如今的裴大姐,还是裴大姐,却也算是斗姆娘娘。她上知一千年,下知一千年,不可以常人待之……” 刘小颤声道:“二哥,不要吓老奴啊。” 佟亮忍不住问道:“官家能与唐太宗相提并论,这可是后世评价?那这成吉思汗又是谁?可是异族?” “一个占据了百倍国土于大宋的强大蒙古族君主,我大宋就是亡于他手。” 赵德昭平静的话却让两人又被吓的浑身乱颤,我大宋亡了!还是亡于异族! 第十一章 忽悠 五代十国朝代更迭,宋朝被灭不算什么震惊的消息。 但是,让两人更为恐惧的是,赵德昭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仿佛一团深渊,丝毫不像他们熟悉的那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们熟悉的赵德昭,心诚耿直,待人磊落,没有心机。 可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现在让人丝毫把握不住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德昭示意两人让开,然后自己来到了桌前,抄起了一支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一张被裁剪的大约十六开的白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药方。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完,换了一张白纸,又写了一个方子。 不过这不是一个药方,而是一个石墨笔的制作方子。 刘小和裴大姐还觉得平常,但是佟亮看着赵德昭写的字,愣在那里冷汗大冒,一声也不敢吭。 赵德昭搁下了笔,望向了佟亮。“殿头觉得如何?” 佟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地。“二哥,奴自二哥进宫,伴随二哥左右,此生这条命就属于二哥,不再是奴自己的。” “起身吧。”这两个太监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助手,虽然要震住他们,但是不能把他们吓的做不了事了。 赵德昭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连忙站起身来。 刘小原本还有些疑惑,可是在看到佟亮的动作之后,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他们三人相处了五年,他跟佟亮之间虽然有竞争,但更多的是互补。 他后晋时期就已经为宦,历经后汉,后晋,后周,大宋四朝,人事历练,经验丰富。 而佟亮虽然后周时期进宫,小时候却是读过书的,后来在宫中也是按文事内侍培养。 所以他年纪虽然小,却也深受重用。 他们两人为了获得赵德昭的信任,中间有竞争,却都保持在克制的状态。 以他对两人的了解,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事他还没有看明白。 他的眼睛忍不住又瞟向了赵德昭写的方子,然后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赵德昭练武成痴,对读书兴趣不大,赵匡胤也不管他,毕竟这个时代,谁拳头大谁说话才算数。 以前的赵德昭写的字不成章法,只能说勉强入眼。 可是现在,纸上的字粗看有些怪异,甚至称得上丑,可是细看却笔锋凌厉,风骨嶙峋,显得大气磅礴。 这很明显已经自成一派,称得上是一代书法大家。 这还是二哥的字吗? 待佟亮起身,赵德昭和声说道:“我的字暂时不要流出去,你誊写一份,然后去太医院将药抓来,去造作所让工匠按照房子制出墨来。” 佟亮低头应道:“二哥,这方子究竟是何道理,还请示下。” “人参固本丸是给习武之人服用,补充身体元气,损伤。等太医院那边确定了药效,可以孝敬给父皇。至于另一个制作石墨的方子,不进口腹,倒也无关紧要。” 只要不进嘴的东西,管制没有那么严格。制作石墨笔,也就是铅笔,是赵德昭目前最重视的。 有了铅笔,绘图方便,抄写封建时代的工业发展,政治制度要方便快速的多。 佟亮应下,赵德昭看了一眼刘小道:“我的字迹大变,你需要想一个方法掩饰过去,待你们商议好,出来见我。” 看赵德昭伸出了手,一直在旁边的裴大姐牵住了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了书房。 房间里面剩下了刘小和佟亮,两个人望着赵德昭写的两张纸,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佟亮才叹了口气,裁剪了两张纸,对着赵德昭方子抄了起来。 刘小等他抄完了一张,才低声问道:“二哥说他见了神仙,裴大姐是斗姆娘娘寄魂,那他岂不是……” 佟亮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刘殿头慎言,二哥既然已经得了神仙指点,我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怕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刘小叹了口气,却又说道:“咱家对二哥忠心可鉴,不怕二哥见怪。如今二哥大变,此前的文学师傅怕是不能再用,在他们面前,是掩饰不来的。” 佟亮点了点头。“二哥年底就要大婚,王司空如今是二哥的岳父,又是太子太傅,恰好可以向官家申请,今后让王司空教导二哥。” 刘小点了点头。“那我稍后就去内侍省递奏章。” 大殿内,裴大姐躺在赵德昭的怀里,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就从现代来到了她不熟悉的古代。 在现代,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没有依靠,她会很坚强,但现在她还有一个老公可以依靠,在自己的老公面前,自然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柔弱。 赵德昭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跟她介绍起了这个时代的历史。 听说这是公元十世纪的965年,裴大姐只是叹了一声这是摩尔人时代,就没有其他情绪了。 她在前世是巴斯克人,这个民族是一个相当封闭的民族。 不管西班牙是在凯尔特人统治时期,还是摩尔人统治时期,到最后的卡斯蒂利亚时期,甚至到了现代,巴斯克人一直是一个独立的民族。 但是他们太小了,即使回到这个时代,裴大姐也不会想着帮助自己的民族崛起。 对西班牙她没有爱国热情,对欧洲的其他国家,也没有一点喜欢。 赵德昭根本不用担心她心怀旧国,还会想着帮助欧洲。 对她来说,将欧洲踩在脚下,成为整个欧洲的女王,恐怕更符合她的心意。 讲完了大环境,赵德昭又跟他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处境。 听说赵德昭在历史上被叔叔杀死了父亲,抢走了皇位,她的情绪登时高涨了起来。 “原来你穿越的这个王子这么惨,不过现在我们来了,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要不要我配几种毒药,直接把你那个叔叔干掉?” 杀人在她心里跟杀只鸡没有什么不同,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越逼越紧,但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首先,他武艺高强,我现在还不是他对手,而他防范甚严,我们也很难有下毒的机会,更不能暴露自己,否则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其次,我现在才十四岁,还不到能领军的年纪,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精兵强将,在他死了之后,也落不到我的手里。 杀了他,只会让局势变的更加复杂,以后接管权力更艰难。还不如让权力集中在他的手里,等我长大了,杀了他,就能直接接管军权。” 裴大姐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留着他一条命还有好处。他手里的权力越大,以后我们接管的也就越完整。” “是啊,不过这就有了一个难题。这两年,我们必须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而且,你的安全很重要,我那个叔叔不会对我明着动手,你却有些危险。” 裴大姐笑道:“最多我这两年就躲在你这里咯。”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虽然需要韬光养晦,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以后你就在书房里,将现代的工业技术,能记起来的都抄下来。而且,也要先给你打造几样防身利器。” 裴大姐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掀起工业革命,想想就让人感到兴奋。我们要做一对改变世界历史的夫妻。” 赵德昭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对了,我已经定亲了,还是两个老婆。” 裴大姐一把揪住了赵德昭的下身,这个动作对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可是他们现在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这个动作就有些太污了。 她恶狠狠地质问:“你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可是随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来到古代,你依旧还是三个老婆的命。” 在现代,赵德昭虽然一直没有办理结婚登记,却有三个事实老婆,还生了七个孩子。 而裴大姐这个女强人有点女王范,或者说,心理有些变态。 她最开始跟马德里黑老大合作要杀赵德昭,被赵德昭强健,还惩罚性地走后门。 但是后来她反倒更喜欢这一套,对正常的夫妻生活兴趣却不大了。 被裴大姐一抓,赵德昭登时肃然起敬。 感觉到手里的变化,裴大姐呸了一声。“无耻,我现在这么小,你竟然都见色起意了。” 赵德昭无奈。“这能怪我吗?这是自然反应好吧。” 她嘻嘻一笑,还没有说话,听到动静连忙松开了手。 但是刘小和佟亮已经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世风日下啊……刘小心里暗叹,却又想到了裴大姐现在的身份,不敢再多想。 “二哥,老奴认为,如今向官家提请,让王司空这个太子太傅履职,可以解决字迹大变的异常。” 佟亮也躬身抱拳道:“药方就以刘殿头的名义献出来,刘殿头历经三朝,见多识广,拿出一份药方不会引人注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就按你们说的做吧。去把裴家兄弟叫进来……” 至于铅笔的制作,只是制作笔芯,没有人在意。 华夏的木匠在春秋时期就已经会制作墨笔,赵德昭现在拿出来的,无非只是改进的方子而已。 要不是为了画图,赵德昭现在根本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对目前的他来说,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二章 赵匡胤的心思 “裴家是铁匠,倒是省了不少事。一会把裴家两兄弟叫进来后,你让他们给你打造一个连弩。” 裴大姐却没有关注这方面,望着向外走的两人,低声问道:“他们可靠?” 赵德昭点了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我这一世的父亲还要值得信赖。” 太监并不是东方独有,在西方的历史上,太监群体同样写下了灿烂的一笔,参与了无数历史事件。 裴大姐点了点头,说道:“裴家虽然很穷,但是对我穿越的这个裴大姐很不错。如果可能,让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 “我会安排的。”看到大殿门口正在跟小太监说话的刘小,赵德昭高声喊道:“刘殿头。” 刘小连忙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又走进大殿。“二哥。” 赵德昭问道:“我记得我的农庄就在城外西湖畔,也有一个铁匠铺?” 刘小应道:“是,不过铁匠铺很小,只是为农户修补农具……” 赵德昭问道:“若我将裴家一家要过来,容易操办吗?” 刘小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不难,只要二哥写一个要人的条子……,不,这事而不能二哥出面,因为禁军都要给中书令三分面子,他若从中作梗,反而复杂了。 不如让老奴去一趟都指挥使府,韩重赟视二哥为子侄,你开口了,他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你晚上就去一趟韩府,把这件事办妥。在农庄给裴家安排一个住处,越快越好。” 如果让赵光义反应过来,知道他重视裴家,赵光义不敢明着对付他,对付几个铁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片刻后,裴风裴云进了大殿,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姐跟皇子挤在一个罗汉床上,没有一丝隔阂。 他们一开始被皇子的身份震慑,浑浑噩噩,可是刚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将自己妹妹跟皇子的事情也想了个通透。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很少出门的妹子,跟皇子就这么熟了。 但是,看到大姐跟皇子亲近,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家要发达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大姐才九岁有不妥,实际上,现在的百姓之中,结娃娃亲,童养媳的人家多不胜数。 就是在民间,大部分人家也都是十四五岁就成亲了。 他们在刘小的带领下,来到赵德昭的下手汉榻上坐下。 赵德昭开口说道:“今日撞伤了大姐,也是我跟大姐的缘分。今后让大姐在我的东宫里面生活,由我来照顾他。你们一家此后我也会多加照应,今后就挂在我的名下。” 裴风今年十八,也算是个大人了。他在军营中修补兵器,相比一般的农户,也算是见多识广。 他自然知道,从匠户转为皇子的附庸,好处多不胜数。 首先,他们一家不用税赋,其次,也不用担心受怕地出征。 只要能完成皇子交待的事情,就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作揖道:“皇子赏识,小民一家自然感激不尽。不过,家族乃是小民父亲,这样的大事,还要他点头。” 赵德昭点头说道:“这是伦常,我自然不会现在就让你表态。今日你先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明日再来东宫回话。” 他忍不住望向了裴大姐,颤声问道:“大姐,你可随我回去?” 裴大姐虽然有以前的记忆,知道两个哥哥,家人对她都很好。 但是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贫穷的家里,因为对她来说,跟老公在一起更安全,更安心。 她笑着说道:“大哥,二哥,皇子待我甚好,今后让我留在东宫。以后,你们尽可经常来看我,有时间,我也会回去看望你们和爹娘。” 两兄弟没有想到来了东宫,把妹子就留这里了。 可是在赵德昭面前,他们也不敢以哥哥的名义强行把她带回去。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 今日他们休沐,明日要送父母过来,看来只能回去请假。 看看天色,耽搁不起了,遂向赵德昭告辞。 而在东宫之北的皇宫中,日头西斜,晚上的庆典进入了正式的庆祝阶段。 看着场地内的好戏连台,摊戏正热闹,赵廷美忍不住说道:“皇兄,二哥平日最喜热闹,今日将他禁足,他在府内怕不是要憋发疯了。” 赵匡胤瞟了一眼似乎正在看戏的赵光义,朗声说道:“二哥今日不识大局,理应受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教训。” 在他们嘟囔道:“他哪里又做错了?今日他陪广政君,哦,不,秦王一起坐车,就相当于代替你了嘛!” 赵匡胤摇头笑道:“即便代替我,也该由你或者三哥代替,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此事无需再说,就让他在家憋几日。” 坐在他们左侧的孟昶这个时候却搭话道:“陛下龙虎精神,皇子也是英武不凡。半晌前同车,皇子还跟我谈起了蜀锦,想要大力推行蜀锦呢!” 他原意是想要巴结皇上和两个皇弟,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只有赵廷美略带讶异,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人都似乎不愿听这个话题,表情冷淡。 赵廷美问道:“二哥跟你谈蜀锦?他知道什么是蜀锦啊!” 见赵匡胤和赵光义表情冷淡,他也知道自己自找没趣,不敢再谈。“也就随口说了几句,不当什么。” 赵匡胤心里叹了口气,跟赵光义说道:“三哥,再过两月就秋收在即,要准备筹备督粮队到各地催粮。此事关乎大宋稳定,不可轻忽,这事还是由三哥来做,我最放心。” 赵光义侧身行礼道:“皇兄放心,绝不会误了军国大事。” 督粮是个油水丰厚的差遣,得了这个好处,赵光义的脸色登时爽快了许多。 见赵光义脸色爽快,赵匡胤的心里那丝顾虑,这才彻底消散。 身为家族实际上的长子,赵匡胤这一生一直在尽量平衡整个家族。 从小他就让着弟弟妹妹,什么都不争,哪怕父母偏心。 如今父母都已经去世,而他也成为皇帝,他更是体验到了平衡一个家族的稳定,多么艰难。 特别是这个三哥,他一直觉得亏欠他许多。 当初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非他所愿,一切都是赵普和三哥自作主张,然后一帮义社兄弟跟着聚势,最后势不可挡。 而这最大的好处,也就实实在在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可能,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自唐以后,只是中原地带,短短的五十年年间,就换了五个朝代,前后十四个皇帝。 这还没有算辽太宗耶律德光打进汴京乱入了几个月,最后丢下一个乱摊子班师回朝。 十四个皇帝,除了五个病死,老死,剩下的九个,都不得好死。 朱温,本想传位给养子朱友文,结果亲儿子朱友珪知道了,先杀朱温,后杀朱友文,朱温另一个儿子朱友贞又起兵杀朱友珪。 后唐庄宗李存勖本来立了太子李继及,结果魏博兵变,拥立大将李嗣源。 李存勖兵败战死,太子在从蜀地回来路上自杀,李嗣源继位。 唐明宗李嗣源在继位问题上举棋不定,临终前次子李从荣谋反被杀。明宗受自己也死了,李从厚继位。 没过多久,明宗养子李从珂起兵夺位,李从厚又被杀。 李从珂因为和石敬瑭闹翻,又被石敬瑭联合契丹灭亡。 石敬瑭临终之前据说要传位给小儿子石重睿,重臣冯道,景延广等立出帝石重贵。 后汉太祖刘知远传位给隐帝刘承祐,他却逼反了郭威,他杀了郭威全家,最后自己也被郭威杀了。 周世宗柴荣继位几乎是这几十年唯一成功传位的一次,但是柴荣也不是郭威的亲儿子,只是养子。 赵匡胤夺取周家天下的手段更不光彩,欺负孤儿寡母。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能做多久,只要禁军高级将领点头,把军队开出汴梁三十里,把杏黄旗往身上一披,那就是皇帝了。 藩镇割据,礼法废弛,纲纪颓坏,武人势力的恶性膨胀,文官集团过分边缘化,是五代乱世的规矩。 他当了皇上也不代表万事大吉,中央集权的问题也远远不是杯酒释兵权或是把藩镇的军权财权收回来就能解决的。 各地藩镇逍遥了一百多年,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不可能他一句话,人家就乖乖听话,回家养老了。 当皇帝第一年,昭义节度使李筠和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就造反了,耗尽国力才算平息了叛乱。 他的义社兄弟在他当上皇帝的过程中是出了力的,哪怕最后削权,也只能让他们去地方上当指挥使。 他们在地方上花天酒地,贪污腐败,赵匡胤也只能当不知道。 有时候想想,这个皇帝当的真没有意思,还不如坐镇一方,什么心都不操。 可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让他放弃,他又不舍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朝的皇帝,人间极致啊。 现在,其他的苦恼又来了,他知道这个弟弟是有大功劳的,他坐到这个位置,这个弟弟最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在他的内心里,也是偏向于这个弟弟以后继位。 因为只有他手里有权,军队人多,才能保证老赵家的福祚永享。 第十三章 未来框架规划 东宫。后殿。 裴大姐看着面前的十几盘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从小到大,连肉都很少吃,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饭菜。 虽然这里蒸菜,煮菜为主,没有炒菜,可是看见肉,她就双眼冒光。 “真是奢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菜,我却连肉都好久没有吃过了。” 赵德昭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但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不要表现出对哪种菜的特别喜欢。” 等刘小和佟亮先下了筷子,一样菜尝了一口,裴大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淑女。 当然,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吃过晚饭没多久,坐在马桶上就下不来了。 这让赵德昭忍不住直乐,她却唉声叹气了半天。 终于等她肚子不闹腾了,他们才来到了书房。 刘小亲自守在书房门口,见了小太监靠近,就立即赶开。 书房内,赵德昭和裴大姐一人占据了大书桌的一半,旁边只有佟亮帮忙裁剪白纸,研墨,钉册。 听的越多,他也越发相信,二哥和这个裴大姐得到了斗姆娘娘的授艺。 他们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可是连在一起,却犹如在听天书。 什么天花疫苗,什么磺胺,什么青霉素,什么水车,什么连动,什么轴承,什么水泥,什么高炉,转炉炼钢,什么钻孔,打磨,膛线,苦味酸炸药,硝化棉炸药,什么电报,电话,什么蒸汽机,什么火车…… 听的如同天书,可是佟亮和刘小的心里却沸腾不已,因为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哥和裴大姐商议的时候,评价这些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且,他们也直接将赵光义当做最大的敌人,不再像以前一样懵懂,认为他是好人。 光凭这一点,刘小就对裴大姐感激不尽。 但是,现在只能先统计各种工艺和制度,想要展开计划,时机还不成熟。 在大明世界,朱瞻基有朱棣的大力支持,从一开始就直接开始进行工业布局,从水车,机床开始撬动工业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不仅因为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赵光义,这些力量根本不能控制他的手中。 而且,当时大明的首都是应天府,毗邻长江,有稳定的水力供应。 而开封府,根本没有这样的基础条件。 黄河在这个时期,已经从母亲河变成了一个难以控制的灾难之源。 公元一世纪,东汉的著名水利专家王景对黄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疏浚,让黄河稳定了八百年。 到了唐朝末年,由于黄河上游的开发过甚,水土流失严重,黄河就开始不稳定了。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如今的陕西,山西都还是森林遍地,根本不是后世荒山野岭的生态环境。 华夏的根源在黄河流域,历朝历代的发展,战争,也主要发生在这片区域。 原本的森林变成了田地,也导致了黄河的泥沙越来越多。 历史记载,赵普在现在占据了晋阳的北汉灭亡之后,为了自污,开始大肆索贿。 他为了建自己在京城的房子,派人到山西一带购买成材的木料。 这些木料连成巨大的木筏运到京城盖房子,将黄河河面都堵的严严实实。 而实际上,其他人借着他的名义盗卖的木料,是他自己所用的百倍以上。 原本森林遍地的山西,就因为他一个人,短短几年之间,百年的树木几乎被砍伐一空。 后来的西夏成立之后更是狠绝,他们为了建设皇宫,将陕西北部,甘肃一带,河边的几乎所有大树都砍伐一空。 从此以后,华夏的北方和西北,除了山区再也没有了森林。 这种生态的破坏让黄河越来越难治理,此后的上千年都一直成了华夏历朝历代的难题。 泥沙过多,河堤不安全,这样的环境,是不可能建设工业区的。 长江以南还不是大宋的疆域,也不可能在长江一带建设工业区。 目前来说,即便是要建设工业区,也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汉江。 而汉江流域,最适合建设工业区,甚至是建都的,那就是襄阳城。 襄阳城除了是赵德昭前世的老家,更主要的是她的“安全”。 汉江到了襄阳从东西向转向南,在城市的东、北方向,都被汉江包围,而西方和南方,全部被山挡住,挡的严严实实。 这个华夏第一城池是真正的易守难攻,蒙古大军所向披靡,最远打到了东欧,可是在襄阳城,也不得不陷入困境。 围绕襄阳城,蒙古大军和南宋大战了三十八年,几度易手,最后一次是1273年襄阳沦陷,然后南宋就彻底失去了中原的力量。 后面只过了六年,南宋就被驱赶到了崖山,彻底灭亡。 这座坚城不仅仅是赵德昭心目中的工业区,更是未来的首都首选之地。 襄阳的北方是南襄平原,然后被群山环绕,东方有大洪山,南方是江汉平原,西南是大巴山脉。 这里地质稳定,没有地震,没有洪水,南北都是粮仓,四周都是山脉。 更主要的是,将首都往南去一点,可以有效缓解北方的生态环境压力。 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赵德昭肯定是要把大宋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占领全球。 首都是必须要拥有出海的通道的……襄阳有河道比较稳定的汉江连接到长江,加上其他基础条件,绝对是首都的最佳选址之地。 开封府绝对不适合当首都,赵匡胤当初就认识到了这一点,要将首都转移到东都洛阳。 这也是赵光义动手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赵光义的势力范围在开封,首都搬到了洛阳,他就失去了主场。 所以在赵匡胤巡视了洛阳,决定迁都之后,立即就动手了。 而将首都定在开封,此后几百年一直不安稳,大量的人力财力都耗费在了开封府的维护,黄河的维护之中。 等宋朝灭亡,开封立即就衰落了下去,到了后世,黄河的泥沙将开封府掩埋了起来。 在后世的开封府地下,有不同时期的遗址,北宋的皇宫,就被掩藏了八米深…… 这样一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当首都。 至于洛阳其实也不错,虽然现在被破坏的厉害,但是地理优势还是有的。 关键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洛阳没有出海口。 赵德昭与裴大姐一边互相启发,写下了各种工艺程序,一边闲聊着未来的计划。 而佟亮在一边听的冷汗直冒,那些听不懂的工艺暂且不说,后面谈的每件事,都是那么骇人听闻。 对于在汉江建立工业区,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在如今的基础条件下,水流量稳定的汉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从什么契入点进行动作,两个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赵光义窥伺在旁的时候,他们很难有大动作,即便他们建造了新型的炼钢炉,也只是为赵光义做嫁衣。 所以,裴大姐的意见是冒险干掉赵光义,一劳永逸。“我会制造出氰化物毒药,只要解决了你的叔叔,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赵德昭却不赞同,跟她解释道:“首先,没有封闭的环境和器材,你提炼氰化物的安全没有保证,最大的可能是氰化物还没有制造出来,你已经中毒了。 其次,赵光义武艺高强,防范森严,我们很难有下毒的机会。 他虽然是最大的威胁,可是我才十四岁,还不到上阵的年纪。现在杀了他,那些军队会被其他人瓜分,所以,我以后想要收权,会更困难。 耐心熬两年,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我会找机会离开开封府,前往襄阳。” 裴大姐不满。“你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啊,谁有威胁干掉就好了,再有困难再解决。” 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他也是直接从现代穿越到宋朝,还是以前的性格,当然更喜欢快意恩仇。 可是作为朱瞻基活了一百一十年,他早就习惯了全盘考虑问题。 当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如果不能全盘考虑问题,只会让结果背道而驰。 “不要着急,你才九岁,我才十四岁,反正我们现在也掌握不了大权,那么大权在谁的手里,有差别吗?” 裴大姐依旧忿忿不平。“要不我想办法让我的父亲和哥哥造出长枪来,远距离干掉你叔叔。” 佟亮和门口的刘小听的大汗,裴大姐才九岁,头上还缠着绷带,看起来憔悴又弱小。 可是她口口声声要干掉赵光义,这股气势跟她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们现在绝对相信,她的身体里有斗姆娘娘的分魂了。 而且,他们还确定,这是斗姆娘娘的恶念,要不然,怎么一点也没有神仙的慈悲,更像一个魔头呢! 还好这个魔头对二哥百依百顺,才让他们安心下来。 至于什么长枪能够远距离干掉赵光义,他们两个人却都没有深思,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可是赵德昭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能不能顺利造出长枪,对赵光义动手,绝不能光明正大。 李二在皇帝里面已经算是英明的了,可是因为玄武门,一辈子都被抹上了黑点。 更主要的是,他破坏了整个华夏千年以来的纲常,给后世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第十四章 假借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裴大姐困了。 这是漫长的一天,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小孩子又嗜睡,全凭强撑着。 赵德昭还没有给她安排好住的地方,也没有安排好伺候她的人,今天就让她先跟自己一起睡。 这个老婆,只有在眼前他才安心。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后悔了。 只能看不能吃,而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在小孩子的身体里,有一个老妖精的灵魂。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她能挑逗赵德昭,赵德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狼狈而逃。 而裴大姐躺在犹如一间房间大小的拔步床中,享受着宫女的扇风,躺在竹席上打起了滚。 虽然失去了现代的舒适生活,失去了孩子,但是能跟老公在一起,迎接新的挑战,这种感觉也很不错。 昨天晚上在床上,老公已经跟她商量好了。 他会在这个时代建立一个以科学为核心的真理教,以科学为骨,再以宗教为肉,这样的真理教,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势力。 而她,将会成为这个真理教的教宗。 因为有了这个目标,她对不能成为皇后并没有不满。 成为了皇后,今后就会被限制在皇宫里面,不能再出去。 可是成为教宗,却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尽快积累实力,然后去一趟欧洲。 身为一个欧洲人,她更想在这个时代,将整个欧洲踩在脚下,让所有欧洲人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在历史上留下不能抹灭的记录。 欧洲现在是谁掌权呢?奥托一世大帝,还是教皇国。 不过,不管是谁,他们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让自己的老公成为皇帝。 天还没有大亮,东宫前院的演武场上,赵德昭就已经练的浑身大汗。 重达四十斤的石锁,对赵德昭来说就犹如玩具,两个石锁八十斤,被他舞的虎虎生风。 在他的身后,东宫禁卫专门挑选了二十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给赵德昭当陪练。 他们都在袁不让的带领下,进行统一训练。 虽然这些侍卫的年纪跟赵德昭差不多,也都出生勋贵世家,营养充足,却都没有像赵德昭一样野兽一样强壮的身体。 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赵德昭,所以才会安排他们从小跟赵德昭一起训练,让他们成为赵德昭忠诚下属。 袁不让虽然只是一个都头,在禁军里面也只属于中低层,搁后世,跟一个连长的职位相当。 但他原本只是一个十将,相当于班长,就因为个人武力高强,比赵匡胤也不遑多让,才被选为了赵德昭的教头。 除了武力高,他地位不高,让他担任东宫都头,传授赵德昭武艺,再合适不过。 赵匡胤和袁不让都是高手,也很清楚如何培养孩子。 从赵德昭六岁习武,就被严格制定了训练手段,不会让练武给身体造成损伤。 纠正了赵德昭的几个动作,袁不让就到一边自己练武,他的副手于诠,常福接任了他的工作,监督着赵德昭他们习武。 五代十国时期,武力为尊,虽然训练的大部分都是套路,可是也讲究军阵,配合。 跟在赵德昭身后的这二十几个年轻禁军,不仅练习个人套路,更注重上了战场的配合。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以后要在战场上保护赵德昭。 东宫的这一百个侍卫,三十几个内侍,十二个宫女,还有三十几人的下人,是赵德昭现在唯一可以指挥的力量。 刘小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但是一大早就精神百倍地起来了。 想到二哥如今变化甚大,今后有了指望,他就精力十足。 虽然他已经四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翁,可他一点也不服老。 坐在正殿下面的第二层台阶上,他半靠在第三层台阶上,将腿伸的老长,处理着东宫的琐事。 十几个有职司的内侍和下人汇报了昨日的工作,领取了今日的任务,一个个散去。 这些程序性的事务,对刘小来说,根本不必费心。 今日唯一主要的事情就是让农庄的主事安排裴家一家住进赵德昭的私人农庄。 知道裴大姐身份不凡,刘小也不敢慢待她的家人,特意安排他们一家住进农庄的一处别院。 赵德昭的别院当然不能让裴家人住,不过内侍,下人,禁卫去了农庄都有自己的别院住。 安排一处内侍的小院子给裴家不到十口人住,绰绰有余。 天色渐亮,太阳马上就要出来,气温也逐渐升高。 看到赵德昭他们演阵结束,刘小知道今日晨练进入了尾声,起身来到了脱的只剩下牛犊裤,露出了一身腱子肉的袁不让身边。 “袁都头……” 袁不让对这个二哥身边的内侍殿头不敢怠慢,抱拳道:“刘殿头有礼了。” 刘小眼睛看了一圈,收回了视线道:“袁都头,借一步说话。” 袁不让虽然不知道刘小找他干什么,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把手里一块擦汗的棉布丢进了水盆里,跟刘小走了几步,来到围墙下的兵器架边。 刘小这个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册子,递给了袁不让说道:“咱家从后晋石氏时期,就已经进宫,这几十年,也比别人多见识了一些。” 袁不让客气道:“中贵人乃二哥近前得力助手,末将也是敬佩的,这是什么?” 袁不让原本不识字,在东宫当了都头,这一年多来清闲,才开始认字,如今识字不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册子,上面写了“长生练气功诀”几个大字。 这六个字从上往下,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却是横排:道家秘藏,纯阳子。 这些字袁不让勉强识得,思考了一下才明白了其中意思,立即脸色大变,喜不自禁。“这是道家秘典?” 他也可算是武痴,如今见了真正的秘典,自然心里兴奋。 刘小这才说道:“晋高祖时期,咱家从一杂役,开始服侍石氏众人,后又成为石重睿近侍。石重睿虽然未曾当上皇帝,却是晋高祖最宠爱的儿子,只是因为年幼,才让石重贵当上了皇帝。 而这本道家秘典,就是高祖赠给石重睿的,重睿爱之若命。 辽朝入侵,此书落在了咱家手中,当时咱家识字不多,不知道此书重要,保管不善。 二哥上次看到此书,认为此书可练。又经二哥重新誊抄,昨日才抄完,今日拿来与你一看,若合适,让二哥修炼。” 刘小经历了几个朝代,他的这番说辞没有引起袁不让的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文人擅于更改历史,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敢假借纯阳子的名义搞事情。 纯阳子就是吕洞宾,出生于唐末,五代时期,一百多岁了,依旧在天下各处行侠仗义。 五代以后,时局大乱,人民饱受流徙之苦,他经常拯救贫苦百姓。 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深受天下人敬仰。 封建时代,百姓接收信息有限,因为生活艰难,对精神寄托格外重视。 北宋时期,民间自发将历朝历代的仙人做了一个总结,形成八仙,吕洞宾就是其中之一。 道教全真教奉其为北五祖之一,世称“吕祖”、“纯阳祖师”。 刘小这个时候假借他的名义拿出这份秘籍,只会让袁不让将这份炼气术当做绝世珍宝。 他是赵德昭自小的拳脚师傅,赵德昭要练什么功夫,都不能瞒过他。 而只要袁不让重视,赵德昭跟着一起练,就绝对不会受到阻拦。 如今他们练习的都是外功,而外功对身体损伤一直不小。练武之人,功夫越高,死的越快。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能量守恒定律,一个是只练外功,损伤了身体。 想要长寿,就必须内外兼修。 袁不让拿着这份炼气术,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刘小望向了停下擦汗的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 赵德昭内心也是会心一笑,知道袁不让这一关过了。 在明朝,他靠这身功夫活了一百一十五岁,如今不苛求还活那么长,只要活八十岁,也能保证他实现心中理想。 刚吃过早饭,裴家一家就全部来了东宫,赵德昭只是见了他们一面,就让裴大姐接待他们。 他自己一直待在书房里,亲自检查从太医院送来的草药。 要配自己吃的药,必须要自己动手才心安。 赵德昭这一次也没有准备配很多,只要够他和裴大姐两个人吃一段时间就好了。 将所有的草药检查了一遍,开始称重,然后碾磨成粉,最后用蜂蜜调和,捏成药丸。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德昭做了一百多个药丸,然后佟亮从韩重赟那里回来了,办妥了裴家一家的户籍。 今后他们将不再是禁军匠户,而变成了赵德昭麾下的匠户。 经过了裴大姐的开解,裴家也接受了今后一家变成皇子私人匠户的命运。 而当天下午,裴家一家就回去搬家,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家迁入了赵德昭的农庄。 十六岁之前,他需要韬光养晦,但是,他也需要做一些准备。 这个期间,裴家一家的重要性,绝对不可忽略。 第十五章 两人 中书令府位于皇宫的东南角不远,原本是赵家的祖宅。 在赵匡胤入主皇宫以后,这里就变成了赵光义的宅第。 建隆二年,大宋征讨李重进之后,赵光义加封中书令。 赵匡胤下旨以亲王府格制扩建赵府,不仅重修了前院大殿,还垒土为山,给中书令府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后院。 赵光义不喜在前院跟禁卫一起习武,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就在后山上练武。 后山约有二十米高,植树种草,山顶还修建了一座凉亭。 每日练武完毕,站在凉亭中遥望不远处的皇宫,成了他最近养成的习惯。 不过今日,他的视线没有飘向皇宫,反而落在了皇宫东南的东宫府邸上。 中书令府与东宫之间更近,中间只隔了一个辇子街坊,两条街。 站在山顶,隔着参差不齐的低矮街坊,相隔不到五百米的东宫大殿清晰可见。 在他的身后,几个下人端着水盆,,拿着毛巾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赵光义招了招手,下人立即端着水盆过来,赵光义草草洗了一把,擦干水渍。 中年文士沿着青石搭建的台阶上到了山顶,赵光义已经打发了下人散去,很快,山顶就只剩下了赵光义和这个文士。 “季华今日如此之早,显然是为我带来了好消息。” 中年文士笑着长揖道:“府尹,此乃自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 赵光义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凉亭里的长椅笑道:“坐下再说。” 中年文士也没有客气,请了赵光义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昨日午后,下官清查了府内下人,各级从事,主簿,一宿未歇,问询过百人,总算是将前因后果问了清楚。” 赵光义没等他说话,沉吟了一下问道:“崔彻?” 中年文士起身长揖道:“中书令,还请听下官一言。” 赵光义诚恳说道:“季华,自两年前我推举你为开封府推官,就是看中了你刚正不阿,今日何故求情?” 中年文士姓贾名琰,字季华。其父贾纬曾任晋中书舍人、给事中,以荫授临淄主簿,历通判澧州。 赵光义任开封府尹之后,知道此人刚正不阿,查案断案名声遐迩,推举为开封府推官。 在内政这一摊子事务方面,赵光义借助他的能力良多。 昨日阿芙蓉一案,赵光义一开始就怀疑是自己手下人干的,不等他人清查,先派了贾琰进行清查。 按说贾琰应该称呼他为府尹或者尹京,不过赵光义喜他人称呼自己中书令。 贾琰抱拳道:“崔彻虽然行事偏颇,但对中书令一腔赤诚,他故意打草惊蛇,也是为了帮中书令观察朝中反应。 下官问询了参与此事的十余人,众人皆无私心。 且,昨日一番试探,皇子反应也值得我等警惕,实乃功大于过。” 赵光义沉吟了一番问道:“以你所见,如何值得警惕?” “皇子年方十四,过去一直重武轻文,不思进取。可昨日当着两朝文武百官,却越过中书令与降君同乘一车。 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文武百官面前留下一个印象,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此一来,让中书令如何自处?这背后,怕不是有高人指点啊……” 赵光义将手中的毛巾丢在了地上,怒道:“名正言顺?笑话!是谁将黄旗披在官家的身上?又是谁为了大宋殚精竭虑!他一黄口小儿,不过是官家所出,就能越了我去!” 贾琰微微摇头,笑说:“中书令息怒,遥望前朝太宗,为了大唐立下赫赫功劳,不也是越不过建成太子?最后还是依靠玄武门的拼命一搏。 所以说,这名分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谁人多势众。 只要中书令控制了禁军,开封府,这天下,尽落中书令之手。 不过,如今皇子年岁渐长,为防他借着伦常进逼,中书令也要多做防范。必要的时候,也顾不得叔侄之情啊……” 赵光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崔彻等人参与了进来,为防泄密,全部安排至西京军中,等开封府告一段落,再让他们回来。” 贾琰知道昨日皇子扫了中书令的面子,这人,中书令保定了。 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向赵光义抱了抱拳,刚准备告辞,却听赵光义又问道:“我那侄儿被禁足在府,可有闹出什么事?” “他安分在府,不过却让人传了昨日在路上撞伤的民女一家,应是为了扬名,略作补偿。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去太医院要了一些药材,不知是否昨日受伤。” 这都是小事,赵光义也没有心思去想。“让人盯紧了东宫,不管是与他那帮好友,还是与宫中的联络,若有异常,立即通报。” “诺……” 东宫,赵德昭被禁足,不仅不能出府,连他那帮兄弟也被拒之门外。 不过赵德昭在府中也不无聊,在明朝积累了百年的经验,想要在宋朝实现,不仅要做,更多的资料也要抄过来。 靠他一个人,只是抄框架,也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所以,他很忙。 下午,裴家一家回去搬家,而在宫中的赵匡胤也得到了太医院送来的方子。 除了这个方子,袁不让送来的“长生练气功诀”更是让他疑惑不已。 刘小可以骗过袁不让,却骗不过他。如果有这份功诀,刘小怕是早就呈送上来了。 将这份功诀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毛病,他本来就是武学宗师,若是有人弄虚作假,他也能看得出来。 将这份功诀留在了书房,让人誊抄几份,准备让人都练练。 至于这份纯阳祖师的炼气术来自哪里,赵匡胤现在无心关注…… 昨日见了花蕊夫人,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绝色佳人。 这样一个女人,陪着孟昶那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明珠暗投啊! 可是,孟昶是他要拿来给天下人邀名的降君,又如何能下手? 赵匡胤因此犹豫不已,无心处政,心里像长了草,片刻不得安宁。 身为皇帝,他自认见多识广,后宫现在虽然没有皇后,但是妃子也有不少,却没有一个像花蕊夫人一样,让他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一阵脚步声伴着孩子们的嬉笑声越走越近,赵匡胤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虽然是个被美色所惑的男人,但他更是一个父亲。 有过两任妻子的赵匡胤与发妻贺氏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只活下来了四个。 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发妻贺氏就已经去世,又续娶王氏为妻。 不过王氏也是个命薄的,只当了三年多皇后,活了22岁,生了一个女儿,就又重病去世。 如今皇宫里面补充了一批妃子,但是赵匡胤并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除了赵德昭年岁已大,准备要娶亲,其他几个子女都生活在景福殿。 顷刻,一个十岁的少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五六岁的男孩,率先走进了皇仪殿。 在她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年长的太监宫女,其中一个奶娘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领头的女孩已经是个小淑女,来到近前,屈膝一福,脆生说道:“爹爹,女儿几天都没有见到二哥,想去东宫找二哥玩耍。” 赵匡胤摇了摇头笑道:“四姐不会说谎,怕是四哥撺掇你来的吧。” 才五六岁的四哥赵德芳见瞒不过去,有些扭捏地掰着小指头。“爹爹,是我想去找二哥玩。”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六姐挣扎着要下来,奶娘不敢大力,放她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赵匡胤,目标却是案几上的香瓜。 六姐命苦,还不记事亲娘就死了,后宫里面宫女虽然能把她照顾周全,但是没妈的孩子总是让人怜惜。 赵匡胤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六姐今日没叫爹爹……” 六姐伸手想要拿香瓜,瘪着小嘴喊了一声爹爹,委屈地都要哭了。 赵匡胤递给她了一块香瓜,她立即乌云转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跟几个孩子依次聊了几句,不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疏忽,赵匡胤这才说道:“昨日我禁了二哥的足,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等后日再让内侍省安排你们去东宫。” 赵德芳今年六岁,却也知道了禁足就是不让出门。“爹爹,二哥做了错事吗?” 赵匡胤一愣,脸上的笑容寡淡了起来。 昨日受降大典,赵德昭真的做错了吗?如果真的做错了,今日上午的朝会,大臣们为何提也不提? 要是往常宗室有错,那些言官们的口水,怕不是都要喷到他脸上了啊! 可是这次风平浪静,就连赵普,也不认为二哥上了孟昶的车驾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一个赵光义啊。 哪怕是委屈了这个儿子,也不能让三哥心里不畅快,没有他,自己根本当不上这个皇帝。 他扭头看了一眼最大的四姐,柔声说道:“四姐可以使人去东宫禀报一声,等后日过去找二哥玩耍。” 四姐点头应下,又安慰起了有些不甘的四哥赵德芳。 虽然她自己也才十一岁,却已经像个大人了,对弟弟妹妹都照顾周全。 他们四个孩子都没有亲娘,长姐如母这句话,可不是浑说的。 第十六章 游乐园 而赵德昭,也的确称得上长兄如父。 从小照顾几个弟弟妹妹,连续几年死爷死奶死母,赵匡胤又忙外面,都是赵德昭一手把几个弟弟妹妹带大的。 当然,这也有其他亲戚的照顾,才撑了下来。 老赵家除了赵光义这个二五仔,其他人的性格其实都不错。 赵匡胤在家族内部也是个长兄如父的角色,身强力壮,却性格温软。 赵德昭的奶奶杜氏不喜欢他,经常破口大骂,就连赵德昭那个姑姑,两个叔叔,在他面前也没有畏惧之心。 赵光义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为所欲为,就连赵廷美,也经常没大没小。 当皇帝之前,赵德昭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姑,就还经常骂他性格软,被两个弟弟掐的死死的。 所以说,赵匡胤这样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他就是将才,最多能算是个帅才,当不了舵手。 赵德昭从来不敢指望他能帮自己对付赵光义,他也无法把赵光义以后将老赵家两代人全部干掉的事情说出来。 这个时候的赵光义还没有那么狠毒,没等他变的心狠手辣,等熬过这两年,赵德昭自己就可以解决掉赵光义了。 对以前的赵德昭来说,赵光义是生命中越不过的高山。 对现在的赵德昭来说,他最多算是一块垫脚石。 得知了过两天弟弟妹妹会来玩,赵德昭立即拿了炭笔,画了一大堆图纸,让佟亮送到造作所,让木匠们做出来。 他画的有跷跷板,有木制滑梯,有秋千,有滚筒,有旋转木马,还有两个两层的塔楼,中间还有一个吊桥。 除了大部分器材用木制,跟后世的儿童游乐园相差不大。 在大明世界,朱瞻基给弟弟妹妹们建了一个游乐园,后来被内监们发展成了一个产业。 在这个世界,只需要把这些复制出来就好了。 建这个游乐园,不仅仅是给他们一个玩耍的地方,更是为自己打响名气。 一个懂得照顾弟弟妹妹的皇子,殚精竭虑为他们打造一个游乐园,传出去,能让他的事迹被全大宋皆知。 虽然这对他争夺皇位没有直接作用,但是间接的促进,还是非常明显的。 所谓名正言顺,赵光义即便弄出一个金匮之盟,夺了侄儿的皇位,依旧被骂了上千年。 赵德昭的不务正业,并没有让奋笔疾书的裴大姐不满。 今年才九岁的她被赵德昭当成了一个苦力,想要把现代社会的工业配方,工序,技术都复制过来。 这是一项艰难而漫长的工作。 如今的裴大姐剃了一个近乎光头的短发形象,不是她不爱美,实在是她身上的虱子太多了。 这个时代,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大臣们,皇帝,如果不爱干净,身上也一大堆虱子。 给她剪了一个秃头,再丢进中药汤里面泡几次,才让她觉得舒服了一点。 东宫有四个后院,两个花园,四个后院占据了四角,中间是个花园。 再往北,借着皇宫的护城河引流,在后院弄了一个水塘,里面亭台楼榭,建造的有些像江南园林。 四个后院,有两个是为赵德昭未来的妻子准备的,另外两个,一个当仓库,一个住了宫女。 给一文一武两夫人准备的后院,裴大姐不适合住进去,她也不稀罕这个,只想跟赵德昭一起住。 但她还是需要有一个自己的住处,经过一番考量,赵德昭让裴大姐住进了当仓库的那个小院。 她不仅要存放自己的私人物品,今后也会做一些简易的试验。 这个院子是为了以后的两个夫人准备的,她们进门之后,不一定用的上这个院子。 因为她们自己的院子就有二十多个房间,有多少嫁妆也都能装得下。 剪了头发的裴大姐没有想要出门,这个时代,除了市井风情,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赵德昭还恐吓了她一番,把这个时代的疾病泛滥细细描述了一番,她对外面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兴趣。 不要说把时光往前推一千年,哪怕只是往前推一百年,民国时期的世界都病毒肆虐。 各种血吸虫,各种传染病毒,让大部分人的寿命都不超过五十岁。 而宋朝这个时期,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多岁。 像老赵家可是发达了几代了,赵德昭一出生也能称得上锦衣玉食,可是生了九个兄弟姐妹,只活了四个。 这还是官宦人家,要是普通人家更可怜。 反倒是像裴家,生的孩子大部分都活了下来,才是异类。 裴大姐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裴格安,这是为了纪念两个孩子中格,中安。 当剪了秃头,兴致冲冲地跟赵德昭强调了以后不能喊她裴大姐,要喊她裴格安的时候,赵德昭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两个孩子的不舍。 但他自己都是被命运捉弄的棋子,不确定是否还能让她见到两个孩子。 造作所的工匠们动作很快,木料都是现成的,有了图纸,按照图纸造出滑梯,跷跷板这些易如反掌。 就连那木屋,塔楼,吊桥,也不过是多耗费一些功夫。 一天的时间进行裁料,拼装,然后将木料抛光,打磨,涂上桐油和油漆, 第二天晾晒一天,油漆干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园就在后院正中的花园里建了起来。 初八日,一大早,刚吃过早餐,是个弟弟妹妹们就在太监和宫女的陪同下,从左掖门出了皇宫。 为了不扰民,她们然后没有转向大路,而是直接坐船,从护城河上过来,进了东宫的后院。 四个弟弟妹妹都是他从小带大的,对他很是亲近。 而继承了赵德昭的记忆和情感,赵德昭也是真心对待他们。 在小码头等到了他们,一上岸,以四姐为首两个妹妹,还有弟弟赵德芳就向赵德昭行礼。“见过二哥。” 被奶娘抱着的六姐几天没有看见赵德昭,见了他就开心地喊二哥,张开了手臂索抱。 赵德昭将她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打发了跟他们过来的太监和宫女,每人几十个大钱。 众人得了赵德昭的赏赐,一个个欢天喜地,说了一些光堂话,奉承了一番,被安排下去乘凉。 宋朝初立,赵匡胤不是一个讲究的人,皇宫里面的规矩混乱。 这个时期,天下失鹿,礼仪败坏。 识字的人很少,懂规矩的人更少。 皇宫里面管用的人,还是前几个朝代宫里的老人,而他们倚老卖老,认为城头变幻大王旗,赵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换了一家,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而后来征召的新人更不懂规矩,有奶便是娘的人居多。 赵德昭这个皇子还好说,没事就能出皇宫逛逛,但是像四姐,五姐她们这些公主,想要指挥太监宫女做事,买东西,都必须先要银钱开路。 留了四个贴身的宫女照应四个弟妹,他们一起进了后院。 一进门,她们就被专门涂成彩色图案的游乐园给吸引住了。 “二哥,那是何物?”六岁的赵德芳最活泼,看到游乐园已经忍不住跑了过去,然后见到了认得的秋千,哇哇大叫:“秋千,我最喜欢了。” 四姐和五姐已经懂事了,两个人虽然都很心痒,但还是等赵德昭发话。 看到她们期待的眼神,赵德昭笑道:“去吧,这是我专门为你们建造的,以后没事就来这里玩。” 五姐笑的露出了豁牙。“谢谢二哥,我去玩了。” 只有四姐不动,有些发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襦裙。 宋朝之前的襦裙很少有敝膝,也就是没有内库。如今天热,又没有套裙,裙子里面光溜溜的。 赵德昭看出了她的窘迫,笑道:“你安排人回去拿了裤装来,就也能玩了。” 她还不好意思,赵德昭干脆帮她做主,安排了伺候她的司衣,回宫去帮她拿衣服。 六姐早就等不及了,指着游乐园的方向,嘴里大叫:“二哥,玩……” 赵德昭抱着她来到了滑梯边,先上了台阶,吓的她紧紧抱着赵德昭的脖子。 可是在滑梯上面滑了一遍,就迷上了,玩的不亦乐乎。 赵德芳爬上了吊桥,吊桥两边都结有绳网,不怕他们掉下,他在上面使劲晃,吓的五姐想玩又怕。 而四姐最淑女,坐在秋千上不动,可是脸上的笑容却那么甜美。 远处,裴格安在墙角看了一会儿赵德昭哄孩子,又转了回去,应该是触景生情了。 赵德昭陪着弟弟妹妹玩了一会儿,她们都很喜欢,玩的忘记旁边还有个哥哥。 吩咐了宫女们照看她们,赵德昭回到了中院,进入偏殿的书房。 裴格安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却没有写东西,而是趴在那里发呆。 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又哭过。 赵德昭从身后抱住了她娇小的身体,叹了口气。 这种对孩子的感情,是他也无法替代的,只能盼望时间抹平一切。 午时,赵匡胤下朝,回到了垂拱殿,却一个孩子也没有见到。“四姐她们都没有回来吗?” “官家,二哥给四姐她们弄了一个玩的园子,说是什么游乐园,他们在那里玩的都不愿意回来了。二哥宠爱弟弟妹妹,现在宫里都传开了。” 第十七章 父子 赵匡胤大为好奇。“什么是游乐园?” 内侍监孟宽陪笑道:“二哥为了让几个哥姐开心,让造作所的木匠打造了木马,滑梯,双头龙,绳梯,都是给小孩子们玩耍的。”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道:“摆驾东宫,我也是瞧瞧什么是游乐园,让几个哥姐都舍不得回来了。” 东宫之中,赵德昭得知赵匡胤要来,显得非常平静。 反倒是裴格安,听说皇帝要过来,有些兴奋。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见不得人,所以只准备远远看一眼。 东宫就在宣德门外广场东侧,紧靠皇宫,赵匡胤又不是那种繁文缛节之人,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口。 东宫的太监们都忙活了起来,将正殿大开,迎接皇上。 厨师们也都在忙活,想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赵德昭不防赵匡胤来的这么快,还在中院的书房里面收拾这两天写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绝对不适合让其他人看到,因为有很多政策法规,都跟这个时代的国情不同。 朱瞻基时期,明朝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蓬勃发展,人口六千万,而且统治的疆域是现在的宋朝的五倍大小。 现在的宋朝只是一个地方政权,统治的区域刚超过一百万平方公里,人口统计一千三百万,即便加上隐户,也最多一千六百万人口。 不同时期,各种政策法规都不能死搬硬套。 就以人口为例,现在不管是宋朝,后汉,还是辽朝,南唐,全部都鼓励生育。 男女十四即可成婚,要是在现代,这可是违法行为。 赵德昭怕以后忘记了,现在虽然要写出这些东西,却不能让外人看到。 得到消息,赵德昭像一个真正的孩子,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赵匡胤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除了十几个内侍和禁卫,连一辆车都没有坐,就这样步行了过来。 赵德昭不等跑到跟前,就单膝跪拜,抱拳道:“孩儿来迟,望父皇恕罪。” 赵匡胤笑道:“父子俩,有什么罪不罪的,快快起身。” 赵德昭一扬手臂,虚引道:“父皇请大殿歇息。” “不歇了,我就是听说你让造作所为哥哥姐姐们打造了一个游……乐园,所以过来瞧瞧。吩咐下去,晌午不要奢靡,简单一些就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刘小立即带着宫里来的内侍和厨师下去准备。 而赵匡胤双手后背,迈步向后院走去。“二哥随我来,其他人退下……” 快到晌午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是几个孩子玩的不愿意走,赵德昭特意让人在顶上扯了帐篷,挡住阳光。 木制的游乐设备,当然比不上后世的功能齐备,但是对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来说,哪怕是一个滑梯,一个跷跷板,都是那么的好玩。 他们一个个玩的满头大汗,就连宫女们也都童心大发,照顾她们的时候跟着一起玩。 看到赵匡胤过来,一个个连忙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四姐,五姐,四哥也过来行礼,只有六姐继续玩。看到赵匡胤过来,还喊他:“爹爹,玩……” 这个小家伙迷上滑梯了,玩了一上午,一点也不烦。 赵匡胤的眼睛在各种不同的器材上看了一遍,坐在了滑梯的下沿缓冲带上,抱起了六姐,逗了几声,让她继续玩。 六姐在奶娘的虚扶下,一个人撅着屁股向楼梯上趴,到了顶上还跟赵匡胤互动,然后一下子溜了下来。 赵匡胤在下面拦住了她,哈哈大笑,让她继续玩,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木料。 “只是为了她们开心,就耗费了不菲的木料,人力,未免有些浪费。” 赵德昭摸不清他的意思,在原本的赵德昭的认知里,对人和事的了解都比较肤浅。 现在他才跟赵匡胤第二次见面,话也没有说几句,自然谈不上了解。 斟酌了一下,赵德昭说道:“这也不仅是给她们玩闹,整日待在宫里,宫女奶娘怕她们生病,怕她们受伤,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长此以往,她们缺少运动,也不利身体。如今她们玩的开心,同时也能活动一下身体,有助成长。” 赵匡胤楞了一下,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走到了两个木制的塔楼的旁边,塔楼大约三米多高,在距离地面一米的地方,两个塔楼中间有一个吊桥。 这两个塔楼也是耗费木料最多的,每个塔楼都能当一个小房子。 赵匡胤沿着台阶走了上去,还钻进去看了看,然后弓着腰走上了吊桥。 看他招了招手,赵德昭这才上去,跟他一起站在了吊桥上。 他指了指地上的沙子,问道:“这是你让人铺的?” “宫女,内侍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铺上沙子,就不怕摔伤。”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转变了话锋问道:“太医院的太医对你拿过去的药方进行了药理推论,也做出了药剂,有何用?” “习武难免身体受损,此药方可弥补损伤,元气。孩儿怕有谬,故此决定先让人试服。” 这句话解释了为什么不先上交给自己老爹的原因,赵匡胤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药方是与炼气术一起获得的?” “此乃刘殿头从后晋石重睿处获得,因石敬瑭重视,他视若珍宝。不过他此前不识字,不知其用。后识得一些字,才慢慢知道是一个药方,一份炼气术。 孩儿见炼气术论理清晰,尤为心动,故此才让袁都头鉴别一番。” 赵匡胤道:“我已经让人去寻扶摇子来京,既然是道家经籍,又出自纯阳祖师,没谁比他更了解有无疏漏。在此之前,你不要修炼。” 扶摇子就是陈抟,一代睡仙。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世外高人也是赵德昭想要见见的。 听说他要来京,不用演戏也露出了喜意。 赵匡胤见他开心,忍不住又打击他说:“这个人参固本丸需要用到人参,而人参乃是稀罕物。要不是前年高丽国王王昭来京朝拜,送了几十根过来,太医院也没有存货。 这药方主药就是人参,但人参难有,所以,今后一年只有两根的量。” 两根人参,如果只是赵德昭一人足够了。 现在的人参都是野生,而且几乎都是百年以上人参,一根药效比后世的一堆都大。 可是他不能只顾自己,还要替裴格安考虑,所以只能放下身段。“爹爹,孩儿身体异于常人,如今修炼小成,两根怕是不够……” “那就三根。”赵匡胤带点恶趣味地笑了起来,走过吊桥,从另一边走了下去。 如今的北方不属于宋朝,高丽每年给宋朝送人参,都是想要换更多好东西的,要价还不低。 现在的高丽跟宋朝中间隔了辽朝,臣服辽朝,并不怕宋朝 现在的宋朝百废待兴,可不敢这么浪费。 望着赵匡胤的背影,赵德昭觉得已经把握住了他的一部分心态,再根据历史发展的分析,差不多能将他的性格分析的差不多了。 在赵匡胤的身上,他能看到豪气,看不到霸气,而且面相宽厚,爱笑,城府不深。 他当将军再合适不过,当朋友绝对信得过,可是当皇帝真的有些不合适。 如果不是柴荣死的不是时候,如果不是有一个野心家弟弟,他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他就是这个时代风口上的猪,因为柴荣死了,因为他手底下人多,因为结拜兄弟多,都支持他,再加上赵普,赵光义的蛊惑,成为开国皇帝。 可是,他不一定真正觉得开心。 走下了塔楼,赵匡胤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赵德昭。“中官递的奏章我看了,为何突然要换文学老师?” 赵德昭回道:“王溥乃世家,家学渊源……” 赵匡胤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就掺和朝政,不嫌太早了吗?” 赵德昭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掩盖自己性格变化,字迹变化,会让赵匡胤觉得自己现在就想拉拢大臣了。 何况,即便是拉拢大臣,赵德昭也不会将目标放在未来岳父身上啊,他们本来就是天然盟友。 不过赵匡胤既然提到这个话题,赵德昭心思一转,装出了一副不忿的表情道:“孩儿不想像三日前那样要被安排在队列最后,孩儿是你的孩子,却被当成从五品的官员来排序,这丢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赵匡胤没有回答,又问道:“那裴氏一家是何缘故?为何特意要去,安排在你的农庄里?” 赵德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他又叹道:“有些东西,不是争就能争得到的啊!” “可是如果没有自保之力,又怎能保护四姐,四哥她们?”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赵匡胤的视线忍不住向四姐她们望了过去。 六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没有哭,四姐温柔地帮她拍去了沙子,她就又跌跌撞撞跑开。 五姐在秋千上荡的飞起,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看到这一幕,赵匡胤忍不住说道:“许久没有见过她们这么开心了,今日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回头我会有奖励……” 第十八章 工艺 天气太热,东宫的厨师表现了好一番,可是最后赵匡胤几乎没动过。 他就吃了一盆井水冰过的汤饼,实际上就是凉面。 这个时代,只要是面食,除了包子,烙饼,几乎都叫汤饼。不管是面条,面疙瘩,还是刀削面。 凉面是用手擀面煮了七八成熟,然后起锅用井水过水,再拌上特制的烧汁,配料。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比什么美食都更开胃。 赵匡胤日理万机,吃过午饭就回去了,但是几个孩子都不肯走,他也不勉强,让人收拾了两个屋子,让她们午休。 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一直在尽量做一个好父亲。 每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心理,将自己人生的遗憾通过子孙来弥补。 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皇帝! 皇帝已经是人间极致,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父子亲情都在权力面前变得淡薄。 皇帝的心里想的是江山永续,这个时候,除了权力之争,更多的是对子孙的挑剔。 赵德昭前世就没有避免开这个思想,在坐上皇位之后,对子孙少了真心的宠溺,多了考量和挑剔。 当然也因为他活的够长,所以才熬死了儿子,孙子,曾孙,直接传位玄孙。 但是赵匡胤不一样,他现在对赵德昭的挑剔不是从江山的角度,而是从亲情的角度。 在他的心里,赵宋的江山恐怕是摇摇欲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台了。 所以他希望现在掌握了大权的赵光义手里的权力能够稳定,只要权力是在老赵家,就可以了。 对他这样的人,赵德昭不能争权,表现出来这样一点兆头,赵匡胤首先也不是高兴,而是提醒。 他这样做从一个家长的角度来说是正确的,但是从皇帝的角度,就大错特错。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老赵家,坐了三百多年的江山。 这就委屈了赵德昭,如果真的不想赵德昭继位,为何不早早立赵光义? 现在赵德昭想要争权,他也不应该警告,而是直接打压才对。 这一次的接触,算是赵德昭跟他第一次打交道。 因为知道了赵匡胤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他很好地扮演了一个“优秀的儿子”。 我对弟弟妹妹亲近,对父亲孝顺,对武学喜欢,却又不放弃文学。 权力你现在不给我,我不说委屈,但是也要让你知道我其实有这个想法。 我可不算与世无争之辈,你就看着办吧。 午后的太阳被乌云挡住,热了几天的气温终于有了一丝下降。 赵德昭不再胡思乱想,回到了书房准备继续工作。 裴格安已经午休起床了,手里拿着一个用纸包裹的炭笔在写东西,旁边是年轻稳重的内侍高班徐永昌在侍候。 裴格安进府就是徐永昌去接的,他行事稳妥,又入了裴格安的眼缘,现在专门服侍裴格安。 他不识字,裴格安写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由他服务,四人也都放心。 见赵德昭进来,裴格安放下了铅笔,伸了一个懒腰。 她的贴身宫女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撕下铅笔前端的纸,又让磨秃的笔尖露出来。 目前没有做铅笔的条件,没有车床,难以制作包裹笔芯的木条。 造作所的工匠们按照赵德昭给出的配方,将石墨碾碎,加上其他色素,树胶,把石墨粉手工制作成长条。 这些长条没有木条包裹,为了便于手拿,外面用纸包上,缠成圆柱形。 习惯了之后,跟普通的铅笔相差不大。 跟在赵德昭后面进来的刘小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徐永昌和两个小宫女就连忙退出了书房,而刘小守在了门口。 他现在已经怕了这个裴大姐,也许是有了斗姆娘娘的分魂,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敬意,包括皇上。 她的口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灭族抄家的反话,偏偏二哥根本不当一回事。 怕别人听到告密,每次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刘小都不让其他人近身。 “皇上走了?你们中午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现在还把我当孩子,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以及以后的近期计划。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可能要升官了。” 赵德昭坐在了书桌前,看到裴格安画的是一份雷明顿栓式枪机图纸。 在大明世界,赵德昭不懂枪机,从最开始的盖帽枪机一步步做到了联动枪机。 但是雷明顿栓式枪机可谓是步枪界的明星产品,在21世纪,也没有几家的枪机比得上他们。 2012年以后,他们的产品质量下滑太厉害,以至于在枪友群中得到了“渣雷”的称呼。 很多人买个雷明顿700,通常会马上换枪管、换扳机、换枪托,只留下一个枪机,由此可见他们的枪机的受欢迎程度。 当然,这样的产品目前是无法直接生产的,工艺达不到,但是可以作为技术储备。 赵德昭看了一遍问道:“这个时代,一些精密的装置还可以通过手工打磨来生产,但是枪管的问题如何解决?” “很简单啊,用泥模制造出两个暗嵌式半圆枪管,打磨后套在一起,然后为了闭气,在外层再套一层枪管包裹就可以了。 十八世纪才逐渐出现了车床加工枪管技术,距离今天还有八百年,总不能因为技术达不到,就不开发这个技术吧。” 她的思路没有错误,火枪的出现,本来就是从拼装枪管开始。 一开始铁匠们将铁皮敲打成两个半圆,然后用铁皮从外层包裹在一起。 可是后来发现这样的枪管还是容易炸膛,所以又出现了双层枪管。 一直到了十七世纪,枪管工艺的瓶颈才逐渐打破,慢慢可以整体成型。 而暗嵌式枪管的制造工艺,就是十七世纪的。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先按你的计划来,等我能领军了,我再拿出我的技术。” 裴大姐不服气。“你跟个大少爷一样,除了在非洲跟雇佣兵们一起折腾过,什么时候进过车间?还工艺,你知道铁的熔点是多少吗?” 赵德昭不想跟她斗嘴,拿起了桌上的纸笔,开始画了起来。 第一张图纸上,赵德昭画了一个远景的水车,比例很小,占据了纸张大部分面积的是一套联动装置。 水车很容易做,但是连动装置才是技术难题。 裴格安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望着赵德昭。“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她今年才九岁,还是一个小萝莉。而她本来就漂亮,这个时候瞪大了眼睛,别提多萌了。 赵德昭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头,扎手。“你老公我可是深藏不露。” 在自己的强项上被打败,裴格安有些不服。“水车太小动力不足,太大缺少轴承减少摩擦,只会让水车轴心容易损坏。” 赵德昭笑了笑,又开始画了起来,这一次,他画的是一个轴承的分解图,并且还有详细的淬火,配方工艺。 如果不是怕打击到她,他都准备将联动的车床,磨床也画出来。 不过这就没有必要了…… 裴格安越看越兴奋,说道:“只要我改进了高炉的供气室,提升了炉温,有了这套技术,就能直接生产步枪了啊。” “不要被困难吓倒,但是也不要忽略了基础条件现实,我们现在生产一两支枪防身没有问题,想要量产,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阶段。” 刘小在旁边根本听不懂,也没有用心听,他只需要帮二哥管理好这个书房就好了。 “二哥,四姐来了。” 午后变天,天上积满了乌云,这一会儿狂风大起。 刘小让人打开了前后的窗户,这个大厅里面凉风四起。 从窗口望了出去,四姐跟一个宫女走了过来,赵德昭走到了窗口,问道:“四姐,她们都起来了?” 四姐点了点头,隔着窗户行了一个礼。“二哥,他们几个都说不要回宫,要留在东宫玩几天,爹爹那边,还要你转圜一下。” 赵德昭笑道:“只是小事一桩,一会儿我就安排中官禀报上去。” 刘小她认识,不过看到了近乎光头的裴格安,惊讶地楞在了那里。 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胡子都是身体的一部分,除了修剪,不得无故损伤。 加上黄巢之后,天下的和尚都几乎杀光了,根本看不到短发之人。 看到裴格安,她还以为是个和尚,等看清了她身上的襦裙,才知道是个女孩。 她看到了裴格安,裴格安当然也看到了她,在他的后侧忍不住说道:“你长的像前世,你这个妹妹,长的也像中真……” 中真是他跟颜芳青的二女儿,是子女里面最娇气的一个。 可是现代的中真娇气,这个四姐娇弱又坚强。 四姐好奇地看了裴格安一眼,问道:“二哥,她是何人?” 回头看了裴格安一眼,赵德昭轻声问道:“你愿意带她吗?” 裴格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德昭向四姐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近前。“不要跟他人说,她是斗姆娘娘的一缕在人间历练的分魂,以后你可以跟她一起学一些你跟他人学不到的东西。” 四姐惊讶地捂住了小嘴,望着裴格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九章 大雨将至 前世的裴格安能够在南美成为经济太上皇,让无数老奸巨猾的政客臣服,可不仅仅是靠赵德昭的行势。 用她来对付四姐这个养在宫里的天真女孩,不过是手到擒来。 周臻不想把宗室都养成猪,增加百姓负担,成为社会的毒瘤。 明朝时期,他穿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积重难返,但是在这个时代,如今的赵家还只是小门小户。 赵弘殷那一代已经死完了,赵匡胤就是第一代,也只有三兄弟,还有一个妹妹。 赵德昭这一代,现在除了四个弟弟妹妹,就只有赵光义有一个儿子,还是刚出生的赵元佐。 这也是一个爱憎分明,具有强烈正义感的赵家人,因为赵光义想传位给他,迫害赵廷美致死,导致他发疯了。 至于后面的宋真宗,现在还没影呢。 宗室人少,就便于管理,不管是王子还是公主,都应该从小教育出来,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德昭要提高妇女地位,如今的女人连名字都不配有,太后,皇后,公主,在正式行文的时候,都不能称我,要称妾。 而想要提高社会的整体文化层次,女人的地位,受教育程度,都非常关键。 这个时代,再也没有比公主更能代表女性出头的身份了,所以,培养应该从小开始。 跟着四姐来的宫女见四姐惊呆,不顾身份,想要过来照应。“四姐,你怎么了。” 赵德昭给刘小了一个眼色,他立即向前两步,拦住了那位宫女。“贾司衣,稍安勿躁,二哥再次,你不如去歇息一会儿。” 四姐满脸惊愕,看了看赵德昭,又有些惊恐地看向了裴格安。 赵德昭笑道:“四姐不如先让贾司衣退下,进来详谈。” 她这才反应过来,扭头跟贾司衣点了点头,这位忠心的宫女这才退下。 赵德昭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将她记在心里。 四姐进了书房,望着比自己还小的裴格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转向了赵德昭求救:“二哥……” 她不怀疑二哥的话,在她纯真的心里面,二哥一直是最可靠的人。 至于鬼神之说,这个时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信。 而裴格安在刘小和佟亮面前大大咧咧,跟赵德昭言语不禁,是不想拘束了自己。 在其他人面前,她做的还是非常到位的,很轻易就能把自己隐藏起来。 现在赵德昭让她教导四姐,她第一时间就把握住了分寸,装的高深莫测,不言苟笑起来。 虽然年纪更小,但是她双腿不曲,轻扭腰肢,行云流水地走到了四姐的跟前。 端庄地点了点头:“见过四姐。” “这是裴大姐……”赵德昭向四姐点了点头,示意她向前。 得到了哥哥的鼓励,四姐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淑女礼。“见过裴大姐。” 赵德昭这才说道:“四姐,裴大姐上知天文地理,远知前后千年,实乃一代名师。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视她为师,尽可问学说百术,不可问命运因果。” 四姐抬头望了裴大姐一眼,觉得她虽然年幼,却跟那画像上的观音一样,神情肃穆,不可轻侮。 仗着二哥就在身边,她大着胆子轻声问道:“裴师欲何以教我?” 裴大姐的端庄一下子装不下去了,扭头看了赵德昭一眼。赵德昭知道了,这个小妞没听懂。 她原本是西班牙人,跟了赵德昭之后,学了中文,却是白话,对诗词的了解都不多,更别说文言文了。 强忍暗笑,他故意在中间转圜说道:“四姐,不可无礼,当裴大姐为老师诚心以待,她能教你的多了。” 这一下,裴大姐听懂了,原来刚才是问我能教她什么。 她越发高深莫测起来,平静说道:“我能教你造出无敌兵器,让大宋无敌天下。” 四姐楞了一下,眼珠一转道:“我一弱女子,习得此技何用?” 裴格安又道:“我能教你辨别男人心,让他以后都听你的话。” 四姐却又说:“我爹爹是皇帝,二哥也会顾我怜我,没有哪个男人敢负我。” 裴格安有些不高兴了,要不是老公,谁愿意带你这个孩子玩啊,还挑三拣四的。 她又道:“那我教你造出绝世好药,让世人少了病痛折磨,还能让你越来越美。” 这一下,四姐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摸了一下裴格安的小光头,又捏了一把她的小脸。“二哥,你从何处寻来这个女娘,太好玩了……” 刘小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忙扭转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裴格安的高人装不下去了,恶狠狠说道:“不听老师的话,手伸出来,打手心。” 四姐笑的越发难以自已,弯下腰去,抬头看裴格安和赵德昭。 可是看到赵德昭不动声色,她笑不下去了。“二哥,这是真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天要下雨了,我去看看五姐,四哥他们,你跟裴大姐在这里多聊聊。” 对付四姐这个小丫头,不用赵德昭帮忙了…… 而四姐不敢再笑,被裴格安拉了起来。“今日就原谅你了,现在,我来将我所会的技能都告诉你,看你对什么有兴趣。” 四姐坐在了罗汉床的边缘,虽然还有一丝怀疑,却也有了顾忌,不敢坐实。“不用再选,我愿意学造绝世好药。” 赵德昭笑了笑,跨腿走出了书房,向远处的徐永昌招了招手。 等他近前,赵德昭说道:“你在这里守着书房,不要让他人出入。” 徐永昌领命,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守在后门处,自己守在了前门。 风越刮越大,乌云盖顶,眼看就是一场大雨。 赵德昭带着刘小来到后院,几个孩子玩疯了,根本不想回屋。 六姐终于不再玩溜滑梯了,而是被五姐抱在怀里荡秋千。 而四哥赵德芳手里拿着小桶,小木铲,在修建沙堡,头上都是一层沙子。 这位后世演义小说里面的“八贤王”,现在还是一个沙雕儿童。 赵德昭来到五姐身边,温柔道:“五姐,天要下雨了,回房去玩吧。” 五姐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逆来顺受地应了一声,抱着六姐下了秋千。 六姐还有些不愿,可是被五姐柔声劝说了几句,她就不哭不闹了。 这几个孩子,虽然贵为皇子,公主,但每一个都懂事的让人心疼。 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很少关注,身边即便有人侍候,也感受不到亲情的爱护,缺少安全感。 赵德昭被赵光义逼死,赵德芳被赵光义毒死,三个公主没有威胁他就没有下手。 在父亲,兄弟都死了,没有依靠的人生里,她们也只能卑微的生活。 想到他们的命运,赵德昭心生怜意,矮身抱起了六姐,柔声说道:“六姐还想玩什么,我让人装到屋内去好不好?” 六姐立即大喜,指着滑梯说道:“我想溜滑梯……” 滑梯有三米多高,不过东宫有两座大殿,里面都能装下。 赵德昭一声令下,那些太监们立即就忙活了起来,把滑梯拆装了之后,转移到了前殿的偏殿里。 等把六姐她们安排好,大雨终于下了起来,而被赵德昭派出去的佟亮回来了。 赵德昭将他叫进了书房,旁边只有刘小和裴格安作陪。 “二哥,秦国公府上下如今一片混乱,孟昶除了信任自己从后蜀带来的近百内侍和宫女,对其他人都不信任。 但他也不敢肃清秦国公府,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谁是官家派去的,又有谁是其他人派去的。 负责拱卫秦国公府的禁军都头是杨兴,此人唯中书令马首是瞻,奴不敢随意攀附。” 赵德昭派佟亮去孟昶的秦国公府打探消息,但是如今的收获对他来说,除了了解一点局势,根本没有插手的能力。 他也知道佟亮的任务完成的不错,但是这远远不够他的期待。 孟昶被杀,让宋初对南方地区的统一,产生了很坏的社会影响。 以北汉为例,他们刘氏是在后汉灭亡之后,在晋阳建立的政权。 他们以后世的山西中部和北部为基地,联合辽朝跟宋朝作对,最后让宋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覆灭了他们。 南方的南唐,南汉,也都是抗争到底才投降,只有一个吴越,因为实力太弱,是一开始投降的。 连续的战争消耗了宋朝的大量物资和人力,等到统一南方之后,再也无力北伐。 连续几次的北伐未果,反倒让北方各大势力看到了宋朝的衰落,陆续建立了夏等势力。 宋朝从此之后,完全失去了对北方的控制力,终其一朝三百多年,都没有了对北方的威慑力。 赵匡胤喜欢花蕊夫人无所谓,直接霸占了花蕊夫人就好,根本没有必要杀了孟昶。 而且,赵德昭还怀疑,孟昶恐怕并不是死在赵匡胤的手里,或许是有人顺着赵匡胤的心思,故意杀了孟昶,败坏赵匡胤的名声。 因为纵观宋初的历史,就能发现,赵匡胤当上皇帝之后,杀的人非常少。 他不是嗜杀之辈,而且他的江山没有坐稳,四周都是强敌。 他还担心老赵家的人被抢了江山后的命运,他能杀人,其他人也能杀他们。 他现在不杀人,以后就是丢了江山,家族的后人也能保命。 所以,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必要。 第二十章 反间 从孟昶被杀,再联想到赵光义当着赵匡胤的面,将花蕊夫人一箭射死。 再联想到后面霸占小周后的一系列事,赵德昭可以清楚地看到赵光义在这一系列事情中的重要作用。 他当着赵匡胤射死他最喜欢的女人,这是一直什么心态? 他当着李煜的面占有小周后,又是一种什么心态? 这个人的性格阴险毒辣,睚眦必报,而且嫉妒心非常强。 赵匡胤固然喜欢花蕊夫人,赵光义不也被她迷住了吗? 赵匡胤想要霸占花蕊夫人,赵光义未必就没有这个心思。 而且赵匡胤战战兢兢,要顾全大局,但是赵光义就不一定。 所以,跟陈桥兵变一样,赵光义在孟昶暴病死亡的事情里,可能发挥了比赵匡胤更明显的作用。 赵德昭现在就是想要积极参与进来,了解事件真相,然后尽量让赵光义背上这个黑锅。 只是他现在的实力太弱,根本没有得用的人。 佟亮的能力还需要锻炼,而且他的人缘和关系网都不如刘小。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说道:“佟殿头辛苦了,不过你在内侍省的人缘不如刘殿头,如今可以发挥的作用有限。” 佟亮躬身道:“奴办事不利,请二哥责罚。” “不至于……人各有所长,你的阅历不如刘殿头,人缘也不如刘殿头,让你出面属于用错了方向。”赵德昭摇头笑了笑,望着刘小道:“这件事看来还需要刘殿头出马。” 刘小颔首道:“老奴自然比佟殿头适合,只是老奴出去了,这书房……” 裴格安说道:“我观察了徐永昌几天,此人可用。他虽然不识字,但是帮忙守住书房,还是可以的。” 裴格安没有说,因为徐永昌不识字,反倒不怕他泄露太多消息。 而且她也观察了徐永昌几天,此人行事历练,懂得进退,也有一颗上进的心。 在她看来,这个徐永昌虽然不识字,能力却不弱于佟亮。 “而且,我有一计,只是要委屈了刘殿头。” 刘小面对裴格安比面对赵德昭更谨慎,因为侍候左右,他很清楚裴格安这个有着九岁女娘外形的老妖怪心狠手辣,行事谋略都让人恐惧。 “还请娘子示下。” 裴格安道:“如今东宫里面,应该有皇帝与赵光义的眼线吧?” 刘小和佟亮点了点头。“下面的小太监首尾两端,大部分都不值得信赖。” 裴格安又道:“既然赵光义可以向东宫派眼线,我们为何不故意让他拉拢更重要的人呢?比如刘殿头,可是你身边最得用之人,如果他假意投靠赵光义,肯定会受到赵光义的重视。 而他适当地透露一些消息,利用泄露的消息掩盖更重要的信息,岂不是给我们减轻一些压力?”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个计划的确可行,这两年他要韬光养晦,可是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 他一言一行都暴露在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眼线面前,的确需要搅浑水,然后让赵光义看不清。 刘小皱眉道:“我自跟随二哥,这条命就跟二哥绑在了一起,赵光义会拉拢任何人,却不会拉拢老奴。” 裴格安笑道:“如果二哥把你训斥一顿,贬到农庄去,而你再借酒消愁,故意说二哥的坏话,你说赵光义会不会上当?” 这个计谋很简单,却也很管用,最主要的就是演技了。 如果是佟亮,因为年轻,怕还湖引起怀疑。 但是刘小人老成精,故意以权谋私,再说一些不满,还真的能让赵光义心动。 皇宫里他最大的眼线张德钧已经被赵德昭“无心”摘掉,这几天,他怕是在积极筹谋,拉拢其他人了。 刘小是东宫的首领太监,被赵德昭贬谛的话,他最起码也会试探一番。 赵德昭其实不适合玩阴谋,在现代社会第一世是莽夫,靠武力成为打捞船的船长。 第二世因为重生的先知,成为了首富,不过是借势而为。 到了第三世,他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孙,从一开始就聚势而为,堂堂正正,浩浩荡荡,将所有反对势力一扫而空。 可是如今他跟赵光义的实力相差太远,在实力不够的时候,也只能靠阴谋来平衡。 虽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过,有赵匡胤在,赵光义现在也达不到平推的实力。 他玩阴谋不行,但是裴格安玩起阴谋来,却是家常便饭。 刘小看了看赵德昭,见他一脸认可,躬身道:“老奴虽然历经四朝,可是年轻时候浑浑噩噩,如今年纪大了,这辈子就指望二哥能为老奴立阴位。只要二哥点头,哪怕粉身碎骨,老奴也不怕。” 刘小一片赤诚溢于言表,赵德昭也相信他的话。 对一个已经快五十岁,还是阉人的人来说,立阴位要比多活一两年重要的多。 裴格安不懂,忍不住用西班牙语问道:“什么是阴位?” 赵德昭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个时代的人认为人分阴阳,人世间只是一半的生命,在阴间还会历经一半的生命。 太监没有后代,属于天残地缺之人,在阴间会进地狱受罪。不过如果我当了皇帝,就能为他封阴位,改变他的命运。” 裴格安奇道:“不信上帝信皇帝?” 赵德昭笑道:“在东方,神与皇帝各管一摊,除了少数的原始神,大部分神都是皇帝封的。对大部分人来说,皇帝比绝大多数神还要大。” 裴格安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为了阴间的生命,会不怜惜人间的生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 刘小和佟亮都听不懂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神色越发谦恭。 他们跟了赵德昭五年,赵德昭哪天上火,长个痘痘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突然之间懂得这么多,更显得高深莫测。 裴格安转头用大宋话说道:“刘殿头,若你愿意委屈自己,我不仅保你或者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得以封神……“ 论起装神弄鬼,裴格安不弱于赵德昭,特别是她还有一个斗姆娘娘分魂的身份。 刘小这个没节操的竟然立即跪了下来。“老奴定当尽心尽力。” 屋外****,四人商议了一番,很快就确定下来了反间计的步骤。 趁着天还没有黑,赵德昭他们将东宫的几件宝贝,偷偷放进了刘小的房间。 等到晚饭的时候,赵德昭因为刘小一点失误,发了一通脾气。 但是这次刘小没有认错,反而认为赵德昭如今让徐永昌到书房侍候,是嫌他老了,过河拆桥。 他们的争吵当着不少小太监的面发生,赵德昭大发雷霆,宣布把刘小赶到农庄里去。 而在刘小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佟亮和徐永昌两人负责监督,在刘小的行李中发现了不少属于赵德昭的宝贝。 这一下,赵德昭再也不肯饶了刘小,让佟亮负责执法,打了他十大板,不让他带任何东西去农庄。 几个刘小的心腹据理力争,也被赵德昭一起赶去了农庄。 当然,这几个太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刘小是忍辱负重。 这是为了确保消息不泄露,除了他们四人,连刚提拔起来的徐永昌都不知道内情。 外面****,被打的一瘸一拐的刘小一伙被赶出了东宫。 几个人在大雨中背着包袱,架着刘小,显得凄惨无比。 就连他们想要一辆车把受伤的刘小送到农庄去,也被无情的佟亮给拒绝了。 佟亮虽然年轻,但是在下属面前扮演一个得势的小人,还是没有难度的。 刘小被打了十大板,又淋雨了,到了农庄,就发烧了起来。 由于赵德昭交待不许诊治,刘小的徒弟们哭哭啼啼,仓皇不可终日。 宋初的太监地位不算低,赵元佐因为发疯伤了一个服侍的太监,就被剥夺了太子的位置,然后囚禁了起来。 如今的宋朝才五年,而宫里的大部分太监大部分都服侍了好几个不同政权的皇帝。 像刘小就历经了后晋,后汉,后周,一直到现在的宋朝。 可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太监。 如今这样一个老人被皇子如此苛待,刘小的徒弟各个义愤填膺。 第二天一早,一个叫孟舟的小太监就冒雨跑到了三里外的赵光义的农庄,想要寻求帮助。 因为皇子交待了不许诊治,他只敢去求赵光义的势力,在宗室里面,只有赵光义能压住赵德昭。 就连赵匡胤,也不会为了一个太监,跟自己的儿子生分。 这可不是刘小安排的,他只是利用孟舟的正义,故意引导了一番。 然后不知道内情的孟舟就不顾性命安危,偷偷去了赵光义的农庄。 农庄里面没有医生,不过这已经惊动了赵光义的人。 大雨之中,有人冒雨回了开封府,然后将这件事告知了赵光义。 他与几个幕僚一番盘算,很快就安排了一个医生前往农庄为刘小诊治。 医生开了药方,刘小服了药,又捂了一天,第二天晚间,发烧才退。 这一下,他的几个徒弟对赵德昭不能说心有怨恨,但是对赵光义有了感激之心。 第二十一章 朋友 开封府的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两天。 开封府内到处泥泞不堪,出行艰难。 而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起来。 如今的黄河水位已经高于开封府,全凭河堤保护。 内涝不可怕,就怕河堤冲垮,殃及了开封府。 汴河的水已经出现了倒流,在开封府南的宝镜湖(后世的包公湖),如今湖水比往日升高了一米,就连开封府衙门口的石狮子,现在也泡在水里了。 如果水位再高半米,府衙就会被淹。 如今衙役已经组织了百姓在抗涝,不过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在延福宫西侧的御园,现在也有不少地方被汴河的水倒灌,只不过这里没有人住,影响不大。 不过,新建的秦国公府因为就在汴河边,如今有一半被泡在水里。 孟昶和女眷们,如今都只能住在比地面高了一米多的正殿内。 得到消息,赵匡胤立即派了一队禁军帮助秦国公府抗涝。 即便如此,想到曾经的辉煌,再想到如今寄人篱下,孟昶忍不住痛哭流涕。 赵匡胤闻知大怒,着内侍监孟宽登门质问:“我大宋对你优待否?汝可是还怀念故国?” 这一下,吓住了孟昶,再也不敢哭泣。 不过,这一惊一吓,让他也病倒了。 赵德昭还没有成年,这些事与他无关,他的精力主要就放在了练武和整理资料上。 练武是必须的,他不需要万人敌,最起码要比赵光义更强悍。 在紧急的时候,有自保的能力。 现在有了在明朝整理的练气法门,内外兼修,两年内追上赵光义有绝对的把握。 这种法门即便让赵匡胤和赵光义来练,他们也比不上赵德昭。因为他已经练了三辈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形成了本能。 而他们,却还需要一点一点摸索。 刘小在农庄安顿了下来养伤,面对赵光义派来拉拢的人,他也没有一勾搭就贴上去。 这不符合他们的谋划,而是要再发酵一番,然后再“勉为其难”地上了赵光义的船,才不会引起怀疑。 每日早晚两次练武,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书房里忙活。 而秦国公府这边,赵德昭也一直在密切关注。 那里遭受水淹,禁军协助防涝,孟昶哭泣受斥,然后生病,这些都被赵德昭看在眼里。 他现在没有得力的下属,只能让佟亮安排两个可靠的人盯着秦国公府,无法先行布局。 大雨下个不停,不管是开封府的衙役,还是禁军的将领,全部都忙着排涝,救灾。 六月初十,赵德昭依旧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在这个时代,他就像一个聋子。 如果不出意外,孟昶今天不死,明天一定会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这次的事件中负主要责任,他一无所知。 早上醒来,他就跟裴格安说道:“今日你留在你的小院里不要出来,我准备邀请一些原主的朋友来聚聚。” “有必要吗?” 嘴里说着正经事,才九岁的裴格安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妖精,她知道赵德昭心疼她,现在不敢动她,却喜欢逗赵德昭。 看到赵德昭被她逗的剑拔弩张,就恶趣味地直乐。 可惜她太小,以前生活的营养又不好,除了脸蛋还算秀美,现在还是个芦柴棒。 赵德昭就是再性口,也下不去手啊! “别动。”赵德昭按住了她的手。“这两天会有一件重大历史事件发生,我必须要未雨绸缪。” 裴格安有些惊讶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学渣啊,为什么会把一千年前的历史事件记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牵扯到了一个绝代美女……” 赵德昭没有跟她说自己已经经历了大明一世的想法,这只会给两人之间造成隔阂。 现代的赵德昭当然不会记得这件事,但是在大明生活了一百多年,掌控天下近百年,对历史的了解早就今非昔比。 跟裴格安介绍了一下花蕊夫人的事迹,她对这个绝代佳人有多美也好奇不已。 不过她很清楚,目前这个时候,她没有去见花蕊夫人的机会。 “既然涉及到了皇帝和王爷之间的恩怨,这件事我们必须要插手。” “所以我准备邀请朋友们来聚聚,喝点酒之后,撺掇他们去秦国公府凑热闹。” 裴格安在赵德昭的怀里点了点头。“哪怕不是王爷干的,既然他是我们的敌人,也要把脏水泼在他的身上。只是这样一来,你恐怕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赵德昭笑了起来。“我不怕,我只会嫌生活太平淡。” 这主要是赵匡胤不死,给赵光义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而现在天下未靖,他也还没有抢权的胆子。 两人商议了一番,裴格安推开了赵德昭。“我还在长身体,继续睡觉,你去晨练吧。我今日不出后院,就陪四姐研究香皂的配方。” 晨练完毕,赵德昭让佟亮给一帮兄弟递了帖子,邀请他们来东宫戏耍,喝酒。 赵匡胤在任后周大将期间,交游广阔,他的性格好,结交的真心朋友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被推上皇帝的宝座。 即便当上了皇帝,开始收权,他也跟将领们把关系处的很好。 不过,所谓的杯酒释兵权也是华夏历史上的一个败笔,丝毫不值得炫耀。 因为收权的代价是容忍贪腐以及特权…… 后周时期,不能说吏治清明,但是在柴荣的麾下,文武各司其职,相互制约。 赵匡胤的收权,是提拔了一系列的低级将领,然后让手握实权的将领放弃禁军的职位,封到地方上当节度使。 宋朝的精兵就只有禁军,其他的地方军就跟民兵差不多。 而这些将领们,到了地方上,全部为害一方,赵匡胤却不问不管。 并不是说所有的将领都是坏人,但他们都采取了这种手段来避嫌。 以现在进攻后蜀的王全斌,刘廷让两将为例,刘廷让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之一,任副将,王全斌任主将。 他们只用了两个多月就逼的孟昶投降,将整个后蜀拿下。 如今功高震主,怎么办? 他们两人就开始在后蜀肆意杀人,纵兵劫掠,自己也大贪特贪。 因此,引发了后蜀各路反抗,此后的四年,后蜀一直没有平定下来。 在皇权时代,皇帝可以容忍各种贪腐,却不能容忍威胁。 赵匡胤的位置来路不正,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他最怕就是将领的威望高,威胁到他的位置。 至于贪污,受贿,嗜杀,残暴不仁,对皇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赵匡胤根本没有把自己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军阀。 这也造成了宋朝初期的将领们,都用这种方式来抹黑自己,让军中风气乌烟瘴气。 到了赵光义时代,然后一股脑把这些将领都收拾了。 肃清吏治是好事,可是用文人来管理武将,造成了华夏数百年的衰落。 赵匡胤没有把自己当皇帝,与将领们关系好,赵德昭与他的那些兄弟的子侄们,相处的也很不错。 东宫地方大,上面没人管,这些二世祖们,很喜欢把东宫当做据点。 这次是因为赵德昭禁足,后面又暴雨不停,才隔了几天都没有聚会。 佟亮安排了几个太监送帖子,到了巳时,石保兴带着石保吉就先到了。 石保兴是石守信的儿子,今年二十,已经结婚了,却依旧喜欢搏戏,也就是格斗。 他是这一帮朋友里面,唯一能跟赵德昭格斗占据优势的,不过他也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身体已经长成了。 再过两年,他就欺负不了赵德昭了。 石保吉今年才十一岁,是个帅气的天怒人怨的小正太,最崇拜赵德昭的武力。 赵德昭如果记得没错,后面他娶了五姐,当了自己的妹夫。 “日新,快把这次后蜀敬奉的‘重碧酒’,‘剑南春’都拿上来,我被母亲训斥了,断了我的酒,这几日馋死我了。” 重碧酒就是五粮液在这个时代的名字,剑南春则是唐朝就已经成了名酒。 中原地带战乱不止,粮食不够,各个军阀都禁止酿酒。 不过天府之国就没有这个限制,每年靠卖酒就赚的盆满钵满。 “早就准备好了,进来吧。” 石保兴一来就要酒,石保吉却还有些孩子习性,四处张望。“二哥,开封府都在传,你给四哥他们建了一个游乐场,什么是游乐场?” 赵德昭招待朋友就在正殿的偏殿,这里地方大,来一两百人也容得下。 赵德昭笑着指了一下西侧的偏殿。“你自己过去瞧瞧,五姐和四哥他们都在。” 石保吉兴冲冲地去了,赵德昭陪着石保兴还没有坐定,王承衍,魏咸信他们也都到了。 魏咸信是魏仁浦的儿子,魏仁浦在柴荣时期就是宰相,算得上一代名臣。 他也是这个团体里面少数几个文臣子弟之一,经常以军师自居。 其他人还没有到,但是赵德昭未来的三个妹夫,都到齐了。 四姐喜欢王承衍,赵匡胤逼着王承衍离婚,娶了四姐。 五姐后来嫁给了石保吉,而现在才三岁不到的六姐,后来嫁给的就是这个相差了十六岁的魏咸信。 第二十二章 英雄配美人 临近午时,赵德昭今天邀约的二十余人都来到了东宫。 而这还不是全部,还有一大半朋友,跟随父兄在外从军,不在开封府。 相比明朝勋贵,宋朝的勋贵似乎只有短暂的辉煌,但是在宋初,他们造的孽一点不逊色明朝的勋贵。 因为明朝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帝国,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威,对勋贵有所限制。 可是宋初的勋贵,全部都是一个个军阀,就连皇室,也只认为自己是个大军阀。 他们对勋贵的约束力很小,甚至是放纵他们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到了赵光义平定了南方之后,开始一个个收拾他们,最后利用文官将他们全部打压下去。 终其宋朝三百多年,都没有再让武人翻身。 而这个时候,还是武人们嚣张的时候。 不过,赵德昭的这些朋友们因为年纪还小,最大的石保兴也才二十岁,还没有真正登上政治舞台,是有意虽然有些盛气凌人,却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们跟赵德昭没有太多上下之分,相互之间都是称字,没有一个把他当未来的皇帝看待。 从这一点,也让赵德昭真正明白这个时代,兵力才是衡量实力的最重要标准。 这还是盛世的起点,没有规矩。 中午的酒宴上杯来盏去,每个人都喝的比较保守,因为下午还要比试。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还没有女色之惑,每次除了吃吃喝喝,弹琴奏乐,就是在一起打一架。 要是遇到秋冬,节目就多了,多了可以出去打猎的活动。 赵德昭虽然才十四岁,却也是老猎手了,六七岁的时候,赵匡胤还没有当皇帝,经常就带他骑马去打猎。 他们每个人都是好猎手,身手几乎没有一个差的。 就像魏咸信这个文官之子,也是文武双全。 外面下大雨,不能蹴鞠,只能在偏殿里用打架来发**力。 较量分单人较量和多人较量,所有人按照实力分成相差不远的两帮。 群战的时候不准穿甲,也不使用武器,就靠手脚较量。 二十几个人相互提携,相互援助,然后撞在一起的场面,还真的有几分热血。 打架免不了受伤,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畏惧。 这种打斗只要捱过最开始对疼痛的畏惧,就会变得麻木起来。 相互捶的鼻青脸肿,却都畅快无比。 打赢的一方得意洋洋,打输了也不生气,大不了下次再还回来。 打完之后相互涂抹伤药的时候,一个个才跟杀猪一样嚎叫不止。 然后这个时候又相互抚慰,相互伤害,一帮年轻人吵吵闹闹,骂骂笑笑,能把房顶都掀翻了。 赵德昭虽然很强,毕竟才十四岁,也被打的身上几处青紫。 身上的伤没事,抹点药,几天就好了。 可是他又被李守徽偷袭,捶了一个黑眼圈,装的格外懊恼,惹来一片嗤笑。 李守徽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之一的李继勋的小儿子,今年十六,身体也很强壮。 但是他跟赵德昭打输多赢少,每次对赵德昭最不服气,两个人也是单挑最多的。 今天他没有跟赵德昭单挑,看到赵德昭被石保兴捶了一顿,就属他笑的最得意。 然后群战的时候,赵德昭跟曹璨纠缠在一起,他却抽冷子上来就是一拳,把赵德昭打成了熊猫眼。 不过他也没有落到好,韩重赟的大儿子韩崇训对赵德昭最是崇拜,见到他偷袭,一肘上去将他肘的鼻血四溅。 曹璨是名将曹彬的大儿子,比赵德昭大一岁,平日话不多,但是不管啥事,一般都少不了他。 他属于是那种社会我璨哥,人狠话不多的类型,非常值得信赖。 韩崇训韩重赟的长子,今年才十二岁,平日都是跟着赵德昭他们后面混,今天还是第一次发威。 下午打了一架,到了晚饭时候,一个个脱的精光,跳进了护城河洗个干净。 吓的十几个小宫女不敢出门,而皇宫的禁卫们一个个笑骂不止。 晚饭的时候,就没有人控制酒量了,一个个吹着牛批,喝的脸红耳赤。 而这个时候,就是最容易蛊惑的时候。 不用赵德昭蛊惑,王承衍就提起了花蕊夫人的话题,将花蕊夫人说的天下少有,又把孟昶好好贬击了一番。 然后,赵德昭只是在旁边顺着王承衍的话将花蕊夫人的美貌又吹捧了一番,就鼓动的一群喝了酒的二世祖们心痒不已。 连赵德昭都没有注意是谁最先提了一句,最后一帮人就决定前往秦国公府去欣赏一下美人。 想石保吉和韩崇训他们这些不满十四岁的,毛都没有长,对女人自然没有兴趣。 不过他们留在东宫也不会无聊,这会儿雨停了,他们对那可以攀爬的绳网很有兴趣。 不要说绳网了,就是一个跷跷板,一个双杠,就能引得他们冒雨玩半天。 话题一提起来,年轻气盛的二世祖们即便有不想去的,也被其他人拿话给僵住,谁不去家里的女眷就要被某不可言状行为了。 最后十九个十四岁以上的,全部都去,所有人也不穿鞋,也不坐车,向西城外结伴而行。 连续下了几天雨,开封府大部分道路都是土路,坐车的话还不如光脚走快速。 此时已经是戌时,不过夏天的天黑的晚,现在外面还看得见。 他们一帮人一出门,就引起了不少百姓和衙役的注意,不过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们,没有一个敢管。 出城门他们没有走大梁门,大梁门很快就要关城门,不是重要军情,不能开门。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因为秦国公府就在汴河东侧与城墙之间,虽然在城外,紧邻皇室的延福宫御花园。 从延福宫那里可以直接穿过御花园去秦国公府,而皇宫的大门,有赵德昭这个皇子在,根本不会设防。 一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你用手拍他一下,他用泥脚踹你一脚,跟后世那些喝点酒的中二青年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御花园里,这里的路铺了青石,有些地方是鹅卵石,不管哪种石头,都硌脚。 然后一群人专门不走大路,跑进了草丛里走,将花匠精心培育的花祸害了不少,准备去送给花蕊夫人。 内侍们不敢管,一个个急的跳脚,他们却乐的哈哈大笑。 等到了大内的拱辰门处,这里是大内通往外城的城门,一群年轻人被拦住了。 领头的是禁军都头文清,此人名字儒雅,却是一个十足的糙汉,一脸大胡子看不清相貌了。 “诸位哥儿,天要黑了,汴河水大,还是不要出城的好啊。” 石保兴笑道:“小爷我战场都上了三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这点水?” 他们里面就石保兴真正上过战场,所以他平日最喜欢把上战场挂在嘴边嘚瑟。 看清了这一群人,文清内心暗暗叫苦。这里面有皇子,有顶头上司的公子,每一个都家世煊赫,他一个低级都头,又如何敢拦? 何况他们也都喝酒了,这会可不会跟他讲道理,何况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他不敢硬拦,退到了一边,陪笑道:“诸位哥儿欲往何处?几时归来?” 已经有七分醉意的高处俊平日最是张扬,得意说道:“吾等闻听花蕊夫人乃世间少有的美人,欲前往秦国公府一观。” 赵德昭在人群中注意到,文清的笑容不自在了。 从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就能观察出,他心中有鬼。 赵德昭心中一动,不等他再劝阻,就装作酒醉拔出了腰间长剑向前走去。“吾等皆是英雄豪杰,英雄自然要配美人啊。” 这句话很中二,却正适合十四岁的他。 其他人一听,立即大笑起来,跟着应和。 高处俊笑道:“你毛长齐了没有?” 赵德昭大怒,亮起了沾满泥的脚,对着他屁股就来了一脚,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高处俊的父亲是高怀德,当初最有权势的将领之一。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主要就是从他和石守信,张令铎,王审琦等六人手里收回禁军指挥权。 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赵德昭的姑父。他妻子死了之后续娶了赵匡胤的妹妹,高处俊也就成了赵德昭的表哥。 他比他哥哥高处恭要不成器的多,胸无大志,只愿意在开封府混日子,当衙内。 见一群年轻人笑闹着出了城门,文清不敢阻拦,但是等他们出城之后,很快收敛了笑容,跟左右吩咐。“你们立即抄近路去秦国公府,不要让他们坏了中书令和内侍监的大事。” 赵德昭虽然跟朋友们一起出城,但还在留意背后的动静。 看到两个禁军跟着后面出了城,并且避开了他们从小路向远处的秦国公府奔跑,心里就越发怀疑毒杀孟昶怕不就是今晚。 他高声笑道:“如今已经出城,就看我们谁最先跑到秦国公府,最后到的,就要在月春楼摆一场。” 一帮人谁也不服谁,还没有等说好规矩,曹璨他们几个年长的,就搂起了衣摆,按住了长剑,拔腿就跑。 然后一帮人就跟蝗虫一样,挑近路,走直线,大呼小叫着,浩浩荡荡地跑向了秦国公府。 第二十三章 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位于汴河东侧进入御园的拐角处,靠近御园,风景秀丽。 但是由于建在河堤旁边,又替皇城挡住了汴河的水,所以这次水灾,他们首当其冲。 孟昶虽然投降,但是后蜀各处将领并没有臣服,赵匡胤怕孟昶与反对势力勾结,所以只有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沿着泥泞的道路,一群人冲到了秦国公府的南门处,发现这里有一半房子都半淹在水里。 禁军虽然派了很多人过来,却也救不了这里的房子,只能帮忙将人员物资转移到高处。 因为到处都是半米深的水,这里的外围防护并不严,赵德昭他们没有受到阻拦就来到了原本的门廊处。 只是他们一路涉水而来,浑身都是泥浆,一个个如同逃荒的难民,没有一点英雄气概。 但是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丝毫不把狼狈的外表当回事。 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一直到了门廊处才被禁军发现,挡在了门口。 而那两个报信的禁军,见一群勋贵已经挡在了门口,畏畏缩缩在另一边不敢靠近。 赵德昭看到这一幕,再看到秦国公府外松内紧,主殿那里灯火通明,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 负责救援秦国公府的禁军以都头费思贤为首,不过他们统一归宫苑使上将军潘惟德辖制。 费思贤让人去叫潘惟德,一边跟众人解释。“诸位哥儿,如今秦国公府水灾,一片慌乱,即便是想要见识一下花蕊夫人,也不该此时啊……。待明日白天,诸位哥儿前来,我等当盛情款待。” 赵德昭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观主殿那边灯火通明,显然正是热闹之际,明日来不就错过了好戏?” “那有什么好戏?” 赵德昭一指躲在一边的赵光义行军从事崔彻,问道:“若是没有好戏,我三叔的从事如何会在此处?” 崔彻原本躲在一边阴影中,却不防被赵德昭点了出来,只能出来见礼。“二哥,臣奉命来秦国公府慰劳众军,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赵德昭反问道:“哪有半夜三更来慰劳的,你欺负我不懂军务吗?” 急性子的石保兴懒得在这里纠缠,大声道:“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有热闹我们就也助个兴,没热闹我们就看一眼花蕊夫人就回去继续喝酒。” 崔彻大声道:“诸位哥儿,花蕊夫人毕竟是后蜀妃子,怎容如此亵渎?你们将她当做窑子里面的姐儿吗?” 可是他的话根本没有人理,一帮勋贵子弟怎么会在乎他的看法。 这个时候,潘惟德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诸位哥儿有如此雅兴,夜来访美,实乃一大幸事,只是今夜很不巧,秦国公病重,不便待客。” 潘惟德就是宋朝开国名将潘美的长子,潘美可不是《杨家将》里面的大奸臣,实际上,他是真正忠厚廉明的一代名将。 陈桥兵变之后,潘美是第一个帮赵匡胤面见百官的代表,宣读圣旨,安抚百官。 李重进叛乱,赵匡胤亲自征伐,潘美为行营都监做他的助手,深受赵匡胤重视。 如今的潘美越过了长江,进入了后世的湖南,帮宋朝开疆拓土。 如今他已经占据了原本楚国的大部分疆域,将南唐各大将打的溃不成军,几乎占领了湖南的大部分地盘。 不过,因为他的赫赫声名,加上忠心赵匡胤,所以后世被赵光义忌惮。 这位征略南唐时期的大将军,到了赵光义时代,攻略北汉他就变成了副手,后来更是被赵光义架了起来任南院使,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 潘美在湖南打仗,几个儿子几乎都跟他去了。只有潘惟德这个长子任宫苑使大将军,没有随军。 宫苑使大将军只是一个职位,并不是真正的大将军,就像明朝的大汉将军,实际上就是一个守门的。 不过这个位置却是为赵匡胤守门的,属于绝对心腹。 看到他的出现,赵德昭有些明白了过来。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在孟昶离奇死亡的案件里,赵匡胤怎么也洗不白了。 但是,崔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赵光义的心腹之一,他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秦国公府,不可能是巧合。 听到潘惟德的话,一帮年轻人沸腾的心冷却了下来。 孟昶病重,他们这个时候还要去看孟昶的老婆,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这已经不能用年轻人的轻浮来掩饰了,而是不懂事。 赵德昭开口说道:“秦国公病重,究竟是何疾病?急症还是缓症?有无可救?此事可否通知后蜀其他降将,降臣?有无通知后蜀秦国公得用的太医?” 潘惟德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原本因为秦国公的一摊子事搅的头昏脑涨,听到赵德昭相询,摇了摇头道:“突发疾病,还来不及通知他人。” 赵德昭大声道:“如此怎行!惟德兄可是陷我父皇与不仁不义!” 潘惟德虽然平日跟赵德昭兄弟相称,但是这个时候听到赵德昭的质询,杀人诛心啊…… 他不顾地上淹没脚踝的污水,跪了下来。“惟德不敢。” 赵德昭朗声道:“秦国公乃是一代君王,如今方降我宋不过几日,就遭遇危机。若处理不当,让他朝心寒,岂不有唇亡齿寒之感?今后我宋攻略南唐,攻略南汉,北汉,诸朝以秦国公之事为鉴,岂不是要战至一兵一卒也不投降? 秦国公病重只是小事,却又牵扯到我大宋一统天下之大计,不可疏忽。 诸位兄弟,快快随我进殿,作为旁观者,将秦国公病重前后之事全部记录下来。 惟德兄,你身负重任,迅速派人前往城中,将秦国公病重一事通知后蜀降将降臣,并将城内名医召来,不可慢待。” 潘惟德被赵德昭的几句话一说,心中大惊。如果今日孟昶死了,而他又是现场的最高将领,这件事责无旁贷。 崔彻这个时候却突然蹿了出来,大声道:“二哥,不可……” 赵德昭望了他一眼,问道:“有何不可?” 崔彻长揖道:“如今秦国公突发暴病,事情还未查清,若弄得满城风雨,岂不是给后蜀降将降臣一个作乱机会?开封府遭遇水患,满城风雨,此时不可再乱。待查清事实,再通知他人不晚……” 赵德昭向前两步,瞪着崔彻道:“若秦国公不死,此事尚有缓和余地,若他死了呢?” 崔彻躬身道:“秦国公之命事小,开封府稳定事大。” 赵德昭抽出长剑,抵住了崔彻的喉咙,大声道:“混账!危言耸听之辈,胆小如鼠之辈,就是你等在里面坏事。 秦国公在位,他也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如今他与降将降臣皆处于我宋朝京师,能闹出多大波澜? 可是若不能让此事告知天下,引发的舆论才是真正的危机!” 赵德昭话还没有说完,平日对赵德昭最崇拜的韩崇训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二哥乃皇子,所言所行皆是为了我宋社稷,你是何等身份,竟然敢阻拦我等?” 崔彻虽然年过三旬,却是文士,原本被赵德昭抵住喉咙,吓的魂飞魄散,身体僵硬。 被韩崇训一踹,身体就倒了下去,跌在污水之中。 其他的勋贵子弟也都是狂妄之辈,加上喝了酒,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个喊打喊杀。 赵德昭带着一帮兄弟冲进了秦国公府,直接向大殿冲去。 崔彻半歪在水里,不敢抬头,但是眼神之中露出了冷酷之意。 大殿这里也早已得到了消息,赵德昭他们到了台阶下方,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白无须内侍迎出了大殿。“咱家见过二哥。” 赵德昭认出了他是皇宫六大内侍之一的内侍监孟宽,他是宫中内侍省的大太监,搁在汉朝,就是内常侍的位置。 赵德昭怀疑他也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冷声问道:“秦国公如今状况如何?” 孟宽叹了口气道:“二哥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诸位哥儿,秦国公内眷皆在此地,还望不要惊扰了她们。” 面对这个他们父亲也要客气的内侍监,一帮二代也不敢再张狂,一个个朗声应是。 有几个还忍不住在台阶上刮去脚上的泥巴,在水里洗洗脸,将衣服捋平。 大殿门口,一个老妪带着花蕊夫人等一帮女眷迎接了赵德昭等人,这位老妪是孟昶的母亲李夫人。 她在历史上也留下了一个不大的篇幅,孟昶投降,她跟着一起来了开封府,被封太夫人。 孟昶死后,她一声没哭,在孟昶的葬礼上举酒酹地,说道:“你不能以一死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也因你而苟活在人间,不忍就死。现在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安排好孟昶后人的生活后,她绝食数天而死。 这个孟昶虽然是个软骨头,但是他的母亲,他的媳妇,都是有节气的女辈。 赵德昭不等她拜下,就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说道:“太夫人勿用多礼,恰逢秦国公危急,一切从简。我先看看秦国公,一定会将他治好,稍后再来与你叙话。” 第二十四章 病因 秦国公府大部分区域进水,部分地方积水深达一米,大部分房间都不能住人。 而建在七层台阶上的秦国公府正殿,成为整个公府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府内的数十女眷都搬到了这里来,他们这些人进去,其实是有些不合适的。 不过既然孟昶病重,这个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 除了赵德昭和王承衍他们已经见过花蕊夫人一次,现在还能把持镇定,其他人一个个望着她,全部变成了猪哥。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们了,作为工具人,他们今天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至于花蕊夫人,他们也就是看看罢了。想要跟赵匡胤抢女人,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大雨之后,温度不算太高,但是一进孟昶躺着的偏殿,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熏翻了赵德昭。 其他房间都是门窗大开,只有这里怕孟昶招风,门窗紧闭。 这个大殿是新建成的,油漆味道,药物味道,还有人体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异常难闻。 赵德昭来到孟昶的病床前,看见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膛不规律地起伏,显得呼吸急促。 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他的肤色没有异常,看起来不像中毒。 也是,如果能明显看出来,孟昶的是也不会变成千古之谜了。 赵德昭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向床边的两个太医问道:“秦国公究竟是何病症?” 两个太医望了望孟宽,才回道:“前两日秦国公就有些不爽利,开封府太热,热邪侵体。臣等开了消热退烧之药,却不见好转……后续逐渐发展到了呕吐,腹泻,神志不清。” 李太夫人跟着后面走到了床边,望着床上的儿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命。去年年底我们就该去见阎王爷了,如今却背井离乡,远离故乡,今后要做孤魂野鬼。”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检查一下,看看他牙龈是否出血。” 御医点了点头,让人掌灯,自己上前掰开了孟昶的嘴巴,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明显,但确有渗血现象。” 孟昶的嘴被掰开也没有醒来,御医刚把他的嘴合上,他就又呼吸急促,甚至可以听到他胸腔因为呼吸传来的哨声。 赵德昭大声说道:“立即将门窗打开,不要太多人围在这里,还有,着人向我父皇汇报,为秦国公换一处宅子。” 李太夫人疑惑地望向了赵德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皇子可是有所发现,知道我儿发病之因?” 赵德昭微微点头,又问道:“秦国公发病之前可否食用过果子或者饭菜之外的食物?” 花蕊夫人回忆了一番,连续说了几种食物,但赵德昭都摇了摇头。 最后,她不确定说道:“陛……公爷最怕热,每年夏季都喜食青梅解暑,还喜欢用青梅酿酒,腌制后食用。不过,这应该没有关系吧?” 赵德昭现在很确定了,孟昶的确是中毒了,不过很难确定这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算计。 秦国公府是在孟昶确定要来开封府的时候才赶建起来的,门窗家具都用了大量的油漆。 而油漆里面有苯,很容易引起苯中毒。 其次,青梅含有大量有机酸,这种有机酸也是一种破坏生理机能的毒素。 如果寻常时候,这些对人体的伤害并不大,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可是他又热伤风了,人感冒之后生理机能下降,加上苯中毒,有机酸中毒都会导致呼吸疾病。 现在听到哨声的呼吸声,就能确定,他的感冒已经引起了肺炎。 对病理赵德昭懂得的并不多,但不管是苯中毒,还是有机酸中毒,还是肺炎,现在都是难以治愈的。 这三种症状遇到一起,神仙也难救了。 不过,想要让孟昶醒来,多熬几天,问题不大。 只要他能保持清醒的神智,留下遗嘱,就能把赵匡胤身上被泼的污水洗干净。 而且,赵德昭也在怀疑,如果这是意外,那么赵光义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太夫人见赵德昭不语,一时心急,跪了下来。“若皇子知晓小儿病症,还望能告知老身……” 赵德昭吓了一跳,一时扶之不及,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肺疾之症御医应已查清。但是肺疾只会导致无力,嗜睡,却不会导致神智失常,也不会导致呕吐腹泻。 方才我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郁的油漆味道,这漆疮之际我也是偶然得知,由口鼻传入,更难诊治。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且这房子,现在是住不成了。” 御医立即说道:“漆疮由口鼻进入,并无特效药,目前只能煮一些川椒汤,绿豆汤来解毒。” 川椒就是花椒,花椒和绿豆汤,是治疗油漆中毒在这个时代的药物,疗效甚微。 再加上肺炎现在已经很严重,孟昶能不能熬过来,还不好说。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秦国公如今中毒甚深,我知道一个偏方,对他也有好处。” 御医平揖道:“请二哥示下。” “放血。” 放血治病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内脏的运行功能,在东方也有先例,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御医看了一眼李太夫人,她颤声问道:“放血可是有用?” 御医点了点头。“既然是漆毒,放血还是有些用处的。” 李太夫人这个时候坚定地说道:“那就放血。” 赵德昭连忙说道:“放血也不能随便放,目前秦国公体虚,四两就足以。” 门窗已经打开,所有人都被请到了正殿,这间偏殿里就只留下了御医等少数几人。 赵德昭见这里没事,也离开偏殿,看到门口石保兴还在偷窥花蕊夫人,显然被迷住了。 赵德昭见状忍不住笑着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推了一把。“别丢人了……” 他摆脱了赵德昭的阻挡,又看了一眼,才忍不住叹道:“真美啊!” 正殿这里,一帮纨绔二世祖占据了这里,谈论的话题当然离不开花蕊夫人。 赵德昭正准备进去,却听背后孟宽叫道:“二哥稍候,咱家有话想与二哥相谈。” 石保兴见状很清楚自己不该在场,扬了扬手,跟孟宽行礼,率先进了大殿,跟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 雨已经停了,但是地面的水没有消散,他们下了几层台阶,就站在了大殿下方。 赵德昭站定,孟宽与他平行,两个人相对而立。 不等他说话,赵德昭率先问道:“内侍监,你是我父皇最重视的宫内人,父皇让你来处理秦国公府事务,显然也是对你信任有加。我只想问一句:三叔的人怎会在此?” 孟宽楞了一下,皱眉道:“陛下前两日知道秦国公生病,将事务委托咱家的时候,正跟中书令一起饮酒。当时中书令也对秦国公生病很是重视,所以派人来关注他的病情,似乎也没有什么。” 宋初的太监除了如今叫张德钧的王继恩,其他并没有特别有名气的存在。 王继恩的出名,也是因为他在赵匡胤的死亡,赵光义的登基之中,担任了赵高的角色。 但是并不能说他们就没有能力,像孟宽也是经历了四个政权的更迭,皇帝换了好几个,朝代换了四个,他们这些人在宫里的地位稳稳当当。 赵德昭这样一说,孟宽自然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在他眼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赵德昭竟然也有多思的一面,忍不住楞了一下,才低声叹道:“二哥可知,这孟昶若是死了,正合官家的心意。” 赵德昭冷笑道:“因为花蕊夫人?” 孟宽还以为赵德昭不知,此时被赵德昭点明,也有一些尴尬。 内侍们依托赵匡胤生活,知道了赵匡胤的想法,自然就会顺着主子的想法行事。 赵德昭他们一帮年轻人这次过来,坏了赵匡胤的“好事”,也是让他们这帮人无功而返。 孟宽摇了摇头笑道:“既然二哥知晓,也省了咱家的解释,这件事还望二哥不要再插手。” 赵德昭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说道:“孟昶一条命事小,但是却关系到了我大宋一统天下之大计。何况,如今他已命不久矣,难打这几日时间就等不及? 还是说,内侍监也有心思,非要把杀降君这个天大的罪名安在我父皇身上?” 这一下,孟宽大惊,再也保持不了原本的架子,躬身行礼。“老奴不敢。” 虽然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太监,对孟宽他们来说,赵宋不过是第四任主人,指不定明年就被赶下台。 但是他们毕竟是主子,想要对付他们这些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像张德钧能代表皇室去西京迎接降君,却因为赵德昭不喜,就被打发到西京守皇陵,远离了中枢。 哪怕赵匡胤再重视他,也不会越过自己的儿子去。 见他服软,赵德昭又道:“你们不仅要给孟昶好好诊治,还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即便他要死,也要在死前为我父皇洗清污名。 我大宋绝不杀降,更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杀降,他只是命不好,这才染病身亡。 若是这中间有一点差错,内侍监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第二十五章 插科打诨 夜色中,一队人举着火把走了近来。“内侍监,官家回话了,既然二哥已经查清病因,一定要对秦国公细心诊治。二哥,官家闻听你们胡闹,着你们立即返回,否则打板子侍候。还有,让你现在就进宫去……” 传话的人也是内侍,声音尖利,这传话的声音让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群纨绔原本还在热闹地谈女人,这个时候都挤在门口,望着台阶下的赵德昭,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日新,我们这才是无妄之灾,要打板子,也该是你替我们捱了。” “李守徽,你这个混蛋一点义气也无,耻与你为伍。二哥,你放心,官家责备,我与你共担,只是这板子,你替我捱如何?” 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赵德昭也忍不住笑骂:“一帮损友,只可同富贵,不可同受苦,要你等何用?等着吧,再过几日,等我们身上伤好了,我会好好教训你等!” 一群年轻人扯了几句,赵德昭又上了偏殿,去跟李太夫人告辞。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来,不过他们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之前再看花蕊夫人一眼。 跟李太夫人告辞之后,一帮年轻人勾肩搭背,笑骂不止,赤脚走进了泥水中。 禁军和内侍怕他们失足,举着火把保护他们。 回到了拱辰门处,一个意想不到的壮汉等他们近前,才从黑影里出现。看到一帮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哼了一声大喊道:“大哥儿何在?” 韩崇训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躲在了赵德昭身后,这个时候怏怏地站了出来。“爹。” 韩重赟怒道:“我已打听清楚了,你们虽然言辞相激,要一起出来。但十四岁以下可在东宫玩耍,不必强求来秦国公府。你这个小混蛋,毛都没有长齐,就想着来看女人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所有人都不敢再开玩笑了,韩重赟可是上一辈,他要是发脾气把他们都揍一顿,谁也不敢反抗,更不会有人替他们张言。 这个时代,通家之好之间,别人家的儿子也能当自己家的儿子一样捶。 等韩崇训走到了前方,眼尖的韩重赟看到他脸上的青紫,问道:“今日嬉戏赢了还是输了?” 韩崇训立即眉飞色舞说道:“孩儿今日跟二哥等人一队,却是赢了。” 韩重赟不信。“你小胳膊小腿的,还赢了?” 赵德昭上前抱拳道:“世叔,大哥儿年幼却不怯懦,你看李守徽的脸,就是大哥儿的成绩。” 韩重赟立即转怒为喜,又忍不住笑话李守徽。“六哥儿,你也太差了,被个小家伙打伤,还有脸吗?” 李守徽面子有些挂不住,哼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这是被偷袭了,算不得真本事。” 韩重赟才不听他解释,笑容满面道:“既有长进,今日就不罚你,下次再有嬉戏,给老子使劲儿打,打赢了有赏,打输了受罚。” 赵德昭听的也忍不住笑,这个时代武将的教育,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韩重赟露面了,一帮年轻人也老实了下来。一群人跟着他的身后,斜插向南,离开御园。 而赵德昭在内侍的带领下,从西华门进了皇宫,前往赵匡胤住的福宁宫。 开封府大雨,皇宫自然也避免不了。 不过皇宫地势高,与汴河相连,也能相断,宫中的河道形成了两个小湖,也能引水,所以没有出现被水淹的情况。 走上了青石路,佟亮立马贴心地帮赵德昭寻来了一双鞋,换了一身衣裳。 对这个未来的皇宫主人,所有人都非常重视。小太监们端来了一盆净水,让赵德昭洗了一把。 佟亮今晚一句话没说,但是心里对赵德昭却佩服无比。 开始他以为二哥是跟朋友胡闹,但是最后看明白了,二哥怕是早就知道了秦国公府有变,故意将人引了过去。 但是了解越多,他现在越谨慎,再不敢把二哥当孩子看了。 来到了福宁宫门口,迎接的太监徐元瑞见到赵德昭就笑眯眯地躬身行礼。“二哥在秦国公府出尽风头,宫中已经传开了。官家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赵德昭看到了几个赵光义的内侍候在一边,问道:“我三叔也在?” “在陪官家喝酒。” 来到了福宁宫大殿门口,内侍刚通报,就停赵匡胤笑骂:“还通报个啥,快快让二哥进来。” 福宁宫是赵匡胤的寝殿,在两任妻子都去世之后,宫里只有一群选上来的几十个嫔妃,赵匡胤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因为人少,皇宫的建筑又不多,所以显得空空荡荡。 一进门,就能看到赵匡胤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面前摆了一个矮几,上面摆了酒菜,旁边还有一个矮几,上面摆了公文奏章。 赵光义斜倚在下首的罗汉床上,面前也是同样的配置,一桌公文,一桌菜肴。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赵匡胤什么事都不会避着这个弟弟,恐怕许多军国大事都跟他商议。 见赵德昭进殿,赵光义也坐直了身体,笑道:“崔彻如何得罪你了,今日竟以剑相待。” 赵德昭也嘻嘻笑,快步上前,从他面前的盘子里捏了一支鸡腿,塞进了嘴里。“三叔性急,待我填饱了肚子,与你细细分说。” 赵匡胤指了一下自己罗汉床的床沿,“好像虐待你了一样,饿死鬼托生啊。过来坐下,今日不说出好歹,大板子伺候。” 赵德昭嬉皮笑脸过去坐下,几口将鸡腿吃完,用嘴嘬了一下手指。 “本来是想过去看美人的,却碰上了秦国公病重。他个人死了事小,但是关系到爹爹名誉,不由我不插手。” 赵光义笑问:“你对崔彻说孟昶死了,会影响我大宋一统天下!你就对我大宋如此有信心?要知道,我大宋北有北汉,辽朝,南有南唐,吴越,南汉,可都不是易于之辈。” 赵德昭故意装作没有城府地撇了撇嘴,忍痛放弃美味佳肴,将心思收了回来。 “我华夏源于中原,自古以来,这华夏的中心就是中原一带。如今我大宋虽然腹背受敌,却占据了西至长安,东至泰山的膏腴之地。 虽然这些年来战乱不止,黄河又开始泛滥,但民心所向远不是南夷北蛮可比。 辽朝后宫当权,北汉势弱力单,南唐奢华软弱,吴越大权旁落,南汉偏于一隅。 除了辽朝乃心腹大患,其余诸朝皆不足挂齿。 只有我大宋名将辈出,上下齐心,我赵氏掌管禁军,天命所归。 这次后蜀归宁,休养生息几年,待孩儿长大从军,定当为我赵氏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听着赵德昭吹牛批,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个人脸上带笑,心情甚佳。 “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皆乃大势所趋,自唐以后,这天下分离已有一甲子,华夏一统是民心所向。 但,华夏各族,各朝毕竟是一家,能不杀人,还是尽量不要杀人的好。 后蜀归宁,这孟昶就是我大宋给其他各朝立的牌坊,自应善待,让各朝安心。 若孟昶归宁不足旬日就一命呜呼,试问,着其他各朝会如何想? 他活,各朝自然看在眼里,心有侥幸。他死,只会让各朝唇亡齿寒,背水一战。 若我大军所至,他们是不是要战至一兵一卒,无力回天才投降?要知道,死的不仅是各朝将士,也有我大宋将士啊!” 前面两兄弟还在听笑话,后面他们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赵德昭回头看了赵匡胤一眼,然后屁股虚抬,准备好随时跑路。 “那花蕊夫人自然是绝代佳人,爹爹动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即便想要花蕊夫人侍候,也不一定非要孟昶死啊,他活着,远比死的结果要好。” 赵匡胤一听大怒,抬腿蹬向了他跟赵德昭之间摆菜的矮几。“混账,连老子都敢揶揄。谁要霸占花蕊夫人了!” 赵匡胤是武学宗师,矮几被他一脚蹬的飞了起来,不过赵德昭早有防备,看他脚动,立即就跑。 跑了两步,脚下一发力,他就跳到了赵光义的罗汉床上,嘿嘿直笑。 赵匡胤并不是生气,只是自己的心思被儿子给点了出来,脸上挂不住了。 内侍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进来,却听赵匡胤大喝。“都出去!” 所有人吓的立即退了出去,看到赵光义和赵德昭两个人还在笑,皇帝也似乎不是真的发怒,并没有太多担心。 赵光义这个时候笑道:“好了,好了,不必发怒。” “混小子,老子当了皇帝,就很少揍你了,今日是不是想再试试?” 赵德昭收敛了笑容,低着头装作不服气地说道:“我跟爹爹讲理,爹爹是想仗势欺人吗?” 赵光义笑道:“你也少说两句,要不你爹一会儿揍你,我可不拦。” 赵德昭哼了一声,扭头说道:“不要说爹爹,就是三叔怕不是也对花蕊夫人心痒难耐,只是不想与爹爹相争,才让与爹爹吧!” 赵光义忍不住笑骂:“真是越大越浑,连我也编排起来了。” 赵德昭现在扮演的是胸无城府的莽夫。“你要是不上心,何必派崔彻去秦国公府?” 这话一说,两兄弟相互一看,都有些尴尬了。 第二十六章 愤怒 赵德昭可以确定的是,赵匡胤的确没有要孟昶命的意思,但是对花蕊夫人,他绝对有霸占之心。 作为一个皇帝,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顾忌的,也没有什么能制约他的玉望。 唯一能限制皇帝的,就只有他自己内心的道德。 他迷上了花蕊夫人,然后下面的人办事,就会迎合他的心意。 至于借着孟昶生病要他的命,赵光义虽然值得怀疑,但哪怕是他故意安排下去的,赵德昭也不能揭破。 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从赵匡胤的心意来的。 这件事不能再追究,只能帮忙掩饰,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赵匡胤谋害孟昶的可能。 既然把话挑明了,赵德昭也就见好就收,否则把这个老爹和叔叔说的面子挂不住了,转过来揍他一顿,这就冤枉了。 所以,他立即递过去了一个台阶给他们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也应美人配,爹爹一代豪杰,自然要比那孟昶更适合花蕊夫人。 但想要得到花蕊夫人,并不需要孟昶死,我们只需要透过下人将这个意思透露给李太夫人,李太夫人会如何做呢?” 孟氏一族,除了孟昶,还有数十人。 这些人如今都在宋朝的控制之下,赵匡胤一言可以夺生死。 在这样的时候,凡是有点头脑的,都会选择牺牲花蕊夫人一人,让孟氏一族能生活的更好。 赵匡胤是封建家长心态,赵德昭以为自己说的很缓和了,但是在赵匡胤看来,自己的歪心思被儿子看出来,儿子还出谋划策帮他泡妞,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出乎赵德昭的意料,赵匡胤一下子起身,就扑了过来。“许久没有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日我……”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肯定是打死也不跑。但是现在的赵德昭嘛,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看到赵匡胤怒气冲天奔来,赵德昭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边跑他嘴里还在边叫:“明日我就让那帮混蛋每天去秦国公府溜达,拜访花蕊夫人。给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他们恐怕会亲手把花蕊夫人送到爹爹手中……” 等赵匡胤追到门口,赵德昭已经跑的远了,他还专门往没有灯笼的地方跑,眼见追不上了。 赵匡胤也知道脸面挂不住,并不是真想教育儿子,见他跑掉,也就不再追,回身进了大殿。 “这个混小子,越大越不省心,这副无赖相,也不知学了谁。” 赵光义喝了一口酒,压住了内心的失落,笑道:“原本我还怕他心眼太实,容易受骗,现在见他通窍,这心也就放下了。” 对赵德昭的心有没有放下不知道,但是对花蕊夫人的心思,绝对是放下了。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跟这个哥哥争女人。 他是兄长,但现在也是皇帝。 可是想到花蕊夫人的迷人身姿,他的心却难受失落,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破坏感。 我得不到,那就毁了她! 当然,这种阴暗的心理赵光义一直隐藏的很好,甚至是故意压制这种心理。 福宁宫门廊处,一群内侍看到赵德昭偷笑着被皇帝追了出来,惊的目瞪口呆。 看到这一幕,佟亮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二哥长大了啊!” 以前的赵德昭,对赵匡胤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现在看似顶撞了皇帝,但皇帝也是个父亲啊! 在一队太监的引领下,赵德昭出了后宫,一路上都是笑容满面,故意跟内侍们攀谈。 几个太监也有意跟他亲近,逗趣地说起了最近的一些趣闻。 “二哥,最近可听说了雄武军指挥使王继勋被官家训斥的事儿?” “王继勋……这个名字很熟……” 佟亮立即说道:“二哥,如今朝中有两个王继勋,一个是国舅王继勋,如今领彰德军指挥使,由于身体不好,一直在开封府邸休养。 吴少监说的王继勋,出生平陆,曾在李守贞麾下任牙将。他武力超群,擅使铁鞭、铁槊、铁楇,外号王三铁。 在随军平定荆襄期间,他立下大功,又因有勇无谋,被官家分派到河北组建侍卫骑军骁雄军及侍卫步军雄武军。” 赵德昭在脑子里搜索了一所这两个人,终于有了一点印象。 国舅王继勋是赵德昭原本的记忆,但是另一个王继勋却来自历史记载。 他点了点头,平静问道:“这王继勋又闹出了什么事儿?” 吴少监论职位比佟亮还要高出一级,面对赵德昭虽然巴结,却也不卑不亢。 他跟赵德昭并肩而行,笑道:“他最近得了怪病,手脚时常抽搐。有妖医说要吃人肉才能治病,他就在河北当地抓了两个童女杀了吃了。 河北当地民众惶恐,地方官员管辖不住,只能禀报官家,官家召王继勋进京,他竟然还带了一箱人肉干献给官家,被官家训斥了一顿。” 赵德昭的声音越发平静,露出淡淡笑意。“他若想巴结官家,也该把自己的儿女做成人干进奉,拿别人家的孩子进奉,算什么心诚。” “那可不是,何况官家什么没有,怎会稀罕一箱人肉干。” 出了宫城,一众内侍还坚持把赵德昭送到了东宫门口,才告退离去。 一进门,赵德昭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佟殿头,你今日也忙活了一天,早些休息。明日若不下雨,就去农庄瞧瞧。” “诺。” 内侍高班薛授迎了过来。“二哥,诸位哥儿都回去了,过两日是石保吉的生辰,约了二哥去做客,还说明日送名帖过来。” “我知道了。”他率先向中院走去,佟亮扬了一下手,薛授和几个小太监立即跟了上来,准备侍候赵德昭洗漱,休息。 看到后殿偏殿的灯还在亮着,徐永昌守在门口,赵德昭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我晚些再洗漱。” 徐永昌见赵德昭回来,却依旧没有忘记使命,守在书房门口。等赵德昭走近,才躬身行礼。“见过二哥。” 赵德昭点了点头,走近了书房,看到裴格安和四姐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前,两个人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四姐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停撒娇。 见到赵德昭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恢复了淑女的娴静。“见过二哥。” “一家人,不必多礼。你们在说什么?” 裴格安笑道:“我设计了胸罩和内库,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德昭望了四姐一眼,却没有笑出来。“你们继续,我去练会儿武。” 原本想要找裴格安倾诉一番,可是四姐在,赵德昭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再他人面前表现出来内心的愤怒。 听到王继勋这个名字的时候,赵德昭深埋的记忆就被挖了出来。 这个五代十国时期著名的食人魔,在他心里从历史变成了现在。 人之异于禽兽,就因为有道德感约束本性。 绝大部分的人恐怕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对同类下嘴。 可是有些人,却跨越了这层底线,变的禽兽不如。 赵德昭难以想象,王继勋有多粗的神经,才不会在乎吃的是同类。 当然,他愤怒并不是因为王继勋,因为这样的人,对赵德昭来说,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也不会将他视为同类。 他愤怒的是这个时代的麻木不仁,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沦丧。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把吃人当做稀奇事,认为天经地义,这才是赵德昭愤怒的根源。 可是撼山易,撼人心难。 想要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纠正他们的思想,绝不是发火,杀人,就能改变的。 他有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他念头不得通达。 他愤怒自己太弱小,无力改变。 在演武场这里,赵德昭将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才让内侍去准备热水洗澡。 每个人都看出了赵德昭的心情不好,佟亮和刘小不在,也没有人敢开口问他,只能小心翼翼伺候。 洗漱完毕,赵德昭回到了寝殿,裴格安已经洗完了,穿了一个小肚兜睡在房子一样的拔步床上,两个小宫女帮她扇风 见赵德昭进来,她摆了摆手,小宫女就连忙站起身来,下了两层台阶,才下了床,不敢看赵德昭露出的胸膛,低着头退了出去。 赵德昭脱掉了鞋子,上了床的裙边,在外间脱的只剩一条牛犊裤,这才真正上了床,然后躺在了竹席上,长舒了口气。 裴格安拿起了蒲扇,轻轻帮赵德昭扇着风。“今日的事情办的不顺利?” “很顺利啊,历史已经改变,只是不知道改变了多少。” “那你为什么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赵德昭楞了一下,惊愕道:“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她嘻嘻笑了起来。“我跟你当了快二十年夫妻,你心情好还是不好,我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你生气的时候,脸上看不出来,但是眼神很冰冷。” 赵德昭笑了笑:“原来是感觉出来,不是看出来的,我还以为自己的城府太浅呢。” “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走出思维的盲区。” 第二十七章 登门 裴格安刚贴上来,被赵德昭一把推开。“别逼我犯错误。” 才九岁的她根本不能碰,她却偏偏喜欢逗他。 她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为自己逗了赵德昭一把而得意,同时也是用这种方法开解赵德昭的心情。 赵德昭抢过了蒲扇,让她不要动,自己缓缓地扇着风。 秦国公府那边的事赵德昭三言两语就介绍清楚了,而让他心情郁闷的王继勋,赵德昭也把他的“事迹”介绍了一遍。 这个著名的食人魔还没有到他最疯狂的时候,如今还只是偶尔吃人,但是从他担任西京留守之后,越发猖狂。 从973年到977年,他就吃了一百多个女人,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臭名。 这样的食人魔,不要说在东方的历史上,就是在全世界的历史上,也不多见。 裴格安听的目瞪口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专门以人肉为食的畜生,并且专门吃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样的人为什么皇帝不杀了他?” 赵德昭叹了口气,说道:“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社会习气本就如此,唐末到宋初的这百年间,道德沦丧,残暴不仁。 据我所知,这次攻打后蜀,得胜宋军在肉食不够的时候,就专门割了女人乳,烤着吃,逼的开始投降的侯淑君又开始反抗。 至于遇到反抗屠城,在这个时代很正常。再过几年,就会发生异常战役杀了近十万百姓的惨案。 另一个原因是皇帝太软,将领手里权力太大。那些将领只要手中有兵,就天不怕地不怕,把黄旗一披就能称帝。” “所以导致了宋朝一代后面重文抑武?” 赵德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矫枉过正啊!” 裴格安这个时候却破坏了气氛问道:“啥意思?” 赵德昭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她前世是洋妞,这辈子又没有读过书,不懂也是正常。 “就是没有掌握好平衡,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宋朝的皇帝从政能力都太差劲儿,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他们只要有朱元璋一半的能力,只要有朱元璋一半的爱民之心,就不会让宋朝拐了一个大急弯,自断一条腿。 这个时代,没有人重视老百姓,老百姓就只是工具,而不是子民。 宋朝终其一朝,也只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而没有百姓的位置。 历史的包袱压不到裴格安的身上,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只在乎赵德昭跟她。 但是对王继勋,她却嫉恶如仇。“你说的这个食人魔,准备怎么对付他?” “你写一个单子,明日让佟亮去帮你找点材料,然后配点毒药毒死他。” “太便宜他了。”裴格安恨恨说道:“不把他千刀万剐,我心有不甘。” 赵德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他武冠三军,功夫很高,想要直接杀他不容易。而且我还没有掌权,要等到我掌权再杀他,不是让他又多活几年?这几年他恐怕还会杀掉不少女人!” 裴格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那就毒死他吧,早死早安生。” 赵德昭又道:“我叔叔这里,我也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一直虚与委蛇,我们什么计划都难以展开。” “什么是虚与委蛇?” 赵德昭拍了拍脑袋,解释道:“就是与他虚情假意地周旋。” 裴格安道:“我早就说了直接干掉他,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关键是我岁数太小,接管不了他手里的势力……”赵德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一个计划,让我想想……” 片刻后,赵德昭说道:“我准备试着说服我的父亲将我分封,想要建立工业区,目前只有汉江流域才可以,所以尽量说服他让我去襄阳。 而王继勋这个人也可以利用起来,我准备明着杀他,为民除害,然后借着杀他与武将之间的矛盾,前往襄阳。” 周臻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框架,但都必须要借助赵匡胤的力量。 前往襄阳,离开开封府这个权力中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黄河流域河堤不稳,水流不稳,也没有可以通大船的出海口。 宋朝三百年,黄河垮堤最少两百次,河流变道,出海口变迁七次,这样一条河流,连稳定都保证不了,怎么建工业区? 前世赵德昭在金陵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水力工业区,但是现在的金陵还叫江宁,还是南唐的首都。 即便是十年后将南唐征服,将全国征服,但是没有几十年的时间,也不可能将政治经济中心挪到那里去。 跟大明一样,大宋以后也会变成一个海洋国家,首都建设在哪里,非常重要。 这些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工业区的基础搭建起来。 在赵光义眼皮底下,什么也不能干。 两人躺在一起,又完善了一些计划细节,才迷迷糊糊睡着。 但是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就被憋醒了。 这日子过不成了啊! 裴格安才九岁,能看不能吃,但她却没有自觉性,还跟熟女一样没有下限。 赵德昭将她的小手挪开,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必须要分床睡了! 早饭的时候,赵德昭就让佟亮派了两个人前往石保兴和曹璨的家里,让他们没事的话就去秦国公府转转。 他们这种纨绔子弟,父兄位高权重,孟昶的家人根本不敢得罪。 但是花蕊夫人毕竟是孟昶的老婆,这样招蜂引蝶自然对名声不好。 裴格安和四姐她们今天都很开心, 可是很快石保兴就扫兴而归,孟昶因为油漆中毒,必须要换房子住。赵匡胤一大早就将孟氏一家接到了御园的别院暂时居住。 石保兴过去了,就遇到了孟宽在那里,他爹石守信在孟宽面前都是平辈相交,他过去了连屁也不敢吭一声。 孟宽昨夜被灌了一肚子的绿豆汤,然后搬到院子里过了一夜,脱离了那个封闭的环境,对他的身体大有好处。 今天一大早,他就清醒了过来,只是被放了血,身体有些虚。 听闻孟昶醒来,又被赵匡胤接进了御园别院暂居,只要孟昶不死,对赵匡胤的名声就只有好处。 至于想要抢花蕊夫人,一个女人,对他的名声损害就没有那么大了。 或者可以说,对统一全国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石保兴回家,被赵德昭安排到城外去探路的内侍也回来了。 前往农庄的路依旧泥泞不堪,今天过去的话,难以行车。 赵德昭不仅自己要去农庄,还要带裴格安和四姐他们过去玩两天,所以只能改天。 不过她们也没有闲着,因为两个才刚发育的小姑娘,正忙着研究胸罩…… 赵德昭想了想,让人给太保府上递了拜帖,随后让人备车,准备去未来的老丈人家里混顿饭吃。 王溥出身河中王氏,其家族在隋唐时期就名满天下。 后汉李守贞时期,王溥考中进士甲科,任秘书郎。 随后在郭威时期,任随军从事,其后屡经升迁,担任过四任丞相,是五代十国时期最著名的文臣之一。 他不仅精于政事,学术地位在后世也非常出名。 在唐代苏冕始创会要体的基础上,根据苏冕所编唐九朝《会要》及杨绍复等续修之书,重加整理,撰成《唐会要》一百卷。后又据五代历朝实录撰成《五代会要》三十卷。 在他之后的宋朝,元朝,明清,都是根据他学术大成的会要体进行史书记载。 因为知道这个老丈人很牛,赵德昭对他也有一定的敬意,不管什么时候,有本事的人就值得尊重。 相反,对他的女儿,赵德昭无可无不可。 他不是一个情情爱爱之人,在现代社会,就是重利益超过感情。 裴格安最开始要杀他,最后发觉裴格安能力不错,就收服了她为自己所用。 加上明朝一百多年,他经历的女人太多,对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可能还爱的撕心裂肺。 对他来说,女人只是利益联盟的载体。 漂亮的,就多睡几次,不漂亮,就娶回家供着。 前往王府的路上,赵德昭注意到开封府多了不少难民和施粥的摊位,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让佟亮也救助难民。 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抵挡天灾人祸的能力太弱,年成稍微不好,就要饿肚子。 只有世家,大户才能在遇到天灾的时候抵御过去。 “佟殿头,派人去开封府了解一下,开封府的难民现在大致有多少。” 佟亮应了一声,安排了一个太监前往南城的开封府打听情况。 当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以王溥为首,王氏众人在大门之内拱手相迎。 论身份,赵德昭是皇子,但是他年纪小,又是未来的女婿,王溥他们重礼,却也不会迎到门外。 在大门内,二门外相迎,不失礼,也不逾礼。 他的未婚妻子当然没有来,不过未来的丈母娘却来了,脸上带着姨妈笑,显然对他这个女婿很满意。 如果没有意外,自己的女儿未来会成为皇后,所以对这个女婿,王氏相当重视。 一番见礼,赵德昭承诺了午饭会在王府吃,午后再回去,丈母娘就立即开心地让人准备午饭。 而老丈人装作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将他迎进了大堂。 第二十八章 河中王氏 赵德昭知道应该是王溥听到了一些传闻,对自己有些不满,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只不过,现在赵德昭不确定他是因为裴格安,还是因为秦国公府的事。 大堂内,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坐在上首,见到赵德昭进来,哈哈大笑。“小二哥,你这眼睛是咋滴了?” 这个老人是王溥的父亲王祚,论辈分可是赵德昭爷爷辈了。 赵德昭不敢怠慢,抱拳躬身道:“昨日聚众嬉戏,挨了几拳,不过却也没输……” 王祚在后汉时期就高居三司使,后周时期任一州刺史。 他能文能武,不过因为脾气高傲,人际关系相处的并不好,一直没有进入中枢。 赵匡胤登基之后,他的年龄就已经快七十了,加上给王溥拜相,就只给他挂了一个宿州防御使的虚衔,让他安度晚年。 不过这个老头还是个官迷,不服老,也不肯老老实实在家养老。 每当公卿到王溥家,必定首先拜见王祚。 王祚喜欢热闹,每次大呼小叫置办酒席,给他们敬酒,而王溥身为儿子,只能穿着朝服在他们身边侍奉,客人坐立不安。 开玩笑嘛,身为丞相站旁边伺候,哪个客人敢大喇喇坐在那里享受? 于是,他这个正主就只能退下回避,而客人们陪着个不服老的老头在哪里扯淡。 王祚还对客人说:“他不过是我儿子罢了,无须烦劳你们起身相送。” 每次都这样,客人们都不敢登王溥的门了。 王溥劝告已经年老的王祚请求辞官,王祚以为朝廷不会准许,但他请求辞官的奏章刚递上去,就被赵匡胤批了。 因为就连赵匡胤也听说了王祚胡闹,让二三品官员坐在那里喝酒,一品丞相旁边伺候的趣闻。 这种风气可不能助长,朝廷法度毕竟更重要。 赵匡胤连挽留都没有,直接批了辞官,王祚傻眼了。大骂王溥说:“我筋力还没有衰老,你想稳稳地占居自己的相位,却把我幽禁在家里。” 王祚虽然有些官迷,有些不服老,但是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王溥能成为一代史学家,他在里面的功劳也不小。 苏冕的《会要》和崔弦《续会要》包括众多的前唐典籍,可都是这个老头收集的。 王祚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赵德昭抱拳行礼,然后王溥也跟着行礼,四个孙子又行礼。 然后他才呵呵一笑。“有没有外人,何必如此繁琐,都坐吧。” 赵德昭忍不住心里翻白眼,说的好听,如果真的不重礼,拜礼之前为何不说。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已经七十五岁的老头,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纪,还在迷恋曾经大权在握的时代。 只是现在没有外人理他,他也只能在家人面前充老大了。 王溥娶了两任妻子,生了六子四女,却只活下来四子一女。 许配给赵德昭的女儿就是唯一活下来的三姐,今年也是十四,比赵德昭大了不到一个月。 赵德昭执意不肯与王祚并坐,请了王溥上座,自己在左手下手相陪。 在他的对面,四个大舅子挨个坐下,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等众人坐好,王祚为老不尊地嘿嘿笑问:“听闻你们昨日东宫相聚,后又跑到秦国公府去看美人,可是不虚此行?” 赵德昭斟酌了一下用词道:“确是不虚此行,若我们不去,怕是那秦国公活不过今日。” 除了王溥应该了解一些内情,其他人都惊讶地望向了赵德昭,特别是王祚,忍不住从汉榻上直起身问道:“有何内情?” 赵德昭道:“那秦国公本就水土不服,住进了新建的秦国公府,又染了漆毒,昨日就见不好。后将秦国公挪到院中,又放血,灌绿豆汤解毒,才算救回一命。” 等赵德昭绘声绘色地讲完了昨日的经历,二舅子王贻正忍不住问道:“日新,那花蕊夫人当真……” 王溥一声大喝:“二哥!” 吓的王贻正一个哆嗦,头也不敢抬了。 王祚嘿嘿笑道:“老古板,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本性,偏偏你要遏制人之天性。二哥儿,别怕你爹,他敢管你,我揍他!” 王溥的脸直抽搐,赵德昭差点憋不住笑,连忙替老丈人解和。“大人,父教子天经地义,我们不如去喝酒作乐……”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不孝子,连酒都不让我多喝,一天只有一壶酒,唉……” 这一家子啊,有个不靠谱的老爷子,这家庭关系乱的可以。 赵德昭又惹了一个是非,不敢接话,只能向大舅子王贻孙笑道:“象贤兄,这开封大雨,金部可有拨钱?” 王贻孙早已履任,如今是户部金部的员外郎,金部是户部管钱的部门,他是金部郎中的副手员外郎,是正经的堂官。 王贻孙早已经习惯这个不靠谱的爷爷和老爹之间的斗争,丝毫不以为意。“已拨钱三万贯,在开封周边施粥救命。” 三万贯对一个人来说不少,但是对受灾的民众来说,却又太少。 上首的两父子斗气了一阵,王溥还是无法跟老父亲计较,只能认输。 他转向了赵德昭问道:“二哥儿,据闻你将受降日撞伤的女子接进了东宫,可有此事?” 赵德昭今天来就是想要跟他说清楚这件事,这个老丈人虽然从丞相的位置下来了,但依旧是一品大员,现在还是太子少保,是正经的赵德昭的老师。 作为朝中为数不多的天然盟友,赵德昭格外重视他的存在。 裴格安这边的事他也不会隐瞒,只有虚虚实实,才会让外人摸不清底细。 赵德昭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将她接到了东宫,以后贴身伺候我。” 王溥道:“再过几个月三姐就要进门,切勿自误啊。”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大人,她才九岁……” 王溥愕然,原本脸上的严肃又挂不住了。赵德昭解释道:“那日撞伤了她,原本只想略微补偿,不过知道她家人乃铁匠,我有想做些玩意,故此留在东宫,并将户籍转到我的名下。” “只为做些玩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一九岁村姑,还未长大,又怎会就让我着迷?大人勿用担心。” 王溥也觉得惭愧,觉得自己想歪了。只能说道:“身为皇子,当以读书习武为重。” 这是说教,赵德昭起身应是,然后才又盘腿坐回了汉榻上。“身为皇子,当不应以六经为学,只需以史为鉴足以。” 宋初的儒学其实名存实亡,军阀当权两百年,谁又真正重视儒学呢? 现在谁人多谁就是老大,儒家学子也都依附军阀,挣扎求生。 像王溥虽然出身世家,名声在外,但也只学史不学经。 赵德昭身为皇子,学历史,明是非,能以史为鉴就足够了。 至于像儒家学子一样去学经,那不是他干的事儿。 王溥点了点头问道:“蒙学五经可都以学完?”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因学完,故此才想与大人学史。” 不管怎么说,想要学史,也要有基础。 就像后世,你最少要有初中文化,有了基础知识,才能学更精深的知识。 王溥又问:“可与官家说过?” “前几日已经跟父皇说过。” 他点了点头说道:“明日我与官家分说,若无意外,今后我每日晨起去东宫教你,每日半天,不可荒怠。” 这一次,赵德昭又起身应是。 说完了正事,接下来的话题就以闲聊为主。 作为王家未来的女婿,一家子对他还是很亲密的,特别是王祚,仗着年纪大,今天赵德昭在,儿子王溥必须给面子,一中午就把一天的酒喝完了。 不过这是宋初的黄酒,酒劲不大,一壶黄酒不到三斤,倒也不算喝多了。 像赵德昭,平日一顿喝两三壶,也就只是微醺。 午宴摆在后堂,可惜的是,不仅如今的酒宴是分餐制,男女更是不同屋,没有看到未婚妻的漂亮小脸。 最近一次看到她,还是她十二岁时候。 午后出了王府,感觉天地之间就如同一个蒸笼。 下完雨又是高温天气,这种湿热让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 “二哥,还去陈家吗?” 赵德昭看了看天,说道:“今日不去,明日再去。明日地面也该干了,我去陈家拜访后,就去农庄。” 另一个老丈人陈思让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如今任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 他不在京城,只有大儿子陈钦祚在京城,如今任香药库使。 他的儿子陈若拙都已经成婚了,他都当了爷爷,而跟赵德昭订婚的小妹六姐今年才十五岁。 陈家在唐朝就是将门世家,陈思让出生那年唐朝没了,他们陈家就一直是地方军阀。 但陈思让信佛,家财全部救济僧人,与家人关系冷淡,跟大儿子关系都不好,对这个快五十岁才有的女儿也不是很在意 赵德昭每次登门都有些别扭,即便是去陈家,最多送上拜礼,给六姐送几样小礼物,很少留饭。 知道这个老丈人活不了几年,加上别扭的家庭关系,赵德昭对陈家的指望不大,只希望别拖后腿就好。 第二十九章 农庄 (不好意思,原本有七章与军阀陈氏的支线剧情存稿,我在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发现与主线的关系不大,冲动之下全部删了。 现在一章存稿也没有了,所以这两天允许我单更,重新理清一下思路,最迟周一恢复每天六千字更新。) 雨后初晴,这六月的天气热的让人烦躁。 可是看到城外的惨状,就连最不懂事的六姐,这个时候也乖巧的让人心疼。 就连赵德昭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的开封城外,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惨剧。 出了大梁门,也就出了开封城,因为受灾,来自各地的难民知道在开封府还有活命的机会,挣扎着来到了开封城外。 当一个地区的受灾民众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大部分民众面黄肌瘦,四肢无力,能动的得到了开封府的施粥,被组织了起来自救。 还有一些年老的,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只能躺在泥水里面等死。 即便有一口吃的,他们也舍不得再吃,把省下的口粮给孩子们吃。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饿殍,而那些衙役和禁军也都一个个麻木地搬运尸体,放在一起焚烧。 这就是宋初,一个几乎没有自救能力,一个完全没有抵抗风险能力的时代。 秋收还没有到,但是大片农田被淹,粮食被淹的时候,谁也顾不了那么多。 开封府周边被淹的麦地全部被朝廷征用,被组织起来的难民们被驱赶进了农田,扯下还没有包浆的麦粒,然后将这些麦穗集中在一起,煮成了糊状的食物。 甚至连一粒盐也没有,但是每个人都吃的那么香。 六姐对大人的惨状不敢看,但是每当看到受苦受难的孩子,就忍不住再偷偷看。 四姐,五姐已经都懂事了,她们看的泪流满面,跟赵德昭商议。“二哥,我存的私房钱还有三金五万钱,可否也为救灾出一份力?” 宋初的金价高昂,一金就是万钱,相当于十贯,三金五万钱差不多相当于八万钱,八十贯。 赵德昭摇了摇头。“四姐的钱留着以后当嫁妆,如今朝廷全力救灾,父皇批了大量金钱购粮,应可度过难关。” “我只是也想出份力……” “朝廷自有法度,如今尚可承受,所以并无摊派。若四姐执意出钱,置朝廷大臣何处?置父皇何处?岂不是相当于指责父皇与众大臣?” 四姐脸色黯淡垂下头去,眼泪哗哗往下流。“是我想的岔了。” 下雨受灾如今只是开封府周边,对朝廷来说,无非是一时之间调粮艰难,不过受灾人数不会很多,几天就能安抚下来。 如果局势真的严重,他们出城也不会轻易得到批准。 也就是说,在赵德昭严重的世间惨相,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如果这个时候赵德昭他们要出钱来救灾,那就是又一个沈万三,有邀名之嫌。 封建时代,杀人,贪污都不是大罪,邀名才是头等大罪。 每一个皇帝,包括大臣们,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所以赵德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年幼,他们连催促都不能,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另一辆马车上,裴格安跟徐永昌相对而坐,望着外面的难民却接连相询。 她对历史的了解并不多,对古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与强烈的参与精神。 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才让她知道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人命贱如狗啊! 她装作好奇地询问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想要深入了解这个世界。 而徐永昌早就已经下注在了她身上,这些天也感觉到她不似常人。试问,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九岁孩子,却能在书房写下密密麻麻的文字,这还是常人吗? 因为有了这方面的认知,他可以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德昭的农庄就在城西的西湖边,因为地势不算高,虽然有西湖引流,也淹没了一小半。 不过庄子的农户住的地势较高,住的房屋倒是没有被淹。 如今大部分房屋都是垒土而造,一旦泥土的墙壁被泡,就会变成危房。 庄子里只有三套大院子,一套是赵德昭的农庄,一套是侍卫们住的院子,一套是内侍们住的院子。 每一套房子都是大院落套小院落,几十间房。 得知赵德昭要来,房屋也早已被收拾了干净,被赵德昭“发落”过来的刘小,带着村民和内侍迎接了赵德昭一行。 他的庄子属于私产,这里的村民也都属于他。 由于不用承担税赋,这样的机会,可是一般的百姓都梦寐以求的。 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不怕活不下去。 如今到处救灾,赵德昭让村民散去忙活,进入了自己住的院落。 这个院落并不大,前后三进,内侍住外围,宫女和赵德昭住内进,旁边还有一百禁军保护,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院子距离西湖不远,从西湖边引水到了院子后方,形成了一处活水。 池塘里面种满了莲藕,这个时候荷花已经掉尽,只剩下了碧翠的莲叶。 池塘周围又种了柳树,形成了一副美丽的农家小院景象。 四姐她们一到就被这个池塘吸引,让内侍安排了小船带她们去摘莲蓬。 裴格安原本也很有兴趣,不过这个时候,“被排挤”的刘小带着她的父母兄弟过来,她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从进庄子,赵德昭就没有给刘小好脸色,而佟亮更是将一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扮演的面目可憎。 就连刘小靠近了赵德昭一些,都会被他赶开。 不管是侍卫,还是内侍,都觉得佟亮有些过了。 赵德昭数落了刘小几句,就让他下去安排午饭,反倒是留下了裴氏一家。 裴甲的形象就是一个打铁的壮汉,比两个儿子要魁梧的多,脸上有着浓郁的异族特色。 不过赵德昭询问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家有哪个民族血脉。 他只知道,祖上是唐朝初期就来的东方,几百年间异族血脉早已融合,淡化,只是在他这一代有些返祖现象,异族特征比较明显。 也是因为这血脉,加上会打铁,他不仅没有受到欺负,还比一般的东方百姓过的更好。 只不过,像他这样多血脉的人,虽然不会受到欺侮,却也几乎没有当官上位的机会。 赵德昭跟他们每人都闲叙了几句,就打发了他们回去。 裴格安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实际上就是旁边内侍院落中的一个小院子,距离不远。 赵德昭不会直接跟他们谈建一个炼钢炉,这些事他一个皇子谈不合适,也更引人瞩目。 这次来,一切交给裴格安来筹备。 他也不需要一个大的炼钢炉,只需要一个实验性质的铁坊,能造出一些合用的东西,可以保护裴格安。 真要建一座高炉出来,一天能炼钢几千斤,恐怕会立即迎来暗杀。 有一个恶狼在侧,寝食难安啊! 下午躺在池塘边的树荫下,美美地睡了一觉,心旷神怡。 离开了开封府,赵德昭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一直到晚饭后,裴格安才摸黑过来,而被赵德昭排斥了一天的刘小,也偷偷进了赵德昭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跪下,表情诌媚地笑道:“老奴见过二哥。” 赵德昭连忙过去将他扶起,笑道:“殿头为了我忍辱负重,切勿行此大礼。” 刘小精神振奋,低声说道:“二哥所料不差,老奴刚被贬谛到此,就有人联系老奴,还送来了十金与老奴。” “给你你就收下,是何人与你联络?” “开始是皇庄总监门魏大郎,老奴装作水火不进,后又有贾琰贾季华约了老奴到中书令农庄叙话,言辞话间不无拉拢,并许下了十金。” “贾琰……”赵德昭当然知道这么个人,他有两件事比较出名,一个是身为家族幼子,发达之后救助族人,将活着的一百多人全部养了起来,并得到天下人赞许。 另一个就是他是赵光义登台之前的实际上的军师之一,他能文能武,智谋百断,赵光义是名义上的开封府尹,实际上不管事。 开封府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他在管,并且处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可惜的是他死的太早,赵光义当上皇帝不到一年,他就在三司副使的位置上病逝了。 能让贾琰出面,很显然赵光义对刘小的拉拢很重视。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道:“你先在农庄留半年,帮我隐瞒一些事,等半年后我就让你回开封府。如今我在谋求外任,若能成功,今后开封府这边事务,就要全拜托殿头了。” 刘小大惊。“二哥,这天下中心在汴京,二十万禁军乃是天下一等力量,二哥为何舍近求远,舍易行难?” 裴格安笑道:“殿头,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能造远程夺人性命之武器?在那种武器面前,如今的精兵强将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与二哥现在只需一处有江的隐蔽地方,就能造出这些武器。那个时候,只有我们的军队最强大,禁军也是不堪一击。” “那也不能离了官家啊……”刘小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也有些接受不了。他又拜了下去道:“二哥,不如让老奴带着裴氏离京,皇子岂可离开官家!” “再说吧,谋取外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切还需筹划。” 第三十章 惊讶 半夜,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赵德昭房内的灯才熄灭。 裴格安被他赶到了旁边的房间休息,他一个人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还没有亮,赵德昭就又起床了,在袁不让的安排下,与二十几个禁军在野地里来了一场没有兵器的对阵格斗。 这种格斗跟嬉戏差不多,只不过要严肃的多,稍有差池就会惹来袁不让一顿臭骂。 他当然不会骂赵德昭,可是将所有人情绪调动起来了,效果是一样的。 跟禁军们格斗,赵德昭挨打少,但是也会被禁军们弄的灰头土脸。 如今地面还没有完全干,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泥。 晨练完毕,禁军们都脱光了衣裳跳进了西湖洗澡。 赵德昭当然不会跟他们一起,回到了后院的池塘,才洗了干净。 早餐吃过,赵德昭以游山玩水之名,没要人侍候,带着裴格安,四姐他们出去逛逛。 禁军也只是远远跟着,不让人骚扰了他们就好。 西湖东岸地势平坦,只有少数几个山丘。 赵德昭巡视了一圈,跟裴格安挑选了一处可以建窑的地方。 这个窑是必须要建的,因为首先要烧制耐火砖,有了耐火砖,才能想办法建一个小型的炼钢坩埚。 至于炼钢的平炉,高炉,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建设。 不要小看了耐火砖,在如今这个条件下,能造出合用的耐火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古至今,炼钢需要的耐火砖一是可塑性的耐火黏土,二是经过煅烧的硬质高岭土类骨架熟料。 而这些土料,在开封府周围都不多,还必须要从新郑那边运过来。 至于结晶质的天然石墨材料,或者是后世的耐高温的合成材料,如:碳化硅、氧化铝金刚砂及硅铁等做坩埚的材料,更无法实现。 只有做出了耐火砖,炼制出了坩埚,才有能炼钢的容器。 从秦朝时期,民间就有了大规模炼铁炉,可是一直到两千年后,才解决了炼钢的炉温问题。 古代的炉温最高只有一千二百度,甚至七八百度是常态,而铁的熔点是一千五百多度。 在炉温不够的时候,铁是融化不了铁水的,只是变红,变软,然后依靠人工敲打,去除杂质。 这种方法也导致了铁器的杂质过多,铁质不纯,在这个基础上想要得到钢,更是耗时耗力。 一块不大的钢块,可能需要一个铁匠几天的辛劳。 赵德昭原本不懂炼钢程序,但是在明朝经历了从平炉,高炉到转炉的炼钢时代,即便不懂细节,也知道主要程序。 而裴格安就更牛了,她在现代的时候,在南美建设了两座钢铁厂,自己专门研究过世界炼钢发展历史与技术细节。 她不仅懂得如何炼钢,甚至连印度乌兹钢的偏门技术都知道。 这种依靠不同温度的生铁和熟铁吸收铁里面的炭,然后形成带花纹的坩埚钢的技术,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原本他以为,所有的乌兹钢都是通过锻压敲打出来的呢。 选址之后,赵德昭丢下了裴格安和几个弟弟妹妹,带着一半护卫又回城去参加石保吉的生日。 没有弟弟妹妹,一帮护卫跟赵德昭一样,全部都是骑马,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回城。 如今虽然大宋缺马,但是再缺不会缺了赵德昭这个皇子,他的一百护卫,全部都是骑兵。 再加上拉车的驽马,东宫有一百二十匹马的额度,死了一匹就会立即补上。 这个生日宴并无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中午吃吃喝喝,然后下午一帮人再打一架。 不管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又是一番新的斗嘴,然后晚上继续喝的醉醺醺的,才各自回家。 赵德昭晚上还要回农庄,没有喝醉,但回来之后,就被一个不能碰的小妖精给勾引的一晚上睡不着。 这个媳妇很清楚赵德昭的底线在哪里,反正赵德昭哪怕压得住她,也被她弄的欲仙欲死。 在农庄待了三天,赵德昭根据在明朝的经验,弄出了一个耐火砖窑。 不过还没有等试窑,宫里就派人来传旨了。 王溥递了奏章之后,赵匡胤就批准了以后由他教赵德昭学史。 不仅他要回去,几个弟弟妹妹也要带回去,现在皇宫里,赵匡胤还真就是孤家寡人,他也想孩子们了。 等赵德昭回到东宫,才发现赵匡胤这个当爹的似乎想靠游乐园吸引几个孩子,将所有的玩具全部搬到了景福宫。 这一下,几个弟弟妹妹也没有了留在东宫的借口。 只有裴格安没有跟赵德昭回来,她要先监督箍窑,窑建好后还要试火。 只有烧制出能耐高温一千四百度的耐火砖,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一个烧砖的窑,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且刘小留在农庄专门替裴格安掩护,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六月二十,王溥与另五个老师,早上七点就来了东宫。 每一天的上午,将会学习一个半时辰,从中午开始,就不用学习,是赵德昭的应酬时间。 第一天上课,王溥并没有一开始就开始上课,而是给了赵德昭一份学习计划,其实就跟后世的课程表差不多。 宋初的皇帝不用学经,学儒,但是需要学习的也不仅仅是历史,还有天文星相、风水占卜、祭祀规制、外交策略、管理方针…… 如何经营管理好一个文武百官兼备的精英团队,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规模型古代公司,如何处理好与周边部族、国家的关系……中国古代储君要学得东西太多了! 所以,虽然以王溥为首教赵德昭学史,但仍然需要一个庞大的智囊团队来教他。 发现这里面没有他的蒙师许世,赵德昭暗地里松了口气。 许世是赵德昭以前的蒙学老师,负责叫赵德昭识字,以及经文基础。 他对赵德昭太熟,而赵德昭现在字迹大变,是瞒不过他的。 没有他,也就省了赵德昭解释的功夫。 既然是正式学习,当然是在正殿的偏殿,而不是后殿的偏殿。 这里虽然是偏殿,但是面积庞大,打开前后门窗,里面还挺凉快。 赵德昭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面前摆了一个大案几,几个老师分别给了他一套测试基础水平的考卷。 这种私教,老师必须一开始要知道学生的水平,然后因材施教。 这里面的许多知识对赵德昭来说易如反掌,可是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就好比天文地理,以前是没有人教他的,他不可能上来就给钦天监的老师上一堂课。 所以哪怕他比这个老师懂的更多,也必须要藏拙。 还有祭祀礼仪,这些以前也没有人系统性地教他,所以他哪怕明知道宋初的祭祀礼仪跟明朝无法相比,也不能出来跟礼部的人说我比你懂的更多。 不过,在历史方面,他还是适当地表现出来了一些天分,不能让王溥将他当一张白纸看待。 历代社会精英的教育,史书是必修科目。 为什么从古至今的社会精英要像苦行僧一样天天读史书?特别是皇帝,别的都可以不学,历史必须要学。 以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历史是所有祖辈经验的总和。 史书里有无穷无尽的案例库,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洞察力,能看透事物的本质,看清人性的纠结,看准经济的规律,在一个纷繁变化的世界中做出正确的决策。 古代人接受信息的途径有限,更没有地球村的概念,一个国家发生的事情,甚至要过几十年才会被人熟知。 通过历史总结经验教训,就是最省事的方法。 所以皇子学历史,可不仅仅是记得时间,地点,人物。 而是需要从一件事上,分析出本质才能算过关。 真正的大牛,从历史中关注借鉴的是历史人物在风起云涌、变化莫测的形势里做决断的方法与魄力,并从中学习如何洞察世界,制定规则。 古代的皇帝教育,历史是最主要的,没有经过这个教育阶段的皇子,连如何当一个好皇帝都不知道。 从唐宋开始发展起来的经筵,虽然成为儒家发育的温床,但是在增长皇帝见识方面,的确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 当然,后期不讲史,只讲经,那是完全的偏科了。 除了王溥这个太子太保,其他几个老师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都是各个衙门挑选出来的精英,最少在他们擅长的方面,有一定的权威。 而他们看到赵德昭的字,立即就惊为天人。 拿着赵德昭的字,一个个再也舍不得放下。 “日新,你何时练出这一手字?” 赵德昭微微一笑:“以前字迹狼狈,最近却是开了窍,发明了这一手丑书。” 赵德昭的字在明朝就很出名,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因为当时的新宋体,瘦金体已经面世几百年了。 他的字体跟宋徽宗有些像,没有他的规整,却更有自己的风格,被赵德昭自谦为丑书。 但在这宋初的时代,他就变成了自创字体的一代大家。 一时之间,所有人甚至忘记在考试,转而欣赏起了赵德昭的字。 (用了两天理清了思路,明天凌晨恢复正常更新,) 第三十一章 文名(新的一周求票票,求收藏) 宋朝之前,汉字横竖一致,除了草书,所有笔画以收脚为主。 这就造成了后世许多孩子看唐朝之前的书法家的字,觉得不过如此。 而到了宋朝后,为了适应印刷术的发展,大批量印书,出现了宋体。 宋体是为适应印刷术而出现的一种汉字字体,刻匠们加粗仿宋体的竖线和笔画的端点以抵抗刻版磨损。 字体笔画有粗细变化,而且一般是横细竖粗,末端有装饰部分(即字脚或衬线),点、撇、捺、钩等笔画有尖端,属于衬线字体。 这也让后世的书法风格多了许多装饰,或者说个人特征的灵魂,并从此流传开来。 赵德昭的字就属于这种风格,相比宋徽宗少了楷书的瘦金体风格与工整,多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杀伐气势。 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如今竟然就已经博采众长,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字体。 这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正因为要扬名,赵德昭才不会在乎许世知道他以前的字体,直接把现在的字体大明大白地亮出来。 因为有这样一个名声,与许世一个人的怀疑,绝对是收获大于风险。 即便是许世怀疑,也不会揭露,反而会帮赵德昭掩饰,因为教出赵德昭这个书法大家,也是他的功劳。 而在赵光义这边,赵德昭其实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这个时候的赵光义重视的是军权,只要不问他夺权,他还能容忍一个精明的侄儿。 关键是,上面还有一个赵匡胤。 所以赵德昭既要韬光养晦,不能让赵光义忌惮,也要适当证明自己。 一个无能的皇子,是不值得大臣们追随的。 历史上,赵光义能等到十一年后,南方完全平定才动手,这就给赵德昭了一个借鉴。 只要他没有聚起大势,他是不敢真正拿自己怎么样的。 而对才十四岁的赵德昭来说,军权现在自己是不指望的,那么,在不引起他戒心的时候,让自己更加名正言顺,更加重要。 一个名正言顺,是整个华夏在封建时代最有力的舆论宣传。 一个对弟弟妹妹仁爱的皇子,还能勇猛无敌上阵杀敌,还能自创字体文采出众,这个名气还是很管用的。 赵德昭一张张考卷写下来,原本研墨伺候的佟亮已经被司天监的王钺挤到一边,这位五代时期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已经被赵德昭的字体迷的面红耳赤,不能自抑。 赵德昭怀疑他可能等阅卷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会把自己的考卷据为己有。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论资历当然比不上其他人,但他老爹牛批,在宋朝的官场,人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父亲王朴是后周时期最全才的大臣之一,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王朴自幼聪慧警敏、好学擅文。后汉乾祐三年(950年),王朴中状元,担任校书郎。 但是对后汉不满,辞官回家,到了后周又被柴荣重用。 此人文武双全,柴荣担任晋王时期的所有政务,几乎都是他处理的。 柴荣当上皇帝之后,屡次征伐,采用的平边策也都是王朴的谋划。 他的《平边策》运用战略上进攻先近后远、先易后难,战术上进攻避实就虚,扰敌令其疲惫的方法而扩展后周版图。 包括现在的赵匡胤对外战略,也是遵循他的平边策,宋朝统一南方,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劳。 而且柴荣出征,每次留守大本营,掌管开封府一应大权的,也都是王朴。 王朴除了文武双全,还精通数学,天文,建筑,音律。 开封府建设规划,皇宫建设规划,后周时期的显德钦天历,宋朝时期的音律都出自他手。 可惜的是他猝死离世,只活了五十四岁。 赵匡胤每次提到他,都说王朴如果活着,他不可能当上皇帝。 这是一个被誉为智谋堪比孔明,五代十国第一人的大牛。 王钺当然比不上他老爹,只精通数学和历法,在钦天监任职。 不过现在开封府的人都还记得王朴的功劳,文武大臣们对他的后人也都格外礼遇。 他如果想要抢赵德昭的考卷,其他人还真不好意思跟他抢。 王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在赵德昭的面前,但是属于他的那一份历史考卷,他比谁捏的都紧。 同时他的心里也不无疑惑。 赵德昭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没有心计的直人,包括他,一开始都只是将赵德昭当做一个刚蒙学的稚子。 可是现在赵德昭表现出来的实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今日为了探底,他出的题目数目众多,足有百题,涉及历史上各个时代。 但除了少数偏门的历史人物和事例,他都能分析的清清楚楚。 一个可能当上皇帝的女婿,一个具有培养价值的女婿,这样的能力…… 相比之下,字迹的好坏反倒不是他重视的。 临近午时,今日的摸底考试才告一段落,王钺没有争赢他人,只拿到了天文地理数学方面的考卷。 这个时候,他只后悔自己出题少了。 不过,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个时候让赵德昭为他写字就是失礼,所以他急的有些团团转。 佟亮走了进来,躬身道:“二哥,午膳已准备妥当。” 赵德昭正身下床,然后长揖到底:“诸位大人,今后我学业就拜托诸位了。” 王溥他们见赵德昭下了罗汉床,就也都起身穿上了鞋子,正身回礼。“为皇子授业,乃臣之荣幸。” “无须多礼,还请移步就餐。” 就在这个时候,大批的禁军进了东宫,赵德昭他们从大殿出来,正好瞧见皇帝仪仗,一个个都连忙迎下了台阶,候在一旁。 赵德昭虽然是皇子,但是拜师宴也少不了。 赵匡胤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宴会。 大步行来的赵匡胤距离还有七八米,就朗声笑道:“诸位卿,小儿可还能入尔等之眼?” 王溥身为赵德昭的老丈人不好多夸,陪笑道:“恭喜官家,臣战战兢兢,不敢以师自居。” 尚书省右仆射侯升越长揖道:“皇子治学基础远超臣之预料,实乃大宋之福。” 礼部员外郎胡授躬身拜道:“陛下,皇子乃天命之人,天授其才。” 这话就有些吹捧的太过了,赵德昭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而王钺更是夸张,躬身拜道:“陛下,臣只求能誊抄一份皇子考卷,将原本赐给微臣。” 赵匡胤一听全部是好话,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以往二哥学业平平,许传家每次见我都愧疚不堪,今日为何却……” 王溥将赵德昭的考卷递给了赵匡胤,笑道:“官家请看……” 宋朝称皇帝官家,陛下都是正确的,所以称呼比较混乱。 基本上是经常能见到皇帝的,官家称呼的多,少见到皇上的,陛下用的多。 毕竟陛下比官家这个称呼更有尊敬的意味,还有一些少见皇帝的,还用天子,圣人称呼。 相反,没有称皇上的。 皇上在历朝历代都有大臣私下议论的时候称呼,用的都不多。 只有到了清朝,因为明清小说的皇上称呼的影响,是称呼皇上最多的。 众人移步到了大殿,几份考卷都递到了赵匡胤的面前。 赵匡胤识字,但是学问嘛就一般般,主要还是一个武皇帝。 不要说跟前世的朱棣相比,就是跟朱元璋这个一开始的不识字的放牛郎相比,也相差甚远。 但他自己的文采不高,却不代表欣赏水平不高,赵德昭这些考卷他还是能看出好歹的。 等他放下考卷,还未说话,王溥开口说道:“日新学问基础扎实,尚举一反三,认知颇有见地。此不仅是大宋之福,也是陛下之福。况且二哥不仅文采出众,这一手书法也有大家风范,若流传出去,必定震惊士林。” 赵匡胤笑道:“我儿还需博取名望吗?” 王溥道:“非也,不为名望,只为让天下士林知道,心有所依。” 听到这里,赵匡胤的笑容淡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文臣士子归心,武将岂非离心?” 王溥坚持说道:“日新方才十四,不传文名,难道传武名就合适吗?” 这几句对话,除了王钺没有听明白,其他人都听出来了背后的含义。 赵德昭当然也听出来了,觉得自己以前有些小瞧了赵匡胤。 不管他这个人的能力如何,最起码他的情商足够高,考虑问题非常周全。 一个十四岁的皇子,也到了该逐渐让世人所知的阶段,但是该如何推出去,是很讲究技巧的。 一个明星都要立人设,更别说一个皇子了。 赵匡胤对立文名是有些抵触的,这个时代,文采再高也没一点用。 不会领军打仗,根本没有人敢跟你混。 他原本准备等两年,等赵德昭十六岁了,等他领军打一两场胜仗,再推出去。 现在王溥却想让他先宣扬文名,再宣扬武名,打造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子。 这个老丈人,现在已经开始一心一意为女婿谋划了。 不过这跟赵匡胤的计划差异不大,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且先看看开封府反应吧。” 第三十二章 文不如武 所谓乱世出英豪,凡是能够在动荡的时代留下名声的,即便是风口上的猪,也不是真正的猪。 赵匡胤默许王溥在开封府先宣扬一下,探探风气,也让赵德昭怀疑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赵匡胤一直到死,也没有给赵德昭封王的呢? 赵德昭毕竟是他的儿子,皇帝的儿子不封王,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难道说,主要还是赵德昭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为了保护赵德昭,故意不给赵光义制造威胁? 原本的赵德昭一根肠子通到底,性格太直,但也算不上烂泥啊。 不过这些疑惑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赵匡胤愿意让赵德昭试试。 而这些事根本不用赵德昭出手,那就显得吃相太难看了。 今天在坐的,除了他们父子俩,其他人都愿意成为先锋。 所以议论了半天,这些事似乎跟赵德昭无关。 事实上也的确无关,明星的一切不都是经纪人给安排的好好的,幕后团队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然后明星只管露脸就好了。 何况,赵德昭还不需要露脸,他今天的五份试卷已经足以让几人宣传一把的了。 而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学习就好了。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不会超过四个月,就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跟王氏的婚事盯在十月十八,跟陈氏的婚事定在十月二十二,那时候他就要结婚了。 何况,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准备杀掉那个王继勋,掀起一股风波。 第二天开始,王溥每天就开始报道了。 每天早上,赵德昭习武之后吃早餐,早餐之后就开始上课。 这种私教没有课本,有的只是一本本的史记。 师徒两人,或者说翁婿两人也很少动笔,大部分时候都是看一段史记,然后师徒问答。 赵德昭回答的好,夸奖一番,回答的不对,王溥就开始跟他分析历史大环境,小环境,人物关系,然后分析出历史事件的本质。 当然,哪怕赵德昭藏拙,大部分时候,依旧回答的没有错误。 只有一些不熟悉的历史阶段,赵德昭想要多听听,才会故意答错,听王溥讲讲故事。 而在开封府,关于赵德昭的书法,以及文采之名已经传播了出去。 每一个看到赵德昭书法原件的大臣,都对这种书法大加赞赏,甚至还掀起了一股学习的风潮。 对王溥来说,重视的是赵德昭的基础水平,而对大部分人来说,那手书法更吸引眼球。 期间,许世也来过一次,可是没有捞到跟赵德昭私聊的机会,被王溥夸奖了一番,就乐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他只是一个国子监下属国子学的教令,跟一品大员王溥天差地远。 现在他出名了,以为人人都知道,皇子赵德昭得到了各个大臣的赞许,主要的功劳就是他的。 赵匡胤也给他升了职,成了国子学的司业,他现在也是春风得意。 最接受不了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一帮兄弟们,原本都是天天混在一起打架的莽小子,现在突然跳出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们如何能接受? 上午上课的时候他们不敢来打扰,但是只要到了下午,就要来跟赵德昭打一架。 只是,赵德昭现在骨头逐渐长成,力气越来越大,他们年龄哪怕大几岁,似乎也逐渐打不过了。 最苦逼的是几个比赵德昭年龄小的,就像韩崇训,最近挨打就多了好几次。 每一次挨打,都是因为读书不成,被韩重赟用鞭子抽。 赵德昭变成了知心姐姐,一个个开解还是没用,最后被他们联合起来捶了一顿才出气。 虽然因为距离太近少了恭敬,但目前来说,赵德昭很享受这种氛围。 在明朝的一百多年,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似乎已经没有了朋友的温情。 至于说少了恭敬,等以后差距大了,他们自然会害怕自己。 他根本不怕以后控制不了他们,现在还是多享受一下这样开心的生活吧。 当然,赵德昭也没有忘记农庄的铁匠铺,农庄在七月中旬烧制出了合格的耐火砖之后,他就跟王溥提出了到农庄去学习。 王溥自无不可,两地相隔也就十二三里,骑马不要半个时辰就到了。 而离开了开封府,啊写狐朋狗友也不会有事无事来骚扰赵德昭,更没有人跟他抢课。 实际上,赵德昭每天都学历史,然后每天上午只有一半的时间,会轮流学习天文地理,祭祀礼仪,数学,还有外交出使,内政管理。 因为现在除了王溥,其他人都还是官员,每日要坐班,只能五天轮流一次。 其他课五天才有一节,历史课天天有,他还有些不满意。 他发觉赵德昭就像一个无底洞,再多的水倒进去也装不满。 而实际上呢,大部分知识,赵德昭比他还要熟。 比他多了一千多年的世界认知,又多了几十年的学习过程,赵德昭反过来给他当老师都足够。 但他不知道这一点,已经开始把赵德昭当天才对待。 而赵德昭的天才之名,也通过他和其他老师,传遍了开封府。 开封府衙。 位于城南的开封府衙与皇宫都位于开封府的中轴线上,不过却是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赵光义虽然兼任开封府尹,不过他的主要职位却是中书令。 对他来说,掌管天下重要政务处理的中书省,自然要比开封府更具吸引力。 哪怕在中书省备受遏制,上面还有一个皇帝兄长需要伺候,他也更愿意留在那里。 不过这些时日开封府受灾,开封府主管救灾,他才来的多了一些。 十一万难民全部安置妥当,众人也才闲了下来 此时,坐在后堂的他手中拿着一份誊写的试卷,虽然不是赵德昭的笔记,但内容却一模一样。 在他的身边,还坐着开封府判官程羽,推官贾琰,以及平日亲近的从事崔彻等人。 程羽因德高望重,今年已经六十二岁,排众人之首。 他虽然现在名不见经传,但是他的曾孙在后世却赫赫有名宋朝理学奠基人二程。 “重农励商,重工励学,这八字可谓道尽了如今民生之路。不过,嘴上说说容易,想要做到,却难比登天。” 听到赵光义说话,程羽捋须笑道:“这八字岂是刚一接受蒙学小儿能懂的,怕不是那王溥王齐物为了这个女婿造势,故意提前指点。” 赵光义呵呵笑了起来。“若真是他自己的想法,我反倒会更开心。” 程羽奇道:“府尹何出此言?” 贾琰知道程羽为人实在,如今年岁已大,想法更是僵化。 处理政务他还游刃有余,旁人难及,但说到灵思通透,他却已不及。 所以他解释道:“这百年来天下纷争不断,我大宋现在虽然占据中原之地,却四周强敌,未到休兵之时。赵二哥儿本是直人,以后定当会在马上争天下,若他现在去学文,岂不是本末倒置?” 崔彻上次挨了赵德昭一顿数落,差点一剑杀了他,对赵德昭现在恨之入骨。 见几人都在思量,接话说道:“原本赵二哥儿臣还没有放在眼里,只以为蛮横无理,但近日观他行事,倒也不是胸无城府之人,怕不是大智若愚?” 赵光义笑了笑,抬头望向了贾琰。“农庄可有消息传来?” 农庄那边都是贾琰单线联系,其他人都不是很知情。贾琰也模糊道:“那二哥儿上半晌学文,后半晌就在庄子到处晃荡,这几日还迷上了烧窑,打铁,每日看那工匠烧窑,还亲自出手打铁,甚至流连忘返。” “有无异常?” “无,这是属下综合了几人的消息确认的。” “如此一来,那就不必在意。只要他没有进禁军,就让他继续快活。读书……,读书要是有用,何须马上争天下?” 农庄这边,有了刘小似真还假的信息,赵光义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德昭到底在干些什么。 刘小得到赵德昭的授意,传给赵光义的消息,十成里面有九成是真,只有最关键的地方是假。 就比如砖窑其实是个耐火砖窑,两者外形一样,只有通风处有些微差别。 赵德昭亲自打铁也不假,但打造的是什么东西,才是关键。 他不会打铁,也没有想要学打铁,但他现在才十四岁,练习打铁也是锻炼力气,所以有些不好见光的东西,在自己练习的时候,就学着打造。 用了五日的时间,在他的指示下,裴甲一共打造了十套不同款式的九连环,并且准备用这赚点小钱。 九连环源于三国,却因为打造工艺,一直到了明清时候才开始流行。 明代中期以后,民间大肆流行,上至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个个爱玩“九连环”。 在这没有扑克牌,没有麻将,大部分人不懂下棋的时代,九连环这个玩具具有流行的一切元素。 经典,有趣,不易磨损,携带方便。 而农庄里做九连环,也可以掩盖赵德昭建铁窑的真正目的。 刘小掩盖住了唯一的漏洞,然后将其他地方全部真实相告,也让赵光义不会怀疑其他。 第三十三章 炼制 古代西汉时期,华夏的炼钢方法就已经发展起来,有了坩埚炼钢。 到了东汉时期,又发明了炒钢法,这个时候炼钢方法其实就已经非常完善。 再算上南北朝时期发明的灌钢技术,华夏古人发明了钢铁技术发展的几乎所有技术。 但是,制约炼钢技术发展的瓶颈——炉温,一直到了十八世纪才由西方人解决。 这也造成了在十八世纪之后的两百年,东方落后于西方。 铁的熔点是1538度,但是普通火焰的温度只有几百度,例如木柴燃烧的温度就是六百度左右,普通状态下,木炭的燃烧温度也只有不到一千度。 古代通过鼓风机,坩埚,土窑,能够将温度提升到大约一千一百度到一千两百度之间,这已经是最高温度。 这个温度状态已经是极限,并且几千年都没有跨越过。 没有精密的工艺,没有化工原料,没有先进的空气提炼技术,炉温就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两百度。 不过,钢铁在几百度的温度下就已经能够进行新的分子排列,在烧红了之后会变软,就给了古代工匠们操作的余地。 在没有暖气室供气,即便用最昂贵的炭当燃料,赵德昭也无法真正让钢铁融化。 裴格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花了赵德昭将近一千贯,把东宫的余财花了大半,购买了大量的化工原料。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懂什么是化工的,购买的大部分是矿石原料。 还有一些染料,也通过刘小购买了回来。 而这个时代的染料,大部分都是毒素和化学原料。 相比之下,从开封府买生铁,从新郑那边拉煤炭,耗费还不是最多的。 裴格安离开了赵德昭的监督,就有些放飞自我,时隔半个月再见的时候,她就搞了四种能直接将一头牛毒死的毒药。 这里面有一种生物毒,三种矿物毒,除了砒霜的砷毒,其他三种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做出了这些东西,她就显得得意洋洋地在赵德昭面前卖弄。 赵德昭却有些头疼,谁家的媳妇是这样的啊,天天想着杀人。 不过她没有荒废时光,在造出了四种毒药的同时,裴甲也按照她的意思,改造了一个新的打铁房。 这个打铁房跟原本的相差不大,主要是改建了里面一个不大的高温炉。 这个高温炉不仅重新建设了供气管道,换了中间的坩埚,更重要的是,改造成了上下两个燃烧室。 在这样的条件下,可以将炉温提升到理论上的一千两百度。 这个时候,铁虽然没有融化成铁水,但是变成了海绵铁,比几百度炉温烧出的铁更容易去除里面的杂质。 而且,裴格安还“发明”了几种助溶剂和添加剂。 她做的一切都是借助赵德昭的名义,而裴甲和裴风裴云父子三人根本不敢来问赵德昭,只会按照裴格安的吩咐行事。 至于裴母和几个小家伙,看见赵德昭吓的起来就跑。 赵德昭抵达庄子之后,观察了一番炉具,重新让裴甲改造了矿渣流经通道,就开始了第一轮的加温。 这个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以为基础配置是最好的,因为需求量不大,赵德昭也没有从铁矿石开始炼制,而是选择了直接购进生铁。 从矿石变成生铁这道程序,要是全部自己做,农庄的人都用上怕是还不够。 有了生铁,将其变成熟铁,变成钢,只需要几个人就足够了。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渗碳,这个需要绝对的经验技术。 在普通认知中,碳含量少于百分之零点二五叫低碳钢,零点二五到零点五是中碳钢,到了零点六以上就是高碳钢。 在合理的范围内,碳含量越高,钢的硬度就越硬。 当然,注意合理,如果碳含量太高,就太脆,变成生铁了。 而如果太少,就不是钢,而是熟铁了。 渗碳的方法有很多,像裴甲掌握的就是上层用木炭燃烧,利用木炭里面的碳分子自然添加。 但是这种方法很考验经验和运气,有点靠天吃饭的意思。 赵德昭和裴格安都掌握了其他的更好的方法,比如焖钢法,这种方法在后世还很普遍。 不过赵德昭和裴格安都是懒人,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在炉子旁边观察,然后根据渗透出来的铁渣观察渗碳程度。 所以他们将方法教给了裴甲之后,就开始玩泥巴,当木匠。 泥巴是专门从旁边的黄土地挖来的最细腻的黄泥,当木匠则是不想暴露他们想要做什么东西。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钢材都出来两炉了,他们才造出了一个木制的连发弩箭底座。 然后将黄泥用水调和,制作出两块模板,将这个底座在两块泥板之见印出模型。 泥模稍微干一点之后,将两块模板合在一起固定好,通过在两块泥模之间用水平仪,观察错位程度。 虽然底座需要一体化来保证强度,但是对钢材的需求并不是很高。 他们准备用铜,因为现在的炉温,足以融化熔点不到一千一百度的铜。 等炼制出来了四炉大约两百斤熟铁之后,更换了一个坩埚,直接融化了赵德昭从东宫带来的一个铜器。 第一次的试验当然失败了,从手肘到手腕之间的底座需要一体化来保证精度,准度,可是铜的连接杆太细,导致了断裂。 浪费了一个泥模而已,这些铜还可以继续用。 继续试验,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做出了合格的底座。 底座分两部分,一部分在手腕处,一部分在小手臂上,可以直接套在手臂上,有一个弧度包裹住手臂。 前方是控制系统,需要继续制作几个调节装置来控制,后方上面有三根箭槽,可以安装三根二十厘米以内的钢柱箭。 从手腕到手肘,有一根铜柱固定一体化,不会让钢箭伤到自己。 因为裴格安想要淬毒,赵德昭不得不小心一些。 钢箭的射程并不远,利用熟牛筋来发射,射程不会超过五米,三米之内才会有真正的杀伤力。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这个连弩只是给裴格安防身。 控制器的制作耗费了周臻一周才完成,这些都不是用泥模浇铸,而是用铜敲打出来的,精度难以控制。 不过制造出来的控制器让赵德昭非常满意,这个靠旋转就能上弦的装置装在手臂内侧,利用连接的铜柱定位。 上弦不费力,五秒钟左右就能上弦,两秒钟就能将把三根细铜柱组合成的开关装上。 然后手腕放平,握紧拳头,只需要拳头往回收,就能触动开关,发射钢箭。 裴格安很喜欢这个可以藏在衣服里面的连弩,让赵德昭做了两套,一边手臂一套。 先给老婆准备好了装备,赵德昭才开始为自己准备装备。 他的装备很简单,只有两把横刀,不过这两把横刀需要超强的硬度。 横刀是赵德昭使用最习惯的兵器,在明朝用了百年,收藏的各种横刀几百把。 但是现在他一把没有,只能自己打造。 而他的第一个假想敌人是王继勋王三铁,这个人目前的实力,应该高于还没有完全长成的他。 在这样的时候,想要正面杀他,就不仅仅需要出其不意,还要有一把好兵器。 而横刀也是直刀,刀鞘可以做的与剑鞘差不多,不会显得失仪。 后世将横刀的地位捧的有点高,但是在唐朝,就是低级将士的配刃。 将领们一般只会系一把剑,中正平和的剑,才是上等人的兵器。 赵德昭是皇子,系一把横刀在这个时代是失仪,掉面子的。 这个时代的横刀制造水平也很差,没有百炼刀,更没有包刃法炼刀,就是普通的铁制。 而相比剑,横刀因为是厚背,所以为了节省铁料,现在越造越少。 东宫也有几把,但是拿来砍木头都怕砍断。 在明朝的时候,为了迎合赵德昭的喜欢,各种各样的横刀制造方法都精益求精,甚至有一些发展成为冷兵器的制造标准。 赵德昭清楚地记得好几种,在现如今的条件下,他准备采用的是刀体三层包钢法。 其实简单的来说就是,将软钢包在硬钢内,这样刀剑可以达到外硬内韧的优点。 不过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刀背的硬钢和内芯的软钢不同,而刀刃的硬钢和刀背的硬钢,其实也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淬炼的不同,还包括了渗碳的程度不同。 赵德昭为裴格安忙活了半个月,这一次轮到她为赵德昭忙活了。 精密地控制不同的硬度,韧度,只有她才能做到完美。 对裴甲,赵德昭并没有任何隐瞒,将全套技术告诉了他,加上裴风裴云,几个人商议了一整天,才开始了炼制。 前面阶段,赵德昭只管打铁,锻炼自己的力量和耐力。 而裴格安一直研究着她的那些添加剂,不停地拿一块块钢铁在炉子里试验再冷却观察。 可以看的出来,裴家众人现在不仅怕赵德昭,更怕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 因为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一个不识字的丫头,现在不仅将手下的太监和侍卫管的井井有条,还会看书写字了。 这对几辈子都没有出一个读书人的家族来说,震撼是无比强烈的。 当然,他们不会认为这是神迹,只会认为这是赵德昭教的。 第三十四章 刀 四个人操作,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打造出了两个刀坯。 这两个刀坯就是裴格安采取的就是乌兹钢的炼制方法,也就是大马士革刀的钢材。 这种钢材是用坩埚加温,用四十八小时时间,将炉温加热到差不多一千两百度。 在这个温度下,铁块就会变成海绵状铁,里面充满了气泡。 残渣化作液体流出,但是留下的,就是最精华的铁。 在这个时候,将毛竹的碳粉加入进去,然后封炉继续烧制,不过需要把炉温慢慢回复到八百度左右,这又是一天时间。 这个过程中就会产生树状碳化铁晶体,这种晶体也称为渗碳体,也就是碳化三铁。 晶体在炉温变化的过程中优化,均匀分布于在满布小孔的海绵体铁体内,事实上是大马士革钢花纹或水纹的主要成份。 渗碳体或者说碳化晶体非常坚硬,抗酸性强,当钢被抛光后会呈现出带白色或银色。 而其他成分对比珠光体,主要是粘结金属组成,经腐蚀成黑色。这样就形成了漂亮的花纹。 看到刀坯,裴家父子就再也没有半点不愿,掌握一种新的炼钢方法,对他们这种铁匠世家来说,就是生存下去的保障。 刀坯并不是完整的刀型,还需要在背后加入熟铁,让过于脆的刀身变的韧实。 与此同时,还有最复杂,最艰难的过程,那就是脱碳。 乌兹钢很硬,也很脆,主要就是含碳量太高。 普通高碳钢也只有百分之零点六左右的含碳量,但是乌兹钢一般在百分之一点五以上。 所以大马士革刀虽然锋利,但是绝对不能去砍硬物,一砍就断。 所谓的脱碳,其实就是打铁。 刀坯包钢之后,就开始了一次次反复锻压。 赵德昭第二天上午上完课过来,他们已经完成了两把刀的四十炼。 乌兹钢锻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个时候,裴格安的重要性更强。 因为她制作的助溶剂,以及各种矿产的粉末,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 锻压其中一把,另一把就在炉子里烧,裴格安负责加助溶剂。 这把打完,另一把拿出来继续打。 这种律动性的出力,没有超出警戒线,只要习惯了之后,其实并不会觉得累。 最怕的是那种不规律的出力,很短的时间,就会疲惫不堪。 就像在长跑运动员可以在平地跑步四十多公里,可是让他们去山地跑试试看,一脚低一脚高的,几公里他们就废了。 一个下午,赵德昭也加入了进来,两把刀就又完成了四十炼,现在已经达到了八十炼。 仔细观察了一下烧的通红的刀坯,再冷却之后观察,听声音,然后赵德昭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所谓的百炼刀,其实并不是一定要一百次炼制,而是要达到某个期待的效果。 现在这两把横刀的材质,就已经达到了赵德昭预计的目标。 看到刀身那美妙的花纹,真是让人着迷。 不过,这还没有完全完成,因为还有最重要的开锋,淬火。 淬火如果出现失误,就有可能废了这两把刀。 这个时候,不要说赵德昭了,就连裴格安也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看裴甲这个老师傅忙活。 淬火一共有四个步骤,在最后一次确定了刀身不再微调之后,会进行加温,退火,回火,淬火。 后世有了完整的热处理工艺,可是这个技术,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这个方面,裴格安也只是理论家,没有一点经验。 反倒是赵德昭见识的多,专门让人把淬火的猪油烧开,又冷却到八十度到一百度左右,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这种将油温加热的淬火后世很普及,因为人们已经能掌握细微的差别。 可是这个时代,还只能泛泛地了解。他们最多能说出油冷和水冷的差别,却不知道八十度的油淬火,能更好地保持钢材的长期稳定。 前后花了一个多月,一直到八月初,周臻和裴格安终于利用后世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有了一点收获。 两把横刀一长一短,长的大约九十五厘米,刀背厚约一厘米,重约十斤,对赵德昭来说,目前还有点太重了。 短的只有八十厘米左右,相对薄一点,窄一点,与此同时,重量也减下来了近一半,不到六斤重。 实际上,这个重量对赵德昭来说依旧有点重,一般普通的钢刀,最多三四斤重。 像后世奥运会的重剑,也才一斤多。 而这还不是最终重量,因为剑柄还需要装饰,还要制作刀鞘。 长的横刀要献给赵匡胤,还需要加一些装饰。 不过赵德昭相信,最多再多几个月,这点重量他就不会在乎了。 何况,刀越重,威力自然越大。 “老公,该怎么感谢我?” “人都是你的,还要我怎么感谢?” 裴格安也就是闹着玩,嘿嘿笑道:“我想四姐了,也想到开封府逛逛,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出去逛过。”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女孩几乎都是不逛街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好吗?” 她哼了一声撒娇。“我只是享受那种氛围,懂吗?” 赵德昭想了想道:“要是真的想,到时候我把四哥,六姐她们都带上。”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快点去封地吧,在皇帝面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去了封地,我就可以烧玻璃,提炼化学药剂。 就像我提炼的那些红色粉末,我叫它火烈鸟,其实就是百浪多息与磺胺的合成品,而且里面的毒性大于药性。 你难道不想有磺胺吗?这个时代,这可是绝对的神药啊!” 赵德昭当然想要,但是这件事急不来。 没有头绪的乱撞,只会事倍功半,甚至还会危及生命。 刀已经做出来了,裴甲还给赵德昭跟裴格安每人做了一块护心镜,赵德昭也该回开封府了。 庄子距离东宫也就十里出头,即便是坐马车,也不要一个时辰。 回到东宫,首先安排人去王府统治王溥,明天不用去农庄,直接来东宫就好。 另外又安排了佟亮,让他安排人去找了一家开封府的专门制作礼品剑,礼仪剑的店铺来东宫。 剑在这个时代主要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这种铺子才能定做合适的刀鞘。 而且,民间的铺子怕是缺金少银,更没有宝石。 而赵德昭虽然不一定要装饰宝石,却也不能简简单单把横刀送出去。 装了宝石会让赵匡胤觉得奢侈,但是一点不显示出皇帝的派头,那也是罪过。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私下送给赵匡胤,然后让他自己安排技艺精湛的工匠制作刀鞘。 可是那样的话,他何必费心费力制作横刀? 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却是宫里出来的内侍高班薛授。“二哥,官家闻听你回来了,让臣来唤你进宫晚宴。还让臣代问……” 说到这里,赵德昭连忙起身,跟薛授行礼。“问问那个混小子,去农庄修身养性好好读书才是正理,最不济也该组织一下百姓秋收,而他只会捣蛋,没有一点皇子礼仪,还去当铁匠,是不是真想一辈子当铁匠?” 赵德昭还在考虑他话里面的意思,却听薛授又说:“当了半个多月铁匠,听说打了两把好刀,带进宫来让我看看。” 赵德昭无奈,只得应道:“遵旨……” 他知道自己的下属就跟筛子一样,不说有一半,最少也有一小半是赵匡胤,赵光义的眼线。 可是这样跟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外人眼皮底下,他心里还是很不爽。 在大明的时候,朱棣是真心疼爱他,宠着他,所以他不在乎朱棣的监护。 可是他跟赵匡胤根本感受不到父子之情,还要受这种约束。 当然了,既然他想从赵匡胤这里得到好处,再不爽,也只能先忍着。 回到了后殿,交待了裴格安一声,赵德昭带着两把刀,十套九连环就跟着薛授进了宫。 今日赵匡胤没有在他的福宁殿,而是来到了四姐她们住的景福殿。 赵德昭抵达的时候,他坐在树荫下的一把躺椅上,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呵呵乐着。 景福殿这里的院子被组装成了一个大型乐园,除了赵德昭当初让人做的器材,他又让人做了不少这个时代的玩具,将这个不算大的院子占据了一半。 四哥赵德芳和六姐两个小的是最开心的,恨不得天天的日子都这么过。 不过想到“自己”后来自杀,赵德芳最后被下毒而死的境遇,赵德昭心里的那点温馨也被冲淡了许多。 虽然这个时候看他似乎是个好父亲,但每个孩子生下来,他都没有真正在乎过。 大部分时候都丢在一边自生自灭,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乐呵乐呵,就像几个工具人。 “孩儿见过爹爹……” 另一边,六姐看到了赵德昭,小家伙挺有良心的,也不溜滑梯了,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二哥,二哥,我想你了。” 赵匡胤笑了笑,目光被没有刀鞘的横刀吸引住了,这种花纹的确吸引眼球。 他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伸手从佟亮手里取下了那把长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对准刚才的躺椅就砍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意外 手起刀落,竹制的躺椅被赵匡胤一刀砍进去了一半,胳膊粗细的毛竹被直接砍断,又砍断了十几根竹条。 赵匡胤晃了晃刀柄,抽刀回来,如获至宝地又看了看刀口,接连点头。 六姐原本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看到赵匡胤突然动刀砍椅子,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赵德昭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抱起了她。“六姐不怕,爹爹是在试刀。” 六姐嗯了一声,紧紧搂着赵德昭的脖子,软绵绵地喊道:“二哥。” 赵匡胤这个时候却又大喝了一声。“薛高班,立即安排送上来各种粗细的毛竹,里面灌上铁砂,我要试试这把刀是不是真的削铁如泥。” 薛授看出官家现在的心情很好,又忍不住看了赵德昭一眼,这才领命而去。 这一眼,有赞赏,有惊奇,还有一丝示好。 赵德昭很精准地把握住了他的心态,心里也有了一丝计较。 赵匡胤兴奋问道:“二哥儿,这刀真是你亲手炼制?” 赵德昭笑道:“孩儿只是打打下手,主要归功于裴氏父子。” 望着刀上的花纹,赵匡胤的眼睛都拔不出来,又问:“这是何炼制方法,能否大批量炼制?” “人工耗费甚大,怕是难以全部推广。” “你们用了几日炼制?用料多少?” “四人耗费七日,用生铁三十斤,油脂一桶。” “大善。”赵匡胤兴奋地一弹刀身,说道:“今后要善待裴氏父子,这镔铁宝刀炼制技术唐末就已经失传,不想今日在他们手中重见天日。” 乌兹钢并不是印度人,阿拉伯人独有,在东方也有这样的工艺,炼制出来的刀剑被誉为镔铁。 赵匡胤顿了顿又说:“不,那裴氏父子应该进造作所,专门为我所用。” 赵德昭问道:“跟着孩儿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他得意笑了起来。“所谓名正言顺,在你的手里属于老子跟你借人,还要承你的情。不过,上次我都说了要奖励你,这次你造出神兵,将裴氏一家转给我,再记你一大功。” 赵德昭这个时候当然是要为自己索要好处了。“那爹爹为何不兑现奖励?直接赏我一个高位,也不至于让孩儿还挂着从五品的衔。” 赵匡胤楞了一下,不以为然说道:“只有虚衔又有何用?手里没兵,没人会听你的。我本欲在你大婚之时再奖励于你,你确定现在就想要官?” 赵德昭装作兴奋地问道:“孩儿想知道爹爹要封孩儿什么官?” 赵匡胤摆了摆手,旁边的几个太监和捧着另一把横刀的佟亮就立即退下。 赵德昭也放下了六姐,和声和气说道:“六姐去跟四姐玩,二哥一会儿再来陪你。” 他招了招手,四姐就懂事的走了过来,牵走了还想黏着赵德昭的六姐。 他们身边十步之内没有其他人了,赵匡胤才诙谐笑道:“大将军如何?” 大将军在唐朝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个上将军,自府兵制日渐破坏,十六卫实际已经没有军队,诸卫大将军成为虚衔。 宋朝根本没有统一全国,十六卫更是纸上画饼,这大将军就更只是一个散衔官。 赵德昭装作犹豫了一番,问道:“为何不能是节度使?” 节度使与州牧,禁军指挥使一样是从二品,论起来,比大将军还低了一级半,因为大将军这个虚衔是正一品。 赵光义这个时候还不是晋王,因为晋阳还在北汉的手里,是北汉的都城。 征略了北汉以后,赵光义才坐上了晋王的位置。 现在的他是禁军殿前指挥使,这个级别与节度使一样,但他是实职,除此之外,还有中书令这个正一品,开封府尹这个正三品的实职。 所以论起来,即便让赵德昭挂个节度使的衔,也比不上赵光义。 赵匡胤楞了一下,问道:“为何想要节度使之位?以你如今年纪,如何能坐镇一方?” “四叔也才十八,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孩儿不敢跟四叔比,不过山南东道节度使这个位置,应该不会逾规吧!” 山南西道是以兴元(后世汉中)为中心的重要区域,在后世,这里属于落后地区,但在这个时代,属于大宋最精华的区域。 特别是现在四川也被大宋拿下来了,扼守川中平原的山南西道就更加重要。 在大宋的继承人顺序上,晋王和开封府尹一般就相当于太子的封官,这是储君的位置。 晋阳扼守北方威胁的咽喉,对大宋来说非常重要,开封府是首都,更不用提了。 而山南西道这个时候的地位,仅次于晋阳和开封府,赵廷美就被封这个地方的节度使。 后来的大宋继承人制度,基本就延续了这一套。 至于其他地区,河北是百战之地,关中长安那里土地肥力逐渐衰退,当了上千年的首都,已经耗尽了地方潜力。 别的不说,每次建城都要砍伐树木,其他地方郁郁葱葱,关中却连大树都找不到几棵。 至于中原地区,目前也处于休养生息的开端,像雒阳城变成了废墟,都没有修复。 山南东道目前是大宋地盘最大的一个道,北到南阳,南到长江边,东到武昌,西到四川东部的区域。 以后世的目光来看,当然比多山的汉中要强的多,但是江汉平原原本是南平朝,两年前这个政权才被消灭。 对江汉平原到宜昌,到武昌这片区域,目前还处于消化阶段。 所以在目前大宋的官员眼里,这里还有待融合,没有大后方的山南西道重要。 赵匡胤皱起了眉头,对赵德昭的要求有些意外。“为何是山南东道?” 赵德昭试探道:“孩儿想要自领外放,就看中了这里。” 赵匡胤大怒:“混账话,历朝历代哪有嫡长皇子外放的?” 赵德昭反问道:“历朝历代,又哪有弟弟越过儿子的?” 赵匡胤一下子语塞了,他很想说这是因为弟弟赵光义功劳太大,但被他赋予的权力也太大了。 这个时候,已经逐渐长大的赵德昭心里有了不满。 这种不满也是赵德昭故意表现出来试探赵匡胤的,因为他必须要了解赵匡胤的真实心态。 他的处境短期之内不会有很大改变,想要求变,就必须要冒一点风险。 何况,他现在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没有! 大不了被赵匡胤揍一顿,然后冷淡他一段时间,或者压制自己的发展。 但没有赵匡胤的支持,他根本不敢表现出对赵光义的威胁,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而如果赵匡胤愿意扶持他,那绝对就是赚了。 回答不了赵德昭的话,赵匡胤老羞成怒,把刀换到了左手,就是一记耳光扇了过来。 赵德昭站在原地没动,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巨响,赵德昭感觉头一震,左脸剧痛,然后变的麻木,嘴里也多了一点咸腥味。 内侍们听到了动静,看到这一幕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可是远处的六姐看到赵德昭挨打,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对她来说,爹爹只是偶尔出现的陌生人,而二哥跟四姐一样,才是最亲的人。 四姐见到赵德昭挨打,眼睛也朦胧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捂住了六姐的嘴。“六姐不哭,二哥没事……” 而原本和五姐玩跷跷板的赵德芳,他们两个也停止了玩耍,有些畏惧地站在了原地。 出手之后,赵匡胤就有些后悔了。 他也没有想到,赵德昭竟然不躲,以前要挨打,不是跑的比兔子都快吗? 看到嘴角渗血的儿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十四岁的他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了。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继承了他在武学方面所有天分,唯一略逊的是,以前城府太浅,性格太直。 可是今天听到他表达不满,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儿子。 他的嘴角颤了颤,哑声问道:“你何时有不满的?” “孟昶受降日那天,大梁门瓮城发生了什么事,孩儿不敢深思。” 赵匡胤愕然:“不是意外吗?” 赵德昭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并不是意外,有人在草料里面下了阿芙蓉吗?” 那天的事情发生在文武百官去接孟昶的路上,知道的人很多,不是想要隐瞒就能隐瞒的住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有人瞒报真实原因了。 而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人人也都以为赵匡胤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他立即愤怒了起来,眼睛四周望了一圈,大声喝道:“孟宽,立即将大典那日大梁门惊马之事的调查卷宗去给我要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里面搞鬼!” 孟宽远远地躬身应是,然后快步走出了景福宫。 赵匡胤看他的背影消失,才长叹了一口气。“你怀疑你三叔?”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更安全。” “那这些时日,你在你三叔面前只是虚与委蛇?” 赵德昭当然不会承认。“孩儿是真心想所有人和和气气,不要内耗。” 第三十六章 温情与家人 不管赵德昭的话真不真心,最起码让赵匡胤听起来很舒服。 作为一个政变的既得利益者,他期望的当然是江山永续,恐惧的自然是内耗导致灭国。 但是,受降日的惊马事件既然另有内情,这可是威胁到了自己的儿子,也不由赵匡胤不警惕起来。 他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可是如果有了危险的苗头,就必须要控制好。 而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在各方利益中寻找平衡,这样才能维持现在的和平状态。 他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仗着从龙之功,有着一些想法。 如果大宋岌岌可危,这个弟弟自然是个好的储君,可是如果大宋真的解决了周边大敌,政权稳定,那就另说了。 赵匡胤一直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最起码,在大宋周边还有一群对手的时候考虑这些。 可是现在,问题已经凸显出来了,儿子与弟弟之间已经有了矛盾,他绝不能再视而不见。 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上次秦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为之?” 这个问题赵德昭直接承认了,点了点头说道:“我与孟昶一路回来,三叔的视线就一直在花蕊夫人身上。而且三叔做事极端,孩儿怕他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所以一直注意着秦国公府。” 然后他又开始下眼药。“那他如果不是孩儿去的及时,孟昶若死,这笔账自然要算在爹爹身上,这对我大宋以后统一全国非常不利。” 赵匡胤有一种挫败感,不仅仅是因为弟弟与儿子明争暗斗,更因为弟弟似乎连他一起在算计。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何至于此啊……” 赵德昭却直接揭开了疮疤说道:“这个位置只有一个,若我大宋周遭强敌还在,这种斗争还能控制,如果真的等我大宋将南方扫平,恐怕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爹爹,这种情况是你故意造成的吗?是为了故意让我跟三叔,四叔相争吗?” “放肆。” 赵德昭才不会在乎他的这点恐吓,故意扯着受伤的嘴角一笑。“孩儿说的本来就是放肆之言,若父亲中意三叔,自然应该将我外放,以后孩儿保证对这个位置不再奢望。 可若是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子孙,为何故意让三叔一家坐大,无人可及?禁军,开封府,中书令,这军权,政权,都城民政大权全部托付一人,前所未有。 爹爹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与四哥都成为刀下亡魂吗?与其这样,尽早外放我与四哥,才是保全我们性命的生机。” “你三叔绝不会如此,我们都是赵家人。” “前朝太宗呢?以史为鉴,可辨是非。而如今的状况与前朝太宗时期有何差别?” 赵匡胤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望着赵德昭问道:“你一直将我朝与前唐相比,我对赵家能坐这个位置多久都没有信心,为何你会觉得天命所归赵家,我大宋能统一全国?” “对此我坚信不疑。” 赵匡胤又想起了上次他跟赵光义还有赵德昭在一起的闲叙,当时这个儿子对各朝一番点评,说大宋能统一全境。 赵匡胤当时觉得是在说笑,可是现在却认真了起来。 如果大宋只是个地方政权,谁来坐这个位置都一样,因为可能明天就会被赶下台。 可是如果真的像这个儿子所说,大宋能成为大唐一样的国家,那么嫡庶传承,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但他不相信儿子说的另一件事,那就是坚信弟弟不可能出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见赵匡胤若有所思,赵德昭又道:“其实爹爹很轻易就能试探一番,只要爹爹说将都城迁回西都雒阳,三叔肯定会执意反对。” 雒阳其实要比开封府更加适合当都城,只是因为战争破坏的厉害。 当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跟辽朝借兵,杀入了雒阳之后大肆杀戮破坏,留下了一个残破的城市。 加上石敬瑭担心定都雒阳会受到当地世家的掣肘,开始兴建当时有一定基础的汴京。 当时的汴京算是膏腴之地,能承担大量的人口膨胀。 但是汴京无险可守,四河过境,也易患洪涝。 石敬瑭自觉与辽朝关系好,不在乎汴京无险可守。 随后的后汉和后周自然也就在这个已经发展起来的城市留了下来。 但是汴京实在不适合当一个都城,除了几条河,连一座山都没有,敌军随时都能杀到自家门口。 赵光义现在是开封府尹,等于首都就在他的控制之下,如果迁都,他就会少了一部分大权。 所以,赵匡胤哪怕不削他的官职,他的权力也变小了。 赵匡胤也不是愚鲁之人,赵德昭一说,他就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而且,只是一番试探,也不会耗费太多的精力。 这个时候,薛授带着几个小黄门抱着粗细不一的竹筒走了进来,赵匡胤看了看手里的横刀,也没有试刀的兴趣。 让人拦下了他们,不让他打扰父子俩的谈话。 “外放之言不必再说,先老老实实成婚,过几日,我就让你当大将军。”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只是个虚衔,但已经位极人臣。 赵德昭也不再妄想别的安排,今日之言只是一个引子,等他拿那个食人魔王继勋再做些文章,自然也会让他下定决心。 目前宋朝的周边都是敌人,赵光义的重要性比自己更大,所以还无法跟他直接竞争。 赵德昭低声应下,赵匡胤又道:“裴氏一家既然被你要去,我也不跟你争了,不过年前让他们父子最少再做出十把宝刀,我要拿来赏人。” 见赵德昭想要说话,他又说道:“放心,一应材料你尽管让佟亮去造作所取,另每把我再与你三千钱。” 宋初的货币非常短缺,为了铸钱,柴荣当初将所有寺庙的铜像全部融化,即便是大的寺庙,里面的佛像也换成了木头的。 即便如此,民间依旧缺钱的厉害。 铜不够,就只能用铁来凑。 但是铜能烧融化,直接用钱模来浇铸,铁就做不到。 工匠只能将铁烧的半融化,然后进行压铸。这种模式造出来的铁钱粗陋不堪,很容易磨损。 开封府现在的粳米一斗大约十二斤,三十钱。 不算材料钱,这一把刀赵匡胤给出的工费,就是一百斗,相当于一千两百斤粳米的价格。 如果再加上铁料,炭,价格还要翻一番。 赵德昭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了解不是太多,但也知道,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他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应诺。“孩儿会敦促裴家人,尽快炼制出宝刀。这把刀,孩儿作为寿礼先送给爹爹,祝爹爹宝刀不老,雄风依旧。” 本来他还要做刀鞘,费心装饰,现在也不用操心了。 孟宽带着几个小太监也过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张。 这次赵匡胤没有让人阻拦,等孟宽走到面前直接问道:“二哥惊马是否另有隐情?” 孟宽不敢迟疑,直接点了点头道:“内臣询问了相关人员,的确疑窦重重。故此,内臣将相关人员都叫了进宫,在宣仪殿侯驾。” 赵匡胤的脸色登时难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即便不是被人蒙蔽,也是汇报人员避重就轻,让他没有注意到此事。 他手提长刀跟赵德昭说道:“既然进宫了,就陪几个小的吃顿饭,吃了饭再出宫。我就不陪你们了……” 赵德昭应是,然后他就怒气冲冲地离开,很显然,这次的事情触及到了他的逆鳞,这一次,怕是不少人要被牵连。 他离开之后,景福殿的内侍就少了一大半,几个小的也都凑了过来。 不管是四姐,五姐,还是懵懂的四哥,六姐,她们都跟赵德昭亲近。 四姐看到赵德昭唇边的血迹,立即吩咐说道:“快去拿了茶来,让二哥漱漱嘴。” 六姐抱住了赵德昭的大腿,想要索抱。赵德昭将她抱了起来,她就鼓起了小嘴对着赵德昭的脸吹。“吹吹就不疼了……” 五姐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又不是男孩,比较没有存在感。 不过她也知道只有这个哥哥是真心疼爱她们,这个时候拉着赵德昭的衣襟,眼泪哗哗地流。 “没事儿,就是挨了一巴掌,换了个大将军,已经很好了。” “不要大将军,不要二哥挨打。” “不当大将军,以后怎么来保护你们呢?” 四哥赵德芳比较皮,也没有开窍,听了赵德昭的话,他笑着说道:“以后我也要当大将军,保护你们。” 感受着六姐幼稚的关心,赵德昭的心里也很暖。 赵匡胤接连两任妻子去世,他又没有选新皇后,现在后宫连个当家的人都没有。 那些宫女太监虽然对他们的生活照顾的周全,可是在深宫里面,感受不到一点温情。 几个孩子只是赵匡胤偶尔兴起的玩具,在他那里孩子们感受不到多少关怀,就只能自己抱团取暖了。 有着赵德昭的完整记忆和情感,即便是现在的赵德昭依旧是真心疼爱她们。 相反,对赵匡胤,他真的没有多少感情。 赵匡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或者说,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多少位置留给孩子们。 第三十七章 大将军 八月十五日,大宋朝廷休朝一日。 一大早,以赵匡胤为首,宗室为辅,文武大臣缀后,与皇宫西南的太庙,共同祭天,祭祖。 宋朝祭祀典礼一应随唐,经过动荡的几十年,这种制度已经被简化了许多。 不过祭祀乃是古人生活的重要的一部分,赵匡胤当上了皇帝,年号建隆,建隆元年(960年),就在原后周皇宫西南建立太庙。 太庙采用隋唐四亲庙制度,建置太庙四室,每室三间,追尊赵匡胤以上四代。 根据辈分,其庙号分别为僖祖,顺祖,翼祖,宣祖。 这个太庙只有四栋十二间房子,看起来真的简陋无比,不过绿树庭院,深檐高阶,加上祭祀台的布置,让这里有了一丝肃穆的气氛。 诸位大臣分散在整个院子里面,除了祭祀台前的一小块区域,将这里挤的满满当当。 礼部尚书许拱主持大典,首先就是娱神曲的傩戏。 在后世,知道傩戏的人很少,最多知道京剧,昆曲,豫剧。 但是,只有傩戏,才是华夏民族从古至今最古老的庆祝方式。 自商周时期,公元前一千年,就有了傩戏,到了周朝,逐渐成型。 它起源于华夏民族先民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巫术意识。 是一种以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 古老的图腾崇拜和鬼神信仰,是民众渴望驱逐苦难,追求幸福生活最朴素的表达。 国家要祭,民间也要祭,日月星辰、风师雨师、五岳山林、上帝社稷都要祭。 这种祭祀的方式就称为傩,并且国家有大傩,民间有乡人傩。 在祭祀的仪式中必然要有歌舞礼乐,这种歌舞也就是傩舞。傩在民间不断地发展变化,逐渐在歌舞中增加了故事情节,丰富了表演,向傩戏转化。 在现代的时候,这种舞蹈在赵德昭看来,实在有些滑稽。 民间有一个很形象的形容,那就是“跳大神”。 因为傩戏的主要动作就是表达对神的崇拜,展现自身的谦卑。 这里面,捶胸,頓足,摇屁股,以动物本性的姿态向神展现崇拜。 这种华夏民族最悠久的传统,在元蒙时期因为信仰不同,被全面禁止。 到了明代中期,才逐渐恢复,可是后来满清入关,再次被禁止。 只有一些偏远地区还流传了下来,却也残缺不全。 以至于后人都不知道傩戏是华夏民族最古老的信仰,还以为是偏僻地区的民族舞蹈。 可是在这种祭祀的场合,是没有那种世俗化的表演的,每一个祭祀人员都华服满身,脸带面具,步伐迥劲有力,上身动作沉稳肃穆。 这种铿锵有力的表演根本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元素,在音乐的配合下,肃穆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上一世在大明,他只顾发展经济,后来也无心恢复。 现在看到这种祭祀方式,感觉还是很有推广的必要的。 赵德昭左手牵着六姐,右手牵着五姐,四姐牵着赵德芳,五人站在赵匡胤三兄弟身后,诸位大臣之前。 每年的几场大祭,是四姐她们少数可以亮相的场合,大部分时候,她们就只能生活在深宫,一直到出嫁。 六姐看的开心,才三岁的她不懂得大道理,只是觉得热闹,好玩。 她被四姐教导了许久,在这个场合不哭不闹,跟着众人有样学样,还觉得挺好玩,脸上带着开心的笑。 先祭天,后祭祖,赵匡胤亲自念完在赵德昭看来粗陋不堪的祭文,众人纷纷下拜,三拜九叩首。 粗陋不堪并不是文采,而是许多真正的传统并没有延续下来,漏洞颇多。 来到这个时代,他才深刻体会到,战争对传统的摧毁。 后人心目中的宋朝,也是经过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发展,逐渐完善起来的。 就在众人以为祭祀结束,该各自回家过节的时候,孟宽在赵匡胤的示意下,走到了赵匡胤与大臣之间的祭祀台角落。“诸卿听旨……” 看到赵匡胤不动如山,诸位大臣显然知道这是赵匡胤的意思,齐躬身道:“臣候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皇子德昭,年岁渐长,其性忠厚纯良,垂训端严,业可开先式榖。兹以亲恩封尔为大将军,望克承吾志,嘉兹报政,钦此……” 圣旨很简单,意思就是说赵德昭年纪逐渐大了,其人忠厚,对弟弟妹妹亲近,可为榜样。 封一个大将军的官位嘉赏你,希望你继承我的志愿,奖励了你的功劳,你要好好做事。 这个圣旨并不出格,只是封赵德昭一个大将军的虚衔,也不逾规。 但是中间有一句话很重要,那就是望克承吾志…… 赵匡胤可是皇帝啊,既然要赵德昭继承他的意志,这话里面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将赵德昭当储君看待,可是文武大臣会怎么想? 听到这个圣旨,所有人躬身应诺,只有赵光义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政令,他这个中书令还可以封驳圣旨,但这只是给已经长大的侄儿一个虚衔,他如何能反对? 何况这个虚衔并没有越过他去,手里也没有半点实权,最多以后说起来好听一点。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跟赵德昭点了点头,轻声笑道:“二哥儿,以后当了大将军,切勿像以前一样胡闹,今后行事当以国事为重。” 当着众大臣的面,他说赵德昭行事胡闹,这就属于明着鼓励,实则打压赵德昭的名声。 不过这句话并没有点出重点,而赵德昭因为一手书法已经宣扬出了名气,各科考核的卷宗也已经传遍了开封府,人人都知道皇子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所以,他的这番苦心并没有起到作用。 在武将这边,就更没有人在乎了,因为现在皇子农庄出的镔铁宝刀,已经是开封府最热门的话题。 唐天宝年间之后,镔铁宝刀的炼制就已经失传,如今赵德昭这边将镔铁宝刀炼制之法重见天日,每个武将都想获得一把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宝刀。 有一把合适的兵器,有时候就是多了一条命。 因为宝刀炼制需要保密,赵德昭的农庄又被赵匡胤调集了两百禁军,让东宫的禁卫填满了一都率。 以前袁不让这个都头,名下只有一百人,这个都头有些名不副实,现在终于名副其实了。 而赵匡胤从禁军造作所又调集了四十铁匠,让他们跟着裴甲父子后面学习镔铁刀的打造之法。 假以时日,大宋将领的腰间,都能挂上一把镔铁刀。 而这些人,现在全部被赵匡胤划归了赵德昭所有,这群铁匠,也是赵德昭手中现在跟达官贵人交易的主要凭仗。 三百禁军,四十多个铁匠,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总算有了一点班底。 对其他人来说,这几十个铁匠跟三百禁军无法相比,在赵德昭的眼里,他们却要比三百禁军更加重要。 但以前的赵德昭只是一个贵州防御使,从五品的衔,没有多少人看得起他。 今天,赵匡胤给他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 以后,大臣见了他就不用再叫皇子或者二哥,也能叫一声大将军了。 而且除了少数几位大臣,其他人都比赵德昭的级别低。 想到这里,赵德昭的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考虑的是如何借助赵匡胤的力量,突破赵光义的压制。 在他的心里,赵匡胤的力量应该是不受限制的。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宋朝初期几个皇帝皇权的旁落。 明朝初期的皇帝就像一家私企的老板,不管是经营权,还是人事权,经济大权全部集于一身。 所以,当初在明朝的任何改革都可以稳步推进,有朱棣的支持,没有人敢违逆朱瞻基这个皇孙。 可是赵匡胤就像一家国企的董事长,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受到很多掣肘。 更何况,赵光义就像这家企业的强势总经理,也有很大的权力,并不是赵匡胤的一言堂。 他想要一个节度使的位置,在明朝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就有些犯忌讳了。 赵匡胤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给他这个级别更低的实权位置,而是只给他一个虚衔。 以后长大了,领军了,立下几个功劳,兼领几个实权位置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是自己心急了,赵匡胤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祭祀场合不能随意攀谈,出了太庙,一些与赵德昭熟悉的大臣这才纷纷恭贺。 特别是武将,围了一大圈。 当然,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镔铁刀的份额,年前的产量已经被赵匡胤全部要走了,自觉不会得到赵匡胤赏赐的将领,都想跟赵德昭打好关系,能早日获得一把镔铁宝刀。 而现在市面上一把镔铁刀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一万钱,还是有价无市。 看到被热捧的赵德昭,赵光义的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升起了警惕。 靠书法和文采获得了文臣的支持,现在靠镔铁刀又获得武将的拉拢。 这个侄儿还未成年,却已经不能等闲视之了啊! 第三十八章 是进是退 皇宫,集英殿。 中秋月更明,八月桂花香。 中秋节是宋朝的四大节日之一,举国上下无不重视。 赵氏一族今日云集毗邻御花园的集英殿,男人饮酒,下棋,女人玩叶子牌,热闹非凡。 除了赵氏一族,唯一的外人是归德军节度使高怀德一家,他同时也是驸马都尉,赵德昭的姑父。 赵光义如今有一妻一妾,妻子是小符后的妹妹符氏,其父符彦卿乃五代十国时期最著名的不倒翁,权倾一方。 符氏三姐妹,大姐嫁李崇训,后又嫁柴荣,是为大符后。 二姐也就是小符后,在后周被送取代之后,身为柴宗训的后母,负责养育柴宗训,如今在房州(后世的房县)。 而她嫁给了赵光义,如今被封汝南郡夫人。 不过她跟二姐小符后一样,一无所出,在赵光义当皇帝之前就死了,后世也被追封为皇后。 三姐妹同为皇后,这在华夏历史上都不多见。 妾侍李氏是李英之女,此女倒是个好生养的,不到一岁的赵德崇(赵元佐)被奶娘抱在怀里,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她肚子里的应该是赵德明(赵元佑),也是赵光义最喜欢的儿子。 他死了之后,赵光义还专门写了一首《思亡子诗》纪念他。 至于宋真宗,现在连液体都还不是,一直要到三年后,才会出生。 赵廷美娶妻是杯酒释兵权典故里面张令铎的女儿张氏,他虽然比赵光义小了八岁,儿子却已经两个了。 三岁的长子赵德恭跟六姐两个人玩的很亲近,六姐还把不轻易给人的九连环送了他一套。 赵德昭原本还想靠九连环赚点外快,但是现在赵匡胤看重镔铁刀,这种玩意直接让造作所大量生产。 很显然,即便有些利润,也到不了赵德昭的口袋里。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赵德昭在乎的事情,只是因为东宫钱财不多,才偶有的念头。 工业发展,一开始的资金需求比较大。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在这个时代,行政命令才更有效。 所以最终又绕了回来,还是需要权力。 而这件事又急不来。 有赵匡胤坐镇,所有人都显得其乐融融。 赵德昭与高怀德的两个儿子高处恭,高处亮关系一般,主要是他们年纪大了一些,长期镇守在外。 高怀德如今是归德军节度使,而归德军的驻地就是以前赵匡胤的封地宋城,也就是在后世的商丘。 高家两兄弟是赵德昭的表哥,却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赵德昭的姑姑原本嫁的是米福德,米福德死了,也没有留下孩子。 再嫁丧妻的高怀德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孩子。 这个姑姑性格强势,不过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对这些侄儿侄女都非常爱护。 但她的性格导致了高家两兄弟都有些怕她,对赵德昭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下午在演武场较量,高处恭这个猛将,一直让着赵德昭,让他也失去了较量的乐趣。 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传来,只见赵德芳嘴里一直大喊:“我是大将军,我要保护六姐。” 三岁的赵德恭有点被他吓住,九连环也不要了,转身哭着去找妈妈。 六姐原本还准备张嘴哭,也有点被吓住了,飞快向赵德昭跑来寻求安全感。 六岁的赵德芳有些懵了,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显然,这是赵德恭欺负了六姐,然后赵德芳帮六姐出头,却把两个孩子都吓住了。 赵廷美正在跟高处恭显摆他的镔铁横刀,这把刀当然是他从赵德昭这里抢过去的。 赵德昭就打造了两把,一把献给了赵匡胤,另一把自己留着。 可是谁让赵廷美是叔叔,他假装问赵德昭看刀,刀一到手转身就跑。 赵德昭无可奈何,只能认了。不过他随后让人搬来了一万钱,算是弥补了赵德昭的损失。 这一万钱,现在也是镔铁刀的价值万钱的典故由来。 实际上这把刀他也就只能当个摆设,真正杀敌的时候,很难发挥真正作用。 因为握在手里的刀,与锻炼时候的几十斤的石锁,完全不是一回事。 石锁可以调动手臂和身体的力量,而刀法固然要借用身体的力量,最主要的还是腕力。 普通的刀一两斤重,最多三四斤重,普通人就已经觉得沉了。 在战场上,只需要砍,刺这两个基本动作,所以刀越重越好。 但想要把刀玩出花来,需要五十斤的腕力,才能把六斤重的刀舞动起来。 就像一个人有一百斤的臂力,给他一个一百斤的铁棒,他抱起来就艰难,更别说用来伤敌了。 十分之一左右的重量,最多不超过百分之二十,才是一把趁手兵器的标准。 这把镔铁刀赵德昭之所以不要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算趁手。 第一次亲手打造兵器,有些没有掌握好刀的重心,这把刀虽然锋利与韧性兼顾,对他来说只能算中品。 他准备有时间再重新给自己打造一把,不仅要把重量精确到两,更要把刀的重心定在距离刀尖三分之一处。 只有这样的重心,不仅刺起来更趁手,砍起来也更省力。 看到自己的儿子哭了起来,赵廷美大喝道:“四哥儿,不得欺负恭哥儿。” 那赵德芳原本就有点懵,有点委屈,听了赵廷美的大喝,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下,轮到赵廷美尴尬了,快步跑了过去。“一点小事儿,值当哭吗?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吗?大将军可是流血不流泪。” 赵德芳听到鼓励,嚎啕大哭被控制住了,却还压抑不住地抽泣,用手背擦眼泪道:“我不哭,我要当大将军。” “好小子,真乖。” 赵德昭在旁边哄着六姐,看着这个有些跳脱的四叔。曾经的单纯,最后终归会变成与能力不匹配的野心。 一个金匮之盟,兄终弟及,害的可不仅仅只有赵匡胤一系,他那一系更惨。 如果可能,这一世让他有个好结果。 救了他,也就救了因他而疯的赵光义的长子赵德崇(赵元佐)。 几个孩子闹了一会儿,就又玩到一起去了。 一帮女人现在对九连环都痴迷的很,坐了一圈,一人手里拿了九连环在全神贯注地玩。 赵德昭来到大殿里,赵匡胤和赵光义,高怀德正在一张比例失真的地图前面小声议论着潘美攻占郴州之后的被动局面。 963年,宋朝占领了南平,夺取了长江以北,将疆域延伸到了洞庭湖。 去年开始,潘美带领一直禁军百战百胜,将南唐和南汉军队打的溃不成兵。 他一路向南,接连夺下了南下重镇,如今一直打到了南岭以北。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他,因为战线太长,实在打不动了。 从洞庭湖到郴州,打下的城市必须要派人管理,派兵驻扎,从去年到今年,朝廷征召了大量的识字人前往南方管理。 不要说会四书五经,只要识字,就能委以重任。 即便如此,宋朝的官员依旧不敷使用。 打下的地盘消化不了,而只是打穿了湖南的一条线,周边还有南唐,南汉环伺四周,情况不容乐观。 特别是山区的南蛮,给大军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如今大军在撤军,稳固胜利果实之间摇摆不定,需要赵匡胤做出决定。 “溪峒蛮獠等民族从唐朝开始,时常侵犯内地,成为百姓的一大祸患。南汉刘鋹几次派兵侵犯桂阳、江华等地,与那些南蛮形成了合纵,如今兵力不足,应以稳妥为主。” 这是赵光义的话,听意思是想要撤兵。 不过高怀德坚决反对说道:“溪峒蛮獠这些蛮族只是凭仗地利,打了就跑,才占据优势。他们人少,实则无关紧要,若有再犯,可命仲询(潘美)先剿灭他们老巢,哪怕死人,也不能撤兵。” 见赵德昭走了进来,赵匡胤扭头问道:“二哥儿,以你之见这兵是该进该退?” 对这段历史赵德昭很熟悉,知道潘美进攻到郴州只用了一年,可是后来消化这个区域,却用了五年。 一直到970年,宋朝才将湖南这片区域稳定下来,随后一路向西南进攻广西,又折返回广东。 只用了一年,就攻破了南汉的都城,覆灭了南汉。 赵德昭看了看地图,说道:“退兵是决计不可行之事,今日一退,来日想要南下,又要真刀真枪拼杀许久。 但如今防御使如今兵力不足,也难以再进。故此,可命他以潭州为基地,安抚民生,待潭州稳定,再行南下。” 宋朝平定湖南叛将汪端后,人心不安,到处都有反叛。于是潘美从行营都监被任命潭州(今湖南长沙)防御使。 赵德昭这样一说,赵光义问道:“要是南汉与南唐合兵,潘仲询如何应对?” 赵德昭嘿嘿笑道:“南唐将士软弱无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于南汉,刘鋹听信妖医,要求所有将士自宫。现在能打仗的将领都变成了阉人,难道我们还会怕一群阉人吗?” 赵光义瞠目结舌。“这是流言,如何可信?” 第三十九章 比烂的时代 南汉后主刘鋹是历史上最奇葩的皇帝,其所作所为之愚蠢几乎无人能及。 首先是“特立独行”的政令:要做官,先阉割。 因为他只相信宦官,认为只有无子孙后代的阉人才能为国家着想。 问题来了,一则宦官很有限,二来太监文盲居多,做做跑腿的活可以,靠他们来治理国家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他发布了一条政令,要求今后的进士全部阉割了之后才能当官。 结果许多进士吓的举家逃跑,这一届的状元却没有跑了,只能被官府强制阉割。 二是绿帽戴出了新境界,与民分享波斯宠姬。 刘鋹至少是双重人格,他爱财如命,又愿意将后宫佳丽分享给臣民。 刘鋹有一位亲信宦官从海上掳来的波斯宠姬,赐名“媚猪”。 后来大概玩腻了,便征集民间身长貌美的“有某种特殊才能”的青年男子,当他的面与波斯宠姬胡搞。 并振振有词:“古代山阴公主有面首三十,我替她择几个貌美儿郎有何不可?” 这绿帽戴得理直气壮,名垂千古。 更奇葩的是,刘鋹非常迷信,女巫樊胡子就是掌握了这个信息,然后告诉他自己是他前世的父亲。 然后刘鋹就信了,他把所有兄弟杀个精光才得到的皇帝位置让给了女巫,自称“太子皇帝”。 这是前年,也就是963年发生的事,随后刘鋹手下大将逼退了进攻到湖南的宋朝大军,功劳却落到了樊胡子身上。 此后,刘鋹甚至把皇位让给了樊胡子,文武大臣,包括自己都听这个女巫的话。 当然,他自己作死也怪不了别人。 因为把能打仗的将领都杀了,派了一群阉人打仗,怎么打得过? 宋朝大军970年进攻南汉,南汉将士几乎是闻风而逃,两个月就有四个州落入了宋朝的手里。 他在南汉还得意洋洋,那四个州都在岭北,本就是他不行要的。 可是从十二月开始,宋朝大军连年都不过,几个月就让他们国家灭亡了。 亡国的时候他还想跑,装了十几船财宝,但是他手底下的军士抢了船起来跑了,他只能投降。 赵德昭还知道一个趣闻,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将伐北汉刘继元,在长春殿宴请潘美等将领。 当时刘鋹与已降宋的前吴越王钱俶、前清源节度使陈洪进都在座。 投降被封右千牛卫大将军,恩赦侯的刘鋹说:“朝廷威灵远播,四方僭号窃位的君主,今日都在座,不久平定太原,刘继元又将到达,臣率先来朝,希望可以手持棍棒,成为各国投降君王的老大。” 这个人,已经是完全没脸没皮,集弱智、残暴、淫乱等人类暗黑特性于一身,奇葩得无以复加。 赵匡胤笑道:“此事倒不是流言,最近有许多南汉将士逃到郴州,南汉的将领已经有一小半换成了阉人领军。” 赵光义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被刘鋹给吓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喏喏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必退军。” 赵光义手里虽然掌握着最精锐的军队,但他的责任是拱卫京城。 他也不像赵匡胤,高怀德他们的官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更多时候,是因为赵匡胤的弟弟才身具高位。 他单独领军出征的战役很少,还几乎全部失败了,这说明他也根本没有领军的才华。 虽然古代打仗大部分时候并不是比将领的才华,而是比烂,那他也是烂出境界了。 赵德昭又说道:“爹爹,潭州当地归附不久,民心不安,一味怀柔,一味暴力都不可取。 如今潘防御使的主要责任是练兵,平乱,要让他态度增加强硬一些。 不过还应派一擅长民政官员,协助潘防御使稳定后方,这样方可事半功倍。” 高怀德楞了一下,登时不说话了,视线也放低了下去,似乎根本不存在。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赵光义也不管赵匡胤的态度,立即说道:“二哥,开封府判官程羽天性淳厚,莅事恪谨,当可大用。” 本来赵德昭只是一说,赵匡胤都还没有决定,可是赵光义已经开始抢权了。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赵德昭,可能会觉得有些丧气,但对赵德昭来说,根本不在乎。 因为他只要有个根据地,就能发挥科技的力量。 他只要有三千人,全部配上火枪,就能无往不利。 所以,在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跟赵光义抢风头。 所以,他装作开心地说道:“孩儿也曾听说程判官为官廉明,待民如子,此人前往潭州安抚应不错。” 赵光义又有点懵了,他原本以为赵德昭的建议是为了安插人手。 他的老丈人王溥在小符后垂帘听政时期,可是统管全国民政,如今却赋闲在家,只剩下了一品虚衔。 可是现在赵德昭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是为了老丈人要差遣啊…… 赵匡胤似乎没有察觉到弟弟与儿子之间的斗争,点了点头说道:“二哥儿说的确是持重之言,一文一武,一宽一严,这样才能让潭州暴乱停止下来。 三哥说的程羽程冲远我也有所耳闻,确是可用之人,可任潭州刺史,与潘仲询文武相济。三哥,这程冲远过去只是协助,且不可喧宾夺主。” 刺史也就是太守,不过隋唐之后,太守与刺史早混为一谈。 宋朝还有刺史,被元朝废了之后,在明清就相当于是知府或者知州。 程羽是开封府的判官,开封府在宋是高配,比其他州府高一级,他这个副手去外州当一把手,只能算是平调,还算不上擢升。 赵光义目的达成,一时之间来不及去想,连忙应下。 这时孟宽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官家,兹有大臣携家眷进宫同欢,该移步御花园了。” 高怀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即跳了起来。“某早就等着你来了,快带某前去乐团,某又有了新曲。” 高怀德是将门之后,熟悉军事,不喜欢读书,性情坦率豪放,不拘小节。 他有两大特长,一是善于音律,能够自己作曲,曲韵十分精妙。 二是爱好射猎,曾经三五天露宿野外,猎获数百只狐狸、野兔。 他的这两大爱好众人皆知,所以看到他此时兴奋,众人都不意外。 只有赵德昭笑了笑,知道这个家伙看出了一些风头,现在恨不得赶紧抽身事外。 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御花园中,早就摆好了一张张的案几,每个案几可以供四人围坐。 今日皇帝与诸大臣同欢,共同饮酒作乐,赏月,规模非常大。 整个宴席座次以皇帝为中心,左侧是女眷,右侧是男人,中间是表演的舞台,两不相扰。 赵德昭也有些期待,因为今天这场宴会上,他的两个未婚妻都会来。 王氏这边很好说,王溥一早就说了会带王四姐进宫。 而陈氏这边,因为陈钦祚级别不够,赵德昭还专门让人给陈钦祚递了帖子,让他带家眷和陈氏小妹进宫赏月。 消失了一会儿的四姐有些不安地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低声说道:“二哥,我也带了裴氏进宫,不碍事吧?” 赵德昭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到裴格安,问道:“如何带进来的?” “前几日我们让人买了假发,又让她换了近侍的衣裳,替换了一个小宫女。今日让她守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裴格安今年才九岁,又是女孩,就是被人发现,也没啥事。 跟着四姐来到了小孩子玩耍的景福宫,裴格安换了宫女的衣裳,混在一帮孩子里面,并不引人瞩目。 赵德昭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看她得意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四姐现在已经完全被她蛊惑了,不过也无伤大雅。 这时,被赵德昭安排在拱辰门处守候的小黄门飞快跑了过来。“二哥,陈氏进宫了。” 四姐笑了起来。“二哥心念佳人,就快些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因为陈钦祚级别低,陈氏进宫必须要早一些,要是陈思让在京城,他来的话就能晚一点。 越尊贵的人越是来得晚,小角色都先来,这可不是后世才有的规矩。 赵德昭抵达御花园的时候,陈氏与大嫂,侄儿媳妇已经被内侍安排在了后排一处案几旁边。 她大嫂三十多岁,看起来有些怯懦,侄儿媳妇也快二十岁,倒是个爽利的人,看到赵德昭过来就忍不住笑。 陈氏不像一个将门虎女,因为长期依附大哥生活,看起来像是个林黛玉一样的柔弱娇小姐。 没有长歪,很漂亮,看她面色红润,赵德昭心里很满意。 这时已经来了不少女眷,赵德昭也不方便直接过去,在远处直到把陈氏看的抬不起头了,才满意离去。 临走之前,他特意安排内侍,又给她们的案几上增加了几份特制点心。 得知这是赵德昭的未来平妻,内侍们登时热络了许多,还将她们的位置更换了一下,处于前排的一个角落的树下。 前方正席是不能安排的,那是逾礼。前排角落这里虽然也不算什么好位置,但是看歌舞却很清楚。 陈家大嫂看赵德昭被内侍叫走,这才笑着跟有些不自在的陈氏说道:“皇子气宇轩昂,对你又上心,今后嫁过去,可是要享福了。” 陈氏大羞:“大嫂……” 请假 今天发烧,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四肢不勤,五肢难振,下午无更,来日补上。 第四十章 中秋庆典 御花园靠西北角的一处院落,如今已经被封了起来,赵德昭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满头大汗的王承衍,正带着一群权贵子弟们领舞,指点不足。 这一帮身娇肉贵的权贵子弟,这个时候也少了几分跳脱,多了一丝稳重。 作为宫廷歌舞的一部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光荣,这个时候全部慎重以待。 看到赵德昭进了院子,石保吉和韩崇训两个小家伙跟他挤了挤眼睛,其他人却都装作没有看到他,心无旁骛。 一曲队舞结束,王承衍手里的竹竿指了指队伍里面的三个人,几个内侍立即会意地叫道:“韩崇训,石保吉,高处亮你们方才动作慢了半拍,一会儿重新排练一番,切勿再出错。” 三人不敢反驳,一一应是,重新回到队伍里面。 看到王承衍手里拿着的竹竿,又不敢说话,赵德昭就知道,他今日是宫廷队舞的“竹竿子”,负责报幕。 宋朝的歌舞承接唐朝,一般分为三段:“散序”、“中序”和“破”。但因唐代大曲过于庞大,宋代仅采用其中一部分。 宋代队舞的主体是歌舞队,相比唐曲多了竹竿子这个角色。 竹竿子又称“参军色”,相当于后世的报幕人,因手执竹竿而得名。 其作用不仅仅是念口号和向观众致词;还包括了引领歌舞。 另外伴奏的乐队称“后行”。 宋代队舞演出有一定程式:先由“竹竿子”向观众介绍节目内容,多用四六对句的骈体文,称“致语”;然后引导歌舞队上场,称“勾队”。 歌舞演完,“竹竿子”再度招呼全体歌舞队上场,称为“放队”或“遣队”。 中国舞蹈中的戏剧因素在春秋时代已出现,但到宋代宫廷队舞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已出现了角色分类、表演,加进了歌唱、致词等。 北宋建国之初,赵匡胤鉴于唐末五代时期各强势武官拥兵自重,甚至可以割据一方的历史教训。在在961年,就颁布了“兴文教,抑武事”的治国方略。 唐末五代时期,割据混战频繁,社会动荡不安,乐官受宠,宦官干政等违背礼乐之事时常有之。 五代时期的各个割据政权几乎完全丧失传统的礼乐制度,甚至出现政权统治者的祭祀仪式与一般民众有所差别。 《新五代史·晋本纪》中曾对此做出描述:“焚衣野祭之类,皆间巷人之事也,用之天子,见礼乐坏甚。” 统治者的祖宗祭祀,如此重要的礼仪庆典居然与普通民众相同,可见礼崩乐坏之严重。 赵匡胤十分重视传统礼乐的恢复,宋朝上下无不上行下效。 像精通音律的高怀德,这两年就谱曲比打仗多,并且上下搜寻古书典籍,在963年就确定了一套新的祭祀程序与音乐。 宋朝队舞分为三大类:宫廷队舞、民间队舞和百戏中的舞蹈。 宫廷队舞在唐代队舞的基础上发展为宫廷队,小儿队和女子队舞。 宫廷队舞讲究庄重,整齐划一,中心思想非常明确,以祭祀和壮观的向心力为主。 而民间队舞和百戏中的舞蹈,则各不相同,基本上每出戏都有不同的情节,以热闹为主。 看到赵德昭进来,王承衍拱了拱手,开口说道:“日新,王永昌今日贪吃,现在坏了肚子,上不得台盘儿,我们如今还缺一人,可否有兴?” 赵德昭楞了一下,讶然笑了起来。“应该还有备选吧,我就不掺和了。” 队舞的人数不是固定的,但是多少人都是很有讲究的,为了不出现意外,基本上都会多选几个人,以防万一。 王永昌闹肚子,不能登台,也还有其他人。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对上台出风头还有一丝兴趣,现在的他根本不愿意在这方面耗费精力。 训练的辛辛苦苦,还不如去找自己的两个未婚妻子调戏调戏。 王承衍要保护嗓子,不能多说话,见赵德昭态度坚决,就立即点了点头,准备重新编排。 出了小院,旁边的院落就是以宫女为主,那里有几百个女子队舞成员,也在紧张地排练。 “二哥,王太傅带着家人已经到了拱辰门处。” 赵德昭一笑,立即快步走向了西南角的拱辰门。 拱辰门是御花园的西南门,也是出城的通道。 大臣们不可能从皇宫里穿行而过,所以要先绕到西城,沿着城墙夹道,往北到拱辰门进入御花园。 进入了御花园,所有人不得乘车,只能步行。 赵德昭看到王溥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跟在他身边的女眷们。 眼睛在几个女人身上瞟了一眼,赵德昭就认出了王三姐,因为只有她最陌生。 她的母亲和四个嫂子,虽然见的也不多,但都有些印象。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王三姐竟然身段颇高,这身高,都超过一米六五了。 要知道,她也才十四岁啊。 陈氏出身将门,却柔弱的像个林黛玉,王氏出身世家,却有点将门虎女的模样,让赵德昭忍不住遐想,是不是两个人的身份互掉了。 看到赵德昭出现,王三姐在母亲的提醒下放下了帷帽上的薄纱,有些不情愿地躲在了几个女人的身后。 看她的姿态,恐怕有些怪赵德昭出来,影响她看御花园风景了。 她跟赵德昭被赐婚后,就是未婚夫妻,别人都能见礼,但就赵德昭不能接触。 赵德昭不以为然,兴冲冲地走了上去,却被一个小老头给一把抓住。“小二哥儿,今日庆典,切勿将我与逆子安排同坐,要是给我这老儿单独安排一桌,那才最好。” 王溥哭笑不得,只能连连摇头苦笑。 赵德昭嘿嘿笑道:“大人如今已七十有五,自然是与耄老同席,无人会影响大人雅兴。” 王祚却哭丧着脸说道:“那些老家伙酒喝不得,肉吃不得,甚是无趣!” 这个老活宝现在谁也没门,就连赵匡胤也管不了。 能活到七十五岁,在这个时代绝对高寿,就是皇帝也要以礼相待。 他现在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纪,虽然有些不靠谱,但笑闹又不触及底线,任谁也要尊着。 赵德昭试探道:“要不我让人单开一桌,然后坐在台下看戏?” 他大为意动,却又叹了口气。“还是算了,中秋庆典不容跳脱。” 赵德昭刚松了口气,他却又扭头叫道:“三姐儿,过来好好看看你的未来夫君……” 这就尴尬了。 王三姐在帷帽后面娇嗔:“爷,你再胡闹,明日一壶酒也没有了。” 王祚立马一副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有些尴尬地拉着赵德昭转身就走。“这御花园大是大了点,可也就这个样……” 赵德昭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王家四个儿子,就一个女儿还是最小,上面爹娘疼着,哥哥嫂子也都疼着。 现在看来,性格是个爽利的,王家怕是也在有意培养她的管家能力。 再过两个月进了门,后院的事务倒是可以都托付给她。 一路行来,进入内园,女眷就被宫女引去了对面就座,赵德昭安顿好了王溥一家,又被其他人叫走。 夜幕逐渐降临,御花园里挂着的灯笼也都被点燃,数百个灯笼将御花园点缀的格外迷人。 灯笼全部点燃的时候,舞台正前方,宗室成员后方的一处篝火也被点燃,然后鼓乐声起,庆典拉开了大幕。 这个时候,赵光义和赵廷美两兄弟才结伴而来,最后是赵匡胤带着几个妃子,他们每人一个案几,上面摆了酒菜,点心,正对舞台。 王承衍打扮的像一个兔儿爷,不仅抹脂擦粉,还在耳边缀了一朵大红花。 在赵德昭看起来非常恶俗,可是看其他人对他的追捧,显然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赵德昭转头看了一下几个小的,四姐显然就被王承衍给迷住了,这个时候像个小迷妹,不停地鼓掌。 赵德昭一愣,这冤孽不会就是这次种下的吧…… 王承衍声音好听,磁性,一上台就吟唱了一曲礼部撰写的四六对句的骈体文,这也是致词。 跟后世的报幕员不一样,报幕员是用说的,他却是用唱的。 台下一片寂静,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听不见唱的是什么了。 一曲唱完,所有人就知道今天的庆典是为了什么举办,以及节目表演的顺序。 随后他手里的长竹竿一摇,在台下等待的宫廷队舞人员,就有序上台。 在雄浑的音乐声中,最庄严的宫廷队舞拉开了今天庆典的序幕、 而在台下,赵匡胤长身而立,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所有人站立而起,共同饮酒三杯,一句话不说,所有人开始吃饭喝酒。 这一曲“头部”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够所有人填饱肚子。 赵德昭自己抓紧时间吃饱,又监督了弟弟妹妹们都吃饱,一会儿他们的位置就会撤销,转移到更后方的阁楼上。 而他们所在的舞台前方的这处空地,就会变成一个百戏舞台。 一开始坐在这里,是为了表达与民共欢,但是吃饱喝足了,就该让出位置。 赵德昭伺候了六姐吃饱,正准备将她送到赵匡胤的怀里去享受一番父亲的关爱,却见一晚上都没有看见的裴格安出现在了右前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转身就走。 一看她的表情,赵德昭心中大骇,表情却越发平静。 赵匡胤在诸位大臣面前很愿意展示自己的随和,伸手来抱六姐。“来,六姐儿,到爹爹这里来。”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声音尖叫道:“三郎,你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 是药是毒? 赵匡胤和赵德昭两个人扭过头去,只见赵光义单膝跪倒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 在灯笼和篝火的照射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看出他很难受。 符氏抱着他的手臂,想要撑起来他,而李氏抱着还是孩子的赵德崇,手足无措。 赵匡胤顾不得去接六姐,转身几步就走了过去,扶住了赵光义的手臂。“三哥,怎样了?” 赵光义长舒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嘴唇乱颤,说不出话来。 赵匡胤连忙将他扶着坐下,然后赵光义坐在地上,脑袋放在了双膝之间,就像风箱一样,呼呼吸吸了好一会儿,这才似乎好过了一点。 “方才起身一瞬间,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现在如何,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赵光义抬起头,眼睛四周看了一圈,说道:“今日庆典为重,先让人扶我到赏春阁,再找太医过来瞧瞧。” 他心里也有些怀疑,不像中毒,倒像是身体出了毛病。 因为他感觉不到身体那里出了问题,除了刚才心绞痛,这一会儿似乎又好了,只是身体很虚。 过去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比如天热时候起床,还有一次行军脱力之后,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他怀疑自己刚才饮酒过猛,所以出现了这样的病情。 赵德昭抱着六姐,装作哄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赵光义的身影。 除了赵德昭,也有不少大臣都在看着赵光义,中书令刚才起身一下子跪倒,可不是一个两个看见。 过来了几个内侍,直接将赵光义扶向了后方的赏春阁。然后赵匡胤突然说道:“将中书令的酒菜都让人检查一番。” 赵匡胤心里有些怀疑,但是赵德昭并不担心。 因为不管让谁调查,也调查不到一个年方九岁的黄毛小丫头身上去。 而且,赵德昭已经知道,裴格安下的是什么毒。 生物毒素一般要通过血液传播,口服的生物毒素,大部分都没有什么致命危险。 比如毒蛇的毒素进了胃里,反而会被胃酸烧融。 只有断肠草,雷公藤少数几种毒素,可以通过口服中毒。 而这个时代人们对矿物毒的掌握很少,基本上就是汞毒,硼毒,砷毒这三大类。 像鹤顶红,也就是砒霜,就属于砷毒。 但是这些毒素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已经被人类掌握,所以这些毒素,只要中毒,就会被发现。 而裴格安下的是毒,也可以说是药,所以绝对不会引起太医的注意。 她给赵光义下的应该是她做出来的不纯的氯化钾。 只有氯化钾易溶于水,虽然略微微苦,却不明显,下在酒中不会被发现。 氯化钾是药,能治多种疾病,可是也有毒,大剂量服用的时候就会给心脏造成强烈的负担。 如果是血液注射,一个人五千毫安就能死亡。 可是现在用的是口服,还纯度不高,最少需要三十倍的剂量才能致人死亡。 赵光义现在看似没有事,以后随着毛发生长,身体循环,大部分毒素也会排出体外。 但是只要四十八小时内的药剂在他身体里面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就好不了。 氯化钾会给心脏带来巨大的负荷,会带来脉管病,心肌炎,今后不能发力,只能静养。 而且这种药对肾脏的负荷很大,会造成肾衰竭。 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活两年,运气不好,几个月就嗝屁了。 宗室人员上了赏春阁,这是御花园里面的一个两层凉亭,站在二层,能看清演出现场这里的情况。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的注意力在场内,而是都盯着被安排在后方坐下的赵光义身上。 两个太医很快被叫了过来,分别给赵光义检查了一番,又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氯化钾是毒,也是药,不会直接伤害身体机能,所以即便是太医觉得赵光义的脉搏跳的太快,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判断。 贸然说中毒,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有知道中了什么毒,才敢往中毒什么去联想。 可是现在的赵光义除了心跳如雷,除了虚汗多,没有任何不适。 第二个太医显然经历过赵弘殷的时代,诊治了之后跟赵匡胤说道:“先皇驾崩之时,也是如此反应,臣不敢妄自揣测,但怕是先天心疾。” 说到这里,赵匡胤心里的怀疑尽释,因为从他爷爷辈起,每代都有好几个赵家人死于心疾。 在封建时代,心脏病根本就无法治,只能慢慢调理。 后世,能给心脏做手术,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的历史。 另一边,仵作在酒壶里面的确发现了一点粉末,这是氯化钾融化之后的残渣。 可是这种粉末无色无味,跟食盐几无差别。 即便是太医,在用舌头尝试了之后,也只能断定,这是盐巴。 楼下的庆典依旧在热闹的举行,赵光义勉强跟着赵匡胤在栏杆旁边跟诸位大臣挥手示意了一番,回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念俱灰。 心疾,不治之症,只能保养,无法根治。 今后不能发力,不能奔跑,只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生活了。 他才26岁,可是这辈子已经看见底了。 无法确定有人下毒,赵匡胤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至于赵光义的病,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赵家人得这个病的多了,又不会要了命,怕什么?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赵光义与一妻一妾心情沉重,而其他人却都玩的开心不已。 赵德昭一直表现的毫无异常,对赵光义适当关注,然后就把精力放在弟弟妹妹身上。 偶尔还跟四叔赵廷美疯闹一番,似乎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 当然也的确没关系,要不是最后裴格安故意显摆,赵德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吃饭的时候,他在赵匡胤的左侧,赵光义在右侧,中间还隔了几桌嫔妃,他根本没有过去过。 这件事完全是裴格安自作主张,这个女人,胆子越来越大,该打屁屁了。 不过,她本来就缺少对古代历史人物的尊重,反正她谁也不知道,不认识。 只要是赵德昭的敌人,哪怕是著名历史人物,直接干掉对她来说也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庆典从戌初开始,亥正结束,也就是后世的七点到十点。 这个时候,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 节目的编排跟后世的春晚差不多,虽然时间控制的没有那么精确,但是全部节目结束,与亥正相差不远。 忙活了一晚上的王承衍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声音嘶哑,不过精神依旧亢奋不已。 能在这个场合成为“竹竿子”,主持一台晚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庆典结束,赵匡胤才登上了舞台,亲自主持最后一场傩舞。 他的主持不是唱咏,而是敲鼓。 今年三十八岁的他正当壮年,威风凛凛,他亲自敲鼓,场下的所有人也都敲响碗碟应和,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赵德昭抱着六姐,用她的手拿着筷子,在面前的栏杆上跟随鼓点敲动。“三叔,今日不去高歌一曲?” 随后他又连忙问道:“忘记三叔今日犯了旧疾,现在好点了吗?” 以前的赵光义很喜欢出风头,可是现在,他没有了一点兴致。 就连赵德昭话里面的机锋,他都觉得淡然无味。 若没有一个好身体,一切都是空啊! 这一曲傩舞结束,今日的庆典也就全部结束。 大臣们与家眷汇合,每人手里都提着内侍专门发放的点心,来者有份,每个人都不会落空。 繁华散去,六姐就困了起来。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睡了,只有今天玩的太高兴,捱到这个时候。 而赵德芳依旧还在兴奋着,在收拾现场的内侍人群里跑来跑去。 赵光义这个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走路有些漂浮,不敢快步走。 赵匡胤等他下楼,关切说道:“三哥身体不适,去安排马车进宫来接。” 内侍领命而去,他又转头跟赵光义说道:“三哥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太医们我会安排一一登门,总不至于无药可医。若是有野医可信,倒也可以请来诊治一番。” 赵光义问道:“二哥,你前两个月不是派人去请陈抟,这位老神仙可否找到?” 赵匡胤楞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人去了华山,等了两个月都没有见到人,据说去了终南山采药。不过他只要回来,就会请到开封府来。” 赵德昭等到马车过来,赵光义上了马车,这才抱着已经睡着的六姐准备送回景福殿。 “爹爹,孩儿带着六姐她们也回去了。” 赵匡胤看着马车远去,久久无语。 四姐又喊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吧。” 赵德昭也不把睡着的六姐交给奶娘,依旧抱在自己的怀里,举步向景福殿走去。 裴格安那个丫头应该也在那里,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虽然这件事她有大功劳,可是连通知一声都没有,自行其是,该教训。 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赵匡胤喊道:“二哥儿,让四姐她们自己回去,我有话与你说。” 第四十二章 有限暴露 “你们在楼下守着,不要让人上来。”赵匡胤一声吩咐,孟宽为首的十几个太监躬身应是。 赵德昭跟在赵匡胤的身后又上了赏春阁,两人在栏杆前面站定。 “繁华过后更是萧索啊……”赵匡胤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内侍收拾残局,吐槽了一句。 赵德昭有些不确定他的心态,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有感而发。 而且,虽然自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是赵德昭不认为他会怀疑自己。 因为氯化钾根本是这个时代无法认知的新药,就连太医都认不出这种新药,更不会怀疑有人下毒。 “爹爹何出此言?” 赵匡胤没有回答,又说道:“时不我待啊……” 这一次,赵德昭有些明白了过来。赵光义今天发病,让他有了危机感。 现在宋朝一圈都是敌人,西北有西夏的前身定难军,山西还有跟辽朝勾结的北汉,北方的辽朝更是一个庞然大物。 在南方,后蜀虽然已经平定,却叛乱不止,在南方,还有南唐,南汉,吴越,以及西南的大大小小的番族。 赵匡胤想要给赵家留下一片稳定的江山,现在有些心急了。 “下月秋收之后,我欲御驾亲征,征伐南唐,你以为如何?”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说道:“爹爹欲从何处进攻?” 赵匡胤道:“有区别吗?” 赵德昭道:“南唐比我大宋富足,如今国势远超我朝,只是南唐人怯懦,才一直处于下风。 若只是区域作战,我宋百战百胜,可若是灭国之战,结局难料。 爹爹急于求成,恐事倍功半,毕竟我军的水军,相比南唐远远不如。 若到时北汉,辽朝趁虚而入,反倒置我大宋与危险之境,不可不慎。” 赵匡胤楞了一下,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赵德昭。“我原本以为你会赞同出征,你竟然会反对?” “我大宋连年征战,百姓难以休养生息。黄河年年泛滥,更是让百姓困苦。如今四周皆是强敌,不可不慎。” 赵匡胤只是因为赵光义犯病,一时之间有些激动。 他当然知道御驾亲征不可取,他若是带着大军去了南方,这开封府可挡不住北汉与辽朝了。 赵德昭更清楚,宋朝能统一南方,靠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南方的皇帝一个比一个无能。 论起国力,不要说跟南唐比,就是跟占据了广东广西的南汉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 中原动乱了一百年,人和地都被犁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积累? 这可不是大唐时期,隋朝末年,国家富足,世家联合反对隋炀帝,几个月就换了江山。 李渊几个月就当了皇帝,是华夏历史上从举旗到当皇帝最快的一个,没有之一。 唐朝继承了隋朝的遗产,官仓里面的粮食都吃不完。 没有这些粮食,李世民凭什么几年之内就平定四方。 宋朝开朝却是战乱了一百年后,中原地区的财富,大部分都被辽朝夺取。 辽朝才是这个时代的老大,要不是现在内乱,中原还要在他们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宋朝攻略南方,都是提前积极筹备,时机成熟然后一鼓作气势如虎地吞掉对方。 要是打成了持久战,宋朝根本耗不起。 赵匡胤又问:“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就是考验来了,现在赵匡胤发觉赵光义身体不好,就要开始调整继承人的培养策略了。 赵德昭单膝跪地,向赵匡胤抱拳道:“爹爹若是准我明年前往山南东道,给我两年的时间,孩儿定当培养一支大军,最多三年,平定南方诸朝。” 赵匡胤脸色肃然,问道:“何以为凭?” 想要得到赵匡胤的支持,不拿点干货出来是不行的了。 赵德昭朗声说道:“孩儿明日入宫,为爹爹带进来一些东西,爹爹就知道了。” 赵匡胤却说道:“为何不是现在去东宫?” 说完,他就高声向着下面叫道:“摆驾东宫。” 赵匡胤如此心急,这倒是赵德昭没有预料到的。 书房里面摆的各种图纸,资料太多,被他看到,又是一堆麻烦事。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赵德昭拒绝的份,赵德昭只能向佟亮招了招手。 佟亮上前,赵德昭道:“你先回东宫,将书房甲字号卷宗找出来,焚香点灯,我们随后就到。” 这话说的毫无破绽,关键是赵德昭一直跟佟亮使眼色。 佟亮会意,立即一路小跑,先回东宫准备。 东宫后殿书房只有他跟徐永昌能进,他天天跟在赵德昭身边,徐永昌天天守在书房里。 赵匡胤却看了赵德昭一眼,突然笑道:“早就发觉你这几个月神神道道,看来是真有事瞒着我。” 赵德昭也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的变化大,故意不做隐瞒。“只是孩儿还没有确定好,才不便告知爹爹。” “是像人参固本丸,长生练气诀一样的东西?” “爹爹明见。” “少拍马屁,若是事关重大,少不了治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态度和蔼,脸上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两三里地一刻钟就走了过来,东宫这里已经点亮了院子的灯笼,将东宫各处照的通明。 书房的门窗已经打开,佟亮和徐永昌守在前后,没有让其他人靠近。 赵德昭带着赵匡胤来到中院,抱拳道:“爹爹,事关重要,越少人知越好。” 赵匡胤跟孟宽他们摆了摆手。“孟宽随我进来,其他人环卫四周。” 跟随而来的禁军统领进屋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藏匿了人,就招呼人散开。 众人散开,赵匡胤随着赵德昭进入了书房,关上了后方的门窗,屋内只留下了佟亮和孟宽。 书桌上,一个藤条箱已经摆在上面,其他的箱子都被佟亮紧急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赵德昭心中大定,他不是怕新技术被赵匡胤知道,关键是一些治国方略,与现在的局势不符,让赵匡胤知道了,反而是麻烦。 打开了藤条箱,赵德昭检查了一下不同卷宗的封面,然后按照顺序拿出了几份。 赵匡胤大喇喇地坐在书桌前,有些玩味地看着赵德昭。 第一份,是一架水车的整体图和分体图纸。 “这是水车?”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水车,却又略微不同,因为轴心会安装轴承,并且都是钢制。” 赵匡胤皱眉问道:“有何作用?” “可以让水车更大,带动更重的力量。” “水车磨面之力还不够吗?”赵德昭还没有回答,他又醒悟了过来说道:“难怪你一直想去山南东道,是看中了襄阳城的汉水了吧?” 见他对细节图纸没有兴趣,赵德昭点了点头,打开了第二叠图纸。 这是一叠联动装置和车床的图纸,这一下赵匡胤更看不懂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个时候瞪的有如铜铃。“啥玩意?” 赵德昭没有理他,翻开了第三叠图纸,这一下,赵匡胤看懂了。“这是铁炉?” 最后,赵德昭打开了另一叠图纸,第一张是一张长枪的整体图,后面是分体图。 赵匡胤突然夺过了第三叠图纸,疑惑说道:“这不是你的字迹?” 赵德昭心中咯噔了一下,暴露出来了裴格安不可怕,可怕是她今天刚好在宫里。 赵德昭被赵匡胤直接提溜了回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招呼她。 这个时候,却听佟亮说道:“禀圣人,这是二哥的侍女代写,每一张都要二哥来写,太累了。” 看到佟亮又沉稳地垂下了眼睑,赵德昭明白了过来,裴格安已经先回来了,这让他心中大定。 听到是侍女代写,赵匡胤也没有怀疑了,又看着火枪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赵德昭道:“可以隔空百步致人死地的火枪。” “火枪?喷火吗?”跟一个完全没有火枪概念的人说明白火枪的运行原理,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德昭只能耐心跟他讲解了起来。“爹爹且听我细说,这是火帽,这是引线,在枪管里面装上火药,弹子,引燃火药,就能让弹子从枪管飞出伤人。” 这一番科普就是一个时辰,从火药讲到了爆竹,然后才让赵匡胤明白了火枪的运行道理,以及车床的作用。 从水车,到轴承,到联动装置,到车床,到磨床,到火枪,是一整套的完整的工业体系。 当然,这个时候还不能说工业,只能算工序体系。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动力,只有稳定的动力,才能让一切运转起来。 “汉水……” 从古至今,除了长江上游,就属汉水的中上游最为稳定,水量也大。 在襄阳段,汉江从西往东,从高到低,水势顺山而行,江岸非常稳定。 但是一过了襄阳,东西向变成了南北向之后,就进入了平原地带。 这个阶段水势平稳了许多,但是江岸也平坦了许多。 然后,江汉平原地带每隔几年就会遭受水灾,因为地势太平。雨季到来之后,水就无处可去。 “你去襄阳的事情暂且不谈,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懂得这些的?” 又要骗人啊。赵德昭有些无奈。“爹爹,你信是道君梦授吗?” 第四十三章 三观崩塌 “信,为什么不信?”赵匡胤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让赵德昭有些不适应起来,反而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因为历史经验,他知道赵匡胤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对象。 这个人优柔寡断,性格直爽,将朝廷当做了一个家族在管理。 对文臣厚待,对武将宽容,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统治,管你们怎么做都行。 就像王继勋那个食人魔,在任何时代,只要不是战乱,这个的畜生就没人受得了他。 可是赵匡胤硬是不杀他,还让他担任西京留守。 他没有对老百姓的怜悯之心,心胸装的也不是天下,只是政权。 他实际上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只是一个个人魅力比较大的将领。 但是,这一切跟当时的五代十国政权有关,因为宋朝建立才五年,他,还有宋朝的大臣们,也不知道能维持几年,可能辽朝一到,宋朝就灭亡了。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的礼教崩坏,规则崩坏,每个人都朝不保夕。 一瞬间,赵德昭决定改变主意,不忽悠他了,而是透露一点实情给他。 忽悠一次,以后还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 可是告诉他一部分实情,让他知道如今面临的情况,让他知道宋朝会延续三百多年,他的做事方式自然会大不一样。 在明朝,他能相信朱棣,在这个时代,他为什么不能试着相信他呢? 而且,把他当牛一样推在前面,自己也能省了不少事情啊! 见赵德昭还在迟疑,赵匡胤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二哥儿,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爹爹,你和四姐她们每一个人都敬我,怕我,就是不亲近我。可我毕竟是你们的爹爹,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啊!” 赵德昭的眼睛看了一眼孟宽和佟亮,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出去。” 孟宽看了看赵匡胤,见赵匡胤点头,跟佟亮两个人出了书房。为了表示清白,他们没有关闭门窗,远远地站在院中。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将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不习惯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但是这次值得赌一把。 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场噩梦,一梦千年。在梦中,我宋朝从爹爹五年前成立,一直到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少帝赵昺投海自尽,一共历时三百二十年。” 赵匡胤大惊,望着赵德昭的眼神充满了震骇,不过随即大喜。“宋比唐的国祚还长了三十年!” 跟古人交道打多了,赵德昭很清楚,他们迷信的很,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 他嘘了一声,赵匡胤才记得压低声音。“快跟我细细分说。” 赵德昭脸上变的悲痛起来,这种悲痛根本不像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愤慨。 “虽然宋比唐的国祚还长,在后世,却落了一个弱宋,鼻涕宋的称号,众多后人深以为耻。” 伸手止住了赵匡胤想要插话,赵德昭又说:“而这一切,源自于我宋朝从来没有统一全国,还甘愿拜辽朝为兄,金朝为父,最后被草原蒙人灭亡。究其根源,这一切都是爹爹犯下的过错。” 子不言父过,可是赵德昭现在扮演的是一个神棍,赵匡胤也没有半点恼怒,问道:“究竟为何?” “因为爹爹枉顾伦常,不立我为太子,后来爹爹被三叔所杀,我被三叔逼死,四哥被三叔毒死,四叔也被发配房州,患病而死。我赵氏满门,最终只剩下了三代以后,却也远离中枢。 一直到三叔一系被金朝掳走,子孙为奴,女子为娼,满门灭绝。最后皇位才又回到了我们这一支系,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赵匡胤如丧考妣,坐在那里浑身颤抖,双目含泪,不能自抑。 赵德昭道:“爹爹不必如此,你偏信三叔,他狼子野心不能容人,却也是你未尝料到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赵匡胤大怒,举手一拍,原木制成的书桌一下子就被他拍垮了一角,发出一声巨响。 内侍和禁军立即围了过来,却听他一声大呼。“都退往十步以外,违令者斩!” 因为分了心神,赵匡胤比赵德昭预料的还要快恢复过来。 他压抑着声音哑声问道:“他是何时动手的?他又是如何安抚文武大臣的?金朝又是哪个首领,都跟我细细说来……” “十年后,我大宋已经统一南方,南唐,吴越,南汉都已经臣服。开封府几乎每年都要被淹,爹爹准备迁都西京,而三叔怕离开了开封府,他就不是地头蛇了,选择了动手。 动手那夜,他勾结王继恩,也就是被孩儿借故发落的张德钧封锁宫城,第二日一早,就坐在了大庆殿。 禁军是他掌管,内侍又投靠了他,然后他安抚文武大臣,坐上了皇位。 后来他篡改史书,拿出了金匮之盟之说,想要让自己名正言顺。 可是他内残外忍,对内顺昌逆亡,剥夺将领兵权,增加文臣权柄,对外屡战屡败,只能俯首称臣。就连一个小小的定难军,后来都建立了西夏政权,还延续了几十年。 对辽作战一败涂地,每年还要上贡辽朝,所以在后世并没有一个好名声。 至于金朝,现在只是辽东北部的一个小部落,他们骁勇善战,最后灭了辽朝,成为我宋朝的最大敌人。 他们攻破了开封府,掳掠走了三叔的后人,子孙都迁移辽东为奴为娼。 后宋迁都临安府,将淮河到大散关以北地区,全部割让,成为华夏的南北分界线。 再其后蒙古崛起,扫平天下,不仅攻占我华夏,还一直打到三万里之外的欧洲。 不过其打天下厉害,治天下却不行,短短百年,我华夏就又崛起,收复河山,为我华夏再创辉煌,也造就了后世数百年的千万公里版图。” 说到这里,赵德昭在塌下一角的书桌上铺开了一张白纸,拿出了一张纸,一根笔芯。 短短的几分钟,赵德昭就画出了一张世界地图,然后在亚洲的版块画出了宋朝的疆域。 这个时代的宋朝,面积刚过百万平方公里,在巨大的地图前面,只占据一小块地方。 赵匡胤这个时候才哑声问道:“你的这些技能,都是在梦中学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道:“一梦千年,后面的一百年,我华夏已经没有了皇帝,却又重新崛起。 那个时代,有了可以飞上天的飞机,一时辰可飞两千里。有了一次载货四百万斤的火车,一时辰可行八百里。从东都到西都,半个多时辰就能抵达。 火枪可射八百丈,火炮可射几千,几万里,一颗炸弹,就能让开封府化为乌有。 家家户户有粮,有房,再也不愁吃穿,人口达到十多亿,幸福安康。” “没有皇帝?” “是,没有皇帝。只有少数人种地,大部分人做工。粮食产量一亩一千多斤,用机器种地,一人可种地几百亩。” 可以说,赵匡胤的世界观已经完全崩溃了。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德昭都有些心疼他了。 在明朝的时候,朱棣是慢慢接受了新事物的出现,可是对赵匡胤,赵德昭一下子就直接击碎了他的认知。 这也是因为,赵匡胤这个人必须不破不立,跟朱棣比起来,他的气魄小的多了。 将世界地图在灯上点燃,赵德昭说道:“这个地图现在绝对不能暴露,只有等我们能造出三千石以上的大船的时候,才能用来出海。” “海外有什么?” “有数不清的黄金和白银,有亩产上千斤的粮食。在东方,有比大宋大百倍的地盘,现在根本没有政权,在西方,也就只有一些蕞尔小国。 当然,这些以后再考虑,现在主要是造出火枪,让我大宋的将士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才能将这个世界都变成我大宋的疆域。” 赵匡胤这个武学宗师现在仿佛没有了一点生机,有些无力地靠在罗汉床上,一片茫然。 许久,他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去襄阳你是想要避开你……光义?” 三叔变成了光义,这就说明赵匡胤现在已经相信了赵德昭的话。 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开他,实在是现在的大宋,没有比襄阳更适合安装超大水车的地方。蒙古大军几十年间占领天下大半疆域,可是襄阳打了几十年,才打下来。 以后拿下了南唐,统一了全国,适合发展工业的地方也就多了。” 他仰着头,盯着房梁看了半天,才又说道:“你上次让我试探你三叔,我说要将都城迁回西京,他坚决反对。” 赵德昭说道:“开封府绝对不适合当都城,这里以后年年被淹,连年灾难。都城除了几条河,都是平原,无险可守,任谁都能直接打到城下。” “那襄阳如何?那里倒也有龙脉,只是位于山阴,实在不符合一国之都之选。” 赵德昭实话实说。“短期来说,襄阳不错,可是如果长期来看,还是选择靠海近的地方更好。” “那是你考虑的事了……十年内,我能看到襄阳发展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第四十四章 计划展开 中秋之夜,内侍进来换了几次蜡烛,一直到天亮,父子俩都没有出书房。 临天明时,赵匡胤才让孟宽让内侍通知下去,今日罢朝。 一直到天亮,赵匡胤才起身回了宫中,然后埋头大睡。 一直到午后方起,却没有去探望赵光义,而是下旨前往华州,纳华州节度使宋偓长女为妻。 赵匡胤已经死了两人妻子,原本不愿再续娶,反正宫中不缺美人,现在又得了绝代佳人花蕊夫人,正蜜里调油的阶段。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孟昶卧病在床,花蕊夫人年轻貌美,现在被安顿在御花园角落的院落里,还不是任由赵匡胤去偷。 这种感觉更刺激啊! 可是昨夜听了赵德昭说他后来续娶了宋偓之女,而且此女在他被赵光义害死之后坚决不低头,被赵光义薄情对待。 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很值得敬佩的了。 而皇宫里面也需要这样一个女主人,所以赵匡胤觉得还是应该将各方面都完善起来。 这皇宫,是他赵匡胤的皇宫,不是赵光义的皇宫。 对待赵光义的意思,赵德昭也看出来了。 赵匡胤身为家主,是不会亲自出手动赵光义的,但是该有的限制必须要有。 赵光义现在军政,民政,国政大权集于一身,实在过大。 但削权也要有个好借口,哪怕赵光义病重,也要等他实在干不了的时候才会削权。 身为皇帝,虽然位于权力巅峰,但是更要注重自己的名誉。 赵德昭也不在乎赵光义,只要赵匡胤有了防备,他根本不是赵匡胤的对手。 赵匡胤虽然像个军阀多过于像皇帝,但是他的个人性格和善,性格魅力非常大。 赵光义呢?不是仗着赵匡胤,有几个认得他是老几? 军中悍将不搭理他,就连文臣也看不起他。 他目前的真正班底,也就是开封府的那一帮人,还都是谋士出身。 晚些时候,赵匡胤又过来了,赵德昭说的越多,他也就越清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两人又讨论了大半夜,第二天赵匡胤准时上朝,下朝之后,就去赵府看望了依旧不得力的赵光义。 赵光义现在的问题就是稍微活动一下就心跳如雷,脑门血管暴涨。 太医们个个检查之后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确定是心血管疾病。 所以每个太医开的药方都是按照张仲景的《伤寒论》中的心血管疾病治疗方法,开了桂枝甘草汤,苓桂术甘汤这样的方剂。 这样的药方治疗心疾,心绞痛的确有作用,可是想要化解氯化钾过多的中毒症状,是不可能的。 氯化钾中毒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这是药的副作用中毒,根本没有太明显的中毒反应,所以只会让人认为是自己有病。 赵光义情绪很低落,赵匡胤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虚情假意,只是赵光义并没有看出来。 虽然赵匡胤没有问,却有些怀疑是赵德昭对赵光义下的手。 因为背后提到赵光义有多憎恨,当面的时候,赵德昭就有多亲近。 这种真情表达任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只有知道赵德昭心态的赵匡胤才看得出来。 而这个时候,赵匡胤也是佩服不已。 因为他自己有时候都难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可是这个儿子,演戏就跟真的一样。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他不可能为了绝情的弟弟责备儿子,他索性装糊涂。 当天晚上,赵匡胤又过来了,开始像赵德昭询问一些细节。 比如哪些大臣值得信赖,哪些大臣是墙头草,那些大臣能力强,哪些大臣是窝囊废。 赵德昭哪里记得那么多,只是将明初的名臣名将跟他介绍了一番,至于不出名的,根本记不得。 就连义社十兄弟,赵德昭也有几个不记得,只记得韩重赟,王审琦,石守信他们这几个强悍的。 见赵德昭真的没有忌讳自己的意思,赵德昭也就放开了,将明朝的一些改进的制度全部拿了出来。 比如撤销风闻奏事,不要言官,比如就事论事制度,绝对不能说东扯西。 看到这些,赵匡胤就连连摇头,因为皇帝手里的权力太小,这些制度现在根本不可能实现。 要想改革官制,那就更不可能了。 目前的宋朝读书人太少,也还没有到这个阶段。 所以,最主要的依旧是回到建立工业区,发展工业,造出火枪上面来。 而对工业的了解越多,赵匡胤也就越能发现工业基础的通用性,先进性。 特别是知道以后刀枪都可以大批量量产,他对这个工业计划也充满了兴趣。 南阳从东汉时期开始,就一直是华夏的钢铁中心,这里的煤矿和铁矿虽然都不大,但数量众多。 而且南阳与襄阳之间又有水量充沛的白河相连,水深两米以上,运输非常便捷。 依托南阳进行钢铁粗加工,然后在襄阳进行精加工的工业计划,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逐步完善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父子两人的感情也好了许多,最起码不是一开始只比陌生人强一点的那种。 另一件事就是裴格安也没有继续隐藏,而是被赵德昭带了出来。 对裴格安,赵匡胤更迷信。 赵德昭好歹一开始还上过学,读过书,了解这些还情有可原。 可是裴大姐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没有上过学,现在就会各种工业基础,会识字,这不是神仙传授是什么? 对裴格安,赵匡胤比对赵德昭还要尊重。赵德昭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偶尔敲打一番让他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子也无所谓。 可是如果得罪了裴格安,她懂得的那些知识不说了怎么办? 要对付她,赵匡胤心里还有些不敢啊。 裴格安并不把赵匡胤真正当老公的父亲,因为在现代社会,就没有公公。 至于皇帝这个身份,也不是她在乎的,所以她的平等相待,更显得她高深莫测。 当然,赵德昭也怕赵匡胤想要完全掌握裴格安,会惹出麻烦来。 这个小妞跟自己之间有十几年的感情,依旧不服输,还喜欢故意逗他。 每次她也精明地不触及底线,让赵德昭又爱又恨。 对其他人,她可是心狠手辣,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一个月后,在赵匡胤已经接受裴格安的情形下,他故意带着赵匡胤到裴格安试验的房间看了一眼。 那里面的各种毒药和治疗药品,让赵匡胤终于确定了下来,赵光义怕就是这个才九岁的女孩动的手。 因为有了一个月的接受过程,赵匡胤才没有下令禁军把她抓起来。 九月除了跟赵匡胤,裴格安完善工业计划,跟王溥学习,赵德昭还做了几件事。 一是他终于又做出了一把完全符合自己力量与力学的刀,二是他度过了自己十四周岁的生日。 然后就是忙着结婚前的准备,下个月,他就要结婚了。 皇子结婚虽然不要赵德昭操心,但是也非常麻烦,何况,他还是一次性娶两个。 从小定到大定,必要的登门一次也不能少。 就连陈思让也被赵匡胤用圣旨召了回来,筹备婚礼。 这个一心出家的老头,要不是圣旨根本不想回来,他现在对亲情看的很淡。 即使在许州任上,他也很少再带兵训练,整日游山玩水,跟和尚论经。 回了开封府,除了赵德昭登门的几次他出来接待了一番,其他时候根本不出面。 据说跟家里人关系闹的很僵,子孙对他都是爱理不理了。 大定之后,已经跟赵匡胤沟通好的赵德昭就接到了圣旨。 在圣旨中,赵德昭依旧是大将军的称号,不过多了一个职位:山南东道节度使。 节度使在宋朝有虚有实,像宗室人员,大部分都是挂了虚职。 像赵廷美,他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可是他连山南西道都没有去过。 在大部分大臣看来,赵德昭山南东道节度使这个职位应该也是虚职。 十月一日,是禁军步兵雄武军和禁军骑兵骁雄军成军的日子。 宋初的禁军挑选非常严格,步兵需要一米七以上,骑兵也要一米六五以上。 然后还要考臂力,箭法,枪法,刀法,骑兵还要考骑术。 每军成军需要脱产训练一年,然后每半年还要考校一次,每一百人最少淘汰五人,然后再补进五人,这就跟后世的末位淘汰制没有什么区别。 宋初的禁军不仅待遇好,除了训练什么是不做。 要是其他兵种,还要种田种地,劳累不堪。 两军在河北训练了一年,如今成军,自然要先回开封府来接受皇帝检阅,然后配发军械,武器,安排营地,给士兵发放俸禄。 知道历史的赵德昭很清楚,食人魔王继勋要回来了,而他的刀,已经忍不住要饮血了。 而且,他跟赵匡胤已经达成了协商,他这次要借故杀了王继勋这个食人魔立威。 而为了安抚其他将领,赵德昭将会在婚后被“发配”到山南东道的襄阳去。 唯一的问题是,他能不能打得过王继勋! 第四十五章 禁口 王继勋又名王三铁,虽然指挥作战屡战屡败,可是个人武力勇冠三军。 此人性格暴戾,却又善于拉拢人心,主要是能与兵同处,所以也受到了不少士兵拥护。 因为这方面的特长,如今赵匡胤不用他领兵作战,而是让他锻炼新兵。 以前的赵匡胤能容忍他,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江山能坐三百多年。 他把自己当朝不保夕的军阀,而不是皇帝。 一员猛将,可能在逃命的时候,就会救了自己的命。 可是现在不同了,既然自己的江山能够稳定,这种会败坏自己名声的将领,就不必再留。 何况,按照儿子的说法,他会自己把把柄送过来。 但是,儿子想要亲自杀他,以儆效尤,这一点赵匡胤就有些不赞成了。 王继勋勇猛过人,即便是他,也只比对方强了那么一点。 儿子才十四岁,如何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要测试一下儿子的力量。 东宫后花园内,父子两人相对而立,每个人的手里只有一把铁木打造的无刃刀。 这把木刀用铁木,严格按照镔铁刀的尺寸打磨出来。 虽然没有刀锋,可是打在身上依旧会很痛。 观众并不多,只有四姐和裴格安,以及内侍们,唯一的外人只有袁不让。 “官家小心,二哥儿虽然现在气力略有不足,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花里胡哨的技击之术。这种技击之术在战场上毫无作用,可是用在两人对战,却很难应付。” 赵匡胤含笑望着赵德昭,问道:“这是你的杀手锏?” 赵德昭轻轻点头道:“孩儿气力不如爹爹,但真较量起来,袁都头也不会是孩儿的对手。” 这话说的袁不让有些尴尬了,他原本只比赵匡胤稍逊,又有耐心,被赵匡胤安排给赵德昭当教头。 可是赵德昭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出师了,让他既是欣慰,又是惭愧。 赵匡胤略显惊讶,望向了袁不让。“此事当真?” 袁不让抱拳道:“二哥儿本就天生神力,这几月来又学会了长生练气吐纳,技击之法更是神鬼莫测,小臣惭愧。” 赵匡胤用手腕将铁木刀舞了一个圆环,立在掌中。“那你就进攻吧,我不会大意了。” 赵德昭一声大喝道:“爹爹恕罪,孩儿来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赵德昭就没有安全感,比在大明时候更加积极锻炼。 每天早上一个时辰锻炼筋骨,晚上还要吐纳半个时辰。 在大明,他就已经把自己的武学体系融于一身,前世修炼的拳击,瑜伽,跑酷,铁线拳,与道教武功融会贯通。 在大明的时候,一生未逢敌手,八十岁以后,依旧能与年轻强者较量拳脚不落下风。 这一世,他一点弯路没有走,直接就修炼了前世的功夫。 赵德昭天生神力,身体素质比朱瞻基强的多了,比大明修炼速度快的多。 加上人参固本丸的补益,各种食物大补特补,虽然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拳脚刀法已经完全上手。 相比朱瞻基时代,内功还略有不足,可是外功已经不逊色多少。 因为身法,经验,眼光都还在。 赵德昭双脚后蹬,一个跃步就跨越了两米多,距离赵匡胤就只有一米多的距离。 见赵德昭来势凶猛,赵匡胤不退反进,口中叫好,一个跨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又拉近了半米。 他瞄准的是赵德昭手中的刀的后部,想要仗着自己的气力更大,让赵德昭露出破绽。 可是,他的刀刚出去,原本在赵德昭手中扬着的刀却被他手指一转,就画了一个半圆,回到了手臂侧,露在前面的只剩下了刀柄。 这一刀去势未尽,就被赵匡胤侧身后退一步,用手臂的力量拖了回来。 赵德昭原本想要借着他一刀劈下,去进攻他的刀背,这个时候却不敢了。 因为赵匡胤经验丰富,硬靠经验将去势终止,然后拖刀而回。 赵德昭如果敢去进攻,他不管上下左右发力都不会滞缓。 但是,就在赵匡胤重新稳定重心,盯着赵德昭的刀,准备将身前护着的时候。 赵德昭上身未动,长腿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瞬间踢中了刀身。 木刀刀身被一脚踢中,撞向了赵匡胤的胸怀,赵匡胤不急不躁,双脚小范围的移动了一下脚步,从正面面对赵德昭变成了侧身面对。 这一动,原本是撞回的木刀又变成了收刀。 可是这个时候,赵匡胤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面前的儿子,突然“飞”了起来。 赵匡胤即便是武学宗师,自创了拳法,棍法,并且广为流传。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过,人能飞。 赵德昭这当然不是飞,只是将腿部的力量猛然发力,利用腰腹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扯了起来。 可是这一跳就是一两米高,事先还毫无征兆,所以才会让人惊讶。 身体飞起之前,是以刚收回的左脚为主发力腿,飞起来之后,就变成了右脚向前。 然后,右脚又一次踢在了刀身的横面,让猝不及防的赵匡胤这一次没有能再握紧刀。 赵德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如赵匡胤,想要在这方面占据优势,就必须依靠脚的力量。 趁着赵匡胤还不熟悉他的风格,迅速占据优势。 要是让赵匡胤熟悉了自己的风格,知道自己想靠脚来占据优势,沉稳以对,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因为人在空中,就是一个靶子,在落地之前,是无法再发力躲避的。 手中的刀被踢飞,人在空中的赵德昭却也丢出了手中的刀,木刀飞驰而来,挡在了赵匡胤的右侧。 这一次赵匡胤的重心偏右,却不敢借势再移动,只能在原地调整重心。 而空中的赵德昭已经并起了双膝,双臂握拳,形成了泰拳的肘击进攻。 赵匡胤的腰腹被赵德昭的双膝直接撞中,而赵德昭的左肘落在了赵匡胤的右肩,右肘落在了赵匡胤的头顶。 只不过,赵德昭都是含力未发,所以赵匡胤并没有受伤。 赵匡胤被这种进攻弄的有些措手不及,再听到儿子兴奋大喊:“我赢了。”也就没有再动手。 可是赵德昭虽然没有发力,却也不愿意不痛不痒地结束这次比试。 他收回了右肘,顺势落在了赵匡胤的后颈,紧紧搂住。而他的双膝还抵着赵匡胤的腰腹,等于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 赵匡胤身体的重心被赵德昭控制住,控制不住地后坐了下去,父子两人都到了地上,只不过,赵德昭压在赵匡胤的身上。 赵匡胤不以为意,笑道:“好小子,当真有些门道。” “还不止呢!”赵德昭起身,去扶了赵匡胤起身,然后赵匡胤觉得后颈和腰眼处一麻,身上就发不出力了。 然后他的身子被赵德昭一抡,还没有搞清楚啥情况,就被赵德昭举了起来。 被在空中举了一圈,一帮孩子都欢呼雀跃起来。 赵德昭怕赵匡胤面子掉尽,下来要收拾自己,连忙把他放了下来。 “爹爹,我进攻的时候没有发力,可不是我没力气,只是不敢让爹爹受伤。” 赵匡胤站在原地稳定了一下身子,向准备过来的孟宽他们摆了摆手,孟宽他们就不敢过来了。“这也是神仙教的?” 背对着众人,赵德昭道:“论对身体的了解,神仙要比我们知道更多。在技巧方面,整个天下没人比我更精通。” 赵匡胤又问:“那长生练气术法,也是真的?” “是!” 赵匡胤大喜。“这是我赵家之福,天下之福。” 赵德昭知道他想歪了,说道:“不过人的身体有限制,人吃五谷杂粮,百病从口入。虽然功法是真,却也难长命百岁。孩儿只见过一人活了一百二十余岁……” “那也足够了,我回去了就练……” 论真实实力,赵德昭现在比不上赵匡胤。赵匡胤力量比他大,一力降百会,如果不是对赵德昭的技巧不熟悉,赵德昭想要赢,几乎不可能。 当然,如果生死相杀,赵匡胤肯定不会是赵德昭的对手。因为除了力量,他每个方面都比不上赵德昭。 得到长生练气功法之后,赵匡胤并没有在意,也没有修炼,可是现在,他一刻也不想再浪费。 对一个武学宗师来说,一门直指大道的功法,比攻占一个国家更让他欣喜。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对付王继勋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只要不弄的不可收拾,一切你自己安排,午后,我就让韩重赟过来听你吩咐。” 然后,他又转身对袁不让说道:“卿你做的很好,这都头之职你再挂几个月,来年定当重用。” 袁不让大喜,躬身抱拳。“此乃臣之本份,不敢言功。” 等到兴冲冲地出了东宫,赵匡胤才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又走了几步,看到孟宽脸上微妙的表情,他才想起来。“知道那长生练气功法是真,让他惊喜过忘,竟然忘记自己败在了儿子手上,还被他举了起来。 他立即站住了脚步,回去找儿子再打一架吗?赢了又如何?人都已经丢了。 犹豫了一番,他立即说道:“今日所有人禁口,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将我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格杀勿论。孟宽,你也去东宫将我的禁口令传达下去……”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凌晨还有一更。) 第四十六章 舒坦 十月一日,因是农历,时已入冬。 宫城宣德门外旌旗飞扬将士着明光甲,将宣德门广场给封了起来。 五代十国各国的军服都沿用唐制,而唐制盔甲有十三种款式之多,用料分金属,皮革,绢丝,甲片有锁子,细纹,山纹等。 宋朝建立之后,从962年,就开始改进盔甲。 如今在唐朝军服的基础上更加细分,形成了华夏古代最佳防护的盔甲。 特别是宋朝的步兵盔甲,绝对是华夏古代盔甲的巅峰,工艺复杂,而且还最重。 以禁军步兵盔甲为例,每一件盔甲最低有一千六百甲片,最多有一千八百多片,总重近三十公斤。 而步兵盔甲还又细分成了四种,蛇矛手盔甲最重,三十二公斤到三十五公斤。大刀手盔甲略轻,也有二十九公斤到三十二公斤。 而弓箭手的盔甲又略轻,二十五公斤到二十八公斤,最轻的是弩射手盔甲,为了追求便利,设计成了二十公斤到二十五公斤之间。 虽然在赵德昭的眼里,明朝的盔甲最好看,但是从防护力上来说,还是比不上宋代盔甲。 当然,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宋朝一直没有占领北方,马匹稀少,所以主要只能发展步兵。 而明朝是除了清朝之外,马匹最多的朝代,骑兵的发展迅速,相对对步兵的支持也就少了一些。 在上个时空,朱瞻基一开始就发展出了火枪,对盔甲的重视程度进一步降低,甚至发展到最后,除了头盔,几乎不装备盔甲。 因为打仗只有我打你,你根本打不到我,还要盔甲干什么? 裴格安看到赵德昭在内侍的帮助下,穿上了一套威风凛凛的白色盔甲,又系上了红色披风,忍不住上前抱了一把。 “不愧是我老公,威风极了。不过,快点把胡子长出来,那个时候就更迷人了。” 裴格安前世就最喜欢赵德昭的胡子,亲吻她的时候,短髭扎着她的肌肤,她每次都情难自已。 现在的赵德昭虽然跟前世长的一模一样,不过才十五岁,胡子还是绒毛,让她很不满意。 “你要是无聊,就让人搬一把梯子过来,靠在墙边。虽然看不到城门楼那里,也能看到广场。” “没啥好看的,我今天要忙着查看打纸浆,才没时间去看热闹。” “好,那你赶紧研究,到了古代,没有卫生纸,擦屁股真受罪。” 裴格安格外讲究生活质量,来了古代没有卫生纸,简直是她最大的怨念。 用白纸擦屁股太硬,她每次就用布擦,然后再洗。 而这布还不好意思让别人洗,她每次只能自己洗。 现在她每天都盯着后院的腐化池,一心想要将卫生纸造出来。 赵德昭出了东宫大门,身后跟着佟亮,袁不让与两个副都头常福和于诠。 如今农庄那边不怕赵光义打主意,但是赵匡胤格外重视镔铁技术,派了两百禁军防护,刘小依旧要留在那里主持大局。 三人都是全副武装,穿着沉重的盔甲进了宣德门,然后直接从瓮城上了城门楼。 迎面就碰到了今日主持大局的禁军厢都指挥使韩重赟,见到赵德昭,他笑着抱拳道:“二哥儿,昨日商议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城北一代,已经调集了大批禁军,都是军中好手。待授旗之后,你就可以跟崇训他们去城北打猎。” “有劳韩叔了。我三叔到了没有?” “中书令进了宫,怕是要跟官家一起出来。兴元尹倒是来了,在楼上。” 正说着,城门楼的二层,赵廷美探出了半个身子。“二哥儿,上来逛逛。” 赵德昭跟袁不让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三人就留在了城墙上与同袍们聊天打屁。 带着佟亮进屋,赵德昭看了一下宣德楼的布置,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皇宫的正门城楼不过是羊屎疙瘩外面光,虽然外表看起来不错,里面却简陋至极。 跟明皇宫相比,这里的规制和规模都要小的多了。 沿着木制楼梯上楼,楼上只有赵廷美跟他的贴身内侍徐少功。 佟亮跟徐少功两人相互一抱拳,就故意走到另一边,把空间留给了叔侄二人。 赵廷美搂着赵德昭的肩膀笑道:“跟我说说,山南西道那边有什么被你们惦记上了,还要瞒着我。” 赵德昭嘿嘿笑道:“四叔何不去问爹爹?” “废话,我要敢问他,何必问你?” 赵德昭苦笑道:“你不敢去问爹爹,我也不敢跟你说啊!” 赵廷美越发起兴,套起交情来。“我们叔侄俩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从来都是谦恭礼让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奇心大,忍心让我抓肝挠肺?” 赵德昭嘿嘿笑道:“事关重大,我是真不敢说,待明年你就知道了。” “你小子啊……那好,我就问你,是关于哪方面的?” “武器,一种新武器。” 赵德昭穿越的时间不错,四川刚好被进攻下来,变成了大宋疆域。 虽然那里现在叛乱不止,不过主要集中在成都南部。 江油一带的老君山,位于北方通往陕西的蜀道上,这里还算安定。 这里可是国内除了希疆之外唯一的天然硝石产地,赵德昭想要发展火枪,火药生产就必须提上计划。 有了明朝的经验,现在的初级火药技术根本不需要研究,赵德昭直接就拿出了便于运输的颗粒火药生产方案。 为了便于保密,火药生产也会放在襄阳。 不过硝石必须要从四川开采和运输,至于木炭和硫磺,这两种主要材料就比较普及,可以从各地采集。 以后攻占了北海道,那里的天然硫磺足够生产把地球毁灭的火药。 如今的火药还主要是道家炼丹的副产品,并且已经有了烟花爆竹。 不过硝石难寻,如今的火药生产规模很小。 为了保密,在大宋的火枪制造出来之前,在老君山开采硝石,还需要保密一些时间。 赵廷美现在还是个没有心计的十八岁小伙,赵德昭倒不是防着他,主要是怕他喝醉了吹牛,泄露了这件事。 但他是山南西道节度使,赵匡胤派人前往西川传令,让地方负责开采老君山,并且把参与平叛的曹彬都叫了回来,这件事瞒不过他。 得到了答案,赵廷美也就心满意足了,嘿嘿笑道:“到时候武器造出来,一定要给我见识见识。” 赵德昭故意装没好气。“让你见识就没有了。” 他嘿嘿看着赵德昭腰间的横刀。“这不是又有了嘛!” 两人闲叙了一阵,看到广场前面新成立的雄武军和骁雄军已经开始进场列队。 雄武军都身着盔甲,威风凛凛,相比之下,身着骑装的骁雄军因为没有骑马进场,显得有些杂乱。 不过在气势上,他们一点也不逊色于雄武军。 在很长一个阶段内骑兵的优越感都要强于步兵。 两个大方阵列队进场,排列的整整齐齐。在每个大方阵的前面,都有一堆成山的铜钱,以及一叠军旗。 古代当兵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都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吃饱饭。 没有钱,想让将士效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德昭也注意到了雄武军方阵前方的几个在盔甲外有着披风,头盔上有羽毛的将领,只是不知道哪个是王继勋。 《宋史·志第一百四十兵一·禁军上》记载,(乾德三年)十月初一,上御讲武殿阅诸道兵,得万余人。 以骑兵为骁雄,步军为雄武,并隶侍卫司,且命王继勋主之,给缗钱俾娶妻。 继勋纵之白日掠人妻女,街使不能禁。 帝闻大怒,捕斩者百人,小黄门阎承翰见而不奏,亦杖数十。 为了收拢军心,王继勋在得了赏赐之后仍不满足,故意放纵将士在离开开封府的时候抢劫民女当媳妇,地方官员都无可奈何。 赵匡胤虽然大怒,斩了上百人,但是并没有对付王继勋。 仅仅是除掉他的官职,夺取他的爵位,流放到登州而已。 而且,还没等王继勋上路前往流放地,赵匡胤又改授其职为右监门率府副率。 这件事就能说明赵匡胤的心态不是皇帝,仅仅只是一个军阀。 只要对我有用,我就会保着你。 至于吃了几个女子,不算什么事儿。 实际上除了王继勋,宋初还有一个将领凶残无比,却伸手赵德昭喜欢,那就是申州团练使王彦升。 因为王继勋吃的是本国弱女子,而王彦升吃的是敌人的耳朵。 王彦升镇守原州时,对待犯法的党项人非常残酷。 他召集僚属饮宴,当众用手扯断犯人的耳朵,以此佐酒。犯人流血满地,一动也不敢动。 镇守原州期间,王彦升前后吃人耳数百,让党项人畏惧,不敢再骚扰边塞。 王继勋如果吃的是敌人,赵德昭对他还不会深恶痛绝,可是吃弱女子,恕无可恕! 城墙上的锣鼓声响起,赵德昭知道这是皇帝来了,与赵廷美两人连忙下楼。 来到城墙口,赵匡胤虎虎生威地走上城墙,跟在他后面上来的赵光义却气喘吁吁。 见他面色青白,腰都直不起来,赵德昭别提心里有多舒坦了。 第四十七章 君臣两相得 面对赵光义,赵德昭脸上露出了最和煦的笑容。“三叔近日身体可好?”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粗壮的手臂,叹了口气。“身上日渐困顿,这病怕是好不了啊。以后这天下,还是要靠你们来管了。” 赵廷美一时之间情动,眼眶都红了。“三哥,你身体会好的,我还等着你领我去打猎呢。” 日后视为寇仇的两兄弟,如今还是兄友弟恭。 赵德昭心里有些警惕,依照赵光义的性格,怕不会轻易服输吧。 虽然现在身体不行了,但是不管是中书令,还是开封府尹,还是禁军都指挥使,他一个官职也没有辞掉。 他还在四处找寻名医,想要治好自己的虚症。 但是赵德昭从他眼底的青色血管就能知道,他的病已经无药可医。 因为钾化导致的心血管病可能还能维持,但是由此造成的肾衰竭,绝对无药可医。 鼓声突然改变了节奏,赵匡胤站在城门垛口,立即引发了下面两万多将士的礼拜。 众将士齐呼万岁,单膝跪拜,这种场面格外让人振奋。 万岁起源与刘邦,但是并没有固定为皇帝的称呼。 在宋朝之前,许多百姓的名字都还叫万岁。 不过自北宋开始,万岁成为皇帝的专称。 授旗仪式开始,众人也不再闲聊,分别站立于赵匡胤两侧,听他训话。 宋初的各方面礼仪都没有完善,所谓的军队授旗,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皇帝亲自给军队发钱,授旗反倒在其次。 赵匡胤身着泛红盔甲,火红大氅,站在城墙垛口,显得威风凛凛。 宋朝承火德,以红为尊,正规场合,皇帝的衣服都是以红色为主色系。 以黄色为尊,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了。 军队成军与后世的区别不大,就是两万余新兵列队,恭迎皇帝检阅。 皇帝也不会过多废话,首先讲述成军的必要,当然要有由头,要不然,这些将士根本没有归心感。 然后就是分配驻地,任命将领,让每个士兵知道自己今后将会驻扎在哪里,归谁管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分钱,让每个人满意而归。 骁雄军驻地新郑,扼守东西京的门户。而雄武军驻地则是开封府的北大门封丘。 他们的安置还是比较好的,禁军现在虽然有二十万,但大部分驻地其实都不在开封府。 开封府常规驻扎兵力只有七万左右,剩下的十三万,分布在河南,河北,湖北,山东,环绕开封府四周。 他们这次也是机会好,湖南和西川都在打仗,抽调了大量的禁军出征,所以能驻扎在京郊。 赵匡胤的一声声口令被遍布广场的内侍一个个传音下去,在场的所有士兵虽然不一定能听到赵匡胤的声音,却也都能知道皇帝说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赵德昭忍不住有些怀念大明的竞技场,那个竞技场可以容纳十万人,还有扩音装置,能让所有人都亲耳听见皇帝的话。 到了发钱阶段,所有军士列队领钱,而两军的指挥使身着盔甲,拎着中高层将领登上了城墙。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认识了谁是王继勋……从外表看,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食人魔。 此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却魁梧之极,背宽像个门板,几乎没有脖子,壮实的像一头牛。 “拜见陛下。”以他为首的雄武军众将领一上来就玉柱倾倒,单膝跪拜。 赵匡胤笑容满面亲自上前,扶着王继勋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卿自去岁就一直在河北练兵,劳苦功高。如今新军既成,待安顿好众将士,即可回京过年,届时我与你同醉。” 王继勋道:“臣之本分,不敢言功。不过喝酒嘛,臣一定奉陪到底。” 这一幕君臣两相得让城墙上的气氛显得格外和谐,赵匡胤与诸位将领一一叙话,没有冷落任何一人。 这一点赵德昭还是很佩服的,他就是因为有很大的人格魅力,情商很高,朋友众多,最后才会有黄袍加身。 来到这个时代,赵德昭也清楚知道,所谓的黄袍加身,并不是真的龙袍,而只是黄色的军旗。 李重进他们造反,同样是把黄色的军旗往身上一披,就自命皇帝。 与两军将领一一叙话,随后君臣一道前往集英殿,赵匡胤会在那里摆宴,款待众将。 其中赵光义,赵廷美都随行,而刚到十五岁的赵德昭因为还没有实职,这种场合是不需要他去凑热闹的。 看到君臣相携而去,赵德昭才跟韩重赟使了个眼色,带着袁不让走出了宣德门。 广场上,众将士依旧还在领钱,热闹非凡。 赵德昭这个皇子,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在乎,除了迎面撞上的将士会对赵德昭行礼,大部分人依旧在大声谈笑。 这个说要去窑子快活一把,那个说窑子档次太低,要去青楼见识一番,言谈无忌。 赵德昭大踏步地走向了东宫,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纠正军队风气。 这还是乱世,不能扼杀士兵的锐气,但是绝对不能让士兵全部变成**。 这种风气的纠正,任重而道远。 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神机营,这支神机营由勋贵子弟组成,只练火枪,形成种子队。 然后,让这支种子队在全国开花结果,重新建立一个完全不同的军队。 在冷兵器时期,军队打仗靠勇猛,但是到了热兵器时代,就要靠配合和纪律了。 采用勋贵子弟,不是因为勋贵更可靠,而是只有勋贵子弟才识字。 而且,统治阶级的责任感,目前还是值得信赖的。 进入了东宫,只见换了一身男装的裴格安就跑了过来。“二哥,我这身装扮如何?” 三个多月的时间,原本剃了近乎光头的裴格安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不过依旧不长。 小孩子又没有发育,这个时候换上男装,还真有些雌雄难辨。 赵德昭没有回答,问道:“纸浆试验了吗?” “还要等两天,我问你我这身衣裳如何!” “你当然什么时候都漂亮。”赵德昭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回头跟袁不让说道:“都头,回屋换装,我们现在就去城北与其他兄弟汇合。” 袁不让和常福,于诠都点了点头,行礼离去。 只是他们望向裴格安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 她挽着赵德昭的手臂,一蹦一跳,对周围的人都不在乎。 可是赵德昭对她似乎很宠溺,任由她伤风败俗。 常福摇头道:“都头,这个小娘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二哥任由她作威作福?” 袁不让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干系,叹道:“不仅是二哥,就连官家,还容她一桌进餐,对她百依百顺。既然官家和二哥如此优待,自然有其非比寻常之处。” 于诠道:“内侍殿头佟亮平日眼高于顶,在她面前却像个应声虫。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干系,不需深究,我们只要知道,不得罪她就好。” 袁不让道:“依我之见,怕不是也要成为二哥妾侍,恭敬一些没错。” 来到中院,佟亮他们已经准备了一身骑装,一套软甲。赵德昭在佟亮的帮助下脱掉了沉重的盔甲,先换上绢丝的软甲,又穿上了骑装。 除了腰间的横刀,赵德昭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当然,既然要出去打猎,自然有人帮他带上弓箭。 骑装是裤装,裤裆并不大,甚至有些紧。 绢丝软甲的绢本就是最具有韧性的布料,这种绢能抵挡弓箭的箭头,胸口位置垫上铁片,也能防刀剑伤害。 穿上了轻便的马靴,赵德昭跳了跳,原地翻了两个空翻跟头,只有胸腹有铁片,一点也不影响行动。 “你回来之前,侍卫们就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不急,中午王继勋会留在宫中吃饭,他下午出宫,召集士兵,纵容士兵抢劫民女,最快也是下午的事。想要师出有名,就不能心急……” 裴格安不满地噘起了嘴。“谁是想要看你杀他了,我只是想要出去玩。到了这个时代,想出个门比登天还难,还不能逛街……” 赵德昭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笑道:“再忍一段时间,到了襄阳,任你想要干什么也没人管你。” 前院之中,一百禁军都已经穿好了骑装,将自己的马喂饱。 佟亮牵过来了一批通体黄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还装了一个带前后鞍桥的长马鞍。“二哥,请上马。” 赵德昭的雪花骢被杀之后,一直没有配备专属马匹,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马匹质量太差。 宋朝先天不足,没有大型马场,如今全国有十四万匹马,一半来自陕西,一半来自西川。 陕西的马场不大,主要靠跟定难军交易,定难军怕宋朝进攻,不肯卖好马给宋朝。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好的,如今宋朝还有十四万匹马,到了宋徽宗时期,全国的马匹不到两千匹。 赵德昭先让马匹闻了闻自己的气味,裴格安也是如此,然后赵德昭左脚上镫,身体一跨,就坐在了马鞍上。 向着裴格安伸出了手,她伸出了手,赵德昭手臂使劲一扯,她就坐在了赵德昭的怀中。 近百禁军也都纷纷上马,赵德昭大手一挥:“出发。” 第四十八章 可用之将 虽然只有百骑,但两马并行,依旧拉出了两三百米。 道路两边的百姓避让两旁,一个个用畏惧或者崇拜的目光看着被簇拥的赵德昭。 街道两边是热闹的店铺,开封府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乱,成为这个乱世的一个安乐乡。 百姓不能说安居乐业,但是最起码没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裴格安一边嘻嘻直笑,一边故意扭着身子观望开封府的景象。 直到被赵德昭在她腿根捏了一把,她才吸了一口冷气,老实了下来。“你好狠,肯定捏青了。” “我要是狠心,回头就要了你的后门。” 裴格安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故意磨蹭了一下。“谁又没说不让你要,前面还嫩,但后面是可以的。何况,你这辈子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我。” 这个妖女,赵德昭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 她太小了,月事都没有来,自然不能破了她的身子。 不过她在前世被赵德昭强健之后,对正常的夫妻生活兴趣本来就不大,有些边台的喜欢走后门。 只是让赵德昭对她下手,实在有些不忍心啊! “口手并施就好了,我是真的怕伤了你,我还想跟你过一辈子呢。” 她却不在乎。“保护工作做好一点,应该没事。” 赵德昭越发剑拔弩张,小妖女还故意用小屁屁磨蹭,让人恨不得把她屁屁打肿。 赵德昭只能分散注意力,扭头叫道:“希浦,可知韬光今日可在?” 王承衍看着周臻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本在偷笑,这个时候勒马快行了两步笑道:“官家传令让曹彬世叔前往龙州(江油)公干,韬光原本也想去,却未得陛下允许,如今正在生闷气,还说再次嬉戏,要狠揍你一顿。” 见有人靠近,裴格安老实了下来,眼睛依旧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街道。 赵德昭嘿嘿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一个多月未曾陪你们嬉戏,是受我爹爹特训,再次嬉戏,我当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承衍楞了一下,取笑道:“我看你是牛皮吹上天了……” 赵德昭也不争辩,嘿嘿笑道:“那他今日也来了?” “嗯,应该来了……” 乱世出名将,宋初的名将虽然比三国,隋唐时期略少,却也是名将辈出的一个时代。 众多名将里面,曹彬也能占据一席之地,特别是他不仅自己能打仗,七个儿子也有四个都是名将。 后人只知道杨家将,其实杨家将的大部分故事都是虚构的,潘美也是名将,而不是奸臣。 只是杨业投靠宋朝晚,又因为王诜坑害,死的壮烈,后世才会受到戏曲,小说的青睐。 毕竟故事曲折,人们就喜欢看。 但是曹家父子,特别是曹璨,目前更受赵德昭重视。 社会我璨哥,从小沉稳刚毅,敦厚少言,擅长骑射。 其十二岁就曾上战场,是著名的少年将军。 赵匡胤知道他的名号之后,将他授为宫苑禁军副使,这个职位其实是把他拴在身边。 但等他长大以后,一直在边境当官,先是在高阳关(天津)跟辽人打仗,后又调到西北打党项人。 当时的宋朝胜少败多,可是只有曹璨打仗从来没有输过。 唯一输的一次是檀渊之战,他还不是主要责任。 熟知历史的赵德昭知道,曹璨低调稳重,忠心耿耿,此人不贪功,不浮夸,绝对是宋初最可信的年青一代,神机营的组建,让他领头最合适不过。 因为神机营不需要激进的将领,只需要善于带兵,遵守纪律的将领。 今日事了,来年去襄阳,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有曹璨是他必须要带去的。 从开封府里城的曹门出了城墙,外面就是宽阔的驿道。 城内不许纵马,到了城外,队伍的行进就加快了起来。 窝在赵德昭的怀里,裴格安问道:“你特意问那个曹璨,可是他有大用?” 赵德昭点了点头。“此人不仅文武双全,最主要是忠心,以后我们要组建火枪营,他是最合适的指挥官。” “他今年多大?” “比我大一岁,不过他十二岁就上过战场了。” 裴格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再重视他,也不能直接任命他为指挥官,经验更重要。” 赵德昭笑着搂了一下她说道:“你放心,在登上皇位之前,我会一直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不会让其他人掌管。这是一支新军,我不会让这个时代的腐败,出现在这支军队,所以一个老兵都不要。” 她点了点头。“以后你主外,我主内,最好十年之内统一全国。然后造出大船,我可以回欧洲去转一圈,将教廷,摩尔人,欧洲人,全部打趴下。” 赵德昭有些无语,她却又激动地举起了小手叫道:“我是要成为欧洲之母的女人。”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真二。” 马队来到了金水河畔,金水河是漕运四河之一,连接了汴河与惠民河,虽然没有出河口,但是作用不能忽视。 因为皇宫的用水,开封府一半的用水和排水,都需要通过这条河。 开封府不适合当国都,也是因为如此。 这里地势太平坦,每年到了雨季,就会被淹,然后黄河还隔两年就泛滥一次。 没有这些河,开封府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有了这些河,又年年泛滥。 国都不说有山有水可以自动排涝,便于防御,最起码要提供给人安宁的生活。 就这一点,开封府都做不到。 过了金水河,再向北去,就是开封府与黄河之间的河堤区。 由于河道堵塞,河道在这里变成了S形,为了抗洪,这里的河堤每年都要修。 结果是河床越抬越高,每一次决堤,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一切都还有机会改正,按照赵匡胤的说法,他会考虑在襄阳建立工业区之后,将国都转移过去。 至于赵德昭心目中最适合当国都的江宁,要等几十年以后才会考虑。 雒阳其实也比较适合当国都,可是自唐朝以后,为了修建雒阳,整个雒阳盆地的树木已经砍伐一空。 若是继续在雒阳修建国都,就要从上游的山西,山西继续砍伐树木,这对黄河的保护百害无一利。 从金水河到黄河之间,只有官道两侧有一些百姓和驿站,土地不允许开发。 但是百姓没有土地,难以生存,所以还是有一些百姓冒险在这里生活。 大片的土地荒废,芦苇遍地,在秋收之后,这里也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 高怀德就有在这里连续打猎四五天不回家的壮举,每年赵匡胤也会在下雪之后,组织打猎。 如今距离下雪还有一个多月,但是权贵们已经开始三五组团,过来打猎,游玩。 而袁家坊,就是这样一个因为权贵落脚,在开封府难以生存,流民垦荒而形成的小镇。 这里是开封府的北门户,值得一提的是,再向北,过了黄河,就是当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驿。 看历史书记载,并不知道王继勋纵兵抢民女是在哪里。 但是从开封府到雄武军的驻地封丘,中间就只有袁家坊和陈桥驿。 在开封府王继勋是不敢纵兵抢劫的,陈桥驿又是龙兴之地,封丘是长期驻扎之地。 所以赵德昭判断,如果王继勋纵兵抢劫,有很大可能是在袁家坊。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在黄河南岸沿线,赵德昭让韩重赟已经布置好了眼线。 马蹄声震,赵德昭的马队进入袁家坊的时候,发觉这里已经不能算一个小镇,而是一个小城。 这里的人口最少有数千人,金水河北岸,大片的民房连绵数里。 见到马队过来,不少民众知道这是皇子驾到,竟然还跪在地上叩拜。 说实话,像宋初这样的朝廷,真的当之有愧。 现在朝廷就像军阀,没有对民众的照顾,只有剥削。 每一季征粮,每一年服役,不管是种地,小生意,都要缴税。 而朝廷呢,连最起码的安全都给不了。 石保兴和韩崇训两人各骑了一匹马迎接了过来,袁不让他们自然认识,放了他们近前。 韩崇训激动叫道:“二哥,现在才来,上午我们就打了十几匹狼,还有七只狐狸,兔子就更多了。” 赵德昭对这个一心崇拜自己的小家伙也很喜欢,哈哈笑道:“没有猎到黑熊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惊奇地看着赵德昭怀里的裴格安,原本以为裴格安会不好意思,但裴格安根本不理他,翻了个白眼。 他却不好意思起来,说:“上午没有走远,有熊也吓跑了。” 这个时候的开封府不仅有熊,还有大象,就在962年,湖北,河南多地都出现了野象伤人事件。 可惜的是,这个时候的人们没有一点动物保护思想,遇到这样的事情,都直接杀掉。 唯一的例外是963年,开封府的琵琶湖边发现了一头野象,被抓住之后运进了皇宫。 可惜的是,养在御花园内只有一年,就死了。 有韩崇训在,赵德昭很快就知道了石保兴他们来了之后的布置,以及人员安排。 营地就驻扎在袁家坊的北郊,靠近芦苇丛处,赵德昭现在过来,就能直接享用上午的猎物了。 第四十九章 送上门来 “指挥使,各部将士已集结完毕,如今就等开拨。” “开拨钱粮都收到了吗?” “开拨钱十万已经到账。粮食给了每人五斤炒粮,剩下的到了驻地会安排送到。” 王继勋看了看天色,跨身上马说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城中不许过夜,就到袁家坊兵营过夜。拿三万出来,买五千斤酒,保证每人最少要有半斤酒。” 副指挥使卓循抱拳说道:“指挥使,属下多日未见子女,今日就不去袁家坊。明日一早我就过去,绝不会误了开拨时间。” 王继勋点了点头。“松怀尽管去,这些小崽子,我一人就能管的服服帖帖。” 与副将分开,王继勋在三个亲将的陪伴下,不一会也来到开封府北东侧的曹门。 一万士兵在开封府玩了大半日,在这里汇合,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开封府。 按照宋制,驻军轻易不得离开驻地,开封府更是不允许外籍将士逗留。 这次成军,回到封丘之后,除非接到虎符调令,他们就只能留在封丘。 要离开繁华的开封府,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看到大军行军缓慢,王继勋大声叫道:“传令下去,今日抵达袁家坊兵站,每人可领半斤酒,明日我会安排人在封丘买鸡杀猪,让尔等大鱼大肉管够。” 这番话传了下去,士气高涨了一些,如今粮食贵,大宋有几年都在禁酒,如今的酒,大部分都还是从西川和南方运过来的,价格高昂。 行军疲惫,能有半斤酒喝,也算是额外福利了。 袁家坊北郊,赵德昭带着得意洋洋的裴格安从一片芦苇丛中钻了出来,裴格安的手上,还提着两只中了钢箭的野鸡。 这是她用自己的手弩亲自射杀的,所以格外开心。“这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做叫花鸡,回去了让小韩子赶紧去寻几片荷叶。” “别叫小韩子,这种戏称有时候格外伤人,特别是孩子。” 四周保护赵德昭的禁军看到赵德昭他们提了两只野鸡,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二哥,你们要加油了,方才听闻高处亮那小子他们,猎到了一头野猪。” 赵德昭一听就没有兴趣。“如今的野猪味道腥膻无比,吃到嘴里都有一股尿骚味,必须要用大量的香料烤着吃。 赵德昭能接受这个时代的野鸡,绝对接受不了野猪。 这个时候,袁不让快步走了过来,跟裴格安点了点头,也不避开她,低声说道:“再过半个时辰,王继勋就会抵达兵站,今晚会在这里过夜。” 赵德昭问道:“假如让你抢人,你会在什么时候抢?” 袁不让笑道:“当然是明早离开的时候……” 赵德昭点了点头。“晚上视线不清,容易激发兵变,所以即使要管,也是明早。今天我们就好好享受一番,明早再祭刀。” 天色渐晚,赵德昭跟裴格安两人下午一共打了十几只野鸡,两只野兔。 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功劳,因为禁军他们见到猎物,都不会打死,而是驱赶到他们面前。 裴格安虽然知道这是作弊,但是依旧十分开心。 回到驻地没有多久,就看见潘惟德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喊。“二哥,韬光与处恭他们又猎了一只熊,只是保兴被熊拍伤,现在不能动弹。快让太医前去诊治……” 不用赵德昭去叫,跟他一起前来的太医就问道:“伤在哪里,可曾吐血?” “伤到腰胯,只是不能动弹,应不会有内伤。” 太医也松了口气说道:“二哥,老朽先去看看,你让人去镇上借一块门板,然后将他抬回来。” 赵德昭安排了下去,内心并没有太过于担心,看着裴格安在那里玩泥巴,做叫花鸡。 叫花鸡是宋朝以后才发明的,这个时候当然没有。 所以不仅赵德昭在看,几个小家伙也看的津津有味。 石保吉听说哥哥受伤,原本还嚎啕大哭起来,听到他没吐血,就又不管了。 叫花鸡原本不需要去毛,只用去了内脏,然后糊上泥,放进火堆里烧。 等泥干了,鸡熟了,泥巴扒开,鸡毛就掉了。 但是裴格安嫌那样不卫生,拔了鸡毛,然后将干荷叶在水里煮软,把鸡洗干净,鸡肚子塞了鸡蛋,野雀,涂上香料,盐巴之后,用荷叶包好,外面再糊上泥巴。 韩崇训带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家伙,在裴格安的指挥下裹了泥巴,然后在地上挖了个长方形的坑。 一共做了十二个叫花鸡,分两排平铺在坑里。然后上面掩上土,点起了火堆。 火堆上面,支起了两个大锅,一个锅里炖野鸡,一个锅里炒野兔,今天就属这两种猎杀的最多。 至于那头野猪,不仅赵德昭不喜欢吃,其他勋贵子弟也不喜欢,直接丢给了跟着赵德昭一起过来的禁军,给他们加餐。 曹璨他们还没有回来,却来了个意外之客。 王继勋一到袁家坊,就听说皇子跟一帮勋贵子弟在这里打猎。 今日授旗的时候,他可是注意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子。 原本赵光义在军中势力最大,可是现在他身体不好,现在忙着治病。 而皇子逐渐长大,今日见了跟皇帝一样威猛,皇帝后继有人。 所以他没有多耽搁,抵达了袁家坊之后,就立即让人运了一车肉食过来。 即便赵德昭不吃,禁军和各大勋贵的家将们,也能好好吃一顿。 可惜的是,袁家坊过于简陋,即便想要置办一些贵重礼物,也不可得。 最后勉强收拢了还有两斤人肉干,用木盒装上,带了过来。 赵德昭也没有想到王继勋会在这个时候来访,他这个蝴蝶,带来了蝴蝶效应。 看着面前这个畜生不如的食人魔,他也必须要做出一些姿态。 一见面就喊打喊杀,这不是成熟之举,连个由头都没有,如何能服众。 可是如果让他笑脸相迎,他又有些恶心。对这个人,他连敷衍都不屑。 裴格安原本很喜欢靠近赵德昭的身边,因为她也有了解一切,然后从大局布控的操纵快乐。 可是知道眼前这个笑的像一个大叔的壮汉就是那个食人魔,厌恶的就躲在了一边。 要不是她自己的身份太低,她恐怕等不及赵德昭动手,就会用淬毒的毒箭,杀了对方。 赵德昭犹豫了一番,师出无名,只能板着脸将他迎进了营地。“今日我与诸位兄弟只是兴起打猎,却不防又遇到将军。营地条件简陋,就不款待将军了……” 王继勋陪笑说道:“诸位哥儿在此寻欢作乐,我这老家伙原本就不应掺和。只是既然道左相逢,我总要表示一下心意。来人,将在镇上买的肉食送进营地。” 看到禁军和各家府上的家将们都眉开眼笑,赵德昭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双轮板车上面放了两只黑家猪,刚宰杀的,还在流血,是个士兵拉着车进了营地,从赵德昭身边经过的时候,王继勋从车上拿了一个木盒。 赵德昭冷眼相待,想要看他准备送什么重礼来贿赂自己。 却听他笑着说道:“来的匆忙,也没有时间备下重礼。只剩下我平日当做零嘴的肉干,经过特别腌制,别有一番风味,今日送给哥儿尝尝鲜。” 赵德昭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眼睛在王继勋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肉干,什么肉干?” 他来时显然换了衣服,没有穿沉重的盔甲,而是一身骑装,也没有戴头盔。 这倒是省事了…… 看到赵德昭笑了起来,袁不让立即心中一紧,忍不住向前两步,站在了王继勋的左后侧。 王继勋一手托着木盒,一手打开了盒盖。“这些肉干是一个六岁幼女身上最肥美的部位腌制,我每日总要吃个一两斤,一日不吃,这身上就不得劲……啊……” 话音未落,正对面的赵德昭突然一脚自下而上,狠狠地踢在他的胯下。 看到那纹理细腻的肉干,赵德昭就不想再忍,干脆就直接动手。 扑……呲……连续两个不同的声音,而后才是他一声惨叫。 他的身体被赵德昭大力踢的向上跳了足有半米高,白眼转了几次,终究没有晕过去。 可是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跪倒在了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当着众人的面,赵德昭唰地一声抽出了横刀,高高举起。“以人为食,猪狗不如!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手起刀落,跪在地上近乎失去知觉的他,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就被赵德昭一刀劈下。 他的颈骨连下面的气管被锋利的镔铁刀一刀砍断,脑袋滚落一边,而从他的胸腔里面,喷出了高达两米的一阵血雾喷泉,这种气压的变化,引发了一阵嗤嗤的声音。 赵德昭早有准备,向右连走两步,避开了喷血高声叫道:“袁都头,封锁营地。一个人也不能离开!” “遵命!”他显然这个时候也热血沸腾,高声应道。 韩崇训和石保吉他们这个时候有些吓懵了,呆呆地看着喷血的无头尸体,尸体依旧保持着死的时候的跪立姿势。 裴格安这个时候却兴奋了起来,连忙跑了过来用她尖利的声音叫道:“以人为食,猪狗不如。以人为食,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