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里坡上那把剑 【新书求收藏!】 “七十一级……” 李楚喃喃一声,长剑信手挥落。 身前丈许处一盏闪烁着幽幽鬼火的灯笼瞬间熄灭,而后分成两半落地,原来是被他这随手一剑隔空斩断!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却有一名身着水火袍服的青年道士在这荒郊野外闲逛,场景颇为诡异。 远见其身材颀长、俊逸出尘,再靠近些,还能看清他清朗的眉眼五官,顾盼之间眸光璨璨,端得是一副不染俗尘的好相貌。 随着他的闲庭信步,不时便有一盏鬼火灯笼被引得从黑暗中窜出,想要欺近他身。只可惜,剑芒起落间,没有一盏灯笼能够越雷池半步。 每斩灭一盏灯笼,便会有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白色光点从灯笼的残躯上升起,汇入道士的体内。 “唉——”李楚轻叹一声,自语道:“果然随着我等级越来越高,灯笼怪提供的经验也越来越少了。起初一只灯笼怪就可以升一级,这次居然花了整整两个月。这样下去,下一次升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是,”他话锋一转,紧接着道:“这样升级虽然缓慢,却胜在……安全!” 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某个方向,似乎洞悉了无尽黑暗,看见了那些择人而噬的凶恶存在。 “这个世界实在太危险了,妖物、魔头、厉鬼、怪兽……邪物充斥着整片天地,可以说是步步危机!要找经验高的怪,势必要冒更大的风险。虽然不清楚我现在实力如何,但一定不强就是了。稳妥起见,还是安心在十里坡再待一段时间。” “男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禁得起诱惑……杀得了灯笼怪!” 在他自言自语的当口,已经又随手斩杀了五六只灯笼怪,动作之娴熟,走位之精准,已臻化境。 …… 李楚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 一年之前,他还是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毕业生,因为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只考了全省第二名而闷闷不乐。 在某个无聊的下午,他点开了一款古老的仙侠游戏。不曾想,是推开了一扇罪恶的大门。 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余杭镇外有片十里坡,十里坡上有一座德云观,他成为了德云观里的一个小道士。 当然,他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神仙道法、妖魔鬼怪……游戏中的这些设定全都成了真实的存在!而原本操纵着虚拟人物的李楚,也变成了会疼会死的血肉之躯! 他的心态顿时崩了。 隔着屏幕谁都可以大杀四方,但是当真人来到这种世界,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笑着活下去。 十里坡西侧毗邻一片乱葬岗,荒野枯坟,加上灵气充裕,难免会衍生出一些鬼怪,灯笼怪便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灯笼怪的力量相当弱小,其本质就是一些灵性微弱的孤魂野鬼依附在磷火上,显现出灯笼的模样。行路人一旦靠近,魂魄便会受到冲撞。 这种级别的鬼怪,只要是阳气稍微重点的男子,都能反将其冲散。就算被它冲撞成功,也只不过是小病一场,不会有什么大碍。 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修行人来整治——因为大家都懒得出手。而余杭镇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夜晚不要经过十里坡,便没有什么人受害。 直到李楚出现。 当他发现可以通过杀怪获取经验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十里坡的灯笼怪们便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谁让它们是方圆百里最弱的鬼怪,并且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简直就是绝佳的升级选择。 夜色过半。 李楚收剑,转身回走。 他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不会赶尽杀绝,每次刷完灯笼怪,都要给它们三四天的时间休养生息。 这几天时间里,他会去东边的林子里打鬼蜂,去南边的废土找酒瓮怪,去北边的山脚刷黑毛球。 这些五花八门的小鬼怪,如果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弱小…… 在这危险的世界里,弱小无助的李楚,就是靠着这些更加弱小的鬼怪,一点点壮大着自己。 …… 乘着月色,山风鼓荡衣袍,背剑的小道士一路大步前行,很快便看到一座古旧的道观。 道观外墙可以清晰看见岁月斑驳的痕迹,半边墙上布满了爬山虎。上方匾额金漆脱落,只剩下“德云观”三个空洞的字痕。 李楚推门进入,宽敞的前院里青砖铺地,正中央是一口铜铸的大鼎,鼎内插着三根粗壮的千年香。迈过前院,便是三清正殿。 殿内神台上供奉着三清金身,李楚随意朝神台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然后径直穿了过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即使是来到了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也对这些神明提不起太多的敬意。 李楚的思想很朴素,如果信你真的能够实现我的愿望,那我一定信你。如果不能,那不好意思,大家各走各路。 他刚来第一天,就许过一个想要回家的愿望,显然,并没有实现…… 后院就要小得多、也凌乱得多,黄土地面,墙角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槐树下一口石盖封着的水井,水井旁摆着石桌石凳。即使是夏日三伏,这口水井周围也是冰凉沁骨,坐在旁边好像正对着打开的冰箱门,是以师徒俩常在这里纳凉谈天。 院内三间小房,一间是余七安的,一间是李楚的,另一间是厨房——也算是李楚的。 李楚蹑手蹑脚地走进小院,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生怕惊扰到师傅。 他的师傅、德云观主余七安,是一名真正的得道高人——起码据他自己说是这样的。 余道长自称早年行侠江湖、除魔卫道,造过许多杀业,所以才来到这间小道观隐居,立誓不再杀生。 他兴之所至时,常会给李楚讲一些年轻时候的故事。什么朝歌杯酒斩魔头、东海踏浪杀蛟龙、昆仑月下开天门……玄之又玄的大场面不胜枚举,令人叹为观止! 以至于李楚每天努力打怪升级的最高期冀,就是成为像师傅那样的大能。 简单洗漱过后,他结束了疲惫而充实的一天,除衣上床,准备入睡。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的时代,他的睡眠反而安稳许多。 想到弱小的自己,又向着强大的师傅靠近了一步,李楚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第二章 岁月静好德云观【新书求收藏!】 翌日清早,晨曦大好。 李楚近来的精神越来越旺,即使每晚只睡两个时辰也不会觉得困顿。一出门,就见师傅正坐在院里石凳上出神。 余七安五十许岁年纪,却丝毫不显老态,一身利落青衣,云鬓双垂,正襟危坐于树下,仙风道骨浑然天成。恰好此时微风拂过,头顶叶落簌簌,满满的高人风范简直要溢出画面。 见李楚出来,他瞄了一眼,便道:“不错啊徒儿,修为又有进境。” 李楚暗道一声厉害,自己升级果然逃不过师傅法眼,于是颔首道:“小有进步而已,多谢师傅夸奖。” “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快要赶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了,要多加勉励,不要心生懈怠。”余七安淡淡地说道。 李楚闻言,颇为振奋,忙道:“徒儿知道了!” 余七安微微颔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早些时候,余七安称他的本门功法只有百年一遇的天灵根才能修行,所以无法传给李楚,李楚也曾深感失望。 多亏后来他发现了自己身上带着打怪升级的特性,才开始踏上修行之道。他一直没敢妄想追赶余七安,今日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属实是意外之喜。 简单地做完早饭,师徒两个吃过以后,李楚就换上了一身规整的道袍,来到前殿。 毕竟是一名道士,白天里他的主业就是坐在三清殿里的蒲团上,等待着香客们光临。 余七安不用在这里等,一是因为观主身份,二是因为德云观的香客少得可怜,大半天没有一个人影也是常事。 即使有人来,也多是附近村子里的穷苦百姓,给不了几个香火钱,不必他亲自出面迎接。 只有那几个有名有姓的香火大户来了,李楚才会跑到后院去将师傅请出来。 往往余七安用他醇厚的嗓音一番舌绽莲花,就能换来师徒俩一个月的用度。 每当此时,李楚都会在他身后感叹,这就叫专业! 不愧是余杭镇中老年妇女的偶像。 此时这位偶像,正仙风道骨地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画册。 风吹动书页,上下飘忽间,可以看见画册的封皮上写的几个大字,依稀像是灯、草、和、尚。 …… 端坐在蒲团上。 李楚默默运转着体内的力量,虽然这样运转不会促进力量增长,但是会让自己身体产生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可以缓解疲劳、疏通经络、活血化瘀、重振男人雄风。 通过这样的运转,他可以在蒲团上盘腿坐一整天也不会腿麻。 这对道士来说,是一个相当实用的技能。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这股力量,它与体力和精力不同,像是一团气,充盈周身,一旦离开身体就会瞬间挥发,变得无形无质。 这个世界有许多正八经儿的修者,他自然也知道真气的存在。那是天地灵力在人体中的具现,是一切神通道法的基础,玄奇无比。 但不同的是,真气是要通过呼吸吐纳、运转周天的方式来增强。而李楚这股力量,唯一的增强方式就是打怪升级。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冒着“风险”去欺负灯笼怪呢? 没错,一丝风险也是风险。 在他看来,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实在太多危险了! 妖魔鬼怪,统称邪物。 李楚穿越过来第一天,就目睹了一件邪物害人的惨案。 隔壁村的牛二哥,被水鬼拖走。 而且他的亲人为了将他尸体要回来,还要忍痛祭祀那只水鬼,才寻回了他的遗体。 人间惨剧。 之后还是由于身为道士的原因,李楚又见识了一些邪物作祟的案件,给他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灵魂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尽管实力提升以后,他也出手帮忙解决了其中一部分,并且过程通常都很顺利。 但杀归杀,怕归怕。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广阔天地的一个小小角落而已。这世上强大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 对于邪物,该有的敬畏还是要有的。 道经有云:年轻人不能太气盛。 其实客观来说……当今之世绝对算是一个太平盛世。 当今天下处于河洛王朝的统治。 这是一个强大的封建王朝。 经过荡气回肠的神魔大战定鼎天下的河洛姬家,建朝至今已然接近八百年,依旧坚如磐石。 内部有完善的官僚体系,外部有强大的护国军队,商业繁荣,律法森严。针对邪物方面,朝廷有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机构,江湖上也有诸多修者组成的门派传承。 河洛开国皇帝曾亲自敕封十二仙门,创建神仙科举,鼓励江湖修者除魔卫道。 道佛两门、文武两道,都乐于贡献自己的力量保护一方平安,借此扩充自己的信徒。 但是整座王朝实在太过幅员辽阔,哪怕再多修者,一旦你遭遇邪物,没人敢保证能及时将你救下。 他们只能尽量替你报仇…… 余杭镇就是河洛王朝、江南洲、杭州城下属的辖区,而十里坡,顾名思义,就在余杭镇外十里处。如果细细划分,可能还要归属到某处村落。 有时候李楚也会想,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是不是太怂了点。 这都快一年了,还没出新手村。 但转念再一想。 你也没给我穿越者应该有的待遇啊。 远一点的有各种随身老爷爷,近一点的各种花式的系统,再不济也得有个超超超超超神器级别的法宝吧,自己呢? 连可供修行的灵根都没有。 就一个打怪升级的能力,要每天晚上兢兢业业去刷小怪,才能提升“微不足道”的一点实力。 这样一想,李楚就坦然了。 出山是不可能出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山的,金手指又没有,只能刷刷灯笼怪,勉强维持升升级这样子。 余杭镇的百姓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这里的! ……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 树上知了欢快地叫。 道观中,小道士在前殿安静地等待香客,老道士在后院安静地看着画册。 所谓岁月静好。 空气中飘荡着石楠花的芬芳。 第三章 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新书求收藏!】 当夕阳余晖洒落山际,牧童晚归的笛声响起。 李楚神色如常地从蒲团上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皱。 又是没有一个香客上门的一天啊。 这一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精神和肉体才算完全属于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点说,他下班了。 尽管他一天什么也没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他转回后院,开始准备晚饭。 师徒俩吃过晚饭之后,他起身对余七安说道:“师傅,弟子要出去一下。” 余七安轻轻点头:“注意安全。” “是。” 打过招呼之后,李楚走出观门。 这次出门比平时稍早一些,天还没黑,十里坡的鬼怪都还没出来。他走的方向,也与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边走的。 余杭镇靠近东海入海口,周围河流水系众多,其中有一条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这些河流中,宽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却比较特别,从来没有人敢靠近。 因为江中有水鬼。 其实但凡大江大河,多少都有点水鬼传说,但是黑水江这只格外厉害。 据说是因为百多年前的那场巨大洪灾,黑水江中死了不少人,这只水鬼吸了许多阴魂,一下涨了好高的道行。 别的地方闹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罢了。而黑水江,哪怕你站在岸边,只要看一眼江面,就可能会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条黑水江两岸都成了禁地。 本来很久没人出过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谁家的熊孩子没看好,跑到江边去玩,结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见了,一时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渔的好水手,哪怕绑上双手双脚都能扑腾得比鱼还快。 可是他将孩子推上来之后,自己却没上来。 而且,牛二哥死后尸体重如铁石,沉入江心浮不上来,没有人敢去打捞他的尸身。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无门,只得听了村里人的主意,请道士来搭建神台,诚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这才让尸体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入土为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这场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这只水鬼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说,很坏的印象。 当时也有人问为什么不请修者诛灭这只水鬼,村里老人都说,早年间就请过了。 但是这水鬼早成了气候,道行很高,寻常修者来了就是送死,修为高一些的也拿它没办法。 因为它已经几乎与这黑水江融为一体,在江中来去自如、无形无迹,如何消灭?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物,哪是小小一个渔村能请到的。 只能等再过几十年,或许它就修成了这黑水江的河神也说不定,到时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觉得这不合理。 牛二哥无疑是个好人。 这水鬼无疑是条恶鬼。 那为何恶鬼害死人以后还有机会功德圆满,好人却连死了都要被人拿尸身要挟? 这件事让他觉得有些愤怒。 师傅说人各有天命。 但他觉得好人的命不该如此。 恶鬼的命,也不该如此。 于是他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包括那份愤怒。 昨晚升到七十一级后,他第一时间便想来这里走走。 江畔花红柳绿,草地葱郁,莺雀在其中翔跃起舞,在晚霞中是一幅很美的光景。 李楚沿着这光景漫步。 于是这画面更美了。 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一丝凉风从江面吹过来,水中泛起涟漪。 他扭头看向江面。 可他看见的不是俊秀的面庞。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大脸,狰狞、可怖、丑陋。 李楚微微一笑。 终于等到你。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露出笑容,那是贪婪的狞笑。 一人一鬼,相对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象变了。 水下不再是鬼脸,而是一堆金灿灿的黄金,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仿佛一弯腰就能捞起那价值连城的财物! 他没动。 光影一转,水下又出现了一张龙椅,龙椅上搁着一枚大号玉玺。耳畔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坐上去,坐上那个位子,全天下就都是你的。 他还是没动。 光影再变,这次变成了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她们个个如花似玉,却不肯好好穿衣服,这个露一抹酥胸,那个露两条长腿,更深处若隐若现。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那薄薄的纱裙扯下来。 李楚终于动了。 他拔出身后的铁剑,朝前一挥。 嗤—— 剑尖划破空气。 紧接着,流动的江水一滞。 轰—— 大江逆流! 轰然间,一直徐徐流动的江水猛然从中间截开!两侧刹那间垒起几丈高的水墙!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 在他挥剑的部位,出现了一道近十丈宽的真空地带,一瞬间暴露了干枯杂乱的河床。许多倒霉的游鱼不明就里,突然从水中出现在了空中,顿时瞪大了眼睛。 眼中满是疑惑与无辜。 在这片河床上,同样暴露出的还有一道青虚虚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身。年深日久,已经脱了人形,但是双眼还是依稀可以辨认。 它眼中的情绪,和鱼眼里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灵智还是比鱼强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还产生了一系列飞快的心理活动。 这你马…… 是啥…… 神仙吗? 水鬼仰望着岸上那个随手挥了一剑的俊秀少年,有点懵。 他把水拦住了? 不…… 他把江斩断了! 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融入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逼了出来! 这小子是冲我来的! 不打算谈谈吗?为什么啊? 等等! 危! 没错,李楚就是冲他来的。他想了一顿饭的时间,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既然你在江水中来去自如、无形无迹,那我就先把这江斩断。 水鬼没了水,是什么?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轻轻一抬,第二剑落下。 嗤—— 那靑虚虚的影子忽然粉碎,带着他的百余年道行与成为河神的大梦,然后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冲散。 他鬼生最后的念头,只有两个字。 耍赖…… 李楚淡然收剑归鞘。 一剑截江。 一剑斩鬼。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剑。 电光火石间,空中的鱼又重归水底。这短暂的空当甚至不足以让它们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鸟还是鱼。不过没关系,七秒钟之后,它们就会忘记在这次惊险的旅程。 一阵浓郁的白光融入体内,李楚长呼一口气。不愧是百年水鬼,给的经验值还真是多。 不过回报与风险相当,他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凶险的情况——若那水鬼的幻术再强上一千倍,说不定就真的将他迷住了。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有些后怕。 第四章 为师替你兜底 【新书求收藏!】 “小李道长,散步啊。” “是啊。” “小李道长,吃了嘛?一起啊!” “吃过了,谢谢。” 返回的一路上,有吃过晚饭的村民同他热情地打招呼,也有刚刚起炊烟的人家邀请他上桌,李楚都一一微笑回应。 德云观在这里多年,周边村子对师徒俩都非常熟稔了,李楚也向来很受欢迎——谁会不喜欢一个英俊、谦虚、有礼貌的小道士呢。 尤其是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们。 英不英俊倒无所谓,主要是喜欢道士。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小道士,片刻之前才在河边帅杀了一波水鬼。 李楚也懒得炫耀。 在他看来,一剑截江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 他在余杭镇的说书摊上听过,昆仑白玉京有一个姓童的,号称天下无敌。西域有两个国家的国主对白玉京不敬,他直接从昆仑山脉上拔下了两座峰头,飞过去一手一个,生生将两个国家全部镇压。 东海有一族养龙为生,河洛皇室曾想要强征他们为朝廷效力,其族人便驭使九条天龙,掀起滔天海啸,水淹四洲之地,生灵涂炭。当时的皇帝亲自登坛认错,划出十二座海岛给他们建国,这才罢休。 这些才叫大神通、大场面。 远的不提,近处就有师傅这样一尊大神,让他怎么能升起骄矜之心? 之后又是兢兢业业的刷怪时间,暂且不表。 入夜,李楚做了一个怪梦。 在梦里,他又来到了黑水江畔,还看见了一条浑身金鳞带着六条白须的鲤鱼从江里钻上来,它将身一闪,忽地化作一位白胡子老头。 老头朝他作揖道:“小老儿是黑水江中锦鲤一族,这些年那水鬼霸占我们家乡兴风作浪,我们又无力驱赶他,始终敢怒不敢言。今日小道长剑斩了那水鬼,实乃是帮我们一族圆了多年夙愿,特地来此道谢。” 李楚道:“老人家不必多礼,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修行中人的职责。” “哈哈。”老头笑了两声:“小道长如此秉持正道,来日必定气运亨通、福寿绵长!” 说着,他转过身,又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水中,掀起一阵大浪。 李楚蓦然惊醒,发现天已经亮了。 “还特地跑来托梦道谢吗?何必呢。不过是小小的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李楚自言自语着,嘴角却不自觉翘得老高。 锦鲤通灵,在水族之中是极为罕有的智慧族群,据说还能帮人转运,常有大户人家养锦鲤做风水鱼,就是出于此因。 得到它的祝福,或许自己真要走运了也说不定。 吃过早饭,来到前殿,重复着那一套流程。 不同以往的是,今早外面很快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听来很急促,李楚忙坐正身子,神情严肃。 来道观上香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日常信仰,这种人的香火钱大多细水长流,虽然经常上供,但是不会太多。另一种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大腿,这种来得急的人,多是有求于神明,出手就大方多了。 这种急促的脚步,往往是条大鱼。 进门的还果然是条大鱼。 来人穿一身缀锦玄衣,戴着缁帽,腰间挎一口黑鞘长刀,足蹬亮牛皮官靴。虽然身材略有些走样,相貌也没甚出奇,但靠着这一身行头和多年积攒的气势,倒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这人李楚熟悉,是余杭镇的捕快班头,周大福。 他来找李楚,肯定是镇上又发生事涉鬼神的案子了。不然他这种人,去春满楼上百八十次钟,也不会来德云观上一次香。 “小道长,嘿嘿,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周大福脸上堆起笑,坐到李楚对面的蒲团上。 “多谢周捕头挂念。”李楚平静回答:“周捕头来找我,莫不是镇上又有棘手的案子?” “我本来就打算来观里拜一拜的。”周大福道,顿了顿,又说:“只不过昨晚恰好发生了一起案子。” 他的套话李楚都快背下来了,也懒得回应,只是颔首道:“请讲。” 周大福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说起来这也着实是一件怪事!开绸缎庄的薛掌柜家里遭了命案,他连带着几位下人被害,且死状极为凄惨!但奇怪的是,死的全都是男人!他家里主人带家丁,男性一个不留,女性却毫发无损。包括薛掌柜新纳的小妾,和他睡一张床上都没事。” “咦?” 李楚也有些纳闷,这种事他倒是没见过。不过他的见识也确实不多,世上邪物千奇百怪,有些新鲜的很正常。 “调查走访之后,我怀疑此事与怨灵有关。”周大福继续道:“所以想请小道长随我走一趟。” “可以。”李楚点头。 “可能今晚还要住在那边。”周大福又道。 李楚眉峰微蹙。 如果晚上住在镇里的话,那就代表今天的修行没法做了,自己坚持了许多天的刷怪记录也要断掉。 周大福忙道:“可以加钱。” 他与李楚打的交道多,很清楚他的习性,知道包夜是另外的价钱。 官府中人如果请修行中人出手相助,是可以领一笔赏金的,按案子的难办程度,赏金高低不等,但总体来说相当可观。 其实周大福还可以去杭州城向上峰求助,杭州城里有朝天阙的驻所,可以请到隶属朝廷的修者帮忙。只不过朝天阙人手繁忙,另外总是求助也会给人一种办案无能的印象,功劳还会被分薄。如此一来,镇上的捕头们就更愿意找周边的修者。 虽然多了一笔赏金支出,但赏金是朝廷出。公家的钱,能叫钱吗? 这样操作下来,李楚领赏金,他领功劳。或许你有的赚,我也绝对不亏…… 闻言,李楚的眉头立刻舒展开:“周捕头说的哪里话,为了本镇的安宁,此事我当然责无旁贷!我这就去和师傅打个招呼。” “小道长高义。”周大福道。 李楚起身去后院,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强调一遍:“这不是钱的事儿。” “自然。” 周大福笑容满面地附和,同时心中暗道一句,我信你个鬼。 李楚来到后院。 余七安还在石桌旁,手捧经卷诵读,衣袂飘飘,仙气飘飘。 “师傅。”李楚开口道:“镇上周捕头唤我去帮忙处理一起可能与怨灵相关的案子,可能今晚不会回来。” 余七安抬眼,关切道:“万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对付不了的邪祟,千万留得性命,回来告诉为师,为师替你兜底。” “弟子明白!” 闻听此言,李楚略为振奋,这就是他每次出去办事都信心满满的原因。 有师傅兜底! 得了余七安这一句话,天下大可去得。遇见什么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回来找师傅就好,多么令人心安。 …… 看着李楚背上铁剑离开良久,余七安才把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画册上。 只听他隐约喃喃道:“如果余杭镇出了你都打不过的邪物,可千万要回来告诉为师……到时候咱们师徒俩一起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微风拂过,翻动着画册的封面,依稀是三个大字,九、尾、龟。 第五章 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新书求收藏!】 “大娘子!是大娘子!” 薛杨氏失魂落魄地拽着面前俊秀道士的胳膊,就像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凄凄惨惨地叫道。 她是绸缎庄掌柜薛大勇的小妾,入门才不过三天。此时尽管未施脂粉、装发凌乱,依然能看出是个体态娇柔的美人。 李楚安抚道:“薛夫人先不必惊慌,请将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再与我叙述一遍。”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 不然薛杨氏总是抱着他的胳膊在胸口蹭来蹭去,会让人无法冷静思考。 很痒。 “对啊,小娘子你大可放心,有本捕头和小李道长在,保证能够护你们周全!” 周大福拍着胸脯道,同时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攀上薛杨氏的香肩摩挲了两下。 年轻、貌美、未亡人!马上还要继承薛家偌大家业。周捕头乐不得想全身心地抚慰她一番,好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官民鱼水情。 不过薛杨氏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打量了下周大福,又看了看李楚,旋即白了周大福一眼,一扭身子甩开他的咸猪手。 她重新抱起李楚的另一只胳膊,哭诉道:“那我便说与小道长听,你一定要保护奴家啊!” 这骚娘们!吓成这样子也不忘往模样俊的男人身上扑!周大福心里忿忿地骂了一声。 当然,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是大娘子!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薛杨氏开始断断续续地讲道:“我嫁进来第一天,本该给大娘子敬茶的,但是……但是她不肯接纳我。老爷说,不用理她,便把大娘子赶到偏院去了。” “谁知第二天,就昨天早上,那边突然都在喊,说大娘子出事了!晚饭时我问老爷怎么回事,他说大娘子出了点意外,死了。可是……可是我听下人说,都说大娘子是自尽的。” “当时我就害怕极了,我我我,我嫁进来就知道自己是小妾,可从来没想过跟她争宠啊!万一她变成鬼,来找我报仇怎么办?” “然后昨天半夜,我想起夜。我睡在床靠外边,老爷睡在床靠里边。当时我起身,发现左边有人,我就想从另一边下床,然后发现……我发现……另一边也有人!” “我赶紧揉眼睛去看,发现左边躺着的是大娘子!她满脸都是青色的,浑身发冷,我第一时间以为是谁把她的尸身摆上床了,然后……她突然睁眼了!” “再然后……我就吓得晕了过去。” 周大福在旁边点点头,设身处地想想那个场景,确实有点恐怖。 “等我再醒过来,就是今天早上,丫鬟们把我叫醒。我才发现,我身边的老爷已经不成人形了。简直就像是一滩烂肉,大娘子不知道怎么折磨他的,我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到。丫鬟们还说,家里的男人都死了,家丁、花匠、车把式……光剩下我们女子了。” “是大娘子在找男人报仇啊!” “她肯定还在这里,她是带着怨气死的,不会走远的。她这次没杀我们,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杀我们。” “放心,不会有下次的。”李楚笃定地说道,终于听薛杨氏说完了所有的话,他毅然抽出自己的胳膊,并退出了五步远,和她拉开距离。 薛杨氏怀里一空,失落地望了李楚一眼。 周大福赶紧把自己强劲的臂弯凑上去。 薛杨氏眨眨眼,转身和旁边的丫鬟抱在一起,又抽泣起来。 周大福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到李楚这里来,小声问道:“怎么样?” 李楚踱步走进卧室,一入眼就是一面满是鲜血的屏风,还有丝丝条条的碎肉粘在地上、床榻上、甚至天花板上。尽管大部分尸身都已经被清理走了,还是令人不忍卒视。 他反问道:“尸体周捕头都已经看过了吗?” “别提了。”周大福一脸晦气:“那些下人还好点,是被活活咬死,最多有几道抓痕。薛大勇的死状可太惨了,比千刀万剐还惨!就像是把人身上的肉用指甲一绺一绺撕下来似的!不可能是人干的,就算是野兽也干不出这种事。我早上看了一眼,把昨天晚饭都吐出来了!” 李楚点点头,随着打怪升级,他的五感也都变得超乎常人的敏锐。此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屋子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与之前闹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鬼物出现后残留的阴气。 “听薛杨氏的叙述,也确实像是怨灵作案。”李楚道:“那我今晚就留在这里,看看她还会不会再出现。” 所谓怨灵,是人在怀着极度怨恨的情况下死去时有可能化成的一种鬼物,仅靠一口怨气留存阳世。 怨灵大多数是地缚鬼,即无法离开自己死亡之地的鬼怪。死后灵智会逐渐消散,它们会遗忘大部分事情,只记得复仇,即使已经杀死了仇人,还是会留在原地向更多无辜的人下手。 随着怨灵害死的人越来越多,它所积攒的怨气也会越来越重,所以必须趁早予以清除才行。 “不过还是有一些疑点的。”周大福又摸着下巴,思忖道:“怨灵没有那么好产生,我当捕快几十年,也就碰上过三两次,都是有惊天的冤屈。按道理,这薛家大娘子不过是个善妒的妇女,就算她受了冷落,也不至于就非要以死明志。而且如果她是自尽,又不是被人害死,怎么那么容易就化作怨灵了?” 他的怀疑也有道理,怨灵如果那么容易产生,那随便一个小心眼死了之后都可以害人了。 “你是说有可能是薛大勇害死了自己的夫人?”李楚问道。 “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了。”周大福一摊手,“反正薛大勇也下了阴曹地府,让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对质吧。” 说罢,两人走出薛家卧房。 院子里,随着正午的日头照射,宅子里的阴气似乎都被驱散了,薛杨氏的精神也稍稍稳定了些。 见两人过来,她一双哭肿了的杏眼水汪汪地望着李楚:“小道长,你可千万要帮我好好做一场法事。需要神台、香烛、符纸一应物事,你可以尽管吩咐,奴家全都替你准备最好的。” “额。”李楚迟疑了下,如实道:“我不会做法事。” 薛杨氏一怔:“道士不会做法事?周捕头不是请你来超度大娘子的吗?” “设坛……诵经……做法,这些我确实不太会。”李楚淡然答道:“不过请放心,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第六章 男人都该死(小道士除外) 【新书求收藏!】 本来商定好李楚和一众捕快一起守在薛家,等待怨灵现身。 但衙门里的捕快们都仗义得很,当着薛家残余女眷的面,个个拍着胸脯三吹六哨,号称必然驱除邪祟,还她们一个美丽家园。 等将薛家女眷都安置到附近客栈以后,天色渐晚,这些捕快们就都来了事情。 有的家里老娘生病,有的家里老婆偷人,有的家里老娘偷人……总之一下子作鸟兽散。 最后周大福怒极:“他娘的,老子去个茅厕的功夫,一个不留神就让这帮孙子溜掉了!小李道长你别急,我这就去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 周捕头说完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门去,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李楚早就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了。 他也乐得驱鬼的时候旁边没有人碍手碍脚。 …… 薛家偏院的卧室内。 李楚坐在屏风后的一张太师椅上,膝间横剑,安静地等待着怨灵出现。 这间卧室冷冷清清,陈设极为简单,和后院那间装潢华丽的大卧室对比强烈,也难怪薛家大娘子骤然被赶到这里,心中会产生那么浓重的怨气。 光秃秃的房梁上有一道磨损的白痕,那就是大娘子上吊的地方,她所化成的怨灵也将由这里出现。 余杭镇的夜静悄悄。 晚风把柳枝轻轻地摇。 因为是夏天,卧室里前后的门窗都开着,一股过堂风穿进来,有些清凉。 这股清凉须臾转化为些许的寒意。 很快变得越来越冷。 又一阵风起,突然将屋内本就不亮的灯火吹灭。 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楚陡然睁开双眼,有东西出现了! 悄无声息间,屏风前面,那房梁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悬挂的身影。 它的脖子被拉得老长,舌头摇曳,隔着屏风能看见身着厚重的盛装,看样式又像是敛服。 当李楚睁眼看向她的时候,他感觉到,这挂在上面的身影也在打量自己。 良久,房间内响起幽幽森冷的声音:“男人都得死——” 李楚蹙眉,沉吟了下,道:“大娘子,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若是薛大勇辜负了你,你自是也认清了一个负心人,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来报复。” 怨灵残余的灵智不多,他不知道这番交流有没有效,但是觉得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 每个怨灵都是怀着一口怨气而死,他希望它们不要再怀着这一口怨气魂飞魄散。 但那声音又响起:“男人都得死——” 这次语调更加凄厉,外面的阴风刮得更急了,直呼呼作响,门窗随之咣当咣当地撞。 李楚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人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消解仇恨。此番纵是薛大勇被你害死,但你自己也不得善终,何必呢?” 那声音依旧不依不饶:“男人都得死——” 随着她第三遍喊出这句话,整间房间已经变得寒冷彻骨,甚至有水雾凝成细霜。 李楚的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外面依稀响着婚礼的喜乐,屋子里却有一个肝肠寸断的女子,在一片黑暗中凄惨自缢。盛夏三伏,却如堕冰窟。 “就算你化为怨灵报复,也不该迁怒所有的男人。”李楚不管不顾,继续道:“世间若有对立,也只该是好人与坏人对立,无论如何也不该把男人和女人对立。你害了薛大勇还不算完,薛家的那些家丁又何其无辜?” 李楚说完了自己要讲的最后一句话。 那悬在房梁上的身影摇晃起来,似乎随时要挣脱颈间长绳的束缚,尖利的声音再次不知如何从那喉咙里发出:“男人都得死——” 李楚听着这一如既往的叫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怨灵讲道理果然行不通啊。 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怨灵更是。 嘭! 一声爆鸣,那长绳被挣断,悬着的身形落地却没有倒,而是稳稳地站在原处!下一秒,便穿越了屏风! 霎时间,李楚见到了这位大娘子的真面目。 她穿着厚重的白色敛服,满脸可怖的铁青色,已然看不出生前的五官了,最醒目的自然是那摇曳的红色长舌。 她来到李楚面前,张起双手,做势前扑,指甲暴涨的十指就欲挥出,伴随着她的唯一台词:“男人都……” 李楚双目一凝,右手已然握在剑鞘。 仗剑杀鬼就在瞬息之间! 但大娘子的声音与动作却同时滞住! 她长长的脖颈忽然间变得僵硬,身子弓着,却没扑上来,反而踟蹰着退后了两步。 因为双手恰好高举,本来是要出爪攻击,现在看起来倒像是要投降的架势。 “男人……男人……”她嗓子里呜咽着,半晌,吭出一声:“好英俊的男人。” 嗯? 李楚额头浮起迷惑的黑线。 这突然一句夸奖怎么回事?虽然这句话他每天都要听许多遍,但在这种场景下听还是蛮新奇的体验。 “男人……男人都……”大娘子眼中的猩红血光聚而复散,似乎内心正在经历痛苦地挣扎。 李楚放任她天人交战,没有趁机出手。 她僵硬地摇晃了半天,最后,似乎是深邃的黑色占据了上风。 周遭的阴风忽然停下了。 “如果薛大勇长得如此英俊,我可能也不会恨他了。”她的声音平静下来,不再是那种凄厉的语调。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 怨气似乎没有那般浓郁了。 “大娘子……可是已经放下了心中怨念?”李楚手握着剑柄,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出剑。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大娘子摇头冷笑,红色长舌甩来甩去。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分外骇人。 李楚闻言,又欲拔剑出鞘。 他的力道已经递到了手腕,忽然见大娘子抬起头,一张恐怖的铁青面孔看向他。 “但是,若小道长你肯抱我一下,那我大概就能放下了。” 哈? 李楚头顶瞬间冒出一圈问号。 他见过的世面确实不多,还真不知道,驱鬼……有这个流程吗? “我这辈子还没抱过这么俊的男人呢。”大娘子又道。 听语气似乎还有些娇羞? 李楚怔了怔,盯着大娘子的脸,这张脸实在有些不入眼。 更何况,让怨灵欺近己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 如果这样能够消解她的怨气的话…… 李楚右手松开剑鞘,面无表情地,缓缓张开怀抱。 大娘子的脸上似乎是露出了笑容,她飞扑上来,却没有伸出双爪,她说的是真心话。 事实上,她并没有抱到李楚。 鬼物是虚体,人类是实体,二者可以靠灵力互相攻击,但是彼此无法接触。 在飞向李楚的过程中,她的身躯就开始消弭。 一点点回忆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在她年轻时,也有过英俊的年轻人提亲,虽然不及这小道士一半,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了。 但她却属意了相貌丑陋的薛大勇,因为她觉得长得丑的人更踏实。 正因如此,之后的日子里,她对薛大勇常怀一份怨气。 老娘放弃了俊小伙,跟了你这个丑人,你自然要对我好。 怀着这样的心态,即使是再恩爱的夫妻,也会生出间隙。 薛大勇纳妾,实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想到那个一直怂包一样的薛大勇敢不顾自己的反对纳妾,还敢为了那小妾将自己赶到偏院来。 在她心中怨气冲天的时候,恰好那个人出现了…… 对了! 大娘子猛然睁开眼,她有话想告诉这小道士! 但已然说不出口了,当怨灵失去了最后一口怨气,便会就此烟消云散。 李楚看着大娘子在朝自己飞来的过程中消散,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经常听旁人说自己英俊,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甚至于,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长相平平无奇。 因为他脸盲。 第七章 怪就怪你倒霉(狞笑) 【新书求收藏!】 人们开玩笑说一个人丑,常说他长得辟邪。 其实鬼才不怕丑人,一个人长相再丑,还能有鬼丑吗? 今天李楚用亲身经历证明了,帅才能辟邪。 解决了怨灵,他没有在空荡荡的薛家宅子里逗留,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刚出大门走上大街,就听见对面街传来一阵吆喝。 周大福带着一班捕快从对过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匆匆忙忙叫道:“小李道长,你这是去哪啊?” 李楚没回答,而是奇怪地打量了下他们。 稍一思忖他就猜到,这些公人根本就没有溜,就是全都害怕不敢进来,才一群人在小巷子里观望着。 现在跑出来,可能是以为自己也要溜掉。 来到近前,周大福被他的视线扫得面皮发烫,嘿嘿一笑道:“我这刚把兄弟们找回来,想要回来给你掠阵呢,咱们可以开始了!” 李楚摇摇头:“已经结束了。” “啊?”一众捕快大为诧异。 周大福也惊道:“小李道长你……把大娘子……结束了……这么快?” “嗯,比较顺利。”李楚淡淡说道。 看了看捕快们的脸,他决定把驱邪的过程一句话带过,以免他们伤心。 “那你这是准备去哪啊?”周大福知道李楚不会撒谎,顿时也松了一口气,脸上又堆起笑容。 李楚道:“时候还早,我准备先回十里坡了。” 刚刚入夜不久,他如果现在回去刷怪,基本不会落下每日进度,这让他觉得很满意。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我提前驱除了怨灵,赏金应该还是按商量好的给吧?” “放心吧,赏金没问题。”周大福一摆手,又凑过来拽了拽李楚的袖子,小声说道:“今晚上要不咱爷们儿庆祝下,一起去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李楚不解。 旁边捕快坏笑道:“就是去春满楼,花花钱、草草……” 李楚汗颜,婉拒道:“不了。” 又有捕快笑道:“小李道长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放心吧,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 “我是觉得……”李楚抬眼看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事没必要花钱吧。” 随即,他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有个老捕快小声嗤笑了一句:“看不出这小道士还是个守财奴,嘁,没有花哪来的草啊。” 但说完他立马觉得不太对劲。 想想李楚的脸,好像……哪怕让春满楼的姐儿们倒贴钱,也不会有人拒绝。 这样想来,也难怪他会觉得没必要花钱。 一群捕快互相对视了几眼,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有些凉。 “他娘的!”有人气地骂了句娘。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 清凉的夏夜,星月朗朗。 余杭镇到十里坡,也就是短短十里路,李楚就算不紧不慢地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沿途虽然是宽敞的官道,但两旁都是野林地,没有任何人影。 河洛朝的宵禁虽然不算严格,但城门把控还是较严的。更何况这可是邪物横行的世界,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正常人都不会大晚上出城去走夜路。 当然,修行中人除外。 走着走着,在中途的半江亭附近,李楚察觉到有些不对。 周围太安静了,野外的夏夜应该有很多活物才对,水洼里的蛤蟆、林中的鼠鸟、树上的知了、山中嗥叫的野兽,平时都吵吵闹闹的,此刻却全都消失了。 而且鼻端开始传来一股腥臭的味道。 妖魔鬼怪四类邪物,这其中妖气腥臭,闻久了会让凡人眩晕。魔气刺鼻,会让凡人心生戾气。鬼气阴寒,会让凡人恶心欲呕。 怪物作为天下异种精怪的集合,千奇百怪,实际上并不属于同类,也没有统一的气息类别。 可以说,气息是邪物最鲜明的特征,也是最重要的判断依据。正因为绝大多数邪物都无法隐匿自己的气息,它们才只能在人类的聚居地外活动。 若非如此,世间邪物都可以随意混入城池,那人类可能就无法如此安宁了。 李楚可以断定,现在闻到的味道就是妖气。 而且是他之前从没感受过的浓郁。 出于谨慎,他不打算多生事端,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回到德云观。 但事情偏偏躲不开。 快走了三步,他的腰部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一条细小却坚韧的丝线,一股弹力骤然反馈回来。 他飞快地一拧身退开,发现白色的腰带已经被腐蚀得发黑了。 这丝线有毒! 借着通明的月色,他放亮眼睛仔细扫视四周,才发现前方的丝线呈八卦状,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不止是官道被封堵住,两边的树林中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这种黑色丝线!有很几具动物尸体倒在林间草地,看来是触碰到丝线后毒发身亡。 高低左右,飞鸟难逃。 这是要做什么,捕猎吗? 李楚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他小心地退后了两步,想要寻找另外的道路。 这时,一道黑色人影从路边的半江亭里闪了出来。 听到动静,李楚马上看过去。 就见一名身着黑色劲装、束袖绑腿的秃头男子出现。 李楚不知道他为什么穿夜行衣,因为这意义不是很大。 他的光头在夜里实在是太显眼了!月光照上去,反射出来如同一道光环罩身。如果李楚信佛,简直要给他跪下磕头了。 也正因为他的光头太亮,灯下黑的缘故,让人反倒看不清他的五官。 还是因为这颗光头,李楚第二眼才发现,他身上最惊人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手臂。 他足足有八条手臂! 看上去每一条都健硕强劲、肌肉虬结。 随着他身形出现,周遭的妖气更加浓郁,而且荡起涟漪,显然他就是正主。 李楚凝视着他,没有出声。他遇见的妖怪不多,在不知道对方来路的情况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八臂人也打量了下李楚,年纪轻轻,没有真气波动,看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道士。 于是他发出一阵哼哼哈哈的怪笑。 就在李楚不懂他在笑什么的时候,他陡然发动! 八臂人迅速抬起一只右手,只见他掌心裂开一个黑黢黢的缝隙,嗤一声,射出一道黑色光束,在夜色中近于无形! 若不是李楚眼力极佳,几乎看不见这道黑光,他忙一横移,堪堪避开了这道黑光。 地上响起嘶嘶的怪响,李楚才看出这道黑光是一道毒液,落在官道上,瞬间便将官道的砂土腐蚀穿孔!如果落在人身上,定是骨肉难全。 李楚凝眉看向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突下杀手?” “嘿嘿嘿嘿。”八臂人残忍地狞笑道:“谁让你今夜出现在这儿呢,怪就怪你倒霉吧!” 八臂人仰起头,李楚才看清,他的一张脸上竟然长着两排眼睛!十分骇人! 他张开全部八臂立于月下,凶神恶煞,状若邪魔! 第八章 到底谁倒霉? 【新书求收藏!】 八臂人走得很安详。 …… 当他冲李楚露出自己有八颗眼珠的狞笑面孔,李楚着实被他惊到了一下。 “能死在本大爷的千蛛妖毒之下,也是你这蝼蚁的福气!你的魂魄将化为我千蛛妖毒的一份子,随着本大爷继续杀戮!嘿嘿嘿,趁你还活着尽情的恐惧吧,你的恐惧越多,炼化出来的魂毒就越纯粹!” 八臂人残忍地叫道,恐怖的面容、恐怖的嗓音、恐怖的话语,心智稍微脆弱些的人可能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或许他就是要猎物恐惧。 他也确实如愿了。 李楚越听越觉得这妖物实力不俗,若让他再放出妖法攻击,自己恐怕难以抵挡! 怀着这样的恐惧,李楚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呛啷啷一声。 拔剑,出剑,一气呵成。 那一秒,台词还没说完的八臂人,忽然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见过最绚烂的画面。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他听过的为数不多的诗词中的一句。 一剑光寒……多少州来着? 宛若游龙天降,恰似匹练行空,人间竟有如此浩荡的剑气吗? 他那张有八颗眼珠的脸庞疯狂扭曲起来,八枚瞳孔瞬间放大。 那一瞬间,他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离谱的念头。 我不过是一只百余年道行的小小蜘蛛精…… 究竟是何德何能…… 可以死在这样的剑下…… 我配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深的迷惑。 比如一个没有真气波动的人类是怎样斩出这样一剑的? 为什么在一个不起眼小镇外的路边都能随随便便碰到这种人? 就算这是自己作恶多端的报应,那是不是也来得太夸张了一些? 今晚出现在这……到底是谁倒霉? 但是他都没机会知道答案了,甚至连问题都来不及想完。 千言万语,只化成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 “误会——” 确实是误会……本以为是个可以随手收拾的凡人,要知道是这种角色,傻子才会跳出来找死。 好像有一道惊雷划过,林间的天空被白芒耀亮了一瞬。 那八臂挥舞的黑色身影被瞬间吞没。 李楚眨了眨眼。 刚才……是不是有人喊了误会。 算了。 假装没听到好了。 反正听他竟然要收割生魂来炼化毒液,决计不是什么良善的好妖。 一大团浓郁的经验值汇聚到他身上,李楚颇为满意。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过这一剑的收获已经可以顶平时几天了。 但…… 实在太过凶险了。 这种事情还是少遇到为好。 打怪升级虽然会自己体内灵力增加、精神也变得强大,但是外在的体魄却没有得到太大的提升。 现在自己就像是游戏里高攻低防的输出位,纵使可以一剑秒杀一些“弱小”的邪物,可稍有不慎,也还是会丢掉性命。 刚才那八臂妖物若没有那么多废话,自己说不定已经被他炼成毒液了。 如果下次遇到个哑巴怎么办?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一阵后怕。 他就此定下决心,要想办法让自己肉一点才行! …… 随着八臂妖物的死,它在方圆百丈内布下的繁复蛛网全部脱落,变为普通脆弱蛛丝。 正如它所说,这丝线上面的毒与魂魄有关,随着它的魂飞魄散,蛛丝上的法力与毒性也就此消失。 李楚施施然迈步,继续朝德云观走去。 他打算把刷怪的事情先放一下,今晚有些不太平,在外面闲逛可能会有事发生。 所幸接下来的路走得风平浪静。 夜色下,小小道观在坡上亮着一点晕黄的灯光。 那是家的光芒。 原本李楚跟师傅说今晚不回来的,想不到回来得比往常还要早很多。 不过对老道士来说都一样,他的作息非常健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楚像往日一样,小心翼翼地进门,跟三清祖师点头示意,回到自己的卧房。 习惯了每天这时候都在刷怪的日子,此时突然空下来,他居然有些不知道做什么。 古代人的夜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想一想余杭镇的周大福他们,现在花花草草的,应该就很丰富了。 但李楚始终觉得,那种娱乐方式也不过丰富那三五秒而已。短暂的丰富过后,是更加深刻的贫乏。 又贫又乏。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响起了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铛铛铛—— 李楚又起身去开门。 道观和寺庙都有接纳行人的作用,有些找不到客栈的夜行人或者住不起客栈的穷人,会选择来观庙寄宿。 德云观也偶尔会有。 他来到前院,打开门。 敲门的是个身着褐色布衣、外面罩着长儒衫的中年文士,面白无须,看上去温文尔雅。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令李楚有些诧异的是,看装潢与徽记,这辆居然是官家车驾。 通常起码要知县级别才会给配一辆这种车,因为余杭县的县治之所也在余杭镇,所以李楚曾经见过这样的车驾。 “小道长。”中年文士一拱手,闻声道:“我父女二人行至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请进。”李楚点头,将文士请进来。 中年文士见他同意,便回身叫了声:“柔儿。” 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穿水蓝色裙裳的绰约女子,她一头长发茂密如海藻,只简单地束起。肌肤白如象牙,脸很小,五官却明晰,尤其一双眉眼,恰似两汪清湖。加之身形高挑,气质淡雅,仿佛一朵白云出岫而来。 女子下车缓步上前,见了李楚,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烁了下。 李楚点头示意,而后道:“只是我们小道观不太宽绰,只有两间卧房。我去和师傅挤一挤,可能要委屈二位住一间了。” “无妨的,小道长能容留我们,已经是很感激了。”文士微笑道。 当下二人在前殿稍作等候,李楚给他们倒了些水,自去收拾了下床铺。 将自己的卧室搭上一架新的床板,再换上新被褥,很快便收拾好了。 他又来前殿通知两人:“二位久等了,卧室已经收拾好了,” “多谢小道长。”文士再次道谢,而后对女子道:“柔儿,你先进去。” 女子点头,款款进了房中。 中年文士这才对李楚说道:“还请小师傅代为照顾我女儿一阵,至少要到明日午时,才可让她离开。” “嗯?”李楚一怔,听这文士的口气,好像自己不打算留宿了? 中年文士似乎看到了他疑惑的神情,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唉,恐怕命不久矣。若留在此处,恐怕还会连累了你们。是以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但我女儿是无辜的,我见小道长你不像坏人,才放心把她暂时托付。” 听他语气淡然,想不到说的都是生死大事,李楚也不明就里,只能点头答应。 谁知此时院里忽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我和爹爹一起走!” 方才进了卧室的女子竟然又回来了。 其实她偷偷开门,蹑手蹑脚地重新靠近前殿,李楚都是听到的。只是他没想到文士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如此严重,再想出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柔儿,傻孩子。”中年文士见女儿回来,叹息道:“先前我收到的消息,他们重金请了青翼楼的妖人杀我。那青翼楼派出的八臂修罗已然放出话来,绝不可能让我活着到达余杭镇!他势必在前路拦截,你又何苦陪我送死啊!” 第九章 人家很尴尬的 【新书求收藏!】 八臂修罗? 李楚心中一动,想开口询问。 那唤作柔儿的女子却不许他插嘴。 她看着中年文士,颤声道:“爹爹既然明知有妖魔拦路,为何还要一意前行?我们一起去别处可以吗?昨日里你不是还说江南景色好,生平未见。咱们不去余杭镇,一起去游览别处的景色不好吗?或者乘船出海,你不是一直向往海外诸国风土吗?” “呵。”中年文士笑着摇摇头:“我公孙辙乃朝廷命官!纵然贬谪至此,若因一介妖人恐吓便落荒而逃,朝廷尊严何在?反之,我若是死在赴任途中,岂不更能证明那杨氏老贼的嚣张跋扈!纵使不能扳倒他,也可以动摇圣上心中对他的信任。这样的事情,一件、两件,总有一天会足以推翻他杨家的高楼!” “朝廷有无数的官,可是女儿只有一个父亲。”女子目光哀婉:“爹爹就不能为了女儿放下朝中那些无谓的争斗吗?” “放不下了,朝廷是个泥潭,但若想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做事,就必须进入其中与人争斗。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泥足深陷。”文士的目光越过前殿大门,眺望远天,“若是你娘亲还在世,她一定懂我的选择。” “好。”女子点头:“女儿不敢左右父亲的决定,但你若一心赴死,那女儿必须与你同行!” “柔儿!”文士紧握住她的双手:“你为何这么傻啊?爹知道你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强之极。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你青春年华,没见识过、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可不必为这些事而牺牲。” “女儿年龄虽小,却也懂得道理,还要多亏父亲自小教我读书。”女子仰头,直视着文士的眼睛:“难道父亲看不起女儿,觉得女子就不配为大义赴死吗?” 她的声音清朗柔和,所说的话却字字铿锵。 “唉——”文士深深地叹息一声:“我此生最大的骄傲,不是当年考过状元,也不是做过多大的官,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好女儿啊!朝歌城子弟无数,比得上你的又有几个?可是……” “女儿懂父亲的心意。”女子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也是我最大的骄傲!所以父亲也不必多言,女儿心意已决!” “我公孙辙自问这一生上不愧对天子,下不愧对黎民,俯仰无愧黎民百姓!唯独对你们母女二人,我真是三生三世也还不完!” 他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女子在微笑,文士反倒涕泪纵横、泣不成声。 “父亲……” “柔儿啊……” 看着他们总算暂时缓下交谈,李楚终于得空,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请问先生所说的八臂修罗,可是一个有八条手臂的妖人?” 嗯? 文士抬起头愣了一下,父女俩一起目光怪异地看向这个小道士。 我们这边正舍生取义父女情深慷慨激昂,你突然问我八臂修罗是不是有八条手?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问题吗? 可是看李楚一本正经的样子,中年文士犹豫了下,擦擦眼泪,随口回答道:“或许有吧……又或许没有,青翼楼专门驱使妖物作为刺客,有八条手臂也不出奇,如果仅是个绰号……也有可能。” 这等于没有回答…… 李楚又追问道:“还有吗?” “我只听说他是青翼楼的铜牌杀手,最擅长捕猎和追杀。如果目标不多挣扎,他也会给对方一个痛快。如果目标逃跑,被他抓到以后,就会受到残酷的折磨,甚至将人魂魄炼化,让其永世不能超生。” 文士仔细答道,经过李楚这一打岔,他感觉气氛已经不对了,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说完,转回身又看向女儿,重新酝酿情绪,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就听李楚道:“这个八臂修罗可能已经死了。” “嗯?”文士又猛然一愣。 “方才我从余杭镇回来的途中,遇见一个妖物拦路,我被迫将他斩杀。”李楚淡然说道:“现在想来,他很有可能是那个准备拦截你们的八臂修罗。” 文士再愣。 倒是女子睁大了眸子:“小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李楚脸上仍旧波澜不惊。 但这表情落在他们眼里,就好像是在说,一只妖怪嘛,路过随手杀一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事情确实如此。 “小道长,你是修行中人?”文士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李楚。 “嗯。”李楚点点头,又道:“我看今晚二位不如在此歇下,明天一早我再送你们前往余杭镇。如果有妖物上门也不怕,即使我的修为不足以护住二位……还有我的师傅在。” 李楚指了指那一侧的卧房:“我师傅的修为,通天彻地!” 父女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在这样的一座山野小道观,竟然藏着两位高人。 尤其是中年文士,想起自己刚刚在小道士面前演的戏码,顿觉心情复杂。 虽然这小道士救了自己的命,但他还是很想说一句…… 下次这种话就早点说出来嘛。 不然人家很尴尬的。 …… 第二天一早,李楚额外多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叫了父女二人一齐来吃早餐。 余七安日常仙风道骨地出门,看见了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眼前一亮,脸上霎时间挂起了和蔼的笑容。 饭桌上,余七安发挥了他的本领,三两句话,便将两人的来历都套了出来。 原来文士名叫公孙辙,女儿名唤公孙柔,都是从朝歌城来的。 公孙辙当年状元出身,入朝十数载,官至大理寺少卿,称不上官运亨通,但也颇受器重。 只可惜他是前宰相孟有熊的门生,权臣杨鼎天斗败了孟有熊上位,孟有熊一系官员全部惨遭贬谪。 公孙辙直接被贬来江南洲,成了一个小小的余杭县令。 但是他向来受皇帝器重,杨鼎天担心他有重回朝堂的机会,便暗中雇佣了青翼楼的杀手截杀。 随他一路前来的护卫都已经被杨鼎天买通,半途就跑光了。还是其中一名护卫良心未泯,这才将前路有杀手拦截的消息告诉了公孙辙。 可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还是坚持要来余杭镇赴命。 听说自己面前这个一脸衰相的中年文士就是即将上任的余杭县令,余七安的眼皮不禁抖了一抖。 山高皇帝远,西北朝歌的风浪再大,到了余杭镇都起不了什么波澜。 但小小县令,虽然京都的官都看不上,在这里就是土皇帝。 想到自己刚才还色眯眯看着准县令家的小姐,余七安的眼皮又抖了两抖,饭量都骤减八成。 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这父女俩跟他说话的时候都特别恭敬,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目光中好像包含着满满的…… 敬畏。 第十章 三十天学会铁布衫 【新书求收藏!】 吃罢早饭,又寒暄一阵,李楚亲自驾车送公孙辙父女去镇上。 中途路过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很是热闹。听他们叫嚷的声音,好像是发现了一具大蜘蛛的尸体,体型大得吓人。 有人说是蜘蛛精渡劫失败了,立马又有人说这明明是剑伤,肯定是哪路仙人斩杀的。 李楚并不停车,甚至一扬马鞭,加速过去了。 公孙父女都是聪明人,一走一过就听出了事情大概,猜到应该是李楚昨晚所杀的八臂修罗现了原形。 公孙辙便问道:“小道长何不下车说明那是你斩杀的妖物呢?岂不扬你德云观的声威。” “师傅一向教我,除魔卫道,不为虚名。”李楚道。 公孙辙怔了下,然后由衷敬佩地一拱手:“令师徒真乃高人也。” 李楚用手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不说明,一是觉得无所谓名声,二是因为…… 那里本来有个亭子来着。 昨天情急之下,下手重了点。半江亭是乡邻凑钱盖的,要是让他赔钱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车很快停在县衙门口。 三人下车道别。 “小李道长救命之恩,必定不敢忘怀。”公孙辙躬身施礼。 “修行之人的本分而已,公孙先生不必在意。”李楚轻飘飘说道。 公孙柔一双妙目凝视着李楚,嘴唇抿了抿,说道:“小李道长,多谢你的帮助。” 只有父女俩才知道,对李楚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一样的帮助,对他们二人是怎样绝处逢生的际遇。 李楚淡然一笑,而后告辞离去。 公孙柔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未挪动脚步。 老父亲回过头,看到女儿这副神情,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行了,人家走远啦。朝歌城里那么多才子王孙、江湖侠少,可没见你这样看过谁。” 公孙柔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又摇了摇头:“都不如他。” 公孙辙促狭一笑:“不如他什么?” 公孙柔又抿了下嘴唇,半天才吭声:“不如他英俊。” “哦?”公孙辙眨眨眼:“我记得我女儿不是说过,看男人才不看脸的吗?” 公孙柔双颊一红,再也不理他了。 世上从来没有不看脸的人,如果有,那只是她还没遇到足够好看的脸…… 更何况,这张脸的主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 李楚并不是特地来送公孙父女的,他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来镇上。 今天早上,他在房中向余七安请教有没有炼体的法门。 他永远难以忘记,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余七安,未洗脸、未束发,咕噜噜吐出一口漱口水,而后昂首向天道:“道者,万物本源者也。术者,大道枝节者也。舍本源而求枝节,徒儿,你着相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余七安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笼罩,那股气质是如此逼人,甚至令问出这问题的他心生惭愧。 可是…… 这改变不了自己的肉身依然脆弱的事实。 他明白,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领悟到师傅的境界了。 后来,余七安又让李楚来镇上的杂书斋找一找,那里可能会有收获。 杂书斋,顾名思义,就是很杂的书斋。 书斋内的装潢极有古意,南北通透,光线充足,空气中飘荡着纸张的香气。 里面一半是新书,一半是掌柜收来的二手书,是以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足足摆了两层楼。 李楚上下逛了一圈,大略看了下,好像并没有类似修行秘笈之类的东西。 于是他来到柜台。 杂书斋的掌柜是个老学究,今年五十几岁还在苦读考秀才,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 但是别看他视力差,对于书斋内每本书的摆放位置他一清二楚,真正地闭着眼睛都找得到。 李楚上前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秘笈?” “什么秘笈?”老掌柜一愣。 “就是那种关于肉身的。”李楚道:“我师傅说你这里可能会有。” 老掌柜立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哦——” 他起身带李楚去找,边走边说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看不出你小子浓眉大眼的,也喜欢这些……” 李楚一头雾水。 直到他看见老掌柜把他带到一个隐秘的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塞得满满的画册。 《金瓶奇谈》、《聊斋风月》、《白玉蒲团》、《官人吾要》…… 李楚看着这些奇怪的名字,一时陷入沉思。 “老掌柜,你可能误会了。”他将视线移开:“我要的是可以修行的功法秘笈,炼体功法!我要锤炼肉身,不是要看肉身。” “修行?”老掌柜眉头紧锁:“你从道观来我书店找修行法门?这个还真没有。咦,不过锤炼肉身的,好像有些武道功法,不知道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说话间,老掌柜思忖了下,又带他来到另一边,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翻出一柜藏书,这柜书都是些武道修行的法门。 以佛道两家为主体的修者,古时又称炼气士。 对他们来说,只有在入门阶段才会学习武道,因为这时真气未成,需要自保。能炼出真气以后,他们便不会再习武。 炼气士追求的,是神通。 但炼气士门槛较高,必须有灵根才能修行。天生灵根者,万中无一。 武道修行就没有这般限制,任何人都可以一路习武强身,一样能增强实力。 所以在任何时代,武道修者都比炼气士更多。相应的,武道的传承在民间散布的也更广,即使是这样镇上的书斋,也会有一柜子武道的功法秘笈。 只不过这种可以轻易得到的功法秘笈,一定不会多高端就是了。 可能是因为灵根的缘故,炼气士对于武者一向是鄙视的。 尽管修到极致的人间武夫一点不弱于巅峰炼气士,甚至纯战力还要更强。 尽管十二仙门中就有修纯正武道的天王山一脉。 但是不管,就是鄙视。 所以如果是正统的道门修者,定然是不屑于修行武道功法的。 但是李楚根本不是道门修者,他甚至连灵根都没有,心里自然也不存在鄙视链。 于是他问道:“有劳掌柜的,这其中可有炼体的功法?” “有的。”老掌柜俯身下去,埋头一阵翻,激起阵阵灰尘。片刻之后,他才将一本薄薄的、旧旧的黄色册子怼到李楚脸上。 只见上面八个大字。 《三十天学会铁布衫》 第十一章 我们铁布衫真是太厉害了! 【新书求收藏!】 李楚回到德云观的时候,正巧几名附近村里的婶子阿姨从门里出来,个个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平常他接待的时候,虽然婶子们也会笑,可不会有这种由衷的开心,简直像是受到了春雨滋润的禾苗。 看来自己和师傅差距还是很大啊。 如此想着,李楚怀着敬仰的心情走进前殿。 余七安坐在前殿暂时顶替李楚,见他回来,赶紧站了起来:“徒儿你可回来了,累死为师了。来把这些东西拎厨房去,咱们中午加个菜。” 他周围摆了两筐鸡蛋、一捆大葱、一只野山鸡等等,应该就是方才那些婶子们送的。 村里百姓家里银钱不多,送些食材当做香火也是常事,道士们同样感谢,一蔬一饭皆是功德。 余七安捶着腰走回后院,李楚拎起这些东西紧随其后。 吃过加了一个葱炒鸡蛋的丰盛午餐后,李楚又回到了前殿。 夏日午后,草木悠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但李楚的精神很好,他拿出那本《三十天学会铁布衫》,认真研读起来。 细细看来,其中的原理非常简单。 第一步就是将全身的内劲集中到一点,绷紧肌肉,以此来抵挡攻击。只要劲力够强,甚至能够抵挡锐器。 走江湖卖艺常见的譬如金枪刺喉、背滚钉板,都有经过这种训练。 再进阶一步,就是将这种抵挡练成一种条件反射式的反应,不论什么时候受到攻击,都可以第一时间绷紧肌肉,不用提前蓄力。 最后,是做到由点及面,将全身上下都练出强大的防御力。 所谓铁布衫,就练成了。 这门功法练到极致处,刀枪不入不是妄言。 这种江湖上常见的防身功夫,肯定不会有多高深。但李楚能弄到的也只有这个了,所以他也不嫌弃。 他没有练过武,体内不存在内劲,但他有另一种可能更强的力量,姑且称之为灵力。 李楚想了想,觉得用灵力来练或许也差不多。 反正都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想来应该没什么不同。 说做就做,当即,他便调动灵力,尝试着将其集中到自己身体表面的某一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操作,之前灵力都是在体内平稳运行,即使是出剑时,也不会进行大量的集中——反正随便漏出一点灵力就足够把敌人抹杀了。 出于谨慎,他不敢立刻在重要部位进行尝试,而是在自己的下半身选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部位—— 一根虽然很长但是他觉得根本没有用并且还有点丑的东西。 一根如果出现问题可以随时整根切掉的东西。 没错。 他将灵力汇聚到了一根腿毛上。 令他惊奇的是,当自己缓缓将五成灵力汇聚到这根腿毛上时,它开始发光了。 一根会发光的腿毛。 不知为什么,这画面让李楚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当灵力增加到六成时,它开始发烫了! 好像一根烧红了的铁丝。 李楚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熟悉了,在他小时候,家里还在用老式灯泡…… 他还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继续将灵力灌注进去,它可能会爆炸。 为了避免还没练成铁布衫的自己反而被伤到,他暂时终止了实验。 看来六成灵力是腿毛承受的极限,不知道皮肤怎么样。 他思忖了一下,皱了皱眉。 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很完美,找不到哪里可以用来做实验…… 最终还是选定了掌心。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灵力缓缓聚集。 这次很快汇聚五成灵力,无事发生。 当灵力汇聚到六成时,掌心开始发光。当灵力汇聚到七成时,掌心感觉到了发烫。 看来皮肤的承受能力比毛发强上一点。 有这样一只自带加热功能的手掌…… 生活会舒服很多啊…… 李楚想到了出门在外的时候,难免要吃干粮,凉的对肠胃不好,加热又没有条件。有这样一只手,就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当他再将灵力撤去时,忽然发现被灵力聚集过的部位,和周围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掌心看起来还不太明显,他又用其他地方试了一次。 果然,被灵力短暂汇聚过的地方,散去灵力之后都会变得更加白皙。 虽然他的皮肤原本就白,但现在是褪去了血色的红润,多了白瓷般晶莹的质感,看上去格外耀眼,摸起来也更光滑。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变化。 他很快用灵力改造了一整只左手,然后开始了最紧张的部分。 左手握住铁剑,轻轻一抹。 嗤的一声。 没感到疼,张开手,只看到一抹淡淡的白色划痕,很快也消失了不见。 刀枪不入! 李楚微微一笑。 成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看来灵力可能是比内劲要厉害一点。 原本三十天才能学会的铁布衫,自己居然片刻就可以凝练完成。 而且铁布衫是有罩门的,因为身体有些部位无法发力,这些内劲罩不住的部位,对于练功者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江湖上也流传有许多武者罩门被人找到,由此破了功法的故事。 但李楚的灵力却可以汇聚到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可以给每一根头发丝都来个顶级护理。 也就是说他的铁布衫没有弱点,是至臻铁布衫! 不过李楚提醒着自己,不能因此而膨胀。 要知道刀枪不入也是有限定条件的。 那把斩妖除魔的剑没了灵力支撑,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凡铁而已,镇上铁匠铺子二两银子就能买一把。 如果是有武道高手拿着绝世宝刀、有剑修高手驭使法器飞剑…… 肯定可以随便进入自己的身体。 所以,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一点点保命的本钱,自己还是要勤加修炼才行。 旋即,他便开始了兢兢业业地强化之路。 周身上下每一寸骨、肉、皮,都经过灵力聚集来细致地凝练。 仅仅一个下午,李楚觉得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整个身体都轻健了许多。 要是他此时能照镜子,应该能发现更大的差别。 他现在安稳不动,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尊完美的瓷器,只有双眼湛湛神光外放。 甚至连颜值都提高了三分。 别小看这三分。 颜值一万分的李楚加上这三分也只是一万零三分,或许并不明显。但若换成颜值只有五分的周大福,加上这三分,就可以实现质的飞跃。 “铁布衫不愧是著名的功法。”李楚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他原本以为,铁布衫只不过是一门烂大街的武道功法,充其量让自己增加些许抗击打能力,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练成再仔细感受,这门功法带给自己的强化竟然是全方位的。不止是刀枪不入,好像连体内的脏东西都被清除了,简直是伐经洗髓! 我们铁布衫真是太厉害了! 当然。 如果铁布衫的创始人听到这句话,可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喊一声何德何能。 别人的铁布衫不行!你的铁布衫才行! 第十二章 姑娘会手刀 【新书求收藏!】 隔天,周大福又来到了德云观的门前。 这让李楚有些意外。 他扫了眼周大福的下身,猜测着是不是他哪里不行了,才想把上钟的钱捐来上香,企图以此换回上钟的本钱。 周大福愁眉苦脸的样子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镇上出了案子周大捕头才不会愁,他只会为自家事忧心。 但李楚还真猜错了。 这次还真是镇上出了案子,不过周大福也确实是为自家忧心。 “小李道长,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周大福一张丑脸几乎皱成包子。 “新县令刚刚到任,我为此提前上下整顿了好几天,就是想给他一个好印象。谁知道薛家惨案这才没两天,就又闹了一桩大命案。看这样子,好像又是怨灵做下的。” “死的人虽然没前几天多,但这是灭门惨案啊!整个河洛朝一年也没有几起灭门案,这绝对是要引起朝歌城重视的。” “县令大人可不会问余杭镇为什么这么多鬼,他只会问我这个捕头为什么破不了案!” “你说,这余杭镇为什么这么多鬼啊?”周大福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李楚也有点纳闷。 怨灵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说来一颗就来一颗。 常言道乱世多邪祟,反过来说,如今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正应该不兴邪物才对。 最近的怨灵怎么一茬接一茬? 放大到整座河洛朝,每天都有怀怨而死的人,差不多一万个这样的死者里才能出一个怨灵。 余杭镇这巴掌大的地界,三天出两个,着实有些古怪。 两个人聊了几句,最后定下,今天晚饭后李楚去县衙找周大福,他们再一起去现场察看。 这是李楚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反正白天鬼物又不会出来,不如等天快黑再过去,也不耽误事。 他去得太早也没什么用,等在那里很无聊,还容易被现场的女性纠缠…… 虽说这次是灭门惨案,不会再有什么未亡人的剧情出现,但……养成好习惯嘛。 他无端地感觉到,接下来的余杭镇可能都不会很太平。 …… 傍晚的天色很好,天边有灿烂的云霞。 周大福早早就完成了案子走访、调查和上报等工作,就眼巴巴的在府衙里头盼,盼着李楚过来,盼着今晚能有一个顺利的过程。 一旦李楚的驱邪不顺利,那他的前途可能也不太顺利了。 可他先等来的却不是李楚,而是一块牌子。 一块七寸见长、五寸见方、沉铁打造的厚重牌子,正面雕着一座通天宝塔,背面雕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朝天阙。 牌子从天而降,当啷啷地砸在周大福的桌上。 将这牌子扔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紫色束腰锦衣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 她用一抹红绫束着高马尾,肌肤白皙,柳眉杏眼,翘鼻红唇,姿容明媚如同一枝带露桃花。 更兼腰细腿长,身材窈窕。 走起路来两条长腿一甩,纤细的腰肢跟着扭,脑后的马尾辫跟着蹦,整个衙门的捕快也跟着心颤。 只是那些年轻捕快颤的是那两条腿,周大福颤的却是那块牌子。 有小伙子想要上去搭讪,还是平日里那个嘴脸,上来就是:“这位姑娘,我看你有点眼熟啊,来这里是找……” “我看你娘也眼熟!” 周大福窜过来,一脚就把这不争气的手下踹了出去。 那小伙子扑棱几下滚到了班房外面,人摔得有点傻了,还不忘先扶正帽子,赶紧冲周大福露出一个舔狗的笑容。 “头儿,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先看上她了,嘿嘿。” 他还傻笑了两声,以为和平时在春满楼一样,周大福是因为别人和他抢姑娘生气的。 周大福瞳孔一震,赶紧怒吼道:“我先看上你娘了!滚!” 小伙子如遭雷击,愣了一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那……那我爹有点难办,要不……容我想想办法?” 你可真是个带孝子啊!周大福恨不得冲过去给他来一刀痛快的。 但是面前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盯着他,他哪里还敢动。 菜鸟只能看出她笑得很好看,老江湖才能感觉到她目光有多凌厉! 当即,周大福擦擦冷汗,陪笑道:“小的是余杭镇捕快班头,周大福,见过上官。” 上官? 班房里一片哗然,那些横七竖八没个正形的捕快们立马站直身子,一通乱糟糟的声响。 “周捕头不用这么客气。” 姑娘嘴上说着,两条长腿几步就迈到了周大福的座位上,大咧咧坐下,收回了那块沉甸甸的牌子。 “我是朝天阙杭州府驻所,紫衣卫,李辛夷。”姑娘自报家门:“咱们没有从属关系,我也不是你的上官。” 理论上来讲确实是如此。 但从理论上来讲,朝天阙还只是一座江湖宗门呢。 很多事就是要看实际。 朝天阙奉上命专管鬼神,事涉邪祟有先斩后奏之权。 哪怕是朝天阙里最初级的紫衣,也是修为高超的修者。寻常官吏见了,谁不得客客气气供着。 这种压力,也是周大福不喜欢请朝天阙下来办案的原因之一。 “上……李姑娘大驾光临,可是有事要办吗?”周大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李辛夷柳叶儿似的眉头好看地一蹙:“你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吗?” “额,可是为了下柳村的灭门惨案?” “是,但也不仅如此。”李辛夷微微一笑:“我还奉命要来问你,为什么你管辖下的余杭镇邪祟频发?最近一年,你上报了六件邪祟作案,这次更是三天连发两起怨灵案。” 她重站起身,高挑的个子完全不输周大福,气势方面则要完爆。 “我很好奇,究竟是小小的余杭镇藏着什么隐秘,以至于这里邪物不断。还是说其实案子里没鬼,周大捕头你心里有鬼,破不了案就拿邪祟顶罪啊?” 她所说的情况,其实并不罕见。 天底下无法解决的悬案、大案太多了,但分摊到河洛朝的每一位捕头身上,也就那么几件。 有时候为了给上面一个交代,用邪祟作案搪塞一下,再正常不过。 毕竟邪祟作案没头没尾,有些鬼怪消灭了都留不下证据,其中很容易搞猫腻。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太多,像周大福这样一年六起,就属于非常让人怀疑的频率了。 至于三天两起怨灵案这种事就更过分了。 如果是真的,那朝天阙势必要来调查一番。如果是假的,那未免太侮辱人智商,朝天阙也得来惩治一下他。 “天地良心!”周大福苦着脸道:“李姑娘,我也纳闷我治下的邪祟怎么这样多啊!我又不是傻子,就算编故事也不会三天编造两起怨灵案,但是我调查的结果确实如此,总不能撒谎吧?” 李辛夷笑得似冷非冷:“你心里没鬼,为什么从来不找我们朝天阙的人?反而都是花朝廷赏金请外面的修者驱除邪祟。我也想知道,余杭镇这么一个小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修为如此高深的修者,可以助你连破诡案!” 周大福道:“我做捕头这些年,不说从来恪尽职守,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欺上瞒下啊。我没请朝天阙的上官,是因为本地确实有一座道观,里面有修行中人,请来还算方便,便没想劳动上官。” “哦?” 李辛夷的目光在他的丑脸上逡巡:“我这阵子会留在这里,好好查一下余杭镇的邪祟源头。至于周捕头你请的那位……未尝没有养鬼自重的嫌疑,这段时间就不要让他到这里来了。” “这是自然的。”周大福连连点头。 既然朝天阙的人到了,当然是用不上李楚了。 周大福再看重李楚,也不觉得他一个野山门会有朝天阙的正统修者厉害。 至于李辛夷说的养鬼自重,也是从前发生过的案子。有地方修者专门豢养邪祟作案,然后再去帮人驱邪,赚取大笔的酬劳。 做这种案子的人首选的,就是余杭镇这种离府城不算很近,但是又有些繁华的地方。 这种事情,是朝天阙最为深恶痛绝的。 周大福有心帮李楚辩解两句,说明小道士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现在李辛夷对自己的观感还不好,帮别人说话什么的,就纯属多余了。 这边正说着,就听大门外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周捕头在吗?我来了。” “是我请的道士来了,我这就让他先回去。”周大福说了一声,转身迎出来。 李辛夷也随他往外走,想看看这可疑道士的样子。 于是她就看到…… 一名眉眼清冽、目光温润的小道士,穿着干净朴素的青衣,站在门外一株杨树下,云鬓摇摇,衣袂飘飘。 霎时间,仿佛漫天的霞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宛若天上谪仙人。 周大福朝李楚叫道:“小李道长,不好意思啊……” 啪。 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从背后切在他脖颈上,及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李楚眉毛挑了一挑,惊。 就见周大福软倒在地后,显露出身后一个明媚的姑娘。这姑娘温柔地望着自己,笑靥如花。 第十三章 一个单纯、善良、英俊的江湖骗子 【新书求收藏!】 桃叶儿嘛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那姑娘蹦蹦跳跳,来到了李楚的身前。 “你好,我是朝天阙的紫衣卫,李辛夷。”她的声音清脆,语调柔和,有些好听。 背后班房里那些捕快们听了,一排人齐齐大跌眼镜,下巴掉了一地。 这位在我们面前明明是表情凶巴巴、声音干巴巴、语气硬巴巴,怎么一瞬间就变软妹子了? 这变脸速度恐怖如斯! 李楚倒不在乎面前是软妹子还是母老虎,他只在乎耳中听到的名字。 朝天阙。 唉。 他暗叹了口气,拱手道:“在下是余杭镇外德云观的道士,李楚。既然有朝天阙的大人在此,那应该不需要我了吧?” 其实他心里真正说的是,那我的赏金应该没了吧? 李楚当然知道朝天阙是干嘛的。 当年河洛朝敕封十二仙门,分为七宗五派。 中州皇廷朝天阙,名列五大派之一。 在一众仙门巨擘中,朝天阙极为不同。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虽然是独立的门派,却又为河洛朝廷服务。 这其中涉及一些高层的隐秘,不得为外人知晓。 总之,现如今朝天阙就可以视为专司鬼神之事的朝廷机构,在各洲、府城都设有驻所。 李楚是有“自知之明”的。 是因为朝天阙开不到镇上来,他才会有帮官府驱邪的生意做。 既然朝廷来了人,那自己也该识趣地退出。 “诶,怎么不需要?”李辛夷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说道:“人家刚到这里,还不了解情况,有一个本地人帮我,才能更好地解决诡案嘛。” 说完这话,身后立马传来一片低低的咳嗽声,她脑海中闪过一干捕快猥琐的影子。 他们不算人。 她飞快地下了定义。 咦? 李楚眼睛一亮,道:“那衙门仍旧需要我的帮助?” “当然啦,待会你就跟我一起去嘛,正好我也没有懂行的帮手。”李辛夷道。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严正声明,这是为了查案。 我本来就有怀疑这个道士的!正好借此机会接近他,看看他有没有搞鬼! 没错,就是这样。 尽管他长得就是很没有嫌疑的样子…… 但是总要深入了解一下才知道嘛。 李楚沉吟了下,又问道:“那我的赏金……” “按原定的给。”李辛夷大手一挥。 虽然朝天阙来了人,按理说就不该出这份赏金了。 但是……反正这钱也是衙门出,就算是拿来请一个无关紧要仅仅是养眼的人也没关系嘛。 公家的钱,能叫钱吗? 李楚闻言一笑,对这透着大气的姑娘也增添了一丝好感。 他点点头,又道:“当然,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们修行中人,原本就有除魔卫道的职责。” “小道长的觉悟很高嘛。”李辛夷笑眯眯地称赞。 同时心中尖叫道,他明明贪财又不肯承认的样子好可爱! 说起来。 贪财的人和好色的人……很般配呢。 “谢大人夸奖。” “哎呀,不要叫人家大人嘛,人家还小啦。” “额……”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两人就并肩离开,往诡案现场去了。 剩下身后一班捕快面面相觑。 哪里小了?您一点也不小好吧? 很大! 而且……这位很大的大人您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啊? 您办案都不带捕快的吗?虽然我们本来也不想去。 那你起码要带上捕头吧?哦,捕头被你亲手打晕了。 看着两人一潇洒一曼妙的背影,捕快们不禁有些怀疑。 这个画风,你们真是去抓鬼的吗? …… 李楚与李辛夷沿着河堤走了二三里,就来到了诡案发生的下柳村。 沿途波光粼粼,夕照映山,暖风迎面,走得也颇为舒服。 路上,李辛夷仔细探查了下李楚的气息,发现他身上好像毫无真气波动。 于是她问道:“小道长,你如今修到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啦?” “嗯?”李楚怔了下,如实问道:“何为天人七境?” “呵呵,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李辛夷甩甩手,好像真的无所谓一样。 同时她也彻底放下了对李楚的怀疑。 没有真气波动,连天人七境是什么都不知道,说明李楚完全不懂修炼,根本不可能犯下养鬼作乱之类的大案。 那么很明显…… 他只是一个单纯、善良、英俊的江湖骗子罢了。 骗子的事情,就不归朝天阙管了。 如果是丑骗子,李大人倒是不介意替捕快们管一管。 而且,一个人居然能骗了整个余杭镇的衙门这么久,也是很厉害的嘛。 爱了爱了。 ……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下柳村。李辛夷的面色也开始严肃起来,恢复了一些朝天阙门下的风范。 至于李楚,他一直很严肃。 相较于应付李辛夷的聊天,他还是觉得对付怨灵更为轻松。 这起惨案就发生在下柳村的方家。 一个只有几间茅草屋的小破院子,坐落在门户寥寥的村尾。看来这个方家不止日子穷,和村民的关系可能也不太好。 衙门的人一早就来收拾过,此时现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看上去只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屋内虽然乱七八糟,却没什么血污。 李辛夷早在来之前就看过了几遍卷宗,对这个案子烂熟于心。 “方家一共有四口人,父亲方大,三十三岁。儿子方刚,十二岁。母亲方刘氏,二十三岁。女儿陈莹莹,四岁。”她给李楚简单介绍道。 “方大的女儿陈莹莹?”李楚一下抓住了其中的盲点。 李辛夷一边在院中来回踱步,似乎在丈量着什么,一边解释道: “方大和方刘氏都是离异过的,方大的前任妻子……被他打死了,方刘氏的前任丈夫病死了,两个人都是带着孩子再成亲的。” 李楚略微沉默。 李辛夷的声音也说到一半也转低。 一个男人打死了妻子还能好端端生活,而且还能再娶到下一任妻子,确实是一件令人沉默的事情。 顿了顿,李辛夷才又说道:“有人说,昨天晚上,看见方刘氏在村里找女儿,说是莹莹失踪了,但是应该没找到。” “今天一早,就有去田地的人发现不对,方家的门没有开,院内养的家禽和狗全都死了。大胆的村民进去一看,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仵作验尸的结果,方刘氏是被钝器敲击后脑打死的,方刚是被人下药毒死的。之所以判定是怨灵作案,是因为方大。他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掐死的,尸身寒冷刺骨,脖子上还留下了两个鬼手印,是很明显的怨灵附体痕迹。” 李楚摸了摸下巴,好像有点复杂啊? 方刘氏和方刚应该是被人害死的,因为鬼怪不可能用下毒、敲击这样的手法。 但是方大又是被鬼杀的。 他问道:“那小女孩儿呢?” “陈莹莹的尸身是在山后面被发现的,她从山坡上摔下来,也死了。” 果然是灭门惨案。 但是这五花八门的死法,李楚一时有些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也没关系,他又不是衙门的捕快,不必探究案情的真相。 只要这里有鬼就可以了。 凉风自山那面吹过来,轻易就吹透了方家茅屋的墙壁,卷起呜呜的声音。 竟像是有人在哭。 不知不觉。 天黑了。 李辛夷极认真地看着李楚:“一会儿没有我命令,你不要轻易动手。怨灵和普通的鬼不同,一旦激怒了它,事情会很麻烦。” 在她心里,李楚已经是个十成十的江湖骗子了。 所以她对李楚的要求是,只要不添乱就够了。 这对朝天阙新晋紫衣卫李辛夷来说,是难得的温柔。 第十四章 什么幻术? 【新书求收藏!】 提醒过李楚,李辛夷开始在院落中布置符箓。 此时远天将黯,正是最后一抹夕阳落下之际。 但见她从腰囊中取出一张朱砂写就的黄符,双指夹住,朝前一掷,那黄符便呼啦啦飞过去,有灵性一般,死死地贴在一处墙壁上。 这尚且没完,她又取出一把翠玉雕琢的小剑,一指来长,做工精致,晶莹剔透,看样子就是当成珠宝来卖也价值不菲。 但李辛夷丝毫不心疼,手指一撇,一道青光掠过,这小剑便钉在了那张黄符上。 接着,她夹出一张新的黄符,又重复了一次这个流程。 李楚在一旁观看,虽然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是觉得很厉害。 这也是他很羡慕的一点。 这些正统修者的世界里,充斥着符箓、法宝、丹药、神通……种种玄奇无比,令人眼花缭乱。 他却从来没接触过。 毕竟他自己打怪又不会爆装备,而师傅……向来不在乎这些大道枝节! 李辛夷绕着院子缓缓走着,每走三步就要打出一道符箓,再用翠玉小剑钉住。如此十八次,她终于绕着小院落走完了一圈。 长舒一口气,她的额头已经出现了细细的汗丝。 没等李楚开口问,她就走过来道:“你知不知道我布下的这是什么?” “是剑启符灵阵!”没等李楚回答,她又自己给出了答案。 李楚微笑了下,他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出声,这位李姑娘就会把自己好奇的东西全部都说出来。 果然,李辛夷又自顾自道:“这些灵符,都是我在朝天阙库房中取出来专门对付鬼物的。再用丹鼎阁出品的法宝碧符剑钉住,到时候每一张符箓打出都会带着一道我的剑气。这个符法,称为剑启符。” “而十八道剑启符依正反九宫布好,就是较为初级的剑启符灵阵。嘿嘿,对付一只小小的怨灵,必定手到擒来。” 李辛夷露出“炫耀完毕快夸我吧”的笑容。 对面的李楚点点头,心中感慨了一声,这就叫专业。 相比之下,自己驱邪的手法就很枯燥了。 随着李辛夷的灵阵布置完,夕阳也走完了它的最后一段路程,可见她的时间把握得非常精准。 一弯浅白色的月牙显露出来,其实它早已经在半空悬了许久了,只是颜色太淡,难以发现。 两人点燃了灯火,静静地等着。 李辛夷突然又问道:“小道长,你害怕吗?” 李楚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可是怨灵啊。”李辛夷追问。 “对啊,不是怨灵吗?”李楚反问。 两个人似乎说了差不多的话,但是又大大不同。 李辛夷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迷惑。 李楚的表情一向很认真,以至于她不太分得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但如果有人问你怕不怕的话,那通常代表着她已经先害怕了。 李辛夷自家人知自家事。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独自驱邪。 以往都是跟随在师长后面的她,修为前不久取得了突破。于是她拽着师傅的袖子,求来了这次独当一面的机会。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独自驱邪? 因为某鲁姓先贤曾经说过,出名要趁早! 跟在师长身后,不论除掉了多强的邪祟,功劳和名声都是领头人的。 只有独当一面,做出的成绩才会全都算到自己头上。 她今年其实还不到二十岁,如果现在成名,那江湖上都会称她女侠、仙子。凭她的魅力,所过之处能吸引无数拥趸。 如果等到四五十岁再成名,像自己师傅一样,别人都叫她什么?师太! 李辛夷赶紧摇摇头,甩掉这可怕的幻想。 忽然,李楚目光一凝,望向门外一处黑洞洞的未知之地。 李辛夷刚想问,就也察觉到了不对。 风里有阴气! 他们等的东西,来了。 四周突然飘荡起童稚的声音,好像是孩童在笑,银铃似的,无处不在,清脆、空灵、却又带着几分诡异。 “小心。” 李辛夷只说了一声,就听那声音一转,忽然唱起了歌谣来。 “哥哥杀了我。” “娘亲杀了他。” “爹爹杀了娘。” “我杀了爹爹。” …… 这歌谣幽幽地在风中飘荡,却又无比清晰,好似自带回响,一遍遍地响起。 “哥哥杀了我。” “娘亲杀了他。” “爹爹杀了娘。” “我杀了爹爹。” …… 随着歌谣入耳,李辛夷的眼前忽然光影大变。她的身躯骤然缩小,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还是在这间屋子里,周围的场景变换,竟瞬间鲜活起来。 她看见了自己的娘亲——那个年纪不大却早早佝偻了腰的妇人。 娘亲正按着自己的头,让自己叫爹爹。 可是她记得自己有爹爹。 只是爹爹被人装进黑箱子,埋进了土里。 娘亲带着自己活不下去,只好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爹爹。 新爹爹还带着一个哥哥,他脸上总是带着坏笑。 她以为新爹爹会像以前的爹爹一样。 保护自己,保护娘亲。 可现实却令她害怕。 他喝醉酒就会打娘亲,很用力地打。 哥哥也会学他的样子。 像他打娘亲那样,用力地打自己。 娘亲教她忍,于是她就乖乖地忍。 就这样过了很久,她们的身上总是带着伤痕。 直到有一天,哥哥突然不打她了。 他想要脱她的衣服。 娘亲终于不再忍,扑上去打了哥哥。 当然,晚上回来的爹爹也狠狠地打了娘亲。 后来有一天,哥哥向她道了歉。 他还带她到集上去,买了一段红绸子。 别的小女孩都有红头绳,她一直很羡慕。 现在她也有了,她很开心。 她决定要原谅哥哥了。 哥哥将她带到山坡上,替她绑头发。 于是她乖乖坐到山坡上。 然后,哥哥将她一把推了下去。 她滚下山坡,很疼。 之后眼前一黑。 不知为何,她突然变成了这样虚无的存在。 她看见娘亲满村子寻找自己,像疯了一样。 她听见娘亲叫自己的名字。 她答应,娘亲却听不到。 娘亲终于还是知道了。 她是跟哥哥出去的,没回来。 娘亲没说话。 她默默地将一包老鼠药倒进了汤里。 哥哥被毒死了。 爹爹很生气,那是他亲生的儿子。 于是他用力地打娘亲。 娘亲就这样被他打死了。 她很生气。 她还很小,她不懂。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啊? 自己一直乖乖的。为什么被人推下山? 这么好的娘亲,为什么会被人活活打死? 于是她出现,很轻易地杀死了爹爹。 她这才发现,原来现在的自己,很强大。 原来她可以不用忍。 …… “啊!” 李辛夷骤然从幻觉中醒来,发现是李楚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李楚道:“抱歉,我见你有些不对,就推了你一下。” “无妨。”李辛夷摇摇头,好像大梦初醒的状态,犹自剧烈地喘息着,喃喃道:“我……我刚才……” 李楚道:“你刚才紧闭双眼,面色潮红,浑身颤抖,还一直喊我爹爹。” “……”李辛夷的脸色刷得一下,又红了三度。 但她很快又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李楚:“为什么你没中她的幻术?” 怨灵天生能用怨气影响别人,让别人产生幻觉,李辛夷是知道的,也有加以小心。 只是没想到这只怨灵虽然新死不久,但道行颇高。她将幻术藏在歌谣中,令人防不胜防。 可是……为什么自己都中招了,李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还非常从容地叫醒了自己。 他凭什么啊? 李辛夷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李楚在她的注视下,稍稍怔了一秒,缓缓反问道:“幻术……什么幻术?” 说完,他才开始警觉起来,抬眼,转头,目光谨慎,观察四周。 很稳健。 李辛夷看着他这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头顶开始冒出了黑色的问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其实,以她对幻术的了解,也猜测到了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 幻术这种攻击,犹如水漫金山。 双方的神识,一面是水,一面是山。 如果你的大水足以漫过我的山头,那么我自然会沉浸其中,任你摆布。 有时候你的水虽然不够,但也足以漫过山腰,这时就要看我有没有漏出破绽。 可能我一个不慎,就被你掀起的大浪拍在山头,那样也会中招。 但是…… 假如你的水花对我来说实在太小,就像有小孩子在山脚下撒了泡尿。 那么我感觉不到也是正常。 可是李楚会是那座大山吗? 想了想,李辛夷还是觉得第二种可能比较靠谱。 那就是……李楚是个聋子。 第十五章 这一剑叫作平A 【新书求收藏!】 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说了没两句话,就听阴风忽地一转,陡然强劲起来。院中老旧的茅草屋,在这风中摇摇欲坠。 一阵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寒气息灌了进来。 李辛夷目光凛然,怨灵是靠一口怨气存世,它的实力也与之相关。这么强的势头,说明这只怨灵的怨气极重,可能没那么好对付! 李楚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将眼看向院子大门。 正主到了。 那里现出了一道孤零零的女童身影,穿着鲜艳如血的红裙,头发披散下来,将面目挡得死死的。 瘦弱的身影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 二人来到院内,李辛夷再次叮嘱一声:“我没说话你千万别出手。” 李楚乖巧点头。 反正有钱拿,他也乐得不出手,学习一下专业人士是怎么驱邪的。 …… “哥哥杀了我。” “娘亲杀了他。” “爹爹杀了娘。” “我杀了爹爹。” …… 虽然没看见她开口,但童声的歌谣仍旧在风中回荡。 不过李辛夷先前是不慎中招,现在她谨守灵台,没有再给出任何可趁之机。 她看着面前的怨灵,眼神中带着三分怜悯。 方才的幻觉,应该就是她所经历的一切。这个小女孩,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李辛夷也清楚,自己绝不能手软。 无论多可怜的人,一旦成为怨灵,就不再可怜了。 通常来说,怨灵会留在自己死亡的地方。这小女孩的情况稍微特别一点,死亡的地方相距不远,她的怨气又都集中在这座院落里,所以还是会回来。 未来只要是夜晚经过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她所害。 对怨灵心软,就是对更多无辜的人残忍。 一念及此,她的目光忽尔凌厉。 接着,就听风中忽然传来悠悠的问话:“你有家人吗?” 是小女孩儿在问话。 李辛夷知道,这是怨灵在选择报复的对象。 怨灵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就像之前的大娘子,她的怨念就在于男人,所以只杀男人。看来这个红衣小女孩儿的怨念,在于家人。 回答怨灵的问题,是不能撒谎的,她能听到你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于是李辛夷摇摇头:“没有。” 她是孤儿,自小在师门长大。如果认真算,师傅与同门应该可以算家人。可是在小女孩儿的概念里,这应该是不算的。 小女孩儿又转向另一侧的李楚:“你有家人吗?” 李楚顿了顿,答:“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 “哦。” 红衣小女孩儿应了一声,幽幽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周遭怒号许久的阴风也开始消弭。 这里没有她怨念所针对的人,她要离开了。也是他们刚好都没有家人,如果有人回答有,那应该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不能让她走!”李辛夷急道。 这只怨灵已经很强大了,若是放任她离开,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乱子。 李楚也对怨念有一些了解,前日在薛家,他还企图用言语消弭大娘子的怨气。虽然失败了。 但如果情况相反,可能会简单一点。 他心思电转,根据她的问题,猜测着怎样可以引动她的怨念,将她留住。 于是他酝酿了下,温和地叫道:“小妹妹……” 那红衣小女孩儿毫不理会,自顾自朝前走着,身形渐渐变淡,眼看着就要消失。 就听李楚又道:“你娘死了。” 她的脚步一停,身形一顿。 见状,李楚知道有效,继续道:“你是孤儿。” 阴风再起!寒气侵袭!小女孩儿回过身来,红裙子开始猎猎鼓动! 这时,李楚又补上了最后一句:“你家里人死光了。” 素质三连。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口吐芬芳,但他只不过是平静地说出事实而已。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小女孩儿身前的栅栏全部炸开! 她的怨气被引爆了! 李辛夷瞥了李楚一眼,也不知该夸他做得好还是怪他说得太过分。此时的怨灵虽然留下,但已经完全进入了暴走状态! 亏她早有布置。 当下,看着朝两人扑过来的红色身影,李辛夷手拈剑诀,喝一声:“疾!” 嗖—— 一道青色流光带着符箓,破风而去,正打在怨灵身上! 嘭—— 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黑发乱飞,面容却始终没有显露出来。 她被击中之后,半空中显现出一道巨大的符箓虚影,印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如同蛛网般缠在她身上。 被打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团浓郁黑色雾气! “此符名为六甲镇压符,是为了限制她的行动。” 李辛夷见一击得手,稍稍放松,给李楚讲解了一下。 尔后又是一道剑诀,嗖—— 嘭—— “此符名为炎阳烈焰符,以太阳之火炙烤鬼物!” 嘭! “此符名为黄庭祛恶符,专门祛除恶鬼阴气!” 嘭! “此符名为魁星盖世符,以罡煞之力联合绞杀!” 嘭!嘭!嘭!嘭! 十八道剑启符,接连不断,宛若道道流星,将那半空中的怨灵打得黑雾不断,几乎将红衣鬼影完全包围。 李楚也看得咂舌,羡慕之情油然而涨。 好华丽,好绚烂,好气派。 将鬼物控住在天上翻来覆去地吊打,黑雾一团一团地喷,看着就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辛夷这么久也不杀了这怨灵…… 但是她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吧。 自己的见识不多,许是理解不了。 其实李辛夷心里也在犯嘀咕,十八道剑启符都已经打完了,为什么这只怨灵还没死? 换成普通怨灵,可能已经死了三个来回了。 她布下十八道剑启符,只是为了稳妥,实际上她本以为用七八道就已经差不多了。 符箓虽然是朝天阙领的,那碧符剑却是她自己买的法宝,可不便宜! 想不到全都耗在了这里。 更想不到,怨灵居然还没死! 噗通。 剑启符灵阵爆发完毕,控制时间也已经到了,小女孩儿的身体坠落到院中央。 看她虚弱的程度,虽然没死,但也差不远了。 李辛夷这才放心。 她手腕一抹,耀眼的银光划过,一道闪烁剑芒的飞剑瞬间出现,悬空立在了她的胸前,被她一把掣住。 见李楚的眼神看过来,她又说道:“这是飞剑手环,经过祭炼的法器都可以化作饰品带在身上。” “不错。” 李楚第一次将夸奖说出口,他是真觉得不错,每次出门都背着一把铁剑,其实很麻烦…… 如果不是他的长相随和,换一个丑点的道士带着利刃,到很多地方都会被赶出去。 李辛夷听了,耍了个漂亮的剑花,边朝小女孩儿走过去,边道:“此剑名为秋雨海棠,是铸剑城里莫大师的作品,要不是我师傅的关系,有钱都买不到。” 说着,她也走到怨灵身前。 “姐姐!不要杀我!” 红衣小女孩儿忽然爬起来,转为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俯下去,哭泣着说:“我好害怕,求求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会乖乖的……” 想到小莹莹那怯怯的样子,李辛夷将要刺下的剑为之一顿,心中闪过一丝恻隐。 但很快,这丝恻隐之心便被她压下。对待怨灵,最好的怜悯就是让她早些投胎转世! 可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 地上跪伏着的小女孩儿突然抬起头,覆盖在脸上的黑发自动散开,露出了她的面孔。 嘭! 李辛夷的大脑被狠狠震荡了一下。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 它稚嫩、幼小,却又破碎、腐烂,像是被摔碎的西瓜,狰狞的皮肉间还遍布着黑色的血管,不知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其中缓缓蠕动,恐怖至极! 不对! 李辛夷心中骤然闪过一抹警觉,还是幻术! 她的脸是真的,但是就算再恐惧,自己也不会怕得大脑空白。 这还是怨灵的手段! 李辛夷猛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已经晚了。 啪。 小女孩儿已然朝她伸出双手,她纤细的手臂顿时化作一双五尺来长的青色鬼爪,狠狠掐住了李辛夷的脖颈! 糟了。 窒息的一瞬间,李辛夷心中闪过这两个字。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没想到这经过十八道剑启符轮番打击的怨灵,竟然还有如此的力量。 她努力挣扎,但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调动真气,更无法抗衡那双健壮的鬼爪。反而越挣扎,双脚离地面越远。 这根本不是新死怨灵的实力,这简直像修炼了百年的鬼物!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在绝望中死去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温和的询问。 “李姑娘,现在我可以出手了吧?” 李楚乖巧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这边风云突变,李辛夷一个不慎又中了招。 虽然李辛夷三番两次警告过自己不要妄动,但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帮忙,这位美女可能就要因公殉职了。 出于礼貌,他还是先问了一下。 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 “救……命……” “好。” 李楚平静地踏前一步,枯燥地拔剑,枯燥地出剑。 如果说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这次鬼物手里有人,所以他出剑的力度更小,生怕误伤了李辛夷。 半江亭的惨剧,不能再上演了。 嗤—— 一道朴实无华的剑芒划过。 红衣小女孩儿可能还没注意他出剑的动作,剑芒落在身上的一瞬间,她的身躯就开始崩碎。 不过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在这一剑面前,什么诡谲伎俩都失去了意义。 李辛夷嘭的一声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大喘了几口气。 颈间森寒凹陷的鬼手印没有影响她的思绪,她很快扭过头,惊讶地看向李楚。 后者正施施然收剑,仿佛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也是练剑的,所以能感受到这一剑的威能。刚才那强劲的剑气自她耳边掠过时,她的魂魄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 是她难以形容的强。 于是她颤抖着问道:“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她觉得,那么强大的剑气,绝对不是等闲能施展出的招式。甚至,可能是某种传说中的禁忌剑诀。 名字? 李楚眨眨眼,这个他还真没考虑过。 可是看着李辛夷认真的眼神,他又不好不答,毕竟刚才她也有一个个告诉自己符箓的名字。 略微思忖了下。 他缓缓说道:“这一剑……叫作平A。” 第十六章 师傅的境界难以估量 【新书求收藏!】 “平诶?” 李辛夷念叨了一遍,完全想不通这名字有什么含义。 李楚也不想多说,便看着李辛夷,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 这是他跟余七安学的,只要对着提问题的人这样笑一下,她就算什么都没懂,也会觉得很厉害,然后放弃追问。 平时他问师傅问题,师傅就常常露出这样的笑容。 区别可能在于,师傅是真的很厉害,而他只是懒得解释。 果然,李辛夷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看着李楚这不明意味的笑,忽然觉得这或许牵扯到不可说的秘密。 于是她就不问了。 拍打下身上的尘土,李辛夷舒口气,道:“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我们回去吧。” “嗯。”李楚随之动身。 走出院门,李辛夷忽然停下。 怨气消失之后,夏夜的微风渐起。 她望着空荡荡的院落,伸手扯下了自己束发的红绫,甩了甩头,一瀑秀发披散开来,柔顺之极。 李楚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然后,她将那段红绫举起,一撒手,让它随风飘远了。 李楚看着她的动作,没出声。 朝红绫飘飞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她才回眸一笑,蹦蹦跳跳地赶了上来。 此时长发披肩的她,比方才少了几分英气,平添了几分柔美,看上去倒更容易亲近了。 与李楚并肩,她笑嘻嘻地问道:“小道长,你是喜欢我绑头发的样子还是喜欢我披头发的样子啊?” 直觉告诉李楚这个问题有陷阱,他拒绝回答。 李辛夷又问道:“小道长,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 李楚认真道:“我不厉害。” “哼,能斩出那么强的剑气,还说不厉害。”李辛夷哼了声,又问:“你是不是故意隐藏了真气波动啊?” “没有。” “那——”李辛夷拉了个长音:“你是喜欢我绑头发的样子还是喜欢我披头发的样子啊?” “……” 月朗气清的夜,蛙鸣、蝉鸣、鸟鸣、犬鸣、李辛夷鸣,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嘈杂中反倒有几分人间烟火气,驱散了方才的阴霾。 李楚的内心忽然一片祥和。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事,也有很多不幸的人。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幸运地过着平静的生活,就应该努力珍惜。 很快走到余杭镇,李辛夷去县衙里,自有人给她安排好住处,李楚则要再走回十里坡。 分别时李辛夷依依不舍地扯着小道士,让他有机会要带自己好好逛一下余杭镇。 李楚说,下次一定。 …… 回去的路上,他反思了今天的见闻。 虽然对付怨灵的过程很简单,但也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江湖路滑,人心复杂。 李辛夷的实力明显强过那怨灵,却只因为一时心软,险些被怨灵反杀。 若是自己不在旁边,她肯定要白白枉死。 但转念一想,假如今天李辛夷没有出现,而是自己单独去驱邪,见到那样一个小女孩儿跪在身前求饶,自己能够不心生恻隐吗? 或许也不能。 若没有旁人在,那死的岂不就有可能是自己? 这样想来,他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当走到德云观门前时,他已经总结出了一份今日心得。 道经有云,人不狠、站不稳。 …… 翌日清晨。 仙风道骨的师傅仍旧用一个返璞归真的姿势坐在树下,不发一言,目光流转间,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满满的高人风范。 李楚走上前去,恭敬道:“师傅,弟子有一事想要请教。” “哦?”余七安淡淡一笑:“但说无妨。” 李楚坐到他对面,问道:“弟子想问,何为天人七境?” “天人七境?”余七安顿了下:“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是昨日有人问弟子修到了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弟子全然不知。所以有些好奇,便想要请教一下师傅。”李楚如实答道。 李辛夷昨天虽然说这无关紧要,但他又不傻,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干嘛要问? 所以心里一直存了个疑惑。 “这个啊,其实不过是一些修者的常识。”余七安缓缓说道。 “天人七境,就是修者通常要经历的七个大境界。所谓天人,即由人向天,这七境,便是通天之路。” “是为锻体、气海、神合、化龙、万象、斩衰、通天。” “其中,锻体境修钢筋铁骨、气海境修丹田化海、神合境修元神不灭、化龙境修肉身化龙、万象境修天人合一、斩衰境修超凡脱俗、通天境修陆地神仙。” 原来如此。 李楚了然地点点头,是这个世界的修行境界划分吗? 那自己该怎么算?好像这里面每一个境界的特征自己都没有。 不过,自己的修炼方式和他们不一样,等级划分不一样也是正常。 余七安看他露出思忖的神情,又道: “其实并非所有修者都要走这一条路,只是如今的主流修者,古称炼气士,会依照天人七境进阶。” “其余传承譬如武者、蛊者、巫师等等,不一而足,都有自己的境界划分。妖、魔、鬼、怪……也各有大道可走,所以也不必太过拘泥于此,只当个大概参考即可。” 李楚点头受教,道:“弟子还想问,要到哪一个境界,才能算作江湖上的高手呢?” 这个问题其实他一直都想知道。 说到底,就是他想了解自己究竟修行到什么地步,才可以走出新手村去闯荡江湖。 余七安又拈须一笑:“呵呵,这就要看你对高手的理解了。” “普天之下,生来有灵根能够踏上修行路者,已是万中无一。而身怀灵根者,有九成会终生停留在入门的锻体境。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已是绝对的高手。” “入气海境,就算得上出类拔萃。行走江湖,可称高人了。” “若有神合修为,便是得天之幸。在江湖宗门中可做中流砥柱,在朝廷供职也能执掌一方。” “一旦踏入化龙境,可称江湖名宿,随处都可以扬名立万!” “化龙之后,便是另一番光景。化龙前三境更接近人,化龙后三境更接近天!踏入万象境,可言出法随、引动天象,足以开辟山门,为一派宗祖。” “若是进入斩衰,便可称天地大能,世间罕有。” “至于最高的通天境,一旦踏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陆地神仙了。这个境界堪称人间绝顶,除了那传说中的羽化飞升,便再无其他追求了。” “天人七境,每一境都是一道天堑,每一境都不知挡住了多少天骄。就像爬山,一峰更比一峰高。谁都可以说是高手,但也永远都有比你更高的人。” 李楚听得心中颇为震撼。 原来修者的世界,如此广袤。 他的心中随即又升起另一个好奇。 “师傅,弟子斗胆一问。”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师傅您如今是什么境界?” “为师的境界吗?”余七安神秘一笑道:“你猜?” “师傅早年间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迹,至少……也要是个化龙境吧?” 李楚不敢猜得太高,怕余七安下不来台,于是从一个自己认为对师傅来说比较低的境界开始猜起。 余七安微笑着摇了摇头。 “莫非是万象?”李楚又道。 余七安保持微笑,又摇头。 “难道师傅已是斩衰境界的大能?”李楚目光闪亮。 余七安再笑,再摇头。 “啊……”李楚内心大为激动,“师傅难道已是……通天境,陆地神仙?!” “呵呵。”余七安笑一声,就在李楚以为自己猜对了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 “咦?” 李楚大为疑惑,这些都不是,可若师傅只是前三境的修者,如何能有这番风姿? 余七安一脸不置可否的神情,他双眼凝视着李楚,露出了那熟悉的、高深莫测的一笑。 这一笑,让李楚有些懵,但是不敢再问。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余七安才徐徐说道:“我辈修行,修的是心境,而非身境。若是拘泥于修为,便是移山倒海又有何用?徒儿,莫要着相啊。” 李楚忙点头道:“弟子明白。” 其实他根本没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师傅的境界,绝对不是自己可以估量的! 第十七章 野狐拜观 【新书求收藏!】 不多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来到前殿时,李楚意外发现,有一位早到的香客已经拜伏在那里了。 它体型修长,绒毛洁白,趴在那里像是一个毛茸茸的雪团子。一双前爪合十垫在头下,双目紧闭,似乎在祈祷什么。 这在殿中跪拜三清祖师的,居然是一只野狐。 李楚没有去打扰它。 禽兽有灵,应当一视同仁。 良久,这白狐睁开眼睛,温润闪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流露出一丝感激。 李楚冲它点头示意。 这白狐似乎是看到李楚没有在意自己,便放松了下来,起身,虔诚地将双爪摊开,再认认真真地俯身磕了一个头。 如此往复,三拜九叩。 拜过之后,它又深深看了李楚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去。粗大的尾巴缀在身后,行动却异常灵活,三两下就窜得不见踪影,像是一道白光。 庭院中落了雨水,有些泥泞,它轻轻巧巧地过去,一点泥浆也没沾到身上。 李楚虽然觉得新奇,但是这段时间也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不至于太惊讶。 午饭的时候,他对余七安提起这件事。 “野狐拜观,看来它是化形在即,来求三清祖师保佑啊,今后可能每天都会见到它。”余七安悠悠说道。 化形对妖物来说是修行路上第一道大槛,若不化形,就永远是山精野怪,野兽之躯、不受天佑。 必须经历天劫洗礼,化形成功,才能收敛妖气,化有人躯。 人乃万物灵长,人躯修行诸多益处。 “没关系吗?” “敢来拜三清,说明它也是个守正之妖,未曾有过害人的恶行,随它去吧。来日它化形成功,对人友善,也是我们的一桩功德。” “妖怪化形,诸多不易啊。”余七安感慨。 有些天生缺少灵性的妖物,诸如草木山石成精,可能几千年才能有一个化形的契机。 而狐族天生通灵,百余年便可化形。 但同样的,面临天劫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 至少有五成左右的妖物,会死在化形时的天劫中。 所以山野中向来不乏年深日久却始终残留本躯的妖怪,它们就是不敢经历雷劫。但不化形,境界受阻,一样无法增加寿命。 接受天劫的,为了增加成功率,通常会找一些门路。 像是庙中拜佛、观中拜神,都是些普通的路子,可能会增加一丝福缘,但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 有一些妖物为了化形成功,会投入仙门之中,或是追随大神通者。 有宗门或大能庇佑的妖物,度天劫时会得到许多支持,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俗话说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而十二仙门中专门有一封正派,就是凭上古传承的封正之法招揽妖物。 受炼气士封正的妖物,渡劫成功的概率可高达八成。 但封正派的条件十分苛刻,凡是想受封的妖物,都要签订血契,化形后在门中为奴百年。百年之后,方可自由。 妖族大多天生天养,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但为了度过天劫,投往封正派为奴者不计其数,可见化形对妖物的吸引力有多大。 阴雨连绵,也没什么人会来道观——实际上晴天来的人也不多。 余七安便给李楚多讲了些。 就着星星点点的雨声,李楚听得入胜。 “封正派每年都会往朝歌城送妖怪,给那些朝廷权贵上供,以此交换其他仙门没有的特权。所以这几年他们势力越做越大,弟子越收越多,拜门的妖怪也越来越多,蒸蒸日上的。”余七安眺望着远处,拈着胡子,睥睨道:“修为不知道怎么样,做生意倒是有一套。” “送妖怪?”李楚侧头,疑惑。 “嘿嘿。”余七安一笑:“朝歌城的大人物,什么宝贝没见过?但……架不住啊。” 一阵风把雨丝送进厨房,凉飕飕的,还挺舒服。 “猫耳娘,狐狸精,美人鱼……”余七安嘴里念叨着:“谁能不动心。” 李楚眨眨眼:“猫、狐狸、鱼?” “还有兔儿娘啊,蝴蝶仙啊,一阵一个流行,最近好像是流行带翅膀的。我年轻时候过去游历,正赶上流行蛇蝎美人。那些年的朝歌权贵,谁家不豢养一条蛇精,都不好意思出门。” “咦——”李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一直觉得养蛇做宠物挺变态的。 余七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手臂在空中做了个波浪的动作。 “不是蛇,是化成人形的蛇,身子软绵绵滑溜溜,没有骨头似的,舌头伸出来有八寸长。”他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还带分叉。” 这时候,李楚隔着后院的风雨,听见前院有脚步声,他便站起了身。 余七安没听见脚步声,他见徒弟起身才知道来人了。 但他听见了,李楚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咕着:“蛇信子都有分叉吧?” 话里意思大概是,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在蛇嘴里分叉不稀奇,但化形成人了,再分叉就……唉。” 看着李楚的背影,余七安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徒弟什么都好,恭敬、孝顺、有礼貌,长得也像自己。 就是脑子怪了点。 小时候还没这么严重,本以为长大就好了,谁知道这两年愈发严重了。 余道长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找门亲事了?” …… 跨个院子而已,李楚也懒得打伞。道袍的针密,布料也硬,到了前殿,身上没落多少水珠,一抖就都掉了。 就是后院铺的黄土,鞋踩得有点脏。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的香客也看见了,于是笑道:“回头我出钱,给你们把后院也铺上青砖。” 李楚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来人坐在蒲团上,一身织锦玄衣,团花镶玉的腰带,领口绣着金线。样貌也还不错,长得浓眉大眼,面皮白净,一张脸颇有英气。 这人是余杭镇上王家的七少爷,名叫王龙七,也是李楚的旧识了。 王龙七此人,在当地富二代中算是较为良善的一位,虽然不上进,但也不顽劣。这番家世加上这般样貌,也一向挺招姑娘们喜欢。 他认识李楚,也是因为姑娘。 第十八章 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新书求收藏!】 话说那是半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王龙七去杭州的青楼参加狐朋狗友的聚会,玩到半夜才骑马赶回家。途中突然风雨大作,前方恰好有一处楼阁,他就进去避雨。 谁知那楼中居然有一个独居的妙龄少女,生得花容月貌、百媚千娇。 这少女美丽而热情,不仅邀他进家中沐浴更衣,还叫他喝糖水。 王龙七当时刚在青楼放肆过一场,正像个圣人一样,心中没有半点邪念。 但他一进少女卧室,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知怎么就和那姑娘云雨了一场。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处荒坟边。 他吓得脸都白了,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姑娘叫他明天这个时辰去娶她。 余杭镇那几天正好兴起鬼新娘的传闻,说是鬼新娘专门迷小伙子去她坟上,和她云雨过后就必须去娶她,不然她就会找上门去害死对方全家。 但是活人怎么能和死人成亲呢? 死人不能复活,就只能让活人去死。 时下已经有两三个壮年男子离奇死亡,衙门也在查这个诡案。王龙七一想,自己肯定也是碰上鬼新娘了,就赶紧去找周大福。 周大福就把他带来见了李楚。 第二天晚上,李楚和他一起去了鬼新娘的坟上。 那鬼新娘果然出现了,穿着凤冠霞帔,乘着鼠役阴车,一身新娘子打扮,飘悠悠过来。 落地那一刻,她看了看王龙七,又看了看李楚,然后…… 毫不犹豫地对李楚说了句:“你终于来娶我了!” 王龙七一时不知该是喜是忧。 故事最后以李楚无情的一剑而告终。 …… 王龙七就此和李楚交了朋友。 虽然平时见面次数不多,但在他心里,李楚救过他的命,绝对是他一辈子的朋友。 在李楚心里,王龙七给德云观捐了大笔的香火,也绝对是自己的好朋友…… 这位好朋友,在这样一个雨天,匆匆忙忙来到了观里。 王龙七知道李楚的性格,所以也没多废话。 他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找你啊,是因为我最近喜欢上一个姑娘……” 李楚下意识问道:“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王龙七条件反射似地一窜,气急败坏状:“我一直都喜欢人啊,跟鬼……那次就是个意外!” 说着说着,他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坐回来,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这半年过的什么日子。” 确实不能怪他这么敏感,上次他和鬼新娘睡过以后,在家养了一个月的阳气才完全恢复。 本来是满心欢喜重出江湖。 但等他再出去玩,就发现自己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流传出去了。 但凡出门,背后必有人指指点点。 生死之交……亡灵骑士……狐朋狗友拿这些绰号取笑自己也就算了。 最绝望的是,他发现青楼里的姑娘们都开始嫌弃他了! 他为此还去偷听过春满楼一位红倌人和老鸨子的窃窃私语…… “那人被鬼睡过了,是不是不吉利啊?” “肯定啊,鬼吃过的东西人再吃,那不就跟偷吃上坟的贡品一样嘛,还能好的了?” “咦——可别说了,瘆得慌。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做他的生意。” “可惜好好一个阔少爷,怎么就让鬼给糟蹋了。唉,这不干净的男人,今后谁还敢要?”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也是他大半夜打扮的花枝招展,才会被女鬼盯上的!” 听到这些话,王七少爷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 “你说这个世道还能不能好了?”时隔多日,他回忆起来还是不由得眼含热泪。 委屈。 李楚听他发了一堆牢骚,点了点头,然后平静地看着他。 王龙七瞪大湿润的眼睛,悲愤道:“你不同情我吗?我已经整整半年没碰过女人了!” 李楚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平静地看着他。 王龙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李楚英俊的脸,上面似乎写满了“十八年”的字样…… 悲愤渐渐消失。 “你就是暴殄天物,我要是长你这个样子,那些青楼女子就绝对不会嫌弃了。”王龙七嘟囔了一句,顿了顿,又小声道:“估计带着女鬼大被同眠都行……” 李楚面无表情道:“你该说你来的目的了。” “噢,差点忘了。”王龙七难得遇到可以倾诉心声的机会,一时太过投入。 他收回思绪,重新开始讲道:“我这不是被迫退出江湖了嘛,仔细想想,本少爷这些年也玩够了,也该找个老实姑娘成亲了。” “可是玩玩容易,成亲就没那么简单了,我王家好歹也是余杭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我要娶的正妻,必须得是出身书香门第,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忠孝节悌缺一不可才行。” “我找啊找,找啊找,诶,前日里还真被我遇到了一个。” 提起这个,王龙七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神采。 “我见她第一眼就惊如天人,她的出身、容貌、谈吐、气质,全都是我前所未见的完美。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 “但是!” “可恨那赵良才,非要横插一杠子,他居然也相中了这姑娘!” “他也不撒泡狗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敢跟本少爷抢!” “以前在春满楼,他就好干这事。在杭州城,我也让过他,那次……” 王龙七越说越气。 赵良才不是别人,也是余杭镇上大户赵家的少爷。 王龙七刚才之所以说王家是数一数二,而不是一枝独秀,就是因为有赵家存在。 王家数一,赵家就数二。赵家数一,王家就数二。 他这边跑题去历数二人的恩怨。 李楚无聊地将手揣进袖子里。 王龙七见状赶紧坐正,继续讲道:“上午时候,我和他冤家路窄,撞到了一起。他居然又提我被鬼……迷惑的事情。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那厮着实可恨!我险些和他大打出手,要不是在场有人拦着,呵呵,估计他家里现在都开始吹唢呐了。你别以为我在吹牛,当年……” 李楚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我们俩一气之下订了个赌约!”王龙七忙又跑回正题。 “柳家牌坊那里不是有一栋鬼楼吗?他家把那块地都包下来了,鬼楼一直在那里不敢动。他跟我打赌,我们俩都去那鬼楼里住一晚,看谁能全身而退。” “谁不敢或者害怕跑掉的话就算输,今后就不许再跟对方抢任何姑娘,并且在路上看到了,还要退避三舍!” “后来是他怂了啊,不是我先怂的,就又加了个条件,我们俩都可以带一个人一起进去,我自然最先就想到你了。” “李楚,我们是朋友吧?”王龙七握住李楚的衣袖:“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李楚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抽出来。 柳家鬼楼…… 身为余杭镇的人,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没想到,这两个富二代要跑去那里作死。 感觉有点麻烦啊。 王龙七看他露出迟疑的神情,当即道:“你帮我这一次,我给你把德云观整个翻修一遍,把道观规模再扩建一倍。” 李楚抬起头,缓缓道:“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们是朋友嘛。” 第十九章 人世间所有的险恶都在这一张脸上了 【新书求收藏!】 赵良辰看着远处那栋晴天白日下还渗着丝丝阴气的小楼,表情十分淡漠,甚至内心还冷笑了一声。 不过是乡野间的诡谈罢了,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邪物? “这种小事也配让我出手?” ——他本想这样大声呵斥赵良才的,奈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仔细算的话两人应该是堂兄弟的关系,赵良才好像还要大上几个月。 按族系来说,赵良辰出生在赵家分到杭州去管生意的一房旁系,而赵良才是本家正房的嫡长子。 不管怎么说,赵良才的地位都该比赵良辰高。 但这件事从六岁那年,赵良辰被测出灵根以后就不一样了。 身怀灵根者万中无一,整个赵家几十年也只出过这一位修行种子,他顿时成为了全族的重点培养对象。 正房出了很多资源,替他买来了一个参与正道宗大选的机会。 正道宗是十二仙门之一,天下间一等一的大派,但凡能够入门,前途自然不用多说。 但那位选拔的长老只用了两句话,就抹杀了赵良辰的前途。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再嫌弃的摸了一把,咂咂嘴,说:“这孩子根骨一般,长相也太丑了点,算了吧。” 小小年纪的赵良辰,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万幸他背后有家族支持,赵家又四处请托,将他送入了杭州本地的飞来宗。 飞来宗在杭州府也算名门大派,颇有些底蕴,在比十二仙门低两档的宗门里,算得上是领头羊…… 赵良辰从入门那天开始就暗自立下决心,一定要让正道宗的人后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丑! 于是他在飞来宗里拼了命的努力,别人修炼他修炼,别人吃饭他修炼,别人裸奔他修炼,别人睡觉他修炼,日以继夜,十余年未曾间断。 靠着这样坚韧的道心,他成为了这一代弟子中进境最快的人。 弱冠之年,气海境巅峰的修为,即使拿回正道宗去也是足以傲视群……一部分人了。 但是。 等到了飞来宗选拔首席弟子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毫无悬念,却被告知选首席弟子不止要比修为。 几个长老关起门来讨论了一番,最后选定了只有气海境初期的小师弟。 因为小师弟……英俊。 赵良辰懵了。 师傅劝他,首席弟子不止是最优秀的弟子,同时也要是一派的门面,是代表宗门的人间行走,你确实不合适…… 师傅说的很委婉。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丑。 小师弟本就倍受瞩目,成为首席弟子后经过几次宗门精心安排的“驱邪”,很快就崭露头角,收获了大批拥趸,成为了杭州城里风头最劲的仙门新秀。 飞来宗的名头果然也随之提升。 他越出风头,赵良辰的内心就越不忿。 长得丑怎么了?长得丑怎么了? 长得丑吃你家大米了? 他只能用更加努力的苦修来对抗这一切!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用实力让那些看低过他的人后悔。无论再怎么说,他们是修者,最重要的事是追寻大道、是斩妖除魔。 难道那些长得帅的还能靠脸驱邪吗? 哼。 …… “堂兄,堂兄?”赵良才狗腿地叫了两声。 赵良辰这才从思绪中脱出,看向自己这个堂弟。 赵良才一张大饼脸,一双绿豆眼,一副蒜头鼻,半脸麻子半脸痘,赵良辰每次看到他这副长相都气不打一处来。 最气的地方就在于。 他长得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这俩人虽然是堂兄弟,但看长相倒像双胞胎。 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赵良辰由于修行日久,精气神十分饱满,神情姿态也更淡漠一些,整体感觉丑冷丑冷的。 而赵良才整天花花草草,早掏空了身子,看上去更加虚浮,丑虚丑虚的。 “何事?”赵良辰冷声问道。 “我是想说啊,咱们不光是要对付鬼楼里的邪祟。一会儿王家那小子来了,堂兄你有没有什么神通,能帮我整治他一下?就是说,万一那楼里边没鬼,咱们也得把他吓出去。”赵良才贱兮兮地笑道。 “嗯。”赵良才点点头:“我前阵子刚好抓了几只小鬼,拿来对付凡人是绰绰有余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既然你说那人也是大户人家,应该也能请到修行中人才是。若是他有修者保护,这些小手段可能不太好施展。” “嘿嘿,你放心吧,他王家哪有咱们这层关系。”赵良才又往近凑了凑:“我估摸着,他也就请个附近的道士和尚什么的,说不好还是个江湖骗子。就算他能找来修者,难道还能比堂兄你更厉害吗?” 赵良才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喜欢恭维,不出三句话便要舔他一下。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赵良辰在杭州府地界确实算高手。要比他强,必须得是神合境才行。 那种级别的强者,不是等闲能够请动的。 赵良辰轻轻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良才见了,像是得到了鼓励,立刻甩开舌头: “要我说,咱们赵家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出堂兄你这么一个人物。整个杭州府境内,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天才的修者了,估摸着整座河洛朝都不多。呵呵,明年的仙门科举,和你同期的人可真是惨了,我都替他们担忧……” 赵良辰想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但是嘴角却忍不住地胡乱上扬。 这种恭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在飞来宗,他和同门关系一向不太好。不过之前凭着修为一骑绝尘,身后还是有两条舔狗的。 谁知首席弟子落选后,那些人不止收了舌头,还经常反过来在人前人后嘲笑他。 他因此沉寂了一年,本想破境之后再狠狠打他们的脸,却卡在瓶颈始终没有进展。 这次出来,除了收了赵良才一大笔报酬外,也是存着散散心的想法。 现在看来,赵良才还是可以令他开心的。 这边赵良才正舔得热火朝天,就看坡那边闪出两道人影来。 一个织锦玄衣,浓眉大眼。一个青色道袍,超凡脱俗。 他顿时变了表情,冷笑一声:“王龙七,你还真敢来啊!” 这边来的正是王龙七和李楚,王龙七听他呛声,自然不吃亏:“既然有人嫌命长,本少爷当然要来看他怎么死的!” “好啊,咱们就进去看看是谁死。” “谁怂谁孙子!” 两个人互呛了一轮,王龙七和李楚也来到了近前。 赵良辰先前为了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特地负手而立,眺望远处。 直到此时,他才慢悠悠转过头来,淡漠的目光扫过王龙七和李楚的脸…… 他的瞳孔突然急剧收缩了一下,目光像是陷进了沼泽,五官也同时僵住。 呆滞。 身旁的赵良才发现不对,忙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小声道:“堂兄?” 赵良辰稍稍回神,但仍是盯着李楚,下嘴唇不自主地颤抖。 李楚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目光是和他同款淡漠,气质和他同款冷峻,整体感觉帅冷帅冷的。 至于赵良辰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他也不在乎。每次上街盯着他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总不能每个都上去问一句你瞅啥。 “哼!” 半晌,赵良辰才重重哼了一声,似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拂袖转身走到别处。 赵良才赶忙凑过去:“堂兄,你怎么了?” “没事。”赵良辰摇头。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激荡,但还是忍不住有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怒吼,吼的大概是……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这一刻赵良辰觉得。 人世间所有的险恶都在这一张脸上了。 第二十章 一起进去 【新书求收藏!】 从山坡上俯瞰,能看到整座柳家牌坊都已经荒废了,从前村落的形迹只剩下些许残破的房屋木栅,风一吹就有老房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余杭镇周边有许多带“柳”字的村落,譬如大柳村、小柳村、上柳村、下柳村、柳家集……等等。 但若你再进一步去问,会发现全镇上下几乎找不到姓柳的人。就算有,也肯定是近些年搬来的。 这一切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柳家是余杭镇的第一大族,其历史悠久,族裔众多,还有族人在朝歌为官。 但就是这样一个乡下的大族,在七八十年前,不知怎么牵扯进了谋反大案中。 柳家牌坊这里住的都是家族嫡系,当时就被杀了个干净。周围村落里,但凡姓柳的全部流放到北地戍边。 一夕之间,抄家灭族。 那场面或许太残酷,以至于现在有些上岁数的老人家想起来还会浑身发抖,可想而知给他们的少年时期造成了多么大的阴影。 从那天以后,柳家主人居住的这座小楼,就变成了一处阴森森的凶宅诡地。 据传凡是进入这栋小楼的人都活不过一晚,也有朝天阙的大人来处理过,但那位大人一夜之后也是面色灰败地离开,只留下一句任何人不准靠近。 因为这里本来就没有了居民,加上人人都知道这里闹鬼,也不会主动靠近。所以衙门也就是发了个告示,并没有时刻派人严防死守。 估计谁也想不到,几十年后会有两个富二代因为争风吃醋而来此作死。 方才短暂的碰面之后,赵良辰感觉自己的道心受到了暴击,背过身去冷静了好一会儿。 赵良才扯了扯他的衣袖:“堂兄,你看王龙七找来那个小白脸,修为怎么样啊?” “嗯?”赵良辰抬起头,被骤然点醒。 对啊,身为修者,只要实力比他强就行了! 这样想着,他转回身,又来到两人面前。也不看王龙七,就直勾勾盯着李楚,口中问道:“在下飞来宗,赵良辰。不知这位道友,是在哪山哪观修行?” 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但李楚还是很有礼貌地答道:“十里坡上德云观,李楚。” “哧。”赵良才一下嗤笑出声。 他又背转过身给赵良辰说道:“就是我们这的一座破道观,里面就一个老道士领着个小道士,这个八成是那个小的。” 赵良辰的眼中也恢复了自信的神采:“方才我仔细探察,他身上没有任何真气波动。” “果然就是个江湖骗子!”赵良才右拳捶左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好,我便考校一下他的修为。” 赵良辰冷笑一声,便欲转回身。他说这话,意思是要当场教训李楚一顿,戳穿他的骗子身份。 还有什么比打一个小白脸的脸更爽的事情了吗?在他的世界里,应该没有了。 “诶,堂兄莫急啊。”赵良才一把拽住他。 “怎么?”赵良辰斜睨他。 “你现在戳穿他,王龙七不就先怕了,他借此毁约怎么办?”赵良才坏笑道:“咱们先让他跟这骗子进了鬼楼,等到今晚,慢慢地炮制他们。” “呵呵,可以。”赵良辰点头。 李楚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动不动就转过身一顿窃窃私语,觉得有些诡异。 于是他对王龙七说道:“感觉这两个人怪怪的?” 王龙七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们赵家人,这里一向差点事。” 过了会儿,赵良才又转过来,道:“王龙七,咱们别多废话。现在就趁着天没黑赶紧先进去,按约好的,各挑一个房间在里面过一夜,谁跑了就算输。” “好,过了今晚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抢老婆。”王龙七冷哼。 “凡是女人都是你老婆吗?神经病。” “别人我不管,公孙姑娘和我反正已经成一半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已经同意了,这不就有一半了。现在就等她同意,另一半就也成了。” “要不是怕让你尝到甜头,我真想滋醒你!” …… 两个人斗着嘴,正要走下山坡,就听坡顶上忽然有人喊:“你们站住!”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穿一身蓝白色长襦裙,罩着对襟的流苏小衫,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立于微风中,衣袂飘飞,有遗世独立之感。 这人李楚见过,居然是公孙柔。 就见王龙七一笑:“公孙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良才也顿时露出丑陋而热情的笑容:“哎呀,公孙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吗?诶,小妹你怎么也在?” 公孙柔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梳着个少女髻,一身流翠裙裳,颇有几分伶俐可爱。但是和公孙柔比起来,就略显有些稚嫩了,以至于一开始都没被注意到。 她蹦蹦跳跳的,倒比公孙柔来先来到众人面前,笑道:“哥,堂哥哥,我把你们的事跟公孙姐姐说了,她好像很生气呢。” “哎呀,你这不是添乱吗?”赵良才面色大变。 公孙柔这才款款走过来,她的神色果然不太好,眉头轻锁,眼中含着薄嗔。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这番生气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走来的过程中,眼神在王龙七和赵良才之间来回,似乎是要说什么,但她很快瞥到另一个身影。 表情忽然一滞。 公孙柔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似是意外似是惊喜:“小李道长?” 她刚刚酝酿好的嗔怒随着这一声招呼,好似冰雪消融、云开雾散,瞬间变成了压抑不住的雀跃。 李楚朝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公孙姑娘。” 王龙七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啊,当初那个鬼新娘就是这样移情别恋的,当下不禁暗道一声,坏了。 他僵硬地笑了下:“李楚,公孙姑娘,你们认识?” “略有交集。” “小李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 两人同时道。 听到李楚的回答,公孙柔望了他一眼,眼神好像有点受伤似的。 李楚云淡风轻。 赵良才就算再蠢,也能感觉出气氛不对劲,怎么公孙姑娘一见了这小道士,就把别人都忘了似的。 他赶忙问道:“公孙姑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把“找我”两个咬的很重。 公孙柔回了回神,这才又重新瞪向他们两个,道:“我听小苗说,你们两个因为我,打赌要来这鬼楼中过夜?” “额……”王龙七支支吾吾,一指赵良才:“是他提议的。” 赵良才顿时急道:“是他先挑衅的!” “哼。” 只听面前的女子轻轻一哼,他们顿时不敢再出声,像两条被训的狗子一样低下头。 公孙柔本想好好斥责他们一下的。 自己的父亲刚刚就任余杭县令,他们就来这里作死。镇上最大的两户人家的少爷要是一起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父亲添了大麻烦? 更何况他们还号称是因为自己才打赌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还会有人说自己的闲话。 如果柳家鬼楼的传闻是假还好,如果是真,那后果不敢设想。 她这次赶过来本是要坚决制止他们的。 但是……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李楚,心中忽然一动。 就听公孙柔语气坚定地说道:“既然你们说是因为我打赌来的,好,那我与你们一起进去。” 啊? 第二十一章 无服鬼 【新书求收藏!】 远看柳家鬼楼觉得不大,但来到近前才发现,这栋四层阁楼的占地相当宽阔,只是设计精巧,外观不显。 每一层都有十余间房环绕排列,天井中央有完好的雨棚和网兜,上面承接雨水,下面防止楼上的孩童掉落。 与外面整座柳家牌坊的破败完全不同,这栋楼看上去保存的相当完整。几十年的风雨,没有毁坏一扇门窗,没有留下一丝斑驳。 这本身也是一件怪事。 和公孙柔同来的少女,名叫赵小苗,是赵良才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拽着公孙柔的衣角,不停地央求道:“公孙姐姐,求求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吧。” 公孙柔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摇头:“你跟我出来玩,那我就要对你负责。里面情况不明,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赵良才也有心让赵小苗回家,但是赵小苗向来不甩他,见他要张嘴,直接一眼瞪过去,赵良才立马闭上了嘴。 赵小苗不怕他,他可怕赵小苗。他在外面鬼混,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被抓在这个妹妹手里,家里长辈也宠她,她但凡去告个状,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赵小苗继续撒娇道:“万一有危险的话,那你不是一样嘛?” “对啊。”王龙七插嘴劝道:“公孙姑娘,要不你们两个就都别来得了,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公孙柔看向他,实则视线越过他看着旁边的李楚,浅浅一笑:“我不怕。” 赵小苗眼珠转了转:“公孙姐姐,你想啊,进去以后他们都能两个人住一间房,你只能一个人睡一间,多可怕啊。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万一那些鬼专门欺负落单的人,你怎么办?” 公孙柔沉吟了下,似乎还是不想同意,可又没再说什么。 赵小苗嘻嘻一笑,直接搂住她的胳膊:“你可不能丢下我。” 赵良才这边心里默默打着盘算,看样子公孙姑娘还是怕的呀。嘿嘿,知道怕就好办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稍微用点小手段吓唬吓唬,她岂不是就要主动扑到我怀里? 公孙柔又看了一眼李楚的侧脸,心脏不觉砰砰跳了两下。心下也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如果害怕,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扑到小李道长怀里? 王龙七离公孙柔稍近,鼻端能闻到淡淡的幽香,心神为之一荡。也开始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么让公孙姑娘扑进我怀里而不是别人怀里呢? 这几人各怀心思,只有赵良辰和李楚淡定自若,一个丑冷,一个帅冷,保持着各自的做派。 众人先在一楼空地逛了一圈,发现这楼里不仅没有蛇虫鼠蚁,连一株植物都没有。 空地上的青砖经过这么多年雨水浸蚀,也滑溜溜没有一丝青苔。 赵良辰此时才开口:“孤阴不生,这楼里阴气太重,阳气不存,看来鬼物之说不是虚妄。” 说罢,他冷冷地看向李楚。 一般的江湖骗子,这时候应该已经要找借口开溜了吧? 李楚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还没进来他就感觉到,这一栋小楼存的阴气,比十里坡的乱葬岗还要浓郁。 这地方要是不生点什么鬼物,才是奇怪。 不过这里的鬼物既然从来没离开过,那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他的判断有一定依据,因为他遇见的地缚鬼确实大多是低端鬼物,譬如灯笼怪和怨灵。 但又有些没道理,因为对很多修者来说,怨灵已经算厉害了…… 上下看了一遍,赵良才狗腿地指了一间房,对公孙柔说道:“公孙姑娘,据我观察,这一间是这栋楼里最好的房间了。宽敞干净,而且离门口近。就在二楼,外面有飞檐,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们直接跳出去也不会受伤。” 公孙柔点点头,不置可否。 王龙七道:“原来你还一直留意门口啊,看来是一直存着逃跑的心思啊。” “哼,我是为公孙姑娘着想。” “然后你再找借口说要住在公孙姑娘隔壁,这样自己逃跑也方便,是不是啊?”王龙七嗤笑。 “你!你胡说!”赵良才被他戳破了小心思,顿时脸色通红。 “好啊,那你敢不敢住去最高的四楼,离楼梯最远的地方?”王龙七指着高处道。 “有何不可!”赵良才大声道。 “好!那我们住公孙姑娘隔壁。”王龙七一转头,就抢着推门而入。 公孙柔原本没有同意住他选的这间房,但是见李楚已经和王龙七进了隔壁,便笑了下,朝赵良才一点头,也轻轻走了进去。 “……”赵良才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套路了?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赵良辰:“堂兄,你得给我做主啊。” “呵呵。”赵良辰看着头顶渐黑的天色,冷笑两声:“由他们去吧。” …… 今夜月轮饱满,但是不知为何,在柳家鬼楼上看月亮,总像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再大月亮也没有光彩。 房间内一尘不染,床榻、屏风、桌案,全都干净整洁,像是每日有人打扫一般。 手不管摸在哪里,都是凉凉的,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闻得多了,还有点恶心。 赵良才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脊背发毛,随着夜幕降临,心里的不安也愈发浓郁。 他忍不住道:“堂兄,你说这里该不会每天是鬼打扫的吧?” 赵良辰正在床上打坐,珍惜每一刻时间修炼,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坚持运行完一个大周天,他才不悦地睁开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赵良才:“不然呢?难道还能是人?” “啊?”赵良才一下惊地站起来,有些慌:“说归说,闹归闹,可别拿这事儿开玩笑啊。我虽然是想吓吓他们,可没想着真见鬼。” “有我在,你怕什么?”赵良辰目光睥睨:“想来不过是当年柳家有些人心中不甘,生魂留在这里不肯散去。呵,它们若敢出现,我就清了此间凶宅又有何难?” 赵良才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有了点底,毕竟他也是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堂兄厉害的。 有底之后,他又开始动了别的心思。 “堂兄啊。”他凑过来道:“你之前说用手段去吓唬他们,是什么啊?现在天也黑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出手了?” 赵良辰闻言,从袖口掏出一个黑色小瓶子:“对付他们,用这几只小鬼即可。” 他拔下瓶口封着符箓的小瓶塞,向下一倒,便有一股羊脂一样的浓浓白雾流淌出来,转眼漫过了半边屋子。 这白雾里,渐渐显现出几个小小的身影,似虚非虚,都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头埋在膝盖上。 赵良才看得胆战心惊:“这……这是什么?” “无服鬼,也叫童子鬼,是我前些时候偶然捉来的。”赵良辰道。 赵良才隐约听过一些无服鬼的传闻,不满八岁夭折称为无服之殇,这个年纪的孩童很容易化鬼。因为他们还没怎么享受过人间的乐趣就死了,心里会有不甘。 但是小孩子心性单纯,怨气不重,往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随着白雾慢慢化开,这些身影也清晰起来,是四个男童一个女童,都穿着厚厚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纸扎的。 当白雾散尽的那一刻,童子鬼们抬起了头…… 随即,赵良才听见一声嘹亮的、清脆的、兴奋的、整齐划一的问话。 “吃饭了嘛?!” 第二十二章 别怕,是鬼 【新书求收藏!】 “吃什么吃?就知道吃!”赵良辰皱着眉哼了一声。 对面几个小鬼听他语气不善,立刻从烟雾里站直身子。 “报数!一!”一个女娃声音响起。 “二!”“三!”“四!”“三!” “嗯?” 烟雾彻底散去的时候,出现在赵良才眼前的是五个小娃娃。 当头是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女娃,梳着两个冲天的羊角辫,脸上虽然一片惨白,但是肉乎乎的,看着倒也不可怕。 甚至还有点可爱。 她身后是四个男娃娃,都穿着黑袄子,脑后一根小细辫儿,最大的也就五六岁,最小的看着就三岁左右,都是胖乎乎的。 五个娃娃,六条辫子。 小女娃回过头瞪着那最小的娃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四之后是五!是五!” 小娃娃扁着嘴,有点怕,但是又不敢反驳的样子。 委屈。 中间有男娃娃出来劝:“小五只会数到三,姐姐你让他站第三个不就好了。” 小女娃大声道:“他是小五,怎么能站第三个?” “我没关系的。”那个报三的男娃娃小声说。 “那今后吃饭他也排在你前面可以吗?”小女娃寸步不让。 小三一听,顿时摇摇头,不再出声。 兄弟之间,让位可以,让饭不行。 “咳。”赵良辰轻咳一声。 小女娃立马回过身,五个童子鬼一起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向他,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崽。 “现在要你们给我办点事,办好了,回来就有东西吃。”赵良辰道。 “没问题!”五个小鬼异口同声。 赵良辰给赵良才一个眼色:“你吩咐他们吧。” “好嘞。”赵良才点点头,也不敢往前凑,就站在堂兄身前,道:“我想要你们做的事呢,有两件。” 原本他的计划就是借助赵良辰的手段将王龙七吓走,赢得赌约的胜利。但是现在既然公孙柔也来了,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下面二楼那两个房间有人,左边是两个男人,你们去吓唬他们一下,一定要把他们赶走。记住,对待他们下手一定要凶狠!” 几个小娃娃闻言一起龇牙,露出两颗锃光瓦亮的板牙,以表示自己的凶狠。 “然后呢,你们再到右边的房间,那里是两个女孩子,这次不要那么凶。就稍微的吓唬她们一下就好,我会在外面等着,只要她们一发出尖叫,我就会立马冲进去。” 他贱兮兮地一笑:“这时候呢,你们就装作很怕我的样子,被我打跑,让我救下她们,明白了吗?” “明白!英雄救美嘛。”小女娃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嘿嘿,去吧。” 交待完毕,五个小娃娃排成一排,脚不沾地,轻悠悠就飘了出去。到了墙边也不开门,就那么咻的一下就穿了过去。 赵良才咽了口唾沫,但是一想到待会王龙七和李楚被它们吓得半死,他的丑脸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容。 随即,二人也走下楼去,藏在二楼的拐角处。就等公孙柔她们响起尖叫,赵良才就冲出去救人,随便呼喝两声,赵良辰再施法收回小鬼。 天衣无缝的计划。 赵良才来追求公孙柔,不止是他自己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同时也是赵家长辈的授意。 这年头,再有钱也不如两种人,官员和修者。前者有权力,后者有法力。 而在赵家长辈给他讲述的的构想里,有赵良辰在,赵家未来百年就有了修者守护。若是赵良才这边再能搭上公孙柔,家族就也有了官场的支柱。 有这两大助力,家族腾飞指日可待! 什么王家,到时候给赵家提鞋都不配!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赵良辰厌恶的声音打断了赵良才的意淫。 …… “我第一次见公孙姑娘是在前日的一场宴会上,她白衣飘飘,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此生非她不娶。时至今日,我已经苦恋了她整整……两天了。” “我遇见她才知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 “……” 李楚皱着眉头,看着像是一只发情的公猫一样在地上走来走去的的王龙七,觉得这会是个难熬的夜晚。 或许来个鬼还会好一点,起码能让他稍稍安静一会儿。 王龙七和赵良才争相追求的姑娘原来是公孙柔,让他觉得也挺巧的。 但是想一想,也并不惊讶。 毕竟余杭镇上的姑娘,这些年王龙七也见得差不多了,不可能突然出现一个让他惊为天人的。 也只有从朝歌城来的公孙柔,有如此大的魅力。 但是李楚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和公孙柔仅有一面之缘,可以说毫无交情——她没在德云观捐过一文钱的香火。 但自从进了房间开始,王龙七就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做作地讲述自己对公孙柔的感情有多么深,似乎意有所指的样子。 他是想让隔壁的公孙柔听到吗? 那你应该站在墙边说啊。 就在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聒噪的王龙七打晕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嗯?会不会是公孙姑娘来找我了。”王龙七急忙忙过去开门。 但是打开门之后,发现外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关门回来。 但是还没走几步,敲门声再次响起,咚、咚、咚。 “什么人!”王龙七喊了一声,没人回答,他去打开门,发现门外还是空空如也。 “嘶——”他吸了口凉气。 王龙七转身回来,但是这次他的脚步放得很慢。 咚、咚…… 就在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迅速返回身立马打开了门:“抓到你啦!嗯?” 就算他这次动作这么快,还是没有看到敲门的人。 王龙七心里有点发毛,关上门,朝李楚道:“该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吧?” 李楚默默看向墙角的方向。 那里有流动的阴气。 “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屋子里突然响起孩子的笑声,不止一个,好像有一群孩童在屋子里玩耍一样! 好像还有人绊了王龙七一脚,让他险些摔倒。 “啊——”王龙七怪叫一声,一步窜到李楚身边,颤声道:“什么玩意!李楚,你看到了吗?” 李楚淡然道:“别怕,是鬼。” “诶?” 王龙七隐约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就见李楚霍然起身,朝屋子中央走过去。 接着就有哎呦一声响起,好像是有人要绊李楚,却发出了惨叫。 下一秒,他就惊恐地看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阴森森的小鬼! 它们看上去都是小孩子的样子,却面色惨白,悬空出现! “咬他!”有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叫。 一道穿着红棉袄的身影率先窜到李楚肩头,张开锃亮的板牙,用力咬了下去! 然后。 嘎嘣。 紧接着又有四道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冲了上来,他们抱紧李楚的胳膊、大腿,然后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表情极其凶狠。 然后。 五连嘎嘣。 第二十三章 婴灵懵了 【新书求收藏!】 鬼物的手段多种多样,但是具体到某一只鬼物来看,可能就会比较贫乏了。 像是幻术之类的手段,大大小小的鬼物都可能会一点,但那说白了就是障眼法,要靠幻术杀人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只有高阶的鬼物才掌握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诡术,大多数普通鬼物对人类的攻击,还是要通过灵力将虚体具现成实体才能进行。 对于弱小的鬼物来说,它们的灵力不足以具现全身,所以它们只能先将一部分的身体具现成实体。 像是之前下柳村那怨灵小女孩儿,具现的实体就是一双鬼爪。 而眼下这五只童子鬼,变成鬼的年头很短,平时吸收阴气也不是很努力,所以道行很弱。 他们唯一具现了的部位,是牙。 这样做,也仅仅是为了吃东西方便…… 但是今天以后,可能就不方便了。 李楚本想是循着阴气来斩杀了这几只小鬼的,因为这股阴气实在不强——大概也就十五只灯笼怪的程度,所以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谁知这几只小鬼如此有勇气,居然直接朝他冲了过来,还亮出大板牙一齐咬在了他身上。 随着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的五声清脆的“嘎嘣”,几只小鬼撒开了手。 它们捂住自己的牙齿,退后,难以置信地摸了摸断牙的伤口,然后…… “哇——” 它们居然一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几只小鬼,李楚眨了眨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碰瓷? 我可一下没动手啊。 小女娃捂着嘴,抽泣道:“你……你那里怎么这么硬啊?” 周围几个男娃娃一起点头。 它们的牙落在李楚身上,不止咬不动,还感觉到突然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咬下去的力气几倍弹了回来,牙齿瞬间就崩飞了。 虽然变成鬼以后没有那么痛了,但是想到以后吃东西就不方便了,还要浪费几年时间才能具现出新的牙齿,他们还是哭的很伤心。 李楚见它们的怨气不重,灵智好像也很高,便想问一下它们的来路。 于是他说道:“不要哭了。” 几个小娃娃置若罔闻,小孩子哭起来哪能轻易止住,尤其是周围有其他孩子在哭的时候,很容易互相影响,愈演愈烈。 李楚只好再说一句:“不要哭了。” 他一向不喜欢大喊大叫,所以语气一直是很平和的,对这些小孩子当然也起不到作用。 王龙七在后面畏畏缩缩的,正想来凑下热闹。 忽觉脚下一动,异变陡生! 轰—— 一股浓重的火气从床板下方窜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双恐怖的手臂! 这双手臂满是鲜红中泛着烟黑色的伤疤,血肉狰狞,完全没有皮肤,带着一股焦与臭混合的难闻气味。 “好烫啊——” 这样喊着,它突然从床板下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王龙七的脚踝! 王龙七立马高喊了一声:“李楚救我!” 没等他喊,感知到后方骤然有浓郁的阴气爆发,李楚就已经回过身来。 火燎鬼的左手抓住王龙七的脚踝,居然开始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像是铁板烧肉一般,王龙七开始惨叫,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吓的。 这双手后面,是一张王龙七有生以来见过最丑的脸。 之前他也是见过鬼——不止是见过,但是那鬼新娘为了迷惑人,在他眼中自然是幻化出了一副好看的样子。前边这五只小鬼,虽然阴气森森的,但是胖乎乎也不吓人。 而这只火燎鬼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就是一块被火烤的血肉干涸的烂肉,一双眼窝也被烧干,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来看路的。 “好烫啊——” 它继续怪叫着,脸探出来以后,它还想将整个身子都爬出来! 五个小鬼的六条小辫子齐齐一跳,异口同声地喊道:“鬼啊!” 其余四个娃娃顿时围绕着小女娃拥在一起,试图抱团取暖。 但小女娃很快想起了什么,嫌弃地推开他们,道:“我们也是鬼啊,干嘛要怕它?” “咦?” 就在它们怀疑鬼生的功夫,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面前的年轻小道士忽然掣出他背后的铁剑,然后,一剑斩了出去。 剑起,剑落。 剑芒一晃而过。 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震。 那只还没完全爬出来的火燎鬼,瞬间不见了。 消失得彻彻底底。 这一剑,让五只小鬼突然失去了任何声音,六根小辫子,高高地翘向天上。 果然,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哎呦。” 风暴中心的王龙七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抓住在自己脚踝的手就松开了,他立马跌到在地。 仔细一看自己的脚腕,就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裤袜有一圈都被烫进了皮肉里。 但他顾不上这个,慌忙地抬起头,爬到李楚身边,惊恐地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个屋子有点奇怪。” 李楚看着床板下方被斩出的大洞,已经露出楼下的房间了,说明并没有通向其他地方。 但是方才毫无征兆出现的鬼物又是怎么回事? 沉吟了下,他才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五只童子鬼。 转过头,就见那五只刚才怎么劝都不听话的小鬼,齐刷刷坐成一排,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仰望自己。 老老实实。 乖巧。 “啊!” 就在李楚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也传来了尖叫声! 五只小鬼互相看了下,一、二、三、四、五,诶? 谁在隔壁? …… 听到那边房间里传来王龙七接二连三的惨叫,蹲在角落里的赵良才激动不已,心里不由得暗暗夸了一声那几只小鬼靠谱。 又等了一下,果然,这边房间的声音刚刚平息,就听隔壁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是时候了! 赵良才回身看了堂兄一眼,得到了一个眼神鼓励,然后立马箭步冲了出去,高喊着:“公孙姑娘我来了!” 嘭—— 他飞起一脚踹开了公孙柔和赵小苗的房门,就见两个姑娘正惊惶地跑出门来。 “小妹,公孙姑娘,怎么了?”他装模作样地问道。 “那里,那里有鬼!”赵小苗手指着床板下方叫道。 赵良才搭眼一看,就见一只娃娃的小手正从床板下伸出来,似乎在摸什么。 “娘——” “娘亲——” “娘亲别杀我——” 森幽幽的房间里,童稚的叫声丝毫不引人怜惜,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嘿嘿,还挺会搞气氛的嘛。 赵良才微不可察地一笑,然后立马换上义愤填膺的面孔,高声喝道:“呔!你这鬼物,竟敢惊扰公孙姑娘,着实可恨!” 说罢,他竟大踏步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了那只胖乎乎的手臂! “哥!”赵小苗叫了一声,神情错愕。 公孙柔的表情相差不多:“赵公子?” 她们都想不到,赵良才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去徒手抓鬼! “给我出来!” 赵良才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豪横的时刻,大吼了一声,昂首挺胸,气沉丹田,垫步拧腰,肩随肘动。 哗—— 床板下的鬼物被他一把拽了出来,拎在手上。 原来是一只通体鲜红的婴儿。 看上去体型不大,浑身流淌着淋漓的鲜血,被他拎着一只胳膊悬在那里,皱巴巴的丑脸上,似乎是困惑的表情。 “咦?” 赵良才皱了下眉头,有点纳闷,刚刚那五只小鬼里,好像没有这么小的啊? 婴儿的眉头也皱着,它也在纳闷,眼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一只鬼物中较为凶狠的婴灵,在它漫长的鬼生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被如此践踏尊严的时刻。 眼前这个人的气势是那么嚣张,以至于它一时间竟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说实话,有点懵了。 第二十四章 百鬼夜行 【新书求收藏!】 就在赵良才和这婴灵相对两懵的时候。 特地落后几步的赵良辰也来到了门口,抬眼一看,赵良才手里拎着的,根本不是他豢养的童子鬼,而是一只血淋淋的婴灵。 婴灵此物,是在娘胎中便被杀死的婴儿所化。细算的话,也应该是怨灵一种。 而且是最凶的那一种。 未曾降生便被娘亲抛弃,这怨气该有多浓? 此时见赵良才这般,他的眼睛顿时瞪大,当即暴喝一声:“赶紧放手!那是婴灵!” 婴灵? 赵良才瞳孔一紧,他刚刚的大脑是有些空白的,这声音像是一记重锤将他狠狠锤醒。方才短暂的迷惑瞬间化作浓重的惊惧,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 艹! 他一把将手里的鬼物丢掉,转身就跑!来得有多霸气,跑得就有多狼狈。 婴灵这时候也醒悟过来,原来你怕我啊? 既然你怕我,那我就不怕你了! 它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周,腾空朝着奔跑的背影扑了过去。 “斩!” 赵良辰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指诀一拈,手环一亮,瞬间化作飞剑,一道剑芒虹光直刺婴灵。 嘭—— 那婴灵被这道横空的剑虹正中,当胸穿刺,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但婴灵的凶名不是凭空来的,中这一剑不仅不死,但见它一双小手握住剑刃,嗤的一声将飞剑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随着它一声怪叫,这些伤口喷出的鲜血突然化作一片血河,向前方倒卷过去! 赵良才此时堪堪跑到门口,背后的血河飞快地追上来想要将他吞噬。 赵良辰一把扣住赵良才的肩膀,将他朝后一丢,左手拈起一道符箓,掌心推出,嘭—— 翻滚的血河打在符箓上,红光一闪,轰然爆开。 但这还没完,血河之后,婴灵的本体骤然扑出,浑身污血,面貌狰狞。 “斩!” 赵良辰又喊一声,被婴灵丢在地上的飞剑登时重新亮起剑芒,倒飞回来。 嗤—— 血光再闪,婴灵小小的身躯被斩为两段。 灭杀。 赵良辰将飞剑重新握在手中,看着剑身上光芒明灭,不由得一阵心疼。 这法器飞剑为婴灵血所污,灵光受损,得花费不少力气与材料重新祭炼才行。 旋即,这心疼便化为怒气,使得他狠狠瞪了赵良才一眼:“你这蠢材!胆子倒大!” 赵良才见婴灵已死,挺了下胸膛,讪讪道:“我这不是看公孙姑娘受惊,太过着急了吗……” 但公孙柔是没在意他这番表衷心的,她看见李楚和王龙七从隔壁走出来,立刻就凑了过去。 “公孙姑娘,你没事吧?”王龙七问道。 “没事。”公孙柔摇了摇头,见王龙七走路一瘸一拐,问道:“你受伤了?” “嘿嘿,刚才和一只鬼物搏斗来着,最终我与李楚合力将其斩杀。”王龙七道。 人家给钱了,李楚这样想着,就在心里原谅了王龙七的无耻。 “不要脸。”五只小鬼异口同声道。 他们也跟在李楚身后,排成一排飘了出来。 看见那边的赵良辰,赶紧溜了过去,躲在赵良辰身后。 “这几只小鬼……”王龙七顿觉不太对劲,指了指赵良辰。 赵良辰不理他,迅速用黑瓶将几只小鬼重新收了,而后沉声道:“这栋楼有大问题,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啊?鬼物不是已经被斩杀了吗?”赵良才不情愿地道。 他和王龙才可是有赌约的,自然不想轻易离开。 赵良辰又瞪了他一眼,道:“这里阴气实在太浓了,鬼物绝不止三两只,说不定每间房里都有!” “什么?”众人惊诧。 李楚倒是不惊讶,随着夜色渐深,这里的阴气越来越浓郁,他也是有所感应的。 只是有些奇怪,因为他感觉不到这些阴气的来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王龙七回头望向这一圈圈的楼阁,大大小小可能有近百间房,每间都有一只鬼物,那不就是上百只?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赵良才:“赌约作废,咱们一起出去怎么样?” 赵良才梗了梗脖子,有心放些狠话,但他也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便道:“既然你后悔了,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赵良辰一马当先,朝楼下走去。 几人紧跟在他身后,王龙七因为脚受伤,走得最慢,李楚放慢速度陪他。公孙柔想靠近李楚,便也放慢脚步,六人渐渐分成两队。 赵家三人走在前面,赵良辰沉声提醒道:“安静点,千万别惊动了它们。” “好。”赵良才赶紧点头答应。 没等话音落地,他左边的门上,突然有一张枯槁苍黑的大脸钻了出来。 “啊——”赵良才被这突然一吓,直接踉跄两步,撞在围栏上,身子一折,惨叫着就翻了下去! 还好下方有网兜,但那网兜放了几十年,早就不结实了,加上他身子痴肥,呲呲两声,就坠破了网兜,嘭地摔到地上。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 赵良辰左手拈诀,一指点在那鬼物头上,右手径直一记火部符箓就打了出去,轰—— 那探头出来的黑面鬼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就惨遭烈焰焚身,钻回了屋子。 赵良辰再回头看时,面色大变! 那些紧闭的门户统统都已经颤动起来,转眼之间,就有十余只鬼物从门墙钻出,开始幽幽飘荡。 这些鬼物里,有苍颜白发骨瘦如柴的老者,有咿咿呀呀唱戏的伶人,有身披甲胄的青面壮汉,有身穿前朝服饰的典雅女鬼,更多不成人形的鬼物。其唯一的共同点是道行都不低,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赵良辰紧皱眉头,抓着赵小苗的胳膊纵身一跃,飞掠下去,落到赵良才身边。 赵良才还在地上的破网里打着滚,口中呜哇乱叫,赵良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喝道:“别叫了!” 将两个人都提在手里,他的身形飞快朝一楼大门掠去,想要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时忽然听见一声怪吼,一只庞然大物窜出,拦住了去路。 …… 而李楚守着王龙七和公孙柔,仍在安步当车地走着。 公孙柔看着周遭出现的鬼物越来越多,脸色早已一片煞白,但她胆气却不弱,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李楚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位公孙姑娘外表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蛮刚强。 反倒是王龙七,走路本就一瘸一拐,惊惧之下,直感觉小腿不停抽筋,行动更加迟缓。 尤其当他一抬头,发现几乎所有房间里的鬼物都钻了出来,正在渐渐向下方靠拢。形形色色的鬼物,一眼看不过来,整个人都吓傻了。 骤然之间,百鬼夜行! 简直让人绝望。 他一咬牙,大声道:“李楚!” 你带着公孙姑娘先走吧,别让我拖累你们!你出去以后替我照顾好公孙姑娘,我在阴间也会祝福你们的!不用担心我,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本想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就在这时,天上一只三头夜叉按捺不住心中嗜血的杀性,俯冲了下来!三颗头颅俱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仅凭这副形象就能吓死一些胆小的人。 它六条肌肉虬结的锋利巨爪探下来,其中一只就能捏爆狮虎的头颅。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王龙七的话都无法出口,心脏几乎停了。 然后,前面的李楚连看都没看一眼,信手拔剑,一挥。 哧——嘭! 锋利的白芒透体而过,剑光才走到一半,三头夜叉的鬼躯就已经经受不住,轰然崩碎。 李楚这才回过头,看向王龙七:“你刚刚叫我?” “额……我叫你小心点。”王龙七期期艾艾地说。 “噢。” 第二十五章 你们为什么不走啊? 【新书求收藏!】 “猰貐。” 赵良辰面沉似水,如临大敌。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通体红毛的庞大鬼物,人面、牛身、马腿,一双铜镜似的巨大眼珠,倒映着凌森森的寒芒。 传说荒古年代猰貐本是天神,却被人害死,堕入弱水之中,化为鬼族凶兽。 从此以后,这支血脉就只流传在阴间。 而在阳间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有猰貐遗种留存。 “此地竟然和人间鬼国有关?” 有冷汗沿着赵良辰的丑脸滑落,只要和这个字眼沾边,就足以让他这样的年轻修者心中凛然。 但远的还不需要他考虑,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逃离。 道行大成的猰貐有神鬼难敌之力,上古时期猰貐自鬼国现世,是大神后羿出手才将其诛杀。 面前这只替人看门的遗种,当然不会有那样的实力。 可是赵良辰,也不是后羿。 多想无益!赵良辰眼中闪过一丝利芒。 身后百鬼虎视眈眈,身前猰貐强势拦路,非得杀出一条血路不可。 “风雨雷电疾!” 他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是自己当前的最强手段! 在他落选首席弟子之际,师傅为了安慰他,给了他一张雷部诛厄符。天雷为世间正道,此物最克邪祟。 轰——天雷滚滚! 虽然后来知道小师弟每次驱邪都是用十几张雷部诛厄符堆死对方,降低了这张符在他心里的价值。 但它本身的威力不会降低。 霎时间通明的墨蓝色光芒耀亮了整座鬼楼,上方数不清的鬼物发出恐惧的嘶吼,纷纷退避三舍! 而那堵门的猰貐被符箓激发的十二道天雷轮番轰炸,也发出了忌惮的嚎叫。 就是现在! 赵良辰猛然翔跃腾空,沾染了婴灵血的飞剑虽然灵性受损,但依然可以施展出他的最强杀招,飞来宗内传男又传女的秘剑。 “飞来一剑诀!” 赵良辰口中不自觉喝了一声,似乎这样可以增长这一剑的威势。 一道水桶粗细的虹光从天而降,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猰貐硕大的瞳孔中似乎有紧张的情绪闪过,轰然一声,它的周身红毛忽然竖起!仿佛是燃烧起来了一般!不,它就是燃烧起来了! 是殷红如血的火焰! 嗤——剑芒刺入猰貐的身体,同时也经受到这血焰的炽烤。 三尺。 赵良辰咬牙暗恨。 飞剑只刺入猰貐的脊背三尺,剑上虹光便被消磨殆尽,最终陷了进去。 若是师门赐给小师弟的神剑夜龙,以自己的修为,定然能够穿透这猰貐的鬼躯,将其彻底击杀! 若是先前没有被婴灵血所污,自己这飞剑也至少可以再进三尺,穿透到六尺处,就可以对这鬼物造成重创。 可惜,时也命也。 剑透三尺,对这猰貐来说,是一个可以让它感到疼痛的深度。其程度大概就是,刚刚好足以将其激怒,又不足以影响其战力。 可谓恰到好处的糟糕。 身为一个男人,赵良辰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急切又怅然的情绪。 要是能再深一点就好了! 但猰貐不是这么想。 它原本以为这把剑只能在外面蹭蹭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突破了自己的护体血焰,带来了疼痛,这让它感到意外而愤怒! 于是它的瞳仁充血,周身血焰爆发。 暴走。 强烈的死亡威胁瞬间笼罩了赵良辰和他身后的弟弟妹妹,赵良才整个人都瘫掉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个作死的想法,会遭遇到这种事情。 小小一个余杭镇,怎么会有连堂兄对对付不了的邪祟存在?他难以理解。 赵小苗则是直接哭出了声:“我要回家。” 赵良辰能感受到弟弟妹妹的绝望,但此时此刻,他也束手无策。实际上,他手中仍然握有能令自己脱身的底牌,只是那样的话,就相当于将其他人抛弃了。 但是。 眼前这只猰貐绝对已经有了鬼将级别的实力,自己确实对付不了,至于其他人…… 佛祖有云。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对不住了。 等我回去以后绝对找师门的人来给你们报仇! 就在他暗自掐诀念咒,想要施展逃命神通的前一刻,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淡然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不走啊?” 赵良辰回头,就见李楚他们已经赶了上来。 李楚问的这话,让赵良辰愣了一下。因为他问话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很正经。以至于赵良辰听到的一瞬间是有些恍惚的,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嗯? 我为什么不走? 是啊,他娘的我们为什么不走啊。 那么大一只猰貐在前面你是不认识吗?你就是不认识,好歹也能看出这玩意很凶吧?还问,你走一个给我看看啊!诶,等等? 在他心中吐槽的时候,李楚真地就慢悠悠走了上去,好像完全没看见那只暴走的猰貐似的! 李楚究竟是骗子还是傻子,这一刻,赵良辰猜不透了。 而周身燃烧着血焰的猰貐,也冲他露出了残忍的獠牙!轮廓依稀有些其先祖在荒古的威严! “吼——” 猰貐怒吼。 赵良辰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李楚被猰貐撕裂的画面了,想到那张极度英俊的脸被猰貐放在嘴里嚼的样子,他竟然还产生了一丝诡异的爽感。 脸好看又怎么样?吃起来味道也不会也好一点吧。 但是下一秒,他的一切情绪就都被错愕所取代了。 就见李楚握剑在手,举起,落下,一道恢弘霸道的剑气随之一荡。 那是怎样的一剑啊? 赵良辰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一位神合境巅峰的强大修者。他曾在带自己讨伐一条双头河蛟的时候斩出自己此前见过最强大的剑气,一剑就摧毁了蛟龙的一颗头颅。 那一刻起,他才决定要选取飞剑作为自己的核心法器,就是为了要成为师傅那样强大的剑修。 想起这个,不是因为李楚这一剑与师傅的同样强。 而是看过这一剑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师傅就是个垃圾。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突然想指着自己师傅的鼻子大骂一句,你也配教人用剑? 呸。 猰貐的躯体承受不了这强大的剑气,瞬间崩碎。 鬼物的虚体一旦承受了过于强大的伤害,便会当场崩碎。 但实际上做到这种程度是很难的,像赵良辰斩杀那婴灵的时候,也仅仅是斩断而已。 而这只猰貐可能要比婴灵强上百倍,尤其是洪荒遗种,其躯体即使化鬼依然强悍出奇。 在李楚剑下却脆得像是什么一捅就就破的东西。 这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恐怖如斯。 赵良辰看着李楚已然自顾自走出小楼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出玉树临风的气质。 又英俊,又强大。 不知不觉的,就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 等等,我为什么哭了? …… 余杭镇西北三百里,有一座白骨山。 白骨山上有座伏尸洞。 伏尸洞里,忽然响起两个沙哑沉闷的声音。 “鬼楼那边出事了,有人进去,又活着离开了。” “什么?吾王的封印破除在即,那里的布置绝对不能出乱子!” “他们应该没发现太多东西。” “可万一呢?你没有放出猰貐吗?”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会儿才又响起。 “我放了,一剑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啊?” “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士,很可怕。如果我亲自出手留他们,可能一样回不来。” “这……总之,余杭镇的事情一定要盯好,只要吾王重临人世,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拦我们的步伐!” “希望如此。” 夜,幽深空寂。 第二十六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新书求收藏!】 阳光明媚,老槐树下。 余七安正坐在井口边吃西瓜。 李楚走过来,就见师傅连吃西瓜的样子都是那么的仙风道骨,一挽袖,一吐籽,都挥洒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 “诶,来一块?”余七安笑呵呵道。 “谢谢师傅。”李楚也坐下。 余七安看着李楚,心想自己这个徒弟吃西瓜的样子都是这么英俊潇洒,一探头,一擦嘴,真有我当年的风采。 他拈了拈胡子,笑道:“谢什么,这些水果都是昨天那位李姑娘送过来的,人家来找你的,我才是沾光了。” “李姑娘?” “名字挺晦涩的,我忘记了。就是一位腰很细、腿很长、胸满臀圆,身材很好的姑娘。” 李楚摇摇头,想不起来。 “哦,她左心口上有颗痣。”余七安补充道。 “嗯?”李楚更迷惑了。 “对了,她还留下五十两银子。” “李辛夷。”李楚立刻回忆了起来:“她是朝天阙的门下,之前我们一起处理过诡案,那五十两是我应得的赏金。” 说着,他又眨眨眼。 李辛夷的左心口有痣吗? 不对,他的疑惑是为什么送钱这种小事要由李辛夷来做,以往周大福都是直接派一个小捕快来的。 而且她早就应该回杭州府了吧。 余七安适时地道:“她好像还有其他事情找你,可是看你不在,只好先走了。” “哦。”李楚点点头。 余七安又吃了块西瓜,擦擦嘴,抬眼瞥了下李楚:“你不去找人家问问什么事吗?” “有重要的事情她会再来的。”李楚无所谓地耸耸肩。 “唉。”余七安看着徒弟,叹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 “师傅,弟子是有事情想问的。”被余七安一打岔,李楚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哦?什么事?” “我有一个疑惑,如果有一群鬼物,它们安心待在一处地方,人类不去打扰它们,它们也不害人。这样的话,我可以去消灭这群鬼物吗?”李楚认真问道。 “这样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做吗?”余七安反问。 最近一年李楚在十里坡刷小怪练级,他虽然不清楚其目的,但是这个行为他是知道的。 “可是这些鬼物道行更高,已经有了灵智,和灯笼怪不一样。”李楚道。 余七安想了下,徐徐答道:“呵呵,我们修者行走江湖,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妖怪可教、魔鬼难度。” 李楚身子前倾,露出虚心求教的姿势。 “意思是,妖魔鬼怪这四种邪物,其实也有所不同。” “妖物,是万般生灵修行而成,是一种生命的升华。妖物本身不存在善恶,行善的是好妖,作恶的是坏妖。好妖可以教化,可以引导,就像每天来拜观的那只小狐狸,我们可以与之和平共处,只有坏妖才需要被铲除。” “怪物,是天生地长的异种生灵,本质上和飞禽走兽没什么不同。同样的,如果它们安分守己,那人类也不该去侵扰它们。” “因为,它们有自己的大道可走。” “自己的大道……”李楚喃喃,似乎有所思考。 “而魔物,是由其他生灵魔化而成。”余七安的表情略微严肃:“一旦入魔,难以回溯,若放任其在人间存活,定会造成大血腥大杀戮,势必要铲除。” “鬼物,也是其他生灵的阴魂所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踏上轮回路,才留在了人间。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不是它们应该走的路。它们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走入了歧途。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消灭鬼物都等于是帮它们重返正道。” “对于魔与鬼来说,是可以不问正邪,遇见即消灭的。也正因为如此,消灭鬼物才会被称为度化,度化是可以积累功德的。不论它们有没有灵智,都不能算作杀生。” “所以,判断该不该杀的标准,就是生灵有没有走在正道上,对吗?”李楚问。 “可以这样说。”余七安微笑颔首。 李楚若有所得,也点了点头。 看着李楚起身离开,余七安对着他的背影念叨了句:“不知道哪里的鬼这么倒霉。” …… 是夜。 柳家鬼楼。 昨夜的风波好像对这里完全没有影响,依旧是那样安宁又阴森的气氛。 但是随着一道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缓缓走近,画面变得有了些许美感。 其实近来李楚都在想,灯笼怪能提供的经验值越来越少了,要是能有一个新的稍微高级点的练级点就好了。 可是远的地方他又不熟悉,说不定会有麻烦。 柳家鬼楼的出现,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人少,鬼多,离家近。 而且目前看来,这里的鬼物似乎可以凭空出现。这样一来的话,很可能是会源源不断的。 简直是为了给他练级而准备的。 只有一点顾虑是,这些鬼物原本安稳地生活在这里,如果没有人来作死,它们也不会溜出去害人,那自己来这里拿它们升级,会不会有些不人道? 今天余七安一番话,算是解开了他的顾虑。 自己不是在练级,不是在杀死这些鬼物。而是在度化,是在帮助误入歧途的它们走上正道。 就像治病救人的医生,教书育人的老师,是伟大而崇高的行为。 我消灭你,是为你好。 当然,在治病或学习的过程中,也会伴随些许痛苦。 但是他保证,只会疼一下。 疼过一次之后,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怀着这样崇高的心情,李楚又走进了柳家鬼楼的大门。 这一刻,正道的光,洒在了鬼楼上。 他依着顺序,从第一间开始敲起房门:“请问有鬼在吗?” 里面有咿咿呀呀的怪叫,看来是有的。 李楚推门走进去,看见了一个伶人装扮的鬼物,穿着春衫水袖,分不清是男是女。 看见李楚进来,它尖着嗓子唱了一句:“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李楚听着,觉得这唱戏鬼有点不正经。 但他仍然非常礼貌地道:“你好,我是来度化你的,可能会有点痛,稍微忍耐一下子,很快就好了。” 唱戏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想要身体力行地表示一下反对。 但是李楚没有给它机会。 嗤—— 一道剑芒闪过,咿咿呀呀的腔调仍旧回荡在房间内,鬼躯却凭空消失了。 度化成功。 李楚觉得自己又崇高了几分。 相应的,离七十二级又近了一步。 走出房间,看着满满的四层阁楼,李楚觉得,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 先升到一百级再说。 …… 余杭镇西北三百里。 白骨山、伏尸洞。 两个沙哑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明显带上了惊惶的情绪。 “那个小道士杀回来了!他在一间间敲门找鬼,挨个斩杀!这才一晚上的时间,他就把整座鬼楼清空了!” “什么!你就拿他丝毫没办法?” “你如果看到他出剑的样子,就不会说这种傻话了。” “我们总要做些什么!否则吾王解除封印之日,你我都要领罪!” 另一个声音又沉默了下,然后再响起。 “我有在祈祷,祈祷他明天不要再来了。” 第二十七章 找上门来的锦鲤少女 【新书求收藏!】 有人发现黑水江的水在变清澈。 原本漆黑的水色,经过最近几天的变化,已经是一片碧波了。对此有人说是过路的仙人惩治了水鬼,也有人说是水鬼修成了河神开始洗白。 还是前者的支持者更多一点,毕竟大家都不希望恶鬼修成正果。 但水鬼多年积威下,还是没有人敢下水一试。顶多是有胆大的年轻人跑过去,飞快地瞧一眼江面。 这天正午,草长莺飞。 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从江岸的方向走来。 远远看去,她穿着缀满了彩色流苏的云裳罗裙,肌肤白得晶莹剔透,五官精致得好似瓷娃娃般。梳着双马尾,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显得娇憨可爱。 一边走着,一边睁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她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些什么。 大概是些“你好”、“我叫月儿”、“请问……”之类的字句。 走了一阵子,她才看见一位扛着锄头的农夫,赶紧甩开两条长腿追了上去。 “你好!”她冲到农夫面前才停了下来,险些刹不住脚。 农夫看见突然有人从一旁冒冒失失地闯出来,差点撞到自己,本来是眉毛一拧的。 但再一看是位肤白貌美的少女,聚拢的眉毛顿时又舒展开,平直的嘴角翘了起来。 “女娃子,你怎么啦?”他放下锄头,和煦地问道。 少女喘了两口气,然后快速问道:“你好,我叫月儿,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请问你知道他在哪吗?” “噢,你说的一定是小李道长吧。”农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问的是谁。 他很耐心地给少女指了下路:“你沿着这条柳树堤一直走,别过河,下河堤以后向左转,走三里路就能看到一片小山坡,德云观就在山坡上,小李道长通常就在观里面。” “谢谢你!” 名叫月儿的少女很认真地道谢,然后开心地沿着河堤走过去。 农夫看着少女欢快的背影,笑了下,也扛起锄头继续赶路了。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回过头不久,沿堤岸走出不到一百步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座桥。 她挠了挠头:“咦?要不要过河?” 这时恰好有一个老人从桥上走下来,少女又赶紧跑过去。 “你好,我叫月儿,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请问你知道他在哪吗?”她重复着这句话。 “噢,小李道长是吧?你沿着河堤一直走,下了河堤左转,很快就到德云观了。”老人呵呵一笑,也耐心地给她指了路。 “谢谢你。” 少女朝老人鞠了一躬,又欢快地沿着河堤走了下去。 很快走过不长的河堤,少女下去,忽然又愣住,茫然地看着前面的岔路:“咦?该走哪边来着?” 她左右张望了下,看见一位包着头巾的农妇,于是她又跑了过去:“你好。” …… 王龙七的动作很麻利,头天从柳家鬼楼回来,伤还没好,就已经把道观的工人安排上了。 德云观所有的建筑都要修缮,前后院全部翻新,还要加盖一间客房——这样今后再来客人,李楚就不用跑过去跟师傅挤了。 整座院子都在动工,师徒两个只好搬着小马扎坐到大门外,并肩看着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 脸上是同款幸福的微笑。 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 这几天道观不能营业,王龙七原本还邀请师徒俩去王家住几天的,让他们等道观施工结束再回来。 余七安先拒绝了,虽然观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有一些珍藏还是比较怕见人……不,怕丢失的,所以一定要留下来监工。 李楚则是对这类不必要的人际交往一向敬而远之。 在他看来,王龙七出了钱,已经足以证明二人之间的友谊了。 那些无法量化的客套与热情,能免则免就好。 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师徒俩排排坐在门槛外,无所事事,但幸福。 身后突然传来特别急促的脚步声。 李楚回头,就看见一位白得耀眼的少女朝自己飞奔过来。 她的神情很激动,张着双手,流苏飘舞,发丝凌乱,风尘仆仆。 李楚淡定地站起身。 见了自己极度兴奋的姑娘他不是第一次遇见,就在少女眼看要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从容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啾。 他的食指正戳在少女的额头上,将少女前冲的势头完全阻住。 少女撞在李楚的手指上,顿了一下,身子被弹了回去,额头上瞬间浮起一个小红印。 “啊,好痛。”她捂住额头,蹲了下来。 李楚重新坐到小马扎上,道:“抱歉,最近几天德云观不开门。”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少女揉了会儿脑门,重新仰起脸,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你就是我爷爷说的那位很英俊的小道士吧?” 李楚眨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旁边余七安笑眯眯地冲着小姑娘道:“虽然不知道你爷爷是哪位,但是余杭镇方圆几百里,最英俊的道士都在我们德云观了。” “嗯,一定是你!”少女仔细端详了下李楚的脸,然后重重地点头。 “有事吗?”李楚问。 少女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叫月儿,我爷爷说,让我来余杭镇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认他做我的主人,只有他能救我们的族人。” “救人?”李楚侧头,觉得有点乱。 “主人?”余七安也迅速捕捉到重点,眼睛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光芒。 少女又道:“我爷爷说他见过你的,在你除掉那只水鬼之后,它来感谢过你。” “你不是人?”李楚顿时想起了她说的是谁。 当日除掉水鬼之后,曾有一条锦鲤化成的老者托梦向他表达感谢。 原来是他。 “对啊,我爷爷是锦鲤一族的族长,我是我们族里最漂亮的七彩锦鲤。”月儿说的时候翘了下鼻子,有点小骄傲,但是很快又情绪低落下来。 “锦鲤?”余七安听到这话,眼睛更亮了。 “我们全族都被坏人抓走了,只有我溜了出来,我爷爷让我来找你,他说只有你能救它们。求求你了,我认你做主人,你帮帮我们吧。”月儿哀求道。 可怜巴巴。 “别的先不急,你先告诉我它们在哪里?”李楚道。 “不知道,它们被坏人抓走了。”月儿摇头。 “那抓走它们的人是谁?”李楚再问。 “不知道,我不认识。”月儿再摇头。 “那……你让我怎么救你的族人?”李楚最后问。 “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爷爷说只有你能救它们。”月儿最后可怜巴巴地说。 “……” 李楚陷入了沉默。 余七安也摇了摇头,心说挺漂亮个小姑娘,可惜是个傻子。 第二十八章 有锦鲤真好啊 【新书求收藏!】 清风拂过李楚的衣角,仿佛有一只乌鸦从德云观上空飞过。 空气一阵安静。 过了会儿,还是余七安打破了沉默:“小姑娘你仔细回忆一下,你爷爷有没有提示过怎样去救它们,你是不知道还是一时忘记了?” 月儿睁着自己天真无邪又美丽的大眼睛放空了好一会儿,在脑海中努力搜罗回忆,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越搜越少…… “我只记得,当时……当时我溜出去外边玩,然后爷爷突然用灵术联系我,对我说了好多话,说他们被抓了,叫我来找小道士什么的……我回去之后发现,果然族人们都不见了……别的,别的我都不记得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无妨。”余七安笑呵呵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留下来吧,等有了你族人的线索,我们再去救人,额,救鱼,可以吗?” 月儿的眼神在师徒俩的身上逡巡了一阵,有些纠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嗯,反正爷爷叫我认他做主人。” “月儿姑娘……” 李楚想说些什么,余七安扯了下他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背过身来。 “锦鲤认主是天大的机缘,好处多多,你就接受就好了。”余七安提醒道。 “可是……”李楚微微皱眉,还是觉得有些不好。 他始终觉得众生平等,妖奴什么的,他之前从未想过。 “锦鲤的所谓认主也不是说要做你的奴仆,而是气运绑定的意思。”余七安解释道:“认主以后,她可以帮助你增长气运,你的气运越旺,她的修行也可以大受裨益,是双赢的好事。她爷爷让她来找你,可能也是之前见过你的气运,觉得你是可以个有前途的宿主。” 原来如此,李楚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他回过身道:“那月儿姑娘你便暂时留在这里,之后也不必叫我主人,叫我李楚就好。今后只要得到和你族人有关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前去营救。” 月儿眨了眨眼:“好的,主人。” 李楚第一次感觉到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呵呵,也不能怪小姑娘。”余七安小声笑道:“她还没完全化形,现在虽然看起来是人形,但应该还不能适应人类的记忆方式。等她修为增长之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锦鲤的灵性在普遍痴愚的水族之中,是极为罕见的,它们不止拥有得天独厚的转运之能,还能比其余妖物更早领悟化形的奥妙。 只是修为尚浅的情况下,即使能够化成人形,也只不过空有一个躯壳而已,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像是眼前的月儿姑娘,就可以视作一个长着鱼脑子的人。 或者一条长着人身的鱼。 观里突然多了一个成员,这可是大事,师徒俩正要商量今后怎么安置她,忽然听那边工人们一阵喧闹。 不多时,工头捧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过来。 “余道长,小李道长,这是在旧墙根下面挖到的,应该是你们道观的前人埋的吧?” 王家请的工人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壮劳力,对德云观也算熟识,所以也没有贪墨之心。更何况是在三清的注视下,就更没了那些小心思。 李楚看了眼他送来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封皮破损,沾满了泥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 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箱银子,满满登登,怕不是有小一百两。 “嚯。” 师徒狂喜。 德云观建成也有一些年头了,之前也没少动土,这还是第一次挖出钱来。 余七安满眼慈祥地看着小月儿:“看来咱们德云观是真要转运了啊。” “你们很喜欢这东西吗?” 小月儿一直在用天真无邪又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咳。”余七安轻咳一声:“修行中人,自然是不看重钱财的。” 李楚也认真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但是……嗯,捡到钱总是该开心的嘛。”余七安又道。 “对。”李楚道。 “是嘛?那这些都给你们吧。” 月儿的手伸进自己平平无奇的小胸口,掏出一个小荷包,哗啦啦倒出一堆散碎银两、铜钱,居然还有条手指粗细的小金鱼儿。 “你一个水族,怎么有这么多钱?” “我捡的啊。”月儿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不知为什么,我每次上岸玩都会捡到这些东西,我觉得亮晶晶的蛮好看的,就都存起来了。” 李楚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郑重说道:“请务必留在德云观。” …… 傍晚。 李楚去柳家鬼楼前,还特地去看了眼小月儿。 她暂居在厨房的一个大水缸里,水缸底铺着绵绵的细沙,四尺多的修长身躯,周身鳞片七彩斑斓,极具美感。 看见水面上出现李楚的脸,她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 她化成人形虽然可以持续蛮长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里有一个问题是,她没法睡觉。 李楚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其原因是她不会闭眼睡觉…… 这个问题说来不复杂,但让一条习惯睁眼睡觉的鱼闭眼睡觉,就跟让一个习惯闭眼睡觉的人睁眼睡觉一样,还是艰难了些。 于是晚上只好让她化为原形回到水中。 水缸里还是略有些逼仄了,李楚想着,下一步建设道观的目标是给她建一个专门的水池。 花多少钱没关系。 锦鲤值得。 不知有多少豪门大户为了豢养锦鲤专门开挖了池塘,他们养的也仅仅是不通灵性的普通风水鱼。像小月儿这样通灵的锦鲤,且是相当罕见的七彩锦鲤,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再进一步,可能就是足以影响国运的气运兽了。 另外,当务之急是要给她培养起散步的爱好,这个由余七安负责,每天带小姑娘出去走走。 遛鱼嘛。 老人家最喜欢干这个了。 尤其是在出门就有钱捡的情况下。 而且锦鲤的转运还不止能帮人捡钱,当李楚到达柳家鬼楼后,他发现今晚度化的鬼物经验值都特别高! 他昨晚才突破七十二级的关卡,今晚结束时,已经接近七十三级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有锦鲤,真好啊。 …… 白骨山、伏尸洞。 两张司马脸。 两个低沉的声音。 “今晚我组织了一批精英去抵抗,结局没有任何不同,都是一剑秒杀,我怀疑小道士可能都没发现它们的实力和之前有差别……” “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吾王的子民就要被他杀光了。” “能不能……先避避风头,让灵界里的鬼物先别出来?” “灵界失去了吾王的力量支撑后,在里面的鬼物长期得不到阴气补充,一样会死掉。” “那怎么办?” “只能加快破除封印的速度了,只要吾王重临人世,一切敌人都将血债血偿!” 第二十九章 买命的铜钱不能花 【新书求收藏!】 山风轻柔,鼓动衣裳。 花间草下,翻飞的蝴蝶像是少女的裙袂,活泼而跃动。 德云观外,三个小马扎排成一排,余七安领着李楚和小月儿,摆出一个左手托腮的同款姿势,一起看着里面发呆。 第一天看觉得幸福,第二天看觉得充实,第三天看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只有小月儿依然保持着兴致勃勃的样子,不时地问一下,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是做什么的。 当然,八成是她昨天问过的问题。 有时候她也记得这个问题昨天问过,但还是要问一遍。 因为她不记得回答是什么了。 道观的日子就是这样,仿佛山外闲散的白云。 悠悠而过。 李辛夷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她今日的穿着极引人瞩目,衣色玫红,左肩斜开,整个洁白圆润的肩与半边深深的锁骨都裸露在外,胸前挺翘,紧窄的腰身让傲人曲线一览无遗。 一双雪白长腿,在裙裳开叉处若隐若现。 长发依旧高高束起,一双美目沁着波光,远远便锁定了李楚慵懒的身影。 随着她走近,前院铺砖的工人全都魂不守舍起来。但他们并没有被责骂,因为工头也看呆了。 离得近了,李辛夷才看见挨着李楚坐的小月儿。 少女精致的面孔和清亮的眼眸,让她眼中蓦然浮起如临大敌的紧张。 等她的目光再落到少女胸口。 这份紧张顿时消解了七分。 自古豪杰爱高山,未闻骏马踏平川。 …… “余道长,小李道长。”李辛夷招呼了一声。 李楚看着李辛夷昂首挺胸走上前来,特地往那里扫了一眼。 嗯。 果然有一颗痣。 这坦坦荡荡不加掩饰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李辛夷的眼中。 她微微一笑。 呵,男人。 一番双方互不知情的心理活动之后,她才阐明了今天来此的正题。 简而言之,怨灵案尚未完结。 “前日里我来找过你,当时你不在,那时就已经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下柳村驱邪的第二天,当时李辛夷还没启程回转杭州府。 两名捕快在早上去班房的路上一起买烧饼,谁知其中一名捕快在接过烧饼之后,刚刚转过身,就突然暴毙了。 他死得毫无征兆,当时就把另一名捕快吓傻了,喊了好半天快报官才想起来自己就是官差。 尸体抬到衙门查验之后,令仵作一度怀疑人生。 因为这具尸体没有任何问题,该捕快平日里身强力壮,没有任何疾病,也没中毒,没有外伤,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 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死了。 似乎只能用诡案来解释。 就在周大福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件事情引起了他注意。 那名卖烧饼的小贩将捕快买烧饼的钱全部交到了衙门,说是死人钱自己不敢收。 不过几枚铜板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平时周大福也不会在意。但当时他正毫无头绪,就盯着那些铜钱发了会儿呆。 这一盯,他猛然发现了不对。 正常铜钱上写的都是“河洛通宝”,可是这些铜钱中却有一枚,写着“阴司通宝”,这字样前所未见。 他当即就把案子交给了李辛夷。 李辛夷上报了朝天阙,得来的消息是,“阴司通宝”是鬼国的铜钱。 人间鬼国,传说中是留存于阳间的无数鬼物建立的国度,虚无缥缈却又切实存在。自荒古时期传承至今,每次现世都会带来莫大浩劫。 事情大了。 周大福再去查这名捕快是从何处得来的这鬼国铜钱,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这铜钱与前两次怨灵案有关。 当日下柳村惨案,这名死去的捕快曾去收敛尸体,小女孩儿的尸体就是他在山下找到的。 这枚铜钱,当时就被小女孩儿握在手里。 收容尸体的时候铜钱掉在地上,他也没仔细看就揣了起来。当时另一名同僚还说过他,捡死人的便宜,说不定会遭报应。 但是他贪小便宜成性,还笑着说这就算作自己帮她收尸的报酬了。 后来他随手拿这枚铜钱出去买烧饼,钱刚刚花出去,命就没了。 周大福也是多年的老捕头了,该有的嗅觉还是有的。 他又立刻去查了薛家大娘子的尸体。 当日大娘子自尽之后,尸身是薛家自行收敛。周大福带人撬开大娘子的棺椁,发现她的口中果然也含着一枚铜钱。 正是“阴司通宝”。 前后串联,暗中的隐线终于浮出水面。 为什么余杭镇诡案频发,罕见的怨灵接连出现? 背后有强大鬼物作祟! 案件虽然还没有水落石出,但是这下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没有办事不利,没有虚报诡案。 不是我撒谎,我被针对了,懂吗? 周大福扬眉吐气。 之后就换成李辛夷发愁了。 她又问了自己的师傅,确定了这枚铜钱就是鬼物的一种手段,唤作“买命钱”。 这是一门极为歹毒的诡术,专门蛊惑心怀怨气的人,用此钱买走人的性命,人死后便会化作怨灵。 至于那捕快的死,属实有些无妄之灾,花了别人的买命钱,就将自己的命也送出去了。亏他心无怨气,还不至于化作怨灵。 她意识到,这边确实有她所期待的大案,如果能够解决,绝对是大功一件。 但同时她也担心,自己的能力够不够解决这件诡案,毕竟她上次对付一只怨灵都差点翻船。 所以她前日才会来找李楚帮忙。 只是当时扑了个空,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梳理之前的怨灵案,她发觉背后作祟的鬼物应该是有能感受到怨气的法门。 每当有旺盛的怨气出现,它就过去加以蛊惑,让人卖命给自己,来换取化作怨灵报复仇人的机会。 怨灵出现之前,必然先有人死亡。 于是她让周大福等一班捕快日夜紧盯,一旦余杭县境内有人失踪或者死亡,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果然不出两天,就传来了新的死讯。 …… 她讲这些的时候,德云观的男女老少就都围在一旁,像是听故事似的。 听她讲完,小月儿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原来捡别人的钱会死的吗?” 余七安赶紧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抚道:“月儿不怕,咱们只捡不花,保证没事。” 要是小月儿因为听完这个事,今后出门不敢捡钱了,那可就亏大了,她现在可是振兴德云观的关键人物! 李辛夷看着小道士俊朗的侧脸:“你能来帮我吗?” 李楚这几天待得也有些无聊,便没多想,直接点头道:“好。” 女子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恰似花开。 她主动提道:“赏金会按之前的给,如果能揪出幕后真凶,还可以再加。” 李楚点点头,云淡风轻。 有了小月儿这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他倒还真不用太在意衙门那不稳定的赏金了。 赚钱多麻烦,哪有捡钱方便。 他这次答应帮忙,有一半是出于想要维护余杭镇安宁的正义之心。 嗯,至少一小半。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死者吧。”李辛夷很快站起身。 “去哪里?”李楚问。 李辛夷道:“春满楼。” 第三十章 青楼里的好姑娘们 【新书求收藏!】 春满楼,是余杭镇上唯一一家青楼。 原本余杭镇上就算有妓女,也不过是些流莺暗娼,上不了台面。自从春满楼开门以后,凭借着优美的环境和一流的服务,迅速成为了当地“文人雅士”的聚会场所。 这里是余杭镇男人的温柔乡,也是余杭镇女人的眼中钉。每逢天色稍晚,家家户户的妻子就都要看好自己的丈夫,以免有人找些借口就要去春满楼所在的街上逛两圈。 大多数人都是无缘登门的,但是就在附近转悠转悠,看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好姑娘”们倚门凭栏卖弄风情,有时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媚眼,也是极好的。 资深文人雅士王龙七王少爷曾经说过,春满楼比起杭州府里那些青楼楚馆,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这里他比较的,自然是青楼最关键的部分——好姑娘。 一家大型的青楼,必须拥有全方位的人才。初入风尘的青涩少女,久经沙场的风韵徐娘……这些满足客人形形色色要求的,只能算底层的好姑娘。在这之上,还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红倌人才行。 红倌人的要求就不止有美貌那么简单了,要欢场扬名,得有能让人开眼的本领。要让人当宝贝似的供着,必须色艺双绝。 而春满楼,就有几位这样的红倌人。 昨晚的死者就是其中之一。 “死者名叫阮红梅,艺名叫梅香,是春满楼里的红倌人。” 站在典雅考究的楼阁外,李辛夷介绍道。 她又特地噘着嘴提醒了一句:“待会儿进去了,眼睛不要乱看喔。” “嗯。”李楚点头。 文人雅士向来喜好夜间聚会,白日里的春满楼门庭寥落,行人稀少,敞着的两扇小门也不见有人进出。里面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慵懒的脂粉气。 偶有一两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打开窗,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透透气便又关上了。 但今天,那关上的窗子又立即打开。 睡眼惺忪的好姑娘揉揉眼睛,立刻转过身尖叫一声:“姐妹们——” 李辛夷还是失策了。 李楚进了青楼,不是乱不乱看的问题,而是被人乱看的问题。 旁的地方女子就算看见英俊男子心生爱慕,顶多也就是含羞带俏地看一下。 青楼里的姐儿们可不管这些,转眼间就围上来一大群的莺莺燕燕,簇拥着李楚叽叽喳喳,就差上手去摸了,这让李辛夷大为光火。 李楚眨眨眼,对这种情况他也缺乏应对经验,只能用冷淡的表情来示意生人勿近。亏得身边还有个横眉立目的李辛夷,帮他屏退众人。 “干嘛呢?干嘛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群后传来懒洋洋的一个声音。 一众好姑娘顿时收敛了举止,纷纷退后,看来是来人颇有威严。 李辛夷这才松口气,看向人群分开的方向。 来的是春三娘,春满楼的老板。 据说春三娘当年是神洛城里的红人,后来攒够了钱就自赎自身,来到余杭镇开了春满楼。 神洛城是河洛朝第二大城池,而且不像朝歌那般有帝都威严,娱乐行业极为发达,素来有“花都”之称,可谓风月无边。 每年的花都大会,更是河洛朝第一大盛事。 春三娘也不愧是神洛城出身,调教出来的好姑娘个顶个的专业,才能短短时间打出春满楼的名头。 她此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居家常服,对襟白绸的衫子,素色的里衬与长裤。衣裳毫不惹眼,但那丰腴的身段却怎么也藏不住。可谓胸如峰峦,臀如满月,做了几年老板也没养胖的杨柳腰条,人又高挑,走起路来款款摇摆,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意。 相较之下,周围那些好姑娘们顿时就显得俗气了。 她早间是见过李辛夷的,便眼如月牙儿似地笑道:“李大人,衙门不是已经来查过了,确定梅香是自尽的。尸体也收敛了,怎么又来啦?哟,还带了位这么俊朗的小道士,是要给梅香超度吗?” 李辛夷看她这风情隐隐的做派,目光不太友善,板着脸道:“梅香姑娘自尽是有定论了,我们因为旁的事来的。这位是德云观的小李道长,是我专门请来驱邪的,你们放尊重点。” “哦?还有什么事?” “带我们去梅香姑娘的房间,我再跟你详谈。围着这么多人,你们……成何体统。” 李辛夷扫了一眼周围,皱了皱眉头。和那些好姑娘比起来,她今日的穿着简直像个大家闺秀。 “好,随我来吧。”春三娘答应一声,回身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就跟生下来就没见过男人一样。” “是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嘛。”有好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天就送你去德云观出家!” 春三娘横了她一眼,边骂还边抬手在那肥硕的臀上拍了一记,吨的一下。 两人随她上楼,走出两步,李楚极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们观现在不收人的。” 春三娘看了他一眼,眯眼一笑:“小道长可真有意思。” 李辛夷看着她的笑脸,又看了看她的胸口。 如临大敌。 二楼就是红倌人们的房间了,每一间卧室都要比楼下的大许多,都带着厅堂,每一间厅室都有一个典雅的名字。 甫一上楼,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声音不大,涓涓流水似的,但深入人心,让人不自觉就心神安宁。 行过前庭,他们在阁楼中央的露台处见到了抚琴者。 这是一个身着荷色轻纱的女子,身子在八扇屏风之后,只透出一道婉约的影子。背后是流云远天,身前是一盏瑶琴。 画面颇有意境。 李楚忽然驻足在此,停了一下。 他觉得这女子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仔细看过去,她脸上还额外蒙着一层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春三娘又笑道:“这位是碧萝姑娘,我们这儿新晋的红倌人。不过碧萝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的,别说卖身,她连脸都不肯露呢。” “哦。”李楚答应一声,就想继续走。 忽听琴声一停,那碧萝姑娘收起葱葱玉指,问道:“小道长想看我的脸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绵绵的,很好听。 “那可不行。”春三娘抢先摇头:“你当初说的,被谁看了脸,可就是要嫁给谁了。” 碧萝姑娘站起身,在穿庭风里衣袂飘飘,微笑道:“若是小道长有兴趣,那便给他看看也无妨。” 言下之意,倒是有些值得玩味了。 随即,就听李楚又认真地说道:“大可不必。” 李辛夷顿时露出笑容,扯着他离开了。 只留下了碧萝姑娘独自风中凌乱。 春满楼内里格局极大,是以走了挺远才来到梅香的卧室。 身为红倌人之一,梅香的卧室也是宽阔而雅致的,有厅堂和内外间。 伺候梅香的丫鬟也被叫了过来,小丫鬟今年才十二三岁,尽管已经害怕过一阵了,但是一问话还是哭得不像样。 “我昨晚就睡在外间,姑娘睡在里间,睡之前还好好的。谁知道,谁知道怎么就不声不响地上吊了!” 春三娘抚着小姑娘的肩膀,拍了拍,又看了李辛夷一眼,没好气地道:“这话早上明明都问过了,干嘛非得再招这孩子一次。” “因为梅香死得有蹊跷。”李辛夷淡然回答:“她自尽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枚铜钱是吗?” “是的,铜钱也给衙门的捕快老爷收上去了。”丫鬟回答。 李辛夷沉默了下,而后道:“我们可以断定,梅香死后会化作怨灵。” “啊?” 春三娘大惊,她是见多识广的,也知道怨灵是怎么一回事。 惊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道:“不对啊,梅香平日里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有心不顺心的事,哪里来那么大的怨气?” “这就是我要问你们的。”李辛夷道:“梅香平日里都和什么人结过怨,她最想报复的人是谁?”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尽管梅香死在春满楼。但她的怨气汇聚在哪里,她的怨灵也会一直往那边去。想要防止她害人,必须先一步找出她的怨气所在。 她盯着小丫鬟问,小丫鬟被她看得害怕,一个劲摇头,也说不出什么来。 春三娘搂着小丫鬟,答道:“我们楼里姑娘,接触的人就那么多。梅香平日心高气傲,和楼里几个红倌人关系都不太好。但是要说变成鬼也要报复,实在也谈不上。” 李辛夷想了想,换问题道:“那梅香平时有没有跟你抱怨过什么?她昨晚自尽之前,有没有骂过什么人?你一直跟在她身边,应该会听到吧。” 小丫鬟抽泣了两下,思索一会儿,说道:“姑娘昨晚,确实骂过一个人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不念旧情……” “谁?” “是……是王家的七少爷。” 第三十一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新书求收藏!】 “你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出门就撞鬼,鬼鬼不相同。现在好了,我在家里不出门,还能摊上这种事情。” 王龙七苦着脸,看着李楚和李辛夷,悲愤地道。 李楚想了想,觉得假如在家里就有怨灵找上门……好像还蛮不错的。 打怪升级就很方便了。 但是转念一想,沾染这种怨灵之前必须先见缝插针,还是算了吧。 这太麻烦了。 不过也对,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如果王龙七能够看出他在想什么,一定会为他神一般的因果逻辑所拜服。 李楚淡然出神,李辛夷则对王龙七撇了下嘴:“哼,若不是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又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站在朝天阙的立场上,她当然要保护王龙七的性命,避免有百姓为怨灵所害。 但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她对这种王龙七的无耻行径极度唾弃。 “天地良心,我不知道这梅香为何会对我有怨气,始乱终弃的可不是我。”王龙七戟指发誓道:“李楚,你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说,春满楼有红倌人和老鸨子背后说我坏话,那人就是梅香!” 李楚点点头。 “唉——”王龙七又叹口气:“想当初她与我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也曾日久生情,私订终身。可谁知,我被女鬼迷惑之后,她不仅不关心我,还故意躲着我,背后讽刺我!我是从那时起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才彻底疏远她的。” “她这个人,用你时朝前不用你时朝后。昨天早上,她突然叫小丫鬟来叫我去春满楼一叙,可能是又缺钱花了吧。本来嘛,我们也是……” 说到这,他突然瞥了一眼李辛夷,朝天阙修者还是有威严的,于是他收回了一些粗俗的字眼,稍加酝酿了一下。 “我们毕竟是多年的管鲍之交,她无情,我却有义。但我刚要应下,突然想起赵良才这厮,一旦知道我这段时间去了春满楼,他肯定要去公孙姑娘面前编排我。所以我说改天再约,只让小丫鬟拿回去一百两银子给她。” “你说我对她这般,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吧。她居然死前还在抱怨我,甚至化成厉鬼来找我报复,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李楚听完他的话,想了想,道:“那她晚上如果来找你的话,你可以尝试着跟她解释一下,说不定可以净化她的怨气。” 在他看来,既然当日大娘子都能因为一张素不相识的脸散尽怨气,那可能净化怨气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 “这就算了吧。”王龙七一缩脖子:“还是你们给她个痛快吧,来日我去她坟前再慢慢解释。” “春满楼那边也不能放松。”李辛夷道:“听你说的,好像梅香姑娘对你的怨气也不至于那么强……那说不定她的怨灵还是会在春满楼出现。” “嗯。”李楚认同她这个说法。 李辛夷道:“那我们兵分两路,一人留在这里保护他,一人留守春满楼,如何?” 李楚沉吟了下,略微觉得有些不妥。 上次李辛夷对付怨灵可是出过意外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反对,王龙七抢先叫道:“好啊,那就让李楚留在我这吧!” 语气突出一个急切。 李辛夷柳眉一竖:“你什么意思?” 王龙七眨了下眼,弱弱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么急着要小李道长留下来,是认为他比我强咯?”李辛夷问。 当然啦!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王龙七心中理直气壮地说道。 贼大声。 不过这种危险发言心里想想就好,他当然不会傻兮兮地说出口。 他委婉一笑道:“不是啦,要保护我难免要深夜共处一室,咱们孤男寡女,影响肯定不好。我爹从小就教我,名节,重于泰山!” 李辛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心里当然也很清楚。 李楚确实强过自己。 但是。 这件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若是传了出去,说我堂堂朝天阙紫衣卫都是靠外人办案,我还怎么扬名? 她拿眼偷瞄了下李楚,李楚仍旧在思忖些什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李辛夷微微一笑,小道士这个不在乎虚名的性格真是太好了。 爱了爱了。 这时,李楚才抬眼,对王龙七道:“不如咱们一起去春满楼吧。” “啊?”王龙七一怔,然后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咱们一起……不好吧,李姑娘还在这呢……还是说,你们之间连这个都不避讳了?” 李辛夷斥道:“你想什么呢!” 她立刻就明白了李楚的意思。 春满楼是死的,王龙七是活的。 把他带回春满楼,不管怨灵的怨气在谁身上,都只能来此。 一旦怨灵出现,那事情就简单了。 …… 王龙七去春满楼,那就跟回家一样,进了大门,轻车熟路地到了梅香居室,惯性地往竹椅上一仰,悠哉道:“红枝,上茶。” 红枝就是那小丫鬟的名字。 叫了下,没回音,他才反应过来,这和自己以往来这里已经不一样了。 “唉。”他又叹了口气,一脸深情地感慨:“梅香这是何苦啊。” 李辛夷在一旁幽幽道:“她就是踩着这个椅子上吊的。” “咦——”王龙七赶紧起身,换了个地方坐。 过了会儿,春三娘才又带着小丫鬟红枝来了。 春三娘看见王龙七,就白了他一眼,梅香怎么说也是她从小带大的姑娘,绝对是有感情的。此时见了王龙七,难免心中有气。 王龙七忙告饶道:“三娘,你就别冲我冷眉冷眼了,梅香去世,我心里已经够伤心了。” “哟,王七少爷还有心?那人活着时候怎么不见你上点心?现在把人逼死了,知道跑这装模作样来了。” 春三娘一抱手臂,轻怒薄嗔也有风情荡漾。 王龙七一摊手,招呼了下小丫鬟,“来,红枝,你仔细跟三娘说说,我昨天是不是给了你一百两银子让你捎给姑娘?我也没说什么狠话,原话就说改天再见,不必操之过急……对不对?” 说完,他又把梅香背后说自己坏话的事交代了,说明为什么自己疏远她,自己又有多大度。 委屈。 春三娘听完,脸色变了变:“哪个老鸨子跟她背后编排人,我回去非好好教训不可。但是王七少爷,你让人家怀了身孕,只想拿一百两银子打发了,也未免太轻贱人了吧?不知道这事儿还说你仁义,知道的,只当你羞辱我们姑娘呢。” “啊?”王龙七听完,面色勃然一变:“梅香有身孕?” 李辛夷道:“衙门验尸,梅香姑娘确实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两个月?”王龙七再惊。 “这事儿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们楼里姑娘向来有自己的手段保证出入平安,绝不会轻易怀了谁的种。”春三娘道:“想必梅香也是想要赎身了,才会使法子傍上你,借种进个大户人家。这事她没敢叫我知道,我要知道了准得拦着她,这傻丫头,男人哪有带良心的。” 李楚无声地望了她一眼。 她忙补充道:“小李道长这么英俊的,当然另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龙七连连摇头。 春三娘道:“她向来只和你相好,还能是别人的不成?” “我自打半年前就没再……没再和她见面,更遑论见缝插针,此事绝无可能!”王龙七断然否定道。 春三娘眉头蹙紧,然后猛然看向小丫鬟红枝。 小丫鬟浑身发抖。 “梅香还和别人有勾搭?”春三娘问道。 春满楼的红倌人管理都是相当严格的,普通的好姑娘当然可以笑迎八方来客,红倌人若是这样,无异于自降身价。 所以春三娘定下规矩,红倌人梳拢之后,一段时间内只能有一位入幕之宾。想换下一位,必须得和上一位了断了才成。 如有违反,会遭重罚。 也正是这样的规矩,才让春满楼的红倌人万众仰慕。 因为文人雅士们知道,自己只要追到这姑娘,就是她的唯一,哪怕是暂时的。 这心态可是完全不一样。 小丫鬟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姑娘一直都不止和王少爷一个人相好………孩子……也确实不是王少爷的。” 春三娘追问:“那另外的人是谁?” “是……”小丫鬟道:“那人是……赵家的赵良才少爷。” “是他。”王龙七顿时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 这种感觉,和妻子背着自己偷人是差不多的。而且偷的那人,还是自己的一生之敌。 难怪梅香敢对自己爱搭不理,原来早攀上了别的高枝儿。 李楚向他投去一个目光。 要坚强。 春三娘神情复杂,看向王龙七:“王少爷,方才原来是我错怪你了,向你赔个不是。另外梅香的事我一直不知道,如今……” “如今人都死了,我还计较这些做什么。”王龙七苦笑了下。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第三十二章 救 【新书求收藏!】 今天对整个余杭镇的“文人雅士”们来说,绝对是黑暗的一天。 因为就在傍晚时分,大家或三五成群或偷偷摸摸来到春满楼的时候,看见此间大门紧闭,门外挂着高高的免战牌。 一众文人雅士不免呜呼哀哉。 春满楼内。 往日到了这个时辰,正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今天却是一片安静。 楼里的好姑娘都被集中到了二楼的几个房间,方便受到保护。大家聚在一团,窃窃的私语声此起彼伏。 尽管梅香性子不好,平日里没什么朋友,但想到昨天还活生生看在眼里的一个人,今天突然有可能变成鬼回来,都难免会为之心有戚戚。 梅香的卧室里,赵良才扁着嘴,长吁短叹道:“梅香确实说她怀了我的孩子,但是青楼女子岂会轻易怀孕,她分明是算计了我。若是之前,我娶她做个小妾也没什么,但现在我若收了她,让公孙姑娘知道了该怎么想?” “所以昨天早上她派人邀我来春满楼见面,我才回绝了她。我给了她一千两银票,让她好自为之,也不算绝情吧?这孩子不论她要不要,都够她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了。” “谁知道她……怨念居然这么重……” 他支支吾吾,言语间也是有些委屈。 说着,他又目光殷切地看向李楚:“小李道长,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你神通广大,降服怨灵绝对不在话下!” 或许在几天以前,他对李楚毫无印象,但是经历过柳家鬼楼以后,这印象可就太深了。 拿自己那位堂兄来说。 从柳家鬼楼回去以后,赵良辰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宿,说梦话都是些什么“又帅又能打”之类的字眼。 第二天早上红着眼睛就回杭州府了,说不入神合境此生不再下山。 可见李楚带给他的心理阴影有多强烈。 王龙七道:“你既然觉得自己委屈,不如等梅香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说不定能净化她的怨气。” “滚。”赵良才瞪了他一眼:“你少在一边说风凉话,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王龙七嘿嘿坏笑两声。 李楚摸了摸鼻子,感觉有被冒犯到。 想一想,驱邪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伤亡,偶尔有点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譬如某些口无遮拦的富二代。 赵良才不知是感受到李楚的目光了还是怎的,转过头,冲李楚露出了一个舔狗的笑容。 李姑娘在角落,站着如喽啰。 她眯着眼打量着屋子里几个人好一会儿,然后将李楚拽到一边,悄悄说道:“这次驱邪,我来出手,你先不要动。” 这话和她上次警告李楚的差不多,但含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上次她是怕李楚贸然出手给自己添乱。 这次她是怕李楚出手太快,根本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 看看赵良才和王龙七的嘴脸,李辛夷一阵不爽。凭什么他们对着李楚就是舔狗笑,对着自己就是敷衍笑。 好像自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一样。 自己必须要重振朝天阙的声威才行! 李楚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他一向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 夜色渐浓,很快来到了子时。 赵良才惴惴不安,提心吊胆,想要说些什么,又没人理,只好坐在墙边独自瑟瑟发抖。 王龙七倒是安稳睡着了。 自从发现孩子是赵良才的之后,他就放心了许多。虽然乍一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仔细想想,现在这反倒是件好事。 因为这样一来,梅香的怨念八成不会在自己身上。 我太干净了! 所以他睡得很坦然。 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李楚正在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起风了。 他清朗的双眸蓦然睁开。 阴气袭来。 见的鬼物多了以后,他对阴气的量级也越来越敏感。他察觉到,来的这股阴气好像不太对劲。 正常的怨灵,阴气大概是两百个灯笼怪的强度。 而这股阴气,大概有四百四十三个灯笼怪的强度。 略微强了一丝。 但想起方才李辛夷叫自己先不要动时那自信而笃定的眼神…… 她应该是有必胜的决心的。 反正也只是比普通怨灵强了一丝丝,对朝天阙的正统修者来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他又安然闭上了眼。 啪。 整座春满楼的灯火,都在一瞬之间熄灭。 顿时响起一阵恐慌的声音,惊叫声连成一片,恐慌好像炸营一样迅速蔓延。 “都别慌!有朝天阙的大人在,咱们安稳待在原地!”春三娘高声道,迅速稳定了局势。 阴风从露台与窗口刮进来,窗户一扇扇被推开。 这风彻骨的凉。 “我出去看看。”李辛夷推门而出。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附近几个房间内,她来到走廊里,可以同时观察到几个房间的情况。 随即,她便在走廊那边,看到一片液体淅沥沥流动过来。 殷红的颜色,粘稠的质感。 是血。 她的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随着那一大片流淌的鲜血,一个小小的影子爬了过来,像个婴儿,还要更小一些。 婴灵! 李辛夷心头一炸,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但她很快明悟,梅香是带着身孕自尽的。化为怨灵的,不止是母亲! 糟糕了。 那婴灵通体鲜红,皱巴巴的脸上,两个小眼珠还带着白蒙蒙的颜色,见了李辛夷,忽然诡魅地咧嘴一笑:“咯咯。” 噗—— 随着它一声怪笑,一大股血流席卷而来,速度奇快!李辛夷此刻身在走廊中央,避无可避,抬手就打出了一道符箓。 嘭! 凭空出现了一道宽阔的金色虚影,拦截了第一波的血河冲击。 但就听哧啦一声,这道符箓也随之失去了灵性,自动撕裂,飘飘落下。 婴灵血是一种极诡异的存在,可以污染法器符箓,这也是许多修者都不愿意遭遇婴灵的一大原因。 但李辛夷没有选择,她只能硬着头皮召唤飞剑。 咻的一声,名剑“秋雨海棠”掣在手上,她左手玉指拈诀,右手挥剑斩出,喝一声:“小梅花剑气!” 嗖!嗖!嗖!嗖!嗖…… 一道无形剑气脱离剑身,顷刻间一化数十,好似漫天飞箭。 那小小的婴灵,顿时乱箭攒身! 噗噗噗…… “啊——” 一阵剑气雨点似的落在身上,婴灵发出哀嚎,满地翻滚。但随着剑气临体,血光迸现,那些血滴一离开它的身体,就会化为更浓厚的血流,汇入血河之中! 李辛夷咬牙。 这是婴灵的另一个麻烦之处,你对它造成的伤害只要杀不死它,就会让它的血河变得更强大,它对你的攻击也会成倍地增强。 简言之,这是一种生命值越低攻击力越强的鬼物。 果然,这次涌来的血河更加汹涌澎湃! 李辛夷心疼地将掌中长剑舞了一个剑花,幻化出的剑芒瞬间排成一个圆盾,挡住了血河的又一次冲击。 但她身体被这一击震退了几步,飞剑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下来。 如果是在野外遇见这样的鬼物,她的选择绝对是转身就跑,每多打一回合,自己的法器都可能会受到更深的污染。 但是两边房间里有那么多百姓要保护,她不能如此。 于是,她毅然使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小李道长。”她轻声唤道。 这时叫李楚出来帮忙,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如果是普通怨灵,自己当然可以对付。 但首先,买命钱炮制出来的怨灵是比普通怨灵强一档的,这点之前已经领教过。 再然后,这还是一只怨灵中独一档的婴灵。 里外算起来,眼下这只婴灵早已高出天际,可能已经有接近鬼将的实力了! 那我找人帮忙怎么了? 不是我菜,我被针对了! “嗯?”李楚闻声开门,他本来以为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李辛夷对着他,心安理得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 “救。” 第三十三章 一剑杀了不就完了? 【新书求收藏!】 走廊尽头的婴灵看见李楚走出来,突然间弓起身子,脊背高耸,像是被惹怒了的动物一样凶性大发,一双白蒙蒙的瞳孔都泛起了红光。 寻常婴灵的怨念多是针对母亲,但眼前这只应该是针对父亲,所以对男子的凶性更强。 李楚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当然这没什么所谓,反正婴灵这种可怜又可恨的凶煞之物,决不能放任其存活于世。 早超度、早托生。 做这些都是为了孩子好…… 在两侧的窗扉后面,藏着不知多少双眼睛,偷偷地瞄着外面的情形。 有胆小者方才已经吓得晕过去了,但还是有很多胆子大的见识到了鬼物的凶性。 刚刚李辛夷出来还没人出声,李楚现身,顿时有好姑娘情不自禁地轻呼了一句:“小李道长加油!” 刚说完,就听见吨的一声。 看来是有人朝她某处拍了一巴掌,生怕她将鬼物招惹过来。 李楚听到了,朝着声音来源点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其他的好姑娘们听了,顿时忍不住了,一下子好多人一起大呼小叫起来。 “小李道长加油!” “小李道长是最棒的!” “小李道长,我要给你生猴子!” “诶你可别夹带私货啊。” “小李道长不要紧张,不论输赢我们都爱你!” “……” 这灯火全熄、阴风呼号、血河流淌的阴森走廊。 竟因为李楚的出现,忽然进入了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之中。 李楚只好笼统地点了下头:“多谢诸位姑娘。” 李辛夷以手抚额、满脸黑线,“这些人见了帅哥就不怕死了是吗?还是她们是真的不知道婴灵有多凶?” 为了让李楚提高警惕,她特地提醒道:“你千万要小心,婴灵与寻常怨灵不同,它这血河能污人法器。而且它每次受伤害都会增强婴灵血的力量,你要提防它的实力突然变强!” 李楚看向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是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对面的婴灵已经忍不住了。 周围突然喧闹起来的声音让它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自己被人鄙视了? 我被这个世界抛弃、厌恶、恐惧,我被剥夺了降生的权力! 现在你们甚至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 啊。 从此刻起,我要让世界感受痛楚! 婴灵的怨念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极度愤怒之下,它像是野兽扑食一般猛冲而来! 暴走! 伴随它的,还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血河旋涡。 通常,面对着怨灵的暴走,哪怕实力在其之上的修者,都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中都只剩下一片血色。 场间顿时鸦雀无声,须臾之后,才有接连不断的惊叫声响起。 她们担心李楚的安危,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安危。这婴灵煞气如此之重,一旦李楚驱邪失败,那这里没人能够逃脱! 但是那叫声都只来得及发出一丝。 然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再也叫不出来了。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一道更炫目的银光,充斥了眼见的全部天地。 照破山河。 李辛夷站在小道士身后,倒是看清楚了他的动作。 简简单单地拔剑一挥。 剑起,剑落。 和上次没什么两样。 好像真得只是随手斩出来的而已。 和面前骇人的血河旋涡相比,他的动作草率的像是在挥手赶走身边的苍蝇。 但偏偏这一剑,有剑光万朵。 那血河再来势汹汹,在这剑光面前,也成了土鸡瓦狗,被瞬间吞噬消弭。 像是热汤泼雪,不讲道理地融化了。 一片白光中,那一道幼小的黑影多存活了一刹那的时间。 但也仅仅是一刹那。 之后便同样湮灭在了这剑芒之中。 是彻底的湮灭。 它的怨念、它的凶煞、它的不甘、它的愤怒…… 全部化为飞灰。 剑芒同样转瞬即逝,之后一切复归于平静,好似落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转眼间,尘埃落定。 李楚淡然地收剑,重新转回头,说了他没说完的话。 “为什么要让它增强力量?一剑杀了不就完了?” 他很清楚地记得,在以往打游戏的时候,对付那些越打越强的持续型角色,最好的策略就是这样。 短时间内用高爆发秒杀就好了。 说起来,李辛夷既然清楚婴灵的特点,那为什么不这样做? 奇怪。 …… “额……呵呵。” 李辛夷的大脑正在持续放空中,听了这话,表情呆滞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能想到李楚会消灭婴灵,但她绝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轻描淡写的画面。 是啊,既然它受伤就变强,那为什么不一剑就杀了它呢?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呵呵。 换个人问,她绝对要说。 这是人能问出来的问题? 可是…… 在李楚斩出这一剑之后,李辛夷忽然觉得,他说这个话好像也不那么突兀…… 说不定他真是这么认为的? 周围爆发的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她,周围的好姑娘见李楚如此耀眼的一剑解决了战斗,顿时发出了齐齐的欢呼。 尤其出剑之后的李楚,衣衫落落,面容清绝,整个人都散发着着缥缈脱俗的气息。 简直是神仙下凡! 想到这样一个人保护了自己,谁会不为之心动呢? 眼看着她们就要涌出来,到时候肯定要把李楚围起来,说不好还会有多少人会送上香吻!联想到那个可怕的场景,李辛夷顿时打起精神。 她高呼道:“先不要动!保持镇定!梅香姑娘的怨灵还没出现。” “对,都冷静下!”春三娘的声音也响起来,制止了一众好姑娘的热情。 李楚也感觉到自己似乎是从什么危机中躲过了一劫,连忙退回房间。 房间里,赵良才缩在角落,惴惴问道:“刚刚来的不是梅香?” “不是。”李辛夷道:“是她怀着的婴灵……也就是你的孩子。” “啊。” 赵良才神情一震,半晌说不出话,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随后众人就一起等待梅香的怨灵现身。 怨灵没有完整的灵智,也不存在看见敌人太强就逃跑这种心理,所以只要她的怨念在这里,就一定会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 鸡鸣声响起的时候,睡了一晚上的王龙七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看着周围几个人,迷迷糊糊问道:“成功了吧?” 在驱邪这方面,他对李楚有绝对的信心。 赵良才顶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呆滞地说道:“梅香没来。” “嗯?”王龙七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她莫非还有别的姘头?” “不可能的,她已经搭上你我二人,哪还需要去勾搭别人。”赵良才摇摇头。 但是很快,周大福就急匆匆找上门来。 李辛夷看到周大福额头的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不好了,李大人,镇子西边有一户人家死了两个人。”周大福道:“初步推断……是怨灵作案。” 第三十四章 暴走的李辛夷 【新书求收藏!】 死者是余杭镇上的一名书生,以及他的母亲。 书生姓黄,家中曾经也是大户,早年间没落了才来到这处,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 这母子二人的死状极惨,都是被开膛剖腹,心肝脏肺全都被掏了个干净。手段残忍,阴气浓重,所以认为是怨灵作案。 可是这样的人家会和梅香有关系吗? 经过走访,周大福打探到,黄生以往一直是个大孝子,向来遵从母亲的话,但是前日却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有好信儿的邻居有意无意地偷听到了点,好像是黄生想要娶一个姑娘,但这姑娘是个青楼女子,他母亲坚决不许,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又来到春满楼,叫来了浑身发抖的小丫鬟红枝。 红枝仔细回忆了下,说好像梅香是认识一个书生,但她从来都是偷偷去和那书生见面,不通过丫鬟联系,所以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 梅香只偶尔对她提过两嘴,都是说那书生很英俊、为人很好、值得托付之类的。起初她是以普通人家姑娘的身份与他相处,后来她坦白了自己是青楼里的好姑娘,书生也没有丝毫厌弃。 前日小丫鬟去王家和赵家送邀约都被拒绝之后,梅香又亲自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见她的脸色很差。 现在想来,的确可能和黄生有关。 只是梅香之前从来没说过黄生的坏话,小丫鬟才没有联想到他。 周大福摸了摸靑虚虚的下巴,心里有了一个脉络。 “这梅香也是个人物,这边明面上和王家少爷相好,暗地里还勾搭着赵家少爷。搭着余杭镇最大的两家少爷还不算,她那里还另外有一个老实人,狡兔三窟啊她这是。”周大福说道。 “狡兔三窟什么意思?”赵良才突然问。 “蠢啊你,就是说她有三个洞。”王龙七没好气地道。 “哦——”赵良才了然地点点头。 确实。 “也就是说,梅香当天是先找了王家,被拒绝。之后找赵家,又被拒绝。最后去和那书生谈,想不到黄生的母亲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很可能结果也不好。”李辛夷梳理道:“于是她心生怨懑,此时背后的鬼物出现,蛊惑她卖出了性命,化为怨灵报复。可是……她的怨气为什么在黄生身上?” 她目光不善的打量着王龙七和赵良才,眼神中满是“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两个废材”的意味。 明明这三个男人里,只有黄生是最无辜的。 可梅香最恨的居然是他。 王龙七和赵良才同时讪笑一阵,赶紧告辞离开了。 多亏有位老实人,他们这次也算逃过一劫。 溜了溜了。 “可能她一直以为自己有很多退路,没想到这些男人全部翻脸,自己突然间走投无路了。黄生的拒绝,正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说着,周大福又叹口气,“唉,我们老实人招谁惹谁了啊。” 呸。 李辛夷和李楚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声。 …… 来到黄家以后,李楚忽然觉得有点愤怒。 这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第二次产生这种情绪。 黄家很清贫,母子俩住在余杭镇的小角落,是穷人聚居的地方,母亲辛辛苦苦将黄生拉扯大。 黄生也足够争气,读书做人都不差。 就等明年进京赶考,就有可能实现平生夙愿。 可惜他遇上了姿容靓丽的梅香姑娘,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以梅香的才貌地位,就算不嫁黄生,也总还有很多选择。若是等她冷静下来,绝不会酿成如此惨剧。 可是她正怨气上头的时候,却被暗中的鬼物盯上了,一番蛊惑,她彻底失去了回头的机会。 看似是一笔糊涂账,可归根结底,所有的账应该算在那些鬼物头上。 谁一生中不会有几次被怨恨、愤怒等负面情绪侵袭的时候,若是每一道怨气都会引出这样的交易,那世界该有多么可怕? 李楚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人也能感知到怨气?” 他的想法是,只要能够感知到怨气,就可以知晓那些鬼物会在哪里出现,从而守株待兔。 李辛夷想了想,道:“道门之中有高深的望气之法,可以看到天地万气。不过那都是白玉京、青羊宫这类道门大派的不传之秘,我朝天阙里,没有这类的神通。” 沉默了下,她又说道:“不过达到神合境后,修者就可以神识外放,感知能力会大大增强。神识强大的修者,神识覆盖整个余杭镇也不成问题,那样的话,只要鬼物一出现就会被发觉。等今天事情了结后,我就去上报宗门,请一位高手来此坐镇,一定要诛除这些鬼物!” 自己严防死守还是出现了新的命案,让她也颇为火大。 “嗯。”李楚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李辛夷的话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危机感。 挺大一些许。 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感知能力才行! 自己的眼力和耳力都不错,但正统修者所谓的“神识”,自己是没有的。 和那些神识覆盖全镇的修者比起来,现在的自己岂不就跟瞎子和聋子一样? 相应的,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也一定都有独门的感知神通,才能在这样的斗争里存活下来。 想到自己茫然地走在路上,就被几百里外的一道飞剑洞穿身体,临死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禁感到一阵害怕。 …… 傍晚时分,李辛夷开始布置法阵。 她这次紧皱着小眉毛,布置得格外精细,格外复杂,格外繁琐。 黄符、法剑、铜珠、银弹、玉简、金索、红绳……光是李楚没见过的法器材料就有数十样。重重叠叠,方圆几十丈的地下没有一块净土。 当李楚有些疑惑地问她打算做什么时,她眼中燃烧着两团火焰,道:“重振我朝天阙的声威!” 直到梅香的怨灵出现的时候,他才明白李辛夷的意思。 当晚,一个袅袅婷婷的影子出现在黄家门外。 即使黄家母子已经被她害了,但是靠一口怨气存活的她仍旧只记得来这里寻找仇人。 她见到了等候在此的李楚。 “你愿意娶我吗?”她问道。 声音空灵清澈,还蛮好听。 “激怒她。”李辛夷冷静地指挥。 于是李楚答道:“不愿意。” “为什么!”怨灵的长发砰然倒竖,衣衫开始猎猎舞动,怨气盈身:“你是嫌我脏吗?” 李楚回答:“当然。” 怨灵周身衣裳鼓荡,双目变得猩红慑人。 李楚又道:“看,她急了。” 怨灵再也忍耐不住。 轰—— 当场暴走! 不过……暴走的好像不是怨灵,而是李辛夷。 只见她指诀翻飞,猛然一顿。 怨灵的身下,骤然亮起一道错综复杂、剑气交织的金色法阵。 绚丽、豪华、盛大。 “九宫大梅花剑阵!”李辛夷喝一声,指诀闪动。 哧——轰! 数十、成百、上千……数不清的锋锐剑气猛地攒射到一处,竟发出轰然的声响。 梅香瞬间被包裹在一团梅花状的金光中,生死不知。 其实按这阵法的威力,九成九是已经死了。 但李辛夷不管,她指诀翻转,再喝一声:“铜雷银电阵!” 轰—— 她埋在地下的铜丸和银弹,全是价值不菲的雷丸和电珠,对于鬼物有极强的克制与杀伤。 这场景说不出的绚烂,像是一团硕大的烟火升空。 李楚感觉,如果昨晚她肯这样布置,那婴灵娃娃说不定也逃不掉。 但这还没完。 天雷地火中已经完全看不见梅香的影子了,但李辛夷又引动了一道阵法鞭尸。 “金门神索阵!” 随即,一座金门虚影凭空出现,轰然砸在空地中央,周围数十道粗大的红色锁链虚影缠绕在上面,四处乱舞,寻找鬼物的影子,想将其拉入金门之中。 但是什么也没拉到…… 可怜的怨灵梅香早就化成飞灰,骨灰都被扬到不知哪里去。 嘭—— 又过了许久,这片区域的炫目光影才消失。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附近百姓走出门来,看见了半空中震撼的光影,甚至有人开始跪地膜拜,以为神迹。 李楚同样有些震撼。 确实是好大的“声威”。 李姑娘满意地拍拍手,美滋滋地望了一眼远处。 今天摆这么大阵仗,虽然心疼的她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是只要看到的人够多,就是值得的。 之前三番两次的驱邪翻车,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尤其是昨晚当着春满楼那么多人的面,向李楚求救。 这要是传出去了,自己今后还怎么混? 她需要用一番大场面,让大家看到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李楚,发现李楚也正在看自己。她不由得心里偷笑,想必现在小李道长对我应该也有了新的认识。 李楚则心中暗道,朝天阙不愧是人间仙门,哪怕是门下的菜鸟弟子也能施展出这么唬人的神通。 李辛夷羞涩地回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虽然小李道长是很英俊没错啦,但是,站在一个仙门弟子的立场。 自己必须要让余杭镇的百姓知道。 德云观也就图一乐,真要驱邪,还得看我朝天阙! 第三十五章 《心眼术:从入门到精通》 【新书求收藏!】 春满楼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李楚并没有觉得轻松。 依然有一道浓密的阴影笼罩着小小的余杭镇。 之前离开春满楼的时候,春三娘悄悄对他说:“小李道长今后如果不想努力了,可以来找我。” 说着还递出了一个妩媚的眼神。 对此,李楚不以为然。 开什么玩笑? 不想努力,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如此危险,就连家门口都还有着凶残而神秘的鬼物存在,我不努力岂不是坐以待毙? 春三娘看着他的眼神,隐隐觉得他领会到的意思似乎和自己想表达的有些偏差,但又不知从何解释…… 解决梅香怨灵的第二天,李楚就又来到了杂书斋。 杂书斋的老掌柜还是那副样子,老儒打扮,沁着一身故纸堆的味道,在飘荡着灰尘的光柱中打盹。 见李楚走进来,老掌柜睁开眼,笑眯眯问道:“小道长又来啦,想找些什么书啊?” “依旧是想找一些修行功法,上次的铁布衫效果很好。这次我想来看看,有没有能增强人感知能力的法门。”李楚说得很详细。 他怕说的稍微含糊一点,老掌柜就又要带他去看些什么十八禁的东西。 “哦?你的铁布衫已经练成了?”老掌柜有些讶异地问。 这店里的秘笈居然还真有人能练成,他有点难以置信。 “略有小成。”李楚谦虚道。 “小李道长……当真天赋异禀。”老掌柜只能这样说。 “谈不上。” “感知能力……”老掌柜念叨着,又走到上次那一箱子武道功法前面。 其实他对这箱子里的东西也不是很熟悉,一开始买来也就是装点门面,充书架的。 毕竟都是些市面上流传的不值一提的大路货。 但凡是个想要认真练武的,都知道起码要拜个正规的山门,找个正经的师傅。 哪有人整天上书店淘二手功法的? 更何况李楚还是个道士。 只能用奇葩来形容。 不过奇葩归奇葩,有生意上门总不能不做。老掌柜埋头找了一会儿,还真从下面掏出了一本硬邦邦的灰黄色书籍。 看上去这书的年岁不一定比他小。 《心眼术:从入门到精通》 李楚接过,看了看这个书封,不明觉厉。 “哎呦,这本书可是大有来头啊。”老掌柜回忆道:“据说啊,心眼术的创始人是当年江湖上有一位前辈,号称瞽目神剑。这位前辈修为惊人、剑法高超,最奇的是,他竟然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为什么能有如此高的剑道造诣?就是因为这心眼术,让他能够感应到人的气息。对敌之际,丝毫不落下风。” “按道理,这种级别的功法是不应该流传如此之广的。但是瞽目神剑前辈高风亮节,为了全江湖的福祉,他完全摒弃了门派之别。将此术刊印无数,广传天下,并发下宏愿。” “前辈说,他有一个梦想,就是要帮助更多人摆脱身体的桎梏。” “要让普天之下的瞎子,统统成为剑道大师!” “瞽目神剑前辈……太高尚了。”李楚不禁为之赞叹。 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 十里坡上花红柳绿。 穿着斑斓彩衣的少女在其中跑跑跳跳,活泼而美丽。 在她身边还另有一位打着青色纸伞,一袭流云裙裳的婉约美人。 “公孙姑娘。”李楚打了个招呼。 这和小月儿在草地上漫步游玩的,正是几日未见的公孙柔。 “小李道长。”公孙柔也轻轻地招呼了一声,人如其名,眉眼温柔。 “额?”旁边的小月儿抬眼看着李楚,顿了顿,似乎回忆了下什么,才开心地招呼道:“主人你回来啦?” 李楚看看她,又看看她腰间的小挎兜——那是准备给她装钱的。当然,是每天空着出去,装钱回来。 此时小挎兜已经颇有规模了。 李楚顿时满眼慈祥。 慈祥得像是坐在门槛上看着俩美女玩耍的余七安一样。 “我是听闻德云观近日翻修,特地来探望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公孙柔轻笑着坐到余七安对面。 “是啊,公孙姑娘很有心了。”余七安笑眯眯地看着徒弟,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楚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声:“多谢公孙姑娘。” “另外……”公孙柔犹豫了下,又说道:“我也是有件事想拜托小李道长。” “请讲。” “上次青翼楼派刺客来杀我父女两人,幸得偶然得小李道长出手,我们才逃过一劫。但是我父亲昨日得到消息,青翼楼高层听闻八臂修罗折戟,十分震怒。他们准备派出更高级的刺客来执行任务,不死不休。” 公孙柔忧愁的时候,眉宇轻轻蹙着,好似氤氲的远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想要替她抚去那片阴云。 “所以我想,能不能请小李道长再帮我们一次……来保护我们一段时间。” 李楚沉吟片刻,道:“公孙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天阙怎么会任由妖人刺杀他?” “呵。”公孙柔似无奈似讥讽地笑了一下,“朝廷命官自然不该如此。可是假如想要我父亲性命的,也是朝廷命官呢?而且还是目前比他官大百倍的朝廷命官,自然就可以压下他的一切诉求。” “太过分了!”余七安抢先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奸相就如此和青翼楼勾结,谋害忠良!徒儿,你就搬到公孙姑娘家里住一段时间吧,绝对要把他们父女保护好。” 说着,他还朝李楚挤了挤眼睛。 李楚一愣。 师傅一副“你懂该怎么做”的眼神。 可是他完全不懂。 不过看着公孙柔真挚而漂亮的眸子,他的正义感也不允许自己拒绝。 于是李楚颔首道:“如此自然义不容辞。” “多谢余道长,多谢小李道长。”公孙柔连连道谢,眸光璨璨。 当下约定好,明日一早李楚自去县衙报道,公孙柔便款款地离开了。 “师傅,您方才……” 公孙柔一走,李楚便不解地问余七安刚才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不能说得太露骨嘛,嘿嘿。”余七安又露出那个“你懂的”的笑容。 懂的都懂。 李楚更愣了。 “反正,公孙小姐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模样好,身段好,人更好……”余七安抬眼望天,似乎漫不经心地念叨着。 “嗯。”李楚点头表示认同。 但他还是没搞清楚余七安什么意思。 余七安看他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皱起眉头,直接道:“她爹可还是个县令……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啊。” “哦,我懂了!”李楚忽然道。 方才公孙柔没提报酬的事情,他也不好意思问。现在师傅一再提点,他突然明白。 公孙辙可是县令啊,自己去保护他,任务完成了,那赏金必不可能少。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提高自己! 说罢,他斗志昂扬地走进了院子。 余七安看着他那个兴奋的眼神,感觉他八成是又领会偏了。 当即叹了口气,心道。 你懂了?你懂个屁! 第三十六章 瞽目前辈真乃神人也! 【新书求收藏!】 因为前殿在装修,李楚只能在自己的卧室内修炼新功法。 小房间采光不太好,稍微有些暗,不过李楚也不怎么在意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掏出那本《心眼术:从入门到精通》。 动作十分轻柔,生怕手指稍微一捻就把一块纸张蹭成灰了。 毕竟从书封到书页,这本书已经彻头彻尾地泛黄了。 他就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翻看着这本小黄书。 书很旧,但他读得很认真。 所谓心眼术,说起原理好像也不复杂。 天地万物皆有呼吸。 书中所述,即是闭上肉眼,用身心去感受这万物的呼吸,即万物的“炁”。 这种“炁”不能用简单地用气味、气息或者气场来解释,而是一种很抽象的,生灵存在便会自然散发的一股无形灵质。 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世上也没有两道相同的“炁”。 但这些“炁”因为它们的种类、状态、情绪不同,又会汇聚成不同种的集合,譬如好的灵气、福气、喜气,坏的阴气、煞气、怨气……等等。 “心眼”所看到的世界,就是“炁”的世界。 按照书中的描述,此术极难修炼。 第一道门槛就是天赋,有的人即使打坐冥想一辈子,也感受不到“炁”的存在。 第二道门槛就是时间,即使感受到“炁”以后,想要将其扩散到方圆三丈,短则三年,长则十年。 至于李楚所想的,感知全镇范围,按照这个修炼进度可能要几百年。 不过…… 李楚并不担心速度的问题。 众所周知,他一向是个很快的人。 就像当初高中的教材说要学习三年,他不到一年就学完了。当初说修炼铁布衫要三十天,他也只用了一个下午。 所以到底需要多久,还是得试过才知道。 通读全书之后,他又重新翻到开篇,然后按照指引盘腿打坐,五心向天,沉入冥想的境界。 感受着天地万物的呼吸…… 找到它们的节奏…… 呼……吸……呼……吸…… 随即,他做了个不错的梦。 这一觉睡得很香。 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即使他精神再旺盛,身体还是会在合适的时候进入休眠状态。 一个时辰之后,他就又睁开了精光湛湛的双眼。 “竟然睡着了……明明没感觉到困意。”李楚喃喃道。 他最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不论多久不睡觉都不会觉得困乏,始终活力满满。但是如果在熟悉的睡眠状态下,也可以在一息之间迅速入眠。 自己的困顿感似乎已经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饥饿感,他尝试过几顿不吃饭,却从来不会觉得饿。同样的,进食也很少会感觉到饱腹,仅仅是能尝出味道。 好像自己不需要吃饭了一样。 他心中有点隐忧,这该不会是修炼出了岔子吧? 记得以前师傅说过,辟谷一直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陆地神仙也要定期补充能量。 他们或许可以一顿吃海量的食物,然后很久不吃饭,但是辟谷是不可能的。 陆地神仙都不可能,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想不通。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紧迫,当务之急还是先练成心眼术。 他重新进入冥想,感受天地万物的呼吸…… 呼—— 骤然间,他发现整间屋子都化为了朦胧的烟气,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基本都是淡淡的、暗沉的颜色。 不对,自己此时正在冥想,根本没有睁开眼睛! 这……莫非就是“炁”? 不是说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感受到吗? 自己睡一觉的功夫就出现了? 嗯……还行吧。 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尽力使自己的精神专注,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点。果然,这烟气之下,是物体朦胧的轮廓。 这间屋子是有气息的,它的气息很苍老。 面前的花草是有气息的,它们的气息很活泼。 自己的剑是有气息的,它的气息很……疲惫? 仿佛身体被掏空。 是自己平时对它的使用太过度了吗?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向外扩张,脑海中一下子便涌入了大量的图像。 德云观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都蒸腾着属于自己的气焰,有些微弱,有些强盛。 整座院子里,最强盛的气焰居然是那株老槐树,苍绿色的“炁”近乎遮天蔽日。 井下似乎还隐隐有一股“炁”在流动,可是被井盖阻挡着,自己的精神居然无法穿透。 工人们变成了一个个红蓝交织的人形,这应该就是人体内阴阳两气,红色为主的人阳气盛,蓝色为主的人阴气盛。红蓝两气之外,间或会有淡淡的黑气飘过,那应该是他们的情绪。 大太阳下工作,可能有人的情绪不太好。 李楚忽然想到,是不是黑气交结成一片时,就代表着人的怨气深重?这个时候,就有可能被鬼物趁虚而入? 他的感知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笼罩四面八方,每进一丈都会扩张很大一片范围。 渐渐的,方圆几里的“炁”尽收眼底。 山川河流,花鸟虫鱼,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 李楚心中被这样的世界震惊地无以复加,原来世界还有这样一面吗? 还是说,这就是它最真实的模样? 当他的大脑出现些许眩晕感的时候,他的感知已经将十里外的余杭镇覆盖了一半,看到了那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可是,他明明感觉自己的精神仍然处于很饱满的状态,并没有被耗竭。 或许是因为,大脑第一次处理这样庞大的场景所以感到疲惫? 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暂时收回了感知。 毕竟是第一次,动作还是轻缓一点为好。 今后再慢慢深入也不急。 睁开眼,李楚看着面前的这本心眼术,目光中流露出意料不到的惊喜。 真的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从杂书斋里,接连两次淘到如此神奇的功法! 与之前的铁布衫相比,这次的心眼术犹有过之。 这不止增强了他的感知能力,说是让人接触到世界的本质也不夸张! 良久,他才忍不住感慨出声:“瞽目前辈真乃神人也!” …… “阿嚏——” 江南洲某处,一名瞎了眼的老乞丐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嘟囔了句:“谁家的烧饼这么香,给咱鼻子都闻痒痒了……” 顺着味道,他来到了一处烧饼摊前。 “嘿嘿。”瞎子露出谄媚的笑容:“老板,行行好,赏两个烧饼吧,太香了。” 卖烧饼的是个矮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别处要饭去,我这小本生意,哪有余粮给你嘞。” “诶,咱不白吃你家烧饼,听声音我就听的出来,小哥你这根骨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这样,我把我当年创下的独门秘籍传给你。你也不用叫我师傅,就给我俩烧饼就行。” 老瞎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心眼术:从入门到精通》。 矮个子一看,笑道:“你这破书一看名字就知道是骗人的,连傻子都不会信,你还想拿来换烧饼?” “你不换就不换嘛,怎么就说是骗人。”老乞丐嘟囔了两句,转身要走。 矮个子招呼道:“算了算了,你把这书留下,我给你拿一个烧饼。” “好嘞。” 老乞丐捧着烧饼,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下你可上当啦。”旁边卖首饰的小贩笑道:“这老瞎子年轻时候就说自己是什么瞽目神剑,整天招摇撞骗。现在逢人就传那本破书,嘿嘿,擦屁股都嫌硬。” “嗨,我这不是看他可怜吗。”卖烧饼的矮个子摇摇头,笑道。 第三十七章 我撞道士了 【新书求收藏!】 月儿明,风儿轻。 树叶遮窗棂。 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不是水,而是血。 阿强凝视着自己的拳头,紧咬着牙,心中的悲痛与怨恨不住地翻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间如此不公?”他仰头问。 他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名叫阿珍。 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时间,眼中只有彼此。 他早就将阿珍视为他的妻子,阿珍也早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 本以为等他攒够了一份聘礼,这一切就会顺理成章的发生。 可是前几天,他却听说阿珍将要嫁给县上一个大户。 他不敢相信,就跑到阿珍家里去问。 阿珍的父母却没有让他进门。 他们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阿珍了。 为什么? 他说没有人对阿珍的感情比他更深厚。 他没撒谎,他一直坚信,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阿珍。 阿珍的父母嗤之以鼻。 再厚,还能比人家的彩礼厚吗? 今天是阿珍成亲的日子。 阿强疯了一样冲过去,拦住了花轿。 他终于见到了阿珍。 他只想问一句,阿珍是不是也不愿意嫁给那个老男人。 只要她说一句是。 他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在乎那些别的。 可是阿珍说。 你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我相公误会。 原来她是自愿的吗? 原来之前那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他被大户家的下人打了个半死,丢到了臭水沟里,一直到半夜才跌跌撞撞地爬回家中。 可是身体上的痛,不及心痛的万一。 自己的心就像被人剜掉了一块,无论如何也填补不回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之前十几年一直在被这贼老天愚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衣服。 这时,耳边突然想起一个阴仄仄的声音。 “嘿嘿,因为你太弱了。” “谁?” 阿强猛地瞪大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影。 谁在说话?是幻觉吗? “因为你太过弱小,就注定会被人踩在脚下!你恨他们,你恨那个狗大户,他为老不尊,一把年纪还要娶年轻貌美的小妾。你恨那个臭女人,她不念旧情,看着你被打得要死也没有丝毫怜悯。你恨她的爹娘,他们对你不屑一顾,对大户却唯唯诺诺,哈哈,你恨的人太多了。可是,你只能恨,你什么也做不了。” 那声音依旧在耳边,无比清晰,绝对不是假的。 阿强的心脏砰砰跳,慌乱地问道:“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重要吗?”那声音飘飘忽忽,却又像是充满了无尽的诱惑:“重要的是,我有一份强大的力量,能够让这些你怨恨的人,统统付出血的代价!” “力量……你,你在说什么?”阿强紧靠着墙壁,瑟瑟发抖。 “你这一辈子已经注定了是个蝼蚁,就算被人踩进泥里,你也无法挣扎,只能怀着这份怨恨直到死去。而我有一份力量,能让你变强大,能让他们下辈子都后悔招惹了你,能让这不公平的世界为你而颤抖。你,想要吗?” 阿强双眼圆睁,喘了好一会儿粗气,颤声道:“想……” “那……” “你怕死吗?” 那声音越发的诱人,阿强的双眼渐渐亮起了异样的神采,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情绪中。 他就像是沙漠中饥渴了十几天的旅人忽然看见前方有美酒烤肉,从心底迸发出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欲望。 “我不怕。” “那你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交易。” “怎么交易?” “你回过头来。” 阿强听到这句话,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背靠着墙壁。 可是他还是乖乖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他毛骨悚然。 原来在自己背后的墙壁上,有一张脸! 五官明晰,双眼灵动,活生生的一张脸! “嘿嘿,你刚刚恐惧了吗?记住这种恐惧,想到将来你带给他们的,会是这恐惧的百倍千倍,是不是很渴望?” 那张脸渐渐浮凸起来,接着引出了下面的身体,很快,一名穿着蓝幽幽的袍子的诡异身影出现在了阿强的眼前。 “你是什么人?”阿强颤抖着问。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对方不是人,或许应该问你是什么鬼更贴切。 “我是来自鬼国的使者,同时,我也是来帮助你的,我的朋友。” 鬼物用充满诱惑的柔和嗓音继续说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阿强。 他张开手,只见他指甲尖利的手掌中,是一枚脏兮兮的小铜钱。 “拿走它,你就可以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但是,你得把你的命卖给我。在这个不公的人间,这是难得的公平交易,你……同意吗?” 阿强害怕的想要转身就跑。 可是心里另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接过这枚铜钱,去向他们报仇。 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要拖着那些人一起死! “我……” 就在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的时刻。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我不同意。” “嗯?” 鬼物皱眉看向窗外,周身猛然绽出一股寒意,让阿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回过头,就见一个相貌英俊得不像话的小道士站在窗外,穿着崭新的青色道袍,一根竹簪随意地簪着发髻,气度说不出的潇洒。 阿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我长这样,或许阿珍就不会走了吧? 但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 我如果长这样,我还要她?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道士冲他说了句:“不好意思,门没开,我就从围墙翻进来了。” “啊……哦。”阿强怔怔地点了点头。 蓝袍鬼物眯了眯眼:“哪里来的小道士,还真是不知死活。” 它正打算抬手结果这小道士的性命,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电光。 等等,道士? 这个道士……会不会是……那个道士? 它仔细看了看李楚,还有他背后的铁剑。 似乎平平无奇? 但出于谨慎,它还是问道:“小道士,你可曾去过柳家鬼楼?” “去过几次,怎么,你和里面的鬼物有关系?”李楚反问。 如果这只鬼物想要和他聊天,他不介意和对方对聊聊,要是能弄清楚它的来历和它炮制怨灵的目的就更好了。 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 听他说完“去过几次”这句话,对面的鬼物面色大变!就像是忽然炸了毛的动物一样,鬼躯一颤,而后转身就跑! 速度快得惊人,几乎飞掠成一道蓝光! 为了不放走它,李楚只能赶紧拔剑,一剑斩出! 蓝袍鬼物已经在一瞬间就提起了几辈子的力气逃跑,可是感受到背后那恐怖的剑压,它还是意识到了死亡的降临。 它只来得及全力向远方传出一道音信。 “我撞道士了!啊——” 第三十八章 杀了那个道士 【新书求收藏!】 李楚收剑,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夜幕,有些遗憾。 虽然把这只鬼物杀了,但是没有收获太多的东西。他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阿强扭头,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院子,有些怀疑人生。 我家的墙呢? 那么大一堵墙,说没就没了? 小道士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震惊。 “麻烦你跟我回去一趟。”李楚说道。 在阿强身上的怨气消散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以免有意外发生。 这种时候必须谨慎一些,毕竟人命关天。 “噢。”阿强连忙起身。 他其实是有点怕的。 但是当一个人在你面前,隔空一剑就把十几丈乃至几十丈外的东西全部清空,你很难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李楚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走,他在后面低眉顺眼地跟着。 绕过几条街,阿强立马认出来,这是去县衙的路。 他壮着胆子问道:“您是朝天阙的大人吗?” “不是,我是镇外德云观的。”李楚摇头,简单答道。 “哦,您是小李道长是吧?”阿强立刻想起来。 他以前就听人说过,德云观里有个特别英俊的小道士,再一想李楚的脸,顿时对上了。 接着,他又突然想到这件事还是阿珍告诉他的。 又是一阵悲伤。 李楚知道他应该有很伤心的事情,不过他不擅长安慰人。 一路把他带到县衙,这里有近来加大了值守力度的三班衙役,捕头周大福亲自带队。 他把阿强交给周大福,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处理就好了。 回到衙署的后院,正看到李辛夷在院子里等着。 “解决了?” 李辛夷是知道他去做什么的。 “嗯,很顺利。”李楚道。 李辛夷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前天两个人才讨论过关于望气的事情,自己才想要上报宗门请调高手过来。 谁知道他今天晚上,就能够监察整个余杭镇的范围了。 方才李楚便是发现了一处怨气浓重之地,提前过去守株待兔,果然一举消灭了一只前来蛊惑人心的鬼物。 可是…… 李辛夷很想大声质问一下眼前这个男人。 你为什么这么快? 但她知道,问也是问不出结果的。 白天时候她已经问过了,当时李楚一脸坦然地告诉她,他练成了瞽目神剑前辈的心眼术。 李辛夷顿时拋出一个楚楚动人的眼神。 渴望,想要。 当一个美女露出这样的眼神时,没有多少男人可以拒绝。 更何况,李楚本来也没有打算敝帚自珍。 瞽目神剑前辈如此伟大,将自己的独门秘术散入江湖,自己又岂能小家子气?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本硬邦邦的小黄书…… 如果这本书不是李楚拿出来,换成第二个人,李辛夷绝对会认为他是个骗子。 可是李楚的表情过于认真,以至于她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她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将这本“秘笈”从李楚手里接过来。 但一看上面的修炼方法,她内心就又有些怀疑了。 光是靠这样闭上眼去感受,没有任何法诀,有一天就能突然感知到天地万物的呼吸…… 怎么看都像是骗人的啊。 这种鬼话小孩子都不会信吧? 但她还是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炼了整整一天。 什么也感觉不到。 果然是骗人的! 不过她也不觉得失望。 因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只有傻瓜才会上这种当! 李姑娘跳脚。 但李楚又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要观气需要心眼,你暂时还没有,慢慢感受就好了。” 确实,按照书上的说法是这样。 但是李辛夷怎么听都觉得这像是人身攻击…… 而且不管她如何不信,李楚目前的望气能力是实打实的。 这她又没法反驳。 好气哦。 …… 白骨山、伏尸洞。 此间曾经也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据说是河洛定鼎之战中,大军曾在此地坑杀十余万南国降卒,整座山便渐渐寸草不生了。 后来过了几百年,山洪爆发冲垮了山壁,竟然冲出了一大堆白骨,充塞四野。 当地人重新埋葬了这满山的白骨,之后担心催生鬼祟,又请了十二仙门之一青羊宫的仙师前来,为此地做了一场法事。 从此以后,这座大山便被称为白骨山。而后来埋葬白骨的洞穴,就被称为伏尸洞。 如此又数百年。 此时,伏尸洞里有月光斜映。 映照着形色各异的四道影子。 东面坐着一道穿前朝服饰的身影,素白色的宽袍大袖,飘飘荡荡的,仔细去看,会发现衣服下面似乎是空的。 再抬眼看,衣服上竟然是一颗骷髅头。森白的骨头,空荡荡的眼眶,其中有两点鬼火幽幽摇曳。 它抬起一只手,果然也是白森森的骨架。 随着它手指一动,洞穴中回荡起一声大叫。 “我撞道士了!啊——” 叫声以凄厉的惨叫收尾。 “这是蓝采的传音,它方才去余杭镇搜集命银,只传回了这样一道音信。它此时应该……已经遭遇不测了。” 白衣骷髅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 “道士?就是那个在鬼楼大开杀戒的道士吗?” 坐在南面的是个身穿厚重甲胄的高大鬼物,月光照不清它的面孔,只能看清它铁甲上的斑斑血迹与锈迹,看来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年头。 它的声音艰涩难听,像是金属在摩擦。 “八成就是他。”白袍骷髅应道:“之前鬼楼的事情发生,我们担心这样下去,随我们叛出鬼国的部众迟早会被他杀光,所以才加快了搜集命银的速度。没想到……现在连搜集命银都会遭他的毒手。” “糊涂,只要解开了王上的封印,那些下等的部众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急于求成,反而断送了一位鬼将!呵呵。” 坐在西面,与那骷髅相对的,是一个无比宽厚的背影。身高约莫三丈,肩宽也有一丈多。虽然体型似人,但明显非人。 它的声音也是无比宽厚洪亮,冷笑声嗡嗡地在洞穴里回响。 “黑牙!”白袍骷髅断喝一声:“你要知道,加快搜集命银是我和蓝采共同决定的。而且……并不是说我们不急着解开王上的封印就不会被杀,那道士有可能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没错。” 洞中最后一位鬼物,坐在北面的阴影中,听声音妩媚缠绵,竟是个女子。 她缓缓说道:“这江南小镇,哪里会突然冒出这么厉害的道士?多半不是白玉京就是青羊宫的牛鼻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在此处盯着我们。” “那现在要怎么办?我想听听你们的打算。”白袍骷髅问道。 南面的披甲鬼物道:“王上的封印破除在即,只要再多一些命银即可,不如我们去别处搜集命银。哪怕远一点。只要安全……” 白袍骷髅默不作声。 西面被称作“黑牙”的鬼物道:“还能躲到哪里去?我们躲的还不够远吗?要我说,别处也会有另外的修者。就一个道士,不如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吾王身上,命银哪里有那么容易搜集?在那之前,说不定我们就被一个个宰了。” 那声音妩媚的女子犹豫道:“虽是如此,但我们尚不清楚那道士的实力……” 黑牙又道:“他若真是修为高绝之辈,早找到这里来了,我们哪还能如此从容的坐在这里商量?” “可……” 女子还欲再说些什么,白袍骷髅出声道:“好了。” “黑牙与我倒是不谋而合。”白袍骷髅道:“我也觉得,早些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他先去鬼楼大开杀戒,现在又阻止我们搜集命银,摆明了是奔着我们来的。黑牙说得好,我们不能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吾王身上!” “嘿嘿。”黑牙笑了两声。 它的笑声尚且在洞**回荡,就听白袍骷髅又道: “那这件事就交给黑牙你去主办,先调查道士的背景,再做出手的准备。青甲和红绫都由你差遣,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黑牙的笑声戛然而止。 它有些犹豫,顿了顿,问道:“白简你……” 白袍骷髅立刻答道:“我要留在这里炼化先前搜集到的命银,正是脱不开身关键时刻。若是因为这件事耽误了破除吾王封印的速度,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你是……” 黑牙还想在说些什么。 就听白袍骷髅道:“黑牙你不会做不到吧?刚才可是你说的最慷慨激昂,我还以为你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鬼将。若是你害怕,我们也可以从长计议……” “我怎么可能怕!” 黑牙吼了一声,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出洞穴,虎虎生风。 脚步声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 第三十九章 杀手:拍了你一下 【新书求收藏!】 “我熬了一点龙骨汤,小李道长尝尝吧。” 公孙柔穿着一身居家的丝绸燕服,端着一盅汤走进来。柔软的衣料贴合在身体上,显露出修长窈窕的线条,宛若连绵的春山。 此时的她应该是在家中最真实的状态,茂盛的长发有些散乱,面上不施脂粉,依旧温婉可人。 “多谢。” 李楚接过汤盅,打开盖子,闻了下,很香。 “我们在朝歌是没有喝汤的习惯的,但是来了南方,发现家家都爱喝汤,慢慢也喜欢上了。” 公孙柔坐在他旁边,轻声说道。 李楚埋头汤碗,汤里可以吃的配料很多,板栗、山药、猪骨。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李楚都捞出来吃掉了。 公孙柔又摸了摸自己平坦柔软的小腹:“最近因为喝太多,又胖了几分呢。” 李楚等汤稍稍凉了一些,干脆捧起碗来,仰头去喝。若是旁人做这样的动作或许会显得不雅,可是由他做出来,却莫名有种不拘一格的潇洒。 公孙柔又问:“小李道长觉得怎么样?我特地学了三四天,这还是第一次给我父亲以外的人喝呢。” “呼——” 李楚放下汤碗,舒了口气,才微笑道:“味道非常棒,只学了三四天便能熬出这样的汤,公孙小姐很有天赋了。” 公孙柔顿时眉眼弯弯的一笑。 她收拾好汤盅,重新端了出去。这些活本来都是有衙署里的仆役做的,但她还是亲自来了。 去到厨房,她又重新盛了一碗汤,才给公孙辙送过去。 虽然时辰已经晚了,但公孙辙仍旧在案前处理公务。 从为官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来到余杭县的时日尚短,就已经将县内积压的陈年公案清扫一空。公孙县令的美名,也在百姓中传得很快。 “爹,尝尝今晚的汤,刚刚小李道长也说好喝呢。”公孙柔道。 “呵呵。”公孙辙笑了笑:“前几天练手的就先给我喝,今天味道好了就先给小李道长喝,是吧?” 父女俩就住在衙署里相邻的两个跨院内,李楚住进来以后,就安排在公孙辙这个跨院。所以女儿方才的行动,老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 “哪有,你再乱说那今后都不给你喝了。”公孙柔撅了下嘴。 “好好好,我怕了我怕了。” 公孙辙笑了几声,开始埋头喝汤。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忽然,公孙柔喃喃说了一句:“要是小李道长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咳咳!咳!” 公孙辙一口汤没咽下去,听见这话顿时呛住了,咳嗽了好半天。 “爹你怎么了?”公孙柔走过来帮他拍背。 “咳咳,你这丫头,就盼着你爹天天被人刺杀是吧?咳。”公孙辙拿眼瞄着女儿。 公孙柔方才倒是没想这么多,被父亲一问,脸一下就红了。 但她心里也忍不住地想。 要是爹不用被人刺杀,自己还能每天看见小李道长…… 那就太好了。 嗯。 …… 月色通透。 李楚走出房门,顺着梯子麻利地爬上了屋顶。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施展心眼术的时候,周围没有遮挡物效果会更好。同时,身处之地越高也会效果越好。 联想到以前家里的老式天线,李楚便选择了屋顶这样一个位置。 昨夜虽然斩杀了一只鬼物,但他并没有放松对怨气的监察。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这种在云端俯视一切的感觉了。 今天没有浓烈的怨气产生。 很好,看来整个余杭镇又度过了文明和谐的一天。 至于散淡的怨气倒是有许多,不过这种程度的怨气不足以吸引鬼物,倒是不必担心。 他正想收回心眼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跨院的围墙外面,站着一个阴阳两气组成的人形。 这本来没什么不对。 但是在一瞬间,这人形身躯之外,忽然迸发出强盛的土黄色气焰! 李楚在小月儿身上见过这种气。 是妖气。 通常,一只化为人形的妖怪如果不施展妖法是不会被发现的。 它们的妖气会被很好地收敛在体内。 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一只化形的大妖潜伏在围墙后,并且提起了自己的全部妖力。 而且在李楚思忖的这一刹那,它就已经冲天而起。 目标正是李楚! 来得好快! …… 豹五是青翼楼里的银牌杀手,绰号惊雷拳。 它行事风格残忍,手段酷烈,被他刺杀的对象,从未留下全尸。 但他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那些人的身体太脆弱。 只不过是一拳而已,那些人就炸了,怎么能怪自己出手太重呢? 呵呵。 它迷恋这种感觉。 每次看到人类的肉身被自己一拳打得血肉崩碎,炸成碎片漫天飞舞。 他都兴奋得不能自已。 正因如此,它虽然是银牌杀手,接的单却格外多。 身为青翼楼里的高端力量,银牌这个级别的杀手通常都会控制接单的档次,保持自己的身价。 但豹五不管,它来者不拒。 和赚钱相比,它更迷恋杀戮本身。 今天这单也是。 只不过是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类罢了,之前一个名叫八臂修罗的铜牌傻瓜居然失败了,而且音信全无。 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就该升级到银牌杀手出动。 但别的银牌都不愿意接手,因为这太过简单。 所以豹五来了。 它发现了目标的身份是一名县令的时候,就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只杀一个人呢? 这里有那么多保护他的人类,自己把他们全部轰杀了也很合理吧。 轰人一时爽。 一直轰人一直爽。 嘿嘿,就从这个在房顶打坐的小道士开始吧。 看他平静的表情,恐怕完全猜不到自己马上就会死吧! 豹五屈膝,妖力运转,纵身一跃! 嘭—— 它的身体似是炮弹一般骤然升空,直直地朝着李楚砸了过去! 豹五一出手,就是它最强的一拳。 此拳名曰: 天塌地陷紫金锤! 死在这一拳的下的亡魂成百上千,还没有一人能够存活,向来拳出必杀! 嘿嘿嘿。 拳头攥紧的时候,豹五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狞笑。 炸开吧,在我眼前炸开吧。 世上没有比血肉横飞更美的画面了! 电光火石间,李楚刚刚从心眼术的状态撤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被豹五一拳打在了脊背上! 轰! 一拳打落。 二人各有所感。 豹五身子一震,接着猛然调转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一闪身,原路折返了回去。 然后迅速腾跃,近乎化作一道妖风,逃离了余杭县衙署。 当李楚站起身来。 它已经电光火石般地消失了。 咦? 李楚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打了一下——虽然不足以产生痛感但还是觉得蛮重的程度。 可是…… 方才明明有那么强盛的气焰,来势汹汹。 结果就是为了给自己不痛不痒的一拳? 这算什么? 单纯地拍一拍? 他甚至连行凶者的身影都没看清,它就已经远远地逃走了。 所以也无从猜测它的目的。 思来想去,他能想到唯一合理的猜测是,这是妖物的调虎离山之计。 找一个小喽啰来“拍自己一下”。 一旦自己追过去,它们就会来刺杀手无寸铁的公孙县令。 李楚当然不会上当。 他重新盘膝坐下,但这次他提高了警惕。 方才是因为心眼术的感知范围太大,对身边的变化反而没有十分敏感。 今后一定要小心。 这种被人轻易近身的情况,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 方才的状况实在太危险了——若是那一拳的力度再大一千倍,自己岂不就有可能被打伤?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一阵后怕。 第四十章 杀手怎么还不来啊? 【新书求收藏!】 逃!逃!逃! 不能回头! 千万不能回头! 豹五的心跳如雷鸣,几乎震到自己的耳膜里。 一阵风似的跑出了不知多远,它才敢稍稍停下脚步,换第一口气。 随即,就感觉到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之后是脏腑丹田的剧痛。 还有软塌塌的右臂,自己的整条右臂都应该碎成粉末了吧? 最怕的还是丹田处的伤势。 它不敢去查看,但是,它已经隐隐有了感觉。 自己的妖丹应该已经裂开了。 妖丹碎裂、五脏移位、半身骨碎,简单来说就是意味着…… 死。 对于一只化形多年的妖物来说,死其实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尤其豹五,它的身手灵活,力量爆炸,速度奇快。这是它纵横多年杀人无算,却每每能全身而退的保障。 能追上它的人打不过它,能打得过它的人追不上它。 但它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可笑的情境下。 当它那用尽全力的一拳“天塌地陷紫金锤”轰在小道士的身上,却没有肉身撕裂的触感,甚至对方动都没动一下,它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这小道士莫非是金刚铸的身子吗?哪怕是一座山,自己这一拳打下去也该颤动一下吧? 更令它想不到的是。 仅仅一刹那之后,自己所打出的力量就加倍的反震了回来! 轰然之间,摧枯拉朽。 这一拳,打出了大恐怖! 豹五瞬间就被吓破了胆子。 它转身就跑,但是一边跑,还能一边感受到这股反震之力在自己体内肆虐。 “啊——” 良久之后,它才在一片翠绿的林木间停下,背靠着一棵树,喘了几口粗气。 既然死亡无可避免,不如留下些许力气,做些有用的事情。 那个小道士根本没有追过来——其实豹五有感觉,从始至终,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确实,自己这样的小妖,在他看来或许就是一只蝼蚁吧。 蝼蚁挑衅,仅靠反震之力就能将其震死,又何必去追。 可是…… 一个人类,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肉身? 这江南小镇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尊大神? 既然有如此修为为何不早些显露出来? 啊…… 如此死去真是不甘啊。 可是又毫无办法。 这样的敌人,甚至不是它可以升起仇恨之心的。 对了! 它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青鸟雕像,看上去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雕像口中衔着纸卷,它抽出来,打开,用鲜血写了几个字。 “道士恐怖,勿来。” 之后豹五将纸卷重新塞回雕像口中,再向其中注入自己的最后一丝妖力。 咻—— 雕像被注入妖力之后,竟迎风一展,化作一只真正的斑斓青鸟,迅速飞上高天。 “呼。” 看到青鸟飞走,豹五才算最后呼出一口气。 若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姐妹们知道自己死在这里,一定会再来给自己报仇。那最后的结局,定然是全军覆没。 千万不能这样! 豹五怔怔地望着青鸟飞走的方向,良久,眼睛也没闭拢。 现在青鸟变成了活物。 反而轮到豹五栩栩如生了。 在生命的最后,它仿佛看见了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它逝去的青春。 …… ……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夏季已然临近末尾。 李楚在衙署里住了也有些时日。 这些天,余杭镇上风平浪静。 有怨气深重者,衙门捕快会连夜上门处理,不解决纠纷绝不罢手,正义从不迟到。 鬼物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使得李楚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一个鬼物在背后兴风作浪。 唯一有变化的,是公孙柔送来的汤。 她每天换着花样的给李楚煲汤,什么甲鱼枸杞百合汤、灵芝蜜枣老鸭汤、羊肉冬虫夏草汤…… 李楚也有过疑惑,“为什么每天的汤听起来都是补肾的?” 公孙柔脸颊红红地回答:“多补补总没坏处。” 李楚想一想。 确实。 还有一件事,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衙署里,与外界接触不多。 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成名了。 从前他驱邪,靠的都是回头客,周大福、王龙七等等,名声没有传出去。 可是春满楼这次,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帅杀婴灵的英姿,被好姑娘们全部看在眼里。 在这个年代,信息流通的枢纽,基本就是大型的酒楼、茶肆、勾栏等人流密集之地。 而青楼,是这些地方里较为上流的存在。 去青楼聚会的文人雅士,每当谈起一些涉及诡案的话题,总是免不了被好姑娘们安利一番小李道长的事迹……和他的相貌。 很快这些事情就传遍了余杭镇的大街小巷。 那天,公孙辙外出赴宴,宴席地点在镇上一座酒楼,李楚也随行陪同。 在酒楼中别有一座台子,专门供书先生讲故事。 那位说书先生提起惊堂木,开嗓便道: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卿有泪,荼蘼花了我无缘。” “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啪! “诸位,咱们今日不讲王侯将相,不讲才子佳人,专门讲一讲咱们余杭镇有一位奇人。这位奇人住在镇外十里坡,坡上德云观,正是德云观中一位小道士,名唤李楚。” “这位小李道长……” 雅间内,李楚的脸刷得红了。 平时听这些鬼怪故事的,多是男子。说书先生讲李楚的故事,下面坐的居然大多是姑娘。 而且她们显然对李楚的事迹耳熟能详,每每听到精彩处还能提前发出欢呼。 除了喊“小李道长”的,还有喊“相公”或者“我爱你”的,更有甚者,还有喊“娘亲爱你”的。 让李楚一阵坐立难安。 老先生讲完李楚的故事,她们就立刻散去了,目的性十分明确。但这短短一会儿工夫,留下的赏钱就比平时一天都多。 说书的老先生嘿嘿一笑,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瞥见财富密码的喜悦。 李楚等她们全都散去了才敢离开包间。 小心翼翼。 …… 近日德云观里的客流量也陡然暴增。 余七安已经在各年龄段女子的围攻下,坚持接待了许多天。 起初的日子,香客突然多起来,他还开心得合不拢腿。 可是随着香客越来越多,并且络绎不绝,老道士渐渐顶不住了。 每到傍晚,他都要累得直捶后腰,端着泡了枸杞的茶杯,颤巍巍地看着余杭镇的方向,眼泛泪光。 “徒儿,你要何时才能回来啊?” “师傅想你。” …… 其实,李楚在衙署内也一直纳闷。 青翼楼的杀手怎么还不来啊? 难道它的计划是要让公孙辙活活老死吗? 嗯? 第四十一章 锦鲤的转运符 【新书求收藏!】 又这样等了几天,李楚还是没有等来青翼楼的杀手,倒是等来了一个专业团队。 这一日,一队四名青年道士来到了余杭县衙署。 他们身着清一色的湛青白底道袍,束袖绑腿,三男一女,俱是神完气足。 递上拜帖才知道,原来这几位都来自朝歌城外慎虚观,是道长常守冲的门下弟子。 公孙辙与常守冲交情深厚,离开朝歌时就曾写信向他求助。 可惜那时常守冲云游未归,前些日子他回到慎虚观,看到了公孙辙的求援信,立刻派出了门下四名弟子前来相助,听任公孙辙差遣。 公孙辙顿时大喜过望。 他将李楚介绍给几人,说到他来自镇外十里坡德云观的时候,几位慎虚观弟子眼中都露出了些许的不以为然。 慎虚观是千年传承的道教名门,地位崇高,在江湖上也是仅次于十二仙门的一流大派。面对这种乡野间的小道士,有几分倨傲之情也正常。 李楚倒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一向很讲礼貌,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慎虚观领头的青年道士则是直接说道:“既然我们来了,公孙大人的安全自然由我们负责。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再插手。” 他说话时,看都没有看李楚一眼。 虽然同属道门,但双方门庭之差犹如天堑,也不是谁都当得起一句道友的。 公孙辙的脸色变了变,略有不悦,他看了眼旁边的女儿。 公孙柔起身道:“小李道长救过我们的性命,是我父女的大恩人。几位道长虽然是名门高徒,但初来乍到,不熟悉此间情况,可能还是需要小李道长帮助的。” 那青年道士对她的态度倒是颇为柔和,缓缓道:“师尊命我等前来此处任凭差遣,如果公孙小姐坚持要留下他,我等自然也无异议,贫道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公孙柔的眉毛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这时李楚道:“这里不需要我也好,我也想回德云观了。” 他确实乐得能有人来接替自己。 这些天他没有练级,没有赚钱,除了把肾一顿狂补之外别无所获…… 公孙柔虽然不情愿,但是李楚既然想走,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依依不舍地将李楚送出门去。 慎虚观队伍中有一位丑壮道士,看见这一幕,他忿忿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小白脸。” 想来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回忆。 领头的青年道士看着公孙柔娉婷有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冷傲。 哼。 …… 远远看见花红柳绿的十里坡,李楚心里一阵轻松。 终于回到熟悉的家了。 在大殿里发呆,和师傅一起吃饭,然后去柳家鬼楼练级,多么愉悦而舒适的生活节奏。 但很快他就愣住了。 仿佛看到了什么陌生的场景。 德云观的翻修完成了,规模比原来大了近一倍,主要是后院的扩建。 但这不至于让他觉得陌生,让他感到陌生的是…… 前面的庭院此时站满了人,队伍已经排到了门外。 这门庭若市的样子。 还是自己熟悉的德云观吗? 尤其那些排队的女子看到李楚之后,骤然爆发出一阵混乱的尖叫,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直接冲了过来。 李楚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危! 掉头就跑。 经过好一番辗转腾挪,他才终于甩脱人群,翻进了前院。 发簪歪倒,衣衫凌乱,脸上还有红渍。 好家伙。 哪怕面对百鬼夜行,他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回了道观,就见余七安盘腿坐在蒲团上,仙风道骨。小月儿一身女冠打扮,乖巧地跪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个小篮子。 神情都十分疲惫。 原本上香的人群都跑出去追李楚了,他们才稍作休息了一会儿。 锦鲤姑娘看着李楚,一时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主人?你回来啦。” 见到她还记得自己,李楚颇为感动。 看了小月儿的装扮,他有些奇怪地问:“月儿姑娘也做道士了?” “只是让她穿这身出来帮忙接待一下而已,你不在的时候,大家有事都喜欢找小月儿。” 余七安说道,语气中有些怅然。 大概是曾经的余杭镇中老年妇女偶像,突然沦落为德云观人气第三,因而产生了巨大落差的那种惆怅。 “为什么?”李楚问。 “因为她们都喜欢听我祝福他们,嘻嘻。”小月儿笑着说。 “起初是一位老妪在道观看见了月儿,跟她讲起了自己家的事,小月儿就说了句祝你心想事成,结果她回去果然就有了个大胖小子。” “嗯?” “哦,是她儿媳生的。”余七安忙解释:“之后又有几个人得到了小月儿祝福,又全都达成了心愿。小月儿就在附近出名了,现在大家有什么愿望呢,都要来跟她说一说,求一个转运符回去。” 李楚看了眼小月儿手里的篮子,果然装的都是折得很精巧的随身符。 他有些诧异:“小月儿会画符?”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德云观之前从来没有卖过符箓。 他不会。 而师傅……从来不会分心在这些小道上。 “不会。”小月儿果然摇头否认。 “她是锦鲤嘛,随便画画都好啦。”余七安拈须微笑:“现在小月儿画的转运符,一张能卖五百文。” 李楚这次更诧异了。 这样两张符就是一两银子,看外面那香客的数量,恐怕一天就可以卖出几百张。 这比捡钱还快啊。 他不禁深切地握住小月儿的手,道了声:“辛苦了!” 小月儿有点懵,不过感觉自己是在被夸奖,开心。 当然,那么多香客里面,小月儿的名声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因为李楚才闻名而来的。 由于李楚初次现身引起的骚乱,师徒决定暂且将观门关闭。 李楚思忖,明天得在外面立个“尊重道士,文明上香”的牌子才行。 嗯……还得加一句,禁止触摸,违者罚款。 重罚。 他刚刚关了门,打算回后院休息,就听见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来。 “不好意思,今天关门了,明日请早吧。”李楚说道。 “李楚?是你吗李楚?开开门,我正有事想找你帮忙!”门外传来惊喜的声音。 是王龙七。 李楚心头一动,仿佛看到了友谊在眼前闪闪发光。 第四十二章 复仇鬼联盟 【新书求收藏!】 时隔多日,王龙七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眼角眉梢重新神采飞扬了起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一身靛蓝粗布的对襟长衫,夹着素色的里衬,体格瘦削。 看面貌同样清瘦,还算秀气,就是五官有些坚硬,一张脸好似不会做表情似的。看人的时候,眼珠也转圜得很慢。 呆滞。 李楚将他们引到前殿,重新将门小心关好,才各自在蒲团坐下。 “怎么了?又撞邪祟了?”他问王龙七。 “嘿,这次可和我没关系,是我这位朋友。”王龙七拍了拍旁边的儒生。 儒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朝李楚一拱手,道:“小生陈子安,见过小李道长。” “你好。”李楚轻轻点头。 陈子安打过招呼,便不在说话,王龙七叹了口气,继续替他开口。 “子安和我曾是同窗……” 李楚略微惊讶了一下。 王龙七眯了眯眼:“你不要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本少爷是上过几年学的,而且读书课业相当不错。” 李楚更惊讶了。 王龙七居然上过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子安从旁道:“七少确实与我同窗几年,先生时常夸他头脑聪明,若是用功读书定然可以考取功名。” “是啊,你不知道先生当时多喜欢我,可惜他女儿更喜欢我……要不然我也不会被赶出来。”提起青涩往事,王龙七大有一番唏嘘。 李楚对他的情色往事毫无兴趣,断然道:“说你为何来此吧。” “噢,是这样。”王龙七立刻转回正题:“子安现居杭州府,上午携妻子回余杭镇探亲。但是在路过妙风山的时候,他妻子离奇失踪了。” “失踪?” “对,当时我二人并肩在山中行走。明明前一刻还是云淡风轻,突然一阵平地怪风,让人走不动脚步。这时旁边出现了一座庙,我们就想进去避风。谁知刚踏进去,就转个头的功夫,我娘子人就不见了。之后我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陈子安沉沉地说道,他的语速很慢,说话的时候也双眼无神,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 王龙七又道:“这几天镇上就一直传言妙风山里有妖怪,子安担心他妻子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他找到我帮忙,希望能找些人随他进山寻妻。我一想,如果有妖物的话,那必须要来找你了。若是你有空的话,不如就帮他一次吧。” 妙风山有妖物吗? 李楚在县衙待的这阵子,消息颇为闭塞,对此也没有耳闻。 不过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厉害的妖怪,不然自己平时望气早就看见妖焰冲天了。 随着驱邪的经历渐渐增加,李楚也不再像起初那般畏首畏尾。 毕竟勇气源于实力,当他遇见了这么多邪祟,却没有一个能扛住他一剑之后。他对自己的信心,也有了些许的提升。 小小一些许。 他还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在一个小小的余杭镇,不能坐井观天小觑天下邪祟。 但同样的,他觉得现如今起码在余杭镇这一亩三分地,自己是可以稍微强势一点的。 于是他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进山寻人自然越快越好,他当即回转后院和余七安打了个招呼。 余七安微笑点头:“早些回来,咱们今晚吃火锅。” 很快,李楚、王龙七以及略木讷的书生陈子安,便结伴走上前往妙风山的道路。 …… 江南洲地多丘陵,余杭县内多山多水,但通常都是一些小土包,鲜少有真正的大山。 妙风山便是附近唯一一座大山。 山势高而不险,深而不峻,遍布茂林修竹,是个不错的踏青游玩之地。 但是近些日子却有些妖怪传说流出,有不止一人声称曾在妙风山里见了妖物踪迹,这才没有了拖家带口的游人。 此时,山中一块陡峭的山壁横岩之下。 一个身高三丈的巨人盘膝而坐,它一身黑衣,通体煞气。青天白日下,仿佛周身都有黑色的气焰散发出来。脸型似人非人,一对黑色獠牙呲出,额头有纠结的王字斑纹。 在它旁边,另站着一名身披古旧铠甲的高大男子,只是和巨人的体型比起来,再高大的人也显得有些小巧。 这披甲男子的面目毫无血色,一片铁青,站得笔直,甚至看上去有些僵硬。若是看它双手,会发现它的指甲长得可怕。 两只鬼物相对沉默。 良久,忽有一道红色的影子闪掠过来。 出现的是一位渺渺孤鸿似的红裙女子,衣裳宽大,流云水袖、缎带飘飘。但是偏偏遮不住一双白皙的长腿,行动间若隐若现,勾人心弦。 这三人,或者说这三只鬼,正是先前曾在伏尸洞中出现过的。 “黑牙,青甲,他们出发了。” 红衣女缓缓飘落,露出一张乍看之下倾国倾城的脸庞,她精致的眉眼口鼻,无一不是堪称完美。 可这样完美的五官组合成一张脸,若是看得久了,偏偏有那么几分诡异…… “上钩了吗?”青甲的声音艰涩难听,似是金属摩擦。 “是。” “果然和我所想不差,我们如果直接找上门,他说不定会有所怀疑。”黑牙狰狞一笑:“但我们通过他的好友去找,他便不疑有假。” “黑山君的好计策。”红衣女也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黑牙看向她:“也辛苦你一直盯着他的动向,这是最危险的任务。” “其实……我观察了那小道士这么久,他除了相貌极其英俊之外,别处倒是平平无奇,而且好像全无真气的样子。”红绫有些犹疑:“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黑牙道:“不可能!我们在余杭镇打探了这么多天的消息,人人都在说他驱邪最厉害,不是他是谁?” “那些凡人懂得什么,人云亦云罢了。看上去他不像是有杀死蓝采的实力,说不定……是他师傅?”红绫猜测着。 德云观那个老道士,整天都是一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高人风范,确实很让人怀疑。 黑牙的眉头皱紧,额顶王字迸起,“不论如何,既然他已经来了,那就必须死。如果不是他,那我们再找别人。” 青甲僵硬地舔了舔嘴唇,“如果他很弱,那可就白费了我们设计这么久的计划。那样的话,我一定要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红绫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丑东西,隐晦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了那一张好看的脸。 等会儿一定要把它剥下来珍藏。 第四十三章 白狐拦路 【新书求收藏!】 妙风山远远看去郁郁苍苍,走得近了,能听到山风自南向北穿过林谷所发出的呜呜声,其声似管箫呜咽,居然颇有几分旋律,这也是山名的由来。 时已近秋,山间先有了几分凉意。 踩踏着落叶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行三人来到了山脚下。 李楚走路时也是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言。 陈子安始终沉默,动作带着几分僵硬。虽然是由他引路去寻找他的妻子,他反倒走在最后。 是以一路上只有王龙七的声音不时响起。 “当年啊,这妙风山上有一座老娘娘庙,据说求子特别灵,常有人来这边上香。可后来这老娘娘庙荒废了,你们知道为什么?” “因为后来余七安余道长来了德云观,都说找他求子更灵!哈哈哈……” “你们怎么不笑啊……” 王龙七慢慢也不说话了,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李楚不爱聊天倒是正常,但是陈子安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会捧场——虽然是因为自己常请他吃饭。 想来他可能是寻不到妻子,也没心情开玩笑吧。 李楚此前已经用心眼术探察过全山,这广袤大山气息驳杂,妖气阴气人气一应俱全,但要具体找出陈子安的妻子在哪里,却是做不到了。 他这心眼术只能望气,而不是像高端修者的神识那般,真正地做到广目而视。 只能随着陈子安上山查看。 三人很快来到半山腰。 此处是山路中最窄的地方,一条羊肠小路,两侧峭壁拱卫,只能直直地向前。路过此处时,山风都急了许多。 李楚的鼻子忽然翕动了两下,这风的味道不对。 有妖气。 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左右,就听轰隆隆一阵声响,抬头一看,竟有一块浑圆的巨石从峭壁上方滚落! 看这分量若被砸到,三人要一起化为肉酱! “退后!”王龙七大叫一声,一马当先地倒退了几步。 这时候陈子安的动作倒麻利了不少,也连连后退。 反倒是李楚,他没有急着躲闪,怡然不惧似地站在原地,先将目光投向了山壁顶上。 巨石滚落之处。 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惊疑地皱了皱眉头。 轰—— 一声巨响,巨石坠地,半条路都颤了颤,声响一直随风回荡到极远处。 虽然在头顶滚落时看着吓人,但其实这巨石砸落的地方离他们还有两丈远,倒是没什么危险。 李楚将目光收回,看向面前的巨石,就听见王龙七叫道:“糟了,前路被堵了。” “这……”陈子安的面色也变了变。 “上山只有这一条路,我们要是绕路,可能得多走两个时辰!”王龙七有些焦急道。 再过两个时辰,意味着天色将晚,到时候再想找人就麻烦了。 就听李楚淡淡说了声:“闪开。” 嗯?王龙七怔了下,连忙退到李楚身后。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 果然,接着就见李楚拔剑出鞘,凌空一挥,嗤—— 嘭! 那堵住前路的巨石嘭然炸开,变成一块块碎石当空洒落。 也露出了原本石头后面的王龙七和陈子安惊愕的面孔。 王龙七大大地张着嘴巴,就连五官木讷的陈子安都给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他们完全想不通,一个人用一把铁剑斩了一下,为什么可以将那么大的巨石炸碎? 不过王龙七倒也习惯了这种由李楚带来的惊讶,毕竟他还见过更震撼的场面。很快就恢复平静,他拍了拍陈子安的肩膀。 “怎么样,我就说李楚很强吧。”他说这话时,一脸的与有荣焉。 陈子安呆滞地点点头,道:“小李道长真乃神人也。” 李楚云淡风轻地收剑,摇了摇头,“我在修行路上不过是刚刚起步罢了。” 说罢,他坚定地朝前走去,布鞋踩在铺满碎石的山路上,脚步声无比谦虚。 身后二人亦步亦趋。 按陈子安描述,他与妻子避风的那座小庙,就在半山腰出了林子,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可是三人在山腰林间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 “怎么回事?”王龙七喘了阵粗气,“你说的庙呢?” 陈子安面色有些不好,他左右打量着地形,道:“明明就在前面的,可是……” “再找找看吧。” 李楚默默观察了一下四周,而后说道。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仍旧没走出这片林地。 “怎么回事?妙风山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片林子了?”王龙七累得腿软,一时瘫坐在地。 陈子安面色大变,眼中隐隐带着恐惧,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李楚看了看周围,道:“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回到这里了。” “什么?”王龙七噌地站起来:“是鬼打墙?” “差不多的障眼法,不过应该是妖物做的。”李楚颔首。 刚刚他就发现,这里一直环绕着淡淡的妖气。 味道有些熟悉。 这种障眼法与幻术不同,是改变周围的地形,掩盖住真正的路途,所以他的精神力再强也难免陷入其中。 这种情况他没有遇见过,不过既然知道了身处的状况,那么总会有办法的。 就像是在考场上,突然遇见了没见过的题目。这种时候,更不能慌乱,要静下心来思考。 陌生的题目里,往往藏着熟悉的原理。 于是李楚静静地坐了下来。 王龙七问道:“你怎么了?” 李楚淡淡答道:“我在想办法。” 王龙七转过身,对陈子安道:“看来你娘子真是被妖怪抓走了,这分明就是那妖怪使妖法拦路,不敢让我们找过去。” 陈子安没理他,而是看向了李楚。 因为王龙七的话还没说完,李楚就站起了身。 “你想到办法了?”王龙七诧异地问。 他知道李楚一向很快,不过这也太快了一点吧? “嗯。”李楚点头。 他想到了。 这种障眼法是利用地形来迷惑人的,譬如周围的树木、岩石等等。 那么…… 只要周围没有这些东西,障眼法自然也就没有作用了。 他又拔出了剑。 王龙七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拉着陈子安退后几步。 旋即,一阵轰鸣声在山间响起。 一剑。 轰—— 剑光的白芒化作滔天巨浪,横着席卷过这片山林。 所过一处,树木倾倒,岩石崩碎。 这片林子本就不大,被这滚滚剑气一扫,瞬间只剩下几百根秃秃的木桩。 “嚯——”王龙七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要不要这么夸张。” 陈子安也瞪大了目光呆滞的眼睛,他的眼珠隐晦地某处转动了下,突然叫道:“在那里!” 遮蔽视线的林木消失,远处的景象一下显现出来。 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果然一座漆黑的小庙。看上去十分突兀,着实有些古怪。 三人加快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骤然响起一声野兽吼叫,白影一闪! 扑向了陈子安! 这次李楚没有出剑,他一扯旁边的陈子安,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噗。 那道白影见到李楚挡在陈子安身前,立刻改变方向,一个甩尾,落在前方,显露出身形。 原来是一只体型修长、尾巴蓬松的白狐。 它四肢伏地,看着李楚,口中呜呜叫着。 再看向陈子安,它立刻龇出牙齿,凶相毕露! “就是这妖怪抓走了你妻子?”王龙七问道。 “我……我不知道。”陈子安有些慌乱地摇头,“我只知道我娘子是在那庙里失踪的。” “你为什么要拦我们的去路。”李楚问道。 这只白狐,他是熟悉的。 每天清晨它都会第一个来到德云观,比任何人都虔诚,正是那只即将化形的小狐狸! 他相信这只白狐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白狐将身子拦在庙宇的门口,神情狰狞,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几人进入。 王龙七道:“这只狐狸摆明了就是妖怪!它不敢让我们进去。” “呜——”白狐冲他凶狠的一龇牙。 李楚轻声道:“让开。” “呜呜!呜呜!” 白狐焦急地叫了几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它尚未化形,也没有学会口吐人言。 眼见阻拦不住,它忽然回过身,跑到黑色庙宇的门口,撩起后腿。 嘶—— 一条白色水柱。 恰好有风过,一股难以言喻的尿骚味顺风而来。 王龙七连忙捂住口鼻,惊叫道:“这狐狸……够缺德的啊!他娘的这是一道封印啊!” 白狐往那庙里撒了泡尿,确实就像是施加了道封印一般,等闲人再难靠近分毫! 第四十四章 生吞小道士 【新书求收藏!】 这座突兀出现在山中的小庙,匾额上书“山君庙”三个大字。 规格很小,一扇独门,没有窗户,通体漆黑,仿佛是墨汁漆染的。庙内背光,里面也是黑洞洞的让人看不清模样。 一只平日里敬神拜神的白狐就这么嚣张地朝里面撒了泡尿,看来里面供奉的也不会是什么有牌面的神灵。 正在李楚疑惑白狐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忽然听那庙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呼。 “相公!” 陈子安面色大变,陡然失态,“娘子!” 他当即就想往庙里冲,白狐还兀自在庙门口冲他龇牙。 李楚已经先一步踏了进去。 白狐见自己拦不住李楚,左右望了望,突然化作白影,一溜烟跑掉了。 李楚以衣袖掩着口鼻,强忍着那股狐狸尿的骚味迈进了山君庙里,就见就小庙之中,五脏俱全。 一进这庙,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好似被隔绝了,内里自有一层淡淡的幽光,可供照明。 神台上供着的,是一只黑漆鎏金的吊睛猛虎,作下山状,一声煞气凶悍无比,尤其那一双正对着庙门口的吊梢虎目,和真正凝视猎物的饿虎全无两样。 这庙内空间极为狭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根本没有什么女子,却不知方才那娇呼是谁发出的。 李楚迅速四下看了一番,目光锁定在神像的后方。 如果这庙里能够藏什么东西,那只有可能是在那里,被神台遮挡之处。 他快步走上前去,就见那黑虎之下,果然藏着一个幽深的洞穴,看上去泛着暗红色的光芒,颇为诡异。 李楚没敢直接踏进去,而是左侧探头,瞄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瞳孔猛缩! 他看见那洞**悬着两排血淋淋的尸体,都是未腐未朽的鲜活人尸! 若仅仅是尸体,还不足以令他动容。 可是那离得最近的左边第一排,悬挂的是位身着布衣的清瘦书生。 明明是陈子安! 轰—— 没等他回头再看一眼庙门外的“陈子安”,山君庙的大门轰然落下。 没错,这座庙的大门居然是闸门一般从上方重重落下。 霎时间,光线全无,世界一片漆黑。 紧接着李楚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整座庙都在剧震! 这小小一方天地开始显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 庙门外的王龙七,也听见了那一声娇呼,看着陈子安神色大变,李楚一马当先冲进小庙,他也跟着露出一副急切的表情。 但他心中思忖着,那狐狸尿骚远远闻着都这么冲,现在进去,说不定本少爷就要立刻晕倒在里面。 还是装装样子,跟着喊两声。等他们都进去了,我在外面望风就好。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大喊了两声:“人在里面!快救人!” 旁边陈子安也继续大叫:“娘子!等我!别怕!” 两个人一起叫了半晌。 然后……都发现了些许不对。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没有向前走出半步。 心里同时飘过一句,这厮莫不是也在演? 王龙七想的是,里面这是你娘子又不是我娘子,我不想忍着骚味进去,难道你还不能吗? 陈子安想的却是,难道他发现了? 这时,他一指王龙七的身后,道:“七少,你看背后!” “嗯?” 王龙七回头,看见一名红裙摇曳的绝色女子正款款走来,惊鸿一瞥,美若天仙。 他顿时丢了魂儿,正想凑上去,可是多看了几眼却又发现不对。 这女子的眉眼五官都是极好的,完美的柳眉、杏眼、翘鼻、红唇…… 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就好像……不应该长在同一张脸上的一样。 王龙七的理智迅速回归。 这荒郊野岭,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妖艳诡异的女子,而且看样子陈子安好像和她还认识? 为什么? 他看向陈子安,陈子安看着女子的样子,好似十分恭敬。 这下王龙七更加狐疑了。 “呵呵,这副皮囊其实也不错呢。”红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银铃儿也似,“只可惜见过那小道士的皮以后,再看其余男子,就多少有些无趣了。” 听着她的话,王龙七再傻也知道这人来路不对了。 他谨慎地笑了一下,道:“姑娘讲话挺风趣啊。” 红衣女话锋一转,目光陡然犀利,“风趣?我可是要扒了你的皮呢!” 轰! 就在她这句话说完,那小庙的黑色闸门轰然落下,沉重的响声震得王龙七双腿一软。 “你别吓我!我可不怕你!”王龙七一边说着,一边连退十几步。 这局势好像不对劲。 红衣女子似乎存心逗弄他,缓缓逼近道:“我是鬼喔,你不怕吗?” 王龙七看了眼紧闭的庙门,咽了口唾沫,强自挺起胸膛,道:“怕?怕个屁!本少爷人送绰号亡灵骑士,我会怕女鬼?” “那你很厉害呢。”红衣女子轻轻一笑,似乎就要有所动作。 王龙七忙大叫道:“你别轻举妄动!我告诉你,刚才进去那小道士可是余杭镇的邪祟克星,我和他是挚交好友,过命的兄弟!你敢惹我?叫他一剑劈了你!” “是吗?” 话音未落,就见那黑色小庙风云突变,忽然自上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整座庙像是被人从地上连根拔起,一齐抬了起来。 下一秒,光华一闪,整座庙宇囫囵化作一颗硕大的黑色虎头! 这颗虎头仿佛黑漆鎏金,光华隐现。一双虎目含威带煞,神芒慑人,一对纯黑色的獠牙,好似剑戟森寒!随后它整个身子都从土里钻了出来,朝天一吼! 吼—— 陡然间,阴煞之气简直铺天盖地!化为狂风大作!风中满是令人作呕的阴寒。 风从虎。 阴风从鬼虎。 王龙七一下被吓得坐倒在地。 这竟是一条身长近十丈的巨大黑虎!它将身子钻入地下,只留一颗虎头在地面幻化成这座庙宇。 而李楚,自投虎口! 被这黑虎生吞了! 王龙七心中再次暗叫三声。 坏!坏!坏! 他看向陈子安,这个一路将自己和李楚引过来的人,此时恭恭敬敬地仰头看着黑虎现世,分明就是早知如此。 王龙七这才明悟,自己上了这厮的大当! 又听身后一阵风声,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披重甲的高大男子落地。 它周身铁青,显然不是活人,一举一动都非常僵硬。一只指甲锋利的右手,此时正提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王龙七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但是一个字眼迅速浮上脑海。 僵尸。 “这狐狸差点坏我们大事,不知道跟那小道士有什么交情,就让它陪这小道士一起死吧!” 披甲僵尸的声音极其难听,似是金属摩擦,让王龙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王龙七看过来的时候,它正好也看向了王龙七,冷声问道:“刚刚你说,你和小道士是挚交好友?过命的交情?” 语气森然。 王龙七浑身一凛。 他踟蹰了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道:“其实也就普通朋友……” 顿了顿。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很熟。” 第四十五章 你的肚子为什么会发光? 【新书求收藏!】 黑牙生前就是一只大妖,死后化为鬼虎,也带着强横的实力。 人间鬼国中,寻常的鬼物都是要经过起码数百年的修行积累,才有可能晋升成为鬼将。而黑牙从来到鬼国的第一天起,就是鬼将中第一档的存在。 但是前些年,王上在麾下诸鬼将中选择一人晋升为鬼帅时,选择的却是白简。 当它直接问王上为什么不选自己时,王上给出的理由是,白简有脑子。 黑牙回去纳闷了许久,白简那一副骷髅架子,头骨里面空空如也,它的脑子在哪里? 几年后它才想清楚,王上的意思可能是说自己没脑子? 它有点气,但是不敢反驳。 王上还在的时候,它作为骁勇善战的第一鬼将,地位并不低于白简这个鬼帅。 但是当它们追随王上叛出鬼国,很快王上又被人封印。 境况就差了起来。 白简作为鬼帅,成为了团队的决策者。 青甲、红绫和蓝采也都支持白简,它们都认为那个骷髅头有脑子。 可笑。 它决心通过这次杀道士的事情,来向它们证明,自己是非常有脑子的。 虎头虎脑! 果不其然,它的计策很成功。 那个小道士毫无防备的自投虎口,被自己一口吞了下去。 化身鬼物之后,它的肚子里已经不是什么脏腑了。那里是一处充满阴煞之气的洞穴,任何活物被送进去,都会在瞬息之内死亡,绝无幸免。 一段时间之后,还会被炼化成伥鬼,用来帮它骗取更多猎物。 “吼——” 它发出了一声志得意满的嘶吼,虎啸山林! …… 王龙七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僵尸、画皮、鬼虎,心中思忖,要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对女鬼……或许可以用美男计进行色诱,毕竟也就那么回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僵尸……一向是要吸血杀人,不如借助那狐狸的帮助?若是能让白狐往自己身上尿一泡,那估计僵尸再饿也下不去嘴了……就是不知道可怜的白狐此时还有没有这个心情……和能力。 那只巨大的黑虎……王龙七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能在心里盘算。 我先取出防身的匕首,若它向我扑来,就地一个滑铲去它肚子下面,直接将其开膛破腹……岂不美哉? 当下心中定计,王龙七毫不迟疑,直接变坐为……跪。 他跪在地上惨兮兮地叫道:“几位大王饶命啊——” 想来想去都是假的,他又不是傻子,眼下这局面,明显只有求饶才是唯一的出路。 体型骇人的黑虎只迈两步就来到了这边,它砸了咂嘴,突然问道:“咦,我嘴里怎么一股怪味?” 青甲拎起手里的白狐,红绫赶紧递给它一个眼神,制止了它,而后道:“黑牙,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黑牙布满倒刺的舌头舔来舔去,越舔越觉得味儿不对…… 这时,旁边渺小的陈子安道:“黑山君,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您也……您也吃了那道士了,现在可以把我娘子放出来了吗?” “你娘子?”红绫走上前来,妩媚地问道:“你仔细看我的鼻子,像不像你娘子啊?” 陈子安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眼,面露惊惶道:“你们……你们不是说我做完这些,就把我娘子放回来吗?” 黑牙讥讽地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被我吃掉的人,还可以复活吧?” “可是……可是我明明还活着……”陈子安摇头。 “你真的还活着吗?”黑虎将头颅凑近它,带来一阵腥风……和骚气,“你只是一只魂魄都被我炼化的伥鬼。先前只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才会跟你那样说。现在,如果你不服从我的命令,那么我随时可以让你魂飞魄散。” “你……你们骗我。” 陈子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也瘫倒在地上。 对于自己的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听闻娘子不能复生,顿时让他万念俱灰。 黑牙冷笑道:“青甲,他们都归你处置了。” 青甲狰狞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 王龙七面色惨白。 “住手!”陈子安忽然抬起头,喝道:“你们……你们既然已经害了我娘子,能不能……能不能放走七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无辜的。” 青甲看着他,又看了看王龙七,缓缓点头道:“可以,我一向很敬重讲义气的人。” 它生前是军中大将,为了掩护同袍撤退才被万箭攒射而死,死后依然义气为重。 “真的吗?我可以走了?”王龙七忽然绝处逢生,大喜过望。他赶紧爬起来,然后,又仰头看向巨大的黑虎:“我走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黑牙低下头,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这人类弱小的身影。 王龙七指了指它:“你的肚子为什么会发光?” “嗯?” 黑牙俯首,却看不见自己下腹的情况。 但红绫和青甲都能看见,它们很快露出惊骇的表情。 在黑牙此时庞然大物的虎躯下方,透出了一点白光。 起初只是一个光点,接着延伸成了一条线,很快,这条白线就扩大成为了一道宽大的裂缝。 滚滚白芒如同巨浪一般倾泻出来! 这是剑芒。 轰—— 红绫和青甲的眼中同时掠过不可思议的惊色,脑海中是同样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 黑牙的脑子里已经没有想法了。 它的虎头虎脑,随着白线的持续延伸,也在瞬间被切割成两半。 一只老虎,变成了两只老虎。 在场的人与鬼,就这样一起看着这只体型无比庞大的鬼虎被轰然两断。 旋即,一个青色的身影从中出现,轻飘飘的落地。 他的容颜俊逸,气质出尘,仿佛天降仙人,洗涤尘世。一身青衣,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 好像他方才不是被吃了,而是去沐浴更衣了似的。 红绫发出了一声尖叫:“一起上!” “好!”青甲附和一声,蹭地飞掠过去。 飞僵! 能成为鬼将的,并从鬼国那场激烈的搏杀中逃出来,无一不是拥有超强的本领。 青甲也不例外。 从一只普通僵尸变成罕有的飞僵,一路走来,它历经坎坷,未曾没有过这样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刻。 但以往的经验告诉它,在你以为敌人不可战胜的时候,再拼一次,往往它也在恐惧你! 确实。 刚刚脱困,就突然又有一个强敌破风而来,李楚还真的心中一凛。 情急之下,他飞快地又挥出一剑。 刚刚一剑将黑牙斩成两段,这一剑,就是青甲。 青甲一向对自己的体魄很自信,僵尸之身坚逾钢铁又能飞天遁地,即使神通广大的修者也很少有能克制飞僵的办法。 它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人能一剑就把自己杀死。 青甲的上下半身分离之后,它的下半身还在前冲,上半身已经锵然坠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它看见红绫的背影。 它已经远远飞出了妙风山。 原来它刚才喊一起上,是要自己向前冲,为它逃跑争取时间。 青甲在心里骂了一句。 艹。 女鬼不讲义气。 第四十六章 即将现世的王 【新书求收藏!】 青山无言,唯风飒飒。 夕阳来得很快。 在黑牙被斩杀的那一刻,身为伥鬼的陈子安也一同消散。他的表情很安详,或许是想到终于和妻子团聚了吧。 王龙七怔怔地望着陈子安消失在原地,目光复杂,“怎么连你都是鬼啊?” 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去鬼楼作死就不算在内了,路上遇到的姑娘是鬼,曾经的相好成了鬼,从前的好友也是鬼。 他有些崩溃,垂下头,开始怀疑人生:“会不会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活人?” 一袭青色道袍来到他面前。 王龙七稍微镇定下来,不管世界上有多少鬼,李楚绝对不是。 李楚抱起地上伤得很重的白狐,要带它回德云观去疗伤。 现在想来,这只白狐可能是在妙风山修行,偶然洞悉了几只鬼物的计划,便想阻拦自己进庙。 想到它甚至不惜以当众小便的方式来阻止自己以身犯险,李楚还是颇为感动的。 王龙七的惆怅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段时间,等两人走到了山脚下,他的话就又开始多了起来。 “这只狐狸这么有灵性,不如给我带回家养吧,我保证好吃好喝的对待它。” 知道这是一只好狐狸之后,王龙七也对其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这不是普通的狐狸,它是一只即将化形的妖狐。”李楚解释道。 “化形?” “就是它快要化成人形了。” “嗯?”王龙七的眼睛更亮了。 狐狸精啊。 要是能趁它还没化形的时候把主仆感情培养起来…… 李楚看着他眼里的光,有些难以理解。化成人形的狐狸不还是狐狸吗,有什么好兴奋的? 奇怪。 “等它养好伤以后你可以问问它,如果它同意认你当主人的话,我没意见。”李楚淡然道。 …… 回到德云观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余七安看见李楚怀里抱着的白狐,有些奇怪,问道:“事情顺利吗?” 李楚点头:“还算顺利。” “帮那书生救回他的妻子了?” “没有。” “那书生呢?” “也死了。” “……”余七安眨眨眼,这算哪门子顺利? 当下,李楚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与余七安讲了一遍。 听完,余七安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些鬼物……是专门冲你来的啊。” “嗯。” 李楚先前就已感到不对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它们甚至查清了自己的人际关系,通过王龙七这条线诱自己上当,令人防不胜防。 事实上,当时他被那只黑虎吞入腹中,被阴煞之气笼罩的时候,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的。 若是在那样强烈的阴煞之气中待上一年半载,说不定自己的身体真的会受到一些损害。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一阵后怕。 这些鬼物,实在太歹毒了。 它们为了给自己设陷阱,还杀害了一对无辜的夫妇。 可是……他自问行事一向儒雅随和。 什么鬼物会与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很快他想到了那枚买命钱。 怨灵的事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吗? 想到暗中藏着一群极度凶残的鬼物在盯着自己,李楚略感如芒在背。 不过这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黑虎与僵尸带给他的经验值超乎想象得高。 僵尸差不多相当于两千两百只灯笼怪,黑虎差不多相当于四千三百九十六只灯笼怪。 从经验值来看,算是迄今为止他遇到过最强的对手了——尽管打起来场面都差不多。 这样一来,他的等级直接冲破了七十三级,开始接近七十四级了。 越到后期,每提高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值都会大幅增长。但相应的,之后的实力增长也是相当可观的。 在这无比危险的世界,唯有实力是立身之本。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在余杭镇这一亩三分地可以稍微强势些,但是现在他又谨慎地收回了这份自信。 就算是这样的小地方,依然潜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危机,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唉。 真是令人害怕。 …… 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余七安已经给白狐包扎好了。 小月儿在一边不停抚摸着白狐的皮毛,很开心的样子。 毛茸茸,滑溜溜,很好摸。 余七安则是双眼湛亮,嘴里说着:“要是这次趁着给它疗伤,能把它留在咱们这养就好了。趁着它没化形的时候,把主仆感情培养起来……” 化成人形的狐狸精啊…… 那可是出了名的…… 李楚看着师傅眼里的光,觉得有些许的熟悉。 好像刚刚才在哪里见过。 …… 白骨山、伏尸洞。 身着宽袍大袖的骷髅端坐在地,对面是惊魂未定的红衣女子。 这个洞穴里曾经最多有五个鬼将围坐一圈,后来变成四个,现在只剩下两只鬼面面相觑。 夜风卷进来,两只鬼物都感到一丝凄凉。 “我就知道,黑牙那个废物一定会失败的!但是没想到……会直接死两位鬼将。”白简沉声道:“是我的失策。” “不,不是的。”红绫摇头:“黑牙的计策很成功,它把小道士吞了下去……可是,他又……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她的语气中兀自带着惊慌失措与难以置信。 “这种体魄……他究竟是什么境界?”白简问。 “感受不到他的真气波动,而他也不像是武者,或许是某种神异的上古传承。”红绫道:“总之,他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人!” 白简看着红绫,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显然它已经被吓破胆了。 它们都是从鬼国那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死里逃生,本不该如此的。 可以想象那个道士有多可怕。 它起身道:“这件事既然如此严重,看来要去请王上定夺了。” 红绫抬起头:“你要唤醒王上吗?” “虽然可能会引起王上的震怒,但实在没有办法……三名鬼将的死亡,已然是不可承受之痛。” 看着白简的背影走向洞穴深处,红绫的脸上浮现出新的恐惧。 对道士的恐惧是从天而降的,而对那位王上的恐惧,是深深烙印在每一位鬼将心里的。 要深刻得多。 洞穴深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动,似是地底岩浆滚动。 不多时,白简又走了回来。 它周身的每一块骨架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发出喀喇喇的声响。 “怎么样?”红绫问, 白简的语气森然:“王上……或许要亲自见一见他。” 第四十七章 江湖新风尚 【新书求收藏!】 白狐走了。 妖物的体魄本就强过人类许多,它又得到了几日的精心照料,没多久就养好了伤。 但它拒绝了余七安让它留下的邀请。 白狐与德云观内师徒俩的交情,往大了说是一份香火之情,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几面之缘。它当日肯冒着风险去阻拦李楚,已经是仁至义尽。 想让它放弃自由来认主,未免就有些痴心妄想。 中途王龙七还兴冲冲来过一次,问白狐想不想要追随他,并刻意展露出了满身的铜臭味。 但显然,这对好姑娘百试百灵的招数并不适用于好狐狸。 白狐二话没说就给他来了泡热的。 当场滋醒。 德云观的日子也变得忙碌了起来,自李楚回归以后,每天都是香客盈门。 其中九成是女子。 另外一成男子多半是来看小月儿的。 没错,现在锦鲤少女也有了自己的一批拥趸。 除了相貌清纯可人外,主要原因是附近的百姓都在传,得到这个小姑娘一句祝福,就能够心想事成。 三清殿外的警示牌也竖了起来——文明上香,尊重道士。禁止触摸,违者罚款。 这个牌子确实能警告大多数慕名而来的香客,但是对于其中小部分财大气粗的人来说,罚款警告无异于明码标价。 还是有人想铤而走险来和李楚近距离接触。 这时候他往往就要展露出闪避点满的身手,并严正警告一番:“德云观并非法外之地,这位姑娘请谨言慎行。” 令人意外的是,往往他的态度越冷淡,那些人就会越痴迷。 就像某种传说中的特殊体质一样。 李楚大为困惑。 观主余七安起初也失落了好一阵,但也没办法,那些曾经追随他的老姐妹们,都已经过了狂热的年纪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推倒在沙滩上。 唉。 但很快,他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展现出了一个道观掌舵人的极高素养。 余道长在德云观的前院,竖起了一个香客大榜,上面记录着一个月中捐赠香火最多的十名香客的名字。 排名榜首的香客,将获得一次小李道长的免费上门驱邪。 其余九名香客,将获得一枚秘制的开光符箓。 无形之中,营造了一种离榜首越近代表对小李道长爱得越深的氛围。 香客们顿时疯狂了。 现在道观一天收到的香火,就要超过之前一整个月。 余七安的脸每天都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 但是李楚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他们毕竟是一座道观,赚的是替人消灾的钱,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的聚会场所…… 余七安似乎看出他心存顾虑,于是宽慰他道: “徒儿,时代变了。” “在我们那个年代,拳头大的人说话声音就大,实力强的人就是对的。但现在不是了,哪里有那么多邪祟给你杀?如今的江湖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谁的追随者多谁就占理。” “你看现在的那些什么上古传承、十二仙门、隐世家族,还不都是要推出几个有代表性的人间行走。” “像神霄门的战云霆啊,广寒宗的清剑玲啊,杭州府里最红的那个朝天阙的展留名……这种名满天下的少侠、仙子,往往一个人就有成千上万的拥趸,所过之处万人空巷。” “他们的宗门也都会从他们身上获利,并想尽办法维护他们的形象。这些人间行走每出席一个仙门盛会,都要专门找人设计出场方式,穿价值千金的衣服,回头还要找说书先生满河洛去讲自己的事迹。” “和这些人比起来,咱们这一套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要是能借着你的名气,把咱们德云观给推出去,何乐而不为啊?” 李楚点点头,道理他都懂。 事实上,这种情况他也非常熟悉。在前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追星行为,只是想不到这里这么早就形成了这样的圈子。 虽然他仍然觉得这样做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再提出什么意见。 因为她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 在初秋的某一天,有一行三人踏入了余杭镇的土地。 领头的是一位金发虬髯的壮汉,头发蓬松,高大威猛,上身半赤裸,健硕的胸肌与虬结的手臂,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左边是一名体型瘦高的汉子,样貌看上去尖嘴猴腮,唇边两撇小黑胡,属于那种乍一看不太像好人,仔细看越看越坏的长相。 而右边,则是又一名引入瞩目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对襟的白色襦裙,内衬刺绣红色抹胸,用一条水绿色的缎带系着纤腰,仪态慵懒。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胸前,突出一个巍峨高耸、宏伟磅礴。 头上梳着双花云髻,肤如凝脂,眸光浅亮,倒是位颇有气质的美人。可惜这样一副可人的脸孔,第一眼总是会被人忽视掉。 金发壮汉看着前方繁华的镇子,用洪亮的声音道:“我们此行前来,不成功为老五报仇,誓不返回青翼楼!” 瘦高汉子尖声尖气地道:“大哥,你小点声儿,等下道边卖烧饼的都知道咱们是来给老五报仇的了。” 金发壮汉嗯了一声,之后用尽量压低但是依然洪亮的声音说道:“老五当初领的任务,就是去刺杀此间的余杭县令。杀一个凡人,本不该是什么棘手的活儿。但既然接连有人失败,就说明那县令肯定有人保护。我们只要继续对这个县令下手,八成就能见到杀老五的人了!” “诶,大哥,稍安勿躁啊,你忘了我们来时候怎么商量的了?”瘦高汉子连忙拦着他:“咱不是说好了,从长计议吗?” 金发壮汉皱着眉:“那你说哪里长?” “老五传回来的消息,是说道士恐怖,让咱们不要给他报仇。以老五的脾气,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什么?他是真的被人吓破胆了!既然咱们还是决定要来,当然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送死。咱们先调查清楚,这个余杭县令的身边到底有没有道士保护他。如果有,是什么来头。然后再针对对方的境界谋划下手,保证一击必杀!这才是报仇该有的样子嘛,对不对?”瘦高汉子慢慢劝道。 金发壮汉沉沉地说了声:“好,那就先听你的。” 旁边白衣女子忽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抹胸扣子骤然一紧,路边行人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痒,鼻子好痒。 女子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奇怪,漫不经心地眯眼瞄了一下四周,好奇道:“咦?这里的人怎么都鼻子流血了?” 瘦高汉子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许是最近入秋天气干吧?咱们还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金发壮汉也捂着鼻子,说了声:“好,从长计议。” …… 第四十八章 梦中的情郎 【新书求收藏!】 江南洲的秋来的虽然晚,但也终究是来了,天气渐渐转凉。 李楚看着那些依旧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女香客们,略有一丝疑惑。 “她们不冷吗?” “这种不论天气冷热都愿意露出优美身段的姑娘,和仙女有什么分别?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送上火热的目光,给她们提供一丝温暖的慰藉。”余七安振振有词道。 李楚似懂非懂。 临近正午的时候,前院的香客队伍里起了些骚乱。 有人叫道:“哪个小婊砸敢插队!” “把她拉回来,不要脸!” “想见小李道长也得守规矩不知道吗?” “都让开!我是朝天阙门下紫衣卫,谁敢挡我!” “……” 李楚赶紧去把来人领到后院。 李辛夷发丝凌乱、柳眉倒竖,坐在石桌旁撅着嘴,双臂环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当然,不气也是鼓鼓的。 李楚给她倒了杯茶。 她看着小道士,幽幽说道:“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李楚点头:“最近观里的香火是很旺。” 李辛夷语气酸酸的,“是啊,如今你成名了嘛。我前阵子回杭州府,都听到有人在谈论你了呢……” 李楚淡淡地道:“也就多赚了很多钱,出门很多人认识,做事很多人吹捧……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的。” 李辛夷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一些会被屏蔽的言语就在嘴边。但看看李楚的脸,她终究是忍住了。 她李女侠在江湖上打拼了这么久,图的是个什么? 不就是这些吗! 你居然还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在那些小李道长被传扬的事迹里,也未尝没有过她的影子。 但大多是一些诸如“抱大腿”、“躺赢”、“混子”、“朝天阙的小喽啰”这类评价。 真令人气愤。 更气的是,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还是要来求李楚帮忙…… 自打怨灵案之后,她就一直驻守在余杭县,原本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她也该回杭州府了。 可前两天李楚又跟她说了自己被几名鬼物算计的事情。 李楚只是例行公事告诉她一声,毕竟是有无辜的人因此被害,但李辛夷一下就从中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能在白昼出现的鬼物,通常称为日游鬼,每一只日游鬼都绝非善类。 因为鬼物的天性就是喜欢黑夜,即使能够扛住白天猛烈的阳气而不死,实力也会被削弱许多。 还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的,那就不是普通的日游鬼了。 说不定都是鬼将级别! 按照李楚的说法,至少有三只鬼将聚集在余杭镇,虽然被他杀了其中两只。 但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鱼! 她越发想要探究怨灵案背后的真相,说不定能揪出一只鬼帅! 如果真解决了这件事,那自己不说扬名立万,起码升职加薪是跑不了的。 所以她才索性留了下来。 至于李楚为什么能在三只鬼将设下的陷阱里毫发无伤还反杀两只这种事情…… 她已经不想问了。 问的多了,人生会失去动力的。 话说回来,今天她来找李楚的事情倒是和怨灵案无关。 她在余杭县的时候,县内的诡案周大福都会直接报到她这里,一些小事她都随手处理了。 但近日有一件怪事,却是她也搞不定的。 迎着习习的凉风,她慢慢给李楚讲道。 在妙风山脚下有一座葛家庄,也是余杭县所属。 葛家庄只有一个大地主,就是葛老爷家,庄子里其余百姓基本都是给葛老爷种地的佃户。 这种土地主不像是镇上的王家、赵家那样经商发财,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真比家底可能也不会输。 到了葛老爷这一辈,他虽然娶了七房姨太太,却只有一个独女。 他渐渐上了年纪,也看得开了,不打算再要儿子,只把这一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疼爱。 葛家小姐姿容俏丽,性格活泼,一向招人喜爱。葛老爷也盼着能招个好点的上门女婿,寻寻觅觅,迟迟没有给女儿选定夫婿。 葛小姐从半个月前开始,精神突然开始萎靡,整个人都变得病恹恹的。 但是请了许多郎中,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都只能说是心病。 问葛小姐有没有什么心事,她也只是脸红不说话。 有小丫鬟去半夜伺候小姐,听见她每晚都会说些梦话,听她梦呓竟像是和人谈话一般,有问有答……而且若仔细听那内容,颇有些不堪入耳。 次数多了,小丫鬟也不敢隐瞒,就把事情报给了老爷。 直到此时,葛家人也没有往邪祟那面去想,只觉得葛小姐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葛老爷想,女儿莫不是年纪大了没成亲,开始想男人了? 于是他就寻思开始着手招上门女婿,一放出风,顿时十里八乡的俊后生都慕名而来。 这下葛小姐不再沉默了,她强打起精神,好一番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 在闹得乱哄哄的时候,葛老爷劝说了一句,你迟早要嫁人的,早一些嫁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葛小姐回了一句,我这辈子已经认准了张郎,除他之外,我谁也不嫁。 这一句话出来,全家都惊了。 原来小姐早有了心上人? 难道她这阵子病恹恹的,竟是因为相思病吗? 葛老爷倒也不想拦她,女儿有心上人是好事,不管谁家小伙子,他豁出来把家财相赠,也得给女儿谋个幸福。 可是女儿却死活不肯说出这张郎到底是谁家的男子。 最后连哄带骗,她才道出来,原来这张郎是最近一个月来,每天晚上都会来到她梦里的一个人。 他容颜绝世、堪称丰神如玉,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知情识趣,懂得女儿家的一切小心思。 总而言之,世上简直没有比他更完美的情人。 葛小姐在梦里,也早与他共赴巫山、几番云雨、大雨倾盆…… 也是这连日暴雨之后,葛小姐醒来才总是觉得精神越发萎靡。 但她不觉得这是张郎的过错,只当是自己思虑过度所致。 她不知张郎是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将去往何处,但她觉得和张郎这些日子的相处,简直是之前二十年从未有过,哪怕死也甘愿。 葛老爷大惊。 这哪里是什么心上人,这分明是鬼迷人啊! 他不敢怠慢,赶紧报了官府,想请朝天阙的大人来诛除了鬼怪。 可惜葛小姐十分抗拒,李辛夷也没法与她了解太多情况。 她在葛小姐卧室外间守了两天,也没有任何邪祟的影子。 但葛小姐的梦呓仍旧存在。 好像…… 这不是什么邪祟的幻术,而是这邪祟就是在梦境中来往。 她想起一种传说中的鬼物。 魇。 这种鬼物就是专门进入人的梦境中吸人阳气,借以修炼,十分难缠。 无奈之下,她只好来找李楚。 这已经快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了…… 李楚对处理这种鬼物倒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并不推辞。毕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妙龄少女被鬼物害死,总要试一下。 当下,他就和李辛夷一起来到葛家庄。 整片葛家庄,只有一座占地极为辽阔的大宅邸,毋庸置疑,这就是地主葛老爷家。 来到葛家府上,葛老爷自然千恩万谢,握着李楚的手一通许诺。 只要除掉害人的鬼物,好处绝对少不了二位。 不过,李楚现在也不是那种没见过钱的青涩小道士了。 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会尽力除掉鬼物,救回葛小姐……这绝对不是钱的事儿。” 葛老爷感受着小道士明显重了七分的手劲儿,连连点头:“我懂,我都懂,小道长怎么会在乎这些俗物呢……但是我也只有这些俗物了,若是我女儿这次平平安安,刚才许诺的报酬,还可以再翻一倍。” 李楚的手劲儿也云淡风轻地翻了一倍,捏的葛老爷龇牙咧嘴。 一番寒暄过后,他亲自带着二人来到了葛小姐的住处。 刚进跨院,就听见葛小姐虚弱却尖利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张郎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二人早已许诺三生!我就算饿死,在这里上吊,也绝不会对别人动心,滚!”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一群媒婆打扮的女子灰头土脸地溜了出来。 李辛夷咂咂舌,小声道:“这葛小姐……越来越难搞了啊。” 第四十九章 一见李楚误终身,从此张郎是路人 葛小姐此时卧在床榻上,蓬头垢面,脸色昏黄暗沉,曾经白皙圆润的脸蛋儿已经瘦得凹陷,依稀漂亮的眸子毫无神采。 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只要进入到梦里,她就可以恢复成如花似玉的容颜,甚至比自己从前的样子还美。 只要在自己的情郎面前好看,不就够了吗? 她最近已经越发觉得虚弱无力了,仅仅是大声呵斥了那几个媒婆,就累得她一阵晕眩。 本来不想大喊大叫的,可是那些媒婆也太过分,把一个个臭鱼烂虾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其实都是图谋自家的家产! 真把那些男子拉过来,连给自己的张郎提鞋都不配。 哼。 她这边兀自在恢复精神,就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来到屏风外道:“小姐,老爷带人来看你了。” 葛小姐的眉头又皱起来,她怒道:“我不是说了,我谁也不见,让那些人统统都……额……” 话未说完,声音却渐渐小了。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 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体型宽阔很挡视线令人厌恶的死胖子,哦,原来是我爹爹。 在胖子的后面,跟着一名身着道袍的年轻人,青衣白衬,长衫落落,自带一股潇洒的气度。云鬓双垂,用一根竹簪随意地簪着头发,看似随意却又尽是风流。 那一双眉眼,闪着璨璨的光,好似有漫天星辰打碎在其中。 那一副鼻梁和嘴唇,为什么可以如此完美?为什么! 这样的容颜与气质是可以真实存在的吗? “啊——” 葛小姐忍不住面色泛红,呻吟了一声。 葛老爷忙上前问道:“乖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唔。”葛小姐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刚才那声明明是心里的呻吟。 竟然……不自觉地发出声音了吗…… 实在是太羞人了。 可是,看到这样的一张脸,谁又能按捺得住呢? 李楚的目光看过来,和葛小姐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小道士的眼神好似两道利箭,射穿了她的心脏,随着一声清晰的碎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汩汩地流出来了。 暖暖的,滑滑的。 天呐。 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西湖的泪,我的水。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 李楚看着葛小姐,心下暗道,印堂发黑,面色阴沉,双目无神……还有眼屎,的确是被鬼物窃取阳气的表现。 当初被鬼新娘纠缠过一夜的王龙七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葛小姐还要更严重一点,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再过几天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 对视超过两次呼吸,葛小姐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他在与我深情对视,天呐天呐天呐! 等一下。 葛小姐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已经三天没有洗脸了。 我的眼睛里不会还有眼屎吧? 啊。 她忙用被子蒙住脸。 葛老爷看到女儿的脸色一会儿一变,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又不敢见人,顿时有些担忧。 “乖乖,你怎么啦?” 葛小姐躲在被子后面,瓮声瓮气地道:“爹爹,你别说了,我愿意!” “啊?”葛老爷愣了下:“你愿意什么?” “他是谁领过来的?”葛小姐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了指李楚。 “是我带他过来的。”李辛夷道。 葛小姐偷眼瞧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是哪家的媒婆,我好像没见过……算了,反正你去领一百两赏钱吧,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李辛夷眨了眨眼。 我…… 我特么是哪家的媒婆? 本姑娘来你家驱邪已经两天了,原来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吗? 而且…… 你同意哪门子亲事了?你丫该不会是看上小李道长了吧?你在想屁吃嘛? 你同意就行了?我同意了吗?余杭镇千千万万女同胞同意了吗? 好生气。 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李辛夷强挤出一丝笑容:“葛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媒婆。” “嗯?”葛小姐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你是不是媒婆不重要,他是不是来相亲的?” 李楚一脸懵:“当然不是。” “呃。”葛小姐二话不说晕了过去。 “乖乖!乖乖!”葛老爷连忙给她拍脸蛋、掐人中,同时道:“小李道长,我女儿现今身子骨很弱,你说话可千万要委婉一点,别刺激到她。” “不好意思。” 好一番折腾,才将葛小姐重新叫醒。 葛小姐弱弱地看向李楚,“你……不是来相亲的啊?” 葛老爷立刻紧张地看向李楚。 李楚沉吟了下,然后道:“委婉地说,绝对不是。” 葛小姐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厥过去。 多亏李辛夷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让她当场清醒了过来。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懵懂地看着几人。 李辛夷朝李楚努努嘴,示意是他干的。 葛小姐脸上顿时泛起幸福的微笑,脸上的火辣也变成了一阵隐秘的舒爽。 啊。 李楚一本正经道:“葛小姐,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是来救你的。” “啊?”葛小姐顿时露出一脸惊恐的样子,“真的吗?” “嗯。”李楚颔首:“你很可能被一只魇给迷惑了,它在窃取你的阳气,如此下去,不出三天你就可能会死。” “它可太坏了!怎么办啊?”葛小姐睁着一双大眼睛,脆弱而无助地望着李楚。 李楚道:“今晚你照常与它会面,我会尝试着看能不能消灭那只鬼物。” “好的,小道长,你一定要救救人家。”葛小姐趁机握住李楚的手,“人家才十九岁,还不想死呢。” “葛小姐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 李楚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来,上半身顺势进行了一个战术后仰,拉开和葛小姐的距离。 “那……今晚你可以和人家一起睡吗?人家怕——”葛小姐睫毛闪闪地问道。 “嗯?”李楚和葛老爷同时一愣。 李辛夷忙道:“我们会在卧室外间时刻监察里间的情况,葛小姐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人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啦。”葛小姐脸色一红,含羞带怯地说道。 “……”李辛夷一阵无语。 她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早看穿了葛小姐的小伎俩,心中不禁冷笑。 你现实里或许是个黄花闺女,但是在梦里都大雨连绵了这么多天了,还在这装什么纯? 于是朝天阙紫衣卫冷哼了一声,道:“不过葛小姐,可别到时候被你的张郎一迷惑,就又意乱情迷了哦。你自己如果把持不住,那我们也救不了你。” “张郎?” 葛小姐一怔,睫毛不停地闪烁,脸上写满了“他是谁”? 这让李辛夷都不禁为之叹服。 可以,够绝。 真有你的,葛翠花。 第五十章 梦境之中我无敌? 梦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人不能真正地控制自己晚上梦到什么。 而且做梦的人往往不会知道自己在梦里,梦中的一切感觉都会被当做真实存在的。 仿佛就是一个短暂产生的世界。 传说,人如果在梦境中死去,就有可能诞生出一种名叫“魇”的鬼物。 它拥有进出别人梦境的能力,可以在梦里吸人阳气修行。道行加深之后,还可以强行拉人入梦。 这种鬼物很少出现,可一旦产生,就很难处理。因为它要害人很容易,只要在梦境里,没有人可以和魇对抗。 想要消灭这种鬼物,必须要找到它的本体所在进行镇压。 是夜。 李楚和李辛夷守在葛小姐卧室的外间,各自闭目冥想。 李辛夷的鼻端隐隐有两条气龙游走,气龙尾端盘旋,随着她体内周天的运行而有节奏地起伏着。 李楚却不需要靠运功吐纳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他是在用心眼术观察着四周。 虽然说魇自梦境中来去,没有真实的形迹。但肉眼看不到,不代表没有。他想用望气之法来感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随着对心眼术运用越发纯熟,他也渐渐有了一些体悟。心眼术的感知范围,与他神魂注入的程度有关。 若是他只感知身前十丈,那么他可以随意活动,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若他将感知放大到整个余杭镇,那么他就要全身心投入其中,其余感官也会迟钝许多。 这其实是一个较为危险的状态。 良久,李辛夷运行完两个大周天,缓缓睁开眼,看着已然行过中天的月亮,有些疑惑。 “怎么今晚如此平静?”她小声道。 在以往的夜晚,葛小姐早就该开始干柴烈火的梦呓了。 随即,就听内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还没睡着……” 李辛夷一拍脑门,难怪。 魇可以将睡着的人拉入梦境,但对清醒的人只能无可奈何。 所以理论上来讲,是可以通过不睡觉的方式来避免受到魇的侵害。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葛小姐要是想和这只魇彻底了断,躲是躲不掉的。 按照他们的事先商量好的,葛小姐今晚要尝试着打探出那只魇的出身,即它本体所在。 没想到她居然失眠了。 李楚耳中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刚想睁开眼,忽然看到一股近乎透明的烟气徘徊在葛家的房顶。 来了! 这就是魇赖以入梦的力量吗? 可惜这股烟气过于缥缈,李楚并没有看到它来时的路径。 由于葛小姐没有入睡,所以这股烟气始终不得门而入,就在屋顶上方盘旋。 就听葛小姐在屋里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时候我睡不着,爹爹都会轻轻拍我,哄我睡觉。现在要是有一个人能进来拍拍我,我应该也就能睡着了吧……” 李楚没有回答,他正在全心观察那股烟气。 李辛夷霍地站起来:“我来。” 葛小姐忙道:“不用,不麻烦了,我感觉……啊!” 在她连声推辞的时候,李辛夷已经推开门,大步流星走到床边,一记熟练的手刀劈在她下颈。 这一记手刀的劲力把握的十分精准,恰好可以让她失去意识,但是又不会对身体造成额外的伤害。 而且很解气。 李辛夷痛快地拍拍手,我看你不顺眼半天了! 哼。 随着葛小姐闭上眼,那股盘旋的烟气也开始缓缓下沉,整个融入她的身体。 ……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在一幕如画的风景里,骤然显现出两道身影。 葛小姐一改之前的颓弱之态,此时身着鹅黄碧丝裙,缀着珍珠流苏,头上挽着飞仙发髻,簪着一串明珠。明眸皓齿,红唇点点,身姿修长中带着几分娇弱,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她的面前,站着一名身着翠绿衣袍的男子。 男子头戴镶着翡翠碧玉的绿色圆帽,长衫猎猎,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眉,倒真是世上少有的俊美。 也难怪葛小姐见到李楚之前,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可是此时的葛翠花,再看面前的情郎,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痴迷,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色。 她犹豫了下,轻声问道:“张郎,先前你曾对我说,你名叫张玉岩,朝歌人士。可是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会来余杭县呢?” 张玉岩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翠花,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想见见你,不是这样梦里见,我想见见真正的你……”葛小姐踟蹰地道。 张玉岩凝视着她,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随即面色骤变。 他语气陡然变得凶狠:“你背叛我了!” 葛小姐面色一凝,慌张道:“张郎,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张玉岩冷笑:“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在梦境之中,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的心思根本瞒不过我。” 葛小姐连退几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先前会觉得张郎如此知情识趣。根本不是什么善解人意,而是自己所有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太可怕了。 “让我看看是谁,是谁能让你变心?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在这里我有最俊美的容貌和最强大的能力,世上不可能会有比我更完美的人!你居然会还会变心……” 张玉岩目光阴狠、话语低沉,头顶的翡翠碧玉帽闪闪发光。 说着,他忽然转头看向远处,怒道:“是他吗?居然就在你身边!” 随着他伸手一抓,竟凭空出现一道朦胧雾气,待雾气散尽,李楚的身形显现出来。 李楚颇为惊奇。 他此时并没有入睡,而是处于心眼术的感知状态中。只是神魂较为沉浸,算得上是“深度冥想”。 而魇居然可以将深度冥想的人也拉进梦境,这种手段的玄妙之处,显然不是一个入梦能简单解释的。 其中的关窍,恐怕大有研究。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别人的梦境世界,虽然是被强行拉进来,但是稍微感受一下,似乎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 就在他默默观察四周的时候,张玉岩也陷入了沉默。 它是魇,是鬼物,这周围一切都是它所编织的梦境,包括它自己的身体。 这副相貌,是它按照自己记忆中最英俊的五官所打造出来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完美面孔。 可今天它才知道,原来有人的存在是超乎想象的。 简言之,就是它做梦都想不到人可以长这样…… 片刻的无言之后,它那张堪称完美但是不如李楚的英俊面孔逐渐扭曲起来。 张玉岩骤然怒吼道:“我要你死!” 轰—— 随着它一声令下,天地变色! 在这片梦境中,它就是主宰!它能拥有它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力量。 不说是陆地神仙,但至少言出法随! 轰然声中,一道粗大的璀璨光柱从天而降,宛若天罚!瞬间将李楚修长的身形吞没其中。 “哈哈,死吧!”张玉岩狞笑。 在梦境中杀人并不会令他当场死亡,但是会给人的神魂造成创伤。如果它盯着李楚不放,只要李楚睡觉就杀他一次,就像窃取葛小姐的阳气一样,迟早有一天能让他因神魂衰竭而死。 它也是这样打算的。 世上居然有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容貌,这实在是令鬼难以容忍! 但很快,令它更加难以容忍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通天的光柱散去,脚下的山脉都几乎被夷为平地。 可是原地……居然有一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李楚眉峰紧蹙,梦境中的魇果然强大,方才那一击的力量简直令人窒息。 自己居然被打倒了! 而且受了轻伤。 有血丝从嘴角流出,他擦了擦,然后拔出剑来。 张玉岩有些呆滞。 这……是为什么啊? 我是魇啊,这是梦境里,是我的主场啊。 梦境之中我无敌啊。 可是……这种强烈的死亡的威胁感是怎么回事? 当李楚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张玉岩才想起。 所谓的梦境无敌,其实也是有极限的。 这个极限就是它的想象。 梦境中的一切都可以按照魇的想象来具现,所谓言出法随。 但是想象也不是凭空捏造,它一定要见过、闻过、听说过,起码有一个概念才可以具现出来。 就像它所见过的所有最英俊五官组合在一起也不如李楚的脸。 它所见过的极限实力,好像也不如李楚这一剑…… 不会吧? 剑光临头的那一霎,张玉岩脑海中闪过一丝荒谬。 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人吗? 我一定是在做梦。 啊。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