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车禁忌 死亡,庄严而肃穆,不容亵渎,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生意。 作为一名灵车司机,我曾为无数逝者摆渡最后一程,谙熟行业潜规则,也遇到过一些诡异的事情。 有一回,我拉一位逝者去殡仪馆,车里跟随的只有逝者的小女儿,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需要拐弯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后视镜,居然看见那位逝者,不知何时,竟从纸棺材里坐了起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正无神地盯着我。 这分明是“诈尸”了,好在他的小女儿因为太过疲惫,已经在车里睡着,没有被吓到,我当时才做灵车司机几个月,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有点懵,只好一边缓速开车,一边在微信里问我们灵车车队的队长:周叔,遇上诈尸该怎么处理? 老周懒洋洋地回了条语音:一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等我起来再说! 老周凌晨刚出了一趟车,应该才睡着没多久,但我等不及啊,我把手机尽量往前伸,拍了一张自拍,给他发了过去,老周看见照片里坐在我身后的逝者,马上打电话过来:“快把你手机打开扬声器,扔棺材里!” 我照做,回手把电话扔在老头手边,老周开始念咒语,叽哩哇啦的,念了好一阵,老头终于慢慢躺了回去。 “安尸咒”,全文108字,古汉语发音,即便后来我求老周,给我抄写了一份,很多地方我还是看不懂,只能按照发音,死记硬背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回,确切地说,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我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回老家下葬,长途,600多公里,时值夏天,气温三十三摄氏度。 灵车里没有冰棺,我只好把空调开到最低,尽可能防止尸体腐烂、变味儿,可是我那台破车是国产的金杯,10年车龄,空调性能不好,跑到一半的时候,车厢里开始弥漫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味道,怎么形容呢? 反正是奇香无比,闻起来让人浑身酥软,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想入非非。 我隐隐感觉到要出事,立即征求跟车家属——也就是死者老公的意见:“大哥,有味儿了,咱到前面服务区放放风再走吧。” 副驾驶的她老公没反应,我转头看过去,只见他双眼通红,面色贪婪地盯着后车厢里的纸棺材,不停地咽着口水。 “喂,别冲动啊你!她已经死了!”我见他要爬过去,赶紧阻止,可他却一把将我推开,我身体一晃,车差点撞防护栏上,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刚才被他接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明显的瘀伤,我无法想象,他骨瘦如柴的身体里,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看来是中邪了。 我没有能力单独处理这种事情,只得靠边停车,跑到高速护栏外面躲了起来,我又给老周打电话,问他该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啊,等他结束吧,你那车沾染了尸油,要不得也没法再用了。”老周说。 “什么尸油?”我问。 “说了你也不懂,你报警吧,那男的马上该死了。” 没等老周话音落地,灵车里忽然传来一声男人凄厉的尖叫,车身不再起伏,我壮着胆子过去,透过车窗往里一看,那男人躺在纸棺材旁边,面目狰狞,身体像是被手雷给炸过似得,惨不忍睹。 死者家属以不堪的方式,死在了灵车里,虽然和我无关,但作为灵车司机,我还是难辞其咎,单位勒令我回家反省,停薪留职,要不是老周替我和殡仪馆长求情,我会被辞退也说不定。 一个月后,单位领导来电话,问我想不想回来上班,我当然说想啊,这么高收入的工作上哪儿找去(灵车司机本身工资不高,但工资以外的收入还算可观),我还欠着房贷呢! 领导说行,但因为我那台沾了尸油的车报废了,车队没有多余的车给我,问我敢不敢开那台凯迪拉克灵车? “那老周开什么?”我问,那台凯迪拉克灵车是老周的专属座驾,牌照也很特别:江J-00000。 “老周前天辞职了。”领导说。 “辞职?为什么?”我疑惑,老周一直干得不错。 “得癌了,晚期。”领导冷漠道。 “……好吧,那我考虑考虑。”我犹豫道,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老周那台灵车,专门负责拉非正常死亡的人,比如,火灾死者、溺水亡者、车祸横死者、自杀者、他杀者。 怨气太重了,我怕驾驭不了,我甚至怀疑,老周得癌,是不是和开那台灵车有什么关系? “考虑什么考虑!多少人抢着要接老周的车呢,你到底开不开,不开我给别人了啊!”领导不耐烦地说。 “我开!我开!”我赶紧说,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那台车,毕竟是本市灵车界的头牌,活儿好的时候,月收入三、五万不在话下,在我们这座只有500万人口的三线城市,已经算是“金领”级别的收入了,谁会跟钱过不去? “这才对嘛,小吴,祝你好运,嘎嘎!”领导诡异一笑,挂了电话,他的笑让我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是被坑了。 不管怎样,总算是恢复了工作,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下去。 次日上班,我拿到了老周那台凯迪拉克的钥匙,不过这天很太平,本市只有18人去世,都是正常死亡,没轮到我出车。 下班后,我买了些水果、鲜花,去医院探望老周。 一月未见,原本体格健硕的老周,已经被癌症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脸都瘦脱相了,得知我接手了他的那台灵车,老周忽然瞪大眼睛,紧紧抓住我的手,努力地小声说:“小吴啊……开我那车,有……有三个……三个禁忌,你一定……一定得记住!否则……就会……像我这样……被……被夺了阳寿……” 第2章 老司机走了 “您说,我肯定记住!”我紧张道。 “第一……”老周闭上眼睛,缓了缓,像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第一,你要记住——” 老周又停下来了,我等了半天,他也没继续说,我只好催道:“记住什么?” 老周的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盯着窗口,我心里一凉,转头看向床头的心率仪…… 老周,我的灵车生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领路人”,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就这么死了,大夫说,他最后并不是死于癌症,而是心脏骤停,惊悸而亡,不知道临死前,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至于开灵车的那三个禁忌,他一个也没告诉我…… 晚上快11点的时候,我正要洗漱睡觉,车队忽然来电话,说南郊发现了一具女尸,让我去收尸。 终于来活儿了,我穿上黑西装,戴上白手套,骑上我的小电驴去车队,开着凯迪拉克赶赴南郊。 死者好像是自缢身亡,脖颈下面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身上已经完全僵硬,应该是死亡超过10个小时,她自缢的小树林靠近棚户区,现场围了不少人,法医正在警戒线里收拾工具,看来已经完成了尸检。 等法医撤离,我征得巡捕队方面负责人同意后,钻过警戒线,紧了紧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尸体装进收尸袋——收尸袋是我这台凯迪拉克特有的附件,正常死亡的人是不需要用它的。 一位巡捕同志帮我把尸体抬进凯迪拉克,我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处理,他说先放停尸房,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 “不是自杀么?还等报告干嘛?”我问。 巡捕同志本来没打算理我这个愣头青,但当他瞥了一眼停在旁边的凯迪拉克之后,忽然对我肃然起敬了起来,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死者未必是自杀,请您回去之后,妥善保护遗体,以备查验。” 难道是他杀? 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负责运送尸体。 只可惜,死者家属一直没有出现,没人给我塞红包,出车的钱,派出所会和殡仪馆结算,公对公,我连根毛都赚不到。 算了,就当是为自己积阴德吧。 返回途中,一路畅通无阻,社会车辆看见我这台本市的头牌灵车,纷纷让路,到了殡仪馆,将女尸转运到太平间,太平间管事的给女尸脚趾头上挂了个标签,冷藏了起来。 我开凯迪拉克的第一单,还算顺利。 可是,在我清理车厢的时候,发现尸舱的金属内壁上,居然多了两个红色的字:王庄。 是谁这么皮,那具女尸吗? 我用手指擦了擦,字迹模糊了,闻一闻,不是血,有香味,像是口红。 老周不幸离人世,车有疑难可问谁? 灵车队一共五名司机,他们几个也都是青瓜蛋子,懂得还没我多呢! 此事颇有些蹊跷,我想了想,转身回到停尸房,给管事的秦大爷发了一根华子,让他又把那具女尸抽了出来,我戴上手套,轻轻抬起她的右手,果然在棺材底部,发现了一管口红,难道真是她写的? “怎么了小吴?”大爷问我,“你认识她啊?” “啊……不认识,这是我给我对象买的口红,搬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掉棺材里了。”我随口编了个理由,鬼使神差地把那管兰蔻口红,揣进了自己口袋。 “小吴啊,别怪大爷多嘴,你拉的可都是横死之人,最好离她们远点儿。”秦大爷劝我道。 “谢谢大爷,以后我会注意的。” “还有哦,”秦大爷看来看他手腕上那枚旧的发黄的手表,“马上半夜12点,大爷该下班了,你记着点,如果12以后来停尸房,不管遇到什么人,千万别说话!” 殡仪馆有值夜班的同志,但停尸房这边并没有,12点以后,停尸房大门一锁,就没人管理了,如果想运尸体进去,得去前楼的总值班室拿钥匙,以前我遇到过两次这种情况。 我点点头,秦大爷将女尸推回去,带我离开了停尸房。 刚要骑我的小电驴回家,车队电话又打了进来:“小吴,巡捕队又来电话了,北郊小王庄又发现一具女尸,你去收一下。” “又是自杀的?”我问。 “不知道呢,说是淹死的。” 今晚还挺忙,我只得开上凯迪拉克,再去收尸,但我没去过这个叫小王庄的地方,只能使用导航——小王庄,听起来倒是有点耳熟。 半小时后,我来到小王庄,是个城边村,村口一个很大的池塘边,围着一群人,不用问,肯定是死亡现场了,我分开人群来到中间,也是拉着警戒线,不过这里,我来晚了,尸体已经被巡捕装袋,就等我运走。 装好尸体后,一位年轻的女法医坐进副驾驶,说要搭车去殡仪馆进行调查。 “查什么?”我问。 “查另外一个死者。”女法医低声道。 “李小桃?”我问,就是刚才在尸舱里用口红写字的那个家伙,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女法医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人是你杀的?!” 第3章 连环死亡 我严重怀疑她作为一个法医的职业水准,居然怀疑到我头上! “李小桃的尸体也是我送的,就在半小时前,”我平和地解释道,“我叫吴免,是殡仪馆的灵车司机。” 女法医翻看了一眼我挂在胸前的员工证,便不再说话。 回殡仪馆的路上,女法医一直双手抱肩,闭目养神,我偷偷打量女孩,她可能也是临时从家里赶过来的,并未穿工作服,而是穿着一件贴身的墨绿色T恤,一件儿短款牛仔裤裹在象牙筷子似大腿上,脚下踩着一双小皮靴,皮靴边缘向外翻着,露出一截踝骨,纤白诱人。 我是个腼腆的人,明明很想和这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搭讪(她长得又萌又浴,任何男人,应该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但我还是没敢,只不过从她挂在胸前的金属铭牌上,知晓了她的名字:方圆。 到了殡仪馆,秦大爷已经下班,我去前楼值班室登记,借了停尸房的钥匙,带法医方圆进去查验李小桃的尸体,尸检需要宽衣,方圆不让我看,用屏风给挡住了,呵,我又不是没看过。 按照程序,我用小推车把新运来的尸体装进另外一个停尸柜,学秦大爷的样子,照芦葫画瓢地写了个新标签,挂在她的脚趾头上。 这位死者的名字,也蛮好听,叫赵溪。 因为赵溪是溺水身亡,搞得尸舱里湿乎乎的,我用干抹布,从头到尾擦了一遍,顺便把之前李小桃写的那两个字擦掉,咦,王庄? 刚才我去的那个地方,貌似是叫小王庄,这两者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我蹲在尸舱里正琢磨着,手机又响了:“小吴,去东郊一趟,发现了一个死了好久的女孩,尸体都臭了,赶紧运回来!” 我转身下车,无意中看见,车尾箱的内壁上,居然又出现了三个小字,不过写的比较潦草,我勉强能认出,第一个字是,新,第三个字是,桥,第二个字是什么,郁? 新郁桥?本市似乎没这个地方。 “东郊什么位置?”我问值班室。 “新都桥。” 看着车厢内壁的字,我的脑袋嗡地一下! 什么鬼! 李小桃在车厢里写下“王庄”,王庄死了个赵溪,这赵溪又在车厢里写了个“新都桥”,新都桥便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她们几个可挺会玩啊!击鼓传花吗? 靠在灵车边,我点着一支烟,缓了缓,看来今晚这事儿比较邪性,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诈尸”之类的事件,这会不会就是老周所说的“三大禁忌”中的一种,或者某种呢? 我到底还要不要去? 按照司机条例,我是可以请假,换别的司机去的,算作旷工,一次扣100块钱而已,可现在老周不在,我已经是灵车车队中,资历最深的“老司机”,我不去的话,难道换那几个新手去?那不是坑他们么…… 正犹豫着,法医方圆步履匆匆地从停尸房出来,摘掉口罩和手套扔进垃圾桶,走到我这边,径直坐进了副驾驶:“还愣着干嘛,走哇?” “去哪儿?”我问。 “新都桥,你没接着通知么?”方圆反问,“赶紧的,趁着还没多少群众围观,舆论上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 见我还在犹豫,方圆冷笑道:“怎么,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我怕个鬼哟!”我中了激将法(也有美人计),硬着头皮,第三次出车,奔赴新都桥。 前两个死者,分别在城市的南、北郊区,而这回则是在东郊,穿过市中心五星大转盘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还有下一个死者,位于西郊? “你怎么看这事儿?”我问方圆。 方圆依旧是抱着双臂,呈闭目养神状态,没有理我。 到了新都桥,这回巡捕房的反应比较快,直接把路给封了,省的总有热心市民跑过去围观、直播,我和方圆都是有证件的人,顺利进入现场。 尸体是在一处工地的废弃大铁柜子里发现的,因为铁柜里积攒了不少雨水,尸体在在锈水里泡了很久,已经膨胀的不成样子,看体积,能有4、500斤的样子(当然是假象),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巡捕,正准备把她从大铁柜中弄出来。 “别动!”我忽地想起老周生前对我的教导,“尸体有可能会爆炸,得先想办法放掉气儿!” 岸边一个带头模样的巡捕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电影看多了吧你!我干了三十年巡捕,从没见过爆炸的尸体!小刘小李,别听他胡说,快把她抬出来,查明身份!” 我着急地看向方圆:“你不是法医么?他们不懂,这点常识你应该有的吧!” 方圆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冷漠道:“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存在……” 她话音未落,嘭—— 第4章 线索口红 好在爆炸的源头,沉在大铁柜的底部,有柜体遮挡,波及的范围并不广,只是那两位巡捕身上、脸上被溅到了不少,惊魂初定后,他俩赶紧从大铁柜里爬出来,跪在地上,双双呕吐不止。 “……你看吧。”我白了方圆一眼。 方圆捏了捏鼻翼上的口罩,走到铁柜边,附身查看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熏人口鼻的味道,那个领头的巡捕,见两个手下这么怂,满脸怒气地想要教训他们,可他一张嘴,话没说出来,也跟着吐了起来。 恶心呕吐,多半是心理作用,我整天和尸体打交道,早已习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保持定力,脑子里不往那方面想就行了。 我戴上双层口罩,过去蹲在方圆身边,跟她一起查看,还好,尸体的头部完好无损,脸上有些肿胀,却也能依稀辨别出面容。 方圆用手机给尸体面部拍照,简单修图还原后,上传到她们的内网系统,很快就比对出死者信息——三天前报失踪的一位本市女大学生,22岁,叫廖鑫。 “去给我找一盆清水来。”方圆“命令”我道。 “干嘛?” “待会儿洗脚。”方圆说着,坐在地上,脱掉自己鞋袜,竟赤脚踩入充满臭水的大铁柜,近距离查验尸体! “专业!”我不由得对她竖起大拇指,法医的职业属性,我能理解,但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可真不多。 附近没有水源,我只得跑去超市,买回两大桶矿泉水,等我回到现场,方圆刚好从铁柜里爬出来,膝盖以下的小腿和小脚上,满是污秽之物,我赶紧帮她冲洗,而她则扔掉手套,忙着在小本本上记录:死者后脑处有凹陷,颅骨破损,直径两厘米,应是致死之因。 “两厘米的破损,会是什么造成的呢?”方圆记完,自言自语。 “锤子呗,”我不假思索道,“木工用的锤子头,直径不就是两厘米么。” “你是说,凶手是个木工?”方圆看向我。 我刚刚建立起的对她的敬仰,再次烟消云散,她这是什么鬼逻辑? “那种锤子,随便一家五金商店都可以买到,十块钱一把。”我解释道,看她的年纪,可能是才从巡捕学校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 方圆点点头,快速在本本上加了一行小字:吴兔说,凶器是锤子。 “……我叫吴免,不是吴兔,没那个点儿!”我低声道,哪有谁起名字用“兔”字的! 但方圆并未理会我的辩解,也没更改,合上小本本之后,低头看向我手里正帮她冲洗脚丫的大瓶矿泉水:“谢谢了,回头我给你报销。” “二十块钱而已,算了吧。”我说。 “那不行,一码是一码,一会儿加你微信,给你转过去。”方圆一脸认真,坐在地上,甩了甩脚丫上的水,穿好鞋袜,走过去和领头的巡捕交涉了几句,签了个字,完成了她的任务。 接下来,则是我的任务,得把残破的尸体带回去,过程有些恶心,概不描述,本着尊重死者的原则,我尽量齐全地收集好尸体,这样回到殡仪馆,入殓师可以更好地还原死者作为“人”的形态,保有“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收敛完尸首,装入裹尸袋后,我开着凯迪拉克,再次回单位。 这回,方圆没跟来。 等我回到殡仪馆,已是凌晨一点半,入殓科的同事们也都下班了,只能先把尸体存在停尸房的冰柜中,明天再说。 照例,要在脚趾头上挂上她的名字:廖鑫。 出了停尸房,这回我多了个心眼,查看了一下灵车车厢里,看看有没有新的口红印记——按照我的常识推断,应该不会有了吧?毕竟廖鑫小姐姐的双手都给炸碎了,她还怎没写字? 然而,车厢内壁上,再次出现了两个令我毛骨悚然的红色小字:尹城! 又是一个地名! 我摸了摸自己小臂上竖起的一层汗毛,颤抖地点着一支烟,廖鑫已经死的透透的了,绝对不可能“诈尸”写字,难道,真的有“鬼”这种东西? 不然呢?回程的灵车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怎么解释? 我壮着胆子摸了摸,不出意外,这次的字迹又是口红,她的尸体是我收敛的,过程中,并未发现有口红(绝对没有,我都一块一块辨认过),但车厢里的字,却是真真切切的口红抹出来的痕迹,“鬼”是怎么在车厢里写的字呢? 难道这个鬼,身上自带了口红? 等等,口红!我忽地想起,第一个死者李小桃的那支兰蔻口红,还在我的口袋里,莫非…… 我赶紧掏出那支口红,拧开盖子查看,我记得很清楚,原本它里面有将近两厘米的“红头”,可现在,已经只剩不到半厘米了,说明它被使用过。 也就是说,鬼,是用我兜里的口红,在车厢内壁写的字…… 第5章 十字架 我所在的殡仪馆后院,除了停尸间,就是炼人炉,灯光昏暗,树影婆娑,就只有我一个活人,我越想越害怕,不敢再携带这支口红,可又不敢随便丢掉(怕鬼来找我算账),思来想去,我把它放在了凯迪拉克的扶手箱里,然后,骑上小电驴,拧足电门,一溜烟地离开了殡仪馆。 回家! 正好手机也没电了,即便今晚再发现第四具尸体,值班室再找我,我也不去了!谁爱去谁去!太尼玛吓人了! 等进入市区,暖色的霓虹灯和路灯,照映着整座城市,和白天没什么两样,我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其实说到底,今晚我并没有与鬼有过正面遭遇,一个大老爷们,况且还是干这个的,有什么可怕的呢? 而且,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连环死亡事件,还没有结束…… 回到家里,隔壁的美女室友早已睡着,我将所有房间的灯全部开启,喝了一杯热咖啡,缓了一会儿,我打开已经充了会儿电的手机,还好,关机期间,并没有电话进来,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导航,查看“鬼”给我的口红提示,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发现尸体的地方:尹城。 尹城我太熟了,位于本市西郊,确切地说,那是一条街,南北长度不到200米,因为紧邻第二人民医院,沿街有很多小商铺,几乎全都是经营殡葬用品的,我因为职业的缘故,跟那边的很多老板都认识。 之前我简单捋过,第一具尸体,李小桃,是在南郊棚户区发现的,第二具尸体,赵溪,是在北郊小王庄发现的,第三具尸体,廖鑫,是在东郊的新都桥发现的,如果第四尸体在尹城小街出现的话…… 我尝试将上述四个地点,在地图上连线,刚好是个正十字。 十字的焦点,又刚好是市中心的五星大转盘,会这么巧么? 嗡,桌上的手机响了,吓我一跳! 划开查看,是之前不久新加的微信好友,方圆,但她没跟我说话,只是转账过来20块钱,我也没客气,点击收下,回了个笑脸,她也没再回复。 我想了想,将刚才在手机地图上划出的“十字架”,截图发给了她,方圆很快回复:你为什么画尹城? 还没等我回复,她直接打电话进来,劈头盖脸地问:“果然发现第四具尸体了吗?” “额……还没。”我说,如果发现,单位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我去收尸。 “那你为什么把尹城画出来?”方圆显然看懂了我的“提示”。 我正犹豫,要不要把鬼用口红在我车厢里写字的事儿告诉她,值班室那个该死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方sir,稍等,我接个电话。”我对方圆说,切换通话频道。 “小吴,回家了吧?” “昂,钱哥,该不会又发现尸体了吧?”我苦笑道。 “不是,你拉回来那个叫廖……廖什么来着?” “廖鑫。” “对,廖鑫的父母来了,听说是你给他们女儿收的尸,想请你过来一趟。” 我心里一凉,虽然我尽力了,但廖鑫那具被收拢起来的尸身,依旧是惨不忍暏,家属该不会以为是我工作不力造成的,要找我算账吧?! “喂?小吴,在听吗?” “在的,在的……好吧,钱哥,我这就回来。”我无奈道,总不能逃避,廖鑫的家属现在肯定是极度悲愤,人在极度情绪下,身体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一拳把殡仪馆给拆了都说不定,如果闹出什么事儿,最后,领导肯定得找我背黑锅! 所以我还是去吧,把事情解释清楚,希望家属们能够理解。 这边刚挂了电话,方圆又打了进来,急切地问我,是不是尹城出现了第四具尸体,我如实禀告,方圆像是很失望,哦了一声之后,低声道:“你有车吧?顺便把我接上,我再去看看那三具尸体,验证一下我的判断。” “去哪儿接你?”我问,大半夜的,能有人陪我一起去殡仪馆,再好不过了,何况方圆还是个顶徽章的,虽是女流,阳气也肯定比我要足的多,估计鬼遇见她,会退避三舍。 “稍后发你个定位,到了给我打电话。” 我重新穿好制服,按照方圆给我发的定位过去,是个很高端的商业小区,打电话,不多时,方圆从小区门口出来,换上了一套法医的制服,头顶徽章,可能她也有点害怕鬼,用来壮胆的。 “这就是你的车?”方圆看着我的小刀牌电驴,皱眉道。 “怎么?” “……早知道,我开自己车出来了。”方圆嘟囔道,但也没多说什么,跨坐上电瓶车后座,两手牵着我的西服下摆,我的电瓶车不大,后面载人空间很短,随着路面起伏,车速时快时慢,方圆的身体,总会在我后背上,你懂得,我只能说,她的身材,属实不错…… 第6章 红包 阴冷的夜风,吹得我有些瑟瑟,但是我的后背,却被方圆给暖得出了不少汗,真是一段愉快的旅程,只可惜旅程只有五公里,很快就到了殡仪馆,方圆下车,她肯定也有感觉,脸色绯红地整理了一下制服。 停车场除了我们的灵车,以及值班钱哥的卡罗拉之外,多了一台黑色的奔弛S600,价值不菲,是廖鑫家的车? 我给钱哥打电话,他说他和廖鑫家属,都在后面的停尸房,让我赶紧过去。 到了停尸房,看见两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表情悲恸地驻足在12号冰柜前,钱哥肃立一旁,职业性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是主持科的副科长,负责主持遗体告别仪式的)。 “你们好。”我试探道。 两位中年人转身过来,并未像我想象中那样,对我发火,男人很绅士地向我伸出右手,沉声道:“小吴同志吧,您好。” “您好,您好。”我摘掉白手套,和他握手。 “我听巡捕说,是你亲手将我女儿的尸体,一块一块给找回来,拼在一起的,辛苦你了,谢谢!”中年男向我颔首致意。 “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人生不能复生,还望您节哀顺变。”我也点头回礼,说些作为我们灵车司机的套话。 中年男子又看向我身边的方圆,我赶紧给他介绍,说她是法医,当时收敛令爱遗体的时候,她也在场。 “也辛苦您了,法医同志。”中年男又和方圆握手。 “请问你的女儿,生前是否和人有什么矛盾?你了解她的社会关系吗?”方圆倒是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现在不是做笔录的时候!” 这里也不是做笔录的地方,惊动了这儿的鬼怎么办?而且,还不止是一只鬼! “对不起,方sir,关于小女的一切事情,我会责成我的律师,与你们的领导进行全面接洽,配合调查。”中年男子不冷不热道,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这种毛还没张全的小角色,还不配询问我。 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想,到底长全与否,我是不知道的。 方圆性格直,却也能屈能伸,也可能是她太蠢,没听出中年男子的话外之音,只是哦了一声,便又去查验隔壁的其他两具尸体。 中年男子看着方圆的背影,微微一笑,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沓支票,刷刷写了几笔,扯下来,直接塞到我手里:“这是我们作为家属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吴同志收下。” 帮助横死者收尸,会得红包,这个规矩我懂,老周生前跟我提过,但我还是看了看钱哥,他点头,我才收下,见者有份嘛,回头我还得分他几百块钱。 可当我看见支票上的金额,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1……后面是多少个零?我没眼花吧?他没写错吧!没错,下面还有大写金额呢! 100万!这红包,未免太大了吧! 我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您这?” “怎么,嫌少?”中年男笑道。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 “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转回身去,搂着中年女子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中年女子小声抽噎了两下,转身向我微微鞠了一躬,我也鞠躬回礼,等我再抬头,两人已经出去了。 “这也太……太多了吧!”我小声对钱哥说,钱哥嘿嘿一笑,也拍拍我肩膀,不知何意。 我颤巍着手,将百万支票装进口袋,又把廖鑫的冰棺给推了回去。 方圆还在检查李小桃的尸体,我感觉停尸房里有点冷,便对她说,先出去抽支烟。 等我抽完一支烟,方圆忽然兴奋地跑了出来:“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线索!你看!”方圆拉着我蹲下来,打开她的小本本,“第一个死者,李小桃,名字是什么属性?” “李……桃,木属性呗。”我说,作为炎夏人,五行理论我还是懂一点的。 “他死在什么地方?” “小树林里啊。” “死在了木属性的树林里,对不对!?” 我点点头,上吊死亡,当然是死在树林里了,这和五行有什么关系吗? “第二个死者,赵溪!” “溪,水属性,”我自作聪明地笑道,本想戏谑一下,但很快,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赵溪是溺水而亡……” “没错!第三个死者,廖鑫!金属性,对吧!所以,”方圆点了点小本本上的那个长方形,“她死在了金属柜里!” 看来这不是巧合…… “所以,我推断,如果还有第四个死者的话,”方圆用铅笔指向本本上的地图左侧(左西右东),“那么这位死者的名字里,一定会有火属性的字,而她的死因,应该会是——火灾!”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了,接听,是值班室。 “钱哥。” “小吴,在家吧?” “啊?我在单位啊。”我皱眉道,不是刚跟他见面么! “哦,那就好,今晚真是邪门,又发现第四个死者了,你还得跑一趟。” “是不是尹城街?是不是死于火灾?”我赶紧问。 第7章 夏小晖 “真的是呢,尹城街88号起火,是个烧纸店,把店里的老板娘给烧死了,你怎么知道?”钱哥诧异地问。 “死者叫什么名字?”我又问,想看看,是不是名字里含有火属性。 “我上哪儿知道去!” 我挂了电话,看向方圆,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踮脚凑过来,呼吸扑到我脸上,肯定都听见了。 “走吧。”她说。 “你又没得到指令,你去干嘛?”我皱眉道。 公事公办,凡事得讲程序,如果巡捕房不给方圆派任务,她是不可以贸然去现场的。 “会有指令的,”方圆道,“我们领导休年假了,现在,法医部门由我负责,他们不找我找谁?” 我锁上停尸房的门,和方圆来到前楼,廖鑫父母的奔弛车已经不在,整栋建筑,只有一楼值班室的灯亮着,通过窗口看进去,钱哥正窝在椅子里玩吃鸡。 我敲了敲窗户,给钱哥吓了一跳,他拉开窗户:“干嘛?哎?她是谁呀?你女朋友?” “这不巡捕房的方圆同志么,刚才你们不是见过面了嘛。”我把停尸房的钥匙还给了钱哥。 钱哥挠了挠头:“我什么时候见过她?我怎么不记得了!” “刚才在停尸房的时候,我给廖鑫父母引荐方圆同志,你不是在场么。”我笑道,游戏害人呐,钱哥都玩傻了。 钱哥皱眉,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去停尸房了?” “不就刚才么?” “刚才?”钱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2点以后,我一直在值班室,没出去过啊!”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你俩搞什么呢!”方圆走了过来,我赶紧问她,刚才在停尸房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钱哥,方圆点头,也就五分钟前的事儿,她不会记错的。 我又看向钱哥,他指向值班室的监控器:“不信你查监控!我压根没离开过值班室,连厕所都没去过!” 看他的样子,绝不是在撒谎,那,我刚才在停尸房里看见的“钱哥”,到底是谁! “你该不会是……见鬼了吧。”钱哥的声音在颤抖,他肯定比我更害怕,因为那只鬼,可是扮成了他的样子! 等等!如果那个“钱哥”是鬼的话,那么,廖鑫的父母呢? “钱哥,刚才是不是有死者家属来咱单位了?”我紧张地问。 “没有啊。” “一台奔弛,黑色的,没有?” “没、没有,你、你又看见啥了……”钱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我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方圆,她也瞳孔放大,一脸惊骇的样子。 “咱俩刚才,是不是见鬼了……”我小声说。 方圆眨了眨眼,掏出手机,打给她巡捕房的同事:“小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请帮我查一下死者廖鑫的户口情况……什么?她父母在三年前,双双死于一场车祸?!”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今晚也太邪门了,怎么到处撞鬼!连三年前的鬼都跑出来了?今天也不是七月十五啊! “兄弟,你、你俩是在演双簧,故意整我的吧!”钱哥苦笑道。 “你看我们像吗?”我也苦笑回应。 “别管那么多,快离开这儿吧,我特么都有点害怕了!”方圆催我。 我忽地想起秦大爷下班前的嘱咐,他让我12点之后,无论在停尸房遇到什么人,都不要搭话,原来秦大爷早就知道,停尸房那边有问题! “喂!你俩走了,我怎么办!”钱哥着急道。 “钱哥,你自求多福吧!”我拽上方圆,一溜小跑进了凯迪拉克,全速开出殡仪馆。 出了殡仪馆,很快抵近市区,看着逐渐繁华的街景,我和方圆相视一笑,总算是没那么害怕了。 “你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么?”我问她。 “我……我还是不信,”方圆指了指自己胸前,表明身份,“我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的事儿?”我笑道。 “应该……可能……是钱科故意吓唬咱俩呢!” “呵,自欺欺人!” “肯定是这样!”方圆撅嘴道,一脸自己忽悠自己成功了的表情。 嘀!嘀嘀!后面有车鸣笛,还用远光灯晃我,我一顿疑惑,谁这么大胆子,敢挑衅我这台车?很快,后车并排上来,原来是钱哥的那台卡罗拉,他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冲我喊道:“吴免,等会儿你还得回馆里吧?我把钥匙压大门口那块砖头下面了,你自己开门吧!” “你……逃班啊你!”我皱眉道,这小子也太不靠谱了。 “逃班?我特么逃命!”说完,钱哥一脚油门到底,后脑勺紧紧压在头枕里,硬是把那台小卡罗拉,开出了法拉利的感觉。 “这回你信了吧?”我看向方圆。 “呵,他还挺能给自己加戏!”方圆抱着胸,轻蔑地看着快速远去的法拉利尾灯。 我耸耸肩膀,不信算逑! 方圆电话响了,她接听,应了几声,挂掉手机跟我说,她来指令了,上级让她去尹城街验尸,而且,死者的姓名,已经到场的她同事,也已经查了出来。 “是火属性么?”我问。 “夏小晖。” 这就对了,夏、辉,都含有“日”字,日字正是火属性的代表。 看来,方圆的推断是正确的。 “哎,不对,不是五行么?金木水火土,这才四个,还差个土呢!”我一边开车,一边顺着她的思路分析。 方圆点头:“应该还会出现第五位死者,只不过我想不通,人,怎么会死于土属性?土也不能杀人呐!” “这还不简单,活埋呗。”我说。 方圆忽然转头,拽着我的衣领,怒道:“靠!你怎么不早说!” “别闹,开车呢!”我赶紧修正回方向盘,刚才差点和对面的一台SUV撞上,“你也没问我啊!” 方圆松开手,立即打电话出去:“喂,张捕头吗?你立即派人去五星广场,那里埋着第五具尸体……挖地三尺,肯定会有,请相信我!” 五星广场,我想起来了,就是我画的那张地图,十字线正中间的位置…… 第8章 白龙使者 “这应该,是个连环杀人案吧?”等方圆打完电话,我试探着问她。 我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按方圆谨慎冷傲的性格,犯不着跟我多说一个字。 没想到,她点了点头,还跟我讲述了之前她查验的所有三具尸体的真实死亡原因。 第一位死者,李小桃,看现场和尸体上的伤痕,都是自缢而亡,但实际上,她是先被人用藤条勒死,然后才挂到树上去的,方圆从死者脖颈的勒痕中,发现的几根藤条细刺便是明证。 第二位死者,赵溪,死于溺水,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无论是被人推下去,还是自己跳下去,都是溺水而亡,不过方圆在赵溪指甲缝隙的淤泥中,发现了疑似人体组织的成分,已经送单位化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组织(甚至还包括血液),很可能是赵溪在岸边与凶手搏斗时,抓伤了凶手的皮肤所留下的证据。 第三位死者,廖鑫,她就比较明显了,后脑有被锤子捶过的一个洞,连我都看出来是他杀了,更不用说方圆这位法医专家。 至于我们马上要面对的第四位死者,夏小晖,被火烧死的,估计在她身上,无法找到他杀的直接证据,只能从火灾现场采集间接证据了,但那并不是方圆的工作。 殡仪馆在本市的西北侧,我们很快便到了市区西部的尹城街,巡捕房应该已经得出了类似于方圆之于案情的分析,并未当成普通的失火事件处理,而是当成纵火事件,将整个尹城街封锁了起来,当然,我这台凯迪拉克拥有特权,可以直接进入警戒线。 着火是一座二层小楼,火已经被扑灭,门口停着消房车和救护车,死者躺在救护车旁边的担架上,盖着一张白布,看白布隆起的形态,估计很惨烈。 方圆掀开白布看了看,几乎完全炭化,已失去了检验的必要,她叹了口气,让救护车的同志向我移交,我用裹尸袋装殓好,放入凯迪拉克的车厢,不知道这位夏小晖,还会不会用口红给我留线索。 “那支口红在扶手箱里呢,你若想写字的话,自己拿吧。”我小声嘟囔了一句,盖上棺材盖子,在医护人员的转运单上签字。 “吴免?你就是新任的白龙使吗?”负责转运手续的小护士,看见我的名字,笑着问我。 “什么白龙使?”我一脸懵逼。 “原来的白龙使,不是周伯通么,现在换你了?”小护士又低头看了看凯迪拉克的车牌。 老周的大名叫周伯通,这我知道,但白龙使,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正要问个清楚,小护士的同事把她给叫走了,我记住了她胸前的铭牌:白珊,第二人民医院的,现场人多,回头找机会再去问问她。 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但我有点害怕,不敢自己回空无一人的殡仪馆送尸体了,我故意蹲在车边,抽着烟磨蹭,想等方圆完事儿后,再让她跟我一起回去。 可等了半天,方圆一直在跟一个捕头交流,期间瞅了我两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得悻悻起身,自己运尸返程。 越往殡仪馆方向走,我越害怕,但我总不能像钱科那样,临阵脱逃吧?人家钱科有背景,有关系(他爸是本系统的),逃班了,顶多挨个批评,我就不一样了,这才刚停职反省一个月,再来个携尸不归,领导肯定直接就把我给开除了啊! 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回到殡仪馆,从大门口的砖头下面,拿出值班钥匙,将尸体运到后院的停尸房。 捏着停尸房门的钥匙,我又开始犹豫了,如果打开门,“钱哥”又站在里面,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看凯迪拉克,总不能让夏小晖在外面呆一宿吧,她已经死得很惨了,而且这种死法,在夏天里更加容易变质,必须得储存到冰柜里才行。 为了死者最后的尊严,我心一横,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我赶紧打开灯,还好还好,停尸房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我用铁钎顶住大门,把夏小晖推入停尸房,存入13号冰柜,写上姓名标签,挂在——算了,别挂了,她的脚趾头损坏严重,一触即溃的感觉,我怕给碰掉下来,便把标签放在她脚边,推回冰棺。 完成工作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一转身,忽见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站在停尸房门口,进来之前,我还不忘秦大爷的叮嘱,心想着万一再遇见什么“人”,绝对不说话,就当自己眼瞎,没看见! 可是一遇到突发状况,秦大爷的循循教诲,我早特么忘到脑后去了,妈呀一声大喊,倒是给那个白衣女子吓了一跳,皱眉道:“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 听她的声音,很是真切,难不成,这是个活人? 不对! 哪有活人穿她这种符文长袍的? 哪有活人戴她这种纸质高帽的? 哪有活人大半夜手里牵根铁锁链,锁链那头,还拴着另一个“人”的? 而且,那个呆呆地站在她身后、被铁链拴着的人,我恰好认识——正是10号冰棺里的李小桃! 第9章 独守殡仪馆 从白衣女子的装束判断,我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但又不太敢确定,本想遵循秦大爷的嘱咐,不跟她说话,直接跑路,可停尸房唯一的门,让她和李小桃给堵住了,我总不能把她推开吧? 所以,我只好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以静制动,看她到底要搞什么。 白衣女子见我没有回话,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问道:“你就是吴免?”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按照生死簿来找我索命的?索之前,确认一下我的姓名?不过细想一下,应该不会,因为我是个开灵车的,负责尸体转运,或多或少,应该算是与她同行,索了我的命,谁帮她运送尸体回殡仪馆? 于是,我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也点点头,转过身去往外走,我刚要松一口气,却见李小桃依旧站在停尸房门口,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跟我说。 白衣女子拽了一下铁锁链,李小桃还是一动不动,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恼怒,扬起另外一只手中的一根挂满白色穗穗儿的棍子,啪地打在李小桃的肩膀上,顿时,李小桃肩上的衣服着火了,是一种墨绿色的火,瞬间把本就不多的衣服烧坏了一大片,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出来。 李小桃被烧得呲牙咧嘴,却没敢吱声,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顺从地转过身去,任由白衣女子的铁链牵走,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条铁链不仅锁着李小桃的手,还顺延下去,锁住了她的双脚,走起路来,哗啦,哗啦,跟古代将要去行刑的犯人似得。 哗啦、哗啦,声音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我悄悄地溜到门口,往外看,外面什么都木有,兴许,她们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怕那个白衣女子待会儿再回来(除了李小桃,这儿还躺着赵溪她们仨呢),赶紧出了停尸房,回到凯迪拉克驾驶室里,相对封闭的小空间,会给我一定的安全感,我哆哆嗦嗦地点着一支烟,回想刚才的遭遇……哎,别说,那白衣女子,长得还挺好看,简直就是个极品美女,就是皮肤有些过分白皙,像是扑了一层厚厚的粉。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方圆。 “喂,把夏小晖送回去了么?”她问。 “已经安置好了,怎么,发现第五具了?” “还没,我在五星广场,同志们正在挖掘……”方圆停顿了一下,像是把手笼在了手机话筒上,小声问,“你又遇见鬼了吗?” “……李小桃算不算?” “啊?她活了?!” “没吧,应该是个……鬼。”我说,李小桃的身体,可是还躺在冰棺里呢,我刚才送夏小晖的时候,担心天热出问题,挨个冰柜查验过里面的温度计,确认冰棺都在正常工作,另外三具尸体还在里面。 “那你不害怕呀?”方圆担心道。 “怕有什么用?咱就是干这个的嘛!”我苦笑道。 “要不,你别在殡仪馆呆着了,来我这边吧,反正待会儿你也得过来运送第五具尸体。”方圆倒是很自信能找到NO.5。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关心吗?”我笑道。 “才没有!不来拉倒!就让鬼把你吃了吧!”方圆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有点开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女孩子,这么关心我了。 但她的好意,我只能心领,钱科逃走了,现在殡仪馆里就我自己,如果我再走的话,殡仪馆电话就没人接了,可能会耽误其他的尸体转运工作,毕竟本市人口有500万,医院就有十几家,这么热的天气,除了之前四位横死者需要我转运,或许,还会有其他正常死亡者,也需要连夜转运冷藏。 想到这里,我回到前楼值班室,自己给自己加个班。 看着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我又想起,之前那个变成“钱哥”的鬼,貌似用这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我查了查红机的通话记录,果然,跟我手机里的记录时间吻合,而真正的钱哥说过,他一直没离开过值班室,也就是说,那个鬼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钱哥就在这里,他却不知道。 那只鬼,是如何做到避开钱哥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想了半天,我还是搞不太明白其中原理,可能是因为我的思维方式,依旧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 联想起那次电话,那个假的钱哥,以及已经死亡三年的廖鑫的父母,我忽又想起一件大事! 廖鑫的父亲,还给了我一张支票呢!如果廖鑫的爸爸是“假的”,那么,他写的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之前一直在恐惧和紧张中度过,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成四层的支票,小心翼翼地展开,还好,并没有变成纸钱,也没有什么“天地银行”发行、带着阎王爷头像的那种吓人的图案,看起来像是真的。 说实话,我此前并没接触过支票(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了,谁还用这个),不知道这玩意是真是假,得等天亮之后,去本地银行验证一下才行,如果是真的,那可就爽了,一百万呐,足够我把剩余的房贷一次性还清,还能再买一台小轿车,甚至还能再买块名表…… 我正美滋滋地做着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值班室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更加急促地敲门,我紧张地从椅子里起身,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器,找到监视一楼走廊的那个小视窗,有点暗,尺寸又小,看不太清,我用鼠标把这个小画面,双击放大至全屏。 当我看清画面里、站在值班室门外的那个东西,顿时,我的呼吸停滞了…… 第10章 封佳佳 又是那个戴着高帽的白衣女子! 只不过这回,她的那条铁链,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并未拴着其他人。 我才不给她开门呢,本能的反应,让我一个箭步跳上窗台,快速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掏出车钥匙,打开凯迪拉克的车锁,等我打开车门,屁股还没坐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女声:“你跑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然还敢回头瞅一眼,是她没错,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吓人!她已经进了值班室,正趴在窗台上,冲我冷笑! 有人值班了,对吧?那我可就走了! “喂,你去干嘛?”她追问道。 我连安全带都没扎,拧钥匙、踩离合、挂档、给油一气呵成,开着凯迪拉就跑! 一口气开到殡仪馆的大门口,我这才敢看向后视镜,还好,她并没有追过来。 出了殡仪馆,往市区方向开,路上,我不禁有些后悔,看起来她对我,貌似没什么恶意,只是跟我打个招呼,我为毛会那么害怕她呢? 后悔归后悔,如果时间线倒退三分钟,我估计自己还是会那样做,毕竟人鬼殊途,我只是个开灵车的小司机,犯不着因为美色(那也是我唯一产生后悔念头的原因),和鬼作一番深入接触。 老周讲话了,会折损阳寿的…… 我认为自己作为殡仪馆的一名职工,今晚的表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领导如果问起来,我会如实交待。 本来今晚就不是我值班,如果领导非要追究我的责任,那我也无话可说,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我一堂堂三尺男子,还有本科学历,在哪儿不能混口饭吃,送快递,干外卖,只要肯努力,一个月也能挣个大几千,不香吗? 我可犯不上为了一个月万把块钱的收入,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嗡,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又是方圆。 “你还在殡仪馆吗?”她问。 “刚出来,怎么了?”我没说又遇见鬼的事儿,怕把她给吓着。 “没什么,你……嗯……你回家休息去吧,看来今晚不会出现第五个死者了。” “怎么呢?”我问。 “整个五星广场都已经挖遍了,甚至动用了挖掘机,也没找出尸体,”方圆像是很失落的样子,“难道是我分析错了?” “未必啊,正是因为你分析对了凶手的行凶规律,抢在他第五次作案之前,派人占了五星大广场,他这才没机会下手呢。”我安慰方圆道。 “会是这样吗?” “肯定是的。” “哦,那……我倒是立功了呢!”方圆欣喜道。 “对呗。”我笑道,刚才我只是随口胡说,不过细一琢磨,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好吧,信你一次!那我让他们撤了,只要留下几个同志看守现场,别让凶手找到机会再在这里作案就行了!谢谢你啊,拜拜!”方圆愉快地挂了电话。 我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既然不会有第五起杀人案,那我就回家去罢,已经快凌晨三点钟了,按照条例,我得把凯迪拉克先送回单位,再开我的小电驴回家,但我认为那个白衣女子,应该还在殡仪馆里,我特么才不回去呢,索性心一横,直接开着灵车回家,只要停在隐蔽地方,不吓着周围邻居就行了。 凌晨三点的夏天,天已有些蒙蒙亮,到了楼下,我将灵车停在了小区用来堆放垃圾的死角里,用垃圾桶把牌照挡住,上楼回家,室友的门虚掩着,不过因为里面拉着窗帘,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我自己贷款买的房子,两室一厅,我单身嘛,感觉一个人住有点浪费,就招了一位合租者,她叫封佳佳,大学毕业,准备考研究生,一直在复习,偶尔去外面的补习班上课,或者回学校取东西。 我跟她都是腼腆的人,两个人同时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封佳佳不会做饭,每餐都是外卖,叫过来躲在自己房间里吃,平时跟我接触的并不多,她长相中等偏上,因为不运动,又总吃外卖,身材有些婴儿肥,蛮可爱的。 我准备洗个澡,怕声音太大,打扰到她,便走到封佳佳的门口,想帮她关上门,无意中,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像是土腥味,是不是她把阳台(在她卧室里)的花给翻土了? 我没太在意,帮她关好门之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床上。 一夜遇见了那么多的鬼,怎能轻易睡着? 胡乱想着,辗转反侧,一直折腾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看看手机,已经是上午九点钟,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个同事小王的微信语音,八点半打过来的,我给他回了过去,小王说在殡仪馆呢,问我昨晚是不是来过,我说来了好几趟,有什么事吗? 小王说没事,就是想问我,昨晚值班的是谁,怎么会是个女同志(我们从来都是安排男性职工值夜班)? “啊?你看见她了?!”我立马清醒过来,昨晚我走后,殡仪馆里,貌似,就只有那个白衣女子! “没啊,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吧,总值班室给我打电话,说一老人去世,让我出车,我记得值班的应该是钱哥呀,怎么变成个女人了?等我把遗体拉回单位,值班室却锁着门,钱哥也不在。” 唔……至少,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鬼会打电话。 第11章 第五元素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和缓冲,醒来后,我已经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殡仪馆里,甚至延伸到我的那台灵车里,都有鬼存在的事实。 我不想从科学角度去证明什么、否定什么,那样没有意义,因为存在即合理。 我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待遇优厚的工作,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昨晚第二次遇见那只戴高帽子的白衣女鬼的时候,我承认,我怂了,跳窗跑路,害得那只女鬼替我值了半宿的班。 看她的装束,差不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差,我的任务是把死者拉到殡仪馆,而她的任务,估计是把鬼从殡仪馆带去阴间,这么说来,她也算是我的同行,都是负责转运工作,而且从昨晚她对我说的那两句话来看,她也没要害我的样子,或许习惯之后,彼此可以和平相处呢! 如果再遇见那位女阴差,我觉得应该道个歉之类,给她买点礼物?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总不会喜欢口红吧! 对了,李小桃的那管口红,还在楼下的灵车里,昨晚临上楼之前,我检查过,第四位死者,也就是被火烧死的夏小晖,并未在车厢里留下新的线索——这可能就是昨晚巡捕们没能在五星广场挖到尸体的原因。 难道,这个连环杀人案,已经结束了?或者说,因为五星广场这个最后的“案发地”被巡捕发现并驻守,疑犯提前终止了原本要杀五人的犯罪计划? 想的有点头晕,我揉了揉脑袋,下床穿衣,折腾了大半夜,肚子有点饿了,我去厨房找吃的,路过餐厅时,发现封佳佳的房门依旧保持昨晚的状态,留着一道缝,房间里拉着窗帘,没开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大门口没有她的拖鞋,说明她人还在里面。 有点奇怪,平日里,这个时间段,她早就开始看书学习了,怎么今天还在睡懒觉? 我没有打扰她,简单做了点早餐,吃了一半,给她留了一半。 九点半了,我寻思着,不能总让灵车停在小区里,还是得开回殡仪馆,免得被领导发现,我用微信给封佳佳留了条信息,换衣服下楼,挪开遮挡车牌的垃圾桶,进入灵车。 踩死离合器,正要打火发动,无意中,我看见后视镜里有一片红色,回头看向车厢,尼玛!又出现红色字迹了!这次,好大的两个字,异常醒目:你家! 我家?我家怎么了? 我不由得通过车窗,抬头看向二楼的阳台,没什么异常……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原本我养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都不见了。 那是封佳佳房间的阳台,昨晚我闻到她房间里有一股松土的味道,可能是她把花草都给搬下去,重新打理了吧——我不好进入封佳佳的卧室,以前我跟她说过,让她没事儿的时候帮我浇浇水、锄锄草什么的。 除此之外,再无异常,我凝视了一会儿那两个血红色的大字,还是没什么思路,照理说,口红字迹,不应该是提示下一个凶杀案的地址么,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我打开扶手箱,那只口红还在里面,拿出来,拧开,或许是因为“你家”那两个字写得太大,把剩下的小半管口红都给用光了,这回可以丢掉它了吧? 我随手将口红扔进了车窗外的垃圾桶里,启动灵车,开向小区门口。 这是个新建小区,绿植什么的还未完全覆盖,小区门口有一台挖掘机正在作业,挖坑种树,旁边堆着好多挖出来的新土,我深吸了一口泥土特有的芬芳,沁人心脾,这味道很好闻,而且,有点熟悉,像是最近在哪儿闻过…… 卧槽!我的脑子,像是忽然被雷给劈了一下! 泥土味道! 花花草草! 土属性! 我家! 封佳佳,这个名字里,居然有六个“土”,我却没有联想到! 惊得我一个急刹车,赶紧掉头回去,到了楼下,连车都没锁,一口气爬上二楼,拧开房门钥匙,跑到封佳佳的卧室门口,推开门,拍开壁灯! “干嘛呀!”床上的美女一声娇喝,正是衣着不多的封佳佳,我差点跪在地上,喊谢天谢地! 看来是我分析错了,我家不是案发地,封佳佳并没有被“活埋”。 她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退出房门,刚才匆匆一瞥,我也看见了自己那些花花草草,果然是被佳佳搬进了房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枝叶都已经被她修过了。 我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不多时,封佳佳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趿着小拖鞋出来,歪头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苦笑道,“怕你有危险,回来看看你!” “回来?你不是一直在家吗?” “嗯?我刚才出去了呀,你没看微信么?”我疑惑道。 “那刚才在客厅里搬东西的人是谁呀,不是你吗?” 我打了一个激灵,顺着封佳佳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客厅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编织袋,地板上有编织袋拖拽过的痕迹,还有像是从编织袋缝隙中漏出来的土渣。 看来,除了我和封佳佳,家里,还有第三个人…… 第12章 自投罗网 我家是小户型,两室一厅,厨房没有门,卫生间的门也开着,我坐在沙发里能看见,里面没有人,封佳佳刚从她的卧室出来,里面肯定也没人,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我的卧室。 我没有离开后关上卧室门的习惯,但现在房门却紧闭着,而且,门把手附近,还有一个沾有黄土的五指手印,应该是那个人听见我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仓促闯入我房间的时候,用手推门留下的。 论胆子,我还行,昨晚犯了怂,只不过是因为生平第一次遇见了这么多的鬼,有点不适应,而种种迹象表明,此刻躲在我房间的家伙,是个人,那我还怕鸡毛! 我向封佳佳作做了个嘘的手势,小步快跑,从厨房里拎出菜刀,直冲向自己卧室,一脚踹开门! 果然!窗口那里,站着一个蒙着脸的高瘦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凶光! “你什么人!”我厉声道。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菜刀,低声一笑,转过身爬上窗台,竟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等我追到窗口,他已经跑到了小区边缘,敏捷地跃过小区围栏,消失在了胡同里! 封佳佳也跟了进来,但她应该没有看见那个蒙面人,还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先将窗户关闭,上锁,再回到客厅里,查看那个编织袋,不出所料,里面装的,是满满一袋子黄土! 封佳佳却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还用脚踢了踢那一袋黄土,轻笑道:“谁这么无聊呀,往咱们家里搬土?” 我让佳佳先回房间,然后,给方圆打电话,半天她才接听,声音慵懒,可能还在睡觉——或许刚刚睡下,她昨晚折腾的比我还晚。 “我刚才貌似遭遇凶手了。”我低声说。 “什么凶手啊。”方圆还没反应过来。 “昨晚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什么?在哪儿!”方圆立马清醒过来。 “我家……”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和方圆说了说,方圆让我保护好现场,她马上派人过来。 也就十分钟之后,一台巡捕车开到我家楼下,上来三个巡捕,把我家里凶手活动过的地方,都给圈了起来,并采集了他的脚印和留在门上的那个手印,但我觉得意义不大,之前看见凶手的时候,他是戴着一副黑手套的,留下了手印,但并不会留下指纹。 又过了五分钟,我看见一台白色的玛莎拉蒂停在楼下,正寻思着是哪个土豪邻居新提的车,驾驶门打开,方圆穿着一袭便装,从车里钻出来,抬头瞅瞅我,行色匆匆地进了单元门。 果然是个富家女。 不多时,方圆进来,简单查验了一下现场,摇了摇头,说凭这些找不到凶手,得调外面的监控才行,巡捕房有天网系统,几乎覆盖整座城市的地表,只要凶手在摄像头里出现,就会被追到全部行踪,只不过,这项工作比较耗时耗力。 方圆向上级汇报了情况,请求视频小组介入,还刻意强调了一下,这是昨晚到现在,她们发现的唯一和凶手有关的直接线索,那边立即着手开始调查,看他们办案的效率和重视程度,我觉得,那小子应该是跑不掉了! 整个过程中,封佳佳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我看见方圆的眼白里,遍布着红血丝,便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谢谢,”方圆接过水,疲惫地瘫坐在沙发里,“吴免,如果能抓到凶手,你可算是立了一大功!” “可惜还是死了四个。”我说。 “那不能怪你,”方圆摆了摆手,“前三个死者,都是早就已经遇害了的,只有第四个夏小晖,是昨天夜里被烧死的。” 我点点头,看李小桃她们几个尸体的状态,应是如此。 “方sir,那个……”我把椅子往她跟前拉了拉,“我还想跟你汇报个事儿。” “什么事?” 鬼在我车厢里用口红写字的事情,我昨晚一直没有跟方圆说,一开始是觉得很玄乎,怕她不信,后来等她跟我一起遇到鬼之后,再想跟她说,也没找到机会。 方圆一边小口抿着水,一边听着,表情镇定,但我看见她小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毕竟是个女孩子,对于灵异之事害怕很正常,何况昨晚,她还不止一次坐过那台灵车。 听完后,方圆点点头:“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根据这个,推断出的尹城街大火,以及返回家里救了你对象。” “她不是我对象啊。”我赶紧解释。 “都同居了,还不是对象?”方圆冷笑道。 “我对灯发誓,她真不是我对象!”我认真道,人家还是个学生呢! 正巧,封佳佳从她卧室里出来,听见了,笑着对方圆说:“姐姐你误会啦,我俩只是合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方圆释然,尴尬地冲我笑笑,拿出口袋里响起的手机,放在耳边:“喂,我是方圆……什么!他自首了!?” 第13章 白大人 “那个疑犯自首了?”我惊讶问。 方圆点头,看了看封佳佳,起身去一旁继续听电话,一分钟后,她通知在场的同志们撤离,既然疑犯已经自首,那便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 “是不是意味着,这个连环案子,结束了?”我又问。 “可以这么说吧,疑犯已经交代了之前几个案子的犯罪事实——全是他干的,”方圆又看了看封佳佳,“至少,她不会被活埋在你家床底下了。” 说完,方圆摘下白手套,和我事务性地握手,正经地说:“打扰了,我代表巡捕房,感谢你的鼎力相助,后会有期。” “不客气,再见。”我不舍地松开了她又白又嫩的小手。 方圆走后,在封佳佳拽着胳膊的央求之下,我把昨晚连环杀人案的情节给她讲了一遍,并告诉她,最后那个死者,本应该是你,因为我们洞悉了凶手作案方式,所以把你给救了。 当然,期间涉及鬼,以及那个阴差的事儿,我并没告诉她,担心她自己在家的时候会害怕。 即便是“简化版”的故事,封佳佳也是听得合不拢嘴,后怕不已。 “我估计啊,凶手是从窗口爬进来的,”我分析道,因为门锁并没有破坏痕迹,“待会儿我找人把所有窗户都安装防护栏,以后就不会有陌生人进来了。” “哥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封佳佳汗津津的小手,紧紧拉着我,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感动的,我安慰了她一阵,便出去落实防护窗的事情。 小区对面就有五金店,谈好了价格,三扇窗户,一共是700块,老板是个老古董,不接受微信转账,只要现金,现在谁还带现金,我钱包都淘汰好几年了,只得去银行取钱。 在ATM取完钱,我忽又想起昨晚那张支票,便叫了个号,想验证一下真伪,说实话,我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是鬼给我写的支票,如果是真的,至少,支票的背后,得有个真实用户吧,还能是个死人? 银行柜员小姐姐一查,冷漠地告诉我:“对不起,先生,您这张支票已经过期三年了,不能支取现金。” 果然如此。 算了,本就是一笔“不义之财”,没捞到这笔好处,对我而言也不一定是坏事。 死人的钱,有命拿,未必有命花。 当然了,也可以理解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摇头出了银行,回五金店付款,老板说下午派工人去安装,我给封佳佳打电话,问她下午是否在家,她说不出门,下午爸爸会来看她(估计今年她也不敢出门了),那正好,叔叔过来,我就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了。 回到小区,连环杀人案那边,巡捕房肯定不可能让我插手,只能等方圆给我“释放”小道消息,折腾了一溜十三招,班还是得上,不过等我再次进入凯迪拉克,发现内壁上“你家”那两个血淋林的大字,已经消失不见。 我已经有点习惯这么玄乎的事儿,不以为意地开上灵车,去殡仪馆。 到了单位,殡仪馆因为近水楼台,同事们对于昨晚的连环杀人案,都已有所耳闻,因为我算是“当事人”,他们纷纷问我案件的各种细节,搞得我很烦,便以巡捕房不让我说为由搪塞掉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了停尸房的秦大爷,便凑过去,想问点事情,秦大爷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摆手示意我别问,让我待会儿去他办公室。 饭后,我假装散步,溜达到后院,找到秦大爷,他嘿嘿一乐,主动开口道:“昨晚是不是遇见白大人了?” “什么白大人?” “就是戴着高帽,穿着白袍,手臂上缠着铁链的那位。” “对对!就是她!可把我给吓完了!”我拉着椅子凑近秦大爷,“大爷,给我讲讲呗!她到底危险不危险呐?要是以后再遇见她,我该怎么办?” “你昨晚是怎么办的?”秦大爷反问,我一五一十地把昨晚两次遭遇那位白衣女子的事情,和秦大爷描述了一遍。 大爷听完,撸了撸胡子,点头:“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虽然有些失礼,但以白大人的性格,应该不会怪罪于你。” “她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干什么的呀?是不是传说中的‘阴差’?”我问,她可不是人。 “对,只不过她不是普通的阴差,职位还蛮高的,具体有多高,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专门负责拘押横死之人去阴曹地府,和你专业对口呢!”秦大爷笑道。 可不是,我的灵车,专拉横死之人,这位白大人,专押横死之人,还真是一条战线上的。 “以前老周,是不是也跟她对口?”我又问。 “没错,不过,老周基本上不会和阴差有实质性的接触,即便他遇见了白大人,也假装看不见,就当她是空气,我倒是在太平间里和白大人聊过几回,她对活人还蛮不错的,只是对鬼有些凶残了点。” “这倒是,”我表示同意,“我还记得昨晚李小桃站在停尸房门口不肯走,被那位‘白大人’给打了一烧火棍子,差点把李小桃的衣服都给烧没了呢!” “慈不掌鬼嘛,那是她的工作,她拿着的也不是烧火棍子,而是‘哭丧棒’,据说是很厉害的一件兵器。”秦大爷解释道。 我让秦大爷再给我多讲一点,他却抿着浓茶,笑嘻嘻地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跟你说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些都是‘不予外人道也’的秘密,要是白大人怪罪下来,老头子我可吃不消哇!” “好吧,谢谢大爷。”我把兜里才抽了一根的中华烟留给了秦大爷,权当感谢。 刚出秦大爷办公室,迎面站着一位美女,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戴着黑边眼镜,梳着简练的马尾,脚踩黑色高跟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您是逝者家属吗?”我礼貌地问,来后院停尸房的,基本都是死者亲属,过来看尸体最后一眼,只不过昨晚死了那么多人,我不知道她是那位死者的亲属,长得倒是漂亮,会不会是李小桃的姐姐——几位死者中,李小桃颜值最高,真是可惜。 美女像是个聋子,没有任何反应,我假笑了一下,反正这不是我管的事,便绕开她,准备回前院去,却听身后,忽然传来秦大爷颤抖的声音! “白、白大人!您怎么来了……” 第14章 约会白大人 我只觉,后脊梁突然冒出一条冷汗! 白大人! 这货怎么大白天的就出来了?还穿着“人类”的衣服,打扮得跟个女白领似得,怪不得刚才看她那张尖尖的小下巴就觉得有点眼熟,换了一套装备,我竟没认出来。 对她,我还是有点小怕怕,没敢回头瞅她,继续往前走,她来这儿,肯定是找秦大爷的。 “白大人,稀客,稀客啊,快请进,快请进。”秦大爷毕竟是老鬼次元了,很快便稳定住情绪,热情招待。 我依旧没敢回头,跟鬼似得,挪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往前走。 “不进了,我找他。”果然是昨晚那个熟悉的声音! 每个人的音色都不同的,有的低沉,有的高亢,有的软糯,有的娇媚,但这位白大人的声音,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新出土的一百年前的唱片机发出来的动静。 声音什么的倒是不打紧,关键是,听她的意思,像是在找我?因为在场的活人,除了秦大爷,就是我了,光天化日之下,她闲着没事,找我干毛? “小吴!怎么还往前走啊?白大人找你呢!”秦大爷嗔怪似得喊我。 我不得不停下来,慢慢转回头,强颜欢笑:“白、白大人,您好。” 白大人还是面无表情,看了我两秒钟,才沉声道:“有空吗?” 我求助地看向秦大爷:该怎么回答啊! 这老家伙,一脸抽到了生死签中“活”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悄然退回办公室里,咔哒,还把门给反锁了。 我明显察觉到,门锁上时,白大人的耳朵动了一下,正午的阳光很足,她的“身体”看起来和普通的活人没什么两样,更奇葩的是,地上还有她的影子! 不是说鬼没有影子的么? 难不成,让秦大爷闻风丧胆,让老周不敢直视的白大人,其实,是个人类? “喂!本阁问你话呢!”白大人扬了扬小下巴。 “哦,有空。”我回过神来,应答道,我的工作性质,无所谓有空没空,只要不出车,随时有空。 “昨晚的事,聊聊?”白大人踩着高跟鞋,随便往我这边走了两步,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将我笼罩! “……好,好。”我有点语无伦次,她那种看不见的气场,让我有些窒息,全身发冷,仿佛周围气温骤降了10摄氏度,从这点看,她并不是个人类,没听说哪个人类练习什么仙法道术,能把自己当空调用的!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到你,”白大人看我窘迫的样子,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你是処子之身,阳气充盈,比周伯通更适合做这一行。” 嘿呀?厉害了,连我是処子之身,这都能看得出来? “二十分钟后,元泰咖啡厅,1号包间等你。”白大人说完,踩着轻盈的步子,走向停尸房门口,就那样从锁着的大门,直接穿进去了!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天杀的身材,真可惜,是只鬼,如果是个人多好…… 我知道那家咖啡厅,就在尹城街,貌似,就在昨晚起火的烧纸铺对面,听说那儿的咖啡很贵。 有点奇怪,鬼不都是穿着古代衣服那种、比较老派的作风么,要说喝点东西,也应该是茶,为毛这位白大人,会喜欢喝咖啡呢? 回到前院,我和领导请假报备,说回市区一趟,怕下午一点前回不来,领导倒是大方,让我直接把灵车开走,万一再有叫车的,让我直接过去,省的浪费时间——这可是之前我开普通灵车时没有的待遇。 领导有话,让我开我就开吧,其实开这台灵车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停车位,可以随便停放,巡捕是绝对不会管的,这个小秘密,当年老周就告诉过我。 十五分钟后,我到达尹城街,那家咖啡馆,果然在夏小晖的烧纸铺对面,涉及谋杀,火灾现场还拉着警戒线,不过或许因为案子已经破了,里面并没有巡捕,这条街大部分都是做丧葬生意的,即便是中午,也显得阴气十足,路人很少。 我停好车,刚进咖啡馆,就有个小美女主动过来:“您是谢女士的客人吧?” “谢?不是,我找白……白女士。”我把到嘴边的“白大人”三个字憋了回去。 小美女噗嗤一乐:“白大人不姓白,姓谢,请随我来。” 原来她知道白大人的存在,我刚才还担心吓着她呢! 咖啡厅里很冷清,一楼的散座,只有一对母子俩靠窗坐着,小男孩面朝我这个方向,看起来只有7、8岁的样子,他也看见了我,面无表情地举起小手,冲我缓缓地挥了挥。 我顿时紧张起来,因为,我从未见过活人这样婶儿向人挥手!这时,那位年轻的母亲也慢动作似得转过头来,同样目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怕她也朝我挥手,赶紧跟小美女上了二楼。 楼梯有些陡,小美女走在我面前,我的视线,刚好对齐她的脚踝,我发现她的小腿和脚踝有些奇怪,上下一般粗,动作很机械,仿佛是两根木棍,连接在大腿和脚中间,跟提线木偶似得。 这咖啡厅,可有些古怪…… 第15章 五行阵 到了二楼,小美女扬手给我指示方向,看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蛋,我忍不住问了一句:“美女,斗胆一问,你……是人类吗?” “哈?”小美女把托盘挡在胸前,一脸惊喜的鸭子,“你能看得出来我是鬼?” 尼玛!还不如不问! 我一个哆嗦,顿觉索然无味,灰溜溜地走向她指示的一号包房。 撩帘进去,白大人已经在此等候,正捧着一本《世界通史》在看,她还是那身装束,只不过那副黑框眼镜,被摘了下来,躺在桌上,我战战兢兢地坐在白大人对面,向她微微欠身示意。 白大人放下书,平视向我,恩,没有那副眼镜,看得很真切了,就是昨晚戴高帽的那位极品美女。 “没什么,就是认识一下,”白大人隔着桌子,伸过来纤纤如玉的右手,“本阁姓谢,名心安。” 谢心安,很古雅的名字。 “此心安处是吾乡。”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试着解析她的名字,应该是这个来历,苏东坡的词。 不出我的意料,她的小手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面捞出来的,但手感却很滑嫩,不像是一只常年拎着粗大铁链的手。 听见我的解析,白大人明显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懂诗词,喜欢东坡先生?” “谈不上懂,略知皮毛而已。”我谦逊道,不舍地松开了她已经开始往回缩的小手,坐回原位。 “文武兼备,不错,”白大人点头,“你叫吴免,对吧?” “是的,白……大人。”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到底是叫白大人,还是谢大人? 她貌似看出了我的疑惑,很随意地往后靠进沙发里,慵懒道:“你以后,叫我心安就可以,我们地府的人,才会叫我‘大人’。” 直呼其名?我特么哪儿敢!所以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面对领导(她的官儿,兴许比我们馆长的官儿还大呢),这点礼数我还是懂的。 “昨晚的事情,听说,破案了?”白……谢心安进一步靠进沙发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哒哒两声从桌下传来,貌似是她脱了高跟鞋,这可是“领导”和下属之前的正式会面,这么随意的吗? “是的,破案了。”我把昨晚的几个案子,连同今早发生在我家的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嫌疑人自首,都给她讲了一遍,因为她昨晚一直在殡仪馆,即便询问那四位死者,她们几个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期间,谢心安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跟人的样子无异,以至于到后来,我都快忘却了她的真实身份,就当是和方圆聊天一样自然。 直到外面忽然一阵滚滚的闷雷,把我劈回了现实,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已阴沉似夜,闷雷过后,空中开始啪嗒、啪嗒地射下雨箭,很快便浸湿了整片地面。 等我讲完,谢心安从沙发里起来,也没有评价,只是托着腮,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说来奇怪,原本没什么人的街道,随着雨越下越大,行人却逐渐多了起来,大家像是不约而同,都没有打伞,每个人都低着头,缓步而行,身上却没有丝毫被淋湿的痕迹。 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尹城街,被称之为“鬼街”,貌似,并不单单是这里有不少丧葬用品店的缘故。 “你们整个汉东省的鬼,都从这里进入阴曹地府,”谢心安忽然来了一句,转头向我,“你知道每天汉东省会死多少人吗?” 我按照本市的人口比例,大概估算了一下。 “1000多人?” 谢心安点头:“差不多。” 说完,她继续支颐望向窗外,不知道是在看雨,还是在看那些鬼影。 百鬼雨行,一个活人混入期间,甚至还觉得这个场面蛮温馨的,我是不是有点飘了? “对了,你住哪儿?”谢心安又冷不防来了一句。 我回答了自己家的地址,谢心安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崭新的华为P40手机,打开百度地图搜索起来,没想到她一个鬼,手机还玩的挺溜。 “恩?”找到我家地址之后,谢心安眉头紧缩,“不对,这里并不是五行阵的阵眼,即便把你那位小室友活埋,也不能起作用。” 她说的五行阵法,可能就是昨晚我和方圆画出来的那个十字架图,我家离十字架中心蛮远的。 “确实,最后一个地点,应该在五星广场,但那里被巡捕房提前查到,凶手就没法作案,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吧。”我解释道。 谢心安摇头:“五行阵阵法严谨,不存在‘退而求其次’的情况,你们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什么意思?”我问。 “自首的那个人,或许不是真正的凶手,他只是为了让你们撤走五行阵中央的巡捕,以此,方便真正的凶手在那里作案。” 雾草!不愧是鬼大人!她说的有道理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16章 一生见财 情况危机,我立即掏出手机,准备打给方圆汇报,并用眼神询问谢心安:可否? 谢心安又窝回沙发里,耸耸肩膀,让我随意。 方圆可能是补觉去了,睡的太死,并未接听,我怕耽搁了,只得打给另外一位巡捕。 昨晚我去拉第二具尸体(赵溪)的时候,在场负责的那位巡捕,对我的态度比较“恭敬”,还主动和我互留了电话。 不过他叫什么,我忘了,只好翻看手机通讯录,找新添加的陌生名字,找到他了,刘峰。 “刘sir,我是吴免……”我叭叭叭地将谢心安的分析跟刘峰讲了一遍,他高度重视,而且,确实五星广场的人已经撤走了,但他说会马上派人回去看守。 我灵机一动:“刘sir,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成熟。” “您请说。”刘峰看上去能有五十多岁,却对我这个毛头小伙很客气,应该是冲我开的那台灵车的面子,又或许,他多少知道一点那台灵车背后的人和事——比如,坐在我对面这位阴差大人,毫无疑问,现在,我已经算是谢心安的“同事”了。 “我觉得与其派人去看守广场,不让凶手实施犯罪,还不如派人暗中盯着广场,等凶手出现,再将他缉拿归案。”我说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不愧是白……小吴,你不来干巡捕,可真是我们刑捕大队的损失啊,”刘峰笑道,“我这就成立工作组,24小时盯着广场,按您说的办法,守株待兔!” “嗯。”我挂了电话,刚才说的已经够多了,毕竟是公差,我不能介入太多。 放下手机,我长舒一口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实话,味道一般,在我看来,还不如1.5元一袋的速溶雀巢好喝。 我打电话的时候,谢心安一直蜷在沙发里玩手机,看她双手的姿势,像是在玩王者农药,这位大人,确实有点潮。 “完事了?”她忽然抬头问我。 “昂。” 谢心安扯下耳机,放下手机:“刚才本阁想到个事儿,昨晚,你是不是得到什么好处了?” “好处?”我想了想,没有啊,跟方圆握过小手算不算? 谢心安把双脚放了下去,踩在地上,正襟危坐道:“本阁昨晚遇见了地府财衙司的廖大人来接他女儿。” “廖大人……廖鑫的父亲?”我猜测道,原来他也是一位“大人”,什么司? “正是,廖大人说,你帮他女儿收敛了残破的尸身,他很感激,让本阁帮你兑换一张地府的支票。” 我一脸懵逼地从兜里摸出那张已经被我揉成团的支票,这是地府的支票吗?银行小姐姐已经承认了这是她们的支票,只不过,过期了而已。 可当我展开那张支票时,发现上面的字迹和图案,居然发生了变化! 画面很精致,五颜六色的,顶头写着“炎夏天地银行现金支票”,中间是金额,依旧是100万,不过单位并不是元,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字,类似于“丹”,左下角盖着一方绿色的印章,右下角则是支票主人的签名——廖凯绅。 “雾草!”谢心安从我手里接过支票,看见金额,花容失色,“廖大人对你可真是大方!本阁的年俸才不过100万呐!” “可以兑换成人民币吗?”我急切地问,并且补了一句,“如果大人能帮这个忙,我分一半孝敬大人!” “那怎么好意思呢!谢啦!”谢心安娇媚笑道,居然不顾阴差大人的威仪,很是轻浮地在支票上亲了一口,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的高冷不可方物,却是个见钱眼开的贪财鬼。 “能……兑换多少人民币?”我又问,可别说只能兑换100块钱,那我倒是可以大方一把,全都给白大人好了,不过应该不会,她的官儿不是挺大的么,那么大一官儿,年薪不可能只有100块钱。 “你稍等,本阁查一下今日的阴阳汇率。”谢心安鼓捣了一会儿手机,计算完毕,将屏幕展示给我看。 我从没看过这种网页界面,花里胡哨的,可能是地府专用网页。 “620……万!人民币吗?”我惊讶道,没想到冥币的汇率这么高,堪比美刀。 谢心安笑笑,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软头笔,用小嘴儿咬下笔帽,在支票左下角盖章那个位置,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把支票递给我:“去二院旁边那家工行,找一位叫楚辞的经理,她会帮你兑换成人民币。” “谢谢!谢谢大人!”我屁颠屁颠地接过支票,没想到,跟她约个咖啡,还有如此大的意外收获! “兑换出来,别忘分本阁一半!”谢心安倒是理直气壮,但我觉得也值了,如果她不帮我这个忙,那么这张支票在我身上,就是一张废纸。 “您也要人民币吗?”我问,她没说是全部兑换,还是给她留一半的支票额度。 “本阁常年在阳界巡守,不用人民币用什么?你去吧,回来时如果本阁不在,你把钱放在咖啡馆前台就行了。”谢心安一边继续低头玩手机一边跟我说,显得自己很不在乎这笔钱似得,明明刚才听到这么大的数额,她的眼睛都绿了! 相比之于由巡捕负责的凶杀案,这个才是我的大事,我起身告辞,出了包间,快步下楼,到了一楼,散台里的那对非人类母子已经不见了,厅里空空如也,只有那位筷子腿的小美女端坐在前台,冲我笑眯眯道:“大人走好,欢迎再来。” 怎么我也成大人了?我觉得可能是地府那边的人,对别人的一种尊称,就好像在人间,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会被别人尊称为“老师”,哪怕他是个修脚的。 出了咖啡厅大门,一开始我还没意识到,等我走到灵车旁边才发现,外边艳阳高照,地面上干干爽爽,丝毫没有刚下过雨的痕迹,而之前我在二楼窗口看见的那些雨中之鬼,也都不见踪影,大街上依旧冷清,只能看见几个殡葬用品店的经营者。 刚才我看见的,都是假象? 我回头看了看咖啡馆,这下彻底懵逼了,咖啡馆怎么变成只有一层的平房了? 难道刚才,我和谢心安,是在屋顶上喝的咖啡吗…… 第17章 套现 奇怪归奇怪,眼前相对“正常”的街景,总比我在楼上看见的满街走位的百鬼雨中油行图,要强得多。 之前谢心安说过,这里,也就是尹城街,是整个汉东省所有死去之鬼,进入地府的关口,阴气出离地重,鬼见得多了也属正常,等我慢慢习惯,可能就好了。 上车,离开尹城街,来到隔壁第二人民医院旁边的工行,一街之隔,二院这边满是人间烟火气,这银行也是个正经银行,大厅里排队的人不少,我跟大堂的工作人员说,找楚辞经理,工作人员将我引至二楼,二楼全都是独立的办公室,楚辞的办公室在最角落的一间,不过门开着,里面空空。 “先生,请您稍等片刻,楚经理马上过来。”工作人员礼貌地退出,我坐在会客沙发上,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也就20平方,但布置的却很精妙。 在干灵车司机之前,我不信鬼神但敬之以礼,不迷信却喜堪舆之术,对于风水,大概懂得一些,楚辞的这间办公室,完全按照传统的风水布局,而且,到处都是用来“化煞”的法器。 五帝钱、桃木剑、四方尊兽、罗盘、八卦镜,至少这证明一点:这位楚辞经理,肯定是个人。 因为只有人类,才会通过这些,来抵御“阴气”对人体造成的伤害,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办法,或许,未必能完全抵挡鬼气,但肯定会有些用处。 我预计,自己将越来越多地跟鬼打交道,要不然,回头我也买两本风水书,仔细研究研究,起码,弄个护身符之类,给自己壮壮胆? 正瞎琢磨着,由远及近地,走廊里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我起身,对着桌上的八卦镜整理了一下仪表,刚捋顺头发,高跟鞋的主人便进来了,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美妇,穿着银行的制服西装,身材高挑,长相清秀,留着飒爽的齐肩短发。 “您好,殡仪馆司机,吴免。”我递上去自己的名片(昨晚忘带了)。 楚辞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我的名片,快速扫了一眼,扬手示意:“吴大人,请坐。” 得,又一个叫我“大人”的,貌似,我在阴阳界已经挂上号了。 我坐下,从兜里掏出“廖大人”赠予我的那张支票,递给楚辞,她展开支票,直接看向左下角,也就是看谢心安签字的地方,然后,楚辞向我点点头,拉开她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崭新的墨绿色银行卡,放在连接电脑的感应区上,哒哒哒地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将银行卡拿下来,起身,双手递给我:“吴大人,已经办好了,这是一张不记名卡,里面有人民币620.4万元。” “这就完事了?”我惊讶于她的办事效率,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是的。” “呃……没有密码么?”我问,没用过这种“不记名卡”。 “这是本行最高级别的VIP卡,为了方便客户使用,所以不设密码,但您如果怕遗失,可以自行设置,当然,也可以与手机绑定,不必要随身携带,不过,需要在一楼的窗口持身份证办理。”楚辞语速很快,却口齿清晰,表述的很明白。 “那我回头绑定一下,谢谢。”我还是没有用卡的习惯,倒是经常看见电视里的有钱人喜欢到处刷卡,貌似那样更有仪式感。 “不客气,很荣幸能为吴大人服务,以后有金融方面的事务,大人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不必亲自过来的。”楚辞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我,相比之下,我那张20块钱四盒的纸质名片,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谢谢,”我存好她的名片,准备告辞,忽又想起一件事,问她道,“你能再给我一张卡吗?我需要把这笔钱一分为二。” “当然可以,”楚辞伸出娇嫩的双手,把卡要了回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卡,一顿操作之后,把两张一模一样的卡递还给我,“好了,吴大人,每张卡里310.2万元。” 这样就好交差了,直接给谢心安一张卡就行。 与楚辞握手告别,我下到银行一楼,绑定手机,300来万到手,美滋滋! 等我回到尹城街的元泰咖啡馆时,谢心安已经不在,我把属于她的那张卡留给了前台小美女鬼,正准备开车回殡仪馆,方圆的电话打了进来,说刚才在洗澡,没接到电话。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女孩子洗澡可真是磨叽。 “情况或许有变,那个自首的家伙,未必是真正的凶手……”我给方圆讲了讲,并告诉她,巡捕头儿赵峰那边已经开始行动,只要等消息就好。 方圆只是个法医,并不会直接参与破案,即便我第一个告诉她,她也得跟巡捕房汇报,估计最后还是赵峰去负责行动。 “你可听聪明呢,自己想到的?”方圆问。 “呵呵……如果我告诉你,是一位阴差大人告诉我的,你信吗?”我准备,向她摊牌…… 第18章 灵火少年 “阴差?你还遇到阴差啦?它没把你给抓了去呀!”方圆笑道,很显然,她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信算了,看来还没到跟她摊牌的时候,虽然昨晚跟我一起,遇见了活的鬼,但我能看得出来,方圆依旧更倾向于唯物主义,至少,她应该是不会相信活人与鬼,会产生比较密切的交往,就比如我刚才在咖啡馆里,从容不迫地夸前台小美女鬼长得漂亮,她也夸吴大人我长得很帅,就像是熟人聊天一样。 “你昨晚没休息好吧,刚洗完澡,要不再去睡会。”我趁机岔开了话题。 “不用,我还得去单位写报告,对了,你晚上有空吗?” “呃……应该有。”我说,昨晚的情况不正常,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那么多的非正常死亡者。 “我爸说,想请你吃饭。” “啊?你爸?”我懵逼了,老爷子怎么知道的我? “就这么定了啊,”方圆很霸道,“晚上六点,来我家小区,你来过,知道在哪儿。” “在家里吃啊?”我更懵了,有这么熟吗?我才跟她认识一天而已! “家里吃的干净,我爸亲自下厨呢,别忘了啊,拜拜!”方圆说完,挂了电话。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该不会,是相亲吧…… 不能,方圆长得那么好看,家境还好,怎么会相中我呢! 算了,不想了,也许就是简单的吃个饭而已。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不知道家里的防护窗装好了没有,我正要给封佳佳打电话,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 “北环路和矿山大街交叉口出了一起车祸,人不行了,你过去一趟。” “你是哪位?”我皱眉问,对方是个女的,用的却是我们车队办公室的固定电话。 “靠!刚喝完咖啡就不记得本阁了?”对方幽怨道。 “……白大人?你怎么又跑我们车队去了?” “你的那几个小兄弟都出去了,电话没人接听,本阁只好助人为乐咯!”谢心安笑道。 她可真是挺闲的。 “收到,我这就过去。” “晚上有空吗?陪本阁吃个饭。” “呃……我晚上有约了。”我说,怎么肥事?都想请我吃饭! “哟!谁约你呀?” “一个法医,叫方圆。”我说,谢心安未必见过她。 “那一起吃吧,就酱。”谢心安说完,挂了电话。 我又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一起吃?带谢心安去方圆家里? 人家好心好意请我吃饭,我却带一只鬼过去,有点不合适吧…… 算了,想的我脑壳疼,到时候再说,先忙工作。 我开车去北环路,好惨烈的车祸现场,一台满载的渣土车,把一个骑鬼火的少年给压了,碾成了片片,死者的母亲已经来到现场,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我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询问,可不可以给她儿子收尸,这位母亲的情绪有些失控,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只得询问在场的巡捕,得到同意后,收敛尸体,签字,装袋,拉走。 回到殡仪馆,送尸体进停尸房的时候,正遇见入殓师推着廖鑫的尸体出来,要去整容,他拉开袋子,看了看我这具新尸体,皱眉道:“也推过去吧,我一起整得了。” 入殓师是需要资格证书的,我们殡仪馆就他这一位,所有尸体的遗容,都由他来负责,不过我至今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听说是个忌讳,不能问),别人都叫他老王。 我把新尸体也推进了遗容室,先来后到,放一边排队,老王戴上手套和口罩,准备给廖鑫做“手术”。 我想了想,去殡仪馆财务处旁边的ATM机取了一万块钱,装进信封,又折回遗容室。 “老王,这个廖鑫,是我的朋友,麻烦您给整好点,一点意思,家属让我转交给您的。”我笑着把信封塞进了老王白大褂的口袋里,老王正用针线缝合廖鑫呢,手套上都是油,没法拒绝,口头上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下了。 毕竟人家廖爸给了我那么多钱,所以这一万块(不少了),我必须得给老王顶上,否则心里不安生。 回到车队办公室,谢心安不在这儿了,只有另一个司机李子阳躺在沙发上睡觉,我没打扰他,来到院子里的阴凉处,给封佳佳打电话。 佳佳的父亲已经从隔壁城市赶来,正在家陪着她,防护窗也已经安装完毕,我问她爸什么时候走,因为我晚上可能晚点回去,担心佳佳自己在家会害怕,封佳佳说,爸爸今晚不走,明天再回去。 “哦,那叔叔……住哪儿?”我问,佳佳都那么大了,总不能让她爸陪着睡觉,即便关系再好。 “住外面旅馆呗。” “住外面呐?那跟他走了也没啥区别,”我笑道,“这么的吧,晚上让叔叔睡我那屋。” “那你怎么办?”佳佳问。 “我去同学家睡一晚。” “可是……” “别可是啦,就这么定了,好好陪陪你爸。” “嗯嗯,谢谢哥!” 打完电话,我清理了一下凯迪拉克的车厢,还故意看了看,内壁上有没有字,那位不幸去世的鬼火少年,应该是没什么冤屈可言,所以并未在内壁上留字迹,愿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第19章 红白之争 清洗完毕,我发现车里没有裹尸袋了——昨晚消耗的太多——便去后勤部申请,又要了几个,常备在车里,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几台外来车辆,停在停尸房门口,不知道是哪位死者的家属。 “哎,小吴,过来一下。”人群中的秦大爷瞅见我了,向我招手。 我抱着一捆裹尸袋,颠颠地跑过去,秦大爷给我引荐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说是李小桃的父亲,看他的打扮,像是一位农民。 在这儿不能说“幸会”,只能说:“李叔叔,节哀顺变。” “唉,小桃命苦啊,才刚大学毕业,还没结婚呢,就这么走了。”小桃父亲叹息道,看起来倒没有多悲伤的样子,或许是情绪已经舒缓过来了。 “二哥,电话。”旁边一个家属递过来手机,小桃父亲向我示意,走到一边去接电话,没说两句,他就跟电话那边吵了起来。 “我女儿还没出阁呢!搞什么红棺材!要白色的!什么处不处对象,跟那有啥关系?!” 其实是有关系的,一般来讲,未成年人,包括已成年、但尚未经人事的女孩子,才能用白色的棺材,李小桃二十三岁,长得那么漂亮,又上过大学,应该早就处过对象了,所以并不适用白色棺材——方圆的尸检报告里,应该会写到这一细节,回头我可以去求证一下。 但我一个外人,只能看破,不说破。 棺材铺那边显然是明白这个比较隐晦的事儿,不推荐用白色的,可小桃爸坚持用白的,那边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答应了。 他们进去给尸体办手续,准备明天运回农村下葬(本市农村仍有土葬风俗,所以才会用到棺材,如果葬在公墓,骨灰盒就行了),好像没我什么事,我便抱着尸衣回到了前院,却见一个女孩坐在敞开着的凯迪拉克后车厢里,足尖上挂着两只黑色的高跟鞋,悠闲地甩来甩去。 “您还真是神出鬼没啊。”我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苦笑道。 “李小桃,不能用白色棺材,会毁了她的神识,到时候你想办法给她换成红色的。”谢心安一边吸着冰可乐,一边仰脸冲我认真说。 “啊?我怎么换!”我皱眉道。 “自己想办法咯,这是本阁交予你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可别告诉本阁,你完不成,”谢心安跳出车厢,轻飘飘落地,哒哒哒走向办公楼,走出几步,她忽又回头,含着吸管说,“对了,今后,小桃会是你的同事,她是个新鬼,需要你的阳气来维系形态,先提前跟你说一声。” 我瞪大眼睛:“……阳、阳气?” “别怕,阳气和阳寿没关系的,你一单身狗,留那么多阳气也是浪费,满则溢嘛。”谢心安轻佻一笑,转过身去,身影逐渐变淡,等她完全从树荫走到阳光里的时候,身体几乎变成了全透明,就像是翻滚在空气中热浪,又过几秒钟,她完全消失不见,一支吸管,从空气中掉落在地,里面还有残存的半管儿褐色的可乐。 满则溢,阳气? 我捡起那支吸管,丢进垃圾箱里,不禁陷入沉思,谢心安的意思,该不是想让我和李小桃……我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我特么只是个灵车司机啊,又不是奶牛,还得负责提供给鬼提供输出?输出点倒是没有问题,问题是,怎么输出? 看刚才谢心安最后那个轻佻的小表情,我想,我猜的应该是七八不离十吧? 信息量有点大,我蒙了,有点害怕,但更多的则是刺激,因为那个李小桃长得,确实,人如其名,跟桃儿似得水灵。 我咽了咽口水,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简直不要太那个了! 得想点正经事情,比方说,怎么完成白大人交代的任务,把小桃的棺材换成白色的,貌似,我得先准备一口白色的棺材才行。 我关上凯迪拉克后备箱,掏出手机翻找,尹城街那边,有一个店铺,店里没有棺材,只有卖骨灰盒,不过我跟他家老板聊过,也能做棺材,还是祖传的手艺呢,只不过现在市场需求量不大,他才改卖骨灰盒。 我给老板打过去,订购一口白棺,老板问尺寸,我回想了一下,李小桃没有谢心安高,差一头呢,也就一米五几的样子,便说死者一米五五,让老板看着办。 “我给你算算啊,”老板“威灵”了一下,按计算器,“一万八千四百多,给你打个折,一万六吧。” 还行,不算太贵。 “我加急,明天就用。” “明天用啊……加两千,我连夜给你打出来。” “成交。” 还得给她买棺材,还得给她补阳气,整得好像我才是李小桃她爹似得…… 第20章 桃代李僵 光是有棺材还不够,还得知道李小桃下葬的时间和地点,我才好来个狸猫换太子。于是,我又回到后院,李小桃的遗体已经被推了出来,一行人跟在小铁板车后面,看样子像是准备去火化? 有些地方默许土葬,但直接把尸体埋地底下肯定是不行的,会造成环境污染,还须先火化,然后把骨灰装进棺材,弄个类似衣冠冢的坟墓。 不过,现在李小桃还不能火化,因为按本地风俗,火化之后就是下葬环节了,我那口用来替换的棺材还没准备好呢! 想到这里,我紧走几步,追上李家的队伍,把小桃爸爸拉到一边,递给他一根华子:李叔,今天就要下葬了吗? 那可不,在你们这儿存放尸体,多一天,一千多块钱咧!小桃爸爸咧嘴道,原来是心疼钱,这才着急火化李小桃。 我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佯装事不关己的姿态,随口说了一句:按你女儿的命数,头三天都不要下葬比较合适,第四天正好,可以旺家庭,而且吧,像小桃这种非正常死亡的人,巡捕房因为要尸检,所以停尸冰柜的租金,理应由他们来付,你只要走个手续,存多少天,都不用花一分钱。 在我双管齐下的威逼利诱下,小桃爸爸动心了,狠狠抽了一口烟:晚两天下葬,真能旺我们家? 我轻笑道:按道理讲,肯定会旺的。 那,那个……费用问题,小桃爸爸做了个点钞票的手势,貌似有点不好意思,找谁去报销呀?刚才前面已经收了我2500块,什么冰柜使用费,还有管理费咧! 得拿着收据去找巡捕房。我胡诌道,并没有这个规定,除非是巡捕房主动提出要留尸体待检,死者家属才不需要支付额外产生的停尸房费用,不过,延长期限,巡捕房也不需要花钱。 因为多存几天尸体,说破天就是一点电费而已,所谓管理费,管理员老秦是挣固定工资的,一具尸也是看,两具尸也是守,并不存在额外费用。 都是这里的名目,潜规则,自收自支的单位,没办法,得创收,我们才有饭吃。 还得找巡捕房啊……小桃爸爸挠了挠头,有点麻烦,要不算逑了。 这样吧,李叔,我看你中年丧女,也挺可怜的,你把收据给我,我把钱给你,我再跟巡捕房那边去报账,你有微信不?我掏出了手机,以前我微信里常年不超过1000块钱,现在?老有钱了! 小桃爸愣了一下,转愁为喜:好,好,谢谢大兄弟! 我给小桃爸转了2500块钱,装模作样地收好了他的收据。 小桃爸小跑着向亲人队伍追去,边追边喊:别炼(火化)啦,别炼啦,这大兄弟会看事儿,他说,得后天才能埋咧! 他是事主,家属们肯定得听他的,队伍又呼呼啦啦地把李小桃给推回了停尸房。 小桃爸叉着腰,像是一夜暴富似得:小升子,把那个、那个铁棺材温度调到最低,别让我家小桃热着,反正不用咱花电钱! 我趁热打铁,又跟小桃爸打听下葬事宜,我得知道埋哪儿,才好提前做手脚。 小桃爸说,准备埋在他们村东边的山岗上,那里有一片他们村儿祖传的坟圈子。 山岗子倒是可以,不过埋的方位,你最好也找人给看看,要是冲了煞,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兴旺你们家,还会给你们家的男丁带来厄运。我吓唬他道。 小桃爸反应倒是挺快的:大兄弟,你不就懂这个嘛!你帮我看看不就行了? 可是我很忙啊,我假意推辞,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别啊,大兄弟!帮人帮到底,你就给指点指点得了,要不……小桃爸顿了顿,我给你两条烟! 我可只抽这个的。我弹了一下烟灰,笑道。 小桃爸瞅了瞅烟屁股上的字,为了他们李家的前程,一跺脚,心一横:行!给你两条华子! 本来我想拒绝的,但又怕不收礼的话,他会起疑心,跟贪婪人做事,我也得学会贪婪,他才能信我。 成交,叔,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去你们村,帮忙看看坟地,到之前给你打电话。我握了握小桃爸粗糙的大手,把他们给哄走了。 他们村叫赵家村,我知道那个地方,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去那边拉过一次死人,村子离市区不算远,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而且我也记得,村子东边确实有个光秃秃的小山岗,上面七七八八地散落着不下一百座小坟包,其中有几座新坟,点缀着不少花圈、花环,远远望去,还显得挺好看。 李家的人离开后,我开始琢磨,后天该怎么替换,思来想去,渐渐的,一个天衣无缝的损招涌上心头…… 滴滴,微信提示,我查看,有个新好友添加,叫安心,好吧,我知道你是谁了。 添加后,对方显示在输入,很快,一行带着皮卡丘皮肤的小字打了过来:忘了告诉你,小桃的尸体不能火化。 我疑惑:不火化?直接埋尸身? 这可是韪法的! 谢心安:火化的时候,你找条狗代替,把狗骨灰给家属,再把小桃的尸体装进你那口红棺材里,埋七天之后,再挖出来即可。 怎么感觉像是腌咸菜的流程? 等下!她说的是红棺材,我特么,好像跟那个老板交代错了,赶紧打电话过去,把白色改成红色,老板说棺材板子还没运来呢,赶趟,上漆是最后一步。 确认了棺材的颜色,我又问谢心安:这大热天的,埋七天不会臭了么? 谢心安:这个交给我,你只管埋就是了。 原来她在微信里会说我,之前她都是以本阁自称。 她是领导,听她安排就行了,我便没问更多。 直到五点钟,我都没再出车,晚上还有饭局,我用微信找谢心安:大人您在哪儿,该去赴宴了。 谢心安拍过来一张照片,居家风格,装修考究,照片里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正端着一盘水果,表情有些疑惑地走过来——是方圆! 靠!她居然提前过去了! 我赶紧上车,开往方圆家所在小区,十五分钟到达,给方圆打电话,问几号楼,方圆说6号楼106,灵车不好开进这么高档的小区,我把凯迪拉克停在对面的胡同里,登记进小区,找到6号楼,敲门。 方圆开门,冲我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眼神往后甩了甩,阴阳怪气道:你女朋友先过来了昂。 第21章 来自心安的报复 “神特么我女朋友!”我皱眉看了看正坐在沙发里嗑瓜子的谢心安,“她是……是我领导!” “啊?”方圆瞪大眼睛,“你领导?” “嗯!”我故意大着声,说给客厅里的谢心安听,“她是我们灵车队的新任队长,叫白……白倾城。” 我胡乱编的名字,就看白大人,是否给我这个面子,把这名字给接盘了。 谢心安肯定知道我想泡方圆,才会故意过来,冒充我女朋友来拆台,她这不是泡我么! “她真是你领导?”方圆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或许,她也想泡我(也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队长!?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脱掉外鞋,换上拖鞋,很随意地跟白倾城,啊呸,跟谢心安打招呼。 “啊,反正班上也没啥事,我就先来了,没等你。”谢心安表情平和地笑道。 但我还不确定,她是否肯认“白倾城”这个身份,又问她说:“倾城姐,你开什么车来的?” “打车。”谢心安冲我和方圆笑了笑。 我这才暗暗放下心来,方圆的小表情,还是有点疑惑,我赶紧解释:“我们队长就爱开玩笑,她是不是骗你说,她叫谢心安来着?” “她没说自己叫啥,就说是你女朋友,过来等你的。”方圆吐了吐舌头。 我为了不让方圆误会,一狠心:“她逗你呢,她早就结婚了!” 谢心安磕瓜子的小嘴儿停顿了一下,缓缓转头过来,白了我一眼。 呼,谢天谢地,谢谢心安大人! 这个她也接盘了! 方圆高兴了,招呼我坐下,她自己则坐在了谢心安旁边,亲切地拉着她的左手:“原来是白队长,你可真会开玩笑,刚才我差点就信了呢。” 谢心安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来试试,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们小吴,我们小吴单纯呐,我既然他领导,又是他姐,怕他被人给欺骗了感情嘛。” 不愧是白大人,短短几句话,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她一个车队队长,会出现在方家! 方圆腼腆笑笑:“我跟吴免才认识两天,哪有那么快喜欢上呀,我就是为了感谢他帮我破案,才请他来家里吃饭的,这也是我爸的意思。” 说草草草草到,一位系着围裙的中老年男子,端着一盘鱼从厨房里出来,笑呵呵地对我说:“来啦,小吴,你先坐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我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圈,确定并没有在某个场合曾经跟方圆父亲见过面,怎么他看起来跟我很熟络的样子? 放下鱼,他又进了厨房,把门关上,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炒菜的声音。 “家里就你和你爸?”我问方圆。 “嗯啊,”方圆拿起一只苹果,用她那切尸体的小手,干净利索地削皮,表情上却是无比(被)宠溺道,“我妈在海外呢,得冬天才能回来,我又不会做饭,这半年一直是我爸养活我的。” “圆圆,来帮爸扒个蒜,腾不出手来了!” “我来吧,叔叔。”我抢在方圆前,冲进厨房,给他扒了三颗蒜,问是否切蒜末,方圆爸说拍一下就好,切了会损失蒜里的辛香味道,很会吃的一个男人——我也精于此道。 “叔叔也是干巡捕的吧?”我没话找话地问,刚才进门换鞋时,我看见进门墙上挂着一套巡捕服,男式的。 “小伙子观察力不错,”方圆爸爸笑道,“叔叔是刑捕,和你,和圆圆,和白大人,都算是同行呢!” 我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厨房关着的门,又转回来,借着油烟机的噪音掩护,低声问:“您认识白大人?” “我跟她都认识三十年了,”方圆爸爸把蒜撒进锅里,翻炒了几下,“不过圆圆不认识,白大人向来有规矩,不让把她的身份泄露给无干人等,包括最亲近的人。” “那您怎么会跟我讲呢?”我苦笑。 “你不是白龙使吗,白大人的副手,我对你有啥可隐瞒的咧?”方圆爸笑道。 白龙使……貌似听谁这么叫过我一次,谁来着?饭菜太香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我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原来我特么是谢心安的副手,她怎么不亲自告诉我? “圆圆虽然是法医,干了这行,但她还小,我没准备让她过早介入你们阴阳司的事务,所以啊,今天把白大人和你请过来,聊表方某心意,希望两位大人,以后对小女多多关照!”方爸一看就是那种见多识广的资深巡捕,跟我讲的是请求的话,但他的态度,却随和的像一位长辈,让我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原来不是相亲。 原来谢心安本来就在邀请之列,不是故意来拆我台的,那她刚才还那么给我面子,看来回头,我得跟我这位什么阴阳司的领导道个歉。 哎,等下!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刚才方爸说,他和谢心安认识三十年了,那谢心安,今年到底是多大年纪?几十岁?上百岁?甚至几千岁? “起盘!小吴,把这个端进去,齐活儿了!” 我端着那蒜香弥漫的酱茄子来到餐厅,她俩已经坐好,正端着碗筷,翘首以待。 四人位,她俩坐在了同一边,乍看上去,谢心安的外表年龄和方圆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要嫩一点,颜值则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我若给她俩的颜值打十分,那肯定是因为,评分标准里面,最高只有十分。 趁着方圆去盛饭,我和谢心安交流了一下眼神,意思是刚才在里面,老方同志都告诉我了,谢心安会意,挑挑眉毛,又白了我一眼,意思也很明显:本阁回头再找你算账! “来咯!”方圆爸拎了三瓶铁盖飞天茅台进来,“不知道小吴酒量咋样?” “一般般,一般般,半杯就多了。”我实事求是,鄙人确实不善饮酒。 “半杯哪儿行啊!”谢心安拿起一瓶,墩在我面前,“圆圆不会喝酒,今晚咱爷仨一人一瓶,谁也别想偷奸耍滑,你看咋样,方叔叔?” “哎哎呀!”方圆爸吓得差点坐翻了椅子,不知道是被酒给吓的,还是被谢心安那声娇嗲的“方叔叔”给吓的…… 第22章 酒过三巡 “我……我也是可以喝一点的。”方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好呀,”谢心安笑道,又转向方圆爸,“老方,再拿一瓶呗,你不会告诉我,你家就三瓶茅台吧?” 方圆爸或许心里不愿意,怕女儿喝醉,但他哪儿敢忤逆谢心安的意思,只好又去厨房拿来一瓶铁盖茅台,八个菜,四瓶酒,看得我都眼晕。 方圆倒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主动给我们仨倒酒,二两的杯子,全都倒满,看着稍稍超过杯口的茅台,我不由得又想起“满则溢”的典故,之前谢心安说,要保留李小桃的肉身,是不是能把她复活呢? 未必,如果是死而复生的话,那李小桃就不需要我帮她补充阳气了,但谢心安说过,她需要。 “白……白小姐,你们是客,你们先来吧。”吃了几口菜之后,方圆爸示意谢心安先举杯,这算是北方酒桌上的规矩,跟主客没什么太大关系,谁职位高谁先敬,也不叫敬酒,叫“带一杯”,类似带节奏的意思。 谢心安也没客气,举起满杯:“来吧,头回来你们家,第一杯酒咱们共饮,干杯!” 说完,谢心安一仰脖,直接就把2两茅台给干了个底儿朝天,把我都给看傻了,从没见过这么猛的女……女鬼! 难道,鬼不会喝醉? 不过我看方圆爸爸的表情——很明显是一种替对方担心的表情——不太像,他跟谢心安应该是很熟悉的,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喝多。 “喝呀,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谢心安说完,催我们道。 没招,喝吧,我先盯准了桌上一盘韭菜炒鸡蛋,一口气干掉白酒之后,立马夹了一大口鸡蛋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口腔和食道被这口鸡蛋给保护住了,没什么感觉,但胃里可有点受不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化学反应,反正胸口里面的灼烧感非常严重,一股一股地往上反,我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压住了这杯酒,没吐出来,胃里却又开始翻江倒海,酒精像是快速钻进了血管里,不往嘴里反了,而是开始往脑袋上走! “小伙子不错嘛!”谢心安拍了拍我肩膀。 我冲她笑了笑,没敢张嘴,怕吐她一脸,再看向方圆爸,他毕竟是老巡捕,酒量不可能差,一杯下去,只是咂了咂嘴,看起来没什么事儿。 我又看向方圆,她只喝了半杯,正拧着眉头,端着剩下的半杯在那儿较劲,估计是被辣着了。 “不能喝就算啦。”谢心安激将方圆,方圆中招(在东北不能劝人家别喝,只要一劝,必喝),捏着鼻子也干了,她的反应比我还要强烈,几乎瞬间脸颊就飘红了,我给她夹了口菜,方圆捂着嘴,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倒酒哇!”谢心安命令我道,她本来的皮肤超级白,类似白种人,喝了一杯之后,也有点泛红,看来酒精对鬼(至少对她现在这具身体)是有效果的。 我分别给四个人倒满第二杯,方圆爸见谢心安又要举杯,赶紧抢着说:“白小姐,第二杯我敬你吧。” 他是想保护我和方圆,主要是保护他女儿。 “好。”谢心安和方圆爸碰杯,不过俩人都没有干,只喝了一小半。 “吃菜,吃菜,你们尝尝叔的手艺中不中。”方圆爸掌控节奏,让大家缓一缓。 吃了几口菜,我胃里依旧难受,方圆倒是先缓过来了,主动举杯:“倾城姐,吴免,我敬你们一杯!” 咕嘟,她干了! 我咽了咽口水,看了看谢心安,她也在看我,扬了扬下巴:“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可别以后在一起过日子,总被人家拿这杯酒说事儿呀!” “倾城姐你说什么呐,谁要跟他过日子了!”方圆已经喝飘了,表情和语调都有些不自然,又娇又媚的。 谢心安笑而不语,继续盯着我,好吧,为了男人的面子,我只好又干了第二杯! 我酒量真就二两,如今四两下肚,已远超极限,也就一分钟的功夫之后,我的视线就有些模糊了,他们仨在说什么,我也听不太清楚。 不知道谁给我倒的酒,也不知道谁跟我碰了一下杯子,我稀里糊涂的,端起来又干了第三杯。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睡着了,有做梦,七零八碎的,不知道梦的是啥,好像有谢心安,还有咖啡馆那个筷子腿小美女,两个鬼,还有个长头发的女人,不知道是人是鬼,但我并没有害怕她们。 等我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好在我的手表是夜光的,看看表,12点,应该是半夜12点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好闻的幽香,感觉身子底下软软的,我这是在那儿? 左右摸了摸,像是一张床,我摸到床沿,坐起身来,脑袋很沉,揉了揉眼睛,夜视能力有所恢复,貌似,是个卧室,等下,我手碰到了什么,软软的…… 第23章 它来了 我没敢继续摸索,松开了手,隐约看见墙上有一道绿色的荧光,应该是开关,我扶着墙摸过去,打开开关,房间的灯亮了。 果然是个卧室,而且,还是个女生的卧室,粉色系的,而且,卧室的主人也在,正躺在床上,幽雅的后背曲线,从头到脚,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我有点蒙了,这是谁呀? 谢心安还是方圆? 我感觉鼻血有点上涌,想一探究竟,但却也知道不能趁人之危,没敢把她翻过来查看到底是谁,我低头看看自己,还好,至少裤子在身上穿着,我拎起衣服架上自己的上衣,摸摸口袋,手机和车钥匙都在里面,来到门口,我悄悄转动门把手,从卧室里溜了出来。 没换阵地,依旧是方圆家的客厅,灯亮着,电视开着,老方斜躺在沙发上,肚皮上放着一只遥控器,正呼呼大睡。 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酒气,餐桌也没收拾,酒瓶子都躺在桌上,我数了数,居然是六瓶! 不对啊,我记得是四个人喝酒来着,怎么少了一个人?我轻手轻脚地查看其他房间,都木有人,再看门口,发现谢心安那双黑色的高跟鞋不见了,看来她回去了,那我也走吧,毕竟这不是我家。 我穿好上衣,换上鞋子,悄然出门,轻轻关门。 外面的空气好清新,我虽然酒量不济,但身体素质还算可以,新陈代谢比较快,经过休息,已经没那么迷糊了,至少走路不会打晃。 我点了支烟,溜达出小区,坐在马路牙子上回忆了半天我停车的位置,最后终于想起来,去对面胡同里找到了那台凯迪拉克,坐进驾驶室,启动,准备回家——不行,封佳佳爸爸在我家呢,我还是去找个宾馆吧。 拐上主路,虽已是半夜,但因为这片区域是市中心,道路上依旧又不少车辆,没开出多远,对面开来一台不知道什么车,打着远光灯,晃得我难受,这煞笔,喝酒了吧! 我嘀嘀了他两声,他也不关,呼啸着从我车边过去,我看向后视镜,雾草,原来是一台巡捕车,好险,幸亏没拦截我测酒驾,不对,我这台车,他们不可能拦的。 我嘚瑟地笑了笑,收回视线,咦?等等,刚才好像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又看过去,车厢内壁上,居然又出现了红色痕迹! 吓得我一脚刹车,酒醒了好几分,转回头自己看,这回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图案——五角星! 五星广场! 难道那个家伙出现了?! 我还算冷静,想了想,给刘峰打电话:“刘队,你在现场嘛?” “我在家呢,”刘峰睡意朦胧地说,“你说五星广场吧,那边有人的,放心吧。” “凶手可能会在今晚作案,请你们加强戒备!”我正色道。 “真的?” “差不多吧,”我含混道,“总之你们注意今晚就是了。” “好的,既然你说,那我就当是真的,我这就去现场。” 我特么哪儿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车厢里的提示,从未错过,而且,这肯定不是第四个死者夏小晖留下的,她的鬼魂,应该早就被谢心安(或者她的手下)给带走,送去阴曹地府了。 由此反向推断,之前的几个提示,也未必是李小桃、赵溪、廖鑫她们仨写的,是不是我的这台灵车里,本身就藏着一只鬼…… 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问了一嘴:“车里有人嘛?” 没人回应我。 “……车里有鬼吗?”我改口道,“如果你在的话,请出来相见,我是谢心安座下新任白龙使,吴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自报家门起了作用,它出现了! 但不是以我能看见的“实体”出现,而且车厢内壁上,开始出现一条红色的轨迹,是它正在“画图”! 这可比看见微信里的“对方正在输入信息”要恐怖多,我强行压住心中的骇然,按住已经抖起来的腿,盯着内壁,看它到底要“说”什么。 “土……圭?”我皱眉,红色的轨迹很慢,写完了圭,又写了个“寸”字。 封! “封佳佳!”我惊呼道,果然,它紧接着,写了个单立人! 我也不顾车里还有“它”的存在了,立即给封佳佳打电话,响了十几秒,没人接听! 可能是睡觉开震动了,我正要和她微信连麦,手机屏幕先是00:00,00:01。 “喂,佳佳,你在那儿?”我问。 对方没有说话! “喂?是佳佳嘛?” “你是谁。”一个低沉的女声,不是封佳佳的声音! “你谁呀?封佳佳呢?”我赶紧问。 “封佳佳?你说的,可是埋在土里的那个女孩?嘎嘎嘎……” 第24章 争分夺秒 第25章 嚣张的挑衅 第26章 黄雀之后 第27章 土土土土 第28章 心安的办公室 第29章 叔叔我啊 第30章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第31章 买了个表 请假一天 第32章 明知山有虎 第33章 温柔的陷阱 第34章 请君入瓮 再请假一天 第35章 被人给插了一下 第36章 小玲是谁 第37章 五品棺的薪酬 第38章 午夜凶铃 第39章 电影挺好看的 第40章 灵车之灵 第41章 爱的魔力转圈圈 第42章 沙沙 第43章 沙民与狐妖 第44章 汉服美女 第45章 棺材里的古怪声音 第46章 按住它的头 请假一天 第47章 阴阳七属 该不是又一个要借我精气的吧? “……阳气?”我皱眉问,这么说,显得不那么猥琐。 黄丹点头:“正是如此,还望大人——” “不行!”我严词拒绝,一则,我的阳气是留给李小桃的,得七天之后才能释出,二则,它现在这副尊容……你让我啪一个长着黄鼠狼脑袋的家伙?那还不如美人鱼呢! 黄丹轻笑:“不勉强大人,既然您不肯借,那小女子只好以这个怪样子向大人展示咯。” 我抽了抽嘴巴:“随你好了,你不想去地府投胎,可以,至少在我这个层面上批准了,但你得帮我办件事。” “您是想让我守护这位漂亮的女士吧?”黄丹倒是很聪明,低头看向李小桃和黑喂狗的坟坑。 “正是。” “守多久?” “七日。” 黄鼠狼思忖片刻,点头:“可以,不过,大人您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呵呵,”我冷笑,“你在跟我谈判么?不用提刚才我救你的事,别忘了咱们彼此的身份。” 这点意识我还是有的,不管她是人是妖,反正是死了,死了变成鬼,那就归我们阴差管。 黄丹微微一怔,小脑袋慢慢歪向一边,目光如豆又如炬,一股杀气向我弥漫过来。 “怎么,想和本大人动手?”我保持冷静,抱起双臂,故作轻松,要不还能怎么办? 不知道黄丹是不是被我给唬住了,杀气渐渐消失,小脑袋又正了回去,嘴角裂开,微笑道:“大人,适才小女子是跟您开个玩笑,您还认真了,大人虎威,可不要吓着小女子呀!” “别废话了,过来帮我填土。”我招呼道,坟坑还没回填呢。 “好嘞。”黄丹从别人家的坟头上跳下来,用足尖勾起铁锹,动作娴熟地将黄土回填入坟坑。 就一把铁锹,我站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监工”,她虽然身体柔弱,姿似扶柳,但力气却很大,每一锹下去,都是满满当当的黄土,而且持久力也不错,没到十分钟,就把李小桃的坟头恢复了原状,并将花圈什么的,又给盖了回去,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有被挖过的痕迹。 “大人,可还满意?”黄丹将铁锹插在地上,拍了拍手问我。 “不错,”我看看表,“那你便在此地留守,本使还有事,先回城了。” “后会有期,大人。”黄丹媚笑,将工具包递给了我。 我扛着工具包和铁锹,快速下了乱坟岗,正要过马路,忽听黄丹在岗子上喊我:“大人!您难道真的不想听听我的请求吗?” 请求,而不是要求? 我驻足,转回身看过去,黄丹貌似非常喜欢坟头,又换了个坟头,依旧盘膝坐在上面,这要是大半夜有人路过,看见坟头上坐着这么一个玩意,非得吓出神经病来不可! “你说说看。”我说。 “大人,您救了我一命,小女子想追随大人左右,为您效鞍马之劳。” “……什么意思?”我皱眉问,瞬间联想起古装剧里常有的“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我可不想要这么个怪物跟在身边! “大人……”黄丹正要继续说什么,从村里出来了一台夏利小轿车。 我赶紧冲黄丹挥手,让她藏起来,同时我自己也快速穿过公路,蹲在路面。 不多时,夏利车经过,没等黄丹再出来,我一头钻进埃尔法里,上了路就去追夏利车——里面的司机我并不认识,但整个动作,都好像我在追一个熟人一样——做给黄丹看的。 开出能有一百来米,我看了看后视镜,黄丹正站在马路中央,垂手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幸亏没有跟过来…… 乡路比较窄,夏利车的司机可能是喝酒了,走的路线是S形,让我没法超车,我怕黄丹再追过来缠着我,便用远光灯晃了夏利两下,让他给我腾出左道来,夏利车司机在车里回头瞅瞅我,似乎生气了,带了两脚刹车,差点让我追尾,而后,他变本加厉地绕S弯,速度控制在30公里每小时以下,故意堵我。 我可是灵车司机,拿A1驾照的,而且开灵车之前,开的是救护车,驾驶技术自不必说,瞅准了一个机会,虚晃一枪,声东击西,成功实现了超车,然后加速摆脱,不想跟这种无赖纠缠。 夏利车司机像是要报复,加速追我,但无奈马力有限,没能追上,几个弯道之后,便被我甩没影了。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城里,看见道路两侧的灯光,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今晚平安,没有活儿,我又惊又累,决定不回单位了,直接回家,反正手机一直开机,有活儿再说。 如果单位允许的话,我想再多个帮手,轮流开灵车,要不我又要开灵车,又要当白龙使,辅佐谢心安,精力也不够用啊,大不了我出钱雇一个,有钱,豪横。 嗯,明天白天跟领导说说,不行给他甩两条华子。 ……老周生前是怎么做的呢,他也是灵车司机,也是白龙使呀,而且老周还有家庭,该不会是累死的吧? 边想边回家,到了楼下,抬眼看,灯亮着,谢心安回来了?她不是去陪那位瑶殿下视察了么? 锁车上楼进门,果然是她回来了,正躺在客厅沙发里刷抖音,连那套古装都还没换。 “怎么样了?”她眼不离屏地问。 “都搞定了,遇到了一只……应该是黄鼠狼妖吧,也搞定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哦?”谢心安来了兴致,放下手机,坐起身来,把双脚搭在了茶几上,“给本阁讲讲。” 我把黑狗压住了黄鼠狼的事情,跟谢心安详细讲了一遍,谢心安听完,点点头:“藏的挺深呐,上次本宫去那里学习卧龙伏虎阵法,都没发现这家伙。” “这阵法能破么?”我问,黄丹说了,是当年章大帅麾下一位道人布的阵,不过被敌军中一个道人给破了,但黄丹又说,敌军中的那位道友死于流弹(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此后这阵便没人破了,也就是说,现在阵法的效力还在,很可能,是个残阵。 谢心安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本宫只是个初学者,连布阵之法都还没习得,怎会破阵?” “那谁能破?”我又问。 “你问我呐?”谢心安轻笑,“那是你们阳界的事务,与本宫无关。” “怎么叫没关系呢,”我拉了把小椅子坐在茶几对面(不太敢跟她并排而坐),“棋盘山那个阵法,困住了一些沙民,导致他们无法投胎转生,而卧龙岗这个阵法又困住了——甭管她以前是人是妖吧,反正是困住了一个鬼,这些都是该去地府而未去的鬼,把他们羁去地府,不正是咱们阴阳司的工作么?” “哟哟哟!”谢心安撇嘴,“你这才进阴阳司几天呐,就开始教训起本宫来了?你知不知道咱俩谁棺大?” “当然是你大了,”我苦笑,“我这不是提点意见嘛。” 谢心安抻了个懒腰:“这阴阳司啊,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被称为‘白大人’?” “白无常大人呗。”我张嘴就来,她这套高帽装扮,还有手里那根哭丧棒,不要太形象,跟电视里比,也就是少了一根又红又长的垂下来跟领带似得舌头。 “没错,但白无常只是个官职,你知道阴阳司,一共有几位白无常大人么?”谢心安又问。 “不是一个吗?”我眨眼,以为就是她自己个儿呢。 谢心安伸出五根手指:“十位。” 原来这是十,看来地府的计数方式跟我们阳间不太一样,是五进制? “这么多啊,都是女的吗?”我问,相对来说,女鬼比较让人放心一点,符合女鬼阴柔的味道,如果大半夜遇到一个“男性”的白无常,就是耷拉舌头的那种,我估计会被直接吓死! 但谢心安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 “五男五女。”她还是伸出五根手指。 “但东北片区,就只有您一位吧?” 谢心安放下手,点头:“这倒是。” “那不还是您最大么——除了那位瑶殿下。”我笑道,当年章大帅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非也!”谢心安摇头,“阴阳司又不止白无常一属阴差。” “也是,还有黑无常吧?”我问,应该会有,只是我没见过。 熟料,谢心安再次摇头:“没有黑无常这一属,你们阳界电影里是瞎演。” “哪还有什么‘属’?”我问,也可能是“署”,类似于阳界的“局”,一个机构名称。 “阴阳司下,共有七属,分别为东、南、西、北、中、发,以及咱们的白属。”谢心安认真地介绍道。 我听了直挠头,这个属名,咋感觉有点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