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个没出息的! 汴京。 汴河南岸一栋小宅。 花园里桃花盛开,纷繁的桃花宛若一片朝霞。 赵明诚慵懒地躺在椅子上,手心接着掉落的花瓣,嗅着那阵阵清香。 “酒来!” 身旁的少女嘟着嘴不忿道:“公子,歇够了快回太学吧。” 赵明诚斜睨道:“你这小蹄子,多嘴作甚。” 边说边抢过她手里的那壶酒,深灌一口。 “啧!这酒够味啊!”赵明诚摇头晃脑。 画儿拿丝帕给他擦拭嘴角的酒渍,一边抱怨道:“公子,等下老爷回来了......” 话音一落。 “那孽子在哪呢!”一声震天怒骂从曲廊里传来。 画儿清脆的声音回答道:“老爷,快来,公子就在花园!” 这乌鸦嘴和死叛徒... 须臾。 一个紫色官服的老者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吹胡子瞪眼。 “第几回了?啊?天天逃课,太学就容不下你?” “没出息的玩意,看看你两个哥哥,都进士及第光宗耀祖,你倒好,就等着荫补入仕!” “老夫还妄想赵家出个状元郎,东华门外唱名,琼林苑官家赐宴。现在看来,实在可笑!” “整日听戏逛街,老夫俸禄都快让你掏干净了。” “行啊,要不老夫给你弄个驸马养老?反正你也一无是处,除了这张脸。” “.......” 赵挺之骂得唾沫横飞,手指都快戳到赵明诚眼珠子了。 赵明诚掩面做羞愧状,心里却无奈至极。 这就是大宋的文官士大夫,喷子中的战斗机! 又骂了一刻钟,赵挺之口干舌燥,吩咐丫鬟画儿去倒茶。 趁着间隙,赵明诚赶紧道:“爹,儿子这是藏拙。” “哦?” 赵挺之瞪着他,一脸不信之色。 赵明诚徐徐道:“官家初继位,朝廷内外形势不明,新旧两党该何去何从?” “爹是新党政要,是变法派的骨干,眼下这时刻如履薄冰啊。” “正所谓爹的前途不明朗,儿又怎敢露锋芒?” 赵挺之闻言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道:“此言有理,看来德甫的政治嗅觉挺灵敏的。” 又狐疑道:“可是,跟你个落第书生有何干系?” 赵明诚腹诽,当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不过是为了偷懒找借口而已。 试问一下,前世读完大学,穿越过来又让你读太学。 还是寄宿制的! 不能游览汴京的繁华,只能关在学舍里读书。 这谁受得了啊? 赵明诚认真道:“爹,总之这段时间,儿子要韬光养晦,先观察一下政局再说。” 赵挺之一双老眼瞪着他,苍声道:“德甫,既然你不喜学业,那帝姬择婿,要不?” 说完不住地打量着赵明诚,这小儿子当真是俊逸啊! 身高八尺,气质出尘,相貌更是出众。 面如桃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 单凭这张脸,就有不少同僚想跟他结亲家。 反正他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在外地做官,至少有能力照拂赵家家业。 那让德甫做驸马也是条好路子啊! 以他的人脉,只要稍微打通一下关系,再靠着德甫这张俊脸,做驸马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着想着,赵挺之眼睛发亮,仿佛下定了决心。 “别!” 赵明诚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跳起来,愤愤道:“爹你好狠的心,这是要让儿子断了做官的路啊。” 驸马? 这不就是被公主包养? 十九岁就提前步入退休生活,有房有钱有老婆。 这本来是赵明诚梦寐以求的。 可是! 再过二十几年,靖康之耻妃子帝姬是啥下场? 到时候赵明诚无兵无权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婆落难。 更何况,他可是有金玉良缘的,千古第一才女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夫人。 赵挺之嗤鼻道:“做官?以你的才华能力够呛!还不如做个闲散驸马富贵一生。” 得!为了打消老爹的念头,赵明诚只能展露一下才华。 “爹,儿子突发灵感,一首桃花诗请你点评点评。” 赵明诚起身,负手而立,看着身边的桃树。 赵挺之随意摆手道:“且道来。” 这儿子素来喜欢诗词,但都难登大雅之堂,更别提世间传名了。 想李文叔之女一首《如梦令》震撼了东京,人家才十六岁,这真是天授词才。 自家儿子?那算了吧,半桶子水而已! 赵明诚端起酒壶,缓缓吟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 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 静! 周边陷入沉寂! 连丫鬟画儿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这诗听起来好有韵味啊! 更别提赵挺之了,他沉浸在那股洒脱风流里,那士大夫追求的隐者精神里。 好诗啊! 赵挺之拉着拽着赵明诚的手臂,激动道:“德甫,当真是你所作?” 唔,文抄公罢了,不过谁让赵明诚厚颜无耻呢。 他淡然道:“这诗平平无奇,让爹见笑了。” “哪里哪里。” 赵挺之老脸笑开了花,刚要夸赞几句,想到不能让他骄傲。 于是板起脸道:“德甫,可你诗中传达出淡薄功名的态度,那做驸马正合你意啊。” ... 又绕回来了。 赵明诚耍赖道:“爹,总之我不娶公主,你要是逼迫我,我去跟娘告状。” 这便宜老爹有些惧内,得搬出尊大佛镇压他。 “哼!” 赵挺之捻须道:“看你表现吧,要是再逃学,老夫就厚颜去跟官家请亲。” 说完就拂袖离开,嘴里还念叨着桃花仙人种桃树。 “爹,我真不想娶公主啊!” 赵明诚欲哭无泪。 第2章 想娶她没这么简单 赵明诚,字德甫,年十九,朝廷吏部侍郎赵挺之第三子。 现今在太学上舍进修,读完就等着荫补做官,谁让他有个好爹呢。 赵明诚在东京小有才名,却不是儒家经义或者诗词方面,而是在金石收藏界! 他痴迷于收藏碑文字画,就跟前世富二代喜欢玩车玩表一样...... 玩的就是格调! 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啃老了。 话说北宋的高薪养廉制度,文官的俸禄高得吓人。 他爹的实职加差遣职务,也没多少,换成人民币一个月也就24w吧。 多乎哉?不多矣...... 对于赵明诚来说当然不多,玩几份碑帖就没了。 可是赵挺之就受不了了,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再啃老索性就让你“嫁”给公主。 反正公主钱多的是! 所以,才有他爹的暗示,说什么不好好读书就跟官家请亲啊。 怎么可能?堂堂朝廷正三品,未来有机会拜相的大臣。 会允许儿子做驸马? 在士大夫眼里,做驸马是非常跌份的事! 他爹其实在“恳求”,儿啊,收敛点吧,别再乱花钱了! ...... 至于穿越,就不多赘述了,眼睛一闭一睁,人就来了嘛。 没什么系统,只是人长得更帅了,身体更棒了。 脑海里还多了些专业的医学、科技、工业、金融知识...... 老实说,初来乍到,赵明诚是兴奋的,老爹是吏部侍郎。 他妥妥的衙内一枚嘛。 可惜,好巧不巧。 他一来宋哲宗就挂掉了,换千古昏君赵佶登基。 那意味着什么? 一首凉凉,送给大宋。 北宋虽然战力低下,但守着高地防御塔绰绰有余,可赵佶偏要浪。 最后被人在泉水里捉了去,悲哉! 靖康之耻啊!汉民族历史上的大劫,帝姬被辱,二帝牵羊! 大宋的女人被明码标价送给金人,这是一国之主能干出来的事? 五胡乱华不叫耻,崖山海战不叫耻,清兵入关不叫耻,都是灾难。 只有靖康叫耻! 丢人啊! 中华五千年未有之耻辱! 一想到这,赵明诚就满腔怒火。 明朝崇祯虽然无能,最后好歹吊死殉国,这赵佶呢? 被掳了还在金国生了几个孩子! 简直刷新下限! 赵明诚忍不住骂出声:“丢人现眼的崽种!” 画儿不解道:“公子,你说啥?” “没啥!” ...... 房间里。 赵明诚拿起案几上的笺纸,纸上是一首词。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上个月才出炉的这首《如梦令》,震惊了大宋的文化圈。 此词出自十六岁的闺阁少女之手,令无数文人汗颜。 于是李清照火了! 彻底火遍东京士林! 赵明诚嘀咕道:“照儿刚来东京几个月,就闹出这么大名声,为夫惭愧啊。” 这是要东风压倒西风的节奏啊! “呸!” 一旁的画儿噘嘴道:“公子,你好不要脸,说出去让人笑话。” 照儿?为夫? 公子该不会得了癔症吧?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赵明诚扬手往她挺翘的小屁股拍了一下。 赵明诚笑吟吟道:“你这死蹄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画儿俏脸染上了红晕,嗔怒道:“公子又不认识李小娘子,为何称人家照儿。” 赵明诚轻笑道:“到时候你就等着叫夫人吧。” “嘁!” 画儿懒得再搭理他,自去收拾着书架上散落的书籍。 赵明诚摩挲着下巴,心里思量开来了。 不管怎么说,李清照他是娶定了,耶稣都挡不住。 千古第一才女,单单这光环,就让赵明诚激动不已。 更别论历史上赵明诚和李清照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这不是上天注定的金玉良缘? 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赵明诚发现娶她真没那么简单。 虽然门当户对、天造地设、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才子佳人... 但是! 总有些妖怪要反对他们。 他爹赵挺之是新党骨干,她爹李格非却是旧党成员,这属于党派之争。 新党也就是变法派,旧党是保守派。 李格非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是苏轼的亲传弟子。 而赵家跟苏家有旧怨。 这源于早年一件事。 赵明诚的外公郭概在四川为官,因包庇一违法虐民的官吏,而受到苏轼弟弟苏辙的弹劾,由此两家龃龉不断。 等赵挺之掌权,自然是狠狠打压苏家成员了。 用苏轼本人的话说,赵挺之对他的攻讦,简直是出了“死力”。 ..... 你说这事闹的。 站在旁人的角度,其实他爹赵挺之属于公报私仇。 可子不言父过,赵明诚能说啥? 又敢说啥? 所以,赵家跟李家关系真不是那么和睦。 也不知历史上李格非和赵挺之是怎么成为亲家的...... 在赵明诚看来,实在是难! 第3章 赵明诚的一天 翌日清晨。 赵明诚身穿素色长衫,头扎书生巾,腰间别着玉佩,脚踏朝天靴。 端的是潇洒无比! 去上学! 没办法,为了不惹他爹生气,只好去太学露下脸了。 “公子,婢子把书籍经卷放在箱子里了。” 门外,画儿提着个书箱递给赵明诚。 “嗯。” 赵明诚点点头,接过书箱转身迈步。 “公子,可别再逃学了。” 身后传来画儿的殷切叮嘱。 ...... 走出宅子就是汴河。 汴河是北宋的漕运枢纽,商业交通要道,人烟稠密,粮船云集。 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 河流两岸林立的各色店铺客舍,街道上往来如织的商贩行人,热闹非凡。 “真是繁荣啊,估计清明上河图还只是画了一边角。” 赵明诚摇着白纸扇,感慨万千。 这大宋只剩钱了吧? 经过熟悉的茶摊,赵明诚坐在长凳上,喊道:“二狗,来杯香饮子。” “哎呦喂,赵衙内今儿个又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玉树临雨、貌似安潘、像个神仙哩。” 一个小伙子斜肩谄笑,恭敬地送上来一杯热茶。 这茶是用草药煎熬而成的,清热解乏。 赵明诚轻啜一口,笑骂道:“狗杀才,没墨水就别学人家拍马屁。” 二狗嘿嘿道:“俺这不是被衙内的风采给震迷糊了嘛。” 赵明诚摆手道:“行了,老规矩,老武家的酱兔、老郭家的蟮鱼包子、美味居的八宝粥,快给我打包过来。” 说完从书箱里掏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 “好勒!” 二狗咧着嘴笑,剩下的钱不就是路费了么?赵公子真大方! 赵明诚翘着二郎腿,这北宋的外卖服务还挺方便的。 ...... 吃饱喝足,赵明诚都快胀得两眼翻白了,这宋朝美食真香啊。 出了朱雀门,一路都是妓馆青楼。 昨晚劳累了一宿,大早上的各路流莺驻燕就出动招揽客人。 失足女生活不易啊! 如赵明诚这等俊逸无双的贵公子自然是善缘广结,无数娇滴滴的熟妇围绕着他。 “公子,来玩会啊!” 一个酥胸半掩、风娇水媚的妇人左手拉着赵明诚。 右手攥着个紫色绣花肚兜,幽香四溢。 赵明诚盯着那白花花的两团,吞口水道:“本公子囊中羞涩,可否赊账?” “滚!” 妇人赶紧甩开手,嗔骂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恁般小气。” 旁边的女子看向赵明诚的眼神带着不屑,没钱来装什么大爷! “奴家擅长口技,公子若是有意,只需这个数。” 另一个高挑女子伸出三根手指,还不忘舔舔樱唇。 只要三百文哦! 赵明诚摇着扇子,语重心长道:“各位姐姐们,钱乃俗物。” “你我花前月下吟诗奏曲,情到深处再耳鬓厮磨。翌日相忘于江湖,留下一段回忆,不好么?” “骨肉缠恩爱,友朋缀情义。” “我呸!” 众女齐声啐道:“小兔崽子,竟妄想白嫖!” 骂完就扭着腰去招揽别的客人。 赵明诚无奈道:“俗人不懂风情啊!” ....... 又晃悠到了桑家瓦子。 里面除了50几座戏园子,还有推小车买货的小二郎、拿着破旗杆子到处算命的瞎老头、喊着“五魁首、六六六”的聚众赌博大汉、磨刀霍霍向脑袋的剃头匠、将一张纸剪出各种形状的大娘......... 李家理发铺。 “李剃头,给本公子修理一下。” 赵明诚一进去就坐在矮墩上,吆喝道。 铺里的精壮大汉不苟言笑,给赵明诚系上一块布。 拿出剃刀认真地给他修剪多余的鬓发。 这李剃头本是东京禁军一员,因得罪上司被裁了,后来就在瓦子里开了个理发铺。 没想到凭借严密精湛的刀法,生意非常红火。 还讨了老婆生了娃。 赵明诚颇为无语,这种人才不能为国效命,却窝在市井里做剃头匠。 可想而知大宋的军队糜烂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是人才呢?想象一下,拿小刀在你耳边刮...... 从来不会见血,可想而知力道控制得多好,精神力有多集中。 赵明诚随意问道:“还想回去当兵么。” 李剃头的手一滞,呵呵笑道:“早没这念头了,只想守着俺婆娘孩子过日子。” “也好。” 赵明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 赵明诚一天哪都没去,就在桑家瓦子里听听戏、看看赌博,时间就这么挥霍了。 终日居此,不觉日暮。 到了晚上,才背着书箱去龙津桥,那里便是大宋的太学和国子监所在地。 第4章 狐朋狗友 过了龙津桥往南,御街以东便是太学。 太学紧邻武学街,连同邻居国子监,可谓是青春洋溢、思想纵横。 正逢晚上,学子三五成群走出太学,各个打扮得风流倜傥。 去哪? 自然是去慰问心上人。 他们把爱情都留给了秦楼楚馆内数以万计美娇娘。 赵明诚哂笑,就好像前世爬围墙出去上网,谁让学校外面黑网吧多呢。 一整条街都是妓馆,有几个血气方刚的骚年能忍得住? 进了中门,便随处可见一手拿着经卷、另一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读书的学子。 至于高谈阔论的就更引人注目了。 都在挥斥方遒,抨击时政,句句离不开军国大事、朝堂政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宰执呢...... “德甫,你瞒得我好惨呀!” 一个大嗓门跑着过来,其人青衫头巾,相貌儒雅端正。 李迥,字明远,赵明诚的同窗好友。 这厮还有个身份,李清照的堂兄!他的上舍名额也是靠李格非的关系来的。 赵明诚疑惑道:“此话怎讲?我有何事瞒你?” 李迥上前,笑嘻嘻道:“你那首桃花庵歌都传遍东京了,德甫啊,不曾想你在诗词上造诣这么深。” “就这?”赵明诚斜睨道:“如此简单的诗你写不出?” “肯定能啊!” 李迥当下把手一摆,昂首道:“诗词乃小道,吾不屑为之,吾追求的是治国大道!” 赵明诚莞尔,便问:“那我跟你堂妹的才华相比,谁更胜一筹?” 李迥一柄折扇啪地合起,冷笑道:“蝼蚁撼大象!” “谁是蝼蚁?” “汝!” 赵明诚大怒,跳起来就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你这憨货,实在可恶!” 李迥爬起来拍了下身上的灰尘,眼珠滴溜一转间,道:“德甫,最近怎么三句话离不开我妹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赵明诚打个哈哈:“略过这茬,咱去食堂吃饭。” “你先说清楚!” 李迥不依,拉着赵明诚追问。 赵明诚悠悠道:“不可说,不可说。” “哼!”李迥嗤鼻道:“以后可别指望吾居中调度。” “明远兄,小弟错矣。” “给吾打饭!” ...... 食堂内。 学子们聚集在一起吃饭,场面没有半点斯文,扰乱喧哗,时不时就咔嚓一声打破碗碟。 赵明诚打了两份饭,跟伺候老佛爷一样给李迥端汤倒水。 太学里的饭食当然不能缺少馒头,时人有诗云: “几年太学饱诸儒,余伎犹传笋蕨厨。公子彭生红缕肉,将军铁杖白莲肤。” 光看诗文,也觉得这馒头味道是极好的,他爹赵挺之偶尔都让他打包馒头回去。 俩人刚动筷著,就有好几个上舍的同学围上来。 “德甫,你那首桃花庵歌实在是妙,为兄敬佩。” “德甫诗才横溢,有唐时李杜之风啊。” “李杜若尚在,恐怕也要道一声‘不如矣’。” “那自由不羁的精神,令吾等文人士子醍醐灌顶呐。” “......” 听着周围如潮水涌来的马屁声,赵明诚拱手作揖以示谦虚。 这老爹也真是的,忒喜欢卖弄,这才一天满大街就传开来了。 不懂得低调、藏拙、谨慎,稳健么。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靠过来,恭声道:“在下张邦昌,非常喜欢赵公子的这首诗。” 砰! 赵明诚惊得碗碟摔落在地。 什么? 张邦昌? 这人可是历史上的“风云人物”啊! 靖康之变后,北宋宣告灭亡,金人为了更好的统治人民土地,想着立个傀儡皇帝。 于是当时懦弱、主张议和的宰相张邦昌被选中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伪帝,还纳了当时从大宋抢来的嫔妃帝姬。 此人到底是汉奸还是一个被命运裹挟的普通人? 连史书上都说不明白,可能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总之,拿着赵家的钱,做了赵家的位置,抢了赵家的女人。 一个字,牛! 那边张邦昌可吓一跳,忙不迭道:“赵公子,在下有何不妥么?” 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个衙内了,怎么初次见面就摔碗摆脸色...... 赵明诚回过神,笑眯眯道:“竟是张公子当面,久仰久仰,张公子的经义文章可是一绝。” 张邦昌眼神闪过一丝自得,摆手道:“哎呀,哪里比得上德甫。” “子能,莫要谦虚。”赵明诚轻笑,又拉着他道:“快坐啊,还站着干嘛。” 张邦昌大喜,这赵衙内是主动亲近自己呀,能跟吏部侍郎的儿子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坐下后就开始聊太学逸事,又兼口才极好,娓娓道来妙语连珠。 赵明诚和李迥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嘴议论几句,三人聊得非常投机。 赵明诚暗忖,多个朋友多条路,不管他是忠是奸,未来能爬上宰相这个位置。 那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咱就喜欢跟有本事的人交朋友! 热热闹闹吃完饭,又玩了会投壶运动帮助消化。 张邦昌开口相邀道:“德甫,明远,可有闲情去樊楼游玩。” 李迥闻言两眼放光,樊楼,那可是天下最奢华的青楼,里面都是名震天下的花魁小娘子。 他可从来没去过,这张邦昌富商之子,果然有钱! 刚想点头,那边赵明诚婉拒道:“子能,今日恐怕不行,我一天的课业都没完成呢。” 担心张邦昌乱想,赵明诚又补充道:“下回我做东道,一定让子能玩得开心。” 张邦昌颔首,扭头看向李迥,笑问道:“明远,那你呢?” “吾自然要去开开眼界,不像某些书呆子,实在是迂腐!” 李迥义正词严道。 说完急不可耐拖着张邦昌离开,生怕耽搁跟美娇娘谈心的时间。 赵明诚恨恨地盯着李迥的背影。 谁会跟未来大舅哥逛青楼?保不齐这厮爽完以后开启贤者模式,嘴没个把门的。 堂妹,上回我跟德甫去樊楼潇洒...... 听闻此话,李清照对赵明诚的印象肯定暴跌。 这不是给娶妻之路徒增难度么。 所以,赵明诚还是决定忍一忍,先守身如玉不受外界狐媚子的诱惑。 等把千古第一才女娶到手,往后再议...... 赵明诚老泪暗垂:“唉,咱也没去过樊楼啊!” 第5章 竹林偶遇未来岳父 戌时末。 华灯初上。 学官照常检查上舍的出勤情况,看见赵明诚正埋头苦读,桌案上堆满了书卷古籍。 学官捻须道:“德甫,早点休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 家世出众、才华横溢又这么努力,德甫当真是太学里的楷模! 赵明诚抬头,恭声道:“多谢魏师的关心,学生看完这些经义注释就去歇息了。” 魏学官笑着点头,在出勤表赵明诚的位置上画个圈,就离开了。 赵明诚揉揉眼睛,把书卷扔回旮沓角落了。 应付学官检查是很有必要的,年末御史台会考察太学出勤表,旷课过多的士子会受到处罚。 到时候不仅让他爹赵挺之丢脸,而且延后两年毕业,实在得不偿失。 太学分外舍、内舍、上舍,上舍是单独一个房间,有厨房有卫生间,每月还能领一贯钱。 美其名曰津贴和补助。 所以权贵子弟基本都混迹在上舍,古今都一样,有背景的就能获得更多的资源。 只要学官检查完毕,便可以出门溜达,赵明诚略微拾掇一下,也走出宿舍。 此时许多士子结伴出行,大宋是没有宵禁的,所以多姿多彩的东京夜生活就让人沉迷了。 ...... 行至小径旁的竹林,赵明诚眼尖,看见石桌上有两个熟人在饮茶。 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和太学教谕陈师道。 李格非约莫五十出头,美鬓随风飘荡,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史书用四个字描述李格非年轻时的相貌——俊警异甚。 什么意思呢,就是帅到爆炸! 赵明诚倒不在乎这老腊肉帅不帅,再帅能有他帅? 关键是基因遗传! 可想而知小清照应该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真让人垂诞欲滴啊! 赵明诚缓慢从容走进竹林,靠近石桌便作揖道:“学生见过老师,见过姨夫。” 别讶异,陈师道正是赵明诚的小姨夫,他爹赵挺之和陈师道是连襟。 至于李格非,曾经在太学担任过博士,教过赵明诚几天经学。 所以赵明诚就腆着脸叫老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这俩人都是苏轼的门徒,元祐守旧派成员。 话接回来。 李格非放下茶盏,虚扶一下,笑着道:“是德甫啊,快来坐。” 一旁的陈师道也和蔼可亲地看着赵明诚,这外甥越发俊逸出尘了。 虽然他爹赵挺之名声臭,但赵明诚的风评却是极好的..... 喜欢收藏金石字画,具有高雅的情趣和文人气质。 像陈师道非常厌恶赵挺之,见到都想吐口水那种,可是素来对赵明诚十分欣赏和关爱。 主要是赵明诚还没有表现出政治倾向,朝堂上父子异党的事很常见...... 若是哪天赵明诚投身于新党,那想去陈师道家里吃顿饭,就难如上青天咯! 赵明诚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坐在石凳上,好奇道:“老师怎么今日来太学了?” 李格非温声道:“官家要收集各朝各代的字帖,令老夫来太学藏书馆搜寻。” 赵明诚闻言轻笑道:“官家倒是闲情雅致。” 赵佶开始临摹参考传统书体,估计马上要自创独特的瘦金体了。 李格非摇头叹气:“唉,官家刚登基只顾艺术娱乐,也不知是好是坏。” “当然是坏!”陈师道气呼呼道:“新党的苍蝇还在蹦跶,官家不去处置,偏沉迷于后宫美色当中。依我看,已有昏君的迹象。” 砰! “履常,慎言!” 李格非怒拍石桌,低斥一声。 赵明诚插嘴道:“老师,姨夫说的本就是实话,官家可是一国之主,不爱江山爱丹青成何体统?” 李格非摇头苦笑,幽幽道:“我何尝不担忧?只是人微言轻呐。” 陈师道灌了一口茶,瓮声道:“我观官家行事,完全不似帝王。不思进取、骄奢淫逸,却像一介纨绔子弟。” 赵明诚暗笑,这败家子以后把大宋江山都败光了,顶级纨绔子弟啊! 在宋朝,士大夫文人很猖狂。 全因宋太祖赵匡胤有句誓言:“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所以大宋的喷子特别多,走路都能听到旁边有人骂皇帝。 故而陈师道骂起来肆无忌惮,丝毫不担心因而获罪。 “行了!”李格非瞪眼道:“官家才十八岁,贪欢爱色是很正常的,日后自能改过来。” 背后说人闲话,总归不是君子所为,要劝诫直接上书嘛。 陈师道不再多言,转而看向赵明诚,笑容和煦道:“德甫那首桃花庵歌实在是妙,不拘成法,真挚坦率。” 李格非也点头称赞:“德甫大才,此诗语肤而意隽,似怨似适,令人情醉。” “当不得。” 赵明诚连连摆手。 其实他想说比不得你家照儿,不过此话太孟浪了,所以强忍住不说出来。 倒是陈师道八卦道:“文叔,德甫的才华比之令爱如何?” “这......”李格非迟疑了一会,才道:“伯仲之间。” 陈师道撇撇嘴,看这模样估计是认为外甥不如他女儿。 虽然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没办法,十六岁闺阁少女作出一首《如梦令》,太令人震撼了。 论震撼程度,外甥的《桃花庵歌》明显有些黯然失色。 赵明诚只能微微一笑,这话不能接,作为晚辈是不能议论人家女儿的。 否则就是失礼了。 李格非打个圆场道:“良辰美景,岂能无茶?” 便一边摆弄着石桌上的茶碗,一边笑道:“德甫,待会尝尝我的手艺。” 赵明诚颔首,颇有兴致地看他沏茶。 唐朝是煎茶,明清是泡茶,宋代是点茶,中国茶道最值得推崇研究的就是点茶。 李格非先将饼茶碾碎,研磨成粉末状,置碗中待用。 后以釜烧水,微沸初漾时即冲点碗中的茶,为了使茶末与水交融成一体,用茶筅搅拌。 茶筅,是由精细切割而成的竹块制作而成。 最后注水七次,看沫饽厚薄和凝固程度,点茶便完成了。 “德甫,请!” 李格非端起茶盏,递给赵明诚。 赵明诚恭敬接过,道:“多谢老师赐茶。” 观察茶汤表面,出现雪沫乳花,厚而白,经久不散。 赵明诚双手捧盏,轻抿一口,不住地点头。 李格非赶紧询问:“这茶如何?” “味道甘醇,夹杂着淡淡的乳香,老师手艺上佳。” 赵明诚实话实说道。 “德甫过誉了。” 李格非扶须谦虚道,脸上却有遮不住的得意之色。 陈师道拿过一个茶盏,斜睨道:“文叔的手艺比你爹如何?” 他爹赵挺之点茶的手艺堪称一绝,当年就是靠这一手才让岳父郭概青睐。 赵明诚嗫嚅道:“我......我没尝过。” “哼!” 陈师道嗤鼻道:“这谄媚小人只会给权贵点茶,经他之手的茶,早就失了纯真的味道。” “履常,跟德甫说这些干嘛。”李格非瞥了陈师道一眼,略带恼责道。 “好好好,不说便是,只是德甫万莫学你爹的做派。” 陈师道啜一口茶,不忘教导道。 赵明诚无语凝噎,这几个长辈因为政治派别不同,矛盾很深呐。 李格非帮着解围道:“德甫,此情此景,可有诗词抒发情感?” “对头,德甫快吟首诗。”陈师道和声道。 两人皆目光期待地看着赵明诚。 赵明诚当仁不让,深思片刻便吟道: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竹叶便不同。” “好!” 陈师道抚掌而笑。 此诗语言自然,无雕琢之笔,表现的意境清新隽永,让人回味无穷。 自家外甥,果真诗才横溢! 李格非也被震慑住了,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能作出如此绝佳的诗句。 不仅契合眼下这场景,更把那悠闲淡致的心境描绘出来了。 此子诗词方面的才华不亚于照儿啊! ...... 第6章 最擅长敲闷棍! 亥时末。 接近晚上十一点了,茶宴散去。 赵明诚热情道:“老师,天色渐暗,要不然学生送你回去吧。” 李格非笑着婉拒道:“德甫,老夫又不是走不动路了,何需你来相送?” 话罢就跟陈师道告辞,提着灯笼慢悠悠走出竹林。 赵明诚有些遗憾,大晚上的能去李家走一遭该多好。 邂逅小清照,趁她春心萌动的时候,来一场暗室偷香..... “德甫,你在想甚?” 陈师道瞅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奇询问道。 赵明诚忙不迭道:“没什么,我送姨夫回宿舍。” “别,你顾着自个就行。” 陈师道摆摆手,也摇头晃脑地离开。 赵明诚自讨没趣,收拾了下石桌的茶具,就打算回家睡觉了。 走出太学,御街到新门瓦舍,都是打着灯笼的行人,非常喧嚣热闹。 宋人笔记《铁围山丛谈》的记录,便可印证东京夜市的繁荣: “天下苦蚊蚋,都城独马行街无蚊蚋。马行街者,京师夜市酒楼极繁盛处也。蚊蚋恶油,而马行人物嘈杂,灯光照天,每至四更鼓罢,故永绝蚊蚋。” 因为油多,所以大晚上的连蚊子都没有!可想而知东京夜市有多繁荣。 经过路摊,赵明诚要了一份蝴蝶面、一盘炒蛤蜊、一碗炒沙鱼衬汤。 这宵夜吃得真是美滋滋。 ...... 赵明诚正吸溜着蛤蜊肉汁,衣袖被人用力拽住。 他回头一看,却是李迥和张邦昌,两人脸上皆通红一片,似乎被人甩了巴掌。 赵明诚恼怒道:“不去跟美人谈情说爱,跑回来找我作甚?” 吃个夜宵都不得安宁,这路摊赵明诚常来,李迥想找他很容易。 张邦昌给自己倒了一碗汤,灌一口咕噜道:“我们被揍了。” “......” 赵明诚嗤鼻一笑,问道:“莫不是在樊楼给人争风吃醋吧?” 张邦昌的身子骨顿时矮了半寸,讪讪道:“德甫别说风凉话了。” “我来说!” 李迥异常愤怒,捂着脸颊将事情大致道来: 却说李迥和张邦昌高高兴兴上樊楼,正好花魁封宜奴有空,于是张邦昌大手一挥,二十贯听一曲。 接下来就是老掉牙的桥段,另一个纨绔公子也想点封宜奴。 那咋办?文斗呗,看谁的诗词更胜一筹。 结果毫无疑问,张邦昌凭借一首词技压全场。 本来按欢场规矩,该是败者退场,胜者趾高气昂。 孰料那纨绔公子不按套路出牌,招呼下人对着张李二人一顿暴揍,再撵出樊楼。 就这样,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迥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文人爱脸面,此事让他们深感屈辱。 “那封宜奴美么?” 听完后,赵明诚情不自禁地问了句。 张邦昌:“......” 李迥:“......” 旁听的路人甲:“......” “德甫,你还调侃耍笑,惹急了我索性把衣袍割掉,咱们就地散伙谁也不识得谁。” 李迥怒气冲冲道。 割袍断义?赵明诚连忙道:“作笑而已,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李迥脸色稍霁,嚷嚷道:“就是蔡攸那卖妻求荣的狗贼!” 赵明诚追问道:“可是蔡京的长子?” “没错。” 张邦昌嗫嚅道。 赵明诚饮下一口酒,苦笑道:“这可有点棘手啊。” 蔡攸,蔡京的大儿子,现任裁造院的监守。 这厮虽然不学无术,但深谙刷存在感的重要性。 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蔡攸就准备搞政治投资了。 端王赵佶在下朝返回自己王府的路上,经常会见到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在路边下马拱立,风雨不歇。 不仅如此,还整日对赵佶溜须拍马,搜罗江南的美人供赵佶享用。 等赵佶继位,这还用说? 果断纳为亲信! 前几天朝野还在议论,官家打算给蔡攸赐进士出身。 据坊间传言,蔡攸的妻子宋氏经常出入宫闱,官家和蔡攸恐怕是同道中人。 那关系就更亲密了...... 所以他嚣张跋扈也是有缘由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还是全天下最茂盛的树。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蔡京起复在即,汴京马上要迎来蔡家权势滔天的日子。 “怎么?德甫莫非惧怕那狗贼了?”李迥怒目横眉道。 赵明诚蹙额道:“你们想怎么找回场子?” “弹劾!” 李迥和张邦昌异口同声道。 呃。 赵明诚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 被人当面打脸,竟想着用弹劾的法子? 这简直是键盘侠中的键帝、键神,键仙! 太荒谬了! 张邦昌疑惑道:“有问题么,太学生可以纠察弹劾百官,我等三人明天一齐上书。” 李迥厉声道:“一定要让那狗贼吃不了兜着走!” 赵明诚那叫一个无语,怪不得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现下弹劾蔡攸不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更何况以什么理由,在妓馆争风落了下乘? 简直不要太丢人好吧! 赵明诚嘴上毫不留情,语带怒气道:“蠢蛋!这蔡攸是官家膝下的宠臣,你们拿什么弹劾?保不齐官家心里有芥蒂,到时候你们仕途堪忧!” “啊!” 张邦昌大惊失色,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李迥跺跺脚,苦着脸道:“这也不行,那我俩白白挨打了?” 赵明诚夹起几根面条,淡淡道:“有个出气的法子,不知你们敢不敢。” “什么?” 赵明诚滋溜完面条,这才拿手遮嘴,细语道:“敲闷棍。” ...... 杀猪巷。 这是蔡家到樊楼必经的小路。 此时三个黑衣蒙面男子手提棍子,正窃窃私语。 这衣服都是夜市买来的。 李迥结结巴巴道:“德甫,我......我......我有点怕,那......那......” “行了!” 赵明诚踹了他一脚,嫌弃道。 事到临头还做缩头乌龟,忒怂了。 倒是张邦昌一脸兴奋激动,不愧是未来的大奸臣,果然胆肥...... 张邦昌低声问道:“德甫,你确定蔡攸会回家?” 赵明诚轻笑道:“既是找樊楼花魁,那自然不能留宿,更何况眼下蔡攸进士名额的事没搞定,他哪有心情通宵达旦。” 张邦昌竖起大拇指,德甫心思缜密,吾不如矣。 一旁的李迥双腿打摆子,靠着墙才勉强镇定下来。 ...... 接近丑时。 赵明诚昏昏欲睡,李迥早已打呼噜了。 “德甫,明远,他来了。” 张邦昌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 赵明诚睁开眼,看向前方几个身影,领头的是一个锦衣绸缎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其人手拿折扇,悠哉悠哉。 估计后面的就是蔡家仆役了。 赵明诚叮嘱道:“记住,速度要快!敲完一棍子就兵分三路各回各家,明白了没?” “遵命!” 张邦昌拱手道。 “是。” 李迥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壮着胆气拿稳棍子。 赵明诚大手一挥,喝道:“上!” 随即身形宛若一阵风,迅疾而去。 张邦昌不甘示弱,紧跟着赵明诚的脚步。 蔡攸嘴里叼着牙签,正回味着封宜奴的一颦一笑,可惜这娘们不给摸。 等着!待老爷我权倾天下,定把你抢来做暖脚小妾。 到时候里里外外玩弄。 砰! 正想着,蔡攸后脑勺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棍。 几个随从回过神,只见一道黑影逃遁远去。 而自家大少爷躺在地上,摸着脑门哎呦惨叫。 啪! 正当随从不知所措时,又一道黑影拿棍子狠狠砸在蔡攸的面门上。 接着。 “啊!吾欲杀贼!” 第三个黑衣人大喊一声,棍子乱扔,恰好落在蔡攸的左眼上。 “蔡三蔡四保护大少爷,你们随我去抓贼人!”随从指着黑衣人的身影,雷霆震喝道。 远方赵明诚扬声道:“风紧扯呼!” 第7章 记恨上了 翌日清晨。 画儿正服侍着赵明诚洗漱,有丫鬟来报,外面有人找。 赵明诚施施然走出来,便见大门右侧墙根底下,正抄手站着四个青衣皂帽的衙役。 为首的衙役班头见赵明诚俊逸非凡,正与传说中的有七八分相似,便忙上前深施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尊驾,可是赵明诚赵公子?” 赵明诚斜睨道:“唔,有何事?” 班头陪笑道:“敢问赵公子昨夜上哪潇洒了?” “放肆!” 赵明诚闻言勃然大怒,斥道:“本公子行事,也是尔等奸滑小吏能过问的?” 说完气势汹汹地盯着班头。 班头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上满是忐忑不安,这读书人生气的模样都让人吓一跳,只能怪自己倒霉摊上这事。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有状纸递来了府衙,说赵公子昨夜带头殴......殴打蔡公子。” “笑话!”赵明诚手一甩,义愤填膺道:“哪个狗杀才污蔑本公子?” 班头抱拳道:“那麻烦公子把昨夜行程说一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体谅则个。” 说着,他扫量了一下赵明诚的脸色,见其面上不急不缓,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赵明诚沉吟片刻,颔首道:“嗯,看在你们吃碗公家饭不容易的份上,我就简略说一下吧。” 他继续道:“昨日下学,我去路摊点了几份夜宵,路遇几个友人,谈了几件事,回家抱着丫鬟读了几个时辰书。” “公子可曾去过杀猪巷?” “没去过。” “谁能作证?” 赵明诚沉声道:“我家画儿!” 不忘补充着:“哦,还有我爹。” ...... 几个衙役互视,皆膈应得不行,洗刷嫌疑哪有让自个亲人作证的? 班头腆着脸笑道:“公子红袖添香夜读书,可真好雅致,只是......” 话说半截,就被赵明诚打断道:“跟你们说这么多已经很给面子了,可莫要得寸进尺。” 话罢就拂袖,转身离去。 把几个衙役晾在门外。 “唉!”班头叹气,苦着脸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赵侍郎的儿子岂是我等能盘问的?” 另一个衙役嘟噜道:“那蔡家也是够蠢的,这事找咱开封府干嘛。” “是啊。”剩下的衙役附和。 班头摆摆手,无奈道:“行了,咱回去吧。” ...... 大厅里。 赵明诚翘着二郎腿,轻啜一口香茗,对刚才发生的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暴露是很正常的,前脚蔡攸打完李张二人,后脚自己就被报复了。 嫌疑人很明显是李迥和张邦昌。 “犯罪现场”有三人的身影,再派人去打听,赵明诚很快浮上水面了。 毕竟夜市路摊人多,肯定有一两个认识赵明诚的。 不过,那又怎样?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县令审判普通百姓都要人赃俱获才能服众,更何况他这士大夫之子。 料想李迥和张邦昌也不会蠢到自己承认。 所以,打了就是赚了。 蔡京的儿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爷敲闷棍。 不得不说,赵明诚此时心里竟有些得意。 赵挺之手拿书卷走进来,随口问:“德甫,外面衙役找你何事?” 赵明诚起身行礼,笑着道:“一点小事罢了,爹你就别过问了。” “哼,可别给我惹事生祸!” 赵挺之警告了一句,继续摇头晃脑读着之乎者也。 ...... 蔡家。 古色生香的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 蔡攸趴在床榻上,锦枕垫在下巴上,其妻宋氏给他上药。 只见他左眼紫青红肿,额头开了个口子,后脑勺血肉淋漓。 简直是满目疮痍! 宋氏看得心疼,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抽泣道:“呜呜呜,夫君......” 蔡攸不耐烦,恶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个人。” 宋氏拿帕子擦泪,泪汪汪的眸子瞪他道:“你要去樊楼跟人争锋,徒遭无妄之灾。” 听着这抱怨声,蔡攸更是气得怒火冲天,忍不住低声骂道:“贱人,你能跟官家快活,就容不得我去逛窑子?” 宋氏听闻此话,把药膏扔在地上,气得衣襟山峦跌宕,柳眉倒竖骂道: “你个头生疮的怂人,当初是你牵桥搭线,妾身一个弱女子敢拒绝?为了荣华富贵你是猪油蒙了心!” 蔡攸嗤笑道:“啧啧啧,我瞧你也屁颠颠的赶上去,好像生怕迟了。” “你......你.......” 宋氏恼羞成怒,拿手指着他,却是说不出话来。 “快滚,别来碍眼,看到你就反胃。”蔡攸别过脑袋,嘴里嚷嚷道。 “当真不识好歹,怎么那几个壮士不打死你!” 宋氏冷笑一声,随即摔门而去。 “呸!” 蔡攸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炷香后。 蔡府管家愁眉苦脸走进来,开口道:“公子,开封府衙门和稀泥,称没找到施暴者。” 蔡攸抬头,寒声道:“明摆着就是那三个狗贼,这群废物睁眼说瞎话。” 管家默了默,试探问道:“公子,要不然让官家找皇城司处理?” 若是皇城司介入,三下五除二就能找出证据。 “不妥。” 蔡攸摇摇头,断然拒绝道。 圣眷是用来升官揽权的,而不是像个妇人般哭泣告状。 蔡攸心里很清楚,天子对臣子的恩宠是有限度的,一定要把它用在刀刃上。 赵明诚!李迥!张邦昌! 蔡攸一拳狠狠轰在床沿,心里发下狠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日大权在握一定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尤其是那赵明诚,往日无仇无怨,竟然如此歹毒。 当诛! 管家见他咬牙切齿,于是问道:“公子,眼下该怎么办?” 蔡攸沉默无言。 半晌才道:“把郎中找来,给我再拿几服药。” 说完就把头埋在枕头里。 管家错愕,这是息事宁人? 都被打得这么惨了。 难道真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公子果真是枭雄,能忍常人不可忍的屈辱。 他一个下人,自是不敢再多嘴什么,领命而去。 第8章 蹴鞠,我是真不会啊! 人生四大铁之二,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 不得不说,经过殴打蔡攸一事,三人的友谊更加深厚了。 太学食堂。 张邦昌咂摸着嘴,问道:“德甫,这蔡攸会暗地使阴招么?” “嘁!” 李迥扇子一收,意气风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鸟。若这厮再嚣张,就让他见识下某的豪横!” 说完还挥舞着扇子,自我感觉好像关云长在世一般勇猛。 赵明诚似笑非笑,凑近了道:“明远,昨晚怎么看你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你.......”这话说得李迥害臊不已,只能搪塞道:“我那是试探你们俩,看看你们胆魄如何,还不错,勉强过关。” 张邦昌懒得揭穿他,转而正色道:“德甫,还是得留个心眼,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啊。” 赵明诚抿着嘴点头,强忍住不笑出声。 人家蔡攸未来不过是奸臣而已,你以后可是伪帝! 成为《宋史》中“叛臣传”的第一位。 不过这都是未来的事,据赵明诚观察,年轻的张邦昌还是可以调教的。 保不齐以后还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忠臣呢...... 话扯远了,三人吃完饭,李迥提议去玩会蹴鞠。 张邦昌边走边说道:“德甫,我好像没见过你玩蹴鞠。” “哼!”李迥不屑道:“他哪里会啊,一天天的只会附庸风雅,全无半点娱乐精神。” “果真?德甫别低调啊。” 张邦昌扬扬眉,有些不信。 蹴鞠运动风靡大宋,上到士大夫,下到贫民百姓,都会来上几脚。 德甫不可能不会吧? 赵明诚点头,实话实话:“这蹴鞠,我是真不会。” 张邦昌一阵无言,只能鼓励道:“德甫别担心,蹴鞠很容易的,我待会教你。” 赵明诚笑着颔首。 他对蹴鞠的历史文化还是很了解的,就是不知道跟足球差别有多大。 蹴鞠在战国时期便已诞生,只是那会不叫蹴鞠,叫“蹋鞠”,在汉以后,才叫“蹴鞠”。 到了宋朝时期,蹴鞠的发展达到了高潮,蹴鞠早已经不是贵族之间的游戏,而是演化成了国民运动。 宋朝蹴鞠的发展,不仅得益于物阜民丰,生活环境,还得益于皇帝的喜爱,宋太祖、宋太宗、宋徽宗等人都是蹴鞠的爱好者。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胜焉。” 在皇帝的推崇下,蹴鞠不再是简单的运动,而是逐渐演变成了礼仪活动,民间也逐渐掀起一阵蹴鞠热潮。 ...... 三人来到校场。 此时场内非常喧嚣,十几个士子在追逐着一个球。 两根几丈的竹杠立在东南角,竹杠中间一块网,网中间一个圆孔。 赵明诚一看就知道,球进洞为胜。 不过这洞挺狭窄的,看来蹴鞠比足球难多了。 张邦昌在一旁充当解说员,介绍道:“蹴鞠分为白打和筑球,现在场上就是在进行筑球。” 赵明诚问道:“那两者有何差别。” 李迥插嘴道:“白打就是妇人玩的呗,咱大丈夫就要玩竞争激烈的。” 赵明诚秒懂,白打大概是拿着球耍帅,边玩球边跳舞,卖弄技艺的高超。 类似蔡徐鲲? 筑球就是真刀实干,通过进球门来赢得比赛。 “维和,谨岑,加我们三个。” 李迥朝场中两个熟人嚷嚷道。 两个士子听到后,招呼同窗停下。 其中一人擦把汗,气喘吁吁道:“你们上来吧,跟我们一队。” 说完指了指七八个人脸。 此人还不忘叮嘱道:“可别坑人啊。” 赵明诚有些无语,一点也不正规,连队服都没有。 那边李迥已经挽起袖子,喝道:“德甫,待会跑动积极点,球到你脚下就传给我。” 张邦昌也附和道:“蹴鞠以团队为先,明远射得快,又射得准,待会有机会就给他。” “好!” 赵明诚无奈,真把自己当菜鸟了。 三人准备就绪。 比赛继续。 刚一开始,己方队伍就把球传给李迥。 看来李迥是太学里的蹴鞠高手,名声甚广啊。 李迥脚踩着球,在对方即将要包夹的时候,猛然加速,球好像黏在脚上一般,人穿梭在敌方阵营。 “明远,快传球啊!” 己方有队员跳起来呼喊道,他这边已经是空档了。 “哼!且看着!” 李迥大喝一声,压根不理会他,直接十丈外起脚。 砰! 一声巨响,球砸在竹杠上。 “可惜!” 李迥垂头丧气,颇为懊恼。 远处的赵明诚那叫一个无语,这狗杀才真浪啊! 四十米外就射门,真当自己天外飞仙不成? 接下来半刻钟,独狼李迥主宰着比赛,连续七八脚射门都放了飞机炮...... 敌方已经进了两球了。 而自己这方,挂零蛋不说,除了李迥,其他没几个能碰到球的。 赵明诚就更别说了,就只在往返跑。 “狗杀才,待会传给我!” 赵明诚上前揪着他的衣襟,严厉批评道。 打酱油好歹也要碰下球啊。 李迥嘟着嘴道:“得,今日脚风不顺,等下就传给你。” 比赛继续,己方斗志低沉,每个人都很颓废。 球又滚到李迥脚下,正当大家以为这厮又要射老鹰。 谁料他竟然传了! 没错! 他传球了!!! 传的对象正是赵明诚。 球还在半空中,对方两个高大的士子就反应过来了,往赵明诚身边靠,想要拦截。 可李迥的传球太过精妙,刚好跃过两人,球落在赵明诚的位置。 “德甫,快转身啊!” 张邦昌大声喊道。 背对着球门怎么射门? 赵明诚有瞬间失神,在球快要落下的时候,拿胸脯停球。 随即身形腾空而起,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小腿猛然一抽!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球急速飞向圆孔。 “呲!” 球进圆孔,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声音响起,刹那间引起死寂。 众人安静,偌大的校场瞬间安静无比。 所有人都呆滞了。 赵明诚看到球进了,平静地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模样说不出的潇洒俊美。 刹那间,喧闹声响起。 “我的天,倒挂金钩!!!!” “太震撼了,简直是神迹啊!” “蹴鞠还能这样踢?” “.......” 众人议论纷纷,引起巨大的喧嚣,每个人看向赵明诚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崇拜。 太强了! 张邦昌满脸不可思议,喃喃道:“这叫不会蹴鞠?” 第9章 名震汴京! 比赛毫无悬念,在赵明诚的带领下,局面呈一边倒。 最后七比三大胜! 赵明诚包揽七个进球! 穿越后还是有福利的,身体不仅更硬朗,而且异常敏捷。 在蹴鞠场上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比赛结束。 李迥失魂落魄。 校场上所有人都浑浑噩噩。 连围观的群众的麻木了。 这还是人? 太神了! 特别是那记“倒挂金钩”,让旁者观之震撼! 这该是大宋蹴鞠第一人吧? 或许只有高俅能与之争斗一二。 校场旁的小亭。 “咕噜。” 赵明诚仰起头喝水,这运动过后还真挺累的。 一旁的李迥擦着汗,愤怒道:“德甫,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兄弟这里也瞒。” 语气酸溜溜的,一股醋味。 嫉妒让他质壁分离。 张邦昌也有些腻歪,这德甫纯粹是扮猪吃老虎! 明明很强却爱低调。 赵明诚叹气道:“我真是第一次玩,你们怎么不信呢。” “继续装!” 李迥面目狰狞,瞪眼道。 “你们爱信不信。” 赵明诚懒得跟他解释,迈步走人。 李迥赶紧跟上,扯着赵明诚的手,闷声道:“德甫,教教我呗。” 赵明诚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 这浪逼,压根就不适合蹴鞠这项团队运动! ....... 宋代的蹴鞠运动,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无不参与其中。 所以仅仅半天时间,赵明诚的事迹就传遍了京城。 太学。 “诶,听说了没,上舍出了个蹴鞠高手,水平着实恐怖。” “还用你说,大伙都知道了,赵侍郎的儿子呗。” 有人撇嘴,不信道:“吹吧,玩个球能有多恐怖?” “哼,井底之蛙!” 那士子嗤笑一声,斜着眼问:“你可以在空中翻跟斗?你可以二十丈外进球?你可以一人过掉十人?你可以......?”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怀疑你在唬我。” “千真万确,吾亲眼所见。” 隔壁国子监。 一处热闹之地,台阶上站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正说得非常起劲。 “那赵德甫有万夫不当之勇,只要他持球,便能单骑闯关破敌,知道他怎么射门么?” 下方的士子把头摇得跟钟鼓似的。 尖嘴猴腮书生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倒挂金钩!” 下方哗然。 倒挂金钩?在空中翻滚? 可他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啊,如何能做到? 众人有些不信。 尖嘴猴腮书生见状,呵呵笑道:“当时那场面无法用语言形容,你们自己琢磨吧。” 有人后知后觉道:“赵德甫,不就是写出《桃花庵歌》的那个么?他蹴鞠也这么厉害?” 尖嘴猴腮书生颔首道:“赵德甫不仅诗才横溢,弓马也娴熟,君子六艺皆擅长,当是咱们的楷模啊。” “是啊!” ...... 黄昏时分。 御花园。 赵佶一身浅黄色的袍衫,人端坐在锦墩上,手执狼毫正在书写。 赵挺之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写完。 心里却是奇怪,官家唤自己来何事? 半晌后。 赵佶搁下笔,笑道:“赵卿,让你久等了。” “不敢。” 赵挺之忙不迭道。 赵佶拿起宣纸递过去,问道:“赵卿,朕这副字如何?” 赵挺之接过,看完后有些惊叹,道:“可谓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其艺术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官家这字体不逊书圣王羲之。” “是吗?” 赵佶最爱听大臣说实话,于是乐呵呵道:“既然赵卿喜欢,那便赐你了。” 赵挺之大喜,老脸笑成了花,恭声道:“微臣多谢官家。” 赵佶颔首,这才道:“赵卿,朕中午可是听内侍们说了,你家儿子极擅蹴鞠。” 呃...... 赵挺之愕然。 叫自己来就为这事? 他在官衙也听说了,德甫的蹴鞠技艺被传得神乎其神。 现在连官家都找上门了。 见他这副模样,赵佶摆着脸,故作生气道:“怎么,不给朕说实话?” 赵挺之只好老实道:“微臣不知,恐是谣言。” 赵佶瞪了他一眼,这酸儒,连自己儿子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赵佶索性道:“朕不管了,明日叫你儿子进宫一趟,朕要亲眼见识一下他的球技。” “微臣遵旨。” 赵挺之拱手应道。 心里却是战战兢兢,德甫平时这么懒散的人,蹴鞠真的厉害? 连他都不信。 若是德甫在官家面前露馅了,那恐怕有欺君之嫌啊。 “行了,赵卿退下吧。” 赵佶摆摆手,继续埋头创作字体。 赵挺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离开皇宫,一出皇城,就赶紧坐马车回家。 第10章 初见皇帝 赵家。 赵挺之坐在椅子上,气呼呼道:“德甫,你摊上事了!” “爹,此话怎讲?” 赵明诚狐疑道。 他可是大宋安分守己的四好青年,最近没惹祸啊。 赵挺之不答,沉声问:“你蹴鞠如何?” “尚可。” 赵明诚有些不解,还是老实答道。 砰! 谁料赵挺之怒拍桌子,紧紧盯着赵明诚,寒脸道:“别给老夫玩谦虚这套,从实交代。” 这..... 赵明诚无奈,只能昂首挺胸,自信道:“仅论蹴鞠水平,儿子当为东京城里的魁首。” 赵挺之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捻须笑道:“那就行。” 于是也不磨叽,把刚刚的事情说一遍。 赵明诚听罢后,询问道:“那儿子明天就要进宫?” 赵挺之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德甫,若是你能以此讨官家欢心,仕途无忧呀。” 赵明诚早有此意,嘴上却道:“爹休要再说,儿子绝不做谄媚今上的佞臣。” “迂腐呆板!” 赵挺之一脸恨铁不成钢,瞪着赵明诚,苦口婆心道:“你呀,书生气太重!寒窗苦读为了啥?不就为了入朝做官么? 既有捷径为何不走?《史记》有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只要你能在官家面前排上号,往后官位还能跑得了? 言尽于此,自个思量!” 话罢赵挺之摇头叹气,负手走出院子。 赵明诚非常无语,这老爹老谋深算,深谙为官之道啊。 另一方面,赵佶刚登基,其心性就被底下的大臣摸透了...... 总结起来就是,官家贪玩,只要挠到他的痒处,升官发财不用愁。 赵明诚心里在想着一句话。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越能得到权力。 自己要想一展胸中的抱负,没必要多走岔路,抱紧金灿灿的大腿就是通天之道。 晚间。 赵明诚认真欣赏着书房里挂着的一幅字,这可是央求他爹要来的。 赵佶亲笔所书的瘦金体! 要是搁后世拍卖,至少能值几千万! 定要好好收藏,万一家道中落,留着做传家宝也能福荫子孙呀。 这赵佶真是个人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造诣极高。 艺术领域赵佶在帝王里能排第一,甚至是历史上总统山级别。 或许只有李煜能与之一战。 可惜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 第二天辰时。 宫里就有内侍来了,带赵明诚进宫。 大宋的皇城位于汴京城中轴线居中,就历朝历代来说,大宋的皇宫是最小的。 盖因当初赵匡胤崇尚节俭,只在五代旧宫的基础上建造,规模较小。 毕竟赵大得位不正,肯定不能大肆乱用民脂民膏。 话扯远了,内侍前面领路,赵明诚亦步亦趋跟进正门宣德楼。 宣德楼前御街两侧有很长的御廊,前方是宫城内最大最高,可容纳数万人的大庆殿。 往里走,其余大殿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去之状。 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 当真是考究奢华、威严壮丽! 走了两刻钟。 才来到御花园,又名瑶津亭。 园外两阙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 内侍手持牙牌递给园外的侍卫,侍卫看完后才放行。 赵明诚倒是清楚,这些侍卫都是来自皇城司,专门保护皇帝的安全。 御花园林木环绕、绿树成荫、溪流淙淙,园林的中心有个巨大的人工湖,是引汴河水而修成。 湖上点缀的亭台楼阁,水面上铺满了睡莲。 园内立着一群婀娜多姿的宫女,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 皆穿着粉色的轻纱宫裙,胸前雪白的一片让赵明诚暗暗点头,甚至咽了口唾沫。 可真诱人啊! 内侍见状,扯着公鸭嗓厉声道:“赵公子,眼睛往哪瞧呢?” 赵明诚闻言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却是暗骂,你个死太监没那玩意,当然能心如止水。 继续往前走,就有欢声笑语传来。 假山后的草坪上,一群人在玩着蹴鞠,不亦乐乎。 赵明诚当即就看到一个眉目清秀,面色清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大帅哥。 此人身穿浅色的衣袍,袍袖还镶着金龙图案。 该是大宋皇帝赵佶了! 不等内侍开口,赵明诚就大声喊道:“学生赵明诚,恭祝官家圣躬万福。” 赵佶闻言招呼道:“大家先停一停。” 起先迈步走向赵明诚,一双眼睛在赵明诚身上乱瞄。 初见皇帝,赵明诚并没有什么惶恐,依旧保持作揖的姿势。 他的这份从容,看在赵佶眼里颇为不凡,再加上他俊逸的外貌、非凡的气质,顿时赵佶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好上几分。 赵佶笑道:“你就是赵明诚?朕听说你蹴鞠技艺很厉害啊。” 赵明诚抬头,略带恼怒道:“是谁乱说的?学生怎比得过官家。” “哈哈哈!” 赵佶开心大笑,指着赵明诚骂道:“油嘴滑舌之辈,朕可是不喜欢。” 人群中,两道恶毒的眼光盯着赵明诚看,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一个是绿帽王蔡攸。 此人头上还缠着白布,左眼肿成包子。 真难为他了,重伤在身依旧不忘在赵佶面前献殷勤。 另一个是高俅。 他是靠蹴鞠讨官家喜欢的,这才谋个小职位,刚准备大展宏图,谁料窜出个蹴鞠高手? 同行是冤家,高俅岂有不怨之理? 其他人目光落在赵明诚身上,神色各异,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赵佶又催促道:“你还杵那作甚?快上来亮几手呀!” “遵命!” 赵明诚也不拖沓,挽起袖子跟着赵佶走上草坪。 赵佶兴致勃勃,朝一个四十多岁男子喊道:“童贯,你快把球踢给他。” 赵明诚循声望去,那就是历史上唯一被封王的权宦——童贯! 身材魁梧,下巴上唇还有修得齐整的胡子。 太监长胡子,真是奇景。 童贯踩着球,笑呵呵道:“赵公子,再来一次倒挂金钩。” “对头对头,赶紧啊。” 赵佶眼色顿时亮了起来,急声道。 “那学生就献丑了。” 话一说完,童贯就把球踢过来了。 球速很慢,恰好落在赵明诚前方。 赵明诚不再迟疑,用肩膀把球卸下,在赵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腾空而起。 五丈外。 准确无误。 射门入洞。 第11章 这球真大真圆! 这一脚把御花园内众人给震住了。 大伙久久说不出话来。 蹴鞠还能这么踢? 动作暴力又不乏美感。 赵佶回过神,叹服道:“明诚‘球王’之名果然非虚,令朕大开眼界。” 看向赵明诚的目光更加热切。 球王…… 赵明诚扯了扯嘴角,哪个狗杀才取的称呼,这也太装杯了吧? 那边高俅阴阳怪气道:“赵公子身体之矫健,射术之高超,不去当兵可惜了。” 噗呲! 众人闻言皆嗤鼻大笑。 让这么个俊公子去做泥腿子的活计,亏这高俅说得出。 赵明诚却面不改色道:“若是官家有旨意,学生定然二话不说,穿上戎装奔赴雁门关。” 高俅哑口,暗骂这黄口孺子不要脸皮,厚颜无耻! 童贯颇有深意的瞥了赵明诚一眼,此子临机应变的能力真强。 赵佶满意点头,莞尔道:“朕若派你去边防打仗,你爹非得跟朕急眼不成。” 赵明诚连道不敢,心里却有些无语。 其一,赵佶此人儒雅随和,喜欢开玩笑,没有皇帝架子。 其二,连一国之君都看不起武将,可想而知大宋的政治生态… 那边赵佶又来了兴致,提议继续比赛。 作为狗腿子们,自然是附和了。 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 赵佶挥斥方遒,指道:“童贯、杨戬、李彦、梁师成,你们跟明诚一队。” “高俅、朱冲朱勔、蔡攸,跟朕一队。” 赵明诚听完这些名字,有瞬间的呆滞。 如雷贯耳啊! 大名鼎鼎的北宋六贼来了四个。 其他人也是上了宋史奸臣传,死后被挫骨扬灰的那种。 顶级豪华阵容! 若是一颗炸弹扔进御花园,北宋国祚至少能延续上百年…… 呸! 那自己岂不是陪葬了? 划不来。 “咳咳。” 赵佶轻咳一声,瞪着他道:“明诚,你在发什么愣?该不会在想怎么放水吧?要是不尽全力,朕饶你不得。” 说完昂着脸,还扬了扬拳头。 赵明诚点头保证。 …… 比赛开始。 说实话,赵明诚还真有些虚,自己这边四个太监,赵佶那边五个带“枪”的。 单看身体天赋,已经落了下乘。 “官家,杀他个片甲不留。” 蔡攸率先发球,扬声道。 说完就把球踢给赵佶,舞台留给赵佶。 赵佶意气风发,迎着杨戬的防守,一个颠球,再一个小碎步,挑球过人。 童贯大声吼道:“快补上!” 梁师成蹲好马步,伸腿去拦。 谁料赵佶左右摆动,使出穿裆过人,球顺着梁师成裆部过去。 随即就是单刀赴会,面对球洞,赵佶从容不迫射门。 呲! 球进了。 一比零。 “好球啊!” “官家来了个开门红啊!” “这灵动的步伐,这潇洒的身姿,除了官家谁做的出?” “旗开得胜,自当再接再厉!” 蔡攸四人欢呼雀跃,对着赵佶一顿吹捧。 赵佶满脸不屑,斜睨着赵明诚,眼神中有一丝挑衅。 就这? 这边,梁师成和杨戬跺了跺脚,垂头丧气,故作很懊恼的模样。 赵明诚摊手。 己方五个中出了四个叛徒。 这怎么玩? 一个个都是金扫帚奖影帝。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 为了巴结赵佶已经不择手段了。 比赛继续,赵明诚终于见识到了高俅的球技。 其人高高跃起,用头卸下球,十丈开外,直接外脚踝传球,穿过防线,稳稳落在赵佶脚下。 这力道控制,这精准度。 不愧是中国足球的巅峰人物。 “喝!” 赵佶大喝一声,准备起脚。 这回赵明诚忍不住了,直接飞上去一个铲球把蹴鞠踢出草坪。 赵佶有些羞恼,嘟嘴道:“哼,可以啊你!” 童贯胆战心惊,这小子还真莽,不怕一脚把官家铲翻在地么。 比赛继续,轮到赵明诚发威了。 一个蝎子摆尾稳稳当当把球踢进洞。 比分扳平。 只有他一个人在挥拳庆祝..... 接下来这“友谊赛”就不多赘述了,实在是无趣。 赵明诚进了三个球以后就放水了,赵佶踢得酣畅淋漓,独进六球。 最后六比三大胜! “朕乏了。” 赵佶叉腰喘气道,虽然疲累,神色却是非常自豪。 蹴鞠之王?不过如此。 于是忍不住摇头道:“明诚啊,蹴鞠不讲究花拳绣腿,要以实战为主,你还得多进步呀!” 赵明诚虚心接受,笑道:“幸好官家告诫及时,要不然学生真被虚名蒙蔽了眼。” “嗯,孺子可教也。” 赵佶接过丝绸巾擦汗,不住地点头。 内侍们端来了白玉盘,上面放着十几杯冰镇雪梨汁。 狗腿子们也不客气,端起杯子猛灌。 这宫里的冷饮就是甜啊! 坐在锦墩上,赵佶惬意道:“让朕的美姬们过来表演。” 内侍领命而去。 一会儿。 一群莺莺燕燕就过来了,皆画眉儿入鬓春山翠,带着粉钳儿,绾个朝天髻。 身穿五颜六色的衣裙,皆披着半透明的薄衫,露出大片白如玉、腻如脂的肌肤。 赵明诚咂舌,这赵佶真不把咱当外人啊。 没看到蔡攸那厮眼珠子都快掉进深沟里了么。朱冲朱勔父子俩更是丑态毕出。 唯有高俅稍微有些克制,仅仅有余光扫视...... 其他几个太监自是柳下惠附身,看都不看一眼。 赵佶轻抿一口冷饮,摆手笑道:“美人们,开始吧。” 众美姬于是摆着杨柳细腰,绣球来回滚动,球不离足,足不离球, 一动间,波涛汹涌,山峦起伏,都快把赵明诚晃晕了。 赵明诚看得目不转睛,喃喃道:“这球真圆!” “还大!” 童贯靠过来,补充道。 赵明诚转头一看,童贯一双贼眼直勾勾的盯着草坪上的美姬。 呃...... 太监也好这口? 野史记载,童贯好色,比常人更甚,府邸蓄养了几千个小妾。 难道是真的? 赵明诚不知说什么,只能打个哈哈道:“童内侍也是个风流雅人。” 童贯轻笑,转而低声道:“杂家跟赵侍郎可是老友啊。” 赵明诚一怔,拱手道:“原来童叔叔跟家父还有这层关系,是在下失礼了。” 童贯既主动传达善意,赵明诚自然是接过。 不过心里冷笑,未来老爹被蔡京赶下相位,你这个老友怎么不拉一把? 不仅没拉,好像还狠踩了一脚。 落井下石的典型! 童贯笑着道:“英雄出少年啊,德甫不仅诗才横溢,连蹴鞠水平都冠绝天下,杂家佩服。” 赵明诚也奉承道:“哪比得过童叔叔身居要职,下个月就要去杭州金明局赴任,恭喜啊。” 朝野早就传闻,童贯是拟定的供奉官人选,去杭州为赵佶搜括书画奇巧。 这可是超级肥差,肥的流油。 以此推断,童贯此时就很得赵佶信任,要不然这任务不会交给他。 童贯扶须,叹气道:“唉,杂家也是劳苦命。” 话虽如此,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怎么都藏不住。 赵明诚撇嘴道:“旁人还羡慕不来呢,童叔叔就莫要作态了。” 童贯嘿嘿一笑,不再说话,转头继续盯着草坪上妖娆的美姬。 近距离看童贯,赵明诚实在很难把他跟太监联系在一起。 体貌魁梧,穿戴讲究,腮下生有胡须,皮骨坚硬如铁。 完全没有太监的阴柔。 这厮该不会没切干净吧? …… …… 第12章 童贯的野望 赵明诚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后汉书·栾巴传》有句话——“后阳气通畅,白上乞退,擢拜郎中,四迁桂杨太守。” 汉朝有个太监,重新长出了阳物,跟皇帝坦白,然后外放做了太守…… 简直是个狼人。 难不成这童贯也是这般?毕竟看他这模样,完全就是荷尔蒙爆表的型男。 “德甫,你紧瞧着杂家作甚?” 童贯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狐疑道。 赵明诚笑了笑,道:“童叔叔看来是经常锻炼啊,这身子骨真强健。” 童贯闻言沉默良久,正当赵明诚以为此话惹他不悦了,还想道歉来着。 只听他喟然道:“说来不怕德甫笑话,杂家从小的愿望就是上战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可惜一介残废身,只能锤炼身体聊以慰藉了。” 赵明诚有些恍惚,这就是童贯的野望? 历史上声名狼藉的权宦,志向竟然这么远大?此时童贯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太监,那他所言极可能是他真实的想法。 纵观历史上童贯出征的战绩,一句话可以总结。 虐菜还行,硬仗拉胯。 但也没有那么不堪。 历史是文人官僚书写的,史实评价一些宦官,总是有些偏颇。 “呵。” 见赵明诚不接话,童贯自嘲一声,道:“让德甫见笑了。” 赵明诚笑着说道:“怎么会,说不定幽云十六州都要靠童叔叔收复呢。” 这是真话,未来这厮真收复了幽云十六州,不过是金人赠的…… 童贯眼里散发强烈的亮光,转瞬又黯淡了,惆怅道:“德甫莫要胡扯。杂家今年四十有六,却连边关都没去过。” 更别提手握兵权了。 收复失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他也很想很想。 毕竟神宗皇帝在临终前留下遗诏:“能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 封王啊! 若他这个宦官能封王,那该是有多风光? 赵明诚瞟了童贯一眼,他能感受童贯此时的心情。 渴望,对权力、对地位的渴望。 赵明诚漫不经心道:“童叔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好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杂家就借德甫吉言了。” 童贯笑得合不拢嘴,看向赵明诚的目光更加和煦。 有朝一日杂家掌权,要提拔一下这小子。 这话说到杂家心坎上了。 赵明诚扬眉,淡淡一笑道:“到时候童叔叔可得苟富贵,勿相忘啊。” “一定。” 童贯不假思索,表情严肃道。 …… 跟童贯这厮聊天,都耽误自己看草坪上的美姬了。 跟内侍再要了一杯冰镇雪梨汁,赵明诚继续看美人踢球。 这娇小玲珑的金莲,能把蹴鞠颠得如此流畅,真是训练有素。 回去让画儿也练练? 赵明诚虽然看得津津有味,却不忘观察着众奸臣。 梁师成跟高俅坐一块,俩人窃窃私语。 梁师成外表愚讷谦卑,看上去老实厚道,大约三十五岁上下。 他们俩为啥尿一个壶子呢?还跟苏轼有关。 高俅曾经是苏轼的书童,苏轼把他介绍给第一驸马王诜,王诜再推销给当时喜爱蹴鞠的端王赵佶。 所以,高俅的发迹,苏轼功不可没。 至于梁师成,他自称是苏轼的庶子。 苏家虽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众所周知,千古大才子苏轼的感情史非常丰富,有多少露水情缘就说不清了。 人家外地赴任身后都能跟随三千美娇娘,端的是一个风流不羁。 在繁星点点的夜晚,苏轼仰望着苍穹,吟下一首千古名作。 怀里的美人顿时痴了,深情款款地看着苏轼,柔夷轻抚苏轼深邃的眸子。 “苏郎,要了奴家。” 苏轼摇头道:“我仕途失意,生活潦倒,不能给你保障,你……” 唔。 话没说完,苏轼的嘴就被堵上了。 被逆推。 无奈,总不能拂了人家的情意,苏轼只能依了。 第二天,苏轼怀着复杂的心情告别美人,登上了去往远方的马车。 此一别,恐永无再见之日。 十个月后,儿子呱呱落地。 美人找个姓梁的老实人嫁了,才把小师成抚养长大。 但是她终是没等到苏轼回来,郁郁而终。 老实人受不了这个气,给别人抚养儿子憋屈啊,于是托人把梁师成送进宫。 … 以上都是赵明诚脑补的,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因为据他爹赵挺之八卦,这梁师成眉眼跟苏东坡真有些像……… 话扯远了,总之梁师成跟高俅因缘际会,厮混在一起,成为暂时的好搭档。 暂时很容易理解,在权力面前,有时候亲情都不管用,更别提纸糊的友谊了。 赵明诚再看蔡攸,这绿帽王跟朱冲父子俩离得比较近。 看来打心里也瞧不起太监。 文人就这个臭脾气。 至于杨戬和李彦,俩人给赵佶捶背揉肩,忙得不亦乐乎。 看来奸臣们也有小团体啊! 正胡思乱想间,赵佶休息够了状态拉满,又吆喝着开始下半场。 赵佶上前,指着赵明诚笑骂道:“可不能再输了,要不然朕下回不叫你了。” 赵明诚故作惶恐,苦着脸道:“官家球技无敌,学生真踢不过啊。” “哼,朕不管。” 赵佶一边说着,一边拉过高俅等人开始商议战术。 正此时。 “官家,太后马上到了。” 一个内侍跌跌撞撞跑进御花园,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这场景要是给太后看到,他们少不得被安一个带坏天子的罪名。 “还不跑?” 赵佶见他们还傻愣着,不由地急声道。 高俅首先反应过来,咻的一声就从御花园侧门溜了。 “跟杂家走。” 童贯带着赵明诚,也跑向侧门。 众人作鸟兽散。 …… PS:求推荐票啊,作者菌怀疑百来个收藏都是机器人,压根没几个读者!! 第13章 未来规划 大伙轻车熟路跑出皇宫,幸好赵明诚身边有童贯这个好队友,要不然真栽了。 其他人都有出入腰牌,就他没有,看来自己这个萌新不太受重视啊。 皇城御道上。 童贯长舒一口气,后怕道:“真是万幸,要是给太后抓到,杂家要被吊起来抽,弄不好金明局的位置都没了。” 赵明诚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童贯笑着道:“德甫,那杂家先回了。” “嗯,多亏童叔叔送我这一程。” 赵明诚拱手道谢。 童贯佯装不悦道:“杂家跟德甫一见如故,何需这么见外?” 说完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赵明诚也走出皇城,一路上还在庆幸自己没被太后“逮捕”。 缘由呢,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当时哲宗薨逝,朝堂众臣商议新君人选。 宰相章惇认为:“以礼律言之,母弟简王当立”,或者“以长则申王当立”。 但向太后出于私心,硬是要把端王赵佶扶上皇座。 其他大臣都想白捡拥立之功,当然了,也包括他爹赵挺之…… 总之除了章惇,大家都摇旗呐喊,我们要端王登基,其他都不认!!! 章惇非常严肃、非常固执地说了一句——端王轻佻,不可临天下。 简单来讲就是,赵佶此人喜欢顺风浪逆风投,绝对不能当皇帝。 可是一人难敌众口,再说论礼法,太后有决定权,于是赵佶摇身一变成了官家。 … 所以向太后还没蹬腿闭眼之前,赵佶绝对绝对不敢忤逆她。 向太后可是能权同处分军国事的。 她如果看谁不爽,懿旨一下,赵佶屁颠颠的依命行事。 比如刚刚,赵明诚若是被抓现行,向太后痛斥: “赵明诚谄言媚上,令官家玩物丧志、不理朝政,罪大甚焉!特此革除太学学籍,回密州老家自省!” 就这样,他也只能回密州捡起锄头耕田。 幸好溜得够快,反正老太太还没嗝屁之前,他是不敢再进宫了。 按历史进程,这老太太也没几个月了… …… 回到家,赵挺之就急不可耐地盘问。 “德甫,可顺利?” 赵明诚没好气道:“你儿子差点回老家种田了。” 赵挺之大惊道:“此话怎讲?你这个愣头青该不会得罪官家了吧?” 真要惹官家不快了,得赶紧把他撵回老家,老家还有几亩祖业田,够这不孝子维持生计了。 赵明诚幽幽道:“官家正玩得起劲,碰巧太后来御花园……” “别说了。” 赵挺之放心下来,出声打断道:“后续老夫都知晓。” 无外乎逃窜呗。 赵明诚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口问道:“爹跟那童贯还有交际?” “胡说!”赵挺之吹胡子瞪眼道:“休要污蔑老夫,吾等士大夫岂会与阉人为伍?” 赵明诚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说话。 “哎呀,也就跟他吃过几回茶。”赵挺之瓮声道。 对于老爹的话,赵明诚不置可否,只能感叹一句文人就是虚伪啊! “爹,我回书房温习功课。” 赵明诚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闪人。 “德甫,咱父子俩好久没谈心了。” 赵挺之拉过一把椅子,不容置疑地按着赵明诚坐下。 “爹,你这是?”赵明诚不得其解,这老爹又有啥幺蛾子呢。 “唉!” 赵挺之拍了拍赵明诚的肩膀,叹气道:“儿啊,老夫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时日无多,恐再难照拂你了。” 说完老眼泛红,竟有泪光,还拿衣袖擦拭。 赵明诚登时手足无措,这老爹搞这么煽情作甚?再说了,你天天枸杞茶喝着,身子骨硬朗地很。 除非哪天官帽子弄丢了,才可能一气之下闹出病来。 赵明诚嗫嚅道:“爹,你就别作态了,有话就直说。” “那好。” 赵挺之走动了几步,语重心长道:“你看你,外貌丰神俊朗,诗才横溢,现今又入了官家的眼,这本是一条金光大道,可惜你为人太过懒散。” “得!爹又要拿状元说事。” 赵明诚听出了话外之音,撇撇嘴道。 “怎么?老夫的遗憾,你身为人子就该去弥补!” “当年老夫就是进士榜末尾,你大哥二哥也是勉强中进士,如今全家希望都寄托于你了。” “老夫就希望赵家挂个状元牌匾,有错么?” “你为何不努力!” “你怎能不努力!!!” 赵挺之雷霆震喝,厅外的丫鬟仆役都缩了缩脑袋。 三公子被训得好惨。 赵明诚承受着唾沫星子,梗着脖子反驳道:“爹,儿子也想金榜题名,可奈何实在不通儒家经义,还不如等三舍考选过后,直接谋个官职。” 三舍考选,又称三舍选察升补法。 就上舍来说,学习期限为两年,完成学业时由朝廷特派大员主考,一切手续与科举省试办法相同。 评定成绩分为三等:操行和学业俱优的为上等,一优一平为中等,两样皆平或一优一否的为下等。 凡达到上等的,即时授予官职,相当于进士出身。 自己在太学的风评很好,只要拿上等,就可出仕为官,何需走科举这条荆棘路? “你这想法就愚蠢!” 赵挺之又骂了一声,苍声道:“没正统进士出身,在士大夫眼里,永远矮别人一头!” 赵明诚闻言翻了翻白眼,这该死的文凭歧视。 他怅然道:“儿子也想御街夸官给咱赵家争光,可真没那能力。” “你还有脸说?”赵挺之愤愤道:“总之,一定给老夫过省试,要不然就是不孝!” “啊!” 怎么就扣帽子了,赵明诚急声道:“爹,何至于此耶!” “没得商量!” 赵挺之斜睨着他,突然压低声音道:“你想啊,你跟官家走得近,只要参加殿试,这状元……” 说完把手掌一翻。 易如反掌。 赵明诚一切都明白了,这老爹给自己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一边努力读书,一边巴结赵佶。 把这两头顾好,还真可能抱个状元郎头衔回家。 “爹,你节操掉了!” 赵明诚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心里却隐隐有些赞同老爹的想法,深谋远虑啊。 “节……节操?” 厅内的赵挺之听不明白,有些糊涂。 …… 第14章 干啥啥不行,整活第一名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一个月后。 四月,柳枝婀娜、碧水传情、春意盎然。 一大早,花园里就传出朗朗读书声。 赵明诚漫步在清幽的小径里,摇头晃脑,手里捧着《礼记》。 “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君学。” “丧具,君子耻具一日二日而可为也者,君子弗为也。” “……” 连续一个月,赵明诚都在努力读书,甚至达到读书的最高境界——废寝忘食。 他就是这个性子,只要心里有了目标,就必须付诸行动。 命运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嘛。 他对科举没什么抵触心理,因为这个时代考上进士意味着“免死金牌”。 皇权不杀士大夫。 当然,政治失意会被流放贬谪到荒山野岭,对于弱不禁风的文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文官不仅生活滋润,还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甚至脾气上来了还能冲进皇宫怼一顿官家。 这官谁不想做? … 唐朝科举被门阀世家垄断,毫无公正可言。 明清时试经义演变成考“八股文”,从外在的文体形式到内在的思想都严重僵化。 只有宋代,不仅打通了寒门上升的路,而且考生可以自由解经、传注、质疑古说、阐发新见。 在赵明诚看来,科举巅峰在明朝,科举最好的时代却是北宋。 …… “公子,你那两个朋友又来了。” 画儿不忿的声音从游廊里传来。 公子好不容易肯静下心读书,这俩人隔三差五就来打扰。 赵明诚无奈,把书卷放在游廊洞窗上,迈步走出去。 客厅里,李张二人各端一杯茶坐在椅子上。 “大胆妖魔,还不现身!” 赵明诚一进大厅,李迥骤然腾起,怒气冲冲道。 赵明诚瞪着他道:“你发癔症了?” “还好。”李迥又坐下,松口气道:“是熟悉的语气,看来德甫没被妖魔附身。” 赵明诚狐疑道:“这话何意?” 李迥抿口茶,带着几分嘲弄道:“哼,整整一个月都躲着读书,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所以咱怀疑你被阴秽之物附身了。” “憨货!”赵明诚笑骂了一声,坐下道:“我经义水平差你们好多,不努力追赶怕是进士无望。” 李迥闻言摸不着头脑,好奇道:“你不会真打算考省试吧?不会吧?” 张邦昌也疑惑道:“德甫,既有捷径走,为何多此一举?” 待太学毕业,等做官名额分配就行了。 赵明诚斜眼望他们,掷地有声道:“走后门非君子所为,吾要堂堂正正过省试,后在殿试一举夺魁,成为天下瞩目的状元郎!” “噗呲!” “哈哈哈~” 李迥放声大笑,不屑道:“就你还状元郎?你要是状元,我李明远在汴河旁luo奔!” “当真?” 赵明诚很严肃地问道。 “哎呦,你还认真了?”李迥笑嘻嘻道:“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状元? 怎么可能?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迥还不忘拉人下水,看着张邦昌笑道:“子能,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呀。” 张邦昌莞尔道:“德甫要是能中状元,我也放纵一回。” 语气带着些许无所谓,在他看来,德甫是不可能中状元的。 “对嘛。”李迥还文绉绉讥笑道:“几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赵明诚大怒,这狗杀才真是狗眼看人低。 “孟光接了梁鸿案”是东汉的一个小故事,孟光是一个身体肥胖、长相黝黑的女子,青睐同县的梁鸿。 梁鸿不嫌弃她,主动求娶。 婚后夫妻感情非常好,相互敬重,这就是“相敬如宾”成语的由来。 每当梁鸿吃饭的时候,孟光就跪在梁鸿面前,把送饭的餐盘举到眉毛一样高,来请丈夫进餐,这也是成语“举案齐眉”的来源。 在古代,男子地位高,只有孟光给梁鸿送饭,绝对没有孟光坐着,梁鸿给呈餐盘的道理。 所以,“孟光接梁鸿案”在男尊女卑的中国古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几何时,孟光接梁鸿案”,相当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赵明诚心中腹诽着,前世他可是跪过搓衣板、榴莲、键盘的…… 赵明诚笑吟吟道:“明远子能,我本不欲取状元,可你们这么一激,我还非取不可,等着luo奔吧。” 李迥噘着嘴,满不在意道:“你把牛皮吹破天也没用,到时候自见分晓。” “行!” 赵明诚颔首,又增添一份动力了。 于是起身挥袖道:“话说完了,可以滚蛋了,莫要影响我闭门修炼。” “哎呀,正事还没说呢。”李迥挤眉弄眼道:“你整天跟黄花闺女似的躲屋里,不知道晚上是什么盛宴吧?” 盛宴?自己最近还真是跟外界隔绝了,于是赵明诚竖起耳朵听。 李迥也不卖关子,字正腔圆道:“花魁大赛!” 赵明诚那叫一个无语,这大宋干啥啥不行,整活第一名。 花魁大赛? 还是吃得太饱! 李迥询问道:“怎么?你没兴趣去开眼界?” 赵明诚摇摇头,双手合十道:“算了,不过一般货色罢了,懒得走这一遭。” 李迥嘿嘿笑道:“一般货色?全东京勾栏的行首都来了!” 什么? 赵明诚忙不迭问:“莫要蒙我,谁有这么大手笔?” 张邦昌解释道:“据说樊楼要借势推出一个招牌。” 原来如此。 赵明诚明白了,樊楼要打造顶级流量巨星,举办创造101,然后顺理成章让她C位出道,这样关注度爆炸。 李迥催促道:“去不去啊,不去我们就回了。” “去!” 赵明诚毫不犹豫点头。 想C位出道?咱得去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行,那晚上见。” 李迥放下茶杯,就跟张邦昌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不忘嘲讽道:“德甫,还不回闺房写诗刺绣?” “狗杀才!” 赵明诚忍无可忍,箭步如飞,一脚踹在李迥的屁股上。 砰! 李迥直挺挺被踹翻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让你嘴碎。” 赵明诚转身时,不忘补上一脚。 …… …… 第15章 名士齐聚樊楼 戌时,天色渐暗。 各路人潮从四面八方向樊楼涌去,东华门外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樊楼,又名白矾楼,是东京七十二家酒楼正店之首。 樊楼就位于东华门的景明坊,临北御街。 川流不息的人潮里。 赵明诚一袭浅白色的衣袍,手摇折纸扇,腰间配药玉,引得沿路的小娘子皆侧目。 这郎君真是清新俊逸,玉质金相。 身旁的李迥嘟嚷道:“好你个德甫,每回都抢吾的风头。” 张邦昌也深有同感,德甫往旁边一站,把他们衬托得像坨牛粪。 赵明诚摇头叹气道:“真羡慕你们呐,长得丑活得久,这贼老天恐会减吾寿命。” 李迥:“……” 张邦昌:“……” 俩人气得差点吐血,丢下赵明诚,逃也似的离开。 … 樊楼上下三层高,前后五楼相向,中间用飞桥阑干相连,其外珠帘垂挂流苏飘摆。 楼顶五盏长明灯的灯光以铜镜折射道数十丈长的光柱划破暮色直刺夜空。 而且这光柱不断旋转,配合各处的小灯照得整座楼宇如天上宫阙般耀眼夺目,令看众仰而观止。 当真是笙簧聒耳、鼓乐喧天、灯火凝眸,游人如蚁。 站在楼下,赵明诚感慨万千,这就是北宋的“天上人间”,顶级娱乐中心。 太豪奢了! 李迥终于逮到机会,打击道:“怎么样,你个乡巴佬没见过吧。” 赵明诚嗤笑道:“你就来过一次,也不知在嘚瑟什么。” 这边说着,许多太学国子监学生上来打招呼,赵明诚一一回礼。 “德甫,好久不见啊。” 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明诚转头一看却是朱勔,身旁跟着一副司马脸的蔡攸。 赵明诚拱手笑道:“乍一瞧,我还以为是哪个才子呢,风采这般儒雅。” “哈哈哈~”朱勔亲切笑道:“德甫还是这么会说话。” 他是商人之后,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被人当面夸儒雅,岂能不开心? 朱勔大手一挥,招来了门口的龟公,嘱咐道:“待会他们三人的消费记在我账上。” 龟公斜肩谄笑道:“还是朱公子大气!” “这如何使得。” 赵明诚忙不迭上前道。 朱勔摆着脸,佯装不悦道:“德甫,不给哥哥面子耶?” 说完拍了拍赵明诚的肩膀,率先走进樊楼。 那蔡攸全程寒着脸,眸子时不时冷视着李迥和张邦昌,见朱勔离开,他也就跟上。 李迥瞪着蔡攸的背影,转而道:“德甫,你跟这人怎么认识的。” 朱勔在东京的风评可不太好,一副暴发户的做派,惹许多士子生厌。 赵明诚随口道:“踢蹴鞠相识的。” 心底却有些感叹,这朱勔未来不愧是北宋六贼之一。 能做大奸臣的都不简单! 众目睽睽之下给赵明诚这个人情,赵明诚压根就不能拒绝。 晚上三人消费由他买单,赵明诚估计,至少要几百贯。 钱不钱的是小事,主要赵明诚不太想跟他再有交集。 张邦昌眉毛一挑,笑道:“德甫,想那么多作甚?有人做冤大头还不好么。” 李迥色眯眯道:“是呀,这下吃喝玩乐一条龙不用愁了。” “走!” 赵明诚迈步进樊楼。 …… 楼外雕梁画栋,楼内古朴典雅,地上铺设着地毯,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舞台。 这还是只是一楼,相熟的太学生、有钱的商人都集中于此,怀里拥着歌姬。 “走,咱上三楼。” 李迥不屑一顾,一楼这档次怎配得上咱的身份? 三人在龟公的带领下上三楼,每层楼每层房间都传来乐曲声,夹杂着调笑声。 赵明诚初步估计,至少有几百个嫖客。 这还只是西楼,樊楼可整整由五栋楼相连,所以这一晚,几千个嫖客少不了的。 楼下御街上千个望眼欲穿,想要白嫖的呢? 北宋狎妓太疯狂啊! “哎呦喂,这不是李公子、张公子么。” 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扭着腰跑过来,手上挥着锦帕。 这硕大的胸器都调皮地出来冒头了。 李迥紧紧盯着,嘴上调笑道:“王妈妈,你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本公子来一趟你就记住了?” 王妈妈走上前,深深一福,娇声道:“李公子这般出众的男子,奴家可看一眼就忘不了。” 语到人酥,李迥浑身骨头登时就轻了几斤,脸上笑容都有些颤抖起来:“王妈妈,你若给我见识一下深浅,多少银子我都愿花。” 王妈妈嗔笑道:“奴家人老珠黄,你还惦记个甚,楼里这么多姑娘等着李公子呢。” 李迥眼珠子都快掉进人家胸口了,笑着道:“不嘛,半老徐娘那股风韵更有味道。” “行了!” 赵明诚踹了他一脚,这狗杀才真没出息,对着一个老鸨撒娇。 “这位公子面生……” 王妈妈早就注意到赵明诚了,毕竟相貌、气质都是那般的出众。 张邦昌笑道:“好教王妈妈得知,他乃是我东京球王、大才子赵明诚!” “什么?” 王妈妈捂着胸口,眸含春色道:“竟是赵公子当面,久闻赵公子貌赛潘安,一等一的俊朗,奴原来还不信,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呐。” 赵明诚哑然失笑,这老鸨口才极好,不去参加脱口秀可惜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夸赞,赵明诚还是感觉有些飘飘然。 老鸨紧挨着赵明诚,娇笑道:“赵公子,今儿个也是为花魁大赛而来的?” 赵明诚摇了摇折扇,询问道:“花魁大赛到底是怎么个名堂。” 老鸨回道:“东京城勾栏的姑娘们献艺,分别为诗词、琴曲、舞蹈,再由客人们赠花和评委评判决定胜负。” 赵明诚好奇:“评委?谁当评委?” 张邦昌插嘴道:“德甫你孤陋寡闻了,这回来的评委可不简单啊。” “都是谁?” 张邦昌低声细语道:“就我知道的有五个,秦观、黄庭坚、晏几道、周邦彦,王诜……” 赵明诚愕然,这都是名人啊! 这花魁大赛还真是大手笔! 这些大名士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第16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诗 赵明诚朝下望,一楼正中间的舞台正在布置,许多小厮仆役忙碌着。 赵明诚暗笑,其实一楼才是观演的绝佳位置,可惜大伙就喜欢居高临下的调调。 老鸨带着三人进了一处房间。 张邦昌刚进屋,就开口道:“王妈妈,喊几个美人作陪,可别拿等闲艺妓歌女糊弄咱们。” 李迥补充着:“对,把封姑娘叫过来。” “呀!”老鸨苦着脸道:“这可真不凑巧,宜奴她没空闲啊。” 啪! 李迥暴脾气上来了,拿着折扇怒拍桌案,斜睨道:“瞧不起人是不?咱不缺钱。” 老鸨赔笑道:“不是钱不钱的事,宜奴她待会要参加花魁大赛,这会正排演呢,你看……” “三百贯。” 李迥淡淡道。 这? 老鸨登时笑开了花,娇滴滴道:“宜奴最多待半个时辰哦。” 奴家想要拒绝的,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迥嬉笑道:“王妈妈,你若给我嘿嘿嘿,我再加两百贯。” 这回老鸨倒是没见钱眼开,她瞪了李迥一眼,宜嗔宜羞道:“行业规矩,奴家早已从良,李公子要是能八抬大轿娶了奴家,随你把……把玩。” 呃,李迥登时闭嘴,娶樊楼老鸨?那可成东京城笑柄了,还是算了。 一旁的赵明诚痛心疾首道:“明远,你怎这般好色耶。” 李迥撇撇嘴道:“我就是好色怎么了?我有说什么了吗?” 哪像你这个假正经,逛妓院也装成正人君子模样! 张邦昌摆手道:“王妈妈下去安排吧,需好酒好菜伺候,另美人两个,尽快请封姑娘过来。” “是~” 老鸨嗲声嗲气应道,临走还给赵明诚抛了个媚眼。 赵明诚靠在矮榻上,笑骂道:“真把人家朱勔当肥羊宰呢,这一趟下来不得四五百贯?为啥还要多叫两个女子。” 李迥活络了几下腰杆,跟张邦昌对视一眼,色眯眯道:“那两个美人,我跟子能就勉强享用了。” “我呢?” 李迥咧着嘴笑道:“你就跟封姑娘吟诗作对呗,倒便宜你这厮了。” 他吃过苦头了长了记性,反正都是花银子,还不如抱着美人去榻上快活,守着那封宜奴只能干看着。 说话间,王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娇媚的女妓。 皆是一袭裹胸,两块巴掌大的透光黑纱,将玉也似的皮肉紧紧裹住,倒比什么都没穿还得诱惑。 赵明诚暗道,可怜这俩弱女子,待会又要挨透了。 果不其然,李迥这厮甫一见面,就拉过其中一个,迫不及待道:“良辰美景耽搁不得,待会还得看花魁大赛呢。” 话罢给赵明诚眨眨眼,就抱起女妓冲向左偏房。 老鸨笑骂道:“你呀真急色,也不怕吓坏我家姑娘,可得温柔点。” 那边张邦昌也不拿捏,抄起那女妓的白腻的小腿,就跑向右偏房。 那女妓还作怪,拿小粉拳捶张邦昌的胸口。 两个畜生! 赵明诚暗骂一声,就询问道:“王妈妈,这房间隔音吧?” 老鸨点点头,道:“咱这房间都是蜀中楠木打造,里面就算喊破喉咙,公子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还不忘打趣着:“赵公子,你要是心痒痒,奴家手底下还有姑娘。” 她也真是奇了怪了,多少端正严肃的士大夫一进楼里就露出“真面目”,可这赵公子不同寻常。 难道无能? 那可白瞎这相貌了。 赵明诚却道:“怎么,那封宜奴还耍官架子不成?” 老鸨自讨没趣,正待解释。 “公子火气可真旺。” 门外传来一声吴侬软语。 仿唐装的粉色宫裙映入眼帘,赵明诚有瞬间的失神。 此女很美。 或者说很媚,身材高挑,细腰丰股,波涛汹涌,加上一双桃花含露般的眸子。 换成定力差的人,恐怕会当场缴械。 不愧是西楼的行首,当之无愧。 封宜奴莲步上前,微微一福,糯糯道:“奴见过赵公子。” 尤物啊,那盈盈而不堪一握的腰肢… 赵明诚翘起二郎腿稍微掩饰,便虚手一扶道:“封姑娘请坐。” 这才注意到封宜奴手里拿着一把凤尾琴。 老鸨一直在观察赵明诚的神色,暗自腹诽,还以为是啥正人君子呢,不过如此嘛。 “女儿可要好好招待赵公子。” 老鸨叮嘱了一句,便扭着腰走出房间。 封宜奴淡抿唇瓣道:“公子,可有什么偏爱的曲子?” “你随意就行。” 赵明诚靠在榻侧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封宜奴丝毫不在意,混迹欢场她早已习惯了。把琴置在案几上,柔夷轻按琴弦,便开始弹奏。 曲音宛若郎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净。单论曲音,当为上乘。 赵明诚却有些无语,难道这就是脱离低级趣味? 一进门就公事公办,也不奉承不聊天。 三百贯买一首歌? 这太傻了吧! 其实他也想见识一下这时代的行首,现在发现跟前世的明星差不多。 身材相貌顶尖,才艺出众,靠卖名人光环赚银子。 一样嘛。 赵明诚失了一些兴致,便索性闭上眼倾听曲音,好歹也要回个本嘛。 封宜奴一边弹琴,一边注视着赵明诚。 她本是不愿过来的,正紧张准备着花魁大赛,哪还有心思再给人摆笑脸。 可听说那人是赵明诚,她立刻答应。 那首传遍汴京,若是自己能得他两首诗,待会比赛岂不是更添把握? 想着事,不免有些分神。 “曲乱了。” 赵明诚眼睛半阖着,平静道。 封宜奴眼底带着一缕诧异,没想到他琴道造诣如此深,一丝杂乱都能听出来。 于是便静下心,认真弹完这首曲。 半炷香后。 曲音罢。 赵明诚睁开眼,抚掌笑道:“实乃之音。” “多谢公子夸奖。” 封宜奴梨涡微浅,抿着樱唇道。 话罢起身走向赵明诚,顿时幽香扑鼻而来。 “奴久闻公子才华,不知可否有幸得一首诗词?” 封宜奴坐在赵明诚身侧,楚楚可怜道。 求诗? 赵明诚登时就笑了,你也太自恋了吧,还想靠美色白嫖? “也不是不行,只是……” 赵明诚顿了顿。 封宜奴以为他要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呢,于是便蹙眉道:“奴有报酬相谢。” 就怕他想惦记自己这清白身子。 赵明诚抬眸轻笑道:“三百贯。” 什么? 封宜奴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她的两首词也是买自才子之手,却仅仅十贯。 这人竟狮子大张口,恁般可恶! 封宜奴冷声道:“公子也忒自信了吧,什么诗词能值三百贯?” 赵明诚暗忖,你一首曲就值三百贯了?笑话! 遂笑道:“值不值我说了算,你如果想要,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诗。” 封宜奴气恼地瞪着他,这人真是无赖,把高雅的诗词变得这般市侩! 她瑶鼻娇哼道:“你且写一写,我观值不值。” “我也不怕你耍赖,给我墨磨摊纸。” 赵明诚呵呵一声,指着案几上的文房四宝。 封宜奴倒要看看他几斤几两,于是迈着碎步去拿宣纸笔墨。 她白藕似的玉手摊开宣纸,一双桃花眸紧紧盯着赵明诚。 “静候佳作。” 赵明诚莞尔,提腕蘸墨在宣纸上龙飞凤舞。 封宜奴一看便被震慑住了,久久无言。 “值不值?” 赵明诚转头问。 “值。” 封宜奴臻首猛点。 喜欢造宋造宋。 第17章 李师师出道 房间里。 封宜奴早就满怀欣喜地离去,她还是个守诺之人,不一会就差人送来了报酬。 一锭束腰板型的金子。 折合银子六百多两。 赵明诚掂量着,自言自语道:“咱靠卖诗词也能发家致富。” 咯吱一声。 偏房的门打开了。 李迥扶着腰走出来,感慨万千道:“德甫,都说妇人是水做的,以前我还以为是指眼泪,现在却……” “滚!” 李迥得意笑道:“德甫,你是不知道她那股狐媚劲,幸好来之前我服了虎狼之药,才堪堪把她斩落马下。” 怪不得能折腾这么久呢,赵明诚没好气道:“就你花花肠子多。” “还是子能特意叮嘱的,他经验老道啊。”李迥坐下后又起身骂道:“这王妈妈,饭菜还不送上来,我肚子都咕噜作响了。” “去催催。” …… 亥时,夤夜。 此时二更夜已深,换做其他地方人们早已安歇入眠了。 可樊楼更喧嚣沸腾了。 东南中北楼的达官贵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皆搬桌椅到栏杆飞桥前。 扰攘好一番才坐定,五座高楼挤得满满当当。 其他人一窝蜂涌向一楼正堂,外面茶肆、酒楼,客栈上方也站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西楼舞台上。 舞台上的琉璃灯被点亮,加上四面簇拥的花儿,把整个舞台装点得如梦如幻。 花魁大赛即将开始。 舞台上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其人洪声道:“老规矩,大家购买花绸相赠。为了公平起见,每人最多限购一百朵,取花绸最多的前三名,再经由几位名士评判,东京城花魁就出炉了。” 话音一落,飞桥上就有帮闲小厮往来穿梭,皆背着竹筐,里面装着花绸。 “唔,这里要三百朵。” 张邦昌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厮。 怀里的女妓一双媚眼滴溜溜地望着他,娇躯贴得更紧了。 一旁的赵明诚还搞不清楚状况,直到张邦昌掏出一锭金子… 这才咂舌,一朵花就是一贯钱。 简直穷奢极侈! 这花魁大赛估计要赚得盆满钵满。 此时。 咚! 咚! 咚! 三声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整个樊楼彻底安静下来了。 开始了。 中年男子朗声道:“让我们有请李怜儿姑娘!” 第一个竟是天仙楼的头牌,台下顿时传来潮水般的欢呼声。 等李怜儿登场,还没开演,便有许多人挥舞着手上的花绸,纷纷扔向台上。 连李迥这厮也朝下扔了五朵。 赵明诚抿口酒,问道:“你还跟人家有交集?” 李迥摇头,笑道:“为啥要认识?我不能友情支持美人嘛。” 赵明诚:“……” 李怜儿不愧是天仙楼的招牌,一曲词伴着独特的舞蹈,衣袂飘飘,舞姿柔美。 一曲唱罢,台下的喝彩起如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 李迥花痴般的一直喊着李怜儿的名字,惹得怀里的美妓娇恼不已。 赵明诚倒也看得聚精会神,这词还不错,应该是买自京中才子之手,舞蹈更是媚人。 该打赏! 于是也扔了五朵花绸下去。 不过也仅此而已,拿来打头阵的应该要被“献祭”了,越是被安排压轴出场越有可能夺魁。 谁叫这是花魁大赛呢,来的都是各勾栏的行首,无不是色艺绝佳、才貌双全的美人。 接下来出场的行首也都各有才艺,赢得满堂喝彩。 当中年男子宣布西楼封宜奴登场时,引来叫好阵阵,观众陷入了沸腾,乃至疯狂。 樊楼五楼各有一行首,这才是东京城顶级的美人。 一声清越的箫音在舞台上响起,众人顿时沉寂。 灯影下,封宜奴一袭拖地宫裙,莲步轻移登台,她那妖祸众生的颜容,就像九天之上的魔女,能把人的魂都勾了去。 “封宜奴!封宜奴!封宜奴!” 李迥的喉咙都喊得嘶哑,全部花绸都扔向舞台,人也站起来喝彩。 台下更甚,许多少年郎满脸通红,直勾勾都盯着封宜奴。 赵明诚竟然瞧见,楼外有个猥琐男手都伸进裤裆…… 太疯狂了。 追星太可怕了! 台上。 封宜奴樱唇贴着箫孔,箫孔中漂出来的音韵如丝如雾,箫声空灵悠远,直涤人心肺。 她缓缓吟唱道: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声调中弥漫着淡淡的凄凉,让人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可读书人失神过后却有些震撼。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是谁写的诗? 独立中庭,久久望月,一任夜晚的冷露打湿了自已的衣裳,打湿了自己的心灵。 那种孤独寂寥,那思念到极致的感情。 一楼舞台后方的一排座椅,秦观苍声道:“这是千古绝句啊。” 其他老头子也颔首赞叹。 晏几道笑着说:“原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不虚此行,却不知是哪个才子写出来的。” 周邦彦脸色有些难看,他专门给中楼的词也稍逊一筹。 人群中,一个眉目如画,身穿宽大书生袍的“男子”喃喃道:“好诗好诗。” “姑……” 旁边同样装束的人刚想开口,就被瞪了一眼。 “公子,与你相比如何?” 男子贝齿轻咬下唇,不忿道:“本公子暂不如矣。” …… 封宜奴萧声落尽,台下的观众还久久的沉醉其间,不仅是优美的箫曲,更有那绝佳的诗作。 过了好一会儿,才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多少人恨不得将手掌都拍破,投来的花绸漫空飞舞,舞台上铺满了花绸。 李迥这边不需多说,花绸投尽了,连张邦昌和赵明诚的花绸都被他抢过来,皆扔给封宜奴。 李迥大声道:“这箫,这诗,太完美了。吾愿每晚都在院子里望月,被露水打湿身体也要等封姑娘回眸一笑。” 周边人皆点头应和。 赵明诚无语,这不就是舔狗的最高境界? 封宜奴的演奏把气氛推至高潮,接下来出场的是东南北三楼的行首。 分别弹琴、古筝、琵琶。 各有特色,各有粉丝,喝彩声都快把樊楼楼顶掀破了。 最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压轴了。 其实大伙都清楚,樊楼举办花魁大赛就是为了推出一个招牌,毕竟中楼的李姑娘已从良,中楼人气早被东南西北楼盖过了。 他们都乐意捧场,想看看这女子是何等尤物。 于是气氛几近凝结,整个樊楼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中年男人也不墨迹,扬声道:“让我们有请,李师师登台!” 什么? 赵明诚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 第18章 封姑娘,那咱便争一争(求收藏,求推荐票) 李师师? 那可是历史上红颜绝代的美人啊。 引得赵佶这厮打地道战,自皇宫到樊楼挖了一条地道,与李师师幽会。 今晚她就正式C位出道? 怪不得樊楼要大张旗鼓造势,李师师可是未来的摇钱树啊。 … 全场彻底安静下来了,舞台上的琉璃灯俱灭,整个樊楼陷入黑暗之中。 场中数千人呼吸顿止。 忽然之间。 樊楼楼顶的五道光柱猛地集中直射舞台一点,紧接着琉璃灯全被点亮。 只见半空一座莲花徐徐飞降,莲花座上一人端坐。 精心描画的眉目如瑶池玉女,盛装打扮长裙飘曳,身后数根丝带迎风舞动,周身环佩叮当折光耀目,望之若仙子临尘。 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美艳不似人间物。 赵明诚竟看呆了,此女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竟出落得如此……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形容,太惊艳了,前世的女明星皆弱爆了,整容过后也要逊色几分。 难怪历史上艳名这么响亮。 实至名归! 所有人都起身了,眼睛紧紧看着舞台,盯着那仙子。 没人舍得挪眼,飞桥栏杆时不时传来吞咽口水声。 “出……” 朱唇轻启,一音如从天外飞来,袅袅然,飘飘然。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音调似喜出望外,又似轻嗔薄怨,将词中一番少女心思衬托的淋漓尽致。 一曲唱罢全场无声。 满场观众听着她执板唱词,看着她樱桃口浅晕微红、还有那和乐曼舞的美态,已然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俄而。 “好!” 一人用力呼喊打破沉寂。 “好啊!” 接着就是山呼海啸的掌声,喝彩声,几近响彻整个东京城。 连赵明诚都不由自主地起身鼓掌。 这词是周邦彦的风格,带着些许少女的小资情调,不算上乘。 可经由李师师传唱,好似给她量身打造一般,太契合了。 掌声雷动,久久才停息。 “美……美……美人啊!” 李迥两眼迷离,说话已经磕巴了。 张邦昌痴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 台下的花绸已然堆满了舞台,李师师一人所得的花绸能盖过三四个人。 李师师久久伫立在灯火聚焦之处,所有人都为她起立,所有人都为她喝彩。 东京城的勾栏从此刻开始,将是她李师师的时代! 想到此处,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与骄傲,敛衽向四方万福,才缓缓退台。 众人议论纷纷,都有些意犹未尽。 这时充当司仪的中年男子又跳上舞台,他高声道: “第一轮结束,经大家评选出来的前三甲为李师师,封宜奴,吴媚娘,我们休息片刻,接下来的花魁之争会更加精彩。” 赵明诚轻笑,这还再比什么?封宜奴和吴媚娘那是陪太子读书,没看到李师师这爆棚的人气嘛。 …… 赵明诚正跟李迥拼酒。 那老鸨却扭着腰走过来,低声道:“奴家请赵公子移步。” “王妈妈,什么事?” 赵明诚有些疑惑。 “你跟奴家来嘛。” 老鸨娇声道,还紧紧挽着赵明诚的手臂往外拉。 李迥搁下筷著,调笑道:“莫不是思春了?我这兄弟银枪蜡头,还是让我来。” “去!” 老鸨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哀求地看着赵明诚。 被她两团肉贴着,弄得赵明诚两头大。 于是无奈道:“行了,先放开我,我随你去罢了。” “诶!” 老鸨笑了一声,就领头走向三楼最偏的位置。 赵明诚尾随在后。 约走了五六分钟,来到一处房间。 老鸨止步,笑吟吟道:“赵公子请进,我女儿等着你呢。” 赵明诚撇撇嘴,他就猜是这样,封宜奴要搞场外求助了。 推开门,房间布置着很淡雅幽静,桌椅皆是上好檀木雕刻,屋内陈设着琴台、妆奁、屏风,带纱帐的床榻。 封宜奴就坐在榻上。 “公子,冒昧邀请,实在是失礼。” 封宜奴上前微微一福,启唇道。 嗅着那淡淡的清香,赵明诚略微有些不自在,忙打趣道:“别,能当封姑娘的入幕之宾,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封宜奴斟了杯茶,眼神一黯道:“过了今晚,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奴?” 语气说不出的哀婉凄凉,让人恨不能抱着宠爱一番。 赵明诚却不吃这套,接过茶啜一口道:“封姑娘,那李师师的人气你也是知道的。” 封宜奴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苦声道:“欢场就是这般,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人本就身材火辣,非常妖媚,却如此般可怜的作态。 前后差异,怕是块石头也要被她化掉。 反正赵明诚是不敢多瞧一眼,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是柳下惠,是真正的君子。 要守住仁义道德最后一道门。 “赵郎,助奴。” 赵明诚立刻甩开她的手,直言道:“给了你两首诗,本就想助你夺魁,可敌方实力太强劲,我也没法子挽救你的颓势啊。” 娱乐界本来就是喜新厌旧,你抱着位置不退,别人怎么进步? “唉,是奴妄想了,能得第二,奴也很开心了。” 话虽如此说,但她的语气却非常失落。 谁愿意被别人爬到头上?女人的嫉妒心那就别提了。 纵然身为西楼行首,封宜奴也不能免俗。 此消彼长,因为李师师的崛起必然带走她的人气。 见她这模样,赵明诚生出恻隐之心,安慰道:“你才华容貌不弱于她,只是樊楼想捧她上位,你就算输了也是非战之罪。” 封宜奴抿嘴道:“是啊,前有周邦彦赠词,后有黄庭坚一首词,皆是大名鼎鼎的……” 赵明诚出声打断:“谁的词?” 封宜奴有些奇怪,重复道:“周邦彦和黄庭坚啊。” 黄庭坚! 赵明诚认真道:“封姑娘,那咱便争一争!” 第19章 压箱底的绝活 元丰八年,黄庭坚任职著作佐郎,而老爹赵挺之也是这个岗位。 他们工作的秘阁有个小食堂,掌管厨房的庖吏每天都会提前预订次日的食谱。 黄庭坚对美食很讲究,庖吏每次来请示的时候,他都会点一些美味的菜肴。 而老爹呢,小时候家里非常穷,靠祖业田读书进学,生活可以说穷困潦倒,经常只能吃蒸饼(馒头),所以就算当官富裕了,也习惯蒸饼的味道了。 每次订饭的时候,老爹都会说:“来日吃蒸饼”。 黄庭坚就经常偷笑,还当面揶揄讥讽,让老爹丢尽脸面。 不仅如此,黄庭坚更是写词作画戏弄。 于是这仇就结下了。 你说这事谁错? 当然是黄庭坚嘴臭了,先撩者贱!老爹得罪你了? 还不是嫉妒老爹圆滑会做官,你才华横溢在官场上顶个屁用。 等老爹官越做越大了,逮到机会就要打压黄庭坚,更是经常告诫赵明诚一句话—— “你收藏苏轼的词作书画可以,他弟子黄庭坚的东西你别碰,看都别看!” 史书上把老爹塑造成睚眦必报的小人,在赵明诚看来,老爹可能权力欲望是大了点。 但在对待黄庭坚上这件事,他做的没毛病。 所以,赵明诚一听李师师背后有黄庭坚保驾护航,那肯定试着打打擂台啊。 …… “赵郎,赵郎?” 封宜奴见赵明诚陷入沉思,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赵明诚回过神,微微叹道:“我想助你,却无从下手啊,纵然你诗词舞曲胜过她,但花魁之名恐……” 后面的话没说完,封宜奴已经明白了。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封宜奴微颦柳眉,声音柔柔:“赵郎,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替奴想个法子。” 赵明诚看着她那瓜子脸,琼鼻小嘴,柳眉下面两弧迷人的凤眼,眸子里水涟涟的,甚是勾人心魄。 这妖女还真是媚。 “我先想想。” 赵明诚说了声,便自顾坐在床榻上苦思幂想。 脑海里在搜刮那些千古传唱的诗词,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可惜就算诗词再出色,也难以盖过李师师的锋芒。 除非让封宜奴脱衣服跳艳舞,以博眼球,那样花魁之名手到擒来。 别说封宜奴不同意了,赵明诚他自己都有些舍不得…… 这边想着,封宜奴不敢打扰,却是款款坐在赵明诚身旁,伸出白皙的玉手给他揉肩。 没有梳拢的发丝落在赵明诚腿上,她身着宫裙,里面隐隐能看见薄荷色的肚兜,饱满的胸脯让肚兜倍添魅力。 赵明诚被吸引住了,双眼紧紧盯着肚兜出神。 “赵郎,你……” 惹得封宜奴含羞带恼,也不给他按摩了,裙底下的金莲狠狠踩他。 “嘶,有了!” 赵明诚灵光一闪,急声道。 为什么不让她唱现代的流行音乐? 要知道大宋文化很有包容性,文人士大夫非常浪漫,或许真能接受甚至喜爱? “赵郎,且给奴听听是什么诗词。” 封宜奴抓着他,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赵明诚缓缓摇头,道:“不,这回不是诗词,是曲。” “啊……”封宜奴蹙眉,明显有些失望。 曲? 什么曲她没唱过? 一首曲就能赢李师师? 她有些不信。 看来赵郎也江郎才尽了呀。 赵明诚轻笑道:“先听我唱,再评判不迟。” 封宜奴是这时代的娱乐明星,她若是觉得可以,那观众肯定也会买单。 于是赵明诚轻声呢喃,封宜奴先是疑惑,再是惊奇,最后却是渐渐痴了…… 曲罢。 许久。 封宜奴脸颊挂着两道泪痕,说不出的哀怜。 “怎样?”赵明诚有些无语地问,怎么就掉金豆子呢。 “仙音。” 封宜奴眼睫毛还挂着泪露,都把她给唱哭了,不是仙音是什么? …… “宜奴,马上开始,准备好了……” 老鸨推门而入,刚一说话就戛然而止。 只见她女儿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泪水,该不会被赵明诚这厮猥亵了吧? 苍天! 奴家这是引狼入室啊! 老鸨咬牙切齿,怒气冲冲道:“赵明诚,你色欲熏天!让你指导奴家女儿,你竟使用手段强上,非人哉!” 赵明诚:“……” 封宜奴:“……” 老鸨拿手指着赵明诚,痛骂道:“怎么不说话?她清白身子可给你糟蹋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封宜奴破涕为笑,嗔道:“妈妈,你误会了,赵郎唱一首曲子,奴情不自禁便哭了。” “……” 老鸨闻言害臊无比,屁颠颠上前拉着赵明诚的手,赔笑道:“奴家一时口误,赵公子且别放在心上。” “行了。” 赵明诚打开她的手,骂道:“哼!本公子真是风匣板修锅盖———受了冷气受热气。” 封宜奴打个圆场,娇笑道:“赵郎,过后奴家再替妈妈赔礼,比赛要紧。” “对,可有把握?”老鸨忙不迭问道。 封宜奴深情看了赵明诚一眼,才缓缓道:“花魁?囊中之物罢了。” …… 登场前,两人又在排练,封宜奴的音乐方面真是天赋异禀,听一遍就已经会唱了。 唱出来的效果比前世原唱还好…… 封宜奴含笑道:“好了,奴这次是压轴,先去看看师师的表演吧。” 边说边拉着赵明诚去偏房。 偏房里,临窗的位置能看到一楼舞台。 封宜奴给赵明诚斟了一杯酒,便挨着他坐下。 赵明诚转头看了眼后面的雕衣架,横梁上挂着各色肚兜小衣,颇有些尴尬。 封宜奴勾唇一笑。 舞台下方。 几个老头子一字排开,赵明诚一眼就瞅到黄庭坚,此君正抚须而笑,信心满满。 又是莲花落下,李师师闪亮登场。 灯光洒在舞台上,姿颜胜绝的李师师漫舞而歌,吟唱的便是一首《清平乐》。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清润甜美的歌声仿佛把人带到了江南的杏花春雨之中,婉转的声音比黄鹂的啼叫更动听。 春天的浪漫风景,都能让人在李师师的歌舞中浮现脑海,非常唯美的画面! 无数的人大喊着李师师的名字,目光尽是迷恋痴情。 不夸张的说,若是此时能一亲李师师的芳泽,然后就去死,估计有无数人愿意这么做。 …… …… 第20章 一曲罢,花魁大赛落幕 在观众看来,基本没有悬念了,花魁就应该属于李师师姑娘,只有她才配得上! 接下来上台表演的吴媚娘不免吃亏些,李师师的舞蹈惊艳了整个樊楼,大家还没有完全从那意境中摆脱出来,她接着上台表演,被映衬得黯然失色。 台下稀稀疏疏的掌声让吴媚娘感觉一阵凄楚,只能行礼答谢,默默走下舞台。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灯光依旧,接下来轮到压轴了。 封宜奴的出场没让观众失望。 她一身及地的白缎长裙曳地而行,余外周身再无别样装饰,显得冰清玉洁,天然雕饰的楚楚风致。 与她妖媚的容颜形成反差,这种反差令观众有些兴奋。 于是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 台下不知多少人心里有龌龊的念头,恨不得撕开那清白的裙子,瞧瞧里面是何等的景致。 封宜奴身子旋转,裙子舞动,她口中吟唱着。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仅仅一首诗,伴着一段舞蹈。 诗的颈联和尾联却震撼了众人,那塑造了怎样的一份意境啊? 天上的星辰是滚落的玉珠,粒粒饱满地落尽湖水,在水波的摇动里氤氲开来,这是梦吧? 把梦和现实,艺术般的联系到一起。 实在太惊艳了! 中楼楼阁上的李师师却松了一口气,诗虽美,却难以给她造成威胁。 花魁之名是她的了。 舞台下的王诜感慨道:“这是我听过意境最美的诗,满船清梦压星河那画面感,难以用语言形容。” 一旁的秦观笑道:“晋卿擅长山水画,何不画下来?” 王诜闻言颔首道:“那我回家便试试。” “各位,这花魁?” 周邦彦环视众人,拱手问道。 黄庭坚捻须道:“李姑娘更出彩一些,你们觉得呢?” “附议。”周邦彦点头。 “可。” 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齐声道。 除非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大家还是倾向于李师师夺魁。 毕竟今儿个是李姑娘出道之日,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再说大家或多或少收了中楼的好处,字画金银珠宝…… 在场的读书人对此诗赞不绝口,可许多糙汉子有些不满意了。 雷声大雨点小! 压轴出场就这?好歹也多跳几下舞蹈啊。在他们看来,封宜奴这是自知败下阵来,所以便随意应付大家。 于是舞台下方传来阵阵嘘声,随即嘘声四起,以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李师师抿嘴哂笑。 台上。 封宜奴笑靥如花,扬声道:“有请奴的贵人登台。” 声音婉转,传遍了楼内。 贵人? 难道是写那两首诗的才子? 众人有些期待。 究竟是谁! 西楼三楼飞桥上,张邦昌执酒笑道:“莫不是德甫吧?” 李迥撇撇嘴道:“怎么可能?他哪能应付这大场面。” 舞台后方的赵明诚手捧凤尾琴,心下有些无奈,这是刚刚商议好的,他需弹琴相助。 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得益于老爹从小的培养,他倒也是琴棋书画皆拿手。 于是不再犹豫,迈步走上舞台。 “竟是赵明诚!” 有相熟的士子惊声尖叫。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舞台。 那男子身高八尺,在灯光的照耀下,俊逸的五官更显出尘,头上并无束发,长发飘散而下,使他更加如同画卷仙人。 他负手站在那里,并不怯场,淡淡笑着。 那一瞬间,在大家眼里,绝美的行首封宜奴成了配角。 仿佛他才是主角! 王诜叹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正夫家的三郎。” 秦观询问着:“可是《桃花庵歌》的那位?” “不错!” 秦观感慨万千,敬佩道:“后生可畏啊!” 一旁的黄庭坚脸色有些难看。 人群中。 “姑……公子,他是老爷的学生耶。” 那书生“男子”嗤鼻道:“哼!亏我爹还天天夸他,整日混迹烟花场所,不过如此!” “可他的诗真的很好啊。” “诗好人却渣!” …… 舞台上。 封宜奴对着赵明诚浅浅一笑,臻首轻点。 赵明诚把琴放在小几上,手指勾着琴弦,开始弹奏。 所有人都在注视,都在倾听,难道封宜奴还有绝技? 连李师师都攥紧了帕子,神色有些不安。 音调起。 众人讶异,好奇特的调子。 这是赵明诚独创的? 可调子太凄婉哀凉了吧? 正当大家不知其解时,台上的封宜奴凄然而歌: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 ……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歌声唱罢,琴音消散。 安静! 整个樊楼悄然无声,一丝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还沉浸在悲伤凄凉的情绪里。 无法自拔。 有些感性的人脸上流淌着泪水,特别是勾栏女子,已是泣不成声。 突然。 沉寂被打破了,却是嚎啕大哭声,哭声仿佛有魔咒,传染着许多人。 那老鸨甚至哭得快昏厥了。 赵明诚无语,这樊楼快变成火葬场了,一群人哭个啥啊。 俄顷,在场众人才收住哭腔,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闻所未闻的曲调歌词。 一首曲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感染力。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仙音? “啪!” 掌声起。 随之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掌声,绵绵不绝。 晏几道叹息道:“位卑不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吾等何尝不是?” 王诜轻声道:“天下琴曲乐声,该以此曲为尊。” 三楼的李迥擦掉眼泪,服气道:“连琴曲都登峰造极,还有什么是德甫不会的呢?” 张邦昌眼眶泛红,幽幽道:“唉,真想再重听一遍。” 楼内众人也是议论纷纷,赞叹歌颂。 舞台上方,赵明诚起身拂袖,走下舞台。 人群每个人看向赵明诚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这就是东京城的大才子。 谪仙般的人物! 人群散开一条通道,赵明诚向台上的封宜奴点头,便默默离开樊楼。 西楼楼阁上的李师师一双怨恨十足的眸子,望着赵明诚的背影。 她败了。 出道之日被人砸场子了。 …… 第21章 论艺术,还得看赵官家 几天过去了。 盛况空前的花魁大赛,成为了东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貌美赛仙的行首们、年仅十五岁的李师师惊艳四方、老牌行首封宜奴的逆袭夺魁…… 一切都太有话题性了。 但人们口中谈论最多的,还是赵家三郎赵明诚! 这位横空出世的大才子! 名声传遍了东京城,在士林圈更是广受好评。 … 赵家膳厅。 赵母给赵明诚夹了一块鸡腿,口中却笑骂道:“诚儿,府外又聚拢了一堆烟花女子,这成何体统!” 赵明诚啃一口,嘟噜道:“娘,她们一波接着一波,赶不走啊。” 花魁大赛过后,东京城的勾栏姐儿就像闻到腥味的猫,纷纷涌上了赵家。 她们都甘愿自荐枕席,只为博赵明诚一笑。 这是何故? 盖因封宜奴身价猛涨,让这些姐儿们得了红眼病,若她们得赵公子青睐,身价岂不是也会飞跃? 赵母皱眉,有些不悦道:“诚儿,你尚未娶妻,不宜过分沾染桃花。” 赵明诚很老实地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赵挺之阴阳怪气道:“家风堕落至此,老夫有罪啊!” “又关你何事?” 赵母转头瞪着赵挺之,似笑非笑道:“你这个老头子该不会嫉妒诚儿吧?” “胡扯!老夫嫉妒他啥?” 赵挺之扔下筷著,吹胡子瞪眼。 赵母斜睨道:“二十多年来,你可一次没赢过那黄庭坚,咱诚儿一出马,就让他跌了份。” 赵挺之登时就哑口,被她说得满脸臊色,这还真是事实,论书画诗词,他远逊于黄鲁直。 赵母笑吟吟道:“这下没话说了?得亏诚儿给你争脸。” 又一脸慈爱地看着赵明诚,温声道:“诚儿,可别洋洋自得,君子要谦逊,要温润如玉。” “诶!” 赵明诚应了声。 三人吃完饭,丫鬟扶着赵母回房里休息。 赵挺之抿了口茶,想着告诫道:“德甫,诗词……” 赵明诚赶紧打断:“儿子知道,诗词皆小道,经义才能叩开官场的大门。” 赵挺之满意颔首:“嗯,心里有数就行,牢记你考取状元的目标,莫要懈怠。” 正说话间,门房前来禀报。 “老爷,有客持拜帖求见。” 赵挺之询问:“是谁?” 小厮答道:“他称是国子监的学生。” 赵挺之没了兴趣,摆摆手道:“德甫,你去接见客人吧,若是其画作上乘,给老夫一观。” 赵明诚苦笑一声,这几天他不得安宁。 原因是东京城士林圈刮起一股作画的旋风。 始作俑者还是赵明诚,或者说他写的那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意境实在太美了,自恃画技了得的名士书生皆挥墨绘图,想要把诗中的场景用画卷展现出来。 自古文人相轻,都喜欢攀比,为了争谁的画更出彩,便需要一个裁判来评选。 谁呢?赵明诚呗。 …… 客厅。 赵明诚仔细观摩着桌案上的这幅画。 那士子如坐针毡,忍不住问道:“赵公子,我这画如何?” 赵明诚摇摇头,斟酌道:“画技出色,却没有画意,但想象力还是很丰富,我过手了近八十幅画,此画能列中游偏上。” 士子起先有些失望,后却满脸喜色,中游偏上?那还不错。 士子长揖礼拜道:“多谢赵公子的点拨。” 赵明诚虚手一扶,便端起茶杯。 那士子识趣告退。 也就半炷香的时间。 “三……三公子,龙眠居士来了。”门房喘着气进门。 赵明诚闻言窜起身,急声问:“哪里?” “花园。” 赵明诚二话不说,立刻前往花园。 龙眠居士李公麟,可是宋朝画史泰斗级的人物,其善画人物,尤工画马。苏轼称赞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 非常厉害的一个人,关键是他久居京师十年不游权贵之门,今日却登门拜访赵家。 这是什么?这是天大的荣幸啊! 花园里。 赵挺之笑咧了嘴,一边斟茶一边道:“伯时登门,令寒室蓬荜生辉呀。” 李公麟坐在石凳上,环顾花园,便瓮声道:“正夫,你这都自称寒室,那老夫家里只能算茅草窝了。” 又催促道:“你家三郎呢?” “唉,小子拜见龙眠居士。” 远远的,赵明诚长喊一声,跑近前来行礼作揖。 李公麟笑着道:“不错,当真是丰神俊逸。” 说完就急不可耐地从袖子里掏出画卷,放在石桌上,老脸充满自信道:“请。” 赵明诚忙不迭谦虚道:“小子哪有资格评判您的大作。” 砰! 李公麟用手拍了下石桌,皱眉道:“你个娃子啰嗦作甚?还不紧些看。” 赵挺之也瞪了赵明诚一眼,示意你自谦啥啊,赶紧看! 赵明诚毕恭毕敬地摊开画卷,定眼一瞧便有些震惊了。 一艘小船,盈盈一潭水,垂钓者靠在船板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倒映在水面上。 笔法不精湛,也不拘泥于画规,更不囿于神灵活现,却酣畅淋漓,精气神十足。 赵挺之也看呆了,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李公麟凑上前,非常期待地问:“娃子,如何?” 赵明诚点点头:“在小子眼里,此画当为第……” 一字还没说完,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第几?” 花园口传来一声怒喝,小厮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两个人。 一个手里捧着石头,另一个是王诜。 李公麟见来人,便不屑道:“米颠,你欲自取其辱耶?” 赵挺之可是笑开了花,忙迎道:“怪不得今儿个喜鹊叽叽喳喳,原来是贵客临门。” 赵明诚也作揖行礼,口称博士、驸马。 啧! 这可是米芾! 书法甚过苏轼黄庭坚,画画更是自成一家,牛人啊! 至于为什么被称为米颠,为什么手里抱着石头,那是有说法的。 据说米芾初来到无为州报到时,见到衙门院子里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为自己生平从未见过,不觉大奇,立刻令人铺设香案,自己敛衣整容,对着石头屈膝下拜,拜完之后,米芾竟然命人拿来瓜果贡品,当即要认这块石头做亲戚。 懂了吧,这石头是他亲戚,所以要时刻抱着,人们因此戏称他为米颠。 艺术家总归有些不同寻常的,可以理解的嘛。 米芾慢悠悠放在石头,从腰间扯下画卷,不屑道:“你李公麟配与吾相提并论?” “哼!且观之。” 李公麟嗤鼻一笑。 王诜也不甘示弱,笑吟吟道:“德甫,我也来凑热闹咯。” 话毕从袖子里掏出画卷,扔在石桌上。 这…… 赵明诚一阵尴尬,都是名传千古的画家,他哪有资格评判啊。 论作画,他给三位大佬提鞋都不配。 见他杵在那,米芾瞪着铜铃老眼,喝骂道:“还不快点,这可是老夫耗费一天一夜才画好的。” 赵挺之见儿子骑虎难下,忙解围道:“你们这不是难为小儿嘛,他哪有欣赏大作的能力。” 李公麟却不依了,拂袖道:“不行,今天要分个高下。” “对!” 米芾和王诜齐声道。 赵明诚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去评判了,总不能把他们晾在这吧。 就在这时。 “等下,杂家来也。” 一声公鸭嗓传来,李彦恭敬地捧着画轴,迈步走向众人。 呃…… 赵明诚更无语了,莫不是赵佶也凑热闹吧? 还真没错,李彦过来便开口道:“官家昼夜不歇,才画好这副惊天神作。” 众人有些无语,这官家刚登基不处理政务,一天天的都在干啥啊。 李彦笑吟吟道:“赵公子?请评判,杂家回去给官家交差。” 赵明诚这回不再犹豫,一一摊开四幅画。 众人互相观摩,主要目光还是落在赵佶这幅画卷上。 看完只有两个字,灵性! 小船上侧卧的少年人睡得正香,一只脚踩在水里,周边是繁星的倒影,仿佛脚边是无尽的苍穹,恢弘大气! 那少年人嘴角挂着憨厚的笑容,好似梦里有开心的事,令他心情愉悦。 小船的竹竿上挂着一个酒葫芦,酒葫芦斜着,一滴酒贱在船板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画面感十足! 王诜摇头道:“我不如矣。” 米芾和刘公麟互相望了一眼,也摇摇头,卷起画作便离去了。 赵明诚暗忖,其实论笔墨的细致程度,赵佶远不如米芾,精气神不如李公麟,但这份灵性足以跟他们一争高下。 既然不相伯仲,那肯定是赵佶胜出了…… 臣子总得礼让一下君王。 赵明诚看着李彦,由衷道:“官家当为魁首。” …… 第22章 忠?奸?由谁来说呢? 清晨。 太学校场。 赵明诚刚背完一卷经书,从草坪上起身伸个懒腰,就见张邦昌和李迥跑过来,两人一脸笑意。 赵明诚笑着问:“大清早碰到啥喜事了?” “哎呦!”李迥手舞足蹈,哈哈道:“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 “哦?” 张邦昌也不卖关子,道:“早朝有消息传来,章惇被贬为越州知州!” 赵明诚一怔。 自今日起,章惇正式退出北宋政治舞台了。再无起复的机会,晚年恐怕也会很凄惨。 就因为那句“端王轻佻,不可临天下”。 一句话彻底得罪了赵佶,不管从政治角度,还是私人恩怨,章惇下场都不会好。 张邦昌见状,推了赵明诚一把,奇怪道:“咦,德甫你咋不开心?” 李迥口中怒骂道:“此人对涑水先生鞭尸、与东坡居士结怨、迫害天下士子、不敬君上……” 他批判了足足几分钟,把章惇骂得体无完肤,最后才感慨道:“他被贬足以证明官家英明、苍天有眼呐!” 张邦昌也猛点脑袋,非常赞同。 赵明诚失笑一声,平静道:“庙堂之事暂与我等无关。” 说完便迈步离开。 留下李张二人满脸不解。 太学御道上,一群群书生士子弹冠相庆,甚至许多人鸣鞭炮放烟花。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硝烟中一张张稚嫩的笑脸。 他们开怀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这一刻,赵明诚觉得有些荒谬。 章惇对司马光鞭尸错了么?司马光把打下来的河湟之地拱手让给西夏,仅凭这点,他就是大宋的罪人。 北宋的大面积党争谁开创的?司马光! 此人于公于私都烂得一批,就算写出《资治通鉴》,也无法掩盖他治国的无能和心胸的狭隘。 再说跟全民偶像苏轼结怨,乌台诗案的时候,人章惇不顾党争,救了苏轼一命。等章惇落难时,苏轼作壁上观,其弟苏辙上书弹劾踩一脚。 谁对谁错? 更别提阻立赵佶了,事实证明章惇简直是神预言,当时的情况,章惇既然敢这么评价,那就证明他一心为国为天下。 他难道不知道赵佶登基他会是什么下场?但他还是说了。 在赵明诚心里,章惇是一个大丈夫,能在北宋排前五的执宰,甚至只次于范仲淹和赵普,跟王安石不相上下。 这样的一个政治人物,他的黯然退场却引得天下文人奔走相庆。 赵明诚站在人群中,他也跟着众人笑了,笑得有些病态。 …… 下午,赵挺之下衙回家。 他叫来了赵明诚,沉默良久才道:“德甫,去城外送送申国公。” 申国公,也就是章惇的爵位。 赵明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离开家门去送别亭。 老爹这是明哲保身,不敢当面相送恐惹朝野非议,只能让他这个没有政治倾向的儿子相送。 老爹曾经是章惇的“打手”,章惇是继承王安石的新党党魁,老爹是新党政要,打压旧党的重担就落在老爹身上。 可当正月赵佶上位,一切都变了,老爹一脚踢开章惇,不相往来。 赵明诚苦笑,做儿子的对这种行为能说什么呢? 只能委婉地说一句老爹做官圆滑… …… 送别亭,顾名思义,离京的官吏在此告别友人。 《别思》一诗中有云:“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古代没有通讯设备,没有现代的交通,人们一别,相见已不知是何年。 东京城外,当赵明诚坐马车赶到时,小亭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 每个人都折一支柳枝递给中间的那个老人。 老人直挺挺站立,夕阳洒在他满头白发上,显得神采奕奕。 赵明诚也走到垂杨柳下,折了一支柳枝,上前恭敬作揖道:“侄儿拜见伯父。” 众人循声而望,立刻有章家子弟唾弃道:“你爹还有脸派你来!” 当初赵挺之经常携带小儿子拜访章家,所以章家人对赵明诚很熟悉。 “住口!” 章惇的次子,现任承奉郎的章持痛斥那个章家子弟。 老父被贬,人家愿意遣儿子过来相送已经算可以了。 看看周围,除了章家子弟和老父的学生,还有谁? 章惇瘦削的脸庞带着笑意,苍声道:“是德甫啊,请起。” 话罢就接过赵明诚手中的柳枝,眼神和煦地看着他。 赵明诚感慨,以前不苟言笑的章相公,如今却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章持拱手道:“德甫,久闻你的诗才,今日可有佳作?” 赵明诚闻言笑着说道:“是有一首,特意给伯父的。” 众人登时停住声音,竖起耳朵来听,连章惇也不能免俗,浑浊的眼眸里带着期待。 赵明诚走了十几步,才高声吟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吟完诗,赵明诚心中的情绪也释放出来了。 众人安静。 亭内陷入沉寂之中。 这是传世之作啊! 良久。 “哈哈哈!” 章惇的笑声打破了安静,他大笑道:“不成想今日能听到如此词作,足以慰藉矣。” 说完迈步走向赵明诚,俩人离众人有段距离,章惇叹气道:“德甫,你要劝老夫放下?一个注定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奸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话虽如此,但赵明诚却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心。 谁会不在意自己的身后名? 赵明诚轻声道:“伯父所作所为忠于天下百姓、忠于脚下的疆土,便足以问心无愧了,不是吗?” 顿了顿,又反问道:“忠?奸?由谁来说呢?” 章惇眸子突然变得凌厉,紧紧盯着赵明诚,足足有几息时间,转而却笑了笑,一言不发走开了。 一刻钟后。 章惇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渐起了黄尘,缓缓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 …… 第23章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没过几天,这首词就传遍了京城士林圈。 士子们不遗余力地赞扬,大儒名士挥墨歌颂赵明诚的才华,时不时有人宴请,曲水流觞也参加了几回。 赵明诚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 不过也仅持续了半个月时间,赵家就门庭冷落车马稀。 原因还得从章惇被贬说起。 章惇退出政治舞台,由曾布接任尚书右仆射,也就是宰相。 前两天,曾布上书倡导“绍述”之说,即承继神宗、哲宗推行新法的施政方针,继续重用新党,排斥旧党。 这奏疏可是把朝野吓一跳,难道党争又要开始? 有人就说,且放心!咱官家这般儒雅英明,怎么可能搭理“龟宰相”嘛。 当天下午,咱皇帝兼艺术家赵佶同志就应允了。 没错,他同意了! 要知道,权同军国事的向太后可是青睐于守旧党。 儿子跟娘对着干,好一副“相爱相杀”的场景。 换做市井百姓,这是不孝啊!可这是一国之君,等大家反应过来,却觉得很正常。 只能感叹一句,龟宰相不愧是龟宰相,政治嗅觉太敏锐。 对于成年皇帝来说,君权是潜意识就应该有的,不允许任何人分权!任何人!!! 咱官家肯定也“觉醒”了。 以前朕唯唯诺诺,坐稳龙座就要重拳出击! 新党旧党不过是棋子罢了,朕要刷存在感,让老娘赶紧回深宫养老,别在殿内放珠帘搞垂帘听政了。 于是乎朝堂波谲云诡,时不时就有人被迫害流放,官帽子也换来换去。 而赵明诚的老爹成为执行皇帝和宰相旨意、迫害旧党的急先锋。 昨儿个赵明诚去太学,就有博士阴阳怪气道:“德甫,你爹排击元祐诸人不遗力呀!” 赵明诚掩面而走。 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仗”要是打输了,老爹背锅;“仗”打赢了,老爹可以飞黄腾达。 旁观者可能会唾弃,赵明诚作为既得利益者,难道不拥护? 但是受老爹影响,赵明诚的风评也略微下降了,邀请他参加宴会的寥寥无几。 赵明诚也乐意得个清闲,管它洪水滔天,吾自岿然不动。 …… 这天,赵挺之又一脸疲惫地回家,赵明诚刚好在客厅饮茶,就瞧见老爹官袍袖子上有泥巴。 赵明诚斟了一杯茶,指着袖子问道:“爹,这是何故?” 赵挺之猛灌茶,舒了一口气才闷声道:“路上碰到个穷措大,被他砸的。” “啊!” 赵明诚惊叫一声,便脸带忧色道:“爹,你这太不安全了,要不……” “妇人之仁!” 赵挺之打断道:“几个穷酸书生就能吓倒老夫?笑话!老夫不仅不罢手,还要变本加厉!” 说完浑身气势高涨,干劲十足。 赵明诚有些无奈,得,别劝了,这老爹权力欲望强的离谱…… 只好说道:“爹,衣裳换下洗洗吧,省的让娘看到担心。” 这回赵挺之倒是点头道:“记得别给你娘说,老夫先回屋休息了。”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官袍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赵明诚想去喊丫鬟收拾衣服,却看到袍袖里露出一张小卷纸。 好奇心作祟,赵明诚拿出卷纸展开一看。 纸条上几十个旧党的官员的名字,包括官职和犯的事,但大都是芝麻小官。 赵明诚本不在意,忽瞅到纸条末尾一个名字。 李辟非。 李清照的伯父。 这…… 赵明诚无语凝噎,还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李辟非被老爹弹劾了,岂不是给他和李清照的姻缘增添难度? 赵明诚摩挲着下巴,反正李辟非就是个小官,也不影响老爹的布局,要不然自己做回内鬼? 这不算坑爹吧? …… 翌日清晨。 赵明诚像往常一样背着书箱,却绕道了。 多亏当初对李迥旁敲侧击,才得知李格非的家庭住址。 南街小巷,巷尾一栋红砖绿瓦的小宅。 门口。 赵明诚此刻罕见的有些紧张,为啥紧张,他也说不出来。 就是手心出汗,挪不动脚。 李府门房见一个贵气少年杵在门口,迟迟不递拜帖,便主动打开府门,操着拗口的官话,笑道:“这位公子,咋不进来哩。” 不得不说,长得帅给人第一印象就好。 赵明诚不再迟疑,上前温声道:“我要拜访老师。” 门房和蔼道:“老爷去上早朝哩,公子先进府等会。” “哎,多谢老伯。” 赵明诚作揖拱手,带着笑意进门。 看看人李家的家风,门房都那般朴素,自家呢?每回有客登门,门房就翻转着手掌要门例钱…… 这差距太大啊! 李府内布置得也很简朴,丫鬟仆役也很少,因为没人带路,赵明诚便乱晃悠。 反正只要不去后宅就行。 经过花园,远远看去,花园的花还没完全盛开。 赵明诚悠哉悠哉走进去,清晨的露珠打在花瓣上,清新怡人。 刚在小径上走几步,赵明诚便停住了,心跳还有些加快。 只见小径旁的草坪,草坪上的秋千架下,有一妙龄少女。 她一身橘黄色淡雅的罗裙,头发都没盘起,仅一根金钗别着,浓厚如墨的披肩发,悬垂在半空。可能是打秋千用得劲特别大,她一直低着臻首揉自己的手腕。 洁白的罗袜踩着草地,绣着花鸟图纹的绣花鞋却放在秋千架上。 赵明诚瞬间看呆了,这场景好美。 那边李清照嘟着嘴,不停小声抱怨这劳什子秋千架。 忽然。 她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一双朝天靴,然后是白色的衣袍,接着就是来人的相貌。 没有任何防备,仅看一眼,使得她惊慌失措。 不加思考,她抬腿就跑。 赵明诚见状愕然,急声道:“姑娘,你钗子掉了,鞋还没穿呢。” 李清照不理会,继续跑,直到跑到曲廊的转角,她才松了一口气。 大早上自己都没梳妆,在最不好看的时候被他看见,肯定很丑吧? 是赵明诚耶,上次在樊楼她可是见过的,他来自家做什么? 李清照心里小鹿乱撞,却也忍不住伸出小脑袋,靠着曲廊墙壁,再回眸偷觑着他。 此时,一双温柔的眸子也正对着李清照凝望。 那目光,似乎夹杂着千言万语。 李清照大羞,正好眼前有青梅树枝,于是她抬脚摘一颗青梅,假装用琼鼻嗅着青梅。 赵明诚心里狂喜,虽然没看清相貌,但她低头那两弯淡淡的蛾眉,临去秋波那一转。 还有奔跑时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后颈。 据他目测,三围也是很有资本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服了! “德甫。” 这时,李格非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明诚差点脱口而出“岳父”两个字,转身作揖道:“老师,不成想迷路至此处,是学生失礼了。” “无妨。” 李格非笑了笑,招手唤赵明诚随他去客厅。 赵明诚有些不舍,但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李格非。 游廊躲着的李清照滴溜溜的眸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 客厅里。 赵明诚心不在焉,脑海里还在想着未来娘子。 李格非倒杯茶,便温声道:“德甫,可有何事?” 见识过未来娘子,赵明诚更要解救李辟非了。 于是眼眶泛红,眼含泪水,哽咽道:“老师,学生对不住你啊!” 李格非懵了,怎么一开口就掉眼泪了…… 他追问道:“德甫,究竟是何事,且慢慢道来。” 赵明诚啜泣道:“家父准备弹劾李辟非李大人,学生有罪,阻拦不了家父,惭愧啊!” 话罢起身就准备给李格非下跪。 这一刻,赵明诚影帝附身,演技简直爆棚! 李格非忙不迭扶着他,口中叫道:“汝父之罪与汝无关,切莫如此。” 说话间,他脸色也带着怒意。 好你个赵挺之,迫害到老夫兄弟头上,幸赖德甫弃暗投明,要不然真栽了! 李格非拍了拍赵明诚的手臂,欣慰道:“德甫,做的好!这才是守正君子!” 赵明诚擦了擦泪水,哀声道:“可李大人?” 李格非摆摆手,不屑道:“既有德甫提醒,老夫便有应对之策。” 赵明诚这才彻底放心,都给你通风报信了,再没办法你这官也别做了,丢人呐! 李格非端起茶,感慨万千道:“德甫,多亏了你,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赵明诚红着眼道:“老师不可,这是学生分内之事。” 李清照的伯父,不就是他的伯父嘛。 “哦?” 李格非理解错了,以为他加入了元祐党,顿时开怀大笑道:“好!好!新党不得人心,德甫此举大善!” 赵明诚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 暗自腹诽,再过二十年国家都没了,你们还争个锤子新党旧党。 口中却支支吾吾道:“老师,可别暴……暴露……” 李格非闻弦知意,压低声音道:“潜伏做间,老夫懂的。” 赵明诚:“……” “既然老师有把握,那学生先回太学了。” 赵明诚起身作揖道。 李格非颔首:“老夫待会也要去处理这事,德甫,大恩不言谢。” …… 闺房里。 李清照打扮得很精致,托腮良久,才迈着碎步出门找丫鬟。 “小荷,去看看那个客人。” “哎!” 丫鬟应了声,便往客厅方向而去。 不一会,丫鬟回来道:“那客人刚走了。” 李清照跺脚,闷闷不乐地扯掉身上的粉色宫裙,额头上点的胭脂记也拿帕子擦掉。 李清照指责道:“哼,一定是你走的太慢了。” 小荷嘟着嘴说道:“哪有,我是跑着去的。” “我不听,就是怪你。” 说完李清照把小荷推出去,关紧房门。 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李清照眸子灵光一闪,便坐在凳子上。 摊开宣纸,在上面挥洒笔墨。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写完摸着自己红烫的脸蛋,愈加害羞了。 …… 求推荐票,求推荐票,求推荐票,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24章 全靠演技 太学校场。 李迥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撇嘴道:“德甫,你该不会惦记吾吧?” 赵明诚不解道:“我惦记你作甚?” 那边张邦昌憋着笑,吐出一句话:“明远怀疑你有断袖之癖。” 话毕两人很夸张地同时远离赵明诚,还佯装出一脸惊恐。 赵明诚顿时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好男色?怎么可能!” 李迥双手抱胸紧盯着他,喝骂道:“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前天借钱、昨天请客、今天替我完成功课,究竟是为何!” 赵明诚暗笑,咱馋小清照呗,你这大舅哥不得好好巴结? 口中却随意道:“我们兄弟情比金坚,这点小忙何足挂齿?” 李迥不信,大声道:“休要隐瞒,从实招来!” 赵明诚那叫一个恼怒,一个无影脚踹过去,唾弃道:“我呸,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尖嘴猴腮模样。” “啊!汝竟讥吾相貌,士可杀不可辱!” 李迥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冲杀过来。 两人打闹间,一个黄门喘着粗气跑来。 黄门一开口就埋怨道:“杂……杂家腿都跑断了,原来赵公子躲这呢。” 赵明诚见状,上前拱手道:“哦?内侍寻我何事?” 那黄门催促着:“官家找你踢球,现在就随杂家去,可别坏了官家兴致。” 赵明诚扬扬眉,立即答应道:“官家相邀,岂有不从之理?” 黄门前面开道,赵明诚朝两个狗友点点头,便跟着黄门进皇宫。 等他们走远,张邦昌羡慕道:“还是德甫混得好啊。” “哼!”李迥不屑:“他甘愿做佞臣,实是吾等士人之耻!” “你就嫉妒吧,哪天德甫身居高位,你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切,他身居高位?谁信呐!” …… 第二次进皇宫,赵明诚莞尔,当初自己可是想着太后没翘辫子,他不敢进宫。 不过现在形势不同了。 老大有底气,敢反抗“邪恶势力”,他一个做小弟的自然要摇旗呐喊助威了。 赵明诚听说大殿的珠帘快要撤了,估计向太后离回深宫养老的日子不远了。 “拜见简王。” 黄门突然弯腰让路,神色毕恭毕敬的。 御道上,一个男子慢吞吞走着,其人长相秀气,一身青色的衣袍,头发也用一条青丝带束着,插着支玉簪。 赵明诚也避道在旁,作揖道:“拜见简王。” 赵似眯起眼睛看了赵明诚一眼,略微颔首,便走人了。 赵明诚心里有些可怜此人,他是宋哲宗赵煦的同母弟,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法理,位置本该是由他继承。 当时章惇也极力拥护他,可惜向太后以目疾的借口否决了。 目疾,也就是患有严重近视眼,所以刚刚看自己的时候眯着眼。 赵明诚暗里叹气一声,若是自己早穿越几个月,肯定给他打造一副眼镜。 可惜迟矣! “赵公子,继续走吧。” 黄门抬头挺胸,他看着赵似的背影,嘴角竟有轻蔑的笑意。 赵明诚察觉到这笑容,没说什么,是个人都知道赵似的下场,活不过几年了。 跟赵佶争夺皇位失败,等赵佶牢牢掌握住权力,那赵似可以“病死”了。 唉,真是个倒霉蛋。 …… 御花园里。 还是那几个人,缺了个童贯,童贯已经去杭州供奉局赴任了。 草坪上正热闹地踢着蹴鞠。 朱勔眼尖,一见赵明诚就笑道:“呦,这不是咱东京城的大才子嘛。” 赵佶闻言停下来,招手道:“明诚,赶紧上来,跟他们踢忒无趣。” 这话一出口,就令高俅不爽了,看向赵明诚的目光更添怨恨了。 其他几人也有些不舒服,官家这是啥意思嘛,咱累死累活的还不讨好。 赵明诚压根不在意这些狗贼怎么想的,挽起袖子就踏上草坪。 赵佶分配了一下双方阵容,就迫不及待开球了。 赵明诚一开场就先声夺人,单枪匹马带球挑过众人的围堵,赵佶刚做防守的姿态,赵明诚用一个牛尾巴过人轻巧把赵佶甩在身后,然后射门。 赵佶目送球进洞,感慨道:“明诚,还是你的花样多啊。” 零比一落后,激发了赵佶的斗志,也提醒了朱勔和蔡攸这两个叛徒,在纸糊一般的防守下,赵佶很快就扳平了比分。 赵明诚顿觉无趣。 接下来就不赘述了,最后比分定格在八比九,赵佶率队赢球。 既让赵佶取胜,比分又显得焦灼,要踢一场假球还真不容易。 场下休息时,赵佶抿一口雪梨汁,笑吟吟道:“明诚,上回朕的画作如何。” 赵明诚拱手道:“啧,学生真是惊为天人,那晚学生睡梦中都在想这幅画,除了官家,普天之下恐无人有这等天授之才。” 一顿吹捧,让赵佶满脸红光,摆摆手道:“多亏明诚写这首诗,才给了朕灵感。” “不!” 赵明诚摇摇头,正色道:“诗配不上画。” 旁边几人撇嘴,这厮还真会拍马屁。 赵佶满脸自得之色,还主动给赵明诚的空杯续上雪梨汁。 “明诚,且随朕来。” 赵佶端着一杯雪梨汁,迈步走向御花园的画舫。 赵明诚有些不解,避开众人难道有悄悄话要说?于是也跟了上去。 其他几人也好奇,皆交头接耳议论。 画舫里。 赵佶一直盯着赵明诚,良久才询问道:“明诚,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赵明诚吓一跳,这艺术家要当媒婆?就想回一句匈奴未灭不言家。 嘴上却老实道:“有。” 赵佶顿时就板着脸道:“莫要糊弄朕,朕可是打听过的。” 赵明诚暗道糟糕,不动声色地笑问:“学生这私事,官家也要管?” 赵佶脸一红,也不绕弯了,开门见山道:“鲁国公主青睐于你,母后托朕来问问,可愿做驸马?” 赵明诚当即摇头道:“学生何德何能!” 赵佶斜睨道:“你能,论相貌、才华、品性仅逊于朕,完全配得上鲁国公主,她眼光还真不错。” “不,学生不做驸马。” 赵明诚闻言直接拒绝。 “哼!” 赵佶拂袖,脸上有些怒意,骂道:“你可是担心她的相貌身段?这你大可放心,朕待会就安排你们幽会……不,相会。” 赵明诚当真是无语,这一国之君也太口无遮拦了。 只好说道:“官家,学生有心爱的女子,自古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赵佶犹豫片刻,便问道:“你且说说是哪家名门闺秀?” 赵明诚不答。 赵佶更恼怒了,痛骂道:“好你个赵明诚,又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你是不是在欺骗朕,是也不是?!” 赵明诚无奈至极,这艺术家太难缠了。 只能靠演技了。 “官家,学生这是有苦衷啊。” 这一刻,泪水流淌在赵明诚的脸上,说不出的凄婉。 赵佶见他都哭了,手足无措道:“明诚,你这……这?” “学生苦读圣贤书,挑灯夜读为了什么?就是有朝一日出阁拜相一展所学,官家忍心断了学生的梦想? 学生想辅佐官家成为堪比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成为万世歌颂的明君,你我君臣相得开创辉煌盛世……” “停!” 赵佶打断道:“你直接说驸马耽误做官不就行了?还千古一帝,朕自己都不信。” 赵明诚任凭泪水滴落,哽咽道:“望官家理解学生这一腔拳拳报国之心。” “行了,朕理解,快擦掉你的鼻涕眼泪。” 赵佶腻歪得不行,叹气道:“帝王家的女儿愁嫁也是奇了怪了。” 又瞪了赵明诚一眼,才离开画舫。 赵明诚松了一口气。 唉,这长得帅名气大还真不一定是好事,时刻被人惦记。 …… PS:感谢溯本归元、迟素团子的打赏。 第25章 赚钱的门路(求收藏,求推荐票) 赵佶还是有些怨气,踢球的时候不带搭理赵明诚。 在大艺术家看来,你诗才横溢好歹算个雅士,偏偏也是个官迷,忒让朕失望了。 赵明诚倒是庆幸这是宋朝,跟皇帝顶缸几句无碍,真要碰其他朝代,皇帝赐婚谁敢拒绝? 草坪上几个狗腿子一脸幸灾乐祸。 瞧这赵明诚,一眨眼功夫就惹官家生气了,恁般可恶! 又踢了一炷香时间,赵佶体力不支了,喘气道:“今日就到这了,有时间再约。” 接过内侍手里的锦帕擦汗,便扶着腰慢悠悠地离开御花园。 老大都走了,小弟们还踢个锤子。 于是几人一起走人。 赵明诚形单影只落在后面。 前方梁师成询问道:“朱勔,赌坊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高俅蔡攸等人一齐看向朱勔。 朱勔道:“各位别急,估计还需一个月才能开业。” 高俅笑着打趣:“那就好,还担心你朱公子卷钱跑路呢。” 几人哈哈大笑,继续讨论着赌坊的细节。 赵明诚凝神。 这群狼狈为奸之徒要开赌坊? 赌场可是暴利的行当,但是一般人还真开不起来。 盖因宋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初制定的法典《宋刑统》对禁赌有明确的律文。 凡在京城赌博者一律处斩。《宋史.太祖纪》载:“淳化二年闰二月己丑,诏京城蒲博者,开封府捕之,犯者斩。” 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宋会要辑稿.刑法志》:“开柜坊(赌场)者,并其同罪” 可以说,北宋时期对于赌博的打击是很严厉的。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严格的法典对权贵基本没作用,该开还是开。 人家也有话说啊,你赵匡胤剥夺俺的军权,现在连个赌坊都不让开?当初是俺们给你黄袍加身,你个白眼狼! 所以东京城的赌坊一大半都属勋贵家族的。 这群人要抢勋贵嘴里的肉,难道他们开赌坊经过了艺术家的同意,或者说授意? “哎,你们在说啥呢。” 赵明诚上前笑道,还对着朱勔勾肩搭背。 其他几人立即闭嘴,朱勔倒是回道:“合伙弄点小生意。” 赵明诚追问:“什么生意,我可是听到赌坊二字。” 蔡攸冷声讥讽:“赵三郎何故旁敲侧击?你想插一脚就直说。” 赵明诚眉眼带笑,拱手道:“各位,可容许小弟入伙?” “不行!” 众人齐声道。 除了朱勔没开口,其他几个都冷冰冰的审视着赵明诚。 想分羹,你也配? 赵明诚眸光一沉,故作不经意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大家终究没把我看成一路人啊!” 几人冷笑,有自知之明就好。 朱勔闻言眼神略显飘忽,自己也被几个死太监排斥,要不是靠着利益牵连,他们也不会搭理自己。 再者,赵明诚是衙内,而且在士林颇有名望,若是跟他关系更密切,总归对自己有好处。 于是朱勔笑呵呵道:“哎呀,都是一起踢球的好友,可别闹生分了。” 众人大惊,皆怒视着朱勔。 赵明诚暗乐,嘴上却道:“算了,大家不欢迎我。” “别介。”朱勔直接做主道:“不就是赌坊嘛,德甫若有兴致也来玩玩。” “这怎么行?”蔡攸愤愤不平。 朱勔这回硬气道:“左右不过加一个人而已,反正我是赞成德甫入伙。” 众人没话说了,这赌坊全是朱勔忙前忙后,他拍板了,众人还真没底气反驳。 高俅嗤笑道:“入伙可以,但不能靠一张嘴,得拿出真金白银来。” 他断定这小白脸没钱。 “多少?” 梁师成皮笑肉不笑道:“三万贯。” 什么? 赵明诚暗自咂舌,他可一毛钱都没有啊。 众人一脸嘲弄地看着他。 朱勔蹙眉道:“德甫,我们都是三万贯,你看……” 高俅撅着嘴讥讽道:“还看个卵,赵公子要是实在没钱,那就卖几首诗词给某,某给你凑。” 赵明诚笑吟吟道:“笑话,你一个仆役都有钱,本公子会没有?” “竖子无理,欺某太甚!” 高俅气急败坏,李彦忙不迭拉紧他。 这赵公子真是嘴贱啊,明知人家高俅是书童出身,偏要这般说,骂人不揭短啊。 朱勔打个圆场道:“德甫,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十天以后我来找你。” 赵明诚点点头,这朱勔真是心细,还特意留时间给自己筹钱。 也不再停留,瞪了怒气冲冲的高俅一眼,便负手离去。 …… 入伙赌坊,赵明诚不仅是为了赚钱,关键是融入这个未来奸臣团体。 主要是这团体背后有艺术家撑腰,跟着艺术家走,准有好处。 不过三万贯本金,可真是愁人! 去哪里凑呢?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卖酒,穿越之必备技能,发明蒸馏白酒。 衡量许久,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白酒性烈,有很强的侵略性,而宋朝的士大夫阶层讲究的是含蓄斯文、中正平和,有个词叫“微醺”经常被文人挂在嘴边。 喝白酒吐得淅沥哗啦,能叫微醺么?在文人眼里,这叫有辱斯文! 君不见李白斗酒诗百篇,多浪漫啊,但人诗仙喝得是琥珀色的米酒,浓度很低的,在半醉半醒飘飘然的状态才能吟出千古诗句。 所以,社会上流阶级不认可的东西,真会火爆么?赵明诚对此持疑。 况且大宋酒业是官营,私下酿酒需要官方开许可证,太过麻烦。而且酿出来万一卖不出去,不是一般的尴尬。 由蒸馏酒,赵明诚却联想到了香水。 看似驴唇不对马嘴,其实不然。 要知道,大宋现在已经有花露蒸沉技术了,不错,就是通过蒸馏来萃取花瓣的液体。 而元朝,就是在大宋设备的基础上,蒸馏出白酒,俗称“烧刀子”。 一切都是汉人的智慧,要不然他们会这些? 不过这时代的蒸沉技术还属粗糙阶段,香水做的很拉胯,女子还是喜欢在身上带冷香丸。 至于他为啥知道做香水? 别问,问就是穿越的福利。 赵明诚越想越觉得做香水大有可为。 其一,这时代女子地位高,高得离谱! 女子不仅有财产继承权,还有改嫁离婚权,妇人对夫婿不满意,便可以仲裁离婚。 如宋真宗的皇后刘娥之前不但是街头卖艺的歌女,而且还是被丈夫卖掉的二手货。 宋朝有名儒言:“为妇人者,视夫家如过传舍,偶然而合,忽尔而离。” 简而言之就是妇人过不下去随时带着嫁妆走,非常任性。 市井流传一句话——“中下之户不重生男,生女则爱护如捧璧擎。” 是何缘故?因为北宋女子就业率高,在商业繁华的东京城更甚,餐饮业、厨娘、媒婆、算命、代写书信、勾栏…… 哦,还有相扑,大宋的女子相扑可是鼎鼎有名,长得胖?没事,去瓦舍走一趟就有工作了。 … 归根结底,大宋的脊梁被靖康之耻断掉了,到了南宋才有“存天理灭人欲”的盛行,把女子禁锢,社会走向病态。 其二,有钱,这个就无需多阐述了。大宋可是万里疆土养一座城,其他地方可能穷,但东京城富得流油。 综上所言,女人们兜里有钱,还乐意花钱,造出香水来会亏本么? 就等着拿麻袋装钱吧! 赵明诚打定主意,要做出受女人追捧的香水! …… PS:感谢“溯本归元”大老爷的打赏~ 第26章 没有奇迹了! 回到家,赵明诚心里却犯嘀咕,这钱该找谁借呢? 办作坊,买香料和花瓣,这是一大笔钱,至少要五千贯。 首先排除老爹,对于商贾之事他一向不喜,估计赵明诚很难拿到钱。 大嫂二嫂倒是有些体己钱,大宋外地做官是禁止携带家眷的,所以她们就待在赵家,平日里也不太出门。 她们皆出身于官宦家庭,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可赵明诚哪好意思开口…… 思来想去,赵明诚决定去找张邦昌,这狗才家里有钱。 刚走几步,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还有个更适合的人选。 小富婆! …… 是夜,樊楼。 依旧钏动钗飞、纸醉金迷。 赵明诚在西楼完全是贵宾级待遇,龟公一见他腰都快折弯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好几个妖娆的女妓贴上来“悉心问候”,一时赵明诚脸颊上都是唇印。 “借过一下,我去找封姑娘。” 赵明诚哪有时间应付她们,左右手分别推开。 有女子哀怨道:“奴等残花败柳,难入赵郎之眼。” 知道就好。 赵明诚嘴上却温柔道:“本公子有要紧事,待会再与各位丽人一诉衷肠。” “赵郎,奴洗干净等你,可得快点呀。” “是!” 勉强逃开热情的她们,迎面又碰到那老鸨王妈妈。 老鸨扭着腰跑过来:“哎呦喂,这不是赵公子嘛,怪不得今儿个喜鹊……” 两团肉一颤颤的,怪晃眼的。 赵明诚当即打断道:“喜鹊吃错东西了,所以乱叫,你可别啰嗦了,速带我去找封姑娘。” 老鸨滴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赵明诚,心下却有些怀疑,这么急找宜奴难道想? 老鸨靠过来说道:“赵公子,你若是有那方面需求,奴家遣手里下女儿们代劳,可别唐突宜奴呐。” “那我去中楼。” 赵明诚转头欲走。 老鸨赔笑道:“哎呀,奴家开个玩笑嘛,宜奴她一直望穿秋水等着赵公子呢。” 赵明诚恼道:“还不带路?” …… 熟悉的房间,里面传来动听的琴声。 老鸨临走时不忘叮嘱道:“赵公子,注意分寸。” 赵明诚撇撇嘴,这王妈妈把摇钱树看护得真紧。 推门而入,顿时幽香扑鼻,琴台边封宜奴背对着他而坐,一身束腰紧口的裙子,更衬的胸耸臀硕。 赵明诚便在那蜜桃似的隆起处狠狠剜了几眼,才找个小锦墩坐下来。 心里有事,再悠扬的琴声也听不进去。 稍许,一曲罢,封宜奴转身趿着绣花鞋纤纤细步近前来,一双桃花眸子含笑望着赵明诚。 她娇声道:“赵郎,你好狠的心,上次一别人就没影了。” 看着她幽韵撩人的姿态,赵明诚冷不丁有愣神。 随后才嘟噜一声:“我近来囊中羞涩,樊楼不是我等穷措大能消费得起的。” 封宜奴嗔怪道:“你我何需见外,赵郎能大驾光临,奴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收你钱。” “不……这……我……” 赵明诚支支吾吾。 封宜奴见状,眉眼沾了些许挑逗,盈盈笑道:“赵郎一见到奴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赵明诚咬咬牙,这才唉声叹气道:“封姑娘,我想来借钱。” 封宜奴:“……” 她张大着樱唇,一脸诧异。 赵明诚那叫一个害臊,刚想说话,封宜奴便启唇道:“要多少?” 之音! 赵明诚嗫嚅道:“至少五千两。” 封宜奴沉默稍许,便轻点臻首道:“奴去取来。” 不一会,她就抱着个鎏金箱子出来。 打开箱子,排列整齐的银饼、银块、银锭、金锭…… 赵明诚目测有近三万贯。 “这可是奴的全部积蓄,记得要还啊。” 封宜奴轻哼,就连说话的仪态也多了分妩媚。 赵明诚忙不迭摆手道:“不需这么多,五千贯就足够了。” 封宜奴推箱子过去,浅浅莞尔道:“赵郎急需用钱,先拿去吧。” 在她想来,赵明诚应该是走投无路,要不然不会放下脸面找她借钱。 赵明诚感动之余,却又突然想到。 怎么有点像戏文所唱,穷酸书生赴京赶考,青楼女子倾囊相助,最后书生考状元迎娶公主…… 他认真道:“封姑娘你放心,过几天就还你。” 封宜奴娇俏道:“赵郎胆敢赖账,奴便上门去催。” 赵明诚轻笑,笃定道:“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封宜奴抿嘴一笑。 又跟她聊了很久,赵明诚才抱着百宝箱离开樊楼。 …… 翌日。 赵明诚一大早就爬起来,浑身充满了干劲。 先是在附近租了个小作坊,然后召集丫鬟仆役,由画儿领头。 作坊内,众仆役议论纷纷。 这三公子又在搞什么花样呢? 赵明诚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 又分别给仆役几块银锭,让他们立即去购买。 “画儿随我去采购香料。” 这是最耗费钱财的,他肯定要亲自去办,自古财帛动人心呐,保不齐哪个狗才鬼迷心窍拿着钱跑路。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保康瓦子一家香料铺。 掌柜是个矮胖中年男子,其人斜肩谄笑道:“这位小娘子,进来看看哩。” 赵明诚环视店铺四周,询问道:“你这可批量出售?” 掌柜喜不自禁,这是有大生意上门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位公子请放心,小的店里货源充足。” 赵明诚颔首,徐徐道:“我需要月麟香、麝香、乌沉香、白芷、甘松……这四十种香料,各五斤。” 什么? 掌柜的脸笑成了菊花,乐呵呵道:“哎呀,公子是来巧了,您要的小的都有。” 赵明诚不接话,拉着画儿坐在凳子上,才问道:“多少钱?” 掌柜的立即跑到柜台,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乱拍,恭敬道:“八千三百二十一贯,小的就收八千整的。” 画儿惊呆了。 赵明诚大怒。 啪! 端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窜起身喝骂道:“汝欲宰吾耶?” 掌柜的吓一跳,跑过来作揖,苦着脸道:“这香料进价就高,小的压根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看公子贵气逼人,小的零头都舍不得减呢。” 赵明诚斜睨道:“好你个贪蟊贼,哄抬市场物价犯了宋律,汝有大罪,吾必弹劾汝!” 话毕就拉着吃瓜群众画儿转身就走。 掌柜的真是吓得肝胆欲裂,动不动就弹劾,他一个平头百姓哪用得着弹劾,这人身上的官威好浓,不能得罪啊。 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掌柜忙道:“哎呀,是小的算错了,公子请留步,小的再算一遍。” 赵明诚止步。 几息后,掌柜心在滴血,缓缓吐出几个字:“六千贯。” 赵明诚凝眸看着他,半晌才点头道:“画儿,给钱。” 这六千贯估计就是进价了。 掌柜叹气道:“公子,给五百贯定金就行了,剩下的过十天取香料的时候再付。” “画儿,全给他。” 画儿老实从箱子里数出金锭,放在桌子上。 赵明诚不容置疑道:“多出来的几十贯就算运费了,三天后一定要把东西送来。” 用笔纸写下作坊地址,便拉着画儿离去了。 掌柜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碰上这个蛮横霸道的顾客,这趟生意自己肯定要亏本了。 人家都不怕自己拿着钱逃跑,可想而知背景滔天,寻常人谁敢招惹。 唉!掌柜老泪纵横。 作坊里。 仆役已经买好了蒸馏器、十几袋的花瓣、还有玻璃瓶。 赵明诚重点观察了玻璃瓶,这都是洋货色,从阿拉伯国家进口的,北宋商业繁华,外贸自然也发达。 在他看来,这玻璃瓶实在是粗糙,但结合时代来看,有这工艺着实令人称奇。 主要是两种瓶子,都昂贵无比,一种是琢磨玻璃圆腹瓶、瓶直颈,稍向外撇,上下部各式凹弦纹;另一种是磨花玻璃舍利瓶,透明度很好,气泡和杂质很少。 现在万事皆备,只等着香料了。 …… 三天后,掌柜准时带着两辆马车前来。 安排完仆役卸货,赵明诚便驱赶走众人,只留下画儿。 “公子,你究竟要做何等物什。” 画儿架起炉子,忍不住好奇问。 赵明诚把香料分类,随口道:“让你全身香喷喷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捣鼓了。 随后几天赵明诚过上了“闭关修炼”的生活,一日三餐由画儿伺候,他就窝在黑暗潮湿的小房间里。 先很轻易地蒸馏出酒精,然后稀释香料。 香料本身散发的芳香可给人以愉快的体验,但如果香气过强,则可能会刺激嗅神经,引起嗅觉麻痹。 有些香料,必须通过适当的稀释,才可发出优雅的芳香。 香水最好含25%左右的香料,那味道正合适,留香最持久,还能散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画儿,快来嗅!” 房间里传来惊喜声。 画儿正在外面打瞌睡,闻言提着裙角跑进来。 就瞧见自家公子满脸颜料,身上混杂着刺鼻的香气。 赵明诚迫不及待,从玻璃瓶溅出几滴,挥洒在画儿衣襟上。 “如何?” 画儿闭眸道:“好香呀!” 朝夕相处,赵明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怒斥:“说实话。” 画儿垂了垂小脑袋,呐呐道:“还不如公子送给婢子的香串。” 赵明诚听完后人都站不稳了。 连一百文的香串子都不如? 这可是耗资一万多贯啊! 彻底失败! 画儿担忧道:“公子?公子?” “你先出去,我再试试。” 赵明诚一脸失望。 随后陆续试验了十几种香味,不是香味太淡就是香味太混杂。 更有甚者,造出的香水还有毒,滴在画儿手心上,瞬间乌黑一片,画儿哭着洗搓了大半天,才洗掉这痕迹。 弄得画儿也不敢再做“小白鼠”了…… 赵明诚看着房间所剩无几的香料,喃喃自语:“没有奇迹了,没有了!” 第27章 香水成了 接连的失败让赵明诚心情很烦躁,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这下欠小富婆的钱还不上,自己只能以身相许了…… 香料仅剩五分之一,各种花瓣也去了一大半,赵明诚终于停手了。 问题究竟出在哪呢?步骤理论上没错啊,先提炼花瓣香料里面的香精,再用蒸馏好的高浓度酒精稀释。 难道理论和实际操作有很大差距?或者说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步骤? 赵明诚迷迷糊糊,只好郁闷地走出房门,希冀着呼吸新鲜空气能不能找点灵感。 房门外,画儿正端着一碗稀粥,用调羹调匀,使得盐更入味。 赵明诚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陷入冗长的安静。 就这样看着画儿,或者说她手里的粥。 “公子,你也知道饿了呀。” 画儿抬头抿着嘴笑。 赵明诚面露喜色,夺过她手里的八宝粥狼吞虎咽。 画儿没好气道:“哎呀慢点,别噎着。” 赵明诚舔干净碗底,接过画儿的锦帕擦嘴,便急急回去闭门修炼。 他悟了! 其实差的只是一步——搅拌调匀! 很容易被忽略的点,恰恰是最关键的。 继续试验。 抱着不成功便“被包养”的念头。 赵明诚很仔细地调配好香精,用干净的茶蛊装好。 每一滴都要用劲将其摇均,然后,才加入酒精。 因为酒精是高度挥发物,所以这时赵明诚确定所有的程序都已完成,便用极快的速度将盖子密封起来,盖好后,轻轻地摇晃。 成或者败,就等它陈化三天,三天后看结果。 这回赵明诚倒是信心满满。 …… 才第二天,老爹赵挺之就找上门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为何如此堕落,竟然从事低贱的商业行当,还乐此不疲,实在气煞老夫也!” “要不是下人说漏了嘴,老夫还蒙在鼓里!” “老夫何曾短缺过你的吃穿,还偷偷弄个作坊做买卖?这是读书君子能干出来的事?” “再看看你这脸色惨白的鬼模样,晦气!” “……” 赵挺之骂得虎眼圆睁,又限令赵明诚马上滚回家,才气呼呼地离开了。 “迂腐守旧!” 赵明诚嘟囔了一声,继续守候着香水,隔几个时辰拿起来摇晃。 做成香水不仅代表着钱,更代表他自我价值的证明。 后者是最重要的。 盼星星盼月亮,三天后,终于迎来启封的日子。 赵明诚非常迷信的洗干净手,连头发都用香胰子洗了几遍。 真可谓是“洗尽铅华”。 当打开盖子溢出来的第一抹香味,赵明诚就痴迷沉醉了。 是熟悉的香水味道,那浓郁不散、馨香馥郁的芳香。 成功了。 赵明诚挥舞着拳头小小庆祝了一下,便扬声道:“画儿,快进来。” 门外画儿吓出了哭腔:“公子,婢子不敢试了……” 赵明诚道:“这回本公子真做成了,晚了香水可没你的份咯。” 话罢,画儿蹑手蹑脚走进来,像一只小猫咪,眼眸含泪朝赵明诚撒娇卖萌。 赵明诚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臂,猛洒香水在她手上。 他得意笑道:“小蹄子,快闻闻。” 画儿目瞪口呆。 这还用凑鼻子闻? 光满屋子的香气就足够证明一切了。 更何况她身上被浓香包裹着,仿佛一丝杂质都没有。 “公子,太……太……太神奇了。” 画儿脸颊红润,说话都磕巴,显然被这香水震慑住了。 赵明诚给她来了一记爆栗,催促道:“别愣着了,快装在瓶子里。” “哎!” 画儿兴高采烈应和。 俩人忙碌了大半天,整出一百多瓶香水,气味各不相同,皆用玻璃瓶装着。 赵明诚目光火热地看着瓶瓶罐罐,这下肯定赚大发了。 物以稀为贵,市场上就一百瓶,还不飚到高价? 至于如何出售,还有哪里比樊楼更合适的么? 这时代花魁行首的衣裳穿着都能带动底层女子的模仿,这就是娱乐明星! …… 离开作坊,见到亮光赵明诚还有略微不适应,待适应以后便搬运着五个箱子登上马车。 马车刚行驶在杨楼街。 唰!唰!唰! 路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马车。 真香啊! 不管是贩货郎、卖鱼婆、过路的书生、揽客的姐儿,皆闭着眼一脸沉醉。 什么东西这么香?难道是体香,有猥琐大汉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 恰好微风拂过,马车的帘布掀起,露出画儿如墨倾泻的长发。 配上这浓郁香味,画儿这一刻不是人!是掉落凡尘的仙女。 “仙子!” 那猥琐大汉激动得不能自已,哈喇子流了一地。 马车里,画儿给赵明诚揉肩按腿,柔柔道:“公子,你能给婢子几瓶呀。” 赵明诚伸出一根手指。 “啊,十瓶,公子你太好了。” 赵明诚淡声道:“一瓶。” “呀!”画儿闻言大恼,龇牙咧嘴道:“公子非人哉。” “芜湖!” …… 樊楼。 赵明诚提着两个箱子,画儿叠抱着三个箱子,走去西楼。 俩人身上的芬香很吸晴,顿时一道道目光落在画儿身上,弄得画儿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这时。 “哎呦喂,这不是赵三郎么,给樊楼做工挣银子耶?”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只见高俅蔡攸二人满脸笑容走下来。 “啧,主仆二人为了挣银子,勤勤恳恳替青楼搬运香料,实在是感人,某都快哭了。” 高俅作势拿袖子擦泪,在他看来,这么香里面肯定是香料。 来樊楼运香料,除了搬运工还有谁? “滚!” 赵明诚眯着眼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 高俅不依,偏要继续嘲弄,撅着嘴道:“三郎,某那里还有一点银子,需要的话就借给你,何故为了赌坊之事搞垮了身子。” 赵明诚笑吟吟道:“高书童,好意我心领了,你从一介奴婢奋斗到如今的地位也不容易,钱还是自己存点,那种生活不好过吧?” 话罢用肩膀推开挡路的蔡攸,走上楼梯,画儿紧紧跟随。 “竖子!” 高俅怒发冲冠,气得差点吐血。 …… PS:试水推成绩不太好~没什么收藏推荐票增长,明天更8k字以上看能不能挽救。 第28章 高大人,时代变了 赵明诚真受不了西楼女妓们饥渴火热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盘丝洞里的唐三藏。 稍不留神就要被生吞活剥。 本来身上就奇香无比,更增添了几许魅力。 幸好有画儿挡枪,磨磨蹭蹭才赶到封宜奴的房间。 他推门前不忘警告道:“画儿,此情此景本公子是被迫的,切莫给爹娘嚼舌根。” 画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口中一直骂着那些女妓不知廉耻…… 咚!咚! 赵明诚轻敲两下门。 “谁?” “我,赵明诚。” “稍等。” 过了好一会儿,封宜奴“请进”的声音才传来。 赵明诚闻声便推门而入,封宜奴秀发还湿漉漉的,身上披裙子,玉足仅踩着粉色足袜。 赵明诚有些尴尬,她刚刚可能正在洗澡呢。 封宜奴指了指锦墩让他自坐,用毛巾将那满头秀发偎干,一边打趣:“赵郎,最近来得挺勤,该不会借了奴的钱睡不着觉吧?” 完全忽略了电灯泡画儿。 画儿飞快地瞄了一眼封宜奴的胸脯,将裙子高高顶着,鼓鼓丰盈,简直要把抹胸撑裂。再看看自己,平坦没有曲线。 顿时就自卑地低下头,真是羡慕又嫉妒。 赵明诚轻啜一口茶,嘿嘿笑道:“运气好,现在就还得起。” “哦?”封宜奴睫毛一闪,鼻翼轻轻耸了一下,目光顿时停在箱子上。 赵明诚弯腰提起箱子摇晃了一下,问道:“猜猜这是什么?” 封宜奴盈盈笑道:“里面应该不是香料,香料没有这么纯的味道,难道是香油?” 果然是行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且打开瞧瞧。” 赵明诚淡淡道。 一旁的画儿撇嘴,公子还装模作样呢。 封宜奴轻移莲步,满脸好奇心道:“赵郎勾起奴的兴趣了。” 慢慢打开箱子,一堆瓶瓶罐罐,只一眼,她便深深陶醉在这香气中。 她再也按耐不住,急急忙忙启开玻璃瓶盖,浓郁的香气溢出的那刹那,她便惊愕。 转而脸颊上都有欣喜之色,爱不释手得捧着玻璃瓶,好像手里的是神仙水一般。 赵明诚暗笑,怎么跟前世女人拆快递一模一样。 俄而。 封宜奴往衣裙上洒几滴香水,便凝眸道:“赵郎,这宝贝是你制作的?” 赵明诚颔首道:“兴致而起随手捣鼓,却不想效果如此之好。” 封宜奴勾唇轻笑,她一丁点都不信,前脚借钱后脚就有独特的香水,肯定是准备好久的。 这边赵明诚询问道:“封姑娘,你是品鉴的行家,一瓶能作价多少?” “你有多少?” 封宜奴不接话,反问道。 赵明诚回道:“有一百瓶可售。” 她微蹙柳眉,叹道:“奴竟有些舍不得卖,此等宝物私底下收藏多好。” “别介,我有新品就给你送来,保证独一无二。” 赵明诚忙不迭说道,生怕女人小心眼作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霸占。 “当真?” 封宜奴满眼促狭地看着他。 画儿跺跺脚,暗骂这蠢公子。 赵明诚颇为无语,懊恼道:“放心则个,最好的都给你。” 封宜奴掩嘴而笑,满意道:“要想马儿跑,就得马儿先吃草,有了赵郎这句话,奴心甘情愿帮你卖。” 又是马,又是“草”,赵明诚有些想入非非了。 撇开这念头,他想到樊楼最早是经销白矾的中转店,一直到现在还兼职“小卖铺”的功能。 再一个封宜奴是花魁,经她之手的物什价格肯定会高。 所以交给封宜奴卖,收益能最大化。 赵明诚遂郑重施礼道:“一切就劳烦封姑娘了。” 封宜奴只说了一句“放心吧”,目视赵明诚,美眸盈盈,别无他话。 正事谈完,赵明诚保证几天后送上佳新品过来,封宜奴才肯放他回去。 路上。 画儿叽叽喳喳道:“公子,你跟封姑娘说话好温柔。” “有吗?没有吧,我对你个小蹄子也是这般呀。” “你看,又叫小蹄子。” “……” 画儿煞有其事道:“戏文里说青楼女子无情,她们皆是逢场作戏。” 赵明诚道:“我还说士之薄幸,负心不过读书人呢。” 画儿别过脸,恼道:“不听劝算了,到时候狐狸精把公子魂魄给勾了去。” “你个婢子也胆敢打翻醋坛子,翘起屁股来家法伺候!” …… 刚回家,赵明诚马不停蹄地献宝,给老娘大嫂二嫂各一瓶。 哪个女人不爱香?这香水简直闪花了她们的眼。 赵母甚至给爱猫喷满了香水,弄得猫咪满院子逃窜。 赵明诚没好气道:“娘,这味道它闻不惯。” 古代也好多铲屎官,比如陆机张然、苏轼陆游,皆是非常宠猫的文人墨客。 他老娘也是,整天抱着这头好吃懒做的臭猫咪。 这时赵挺之龙行虎步进院子,直接开喷道:“赵明诚!堂堂八尺男人不惭乎?做这妇人腌臜物,莫非以后还要做肚兜亵衣?” 赵母闻言大骂道:“你个老头子懂个甚,咱诚儿做的是雅物,你不夸赞也就算了,吹胡子瞪眼给谁看呐。” 赵挺之雷霆震喝道:“雅物?收藏金石才是君子所好,他弄女子的香水,已经走入歧途了。” 赵母还欲护犊子。 赵明诚回怼道:“总比爹以前敷粉熏香好吧。” “啊!孽子!” 赵挺之气得差点没背过气,拿手指着赵明诚,最终还是拂袖离去。 赵母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诚儿,打蛇打七寸,这回你可说到他痛处了。” 赵明诚莞尔,犹记得小时候,老爹每逢有宴会便耳戴簪花,在面部涂抹妆粉以修饰黝黑的肤色,这样才能融入注重仪容的士大夫队伍。 魏晋流传下来的风气,到现在愈演愈热,文人士子有一半会簪花敷粉。 …… 跟老爹相看两相厌,赵明诚又偷溜到作坊,继续开启香水制作。 这回不要量,只追求质。 做几瓶高贵上档次的香水送人。 还摸不清楚小清照的性格,青草香型?薄荷香型?果香型?赵明诚索性各做一份,总有她喜欢的吧? 封宜奴长相妖媚,最适合牡丹那高贵典雅的气质。 赵明诚辛勤劳作,外界可是有些沸腾了。 缘由就是樊楼封花魁抛出香水。 瞬间引爆东京城。 精致的制作、久久不散的香气让男子趋之若鹜,挥舞着金锭。 没错,疯狂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这也很容易理解,有的文人极为喜欢熏香,见到此等仙水,谁还坐得住? 更多男人还是被逼的,身后的姘头使出十八般武艺,哪个男人扛得住?为了博美人一笑出再银子又何妨。 可是。 当价格出来,许多人都懵了。 仅仅一百瓶! 每瓶一千贯!!! 苍天,一巴掌大的瓶子值一千贯?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完全是把人当傻子。 于是,先前第一批人都退缩了,任凭姘头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买不起! 俺不能为了一瓶香水去卖地契房契吧? 他们没钱,可东京城就是不缺贵妇人,外戚、勋爵、公主、大臣的夫人……她们谁缺钱啊? 一千贯?不过尔尔,不仅能购得神奇香水,还能人前显摆,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樊楼西楼被踏破了,据好事者统计,当天楼下停了几十辆富贵马车,里面出来的都是穿金戴玉的妇人。 短短一个下午,一百瓶就售罄了,来得晚的贵妇人为了争夺最后二十瓶,价格出到三千贯! 什么叫一掷千金啊? 这就是! 看客们见识到女人花钱的欲望,都在感叹还是自家婆娘好。 当赵明诚听说后,深为佩服封宜奴这一手饥饿营销,被她玩出花来了。 故意先抛出香水引发热议,然后再说价格,一千贯吓退了普通人,却满足了有钱人的虚荣心。 着实厉害! …… 三天后。 朱勔亲自登门,高俅也来凑热闹,或者想当面看笑话。 大厅里,朱勔抿口茶问道:“德甫,钱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 高俅双手抱胸,半眯着眼看向赵明诚。 前几天还在樊楼帮工呢,他能有钱? 朱勔也听高俅说起过,犹豫片刻道:“若是德甫手头紧,哥哥可以先垫出。” 高俅急道:“朱勔,你这就有些过了?你垫钱,到时候赌坊利润怎么分?” 赵明诚摆摆手道:“不用了,钱早就准备好了。” 话罢就招呼仆役:“去,把马车开到街上。” 高俅嘿嘿道:“赵三郎莫非把字画碑印都典当了?” 赵明诚斜了他一眼,道:“跟我去看看就行了。” 自己其实很能理解这高书童,缺什么就秀什么,小时候穷现在喜欢秀钱,等有权了喜欢卖弄权柄。 唉,悲哀啊! 一辆马车停靠在门前,高俅迫不及待去查验。 打开帘布他便傻眼了。 一车子的铜钱,堆砌如山。 高俅转头不信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赵明诚似笑非笑道:“高大人,时代变了。” 昨儿个封宜奴便带着钱过来了,除了金银,总会有人用铜钱交易,于是就有这辆马车了。 朱勔上前一看,略微数了数便开口道:“德甫,你这远远超出三万贯啊。” 赵明诚正色道:“这是小弟的一份心意,哥哥让小弟入伙本就承担了压力,多出来的就算赌坊的维系费用,利润分成照样。” 朱勔蹙眉,立刻推辞道:“德甫,这如何使得?” 赵明诚摇摇头,认真道:“小弟最不缺的就是钱,哥哥莫要再见外了。” 高俅铁青着脸,好似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行,德甫义气。” 朱勔拱拱手赞道,果然自己卖人情给赵明诚没错,瞧人家行事的风度,令人如浴春风。 接下来就是立契了,朱勔掏出一张纸和红泥,让赵明诚盖印,赵明诚看清楚纸上的条款便按印画押了。 “成了!” 赵明诚笑着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小银锭扔给高俅,口中说道:“麻烦高大人驾车了,路上买杯茶水。” “谁稀罕!” 高俅一脚准确踢开银锭,怒气冲冲地坐在马车边上。 “德甫,哥哥先走了,咱赌坊开业仪式可要记得。” 朱勔叮嘱了一声便坐进马车里。 “慢走。” 赵明诚行了一礼,朝仆役轻声道:“捡起来吧,这银锭就赏你了。” “多谢三公子!” 仆役狂喜。 第29章 欢喜躲在眉眼里 翌日卯时。 鸡鸣,破晓。 赵明诚背着书箱,最底层放着香水瓶,用厚厚的几卷书籍盖住。 晨风微微吹来,空气都是那般清新,赵明诚奔跑在大街小巷里。 李家。 … 没错,赵明诚此刻就站在李家门前。 还是上回那个淳朴的门房,他揉着眼睛憨笑道:“公子快进来,老爷在家哩。” 赵明诚道声谢便随着仆役去大厅。 大厅里,李格非一身官袍,端坐在黄木椅上。 进门,赵明诚先是作揖行礼,而后一脸凝重道:“老师,学生特意来汇报我爹的动向。” 李格非顾不上说客套话,赶紧问:“怎样?接下来轮到谁?弹劾的方向德甫可曾打探清楚?由御史台哪个出面?你爹的打击范围有多广?” 一连串的问题把赵明诚搞懵了,他斟酌稍许,才缓缓道:“暂无事。” 李格非:“……” 要不是脾气好,真想破口大骂这黄口孺子! “德甫,你一大早急急过来,老夫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李格非斟了一杯茶,拔高声量说着,语气颇显无奈。 赵明诚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低声道:“学生惭愧,太过鲁莽了。” “无妨。”李格非温声道:“你也是一番好心,不过下回谨记,你这样把老夫吓一跳。” 一边说着,一边把茶递给赵明诚。 又指着书箱,随口问道:“德甫,这么早就去太学上课?” 赵明诚回道:“学生愚钝,昨天博士讲解的经义还没领悟通透,正所谓勤能补拙,学生便想着早点去。” 李格非抚须道:“好!天道酬勤,就凭德甫这用功的劲,下科定能金榜题名。” 赵明诚作揖恭声道:“借老师吉言了。” 李格非颔首道:“哪里不懂,且给老夫一观。” “多谢老师。” 赵明诚立刻从书箱拿出一卷《尚书》,毕恭毕敬递给他。 “学到哪了,刑赏忠厚之至论是吧。”李格非指着圈起来的地方。 赵明诚点头。 李格非笑着道:“这是嘉佑二年省试的论题,来自孔安国的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简易而讲就是论疑罪之轻。” 他开始讲解论题的着手点,赵明诚很认真地听课。 ……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一个仆役走入大厅,拱手道:“老爷,该上衙点卯了。” 李格非摆手示意知道了,继续讲完一段才道:“德甫,你看这……” 赵明诚摸摸鼻子道:“老师,朝廷政务要紧,学生这就回太学。” “别,你的经义一点就悟,真不知道这群博士怎么教的,看来近几年太学博士学官水平不行呐。且等着,待老夫下衙回来继续指点你。” 李格非说着话,脸上有些得意之色,看来还是老夫学识渊博教的好。 “有劳老师了。” 赵明诚深施一礼。 李格非点点头,便随着仆役出门而去。 赵明诚松了一口气,古代就是麻烦,幽会还得算计。 他早知道衙门点卯,所以才趁这个时间段来…… …… “姑娘姑娘,那公子又来啦。” 花园里,婢女小荷提着裙角,轻蹦带跳跑过来。 李清照从秋千架下来,柳目眨了眨,凑过小脑袋去:“当真?是上回樊楼的赵公子?” 小荷嬉笑道:“是耶,他在客厅读书呢,声音好好听,难怪能让姑娘喜欢上。” “呀!”李清照揪着她的发髻,红着脸道:“谁……谁谁喜欢上他了,再胡说撕烂你的嘴。” 喜欢?她说不上来,就是喜欢反复看他的诗词,喜欢他的才气,喜欢他收藏金石的高洁雅趣…… 难道是少女怀春? 小荷推了她一下,嘟嘴道:“姑娘,你还愣神干嘛,待会又要责怪婢子跑得慢了。” 李清照微颦眉头,细声道:“我怎么好意思去。” 小荷俏皮道:“姑娘以请教诗文为由呀,反正他是老爷的学生,你们算师兄妹。” 说话间,两根手指还并在一起。 “要死啦!” 李清照含羞嗔地一骂,脸颊红霞满布。 接着逃也似的离开花园。 客厅里。 赵明诚正寻思着以什么法子见她,直接求见太唐突了,再去花园“偶遇”? 蓦地。 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赵明诚转头去看。 两个女子,他的目光落在为首那女子身上。 一身红黄色的绸缎裙袄,柔软的曲线随着光滑的缎面起伏。再往上看,肌肤白嫩幼滑,弯弯的黛眉、灵韵的眼睛、小巧的琼鼻、那红润的樱唇、腮上轻陷的梨涡…… 眉目间散发出的那一股书卷的清气。 赵明诚看痴了。 “见过赵公子。” 李清照两只柔夷交叠在小腹,膝盖微屈,莹光晶亮的眸子往下看着自己的足尖,很规范地给赵明诚福了一福。 声音糯而不粘,甜而不腻,婉转悦耳。 被她唤了声,赵明诚心神不禁一荡,接着赶紧虚扶道:“李姑娘请起。” 李清照看着俊逸丰神的他,不知为何,却是心如鹿撞,连话也不知道说了,木讷地立在门前。 恰好,赵明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似回到前世高中时代,有遇到初恋的感觉,酸酸的、甜甜的…… 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小荷开腔道:“赵公子,姑娘想请教诗词,她不好意思开口。” 赵明诚接话道:“李姑娘的才情名满东京城,我是不配相提并论的,更谈不上请教了。” 李清照微露皓齿,柔柔道:“公子莫要谦虚了,你的那首《临江仙》乃传世名作。” 赵明诚摇头:“你的《如梦令》可以流传千古,我不及也。” 李清照:“公子缪也,论词中的情怀,我远不如你。” 赵明诚:“姑娘此言差矣,论词中的小资情调,你高我百倍。” “是你强。” “是你。” “你。” “你。” “……” 李清照扑哧一声,掩嘴而笑。 赵明诚也不由地莞尔,初次见面就是商业互吹? 一旁的小荷怎么感觉自己吃了一车柠檬。 “李姑娘请坐。” 赵明诚起身作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清照被他瞧一眼就已羞涩至极,但还是移着莲步上前。 “哎,这客厅哪是谈论诗词的地啊,去花园呗。” 小荷滴溜溜眼珠子一转,便提议道。 赵明诚恨不得给她竖大拇指,真是好助攻。 他低头翻书箱,故作随意道:“上回唐突了李姑娘,我特意带东西来赔礼致歉。” “不需如……此。” 李清照正待婉拒,便瞧见桌上摆列着十几个玻璃瓶,远远的就能闻到那清香。 她睁大乌黑的眸子,满是愕然。 小荷惊呆了,这可是香水! 让东京城女子疯狂的香水! 这是十几瓶! 姑娘昨儿个还在闺房里抱怨没钱买,今天就送来了…… “赵公子,这太贵重了。” 李清照如水般的柳眸微微垂下,低声说道。 低着头只为掩饰自己通红似火烧的脸颊。 他为何要送自己昂贵的香水?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话本里说过,男子送女子妆物就是在隐喻心意,难道他要…… 李清照此刻内心已经在演绎八十一集琼瑶电视剧了。 赵明诚郑重道:“姑娘且收着吧,我一个大男人要它无用。” 暗里吐槽,自己算不算究极舔狗? 不过舔李清照,也是值得的…… “不行,太昂贵了,我不要。” 李清照小脑袋摇得跟钟鼓似的,还是拒绝。 正当赵明诚没辙时,小荷窜得跑过来,收起桌上的玻璃瓶,嘴上道:“姑娘不要我要,公子不介意吧?” 赵明诚当然不介意,还帮她叠放好瓶子以防摔落。 “小荷,放回去!” 李清照瞪了她一眼。 小荷抱着瓶子溜出大厅,还回头俏皮地挤了挤眉,咯咯道:“偏不。” 李清照原地跺脚,刚待骂她两句,想着赵明诚就在身边,便抿着嘴蹙着眉装成很生气的模样。 厅里只剩他们孤男寡女,气氛又有些微妙了。 赵明诚打破沉寂,笑着说道:“李姑娘带我去花园逛逛?” 李清照臻首轻点,一言不发地往前带路,心下却是又羞又恼,触碰上他的目光,自己竟连话都不敢说。 李清照走得很慢,赵明诚亦步亦趋跟着,看着那柳腰下隆起的翘臀,竟有些舍不得挪眼。 李清照似有所觉,贝齿轻咬着粉唇,回头声若蚊呐道:“你走前头。” “哦。” 赵明诚应了声,便站在她身旁。 李清照晶莹的耳垂都红透了,她低着头不说话,甚至数不清今天害羞了几次。 可能比以往加起来还多,这太奇怪了。 初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金光,金光内娇小的身子似有怯意,往高大身影靠过去一点便又逃离,两人走得很慢很慢。 花园里。 见她还是双颊霞红,赵明诚便主动提起她擅长的诗词。 李清照顿时就换了人样,不再羞答答了,兴致盎然地坐在秋千架上引经据典。 赵明诚微微荡着秋千,不时称赞她,但也会说两句“为赋新词强说愁”。 “哼!” 李清照撅着粉唇,有些不服不忿。 赵明诚见状笑道:“你哪有这么多愁可诉说,未免有些无病呻吟。” “不要你来说。” 李清照别过脸去。 赵明诚扬眉轻笑。 正待再说。 “不好啦,老爷回来了!” 小荷急急忙忙闯进花园。 赵明诚也是无奈,便作揖道:“那我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清照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的情绪,用小脚丫子踹了秋千架一脚,抱怨道:“这臭爹。” 美眸又望向赵明诚,他送自己香水、俊逸无双的相貌气质、温柔的嗓音。 想及此处,眉眼里便有藏匿不住的欢喜。 …… 赵明诚也很满意此次相见,刚开始他是有些疑惑的。 当喜欢的对象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由无数文字和名声组合起来的一个符号的时候,那还会是喜欢吗? 可当赵明诚跟她接触以后,那少女既活泼又易羞的风情,真的让自己怦然心动。 有种被拨动心弦的感觉。 这感觉令赵明诚非常舒服。 …… 第30章 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家客厅。 赵明诚早想找个借口开溜了,奈何李格非尽心尽责,硬是要接着教导经义。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李格非的悉心教导下,赵明诚的经义水平还真提高了不少,《尚书》有些繁杂的论题都知道解答了。 赵明诚毕恭毕敬道:“学生愚钝,让老师费心了。” 李格非啜一口茶润喉,笑道:“老夫看德甫聪明过人,只须潜心攻读几年经史,金榜高中指日可待。” 说完又长叹一声:“可惜如今朝堂被新党把持,有志之士皆噤若寒蝉,每天诚惶诚恐如履薄冰,生怕被汝父迫害。” 得,又扯到这话题了。 赵明诚眼眶泛红,幽幽道:“唉,家父鬼迷心窍,非学生所能规劝的。” 李格非身体前倾,低声道:“德甫,以后有隐秘消息一定要立即通知老夫。” “是!” 赵明诚口不对心道。 “这段时间,对于咱们来说是一场恶梦,不知多少同僚夜里被惊出一身冷汗。” 李格非捧着茶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听他这般说,赵明诚心凉了半截。 看来今早朝堂又有旧党被驱逐了,这未来岳父才有感而发。 你们旧党新党随便折腾,可别耽误俺讨婆娘啊! 两方矛盾加深,自己娶李清照的难度就更大。 赵明诚遂郑重说着:“老师且放心,学生会时刻盯着家父。” “善!” 李格非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赵明诚暗自腹诽,说那么多就是想让他这“间谍”发挥作用呗。 见时辰不早了,赵明诚拱手告辞道:“那学生先回了。” 李格非笑着邀请道:“留下用午膳吧。” 还能蹭饭? 赵明诚压根没有推辞的理由。 …… “愚晚见过婶婶。” 膳厅里,赵明诚对着一个雍容的美妇行礼作揖。 她应该就是小清照的继母王氏,宋时翰苑名流,十九岁即中状元王拱辰的孙女。 气态优雅,一看就是诗书门第出来的。 不得不说,李格非年轻时是真吃香,第一个妻子是丞相王珪之女,即小清照的生母,因难产而死。 续弦就是眼前的王氏,不过她虽不是小清照的生母,却对她视如己出非常宠爱。 王氏先打量着赵明诚,才虚扶道:“不必多礼,就当是自己家。” 桌前的一个十岁清秀小童又跟赵明诚行礼,声音稚嫩道:“见过兄长。” 李格非眼里满是溺爱道:“这是老夫幼子李迒。” 赵明诚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微笑道:“兄长送你一个见面礼。” 玉佩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李迒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却是不敢接,眼睛看向李格非。 李格非皱眉不悦道:“德甫,快拿回去,这太贵重了。” 赵明诚忙道:“老师,这又不值什么钱,初次见面,学生还嫌送得太寒酸呢。” “你呀你!” 李格非笑骂了一声,便示意李迒收下。 其实他看一眼成色就知道这是上品白玉,价格绝对不下一百贯。 但是德甫一片心意他也不好拒绝。 王氏高兴招呼道:“小诚,吃饭吃饭。” 饭桌上摆着几个家常菜,另还有外面酒楼打包来的烧鸭、葱泼兔。 饭桌上不见李清照,赵明诚没什么意外,这时代女眷不能跟客人同桌吃饭。 唯有正妻才可以,比如赵家,大嫂二嫂就不能一起用膳。 这该死的封建陋习! 王氏提了筷子帮赵明诚夹菜,笑眯眯道:“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赵明诚忙客套道:“婶婶,我自己来就行。” 王氏笑道:“还客气什么啊,快吃。” “多谢婶婶,您也吃。”赵明诚尝了一口竹笋,点头赞道:“味道真好。” 王氏的目光紧瞅着他,暗地里点头,此子相貌俊逸气质出彩,观面相还是个福相。 于是她状似无意道:“听说小诚颇擅诗词?真巧,我家清娘也是满腹经纶,你们倒是挺般配的。” 来了来了,丈母娘看女婿,赵明诚心下一喜,面上装作害臊的样子,只顾低头扒饭。 王氏愈加满意了,容易害羞说明小伙子真诚,当真应了名字,便询问道:“小诚,家里可安排了亲事?” 啪! 李格非实在忍不住了,筷子往桌上一放,斥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王氏瞪了他一眼,犹又不甘道:“小诚啊,婶婶可得告诫你,娶妻一定要娶门当户对、有共同兴趣的良人,比如我家清娘吧,一堆粗鄙男子上门提亲,婶婶哪会同意?这不是害了她么,但小诚就你的条件来讲……” “好了!” 李格非脸黑成了锅底,打断道:“你个妇人有完没完,让德甫看笑话不成。” 王氏见他真生气了,便不再说话,给李迒赵明诚二人夹菜。 心下的念头却没熄灭,瞧瞧此子这般优秀,哪能轻易让他溜走。 赵明诚暗笑,这未来岳母还是个热心的话痨。 李格非暼了赵明诚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不是德甫不好,相反,在他眼里,德甫是极为出色的年轻人。 关键是他爹! 现在是针尖对麦芒的时刻,自己若是跟赵挺之结亲家,那成啥了? 在官场上就要众叛亲离,被朋党耻笑,被同僚讥讽为“卖女求和”的懦夫,更要被老师苏轼、黄庭坚疏远…… …… 吃完饭,赵明诚便告辞离开李家,临走时王氏还叮嘱以后要多来。 怀着愉悦的心情走回太学,行至龙津桥,迎面却碰上李迥和张邦昌两人。 “德甫,你好生吝啬,为了逃避请客竟几天不出门。” 李迥气势汹汹走过来,一脸愤怒,夹杂着嫉妒。 赵明诚奇怪道:“汝有疾乎?” 没病干嘛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张邦昌不忿道:“别瞒了,可是你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赵明诚斜睨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有钱的消息,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迥推搡着他,口中羡慕道:“那香水让你小子赚翻了吧?也不知哪里搞来的配方。” 赵明诚这下真惊讶了,自己制作香水的秘密瞒得很严啊,便严肃道:“你如何知道的?” “这全城人几乎都知道了。” 两人一齐翻白眼。 什么? “可别要哄我。”赵明诚不信道。 “来,你家走一遭。” 李迥拉拽着他走。 赵家。 门外车马如龙,乌黑黑的一片人摩肩擦踵,妇人占大多半,攥着帕子双手护住娇躯怕被人占便宜。 躲在巷子里的赵明诚都懵了,嗓子嘶哑地问:“她们这是为何而来?” “呸!”李迥啐了一口,道:“何故装蒜耶?不就是为劳什子香水。” 赵明诚暗自叫苦,这下被惦记上了,他钱赚够了真不想继续做啊。 张邦昌奇道:“你闷着脸作甚?有钱送上门你不要?” 赵明诚叹气道:“吾乃雅士,不欲沾染铜臭味。” “嘁!” 李迥嗤笑,满脸不屑。 赵明诚摸出一块小金锭,递给李迥道:“帮我驱赶走她们,这归你了。” 李迥顺手接过,大摇大摆走出巷子,洪声道:“赵明诚在西瑜林巷的土窑里快活呢。” 唰唰唰! 如风一般的速度,眨眼间人群就作鸟兽散。 赵明诚察看四周,这才放心溜进家门。 刚到家,赵明诚跑到老娘的院子里,大喊道:“娘,你又跟邻里乡亲多嘴了吧?” 不一会,赵母面有臊色走出来,凤目圆瞪道:“兔崽子胡说个甚?娘岂是嚼舌根的人?” 看老娘这模样,赵明诚基本可以确定了,就是她走漏的风声。 …… PS:感谢三千星河醉、许常乐的打赏~ 第31章 朕,可否赊账? 不出所料,赵明诚独家制作香水的消息一传出去,赵府门槛被踏破了。 相熟好友求购香水、朝堂官员委托赵挺之、贵妇人找上了赵母…… 总之,都是很难拒绝的。 赵挺之一改之前的不屑,和颜悦色道:“德甫,这香水反响如此热烈,你还磨蹭什么,作坊赶紧干工啊。” 赵明诚似笑非笑道:“爹不是看不起这亵物?” 赵挺之老脸一红,冷哼哼一声:“老夫欣慰啊,昔日的败家子如今也能日进斗金,终于不用扒老夫的棺材钱了。” 赵明诚嘴角勾动了一下。 这老爹无非是感觉倍有面子,当一件物什受到上流人士的追捧,那它就是高雅之物。 赵明诚道:“行了,我吩咐工匠去赶做,一天天的不得清闲。” “德甫。”赵挺之正色道:“那配方可千万别泄露,这乃我赵氏的传家之宝,要是你们后代不争气,好歹有铁饭碗谋身。” 赵明诚道:“爹,这香水工艺又不繁琐,被人仿制出来也很正常。” 赵挺之立刻寒声道:“谁敢!老夫以捣乱市场秩序治他的罪。” 嚣张跋扈、以权谋私的官员…赵明诚脸颊绷了绷,不吭声了。 下午。 召集自家的几个工匠,令他们去作坊准备,采购香料的事宜就交给大嫂二嫂,赵母负责贩卖。 这香水已经演变成了家族产业…… 正当赵明诚忙碌时,黄门又来了,称官家传唤。 赵明诚稍微拾掇了一下,就跟着这太监入宫。 还是那御花园,美人轻歌曼舞,花鸟竞相争艳,赵佶一袭大红色的袍衫,搂着美人腰肢翩翩起舞。 见这场景,赵明诚暗地里吐槽,贪于玩乐恁般腐败,十足的昏君! 不过心里怎么有些羡慕呢? “学生赵明诚拜见官家,恭祝官家身体安康万事如意、隆盛千秋誉满天下。” 赵明诚上前作揖行礼,便是一通好话奉承。 赵佶一挥袍袖,舞女美姬齐齐退下。 等御花园只剩几人后,他便冷冷地看着赵明诚。 赵明诚保持作揖的姿态,疑惑道:“官家?” 沉默。 气氛有些肃穆。 良久,赵佶才阴恻恻道:“朕,逮到你了!” 赵明诚惊愕。 赶紧环顾四周,生怕跑出两个刀斧手。 登时他便唯唯诺诺道:“官家此话怎讲?学生听不懂。” “哼!”赵佶冷哼一声道:“前几日,爱妃们天天缠着朕要香水,朕又找不到哪里有卖的,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说完怒视着赵明诚,仿佛真的很生气。 赵明诚带着歉意道:“学生有罪,没能为官家排忧解难。” 赵佶转身走几步,平静道:“你的罪名罄竹难书,想想怎么挽救吧。” 又要被割韭菜了…… “那学生送几瓶过来?” 赵明诚试探询问道。 赵佶摇头:“几瓶不够。” 赵明诚心惊肉跳,颤声道:“多少?” 赵佶摩挲着下巴,回头缓缓开口道:“一千瓶。” “这怎么可以……” 不假思考,赵明诚断然出声道。 一千瓶?宰人也不是这个宰法吧? 赵佶踱步上前,寒着脸威胁道:“怎么?你要忤逆朕?嗯?!” 赵明诚还真就不吃这套,拱手道:“官家富有四海、泽庇万民,区区几个铜钱算甚?为何要难为学生。” 他也算半个士大夫阶层,可不能丢了士大夫的脸面,人家都敢上殿痛骂皇帝,他连拒绝皇帝无理的要求都不敢,还算什么士大夫? 见这方法失效,赵佶也装不下去了,诚恳地说道:“明诚,你要体谅朕,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后宫不宁,朕如何给天下做表率?” 边说话边取了一盘精致糕点递给赵明诚。 赵明诚心里腹诽,谁叫你好色?才十八岁就搞那么多女人。 “谢官家恩赐。”赵明诚接过糕点,斟酌了一下道:“寻常人是五百贯一瓶,官家若是需要,学生只收一百贯。” 赵佶心里盘算了一下,语重心长道:“明诚,你想想,咱大宋给西夏的岁赐也不过每年十万贯,你动不动开口要十万贯,岂不是在讹诈君上?” 别说这个还好,一说赵明诚就来气。 每年白白送给西夏银子,称岁赐;给辽国几倍于西夏的银子,称岁币。 给外人一掷千金,就想着剥削自家穷苦百姓,实在过分。 赵明诚苦着脸道:“官家,香水的原料、匠人的工钱、还有价格昂贵的玻璃瓶,一瓶香水都要耗费近一百五十贯。给官家一百贯,学生已经往里面贴钱了。” 说完眼泪在眸子里打转,哽咽道:“还望官家体谅学生的难处。” 赵佶眼神凌厉地盯着赵明诚,见他不似撒谎,才淡淡问道:“朕,可否赊账?” 你一个皇帝赊账?跟赖账有何区别?难道自己真敢上门催债? 赵明诚犹豫道:“学生可以送二十瓶给官家,再多就无能为力了。” 赵佶斜睨道:“明诚,真要如此绝情乎?” 赵明诚垂着头不吭声。 “唉!” 赵佶长叹一声,幽幽道:“行吧,朕以后就只能吃糠咽菜,穿破旧衣裳,连爱妃的首饰都买不起,谁叫朕穷呢。” 赵明诚丝毫不为所动,笑话!穷了谁也穷着你。 不过他没钱,赵明诚还真能理解,三司盐铁、度支、户部的钱财都属于“公用”,皇帝也无权挪用。 宫里开支用度很大,皇帝没钱了,要是明君会勤俭节约;类似赵佶这等昏君,肯定是吩咐狗腿子大肆搜刮百姓钱财,惹得民愤滔天…… “汝好狠呐!”看他一点也不可怜自己,赵佶大怒,索性直言道:“朕只有五万贯,今儿个你卖就罢了,不卖且等着瞧!” … 就硬耍赖呗。 赵明诚心里盘算了一下,五万贯还是有赚头的,为了五万贯让艺术家厌恶自己,有点得不偿失。 于是他恭声道:“学生仰慕官家的才华,若能以字画相送,那五万贯可免了。” “当真?” “嗯。” 赵明诚点头。 赵佶脸上有些得意之色,立刻吩咐黄门道:“着令内侍府送钱过来,再取笔墨纸砚来。” 第32章 赌坊接连出现命案 黄门驾着一辆马车,赵明诚坐在马车里,怀里揣着两幅画轴,身边是堆砌的铜钱。 这艺术家也真是的,不用金银结账,偏要拿快生锈的铜钱,赵明诚着实被恶心到了。 马车行至左掖门十字街,街上走着一群袈裟袍僧人,把路都给堵死了。 赵明诚打开帘布一看,却瞧到一个熟人。 “停车。” 令黄门在街边停好马车后,赵明诚走上前去。 领头人正是朱勔,此时他脸色憔悴,头发蓬松,正焦急地催促僧人赶紧走。 朱勔转头也看到赵明诚,忙迈步上前,急声道:“德甫,刚派人去你家通知你,没想到你在这,速随我走。” 赵明诚狐疑,这身后跟着一群和尚这是要干嘛呢? 朱勔压低声音道:“赌坊闹鬼,咱请婆台寺高僧开坛做法驱邪。” 什么? 赵明诚大惊。 这太扯了吧? 来不及想那么多,赵明诚赶紧让黄门驾马车去赵府,自己随朱勔前往赌坊。 路上,赵明诚惊疑不定道:“哥哥,究竟怎么了?” 朱勔双眼瞪得滚圆,沉声道:“有阴秽之物缠上咱了,自五天前起,赌坊每晚都要死一个人,死状异常恐怖。” “怎么可能?” 赵明诚失声道,一霎时,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一根一根的竖立了起来! 朱勔哀声叹气:“先前我也觉得荒谬,可连续五具尸体,太瘆人啊。” 赵明诚疑问道:“仵作怎么说?” “被活活掐死的!” 朱勔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赵明诚也觉着匪夷所思。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再说话。 …… 春明坊,马道街南口。 一栋两层楼高,楼檐雕栏砌玉,楼顶挂着大大的牌匾——“如意赌坊”。 此时,赌坊外汇聚了一群人,有开封府官员衙役,李彦高俅梁师成他们也都来了。 但谁也不敢踏入赌坊。 李彦扯着公鸭嗓大骂:“一群酒囊饭袋,数天之内,案情竟一无所得。尔等定然是敷衍搪塞,不肯用心查探!杂家饶你们不得!” 为首的开封府官员和捕快们不停地赔礼道歉。 李彦指着前方道:“高僧们终于来了。” 一群和尚刚到赌坊,就开始搭建祭坛,焚香念咒语。 朱勔上前轰开衙役,对着众人道:“若是佛法再无用,我也没法子了。” 众人沉默。 赵明诚询问:“为何?” 李彦叹气道:“前天请了道士贴符箓,照样死人。昨天东京城最有名的神婆请神,还是死人了。” 赵明诚一阵无语,但还有个疑问道:“赌坊尚未开业,死的又是谁?” 李彦说道:“开头两天死的是掌柜,后来没人敢待了,但赌坊里还是出现尸体,恐是无辜百姓受害。” 一旁的梁师成冷声道:“经此一事,怕是没人敢上咱赌坊了,定要找出幕后真凶,杂家不信什么鬼怪。” 几人若有所思,李彦甚至有打退堂鼓之意。 赵明诚也有…… 他现在又不缺钱,这么诡异离奇的事,还是不蹚这趟浑水为好。 高俅却急了,大声道:“你们莫非是惧怕了?咱花费了这么多钱,岂能让它打水漂?” 赵明诚暗笑,看来高俅为了这赌坊是倾家荡产啊,先前还打肿脸充胖子呢。 不过也正常,几个太监都是搂财高手,蔡攸朱勔家里不差钱,可能就高俅可怜巴巴才凑齐三万贯。 赵明诚含笑道:“高大人生得阳刚威猛,邪门之物不敢近身,为何不进去查探一番?” 高俅瞪视赵明诚咬牙切齿道:“贼杀才!汝唯恐某不速死耶?” “哼!”赵明诚嗤鼻道:“许是你高大人坏事做尽,连累咱赌坊遭了报应。” “你!” “好了!”朱勔不耐道:“莫要再吵了,咱商议个法子,这赌坊是弃还是不弃。” 高俅率先开口道:“不能放弃啊,朱勔,想想你耗费了多少心血。” 李彦把手缩在袖子里,道:“如果高僧做法没用,那这赌坊还是不开为好。” 朱勔点头。 余下几人齐齐点头。 这边说话间,祭坛已经布置好了。 迎面走来一个方面大耳,长须过胸的老僧,端的是宝相庄严,一派得道高僧模样。 朱勔拱手为礼道:“有劳大师了。” 老僧半阖着眼,手滚念珠道:“各位施主,要等到晚上酉时才能做法驱邪。” “无妨。”高俅允诺道:“若大师能驱邪,某赏一千贯!” 李彦颔首道:“杂家也给一千贯香火钱。” 赵明诚分别看到,这和尚听到一千贯时,眼睛闪过一丝贪婪。 得,不指望了。 听说要晚上才能开坛,开封府差役先散去,赵明诚几人也就近找了个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大家心情也没坏到哪里去,唯独高俅一副死了爹妈的难看表情。 …… 酉时末。 天色渐暗,如意赌坊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赵明诚几人立在祭坛下,几十个捕快在赌坊周围巡视。 那老僧端坐在祭台的蒲团上,嘴里念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 足足一刻钟,老僧摇着一面旗子,大喝道:“孽障速去投胎转世,莫要再滞留于阳间。” 众人不敢说话,心惊胆战望着幽暗阴森的赌坊。 骤然。 “噗!” 一声轻响。 只见赌坊门前,一位巡视的高瘦捕快忽然间口喷鲜血,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惊得人群惊呼声四起,场面顿时就是一片混乱! 等到大家再朝这位吐血的捕快看去时,只见他七窍里都涌出了鲜血,脸上的表情分外狰狞恐怖! 这还了得? 人群四处响起尖叫声,众人立即逃遁,赵明诚往左右看,哪还有朱勔和李彦的身影? 抬头看祭台,连那老僧都在和尚们的保护下溜走了…… 也跑呗。 赵明诚不敢久留,如风似的跑在大街上。 太诡异了,咱真没见过这阵仗啊。 …… 第33章 成立“重案组” 如意赌坊“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弄得东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市井都在流传:“厉鬼藏在那捕快身体里,婆台寺高僧依靠深厚的佛法察觉到了厉鬼,厉鬼只能逃遁,躲进赌坊补充阴气。” 赵明诚听闻后非常无语,那秃驴自个都吓得半死,连爬带滚地跑路,还有本事超度? 他怀疑那捕快得了什么怪病,只是凑巧在那个时间段病发身亡。 不过也够吓人的…… 赵明诚打定主意不掺和了,亏三万贯就亏呗,卖香水十天半个月就能赚回来。 不过,很多事由不得他。 …… 御花园里。 赵佶以手指天,痛心疾首道:“天子脚下,龙气之地,竟有阴秽之物作祟,岂有此理!” 底下几个狗腿子一副后怕的表情。 赵佶拂袖道:“朕现在就去赌坊,以浩荡皇恩感化这厉鬼,都别拦着朕!” 蔡攸忙道:“官家三思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一国之君耶?” 当然,赵佶也是耍耍嘴皮子而已,显示一下他这个皇帝的胆量。 高俅斜肩谄笑道:“官家,要不让朝堂大臣去处理?” “哼!”赵佶不满道:“早朝朕顺带提这么一嘴,他们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一身儒道正气何惧鬼神。” 话罢又朝几人发脾气:“你们也是废物,胆都被吓破了。” 朱勔“哎呦”一声道:“官家,非我等胆小,实在是太邪门!” 赵佶斜眼看着他,突兀开腔道:“解释就是掩饰,朕不听,今晚你们一定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什么? 几人大惊失色,顿时手脚冰凉。 梁师成当即跪下抱着赵佶的大腿,眼泪不要钱的流下,抽噎道:“杂家没阳物,身上的阴气太重,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 李彦也哭丧着脸道:“杂家也想为官家分忧,可奈何身体不允许啊。” 赵佶一脚踢开梁师成,摸着下巴的短须想了想,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于是也不强求了,目光转向蔡攸三人。 高俅腿抖得像筛糠似的,颤声道:“官……官家,我……我……” 赵佶打断:“不去的话就割了入宫,你们自己选吧。” 语气带着不容置辩。 这下三人真是如遭雷击,还是九天神雷的那种。 蔡攸哀声道:“恳请官家收回成命。” 赵佶淡淡道:“圣谕不可更改。” 把他们想说的话的都给堵住了。 朱勔见令不可违,就试探道:“官家,单凭我们三人给厉鬼塞牙缝都不够啊。” 赵佶颔首道:“朕早有准备,派皇城司人手协助你们。” 说完吩咐黄门去宣人过来。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城司都不是易与之辈,有他们在能稍微安心了。 可当看见来人时,他们又提心吊胆了。 一个黑衣束带黑靴子,标准皇城司服饰的俊秀青年进了御花园,其人洪声道:“臣郑不浪拜见官家。” 赵佶和颜悦色道:“不浪啊,朕有重任交予你。” 郑不浪满脸喜色,立刻拍胸脯保证道:“请官家放心,臣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蔡攸铁青着脸,让这人做皇城司的代表? 这厮是官家宠妃郑氏的弟弟,靠其姐的关系才飞黄腾达,一跃成为皇城司押司使辖后行使。 论能力,他只会吃喝嫖赌、斗鸡走犬,十足的败家纨绔子! 朱勔和高俅互视,眼神中都有些悲凉…… 赵佶却很高兴,哈哈笑道:“不浪,朕对你有信心,今晚你就带人去如意赌坊,协助他们擒住厉鬼!” 啊!郑不浪惊愕,什么厉鬼? 他不知道啊…… 更不敢问…… 赵佶抚掌道:“就这样说定了,朕先恭贺你们凯旋而归!” 郑不浪大声道:“是!一定不会让官家失望!” 此时,高俅眼珠子一转,便故作随意道:“要是德甫能来就好了,他才高八斗,单凭才气就能让厉鬼退避三舍,可惜。” 哼,某要把你个小白脸拉下水! 这边蔡攸也赶紧道:“案发当晚德甫也在赌坊外,他可是怡然不惧,那胆魄让臣汗颜呐。” “哦?此话当真?” 赵佶挑了挑眉,那吝啬小子不给朕赊账,还收了朕五万贯钱,是得好好惩罚一下他。 不等高俅开口,赵佶就点头道:“加赵明诚一个。” …… “啪!” 赵家客厅里,赵明诚大拍桌案,怒不可遏道:“小小书童欺吾太甚!” 朱勔皱着眉头道:“德甫,先不说这个,摆着眼下的是厉鬼,可愁死人了。” 赵明诚平息了怒火,转而询问道:“那郑不浪又是何人?” 名字倒是挺“别致”的。 朱勔嗤鼻不屑道:“官家宠妃郑氏的亲弟弟,一个二楞子罢了。” 郑氏?赵明诚眼眸一凝,难不成是那个未来的皇后郑氏? 朱勔又叹气道:“希望那郑不浪手底下有可靠人手,否则咱们的安全都没保障。” 赵明诚颔首:“摊上这事没办法,晚上走个过场就行了。” “德甫不担心里面是厉鬼?”朱勔有些疑惑。 赵明诚轻笑道:“这都是愚昧百姓瞎传的,反正我是不信。” 就算真有厉鬼,凭借他帅到惨绝人寰的颜值,谁敢加害他?老天都看不下去! 朱勔不置可否,反正他觉着诡异,起身道:“晚上赌坊外集合就行,我先走了,急着去寺庙求护身符。” 赵明诚无语凝噎。 …… 当赵母听到这个消息时,竟也拿出一串佛珠,凤目含泪道:“儿啊,这是高僧开过光的,灵验得很。” 赵挺之也叮嘱道:“德甫,虽说咱文人不怯鬼怪,但防一手还是需要的,记得走在后头,有突发情况拿别人做靶子。” 赵明诚翻了个白眼,打趣道:“万一……” 赵挺之打断:“老夫有三个儿子。” “死老头,会不会说话!”赵母顿时变成发疯的母老虎,瞪着赵挺之。 赵挺之撇撇嘴道:“就他这机灵劲,吃不了亏的。” 说完就摇头晃脑离去。 赵母恨恨地骂了两句,转头又是担忧道:“儿啊,要不要往身上涂点狗血?娘听说厉鬼怕狗血。” 赵明诚:“……” 第34章 人比鬼更可怕 入夜,微凉。 整个马道街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让人不安。 本来喧嚣热闹的夜市,就因为厉鬼事件,全都挪到隔壁坊市了。 眼下城里应该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而赌坊外却是一片漆黑。 这时,才有十几人提着灯笼走来,每个人的脚步都像灌了铅似的,走得异常缓慢。 朱勔上下打量道:“德甫,你真就这样单枪匹马?” 赵明诚一袭藏青色袍衫,神色轻松淡然。 却见其他人。 蔡攸脖子上挂着铜镜,手里攥着铜板。高俅手臂涂满了狗血,头发上也有狗血。朱勔则是抱着一尊小弥勒佛。 那郑不浪更夸张,大红色的紧身衣,头上裹一个红布,脚上踩一双红色长靴,嘴上还有唇红,两腮也擦了红脂粉。 身后皇城司的汉子或多或少也戴着护身符。 赵明诚含笑道:“吾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再多准备也无益,真要被厉鬼缠上就认命吧。” 高俅冷笑,心里祈祷厉鬼第一个做掉这小白脸。 朱勔目光又看向郑不浪,没好气道:“郑行使,不尿急吧?” 让此人做领头人真是可笑,看看这厮的怂包样,就差没把红肚兜盖头上了。 郑不浪真是懊悔不及,前两天他在城外相好家里,真没听闻赌坊闹鬼事件,所以才不假思考就答应姐夫。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头蠢猪。 厉鬼,千万要饶过小爷啊! 且不提各人心思,原本一刻钟的路程走了一个多时辰,但如意赌坊还是到了。 楼外都能感受到那阴森恐怖的气息。 郑不浪从袖子里掏出一壶酒,灌了一口凌厉道:“皇城司诸人听命!” 一众汉子齐声道:“在!” 赵明诚有些佩服,难不成这郑不浪喝酒壮胆,要带头冲锋陷阵? 只听郑不浪大喝一声:“尔等先行探路,有厉鬼消息速速出来禀报。” 皇城司汉子有些犹豫,这不是让俺们送死嘛。 郑不浪见状摆起脸,阴恻恻道:“谁若不往,皇城司私刑伺候,那威力你们也是清楚的。” 这下大伙不敢退缩了,便围成一团慢慢推开赌坊大门。 无事。 大堂还是桌椅柜台,并没有其他诡异东西。 郑不浪松了一口气,催促道:“还愣着作甚?赶紧进去上下检查一番,不要遗漏任何角落。” “遵命!” 皇城司众人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走进了赌坊。 外面高俅捻须道:“还是郑行使处事得当,某敬佩也!” 在他看来,如果有厉鬼,里面的泥腿子也够厉鬼吃饱喝足,就不会再缠上他了。 郑不浪微微一笑,脸上的脂粉也抖了几斤下来。 接下来几人一言不发,耐心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皇城司汉子出来抱拳道:“禀报行使,赌坊内一切如常,没有奇怪之处。” 呼! 几人长舒一口气,高俅还追问道:“可查验清楚了?” 汉子轻松道:“一楼二楼都去了,劳什子鬼影都见不到。” “走!” 郑不浪大手一挥,气势汹汹走进赌坊。 四人便也跟了进去。 …… 赌坊二楼正中间的赌桌上,郑不浪翘着腿,悠悠道:“怎么忘记带美人过来,要是在这地方来一发,那滋味美妙地紧呐。” 高俅嘿嘿笑道:“了结此事,某带郑行使去樊楼潇洒三天三夜。” “哥哥可别要哄我。”郑不浪笑了一声,又道:“依我看,绝对有人在装神弄鬼,可能就藏匿在这赌坊内。” 几人点头称是。 话音一落。 砰! 一声震响,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轰然倒地。 脖子上有血液喷发出来,那侍卫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好像临死前看到很可怕的东西。 “啊!” 众人吓了一跳,郑不浪直接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眼前,难道真有鬼? 赵明诚瞳孔猛缩,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朱勔三人早就躲进桌底下,紧闭着双眼瑟瑟发抖。 “你们快去看看啊!” 郑不浪都吓出了哭腔,指着余下的十几个皇城司汉子说道。 “俺们……” 郑不浪厉声道:“快去!” 一个魁梧壮汉胆子大,慢吞吞走到那侍卫面前,凝眸一看便急声道:“是被杀的!” 郑不浪气恼道:“你个狗才,还需你来说!本官问怎么死的?” 大汉摸了摸侍卫的脖子,回道:“被利器割喉。” 呼! 呼! 呼! …… 松气的声音不停在厅内响起。 既是被割喉,那很有可能就是人为的。 不是厉鬼就好。 郑不浪看向几人,低声问道:“咱先回去商议对策?” 蔡攸早就吓坏了,忙不迭道:“凶手太过残忍,我们恐怕难敌,是得从长计议。” 说着就从桌底下钻出来。 “皇城司的殿后,让咱们先走。” 郑不浪见几人都同意,便给一众汉子下命令。 五人靠在一起,“报团取暖”走出大厅。 走在楼梯上,高俅恨声道:“这凶手真是无法无天。” 郑不浪后怕道:“要不是我带的人多,今儿个恐怕就栽了。” 赵明诚没说话,心里却在猜疑,这凶手为什么要特意针对赌坊? 几人说话间,走到楼梯的拐角处。 赵明诚低头,这一低头让他不寒而栗。 楼梯木板的间隙中。 明亮亮的刀刃,照射出一双宛若幽灵般的眼睛。 不,两双! 有两柄刀! 带着丝丝寒意的刀就要刺杀过来。 “小心!” 赵明诚大喊一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猛得一拽,将高俅拖拉过来,自己侧身迅速躲避,顺带猛踹了身前郑不浪一脚。 呲! 一把刀嵌在木板里。 另一把刀却刺进高俅的靴子里,瞬时便有鲜血流出。 “啊!啊!” 高俅瘫倒在地,哀嚎了两声便昏厥过去。 “有刺客!”郑不浪惊魂未定,不忘大喊一声。 几息后,楼上的皇城司众人闻讯赶来。 赵明诚寒着脸道:“我看清了,其中一个脸上有数十道纵横交错的疤痕,速去追捕!” 众人看向郑不浪,郑不浪怒吼道:“快追啊!” …… 第35章 某还想踢蹴鞠啊 汴河附近的一家医馆。 门外几人有些沉默。 听着里面传来悲怆的哀嚎,还有不间断诅咒赵明诚的声音。 赵明诚开口道:“你们听我解释。” 朱勔依旧沉默,蔡攸冷笑。 还解释什么?我们都看到是你拉高俅挡刀的,实在是无耻! 张不浪看向赵明诚的目光充满了感激,要不是他踹的那一脚,刀可能在他脚上了,这是大恩德啊! 朱勔低声道:“德甫,你明明已经避过了……” 赵明诚登时眼眶泛红,哽咽道:“我……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说着便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赵兄!”张不浪看不下去了,惘然道:“天意注定高大人有此一劫,非你之过,莫要再自责了。” 赵明诚啜泣道:“呜呜,可高大人的腿……” “哼!”蔡攸愤懑道:“休要假惺惺了,汝分明欲借刀伤人!” “蔡攸!” 张不浪指着他气恼道:“不许诋毁赵兄,东京城谁不知赵兄是个高风亮节的雅士,他岂会这般做?依我看来,赵兄就是善意推开高大人,不成想歹徒专门盯着高大人去的。” 蔡攸冷笑道:“好你个郑不浪,成了他门下走狗耶?” 郑不浪认真说道:“我郑不浪行事,只凭良心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蔡攸还欲再说。 朱勔打断:“行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歹徒抓住,不活剐他难泄心头之恨!” “对,一定要千刀万剐,抽骨剥筋!”张不浪恨声道。 他已经上报皇城司了,皇城司派遣大量人手满城搜捕,就不信逮不到这厮! 赵明诚眯了眯眼,他真不是故意想害高俅。 当时的情况,自己躲过一刀,万一凶手再出第二刀呢?那自己岂不是陷入险境? 所以还是让刀见见血吧…… 咯吱一声。 门开了,六旬上下的李郎中走出来。 “怎样?”蔡攸急声问。 李郎中摇摇头:“右脚瘸了,脚筋都被刺断了,还伤了几处穴位,若不是送来及时,怕要失血过多而亡。” 瘸子? 朱勔不敢相信道:“大夫,不会误诊吧?” 李郎中吹胡子瞪眼道:“笑话,老夫祖上三代都是御医,你竟质疑老夫。” 朱勔闭嘴不说话了,这大夫是东京城有名的妙手回春,他都说没办法救治,那高俅真成跛子了。 房间里。 高俅一双麻木呆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当几人进来时,他狰狞着脸状似癫狂,恨声道:“赵明诚,你个青面獠牙的畜生,某要杀了你!” 说着抄起药罐就砸去。 赵明诚侧身躲过,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倒是郑不浪劝说道:“高大人,这是个误会,有气也别朝赵兄发泄呀。” 高俅歇斯底里吼道:“说得倒轻巧,你又没变成瘸子!” 看他眼神这般怨毒,郑不浪也怒了,喝道:“怎样?汝欲打断赵兄的腿不成?” 赵明诚赶紧拉住他,口中道:“算了不浪,我原谅高大人的失态。” “还是赵兄宽宏大量。”郑不浪点头,又斜眼看榻上的高俅,道:“跟自己人发脾气算逑?抓住凶手才是正理。” “滚!都滚呐!” 高俅手指颤抖地指着俩人,显然已经怒火攻心。 赵明诚眸子微挑,轻声道:“既然高大人认定是我的错,我也不辩解,这医药费我出吧。” 说完拱拱手就转身离去,正人君子是不屑落井下石的。 郑不浪也随之离开。 噼里啪啦! 高俅把榻桌上的药罐扫翻在地,咬牙切齿道:“报仇,某要报仇!杀了这赵明诚,杀了这赵明诚!!” “行了。”朱勔为宽他的心,便道:“先好好休养,明儿个让官家派御医过来,说不定有痊愈的可能。” 高俅眼神燃起一丝希望,又悲痛欲绝道:“朱勔,某还想踢蹴鞠啊!” 说着说着,这个中年汉子已然泣不成声。 蹴鞠是他的登天梯,如今——梯子怕是断了。 …… 赵明诚用金锭结医药费,朝李郎中笑道:“不用找了,大晚上的实在是辛苦大夫。” 李郎**手谢道:“多谢这位公子。” 郑不浪走出来,上前恭敬作揖道:“赵兄的大恩,小弟感激涕零。” 瞧这高俅的惨状,当时那刀若砍在自己腿上,恐怕如今也是躺在榻上哭天喊地。 赵明诚摆摆手道:“见义勇为乃君子的德行操守,不浪无需记挂在心上。” 郑不浪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赵兄,小弟弗如远甚矣!” 心里却暗忖,不见得吧?我可看到你拉高俅挡刀的…… 不过自己蒙受恩情,自然要极力为他辩护。 赵明诚看了一眼天色,开口告辞:“快子时了,我先回了。” “别啊。”郑不浪忙道:“小弟还想请赵兄去樊楼潇洒呢,酬谢这救命之恩。” 赵明诚摇头道:“今日惊吓过度,哪有这个心思。” 郑不浪犹不死心,说道:“去呗,请几个花魁放松一番,赵兄还怕小弟没钱不成?” 赵明诚淡淡道:“我去樊楼不用付钱。” 又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今晚真没心情,改日我做东道。” 说完也不理会他,就迈步走出医馆。 “等会。” 郑不浪走出来,招呼三个皇城司汉子,吩咐道:“本官担心凶手会报复,你们送赵兄回家,务必要保护周全。” “遵命!” 三人抱拳。 赵明诚心里有丝暖意,这厮还真不错,是可以结交的人。 跟郑不浪告别后,赵明诚走在回家的路上。 脑海里却还在揣测那两个凶手的意图。 为什么要针对赌坊? 幕后黑手又是谁? 当时的情况,凶手明显只为了砍伤他们,而不是杀人。 从楼梯下面动手,最多只能砍到腿脚。但是面对打酱油的侍卫,却是直接割喉。 想来凶手也是顾及到他们的身份。 难不成单纯不想他们把赌坊开下去?这赌坊是损害了谁的利益么? 赵明诚眉心舒展,渐渐有了头绪。 第36章 一封信 自古任何一个朝代,开国勋贵都是迅速的繁衍,安逸地住在都城。 他们出生就富贵显赫,压根就不需要去奋斗,不仅能获封官职,还能依托人脉地位去经商,甚至垄断某个行业。 不错,赵明诚怀疑就是这群勋贵雇佣的刺客。 他们的赌坊遍布东京城,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不愿旁人来插一杠子。 …… 回到家,赵明诚找上老爹请教。 赵挺之似笑非笑道:“终于想通了?德甫看来不太蠢嘛。” 赵明诚奇道:“爹早就心里门清?” 赵挺之抚着胡须,斜睨道:“鬼魂纯属荒诞之说,无非是利益作祟罢了。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人家使点手段很正常。” “爹,你怎么不早说!” 赵明诚那叫一个恼怒。 “噫!”赵挺之得意道:“老夫本就不赞成你搞什么赌坊,再说了,吃一垫长一智,往后官场可比这还险恶。” 赵明诚恨声道:“爹,你儿子差点被刀砍死了。” “什么?” 赵挺之不复从容,脸色大变道:“可伤到哪?给爹看看。” “哼!”赵明诚闷了一口茶,没好气道:“无妨,我拉了个人挡刀,他的腿瘸了。” 赵挺之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做的不错,吾儿有枭雄之姿。” 话罢又沉着脸冷声道:“老夫原以为只是吓唬你们,谁料还动起刀子,岂有此理!观这做派,定是曹伕那老狗贼所为!” 赵明诚问道:“曹伕是谁?” 赵挺之:“曹公伯其幼弟。” 赵明诚都无语了,说名字不行么,于是弱弱问道:“曹公伯又是谁?” “孽子不学无术!”赵挺之痛骂一声,才追忆道:“前几年才仙逝的沂王曹佾,你五岁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抱过你呢。曹公当真是个淡伯名利的正人君子,可惜其弟却是奸险邪恶之徒。” 这下赵明诚明白了,曹佾他可能不太清楚,但“八仙过海”之一的曹国舅却耳熟能详。 就是以曹佾为原型的,他是曹彬的嫡孙,曹皇后的弟弟。 《神仙通鉴》记载,曹佾有一幼弟为非作恶,曹佾竭力规劝都没作用。最后他心灰意冷,便辞官散财隐迹山林修心炼性,最后达到心与道合、形随神化的境界…… 突然有一天,汉钟离和吕洞宾游至他修道之处,一番辩法之后,吕洞宾见他已洞悟道之真义,就把曹佾接入仙班。 这当然是神话传说…… 赵明诚疑惑地问:“爹,那曹伕都快半截入土了吧?” 就算是曹佾最小的弟弟,那年纪也该六七十了。 赵挺之叹气道:“可不是?这厮年轻的时候坏事做尽,老了也不消停。真是一锅好粥混进一粒老鼠屎,坏了曹家的风评。” 这一席话,赵明诚认定曹伕是幕后之人,还是不甘心道:“可咱就这样认命?” 赵挺之当即瞪眼道:“不认命还咋滴?你去跟曹家碰一碰?再说了,赌坊有违律法,这事就不能放在台面上讲。” 赵明诚:“爹,你不是说曹伕很讨曹家人厌恶么?” “蠢货,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挺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徐徐道:“自五代起,门阀高族便逐渐消亡,可曹家凭百年来的积累,硬生生成为顶级门阀,皇后都出了好几个。小门小户尚且不许别人插手家事,何况是曹家?” 赵明诚听懂了。 既然曹伕能安然活到六七十,那曹家就没打算处置他,或者说放任他。 赵明诚蹙眉道:“爹,难道曹家在自污?” “嗯?” 赵挺之老眸闪过亮光,突兀抚掌而笑道:“没白费老夫的教导,吾儿终于开窍矣。” 曹家就是在自污! 一个有实力又有名声的门阀肯定会遭到帝王忌惮。 虽说大宋实行“以文御武”政策,曹家很少有人做文官,绝大多数是闲置的武官职位。 但架不住曹家人脉太广,大宋立国才多久?但曹家五代就开始经营了,一直到现在,资本非常雄厚,倘若曹家振臂一呼,搞不好真有许多人举旗响应…… 所以为了不让别人忌惮,曹家便推出曹伕,曹伕无恶不作名声烂大街,进而也影响到曹家的名声。 纵览史书,自污虽然很拙劣,但也是很有效的手段。 赵挺之幽幽道:“自认倒霉呗,德甫,所以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你若是当权宰执,曹伕敢放一个屁?” “吾儿,考上状元争做宰相,一定要努力!” 赵挺之强制灌了赵明诚一口鸡汤,便拂袖离去。 …… 翌日。 当赌坊的消息传出去后,百姓顿觉欣喜,原来不是厉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 但皇宫里的赵佶却颇感失望,竟不是鬼怪,白白浪费朕的好奇心。 为了安抚狗腿子受伤的心,赵佶下旨意催促开封府,一定把凶手捉拿归案。 至于高俅?赵佶象征性地派了两个御医,便没在过问了,几天后还传唤赵明诚来了场蹴鞠。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半个月。 凶手依然没抓到。 这天,郑不浪又来了,这回他神色非常严峻。 厅里。 赵明诚无奈道:“不浪,前两天才去樊楼,该不会又叫我去吧?” 郑不浪摇头,却是神神秘秘道:“赵兄,我今儿个收到一封信。”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 赵明诚有些疑惑:“何人何事?” 你收到信关我屁事啊! 郑不浪低声道:“你看看吧,这是我手下巡视时被人塞在手里的。” 赵明诚依言打开信封,白纸上只有两行字: “酉时,状元楼,前来协商赌坊事宜。 落笔——刺杀你们的凶手。” 啪! 赵明诚把纸狠压在桌面上,怒道:“这是挑衅!欺人太甚!” 郑不浪颔首,当时他看完信也是怒火冲天。 他询问道:“赵兄,你主意多,咱该怎么办。” 赵明诚眯了眯眼,道:“先联络朱勔他们,看他们怎么想的。” “行。” 两人说完话便出门。 第37章 生而为人,俺对不住了 路上。 郑不浪拧眉道:“该不会是曹伕给咱下马威吧?” “你知道是他?” 赵明诚凝眸,看向郑不浪的目光充满了惊奇,没想到这厮还深藏不露。 “咳。”郑不浪咳嗽一声,抓耳搔腮道:“我哪懂这门道,都是我姐姐推想的。” 赵明诚点点头,看来当初自己猜得没错,他姐姐应该是未来赵佶的皇后郑氏。 史书上记载她非常聪慧,十七八岁就能鉴赏书画诗词,从而讨赵佶欢心。等做皇后时,赵佶夜夜笙歌,郑氏便孤零零在大殿处理当日奏章。 一个既聪明又通晓政治的奇女子,能揣测出来很正常。 赵明诚有感而发道:“你姐巾帼不让须眉啊,真想结识一番。” 郑不浪暼他一眼,给了句:“赵兄说啥浑话呢。” “哎呦!”赵明诚忙拍了下嘴,赔笑道:“不浪莫要生气,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皇帝的女人自己还想结识,真是胆肥! 郑不浪翻个白眼,道:“赵兄是正人君子,我自深信不疑。可这话却不能乱说,会给我姐姐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赵兄是那般出色的男子。” 赵明诚颔首道:“哥哥会谨记不浪所言。” …… 两人先去朱勔家里通知,随后朱勔再进宫告知其他人。 中午。 “如意赌坊有限公司的股东”齐聚在茶肆里。 赵明诚、朱勔、蔡攸、李彦、梁师成、杨戬……还有多余的郑不浪。 当然,高俅也来了,他坐在木椅上,身后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 赵明诚询问道:“高大人,这位是?” “犬子高榄。” 高俅淡淡道,面对赵明诚他仿佛再无半点怒气,很平静。 他知道,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现在只有蛰伏,等有朝一日掌权了,再把赵明诚抽筋活剐! 可高榄却没这个城府了,其人脸色铁青,紧握双拳,牙都呲了出来。 赵明诚心里冷笑,嘴上却道:“原来是高俊杰当面,好一个器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真有乃父之风。” 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高衙内,果然长一张恶人脸。 高榄实在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高俅见状拍了拍他手臂安抚。 朱勔也怕这两人吵起来,赶紧开腔道:“大伙来谈谈这封信件吧。” 李彦率先沉不住气,扯着喉咙骂道:“还谈什么,杂家倍感屈辱,索性带禁军去状元楼剿灭那几个刺客。” 郑不浪暗自腹诽,不谈你屁颠颠跑来做什么? 在座所有人,除了自己谁还有报仇的心思?都在想着赌坊能不能开业。 哦,高俅肯定还有断腿之仇。 朱勔转悠了一圈,沉着脸道:“就直说吧,曹伕不允许我们赌坊开业,所以他也不可能给咱协商的机会,那这封信究竟是谁递来的?” 众人闻言没有惊讶,看来也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曹伕是雇佣刺客的真凶。 李彦道:“杂家不怕什么曹伕,只担心赌场开业以后会不会还有人捣乱。” 赵明诚莞尔,这话真没错,就算曹家要打击李彦,李彦也会安然无恙。 太监嘛,皇帝的爪牙,处置权只在皇帝的手里。 蔡攸敲了敲桌子,皱眉道:“在这里瞎捉摸也无用,要不咱赴约?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 众人早有此意,于是纷纷点头。 朱勔:“既如此,那咱酉时一起去状元楼,记得多带点护卫以防不测。” 郑不浪嗤笑一声道:“你也太谨慎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又是状元楼那喧嚣处,怕个鸟。” 李彦斥道:“郑行使,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说着飞快瞄了高俅一眼,众人好似商量好了,齐齐斜看高俅。 不谨慎就是他这个下场,变成瘸子。 高俅袖子下紧握着拳头,脸上却笑道:“慎重点好,是得慎重点。” …… 酉时初刻。 东华门街,状元楼。 赵明诚身后也跟着两个精壮汉子,他特意在仆役群中挑选的。 男人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所以带护卫是很有必要的。 众人齐聚,每人身边都至少两个随从,皆虎背熊腰一脸凶悍。 朱勔闷声道:“说是状元楼,也没说具体哪个包间啊。” 这时。 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走过来,扬声道:“请随我来。” 众人如逢大敌,朱勔躲在护卫后面,警惕地问:“可是你递信的。” “嗯!” 青年眼神有些嘲弄,点头道。 突兀。 “纳命来!” 一声怒吼,高榄径直冲出来,一拳轰向那青年。 砰! 怎料青年纹丝不动,高榄反被掀倒在地。 赵明诚眯着眼,这人看来是练家子,这高衙内勇气可嘉,但也忒没用了。 蔡攸扶起他,冷声道:“高榄,咱们是来商议的,可不是来闹事的!” 暗骂一声蠢货,不知道先礼后兵的道理?谈不妥再杀也不迟。 青年嘴角上扬,一言不发转身走进状元楼。 众人对望,便跟随进去。 状元楼生意爆棚,处处人声嘈杂,众人走到二楼右边最偏僻的包间。 “请!” 青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推门而入。 众人紧紧地靠着自家护卫,缓慢挪步。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加上青年三个。 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人站立。 另一个大概五十来岁,坐在席下首,其人穿一件补过的、洗得浆白的袍衫,皮肤黝黑,脸上有深深的皱纹。 桌上摆的并不是茶,而是一碗清水。 许是怕泥鞋弄脏了状元楼的地板,他脚底下还用一块布垫着。 这分明是个农民! 众人略微放下心,想着不能弱了场面,便各自仅带一个护卫进去。 朱勔恶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席上的人起身抱拳道:“俺姓刘,俺以前是个马夫,就叫俺刘马夫吧。” 朱勔大喝道:“那晚是不是你!” 刘马夫露出憨厚的笑容,朝那面具男子点头。 随后。 那面具男子揭开面具。 众人骇然。 纵横交错密布的刀疤,异常恐怖! 就是他! “拔刀!” 郑不浪退后一步,嘴里却是大吼。 噌! 噌! 噌! 众人的护卫皆拔出武器,指着那三人。 刘马夫温声道:“何不坐下先谈谈?我们绝无恶意。” “哼!”郑不浪冷哼道:“那晚本官差点成瘸子,此恨着实难消。” “俺知道了。”刘马夫点头,又轻声道:“阿牛,忍着点,委屈你了。” 众人不知何意,郑不浪正待说话。 只见那刀疤男从腰间掏出一柄横刀,眼神毫无波动。 直接弯腰,持刀的手狠狠往自己脚踝一刺。 呲! 横刀嵌进大腿,鲜血淋漓。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更是头皮发麻,这也太狠了。 高俅的眼睛血红,想起那晚的梦魇,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位置。 刘马夫面无表情道:“现在可以谈了吧。” 赵明诚迈步上前,坐在凳子上,笑道:“诚意十足。” 于是众人也依次坐下。 郑不浪拿手遮眼,催道:“让他出去,本官看不了这惨状。” 刘马夫转头看向青年,吩咐道:“带阿牛出去包扎。” 青年有些犹豫。 刘马夫笑着道:“放心吧,大家都是很诚恳谈事,不会做出格的事。” 青年领命,搀扶刀疤男走出包厢,全程刀疤男没发出一丝声音。 赵明诚咂舌,这是个狼灭。 众人的目光紧盯着刘马夫。 刘马夫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俺是无忧洞的大当家。” 什么? 众人失声。 李彦勃然大怒道:“鬼樊楼出来的,难怪喜欢装神弄鬼!” 赵明诚看着这个貌似农民的老汉,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无忧洞的大当家。 无忧洞,又名鬼樊楼。 其来源还得慢慢说起。 根据《宋史.渠志》的记载,开封地面明渠有八字水口:“内外八厢创制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利,地下则是汴都地广平,赖沟渠以行水潦。” 开封地理位置在黄河下方,古代的黄河泛滥几乎成了常态,所以得建造又深又广的地下排水系统。 没错,东京城地下就是四通八达的地道。 而里面住了许多人。 初时,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江湖人士躲避官府追捕。渐渐的,生活贫苦的百姓也搬到里面去,再加上人贩子拐妇女孩童。 地下,俨然成了东京城的另一个世界。 他们管这叫无忧洞,因樊楼最为繁华,而无忧洞却像是阴间,一相对比,又有了鬼樊楼的称呼。 繁华的背后是不堪,是肮脏。 官府不想清剿的理由有很多,其一不熟悉地道环境、其二怕打仗引发城市坍塌、其三怕伤及无辜,虽然里头犯罪分子很多,但也有穷苦百姓。 赵明诚都不信,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当这些人都“重见天日”,东京城是否供养的起?朝堂诸公不愿管他们的衣食住行,更担心造成更大的治安危机。 要知道,据坊间流传的消息,地下的无忧洞有近八万人! 就算古人不知道“城市承载力”这个词,但也隐隐有这个感觉,所以上到皇帝宰执,下到平头百姓,都排斥这八万人。 这八万人,就是被遗弃,不能存在于东京城,只能靠地道苟且偷生。 …… 话接回来。 面对李彦的愤怒,刘马夫只是笑,却不说话。 梁师成询问道:“是曹伕雇的吧?” 刘马夫点头。 朱勔问:“那晚是曹伕要你们动手?” 这回刘马夫竟然摇头,轻声道:“曹伕只是让俺吓唬你们,那晚是俺自作主张。” 砰! 朱勔大怒,起身指着他道:“好贼子,你怎敢如此放肆!” 刘马夫不急不缓道:“且听俺说,俺收了曹伕一万贯,任务已经完成,但俺当时突然还有个想法。” 众人尽管很愤怒,但还是竖着耳朵听。 刘马夫字正腔圆道:“你们给俺保护费,这赌坊就能顺顺利利。” 错愕,震惊! 赵明诚感到荒谬! 蔡攸笑得前仰后合,莫了才讥笑道:“哈哈哈,你是说我们,给你交保护费?” 刘马夫点头。 砰! 朱勔踹了一脚桌子,哄笑道:“咱什么身份?隔三差五出入皇宫,你呢?躲在老鼠窟里,你拿什么资格让咱交保护费?简直笑掉大牙!” 这话惹得哄堂大笑,连一旁的护卫都笑咧了嘴。 刘马夫面对嘲笑声不为所动,平静道:“换做其他,俺给你们提鞋都不配,随便派官府的人都能让俺灰溜溜逃遁。可这是赌坊,名义上官府是要禁绝的。” 话音一落,众人便沉默下来。 赵明诚莞尔,这无忧洞还真是会抓机会。 谁都知道赌坊是暴利,但宋律有条例禁止赌博,抓到就是处斩。 当然,以他们和赵佶的亲近关系,压根不怕这个。 可不怕归不怕,但当赌坊出现问题时,一切官面上的手段都不能用。 就比如自家的香水,老爹能以权谋私,基本上东京城没人敢仿造,否则就是一顶帽子扣上,御史台写下奏章,开封府直接拿人。 赌坊却不行,人曹伕也是雇佣无忧洞搞破坏,都不敢找人脉关系。 归根结底,阳光下有黑暗,赌坊就是处在黑暗之中。 黑暗里谁最可靠?古惑仔陈浩南啊! 无忧洞相当于铜锣湾,而这刘马夫就是陈浩南。 不过这刘马夫也够狠的,黑吃黑吃两家,不仅吃了曹伕的钱,还想弄他们这边。 压根不用商量,大伙都不是蠢笨的人,朱勔咬牙切齿道:“多少钱?” 刘马夫:“每年六万贯,俺们还会暗地里照拂赌坊。” 李彦冷笑道:“狼贪鼠窃之辈,尔等蛇欲吞象乎?惹着杂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一群老鼠窟的泥腿子。” 刘马夫嘶哑着声音道:“俺们死的时候连席子都没得盖,死后也不知被哪条野狗叼了去,睡觉的地方会从上面渗下来屎尿,每天早上睁开眼身上就是一股尿骚味。试问各位大人,日子已经这般艰苦,又有何惧?”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众人还是从那浑浊的眼睛中看出怨恨、不甘,以及一丝绝望。 “关杂家屁事。”梁师成甩袖道:“想勒索杂家,你也配?” 刘马夫笑道:“那赌坊就别开了,俺洞里不缺人手。” 面对这威胁,梁师成铁青着脸。 刘马夫又道:“要俺说,何苦跟钱过不去呢?你们锦衣玉食,也让俺们这些低贱下等人喝点汤。” 众人又沉默下来。 赵明诚出声了,却是问了无关紧要的话,:“那捕快究竟怎么死的?” 刘马夫:“中毒,俺也没料到这么巧。” 赵明诚点头,果然是提前被下毒了,其他的死尸就不用问了,肯定是被刀疤脸做掉的。 “咕噜!”刘马夫喝了一口水,笑着问道:“各位大人,如何?” 朱勔深吸口气:“待咱们考虑一下。” 这已经算变相同意,只不过碍不下脸,给老鼠窟交保护费,丢人呐! 刘马夫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道:“如果大人们同意的话,每孟月一万五千贯。” 众人不说话。 刘马夫起身,告辞道:“俺先走了,会有人专门联系各位大人的。” 说着便收好地上的布揣在衣襟里。 郑不浪突然暴怒道:“你个屠夫,本官那手下何其无辜耶。” 刘马夫静默一会,弯着腰道:“生而为人,俺对不住了。” …… 第38章 好大一只癞蛤蟆 离开状元楼,众人一路无话。 赵明诚其实也有点不爽,阿sir给黑势力交保护费,真够耻辱的。 朱勔沉声道:“各位,我越想越气愤,索性赌坊不开了,改天就禀明官家,遣禁军端掉那老鼠窟。” 梁师成瞥他一眼,摇头道:“且让这没腚眼子的老王八嘚瑟一会,待咱赌坊蒸蒸日上时,就是清算之日!” 李彦:“昔日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呢,咱先施舍他们这笔银钱,往后自能加倍拿回来。” 蔡攸颔首:“言之有理。” “德甫,你怎么看?”朱勔转头询问。 赵明诚暗笑当婊子欲立牌坊,嘴上道:“我听大家的。” 朱勔略皱眉后,看向众人道:“那行,可咱谁负责跟无忧洞接洽?” 众人骤然停步,互相对视便一声不吭了。 谁都不愿接触那些恶臭无比的低贱人。 朱勔见状,语气带着怒火道:“各个不愿意,那这赌坊就别开了。” 梁师成冷哼:“你怎么不去?” 朱勔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凭什么?这赌坊一砖一瓦都是我筹备的,你这还得我去?合着我累死累活帮你们赚钱是吧?” 话毕大袖一挥,就欲大步而去。 赵明诚暗自腹诽,这创业还没成功就搞起了内斗。 他快步上前拉住朱勔,笑道:“别伤了和气,且听我一言。” 朱勔也是做做样子,既有台阶下,便偏过头故作愤怒未息。 蔡攸似笑非笑道:“赵三郎莫非想毛遂自荐?” 赵明诚眯着眼不接话,沉默稍许说道:“我有个人选,也不知大家同不同意?” “谁?” 众人齐声问。 该不会是你自己吧?那当之无愧、舍你其谁。 赵明诚踱步到看热闹的郑不浪跟前,笑道:“不浪是皇城司行使,手底下有供使唤的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 众人看向一脸迷茫的郑不浪。 郑不浪反应过来,当即拒绝道:“我衙门事务繁多,实在没闲暇顾及此事,赵兄还是另择他人吧!” 心下狐疑开来了,赵兄莫不是把他当蠢蛋? 赵明诚笑道:“是这样的,我建议不浪也合伙加入赌坊,这样也算赌坊的一员,有义务帮咱出力。”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 旋即便是嚷着“不可”。 郑不浪大喜,他此刻恨不得跪舔赵明诚,谁不知道赌坊的利润啊?他要是能分羹,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赵明诚却是娓娓道:“不浪也为咱赌坊出生入死过,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再说了,赌坊盈利至少要一年时间,这六万贯不浪可以负担一半。 接洽无忧洞的任务要交给他,有皇城司的威名在,赌坊也能少点鸡皮蒜毛的事。” 郑不浪立刻拍胸脯保证道:“各位放心则个,倘若有我在,多的不说,咱赌坊的蟊贼老赖肯定会绝迹。” 朱勔有些心动,他加进来虽说会损失大伙的一些利润,但也能带来好处。 李彦暗道,这小子好歹跟官家沾亲,杂家是不好拒绝的,杨戬和梁师成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高俅肯定是不甘心的,但他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赵明诚和郑不浪。 郑不浪腆着脸问道:“如何?” 朱勔略打量一下他,点头道:“跟无忧洞接触的事就交给郑行使了。” …… 龙津桥的一家酒馆里。 郑不浪已经连敬了几杯酒,红着眼道:“赵兄,前有救命之恩,后有赠财之义,小弟真不知怎么感谢。” 赵明诚温声道:“不浪切莫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他也有小算盘,自己跟几个太监尿不到一个壶子,又与蔡攸高俅结仇,为避免“腹背受敌”,所以需要找个同盟。 郑不浪跟自己关系不错,这同志是可以信任的。 “赵兄,感恩的话就不多说,全在酒里。” 郑不浪说着又续满杯,一口闷掉。 见他还要再倒酒,赵明诚忙道:“到此为止,吃醉了还得我送回去。” 郑不浪摇头:“不,别拦着我。” 赵明诚无语,也懒得管他,自顾吃着桌上的菜肴。 因酒馆临近太学国子监,所以里头的都是书生士子。 赵明诚的注意力被隔壁桌的谈话吸引了。 只听一个书生问道:“向庭,听说你爹又派媒婆去李员外郎家提亲了?可如愿否?” 向庭哎呦一声,苦闷道:“可别提了,媒婆连门都没进就给撵出来。” 另一个士子打趣:“人家是名满东京城的大才女,看不上你也正常。” “呸!”向庭吐了一口酒,故作不屑道:“她还真以为自个是枝头上的凤凰不成?也不看看小爷的身份,她能嫁给小爷是天大的荣幸!” 赵明诚眉头稍冷,他实在听不下去,便大声道:“呀,这里好大一只癞蛤蟆!” 刷! 说话的三人闻言,转头看向赵明诚。 向庭先是一怔,随后忿愤道:“你小子再说一遍!” 赵明诚挑眉,继续嘲弄道:“就你这歪瓜裂枣,也配惦记人家李才女?” 向庭窜的起身,指着骂道:“管你几巴相干,横竖没惦记你娘去罢了!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向大爷!” “大胆!” 郑不浪摔了酒杯怒声道。 而赵明诚呢? 他已经火冒三丈,直接迈着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向庭,眼神冰冷。 向庭嗤鼻道:“待怎样,想动手?来来来。” 说着主动凑过脸,还拿手指脸道:“来打你向大爷,快来!” 赵明诚也不废话,抡圆了胳膊狠狠甩出一记大巴掌,力道十足。 啪! 被重重的耳光甩在脸上。 向庭顿时鼻血喷发,眼前金星乱晃,人都站不稳了。 酒馆内所有人都惊讶,这说动手就动手啊,向庭的两个同伴更是骇然。 向庭摸了摸鼻子,看着手里的血迹,怒火冲天道:“你……你竟敢,你小子死定了,知道我什么身份……” 话没说完,赵明诚又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酒馆里响起。 向庭捂着脸颊,颤声道:“你……你……” 这时那两个同伴才反应过来,忙推搡着赵明诚。 第39章 是没完 见赵明诚被围堵,郑不浪迅疾上前一手掐住士子的脖子,一脚踹走另一个。 酒馆众书生皆七嘴八舌劝架,言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太过粗鲁有失君子风仪呐。 赵明负手在后,冷笑一声:“癞蛤蟆,打了你又怎样?” 向庭一缩脖子,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立刻挺直了腰板,阴恻恻道:“狗杀才,你死……” 话才说半截,赵明诚抄起身旁的凳子,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向庭的身上。 哐当! 向庭连人带桌子被砸翻在地。 嘶! 围观书生倒吸一口凉气,太狠了。 连郑不浪都看不下去,劝道:“赵兄,要为读书人存几分体面。” 言下之意就是出口恶气就行了,别下重手啊。 赵明诚俯身朝向庭“挺尸处”吐口唾沫,末了才不屑道:“脏了本公子的手。” 两个书生眉毛一立,便待口出不逊,然而对上赵明诚杀气腾腾的眸子,那舌头顿时便软的不成样子,只“你”了几声,便再无下文了。 地上的向庭止住哀嚎声,怒目圆睁道:“我姑母乃当今太后,你小子死定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怪不得好不嚣张,竟是当权太后的娘家人。 听他的语气可能是太后的亲侄子! 众书生议论纷纷,有人望向赵明诚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郑不浪也彻底慌乱了。 赵明诚心猛地一紧,嘴上却针锋相对道:“我还以为你是太后的儿子呢,那我倒要恭叫一句王爷了。” “赵兄!”郑不浪凑上前,低声道:“别说风凉话了,咱们先走。” 赵明诚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向庭看他们想逃遁,赶紧嚷叫道:“都不许走,打了小爷就想走?小爷倒要看看这东京城还有没有王法!” “啧,瞧把你给惯的。” 赵明诚止步,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边说又要抄起凳子。 郑不浪心里叫苦不迭,大哥你哪来这么大火气啊,这外戚也是好招惹的么。 于是攥着赵明诚手臂拉拽出去。 这时。 酒馆外已经围着一群黑衣束腰的皇城司,他们都是负责朱雀门这片治安的,听闻消息就赶过来。 郑不浪拿出身份牙牌晃了晃,斥道:“本官是押司使辖后行使郑不浪,里面有人酒后撒泼,已被制服。” 领头的黑须大汉抱拳道:“士子打架影响太过恶劣,但既然郑行使在,那俺们就回了。” “慢着!” 里间传来大喝,两个书生搀扶着惨兮兮的向庭走出来。 向庭恶狠狠瞪了赵明诚一眼,厉声道:“你们还想倒打一耙?皇城司行使是吧?我爹是皇城司指挥副使!” 什么?! 郑不浪手臂微微一颤,皇城司里的老二向宗良? 赵明诚感觉到了,瞥了他一眼非常无语,你这官做的就是在摸鱼,连自个上司的底细都不知道。 那黑须大汉立刻换了态度,招呼手下横身挡在赵明诚郑不浪面前,恭敬乃至谄媚道:“小的见过向公子。” 向庭指着赵明诚喝道:“抓住他,小爷保你升官发财。” 黑须大汉大喜,但瞅着赵明诚的仪态气质,太尊贵高雅了,恐也不是普通人,于是他询问道:“向公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向庭昂起头,亮出了脸上的几道血痕,夸张的道:“我好心跟他交谈几句,谁知这厮非但不领情,反而疯了似的冲上来就要杀了我,你要不信,这满酒馆的人都能给我作证!” 黑须大汉放下心,转头怒视着赵明诚,中气十足道:“好你个狂徒,胆大包天!视律法为无物耶?速速报上姓名籍贯,跟俺去皇城司走一遭!” 赵明诚刚想说话,郑不浪倒是扬声道:“听好了,我兄长乃赵侍郎家的小儿子、官家踢蹴鞠的球伴、闻名东京城的大才子——赵明诚!” 竟是赵德甫?旁观的书生齐齐变色,没想到大才子行事如此跋扈。 向庭愤然道:“原来是赵家三郎,仗着你爹的关系就能随便打人?” 黑须大汉怔在原地,耸拉着一双铜铃大眼,却是没敢再说抓人的事。 又是朝堂士大夫的儿子,又是跟官家踢球的,这种人哪是他一个皇城司小吏目能招惹得起的。 郑不浪冷冰冰道:“皇城司的差使得来不容易,自个好好掂量掂量。” 黑须大汉涨红了脸。 郑不浪又温声道:“这事归开封府衙管,兄弟你逾越了都不知道。” 黑须大汉眼珠子一转,立刻抱拳道:“哎呀,瞧瞧俺这榆木脑袋,差点犯了大错,幸亏郑行使提醒得当。” 说着朝四周手下喊道:“走,俺们去通知开封府衙。” 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边向庭气得脖子都红了,破口大骂:“真是扶不上墙的废物!” 吃瓜群众看着向庭的眼神也有些玩味,这好像白白挨揍了…… 向庭直气得筛糠似的乱颤,半响才顿足道:“好、好、赵明诚你且等着,这事没完!” 说着,便示意身旁两个书生,在搀扶下气咻咻地离去。 赵明诚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一句:“是没完。” …… 路上,郑不浪嘟囔道:“赵兄,这向家人睚眦必报,你算是麻烦了。” 赵明诚神情平淡,莞尔道:“麻烦的是他们。” 向家本是开封府有名的文官世家,五代时向瑀就任后汉符离令,他的儿子向敏中做过大宋的宰相,向家世代有人出仕。 不过等向氏做了皇后,向家就转变成外戚家族了,现在的族长向宗回是东京禁军的一个高级武官,向宗良是皇城司的二把手。 由于是外戚,不需要像文官一般再小心谨慎,近年来向家的名声非常差。侵吞良田店铺、子弟嚣张跋扈的事很常见。 郑不浪不信,以为他死要面子,便叮嘱道:“如今向太后柄政,向家权势惊人,虽说不会怎么赵兄,但背地里找你麻烦还是难免的。” 赵明诚摆摆手,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应对之策。” 他有一个计划。 会做出让东京城震惊的举动。 第40章 伏阙上书,朝堂震动! 翌日卯时。 赵家宅子点起了灯火,赵挺之照常穿戴整齐的官服去上朝。 书房里。 赵明诚吹干奏本上的墨迹,回房间穿上青衫后走出家门。 天还没有亮,刺骨的寒风在巷道里不停地呼啸,他的袍角被风卷得呼呼作响,英俊的眉鬓上也结起了霜。 他脸色平静,目光坚毅得如同夜里的星辰。 …… 宣德门外。 咚! 咚! 咚! 远远就能听到钟鼓楼在鸣响。 文德殿前交头接耳的大臣也停止了交流,鱼贯而入正殿。 众臣耸拉着脑袋,大概在想,又是这繁琐且无聊的朝会。 此时赵明诚也走到御街,给宣德楼门前士兵出示太学生凭证才得以入内,他便直奔文德殿。 大庆殿乃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一般皇帝登基、册封、接待外使在这举行,平时常朝还是在文德殿的。 文德殿前的柱廊有几十个皇城司侍卫在巡视,他们一见赵明诚便喝道:“止步!” 领头者上前提醒道:“汝欲何为?这是开朝会的地,没穿官服怎有资格进去?” 他以为赵明诚是参加常朝的官员,大早上忘记换衣服了。 赵明诚不答,在侍卫惊讶的目光中,他走到台阶下,将怀里的奏书高高举过头顶。 他洪声道:“学生以微诚,伏阙请愿太后还政于天子!” 字正腔圆,声音如天雷滚滚传入大殿。 四周的皇城司侍卫一阵骚动。 而正殿里,刚排班列位的众臣骇然,顿时沉寂的殿内开始喧闹嘈杂。 龙座上,本在都打瞌睡的赵佶立刻精神了,眼神的喜色一闪而逝。身后珠帘里的向太后眯着凤眼,脸上有些寒霜。 而赵挺之则懵了,这好像是德甫的声音吧? 众人心思各异,殿外又传来声音。 “恳请太后还政!” 赵佶沉着脸,大喝道:“岂有此理!哪个狂儒在大放厥词,皇城司何在?拖出宫去!” 殿内站立的向宗回大怒,抱拳拱手就冲出大殿,紧接着想看热闹的后排芝麻小官皆挪步。 于是乎,文德殿除了赵佶和向太后,全出去了。 殿外,赵明诚保持弯腰的姿势,本来伏阙该跪的,但他肯定自动忽略这环节。 不一会,殿内出来一群头戴梁冠,脖子上挂着白色的“项圈儿”,各色官袍手持象笏的大臣。 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赵明诚。 向宗回率先赶到,他愤然质问道:“汝是何人?” 赵明诚回道:“太学士子赵明诚。” 向宗回哪管什么赵明诚李明诚的,他怒气冲冲指着手下道:“此子扰乱朝会秩序,还不押出去。” 赵明诚冷声道:“太学素有无官御史台之称,祖宗有言,太学生可上书天下事,我看谁敢动我!” 众臣一听这话就不由自主地点头,大学生是可以不用忌讳的上奏书。 可你单枪匹马来文德殿,还是这种事关国本的大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其中大部分臣子都知道赵明诚,京中的诗词好手、赵挺之家的三郎。 赵挺之那叫一个措手不及,心里把这孽子骂了几百遍,怪不得昨晚找自己要空白奏本,原来把主意打在这。 向宗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拿铜铃大眼瞪着赵明诚。 一个高瘦的紫袍金鱼袋大臣上前,严厉斥责道:“国政自有朝堂诸公在,岂是你一个太学生能妄议的?究竟是谁鼓动你的?!” 说着状似无意瞟了赵挺之一眼。 所有人都看向赵挺之,难道是做爹的怂恿儿子下场? 连曾布都压低声音道:“正夫,为何不跟老夫商量?” 身旁的赵挺之苦着脸,真真百口莫辩。 赵明诚知道说话的是韩忠彦,坊间有“鹤宰相”之称,恰好跟矮胖的曾布并称为“龟鹤宰相”。 值得一提的是,韩忠彦是有名的保守派,他是向太后秉政时提拔拜相的。 赵明诚作揖恭声道:“韩公相,学生食君之禄,便要为国分忧,言侍从之所不敢言,攻台谏之所不敢攻!” “放肆!” 赵佶一身红色袍服,因为走得急,头上的“兔儿帽翅”一颤颤的,指着赵明诚大骂道:“汝欲挑拨朕与母后的关系耶!” 一些大臣颔首,更多的则是沉默不语。 赵明诚扬声道:“官家已成年,子嗣都有好几个,太后还欲把持朝政,难不成是恋权?” “大胆!” “竟敢诽谤太后!” “好一个黄口孺子,该斩!” “……” 众臣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横飞,纷纷痛骂赵明诚。 赵明诚怡然不惧,只是敛目低眉。 单凭这风度,就让不少人暗地里赞叹,此子有谏官名臣范。 曾布幽幽道:“正夫,你这名字取得妙。” 明诚?名臣? 曾布这一刻甚至怀疑这小子是官家指使的,要不然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宫里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朝堂,官家经常跟赵明诚踢蹴鞠。 连赵挺之也觉着是官家有动作,先拿德甫出来试试水。 赵佶浑身颤栗,显然是气抖冷到极致,他寒声道:“汝若不是太学生,朕必下旨斩立决!” 这副样子落在曾布眼里,曾布暗自摇头,官家表演得太过了,过犹不及。 果然,大多数臣子都若有所思。 赵明诚拱手道:“太后若放权,其退抑谦逊之盛德,可为后世表率。” “给朕滚!” 赵佶凝眸,咬牙切齿骂了句,随后招呼黄门,道:“押此人出去,他要是敢反抗,可就地革杀。” 众臣又寻思开来,官家要是让皇城司去做,弄不好向宗回真会下令动手,让黄门去做,明显是庇护啊。 赵明诚把奏书轻放在白玉阶上,朝四周拱手作揖,遂大步离去。 赵挺之看着自家儿子那修长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自今日起,德甫算是在士大夫阶层扬名了,这名声不同于吟诗作词得来的,而是真正的政治名声。 简而言之,他已经从书生进化成半个政客。 赵佶扫视众臣,沉声道:“太学该好好管教了,朕容不得有学子再这般猖獗,此事只是小插曲,朝会继续。” 说完起步走进文德殿。 众臣不予置评,当石子扔进小池,还会平静么? …… 赵明诚做深度的自我剖析,他性子内敛,一贯不喜欢张扬,为人谨慎低调…… 但有时候机会降临,就该主动把握。 他这举动目的就是扬名,名声在古代有多重要就不必多赘述,在一众大臣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展现出他直言谏上的士大夫风骨。 穿越最大的金手指就是熟知历史进程,有些历史是现在的赵明诚没能力更改的。 比如向太后半年后撤掉大殿珠帘搬回深宫。 赵佶已处于强忍状态,估计这几个月会推动攻势,那自己为何不打头炮? 打头炮注定是被牺牲,因为赵佶是向太后捧上位的,更何况还有母子关系。在百善孝为先的儒家社会,无论是谁提议太后还政,那个人不仅没有“从龙之功”,而且还会被赵佶以挑拨皇家亲情而贬谪。 朝堂那么多老狐狸会看不清赵佶的想法?因为这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没人愿意干! 那赵明诚为啥不怕? 因为他没官帽子啊…… 他只是一个背着书箱的士子,还怎么罚?想降职罚俸都无从下手…… 说句实话,赵明诚本没想到这一层,是向庭这厮提醒他。 要是以为赵明诚是在报复向庭,那就大错特错!在赵明诚眼里,向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怎么跟蝼蚁计较? 大丈夫立于世,要做就做一番大事! 第41章 赵佶:你也不许吃饭! 什么叫做“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在吃瓜群众眼里,赵明诚很好的诠释了这种风骨。 一人独上文德殿舌战群儒的魄力令人津津乐道。 连续几天,东京城都在议论一个名字,那就是——赵明诚! …… 而朝堂经过一阵暗潮涌动,终于有壮士出马了。 左司谏陈瓘上奏章弹劾,指责向太后干预朝政、纵容亲属为非作歹,倘若不还政必将遗臭万年! 这还了得?如果说赵明诚投下的是石子,那陈瓘则是扔下巨石! 毕竟赵明诚只是属于“嘴炮”的范畴,单单只恳求太后还政,而陈瓘却是弹劾! 陈瓘是何许人也?元丰二年探花,为人谦和公正,曾经上书言“朋党之争误国”,更弹劾过蔡京,此人风评极好,从不参与新旧党之争,是个非常正直的谏官。 他出面弹劾想来是公心,是真看不下去向太后秉政,或者说唾弃向家人的所作所为。 赵家大厅里。 赵挺之叹气道:“子玉这封奏章言辞太犀利,恐怕会遭贬谪。” 赵明诚颔首,这是意料之中,朝堂众臣也在看赵佶的反应。 赵挺之仔细打量着他,笑着打趣:“德甫,老夫都有些琢磨不透你,心思太深沉。” 赵明诚正色道:“儿子身为大宋子民,理应心忧社稷,朝政……” “停!” 赵挺之打断,似笑非笑道:“你不就是图名么?这下目的达到了,这两天同僚都在议论你,老夫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赵明诚嘿嘿笑道:“爹,你教的嘛,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嗯。”赵挺之难得夸赞一句,:“投机也是种本事,这事做得不错,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父子俩说话间,小厮来报,有内侍上门。 来的还是老熟人,不过身后还跟着个小黄门。 李彦跟赵挺之打过招呼,便笑着道:“德甫,官家可是对你非常不满。” “哦?”赵明诚故作惶恐道:“唉,是我太过鲁莽。” 李彦清了清喉咙,模仿赵佶的语气恭声道:“圣谕,因京师流言四起,圣母皇太后情绪低落,以至于哭泣不食。朕深感自责,特勒令始作俑者赵明诚也不许吃饭!” 呃…… 赵明诚哭笑不得,太后耍赖不吃饭,惩罚到他头上?这也太扯淡了。 再说太后流泪,又不是他弄的…是陈瓘好不好! 赵挺之也无语凝噎,什么跟什么啊! 李彦笑眯眯道:“德甫,可要谨记圣谕不得违抗,有人会盯着你的。” 说完努努嘴,身后那小黄门上前拱手道:“杂家会时刻跟着赵公子。” 赵明诚错愕道:“睡觉也跟?” 小黄门很老实地点头。 赵明诚:“出恭呢?” 小黄门还是点头。 赵明诚怒道:“不可,吾又不是罪犯,岂能受人监视。” “绝对不是监视。”那小黄门扯着难听的公鸭嗓子说道:“杂家只要保证赵公子不进食就行。” 赵明诚蹙眉:“太后一日不用膳?” 小黄门颔首道:“那赵公子就不许吃饭。” “荒谬!” 赵挺之嘀咕了一声就拂袖离去,想来也是觉得官家无理取闹。 李彦拱手告辞,临走还叮嘱道:“德甫要是左耳进右耳出,官家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赵明诚摇头失笑,这艺术家太不着调! 不过此举另一方面可以反应出——他心情真好。 …… 酒楼里。 “赵兄,你真是神人,小弟要做你门下走狗。” 郑不浪发自内心敬仰,对赵明诚的崇拜简直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什么是蛮横?什么是霸道?在赵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向庭不是牛掰么?换做普通人,可能就忍气吞声。 就算是自己,最多也就防备向家报复。 可赵兄呢?直接朝向太后动手。向家跋扈的底气是什么?还不是向太后秉政当权,赵兄直接来个挖根! 等向太后还政了,向家就是断了地基的房子,外面雕栏玉砌,内里摇摇欲坠! 赵明诚摆摆手道:“难说。” “这有什么难说的。”郑不浪嚷着话,不过瞧见一旁的小黄门,便斥骂道:“滚开,莫要听墙角!” 小黄门不太服气,梗着脖子不吭声。 郑不浪当即怒喝道:“再不滚就让我姐夫换掉你!” 咻! 小黄门瞬间就跑出包间,守在门外,手里还拿着鸡腿鸭脖。 “这晦气的死阉人!”郑不浪骂了一句就压低声音道:“依小弟看来,太后必然要还政,这是大势所趋非她所能阻挡。” 赵明诚奇道:“朝堂诸公都没把握的事,你这么有自信?” “嘿嘿。”郑不浪摸摸鼻子道:“这是我姐姐分析的,她曾经是太后的侍女,非常了解太后心性。” 赵明诚轻笑道:“那我姑且信之。” 郑不浪竖起大拇指,吹捧道:“赵兄,你这是一战成名啊!太后要真还政了,你单枪匹马上文德殿的事迹足以名留史册,往后入阁拜相可得多照拂小弟。” 他姐姐今儿个才提醒来着,赵明诚此人前途无量,不浪你得好好结交。 所以他屁颠颠登赵家门,请赵兄出来吃饭喝酒。 赵明诚淡然道:“别把功劳盖在我头上,我只是个太学生。” “低调,小弟懂的。”郑不浪满脸堆笑,末了才招呼道:“你可以进来了。” 小黄门这才走回包间,坐下又拿着鸡腿啃,吃得满嘴流油。 赵明诚莞尔,这宫里的太监怎么好像饿死鬼投胎,艺术家不给人饭吃啊。 至于他为啥能公然在小黄门眼皮底下吃饭,因为这死太监早被金灿灿的金锭给收买了。 赵明诚信奉一句话,没什么人是不能收买的,除非你给的不够。 这死太监段位太低,一块小金锭就足以搞定。 …… 吃完饭回到家,赵挺之就得来一则消息。 陈瓘被外贬为扬州粮料院监官。 赵明诚摩挲着下巴,良久才喃喃道:“这艺术家真是个心机boy。” 第42章 虽然失去了权力,但却延长了生命 左司谏是高贵的清流言官,而扬州粮料院监官呢?听名字就知道是上不得台面的浊流芝麻官。 这是重罚! 此举会造成什么后果呢?一定会激怒整个台谏,无数官员会为陈瓘打抱不平。 赵佶偏偏要这么做,这是拿木块灭火灾,越灭越旺。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嫌自己凡大小事皆做不了任何主,当个皇帝碍手碍脚,找准机会让太后下台。 不出所料,台谏彻底爆发了,大量言官开始挖掘向家的黑料,向宗回、向宗良遭到猛烈的弹劾,言官秉承着向太后不还政,他们誓不罢休的决心。 值得一提的是,倒霉蛋向庭也遭到弹劾了,罪名是当街调戏妇女、不敬国子监博士,连吃夜宵不付账都让人深挖出来了。 赵明诚感叹,这言官的嘴奴才的腿果然是利器,以后自己可得提防点这群言官。 他正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时,懿旨来了。 太后召见! 这下赵明诚慌神了,太后这是要问责?这可怎生是好呀! 赵挺之眉头皱得很紧,分析道:“看来太后要把怨气发泄到你头上。” 赵明诚担心道:“啊,那我该咋办。” 赵挺之默了默,道:“你无官无职没有贬谪的空间,更不会开除你太学学籍,这会惹起众愤,唯一可能就是。” 顿了顿,笑道:“你被痛骂一通。” “那就好!”赵明诚当即如释重负,叹气道:“被骂能让太后消气,我是极为愿意的。” “那还不赶紧去挨骂?” 赵挺之大手一挥。 …… 太后处理政务是在延和殿,一般也是在这里召对官员。 在宫女的带领下,赵明诚亦步亦趋走进大殿。 正殿内珠帘都撤下了,向太后一身深清色、五彩翟纹的朝服,端坐在上首。 赵明诚毕恭毕敬地作揖道:“学生赵明诚恭祝圣母皇太后圣躬万福、福寿绵长、长命千岁、岁岁平安。” 向太后抬眸,随即冷声道:“继续说,接下来是不是安弱守雌?” 赵明诚暗惊,史书记载向太后不是没文化嘛,怎么这个词都知道。安于软弱的地位,不逞强好胜,隐含之意就是还政。 他大声道:“学生绝无此意!” 向太后起身,苍声道:“哀家自垂帘听政以来,夙夜未眠,只担心不能让朝臣满意,遂宽徭息兵、爱护百姓,崇尚节俭,哀家已做到极致。为何要污蔑哀家!为何要诬陷哀家的亲人!赵明诚,你没有心!” 声音在大殿内响彻,特别是那句你没有心,赵明诚一阵无语…… “学生一心为大宋社稷,绝不敢有针对太后之意,再说学生也没弹劾向氏族人,望太后明鉴。” 赵明诚低垂着头,辩解说道。 向太后哪管三七二十一,她就是来发泄怒火的,怒道:“你且说说,哀家哪条政令有弊于朝廷?哀家哪个举动令你不满?” 赵明诚沉默,难道他要说你一开始就错了? 立赵佶为帝的决策大错特错!你出于个人感情、一己之私,在国家危机四伏的时刻,选择了错误的人,这才留下了靖康之耻! 当然,你做梦也猜不到赵佶会如此操蛋…… 见赵明诚不说话,向太后冷笑道:“说不上来吧?你个黄口孺子才是忘恩负义,枉哀家赏识你。” 赵明诚惊讶,低声问道:“太后何曾赏识学生了?” 向太后叱道:“果然!哀家听闻你才华横溢,想让你做皇家驸马,这不是赏识是什么?” 赵明诚:“……” 接着迎来向太后的怒骂,虽然没骂什么低俗的话,但夹枪带棒的一顿嘲讽,还是让赵明诚羞愧地抬不起头。 足足半刻钟,殿内香炉的檀香都换了好几次,向太后还在骂。 赵明诚的思绪却转到另一件事。 史书记载太后明年就撒手人寰了,可赵明诚观她的气色和骂人时中气十足的模样。 完全不能啊! 况且向太后只有五十岁出头。 难道是…… 赵佶丧心病狂? 赵明诚不介意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毕竟赵佶是什么人,历史上很清楚。 关键向太后只是嫡母,却不是赵佶的生母。 说实话,本来赵明诚还有些内疚,但现在却消失了,太后你虽然失去了权力,但很可能因此才能保住性命…… 不过一切都是他恶意揣测,他倒希望不是,要不然赵佶这厮心性太阔怕了! “滚!” 许是骂累了,向太后坐回椅子上,凤眼冷冰冰的寒意直刺赵明诚,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字。 赵明诚如逢大赦,边作揖边后退,逃也似的离开大殿。 …… 与此同时,在相隔不远的崇政殿处。 御史中丞丰稷、殿中侍御史陈师锡二人惴惴不安,他们是弹劾向家人最为踊跃的,官家召对他们何事?难不成也要重罚? 赵佶搁下狼豪笔,起身往香炉里放进去几片花瓣,平静道:“事碍东朝,卿当熟虑。” 丰稷闻言精神抖擞,恭声道:“微臣谨遵官家旨意。” 一旁的陈师锡也如是说道。 东朝指皇太后,官家的意思就是你们弹劾涉及到皇太后了,该当三思而后行。 字面意思好像是劝他们放弃弹劾,他们要真信了就是傻瓜。 都是老狐狸,官家的真意很明显是——加大力度。 等二人告退后,赵佶凑鼻去嗅香炉里的幽香,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 第43章 德甫,你叛变了! 赵佶推动最后一轮攻势,满京的舆论都指责向太后及其亲属,言官疯狂挖黑料。 终于,向太后扛不住了。 六月初一,其正式还政,撤掉珠帘搬回深宫。 赵佶真正意义上亲政,第一个动作就是给向宗回加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衔,给外界传达出他对向家恩宠不减的信息。 当赵明诚听闻这个消息,只能感慨一句——大宋,进入了宋徽宗时代! 太后,你选的嘛! …… 太学竹林。 “是赵德甫!” 一声尖叫,竹林里引经据典的书生士子皆噤声,目光带着崇敬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 一个士子终究是忍不住,窜步上前深施一礼,口呼道: “赵兄以布衣之身纵横捭阖、入庙堂定鼎国本,拳拳为国之志令我等热血沸腾,大丈夫当如是,且受我一拜。” 李迥翻白脸,张邦昌侧身避过士子的行礼。 赵明诚赶紧虚扶,连连道:“快请起,在下实在当不起。” 那士子继续歌颂:“倘若天下士子都如赵兄这般,我大宋必可扬威万里,重现汉唐之盛。” 赵明诚苦声道:“当不得呀!此言令在下羞愧!” “当得!” 竹林的士子齐声道。 赵明诚:“……” “行吧!”赵明诚摆摆手,笑道:“那在下就愧受了,望大家共勉。” 说完便在大伙欢呼声中负手离去。 走出竹林,赵明诚悻悻然,自己最近太高调装杯了。 所有人都把太后还政的首功安在他头上,特别是太学生,更是深信是赵明诚推动了官家的亲政,朝堂上一切动作都是赵明诚在幕后指使…… 都是误会啊! 在下只是打个嘴炮而已! 赵明诚也能理解他们,一群志在官场的“实习生”,当然会羡慕那个已经做出成绩的人,并奉他为偶像及奋斗目标。 “哎呀!”李迥冷嘲热讽道:“德甫,你俨然成了太学的‘花魁’了,好不得意吧?” 赵明诚摇摇头,淡声道:“虚名于我而言皆是浮云。” 李迥撇嘴道:“装!继续装!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 赵明诚停步,语重心长道:“我虽然得到了名声,但也因此失去了烦恼,你说得失如何呢?” 张邦昌脱口而出:“五五开,自古有得必然有失!” 说完顿觉不对,笑骂道:“好你个德甫,戏吾耶?” 李迥才反应过来,就嚷嚷着要暴打赵明诚一顿。 …… 上完一堂经学课,陈师道找上赵明诚,要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俩人一出太学门,赵明诚就瞧见李格非,不复往常和蔼的笑容,阴沉着脸。 “老师。” 赵明诚作揖施礼,却只听“哼”的一声。 李格非走上前,恨铁不成钢道:“德甫,你叛变了!” “叛变?我没有啊!”赵明诚以手指天,赶紧辩解。 李格非恨声道:“还说没有?太后还政了咱元祐党再无依靠,就等着被你爹迫害。德甫,你花言巧语蛊惑老夫,却不想竟是间中间!” 赵明诚惊愕……自己何时成谍中谍了? 陈师道皱眉道:“此处人多嘴杂,咱找个酒馆坐下,看他如何反驳!” 赵明诚哭笑不得,又有些疑惑,遂询问道:“老师,你不是说守口如瓶么,怎么姨夫也知道我的身份?” 李格非老脸一红,不答话,大步而走。 不多时,来到一处小酒馆,耳闻堂馆的唱喏、食客的喧杂,赵明诚蹙眉道:“咱换个高档点的酒楼。” “莫要啰嗦!坦白从宽!” 陈师道吹胡子瞪眼道。 赵明诚给他们斟了一杯茶,无奈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坦白什么。” 李格非喝道:“回答老夫刚刚的问题,你明知道太后倾向于咱们,偏却要让太后还政,很明显,是赵挺之授意你做的,为了就是新旧党之争!” 赵明诚沉默,说实话,听到这里,他非常失望。 纵观北宋的朋党之争,已经演变成了不争国家朝政,只为争一口气。 只要新党做的,我旧党一定要反对,司马光就是典型的例子。 便宜岳父也是…而且其政治能力实在是不敢恭维,压根看不透眼下朝堂的政局。 只能说打下苏轼的烙印太深,文才渊博,但做官真不太行。 李格非冷笑道:“怎么?百口莫辩?” 赵明诚道:“且听学生慢慢说来。” 陈师道和李格非凝神倾耳。 赵明诚首先询问道:“章献明肃皇后、宣仁圣烈皇后以及向太后,都或长或短临朝称制过,她们的共同点都是什么?” 前面两个是刘娥和高滔滔。 李格非不假思索道:“都偏向于咱元祐党。” 赵明诚颔首,没错,她们垂帘听政时都是倾向保守派。 “可知为何?” 不等他们接话,赵明诚幽幽道:“维稳!所图不过是大宋社稷的稳定,把政权安然过渡给天子。而新党的政策社会变动太大,太后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选择你们……咱元祐保守党。 亦如韩公相的上位,也是当今太后为了维护稳定,制衡新党的手段。 这里有关键的一点,她不是真心认同元祐党理念,而是为了维护稳定不得不用元祐党。 倘若太后不还政,官家肯定会跟太后继续博弈,新旧党之争会是博弈手段之一,你们说,率先让步的谁?” 李格非和陈师道对视一眼,呐呐道:“太后。” 赵明诚点头,轻啜一口茶道:“等太后让步时,朝堂上估计元祐党人已经不多了,这才最为致命。 现在太后还政,官家会怎么做?还会继续支持新党?不见得吧。” “嗯?” 李格非骤然醒悟,官家从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表达过他对新法的支持,前段时间倡导“绍述”之说也是为了跟太后较劲。 陈师道试探问道:“难道官家接下来会和稀泥?” 赵明诚默了一下,“大抵如此。” 心里补充了一句,再怎么两不相帮,你们旧党也不经打… 赵明诚一席话让李格非醍醐灌顶,他郑重作揖道:“老夫昏庸,竟误会德甫,实在是惭愧。” 赵明诚赶紧虚扶道:“学生当不得呀!” 第44章 要房子没有! 韩非在《显学》中论道:“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 对臣子赏罚分明是一个皇帝必须掌握的技能。 赵佶亲政的首功是赵明诚,虽说不能众目睽睽下圣旨恩典,但私地里却还是要奖赏一番的。 所以当黄门来赵家传唤时,赵明诚对此心里有数。 …… 御花园。 还是那几个狗腿子,又加进去了一些人,却少了高俅。 不能陪朕踢球要你何用? 赵明诚心里颇为惭愧,自己算是断送了一个蹴鞠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搞不好以后执掌禁军的高太尉也不复存在了。 愧疚! 很愧疚! 十分愧疚啊! 甫一到来,众人就七嘴八舌上前打招呼,属郑不浪最乐呵。 “明诚呀,且随朕来。” 赵佶招手,自顾走去不远处的假山。 众人的目光带着羡慕嫉妒,想来官家是要给好处了。 赵明诚也是很期待,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假山下,赵佶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明诚,你不是喜欢朕的书画吗?朕待会赠你几十幅,那可都是朕的心血。” 就这? 赵明诚错愕,你要不要脸啊!谁喜欢你的书画? 瞧他这模样,赵佶就摆下脸来:“怎么?嫌朕小气?你挑拨朕与母后的关系,朕还没给你计较呢。” 赵明诚当即作揖道:“学生有罪,当不得官家赏赐。” 这下赵佶不干了,他不成有功不赏的昏君么?便挥袖斥道:“你要什么就说。” “当真?” 赵佶不屑一顾:“朕金口玉言!” 赵明诚沉默稍许,支支吾吾道:“倘若官家能……能赐第,学生是极……极为欢喜的……” “宅邸?”赵佶脸色大变,愤怒道:“好你个贪得无厌的狗杀才,欲讹诈朕耶!” 赵明诚忙道:“官家,一栋房子而已,何需动怒。” “而已?” 赵佶冷笑道:“你以为朕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朕可是了解东京城房价的,就你家汴河旁的宅子,不下十万贯!内城稍增雄丽的住宅,非百万不可! 你说说,朕该赐你哪里的宅子?” 最后一句话甚至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赵明诚弱弱地说道:“学生听说国子监附近有一栋荒旧的宅子,乃官家尚未登基时所购,现……” “没门!” 赵佶打断道:“拿出二十五万贯,朕卖给你。” 赵明诚心凉了半截,缓缓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赵佶沉默了一阵,想着明诚好歹也有功劳,可不能让功臣寒心呐,徐徐道:“宅邸的事朕真无能为力,你要是真缺宅子,朕待会送你五万贯,你自个去购。” 赵明诚腹诽,这不是上次香水的尾款么,刚欲说话,瞧见赵佶那不容置辩的表情,只能唯唯诺诺点头。 赵佶满意颔首,又感慨道:“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咱开封府的房价是个老大难麻烦,朕夙夜难寐忧虑万千!” 赵明诚暗地里吐槽,你忧虑个锤子! 宋朝设“店宅务”,是经营各地公有宅地的“房管局”。后宫妃子的脂粉钱、皇帝的日常开销,都来自店宅务刮地皮,收房租。 真正忧虑的是京中百姓和文武百官,昔日欧阳修有言:“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 堂堂名士都买不起房子,只能靠租住,还只够租在东京城郊外,怎一个惨字了得。 就赵家那栋宅子,还是老爹、大哥、二哥省吃俭用,依靠俸禄和产业,耗尽十几万贯才购得。 京城居大不易啊! 人武大郎为啥能娶潘金莲?房子也是重要因素,单门独院的复式小楼!要不是身材有缺,武大郎完全就是金龟婿! … 赵明诚早有投资房产的想法,所以才试着开口,没料到艺术家恁般小气。 咱怎么说也是立下汉马功劳,不说高官显爵,连一栋房子都舍不得! “说实话,你是不是惦记朕的宅子很久了?” 一边走着,赵佶不忘询问,那宅子他还是端王时五万贯买的,如今早就涨翻了。 赵明诚眯着眼,咱不仅惦记你的房子,更惦记你的女人。嘴上夸赞道:“那宅子毗邻龙津桥,每日不必起早贪黑去太学,学生自然是很向往。” 赵佶得意道:“很向往?那就偷偷向往吧,朕不给你。” 御花园内,又踢了一会蹴鞠,赵佶便去崇政殿处理奏章,临走时还吩咐内侍府去府库拿五万贯给赵明诚。 这回赵佶倒没那般腹黑,不像上次用马车装运铜钱恶心人。这次是大箱子,里面有金锭珠宝,折合差不多五万贯。 “赵兄,且等等小弟。” 身后郑不浪屁颠颠跑过来。 赵明诚暼了他一眼,笑咧开了嘴,就笑问道:“不浪碰到啥喜事了?” 郑不浪嘿嘿笑道:“小弟遇到良人,终生大事有着落矣!” “哦?” 郑不浪早就想分享喜悦了,遂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郑不浪巡视完城街,在糖水店门口看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小娘子也含情脉脉瞟了他一眼。 一瞬间,两人王八看绿豆,感觉来了! 这时,女子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对茶坊外卖糖水的说:“卖水的,倾一盏甜蜜蜜的糖水来。” 女子上口一呷,就跟卖糖水的吵起来:“好好!你却来暗算我!你道我是兀谁?……我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我的小名叫作胜仙小娘子,年一十八岁,不曾吃人暗算。你今却来算我!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 郑不浪听这话,自思量着:“这言语跷蹊,分明是说与我听。” 卖糖水的喊冤道:“告小娘子,小人怎敢暗算。” 女子说:“如何不是暗算我?盏子里有条草。” 这时,郑不浪也叫了一盏糖水,刚吃一口,也大叫起来:“好好!你这个人真个要暗算人!你道本官是兀谁?本官唤作郑不浪,官居皇城司要职,姐夫是当今圣上!年登一十八岁……不曾娶浑家……我的盂儿里,也有一根草叶。” 女子听得,心里好欢喜。 卖糖水的叫苦道:“官人是甚意思,说与我知道?指望小人与你们做媒?” 女子吃羞,一步三回头远遁,郑不浪依依不舍目光相送。 …… 听完后,赵明诚捧腹大笑,宋朝女子示爱有够好笑的。 郑不浪急声道:“赵兄,这岂不是注定的姻缘?我要不要请媒婆过去?” 赵明诚止住笑意,道:“你是外戚,她是商贾之女,恐不登对。” “嘁!” 郑不浪摆手道:“我算哪门子外戚,姐姐只是个妃子,连封号都没。” 赵明诚暗道,如果知道你姐姐以后是皇后,你还会不会这般说? 不等赵明诚回话,郑不浪就笃定道:“她是我的良人,我一定要娶她!” “赵兄,且赠两首诗词,小弟也附庸风雅一番。” 赵明诚莞尔点头,爱情使人盲目呀! …… 第45章 赌坊开业,恶客登门! 六月十八,宜开市。 经历了闹鬼风波,凶杀案事件,在漫漫坎坷中,如意赌坊还是正式营业了。 赌徒都是迷信的,只要不是厉鬼作祟,俺们啥都不怕,别耽误俺们赢钱! …… 一大早。 马道街南口。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赌坊高楼挂起了鎏金匾额,喜庆的大红花朵到处都是,外面还张贴起了告示——“今天营业大酬宾,全场吃喝免费!” 讲道理,赌坊也不能搞打折活动,只能在吃喝上下功夫了,酒楼的厨子都请了一排,顾客输钱了好歹有美食慰藉受伤的心灵。 三教九流、富贵商贾都来了,赌坊内甚至还有一小半的妇人,可想而知大宋赌博风气有多盛行。 难怪要明文禁绝,可再重的刑罚也形同虚设。 两层楼的包厢大堂,人都塞满了,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厮打,热闹喧嚣。 楼上,几个股东穿着拾掇干净的绸缎袍子,互相拱手作揖。 “恭喜发财。” “财运滚滚。” “金玉满堂。” “……” 嘚瑟了一阵,朱勔手持酒杯,向郑不浪敬道:“赌坊能这么快营业,不浪当居首功。” 郑不浪也不谦虚,哈哈笑道:“跟老鼠窟打交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几天愁得我都瘦了一大圈。” 说着还夸张地摸了摸涂满脂粉的脸。 赵明诚暗笑,你是愁周胜仙小娘子吧,跟刘马夫接洽你早交给皇城司手下了。 真正愁的是人家高俅。 赵明诚略微瞟他一眼,脸上强装出一副笑容,却掩盖不了憔悴低落。 也是,不讨皇帝喜欢,对于弄臣来讲,不亚于九雷轰顶之灾。 赵明诚凑上前,低声道:“高大人,恰逢大喜之日,总觉得你有些不开心。” 高俅眯了眯眼,扯着嘴角笑道:“哪里,昨儿个晚上落枕,笑起来脸就酸痛。” 赵明诚点点头,热络道:“这样啊,在下倒有个药方治……” 话没说完,高俅就瘸着一高一低的腿走开。 赵明诚懒得再落井下石,又跟朱勔郑不浪闲谈两句,就打算先行走人。 “各位柜主,楼下有客来了。” 这时负责迎客的小厮上楼禀报。 郑不浪没好气道:“咱什么身份,还得去亲迎不成?” “哎呦郑官人。”小厮苦笑道:“来的都是大人物。” “哦?” 朱勔疑惑了一声,便自顾走到镂花窗前,低头一看就凝重道:“来者不善!” …… 楼下。 汇聚了一群人,皆衣着华贵,身后跟着大量仆役,有的仆役拿鞭炮,有的仆役抱着牌匾。 为首者是个戴方顶硬壳幞头的老头,此老仙风道骨两鬓飘飘,由两个美貌的宫裙侍女搀扶着。 赵明诚众人下楼来,朱勔拱手道:“曹公大驾光临,咱这小赌坊真真蓬荜生辉。” 曹伕半阖着眼,淡声道:“瞧这赌坊的气派,老啦,做点生意也比不上小辈。” 梁师成可是火气大,也不寒暄,直接问道:“曹公可是要来闹事?” “不不不。” 曹伕摇头失笑,苍声道:“你们开业,老夫来庆贺,就这么简单。” 说着摆手,仆役便燃放鞭炮、递上牌匾。 众人脸色有些凝重,听着耳边的炮仗声,还有那“吉祥如意”四个字金匾,却搞不懂曹伕的意图。 倒是郑不浪不忘低声介绍道:“赵兄,那几个都是将门子弟,跟着曹伕混赌坊的。” 赵明诚点头,又多看了曹伕一眼。 曹伕有所感应,轻笑道:“这位可是京师才子赵明诚?堂堂士大夫开赌坊,有点掉档次。” 赵明诚莞尔道:“曹公一大把年纪了,不含饴弄孙颐享天年,偏偏为财货忙碌,实在不容易。” 众人咂舌,这话夹枪带棒的。 曹伕倒没生气,只是眼眸凌厉地看着这个东京城红人。 “竖子放肆!” 身后一个酒槽鼻的男子却忍不了,上前指骂道。 赵明诚平静道:“何人无礼?” 酒槽鼻男子昂着脑袋道:“吾乃柴氏柴文渊。” 嘶! 看热闹的人群倒吸一口气,莫非是那个柴氏? 赵明诚哑然失笑,拂袖道:“堂堂柴氏后代在曹家后代面前摇尾巴,沧海桑田颠倒了呀!” 众人震惊! 连郑不浪都打个寒颤。 这赵兄也太敢说了。 周世宗柴荣做皇帝时,曹彬就是其手下大将,以曹伕和柴文渊看来,主从关系岂非反乎? 柴文渊气得一脸酱色,接着勃然大怒,狂喝道:“好生猖狂,不知死活的东西!吾必向官家弹劾你个孽障!” 赵明诚微微一笑道:“荣幸之至。” 柴宗训的嫡系血脉早断绝了,连王爵都除了。 是宋仁宗下令找来柴氏族谱,从柴氏家族的旁支诸房中找一个辈份最长的人,给予一定的待遇,由他及他的后人承担奉祀后周皇族之任。 现在的柴氏靠着皇家施舍,再巴结以往的将门,才堪堪立足于东京城。 曹伕制止了柴文渊的发狂,冷冷道:“赵明诚,你胆量不错,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赵明诚想了想,轻笑道:“也许是长得帅吧。” …… …… 第一天开门做生意没有拒客的规矩,曹伕率一众将门跟班走进赌坊。 几人只能多留个心眼,看看这耆老究竟打算做什么! 李彦貌似关心道:“咱赌坊人多拥挤,曹公一大把年纪可得当心点,莫要磕着碰着。” 众人嘲弄大笑。 曹伕丝毫不生气,反而自嘲道:“难得走出来一遭,是得活动下筋骨。” 朱勔实在忍不住,斥问道:“曹公有何用意直说吧,咱大伙没时间陪你打诨。” 曹伕也不卖关子,扬声道:“咱也来赌一把,小赌怡情嘛,为你们赌坊添点喜庆。” 朱勔闻言紧皱眉头,这耆老果真没安好心。 这是砸场子来了! 他肯定带着赌博好手,就打算压压如意赌坊的锐气,再顺便赢钱。 曹伕和煦地看向众人,问:“怎么?不行么?” “放马过来就是!” 梁师成撇撇嘴。 …… 第46章 我押一栋宅子! 画舫泛游于湖上,湖面上葱绿的荷叶,拖出朵朵芙蓉,如同少女分红的脸颊。 船头一个少女一手持酒壶,一手托腮,自言自语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 “李姐姐~” 一声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打断李清照的思绪。 李清照顿足,苦恼着:“这词我差点能作出来的。” 又朝外叱道:“晁怜儿、张琳,寻我何事?” 不一会,俩个少女登上画舫,蹦跳过来,嬉笑道:“马道街开了家赌坊,咱不是喜欢博戏嘛,也去凑凑热闹。” 李清照扑闪着大眼睛,急问道:“当真?可赌坊的汗臭味让人难受得紧。” 晁怜儿皱了皱巧鼻,道:“我听说这赌坊很高端,好多女子都在里面玩,应该会干净的。” 那张琳滴溜溜的眸子一转,补充道:“更重要的是,可以白吃白喝。” 听两个闺友这般说,李清照也来了兴致,把酒壶搁在窗上,拿手插腰道:“换书生装,带上体己钱,走一遭。” “咯咯~” 三女发出大笑。 …… 接近傍晚。 如意赌坊内,赢钱的意气扬扬,输钱的典当衣裳,一楼大堂内鸡飞狗跳,鸡自然是指斗鸡、斗蛐蛐等等。 而二楼,安静地落针可闻。 虽里里外外围着一大群看众,但没人敢开口说话。 毕竟柜主们脸色是那么难看,像死了爹妈一样。 终于,沉寂被打破,曹伕捻须笑道:“换谁来?就赵明诚没玩吧?” “哈哈哈哈~” 身旁一群将门子弟笑得肆无忌惮。 曹公整整赢了六万贯,这赌坊半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 郑不浪红了眼,刚刚就是他输掉一万多贯,他起身怒斥:“出老千,大伙瞧瞧他这双耳朵!” 众人目光皆落在那尖嘴猴腮的仆役身上。 此人耳朵非常大,不时动来动去。 曹伕冷声道:“人家生得这大耳福相,有刘玄德之遗风,怎么算出老千呢?” 郑不浪指着大耳仆役道:“他分明能听清楚骰子的点数。” 砰! 曹伕老骥伏枥,干枯的手怒拍赌桌,阴恻恻道:“别要诬陷人,莫非你们赌坊连六万贯都输不起?” 话音一落,围观看客皆带着怀疑。 难道这赌坊家底不行? 那他们得掂量一下以后还来不来。 朱勔感受到顾客的质疑的目光,沉着脸喝道:“曹公,六万贯与我们不过拔毛而已,再来。” 高俅眉头拧在一起,心里却是焦急,赌坊流动资金也差不多几万贯,该不会输光吧? 再输又得投钱进去了。 曹伕击节道:“好胆魄,咱继续。” “不!” 梁师成开腔道:“继续玩可以,这大耳贼必须换掉。” 曹伕默了一下,颔首道:“客随主便。” 这回该轮到赵明诚登场了,赵明诚蹙眉道:“我不擅赌博,丝毫没有把握。” 郑不浪心有不甘,忙道:“你们再信我一回,没那大耳贼,我一定凯旋而归。” 众人不情愿地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肚子有些饿,赵明诚便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 一楼大堂里人满为患,呦呵声能把楼顶掀下来。 赵明诚拿了几块糕点,刚准备上楼梯。 目光却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 …… 李清照纤指挡在琼鼻下,悄声道:“好臭啊,你们两个小蹄子哄骗我。” 张琳小脸微臊道:“咱先拿糕点吃,再去找打马吊的桌子。” 三女正说话间。 “嘿!” 赵明诚迈步走上来,看着李清照柔声道:“没想到在这遇上李姑娘。” “呀!” 李清照见来人有瞬间惊慌,登时红着脸低头,呢喃道:“赵公子,你……你怎么在这。” 晁怜儿和张琳早就看得痴醉,好俊好出尘的郎君。 赵明诚轻笑道:“赌坊是我的,我当然在这,倒是你为何在这?” “啊!”李清照抿着樱唇,指了指自己,赶紧指着张琳道:“她爱赌不敢来,要我陪同,我本在家里读书写词的。” 赵明诚心里笑开了花。 别装了,摊牌吧! 你李清照就是个小赌鬼! 历史上的李清照作《打马图序》中说:“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 简单翻译下——老娘天性喜欢赌博,只要一赌,我就沉迷其中,每每废寝忘食。不过老娘赌了一辈子,不论多少,每赌必赢。这是为啥子呢!因为老娘玩得精! 在赵明诚看来,她纯粹是锦鲤附体,逢赌必赢的体质真是千古难觅。 李清照嘟嘴道:“赵公子,你不信我?真是她忽悠我来的。” 袍袖底下的柔夷掐了张琳一下。 张琳很讲义气,忙笑道:“是我央求她来的。” 赵明诚挑了挑眉,温声道:“李姑娘,请移步随我来。” 李清照的美眸盈盈顾盼,流溢出隐带兴奋的柔水,却又似生了怯意,立在原地不动。 张琳二女八卦开来了,难道他们要偷偷做画本里羞羞的事?先亲嘴再…… 赵明诚深施一礼,走上楼梯。 李清照也没犹豫,垂头手捏着袍角跟上。 “李姑娘,可闷得慌?” 赵明诚突然问。 “嗯?”李清照满脸不解,呐呐道:“天气不热,不闷。” 赵明诚瞥了眼他玉色的书生袍,因女扮男装,胸前平坦,想来被箍得很紧…… 李清照也反应过来,立马羞红了脸颊,提起小靴子往赵明诚身上猛踹一脚。 …… 二楼内,那么多陌生人,李清照有些紧张,她紧紧扯住赵明诚的衣袖,娇小的身子近乎挨贴着他。 赌桌上,郑不浪垂头丧气。 曹伕转动手上的扳指,笑道:“还有谁?” 朱勔等人沉默。 实在输不起了。 “我!” 忽然一声回应。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赵明诚,身边还跟着女扮男装的绝美女子。 赌场内谁不是混迹烟花场所的老手?李清照这点掩饰肯定看得出来。 真乃绝品尤物呐,这赵明诚好福气。 不过赌桌正激烈,大伙也没多出心思去关注女子。 曹伕高声道:“赵明诚,怎么玩?” 赵明诚默了默,淡声道:“玩就玩大的。” 曹伕老眼精光闪过,含笑道:“多少?一万贯?两万贯?老夫都奉陪。” 众人也好奇。 赵明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押一栋宅子!” 第47章 我信你 “我押一栋宅子!”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便唰的一下聚集而来,将他上下打量。 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这人要赌房子? 连李清照都懵了,他……他……他比我还爱赌耶。 曹伕双手一摊,语气带着质疑:“你们赌坊哪还有宅子?” 不是他不信,而是宅子太金贵,这几人合开一个赌坊就够呛了,哪有余钱去弄宅子。 柴文渊笑吟吟道:“莫不是山沟里的茅草窝吧?亦或者你赵家的宅子?可别被赵侍郎吊起来打呦!” “哈哈哈~” 众人发出讥讽嘲弄的笑声。 连郑不浪都觉着赵兄疯了。 赵明诚环顾四周,平静道:“官家御赐的,国子监附近那栋。”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 顿时,堂内所有人望向赵明诚的目光,都变得截然不同。 尤其是这些将门子弟。 他们望向赵明诚的目光,比其他人更震撼羡慕。 官家赐第啊!那是多大的荣耀?这是多大的圣眷? 这赵明诚怎舍得拿出来豪赌!! 高俅蔡攸的脸上满是嫉恨,梁师成他们也不能免俗,隐隐都带着妒忌。 曹伕脸色有些凝重,他压根不怀疑这是假的,毕竟官家亲政赵明诚是首功,奖赏一栋宅子也正常。 可这宅子价值太大了! 他,很罕见的有些胆怯。 赵明诚眯起眸子,轻声道:“曹公被在下吓破胆了?这不能啊,区区一栋宅子而已。” 话语中散发出一股磅礴的自信。 身旁的李清照瞬间被感染了,她挥舞着粉拳朝曹伕扬了扬。 一众赌徒看热闹不嫌事大,吆喝道:“曹公名门子弟,何惧一个穷措大,接下呗!” 也不知谁传的消息,楼上一窝蜂涌入了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张琳满眼星星,呐呐道:“怜儿,他又俊又有才,还出手阔绰,我……” “与你无关。” 听着堂内的嘈杂声,曹伕有些下不了台,他闭着眼酝酿自信,良久才睁眼,其缓缓道:“老夫接注!” “好!” “好呀!” “曹公大魄力!” 在场的赌徒像疯了一般吼叫,声音盖过天际,响彻在东京城。 曹伕抬手一压,声音慢慢趋于安静,他目视着赵明诚,笑道:“老夫拿银钱相抵,行不行?” “可。” 赵明诚颔首:“多少?” 曹伕默了默,苍声道:“杭州一个珠宝商人元月在附近买了一栋,成交价二十万贯,地段环境与你那栋相似。二十万贯如何?” 嘶! 赌徒们瞬间眼睛通红,他们本以为是寻常宅子,几万贯顶天了。 却没想到是二十万贯! 东京城何曾有过这么疯狂的赌注? 这趟真来值了,见证历史! 赵明诚心里早就把赵佶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你个艺术家,差点被你坑了! 当时给自己说值二十五万贯,妄想多宰五万贯,店大欺客! 曹伕微笑道:“二十万贯满意否?不满意老夫再加一万贯。” 赵明诚摆摆手:“就二十万,需不需要立契?” “不用。” 曹伕摇头失笑道:“咱都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敢赖账不成?” 众人皆点头,曹家顶级门阀脸面最重要,赵明诚其爹是朝廷重臣,他自己是东京城才子,两人不存在赖账的可能。 再说了,一个生意布遍东京城,另一个名下有日进斗金的香水作坊,想赖账也不能够。 赵明诚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真怕立契。 因为他没宅子啊,全靠一张嘴吹…… 堂内气氛陡然凝固,众人目光全落在骰子身上,这粒骰子决定二十万贯的归属,价值万金! 曹伕眼神时不时示意手下。 谁料。 “咱不玩掷骰子。” 赵明诚幽幽开口。 什么? 曹伕窜的一声蹦将起来,怒喝道:“戏吾耶?还是你赵明诚欲临阵脱逃?” 大伙也埋怨声四起,瓜子茶水都准备好了,你给俺说这个? 赵明诚眉眼冷了几分,斥问道:“在座的各位,赌桌上岂有百战百胜之理?” “没!” 众人齐声回道,他们都是老赌鬼,谁敢保证逢赌必赢? 赵明诚双手按在赌桌上,直视着曹伕,寒声道:“为何曹公能连赢七八次?掷骰子没弄鬼我是不信,你们信不信?!” 他猛得吼出这一句,得到全是“不信”的回音。 曹伕急声道:“岂能冤枉……” 赵明诚当即打断道:“是不是冤枉的我不管,掷骰子免谈,要玩就玩别的。曹公若不同意,门在那边。” 说完指了指楼梯口。 曹伕哪愿意让宅子这样溜走,接话道:“随便什么都行,唯独赌蹴鞠。” 众人颔首,赌蹴鞠输赢也是其中一种,可赵明诚是东京球王,谁敢同他押注? 赵明诚轻声道:“不玩蹴鞠,就熟悉的打马吊。” “一言为定!” 好似容不得他反悔,曹伕忙不迭点头,胡须都颤了几下。 李清照眨了眨柳目,他也会打马吊?不知道水平如何,可别要输了。 正想着,孰料赵明诚转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溺爱,柔声道:“你来。” 两个字一出,满堂骇然。 二十万贯找一个小娘子来? 拿一栋价值二十万贯的宅子去博美人一笑? 赵明诚他疯了! 砰! 曹伕踹桌子,怒声道:“赵明诚,你在重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耶?不玩就滚蛋!” 郑不浪也看不过去,劝道:“赵兄,莫要当儿戏。” 而李清照小脸煞白,臻首摇得跟钟鼓一样,她平常最多赌几贯,哪敢赌二十万! 赵明诚依旧温柔地看着她,淡声道:“我信你。” 我信你。 仅仅三个字就让李清照鼓足了勇气,她本就不是怯弱的性子。 既然他相信,自己为何要惧怕?打马吊自己可是颇有钻研,说不定会赢呢? 赵明诚暗地里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历史上你可是逢打马吊必赢的超级锦鲤,你李清照千万不是吹牛啊! 看他们如同儿戏般的决定了,曹伕迫不及待问道:“不反悔?” 不等赵明诚说话,李清照就蹙着柳眉道:“放马过来便是,吾赵清礼不惧汝!” “好!搬图谱来!” 第48章 大家一起捡钱 明朝马吊牌就是麻将的前身,而宋朝打马却不同,类似于“双陆”,却比双陆更复杂刺激。 棋子叫做“马“,按照一定的规则、格局和图谱,双方用马来布阵、设局、进攻、防守、闯关、过堑,计袭敌之绩,以定赏罚,判输赢。 除掷骰时需要凭运气,还得在行棋间斗智,玩法相当考验智谋。 …… 双方坐定。 赵明诚端来一碗凉水荔枝膏,手持折扇给李清照扇风。 因为赵明诚看到她粉颈上沁出细密的香汗,粘着几缕青丝,想来也是挺紧张的。 李清照紧张,敌方更甚。 曹伕派出场的是他手下的幕僚,一个山羊胡须的中年儒生,此人不停打寒颤,显示出其心里压力。 曹伕将摆在木枰上的马棋逐个拿下,眯着眼询问道:“赵清礼,想玩打哪种马?” 李清照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答道:“依经马!” “不可!” 曹伕大声斥喝,转头看向赵明诚,冷声道:“你要打马吊,老夫依了。现在得听老夫的,就玩关西马!” 众人哗然。 没想到曹公竟然算计一个小娘子。 一种一将十马,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谓之依经马。 看小娘子的模样,分明擅长的是依经马! 赵明诚皱眉,讥讽道:“简直无耻!这就是曹家的气度?有够可笑的。” 曹伕半阖着眼摇头晃脑,丝毫不在意他的言语。 赵明诚正待继续指责,桌下一只柔荑悄悄拧着他的大腿。 “老无赖,我依你便是!” 赵明诚佯装气恼坐下。 曹伕得意笑道:“这才好嘛,大才子雅度,跟老夫一介商人计较个甚?” 赵明诚拂袖:“莫要啰嗦,开始吧。” 在围观赌客看来,这赵明诚的姘头已然落了下风。 是以,没有人看好她。 外围压儒生胜的足足有八成人。 赌坊,什么东西都能赌,二十万贯的打马吊当然也要开设赌局。 赵明诚掏出三块金锭,递给郑不浪,恶狠狠道:“押我远房表弟赢!” 郑不浪翻个白眼,姘头就姘头,还远房表弟。 …… 众人屏气敛息,不敢发生丝毫声音,唯恐打乱了赌桌上二人的思绪。 赌局开始。 中年儒生笑道:“君子要礼让于人,你先行。” “孟濯放肆!老夫让你客套了?快点掷骰子!” 本就提着一口气的曹伕顿时大怒,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玩谦让这套? 孟濯投以歉意,率先掷下,周围人凝神细看,却是“三”。 手运一般。 李清照拿起骰子,咬着薄唇掷下,骰子滚了几滚,停在“六”上。 她脸露喜色,纤手往棋盘里拈起一只马,走了六步。 众人大惊,这手运也太好了吧? 曹伕脸色有些难看,片刻后就恢复平静。 手运代表不了什么,一切还要在棋盘上见真招。 双方开始布局,李清照呈守势,尽管她每回所掷之点数都绝佳,可在棋盘上隐隐有颓势。 曹伕抚着美鬓,神色轻松。女人就是女人,懂什么战场局势? 赵明诚也有些紧张,真要输了只能拿香水作坊抵债了。 仿佛心有灵犀,李清照回过头对着他浅笑,还不忘俏皮的眨眨眼。 呼! 赵明诚松了一口气。 持续了半炷香时间,李清照依然是落后的一方,棋盘上布着守阵,在看客眼里,赵明诚的姘头终归实力不济。 可孟濯冷汗连连,这防阵好似水泼不进、固若金汤! 李清照招手,赵明诚奉上香茗。 她吸一口蹙眉道:“太酸了,换一杯。” “遵命!” 赵明诚屁颠颠去厨房督办。 旁人几近昏厥,多大的心啊,这时候还打情骂俏。 稍微懂局势的看客皱眉凝神,这小娘子不简单。 不仅是运气爆棚,每逢掷骰子都是如意的点数,关键是防阵太严实了。 纵然那孟濯是个中高手,恐怕短时间也难以把兵马压上。 不一会,赵明诚端来一碗冷饮。 李清照抿一口,巧露皓齿道:“好喝!” 陡然! 她布下一个“马”,这回不再是防守,而是进攻。 这突如其来的变幻让孟濯措手不及,更令看客们讶异。 难道打算孤注一掷? 胆魄太大了吧! 不愧是赵明诚的姘头,都是胆大包天的主。 孟濯却松了一口气,进攻就有破绽,这回能抓住破绽来个致命一击。 怎料,他这口气还没通透,李清照防御的“马”全部进攻! 围观看客骇然,这是要全军压上?不顾及自个军营了? 李清照游刃有余地行棋,脸颊梨涡微浅;而孟濯却是行棋考虑再三,迟迟才动,执棋的手都在打颤。 场中有赌客感慨道:“有眼不识泰山,这姑娘分明是关西马的大师。” 郑不浪也懂局势,他默默为赵明诚悲哀,观棋能观人,进攻这么强悍,该怎样的男人才能降住她? 赵兄有苦受咯! 曹伕则是脸色铁青,胡子都揪下几根,恨不得掀翻棋盘择日再战,可惜不能。 时间悄然流逝。 滴答! 场中异常安静,这是汗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看客们同情地暼一眼孟濯,垂死挣扎罢了。 孟濯仿佛在五伏天暴日底下晒着,满脸都是汗水,衣襟都湿透了。 而李清照依旧浅笑,因身上擦着香水,折扇的微风拂过,顿时幽香四溢,倒也便宜这些赌客了。 瞟一眼曹伕,赵明诚打趣道:“曹公莫非在祈祷佛祖?” 众人发生轻微的笑声。 良久。 “我赢了。” 李清照掷完最后一次骰子,双颊霞红很是开心道。 看客们自发鼓掌,几息后大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精彩,这小女子的棋艺绝妙令人大开眼界。 关键还是赌注,二十万贯! 归赵明诚了。 众人看向赵明诚的目光更加嫉妒了,但没办法,人家敢赌敢押,谁有押房子的魄力? 赵明诚其实也是强撑着,秉承着信任老婆的念头,他才敢这么做。万一输了也可以甩锅给这个败家娘们嘛… 见曹伕一副死了儿子的模样,赵明诚上前关心道:“曹公,身体无碍吧。” 曹伕眼神快喷出火,肉都少了几两,嘴上却道:“恭贺,老夫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这点钱伤不了筋骨。” “嗯。”赵明诚颔首道:“明儿个就把钱送来赵家吧。” “你!” 曹伕气急,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拂袖离去。 赵明诚转身,朝四方拱手道:“赌坊开业,我没什么酬谢的,正巧外围赢了几千贯,就赠与大伙吧,大家去楼下捡钱。” “好!赵公子大气!” 一众赌徒窜的一声就下楼梯。 曹伕慢吞吞走出赌坊,忽听嘈杂声,抬头一看,无数的铜板从二楼降落,窗台边,有一张俊逸的脸庞笑得肆无忌惮。 “竖子!” …… 第49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恭喜赵兄,贺喜赵兄,赵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狂揽二十万贯,这事迹足以名垂青史,吕不韦尚不及矣。” 郑不浪又是作揖又是谄笑,很是夸张地赞叹。 至于其他人,除了朱勔敷衍道贺,剩下的就是摆着张臭脸。 嫉妒,人之常情嘛。 赵明诚理解。 他非常理解! “唉,今儿个是累着了。” 赵明诚叉腰叹气。 郑不浪闻弦知意,隔壁雅间还有赵嫂呢,于是催促道:“咱赌坊人手够,赵兄且回家休息。” 赵明诚借坡下驴,抱拳道:“麻烦各位了。” 说着就拂袖走去雅间。 “哼!” 蔡攸酸溜溜道:“咱赌坊亏钱,他却赚了个盆满钵满,哪有这样的道理。” 郑不浪斜睨道:“关你屁事,像个妇人一般吃酸耶?” “你!” …… 赵明诚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李姐姐,我都吓得喘不过气,你怎么有胆量上赌桌。” “嘻嘻,我从小打马吊没输过,厉害吧?唉!对了,待会他问起来,你们要说我第一次玩。” “他是谁?莫不是你的好郎君吧?” “呀,我拍烂你的嘴。” … 赵明诚莞尔,稍微等待了一会,才敲门。 “进来~” 赵明诚一进雅间,就瞧见李清照端庄优雅的坐在椅子上。 他施礼道:“李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晁怜儿搭话道:“要不然以身相许。” “你们出去!” 李清照也不装淑女样,满脸臊红起身,一手推一个,把她们推出雅间。 等雅间只剩二人,李清照又是含羞移眸不敢看他,心间小鹿狂跳,扑通扑通地。 赵明诚对她笑笑:“能赢二十万有李姑娘一半的功劳……” “我第一次玩,素来不爱赌的。” 李清照顾不上羞,抬头解释,柳目里满是忐忑不安。 好似生怕他误会自己是一个烂赌鬼。 赵明诚眉眼带笑道:“我是说分你一半,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要!” 李清照贝齿轻咬粉唇,坚决道:“我不要你的钱。” 赵明诚看着她,不解问:“为何?” 他依然带着前世的思想,连结婚都得财产公证,更何况还是谈朋友前。 李清照眼神躲躲闪闪,索性别过脸去:“反正我不要,你要是给我,我就送回给那输钱的,让你不得开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坚决,可能不想和他分得这么清楚…… 赵明诚心里有些感动,无奈摆手道:“你不要,那我请你去逛相国寺?” 李清照眉眼染上红晕,心里颇为意动,想了想又蹙眉道:“今日不行。” 赵明诚急声问:“这是为何?” 约会被拒绝?这可怎生是好! 李清照嘟着嘴,指了指雅间的门口,比划着嘴型。 还有她们在。 赵明诚哑然失笑,两个死电灯泡,于是相邀道:“三日后,赌坊见可好。” “嗯。” 李清照低垂着头,声如蚊呐。 她应完这一声就往外头走,轻移了几步又回头道: “我……我要吃刘阿婆家的冰糖葫芦,你给我钱。” “诶!” 赵明诚把腰包里的银锭都掏出去。 …… 回家的路上,那可不得了。 沿途的街坊邻居皆祝贺道喜。 短短半天,消息就传遍了东京城。 东京城百姓或许对政事不关心,但赌博?老热切了。 二十万贯啊!这赵侍郎的儿子真够可以的! 刚至家。 且不说仆役丫鬟如何兴奋,老娘头一个跑过来,喜悦道:“你身边那赵清礼是何人?年岁几何?她爹是官是商?家有几亩田?店铺几间?房子是租是买?她屁股大不大?” “你个愚妇给老夫住嘴!”赵挺之气汹汹怒斥,转而看向赵明诚,压低声音道:“德甫,同姓不婚,不太妥当啊!” 赵明诚:“……” “这个月月例翻三倍!” 扬声喊了一句,赵明诚逃也似的离开。 众仆役丫鬟兴高采烈。 大厅里。 赵明诚被赵挺之一把按住。 赵挺之语重心长道:“德甫,你赌性太大,这在官场上是大破绽,容易被人攻击,咱该学会细水长流,而不是一把梭哈。图一时痛快,万一政治失利,岂不是再也爬不起来?” 赵明诚无语凝噎,得,这老爹逮到机会就传授他的官场厚黑学。 赵挺之看着他,幽幽道:“可惜不是百年前的乱世,不然依你的做派,必成一代枭雄,咱赵家说不定也能挂个皇族,可惜!” 这真是他有感而发,这小儿子太狠了,比如请太后还政,抓机会能力太强;一把赌二十万贯,足以证明其心性之果断。 在乱世,这种人注定要称孤道寡啊! 赵明诚微笑不接话。 盛世的皮囊之下,是满目疮痍。 “爹,我累了,进房休息。” 赵明诚摆摆手,快步溜出大厅。 赵挺之:“哎呀,老夫还没审问你房子的事呢?” …… 翌日。 三辆马车停驻在赵家门口。 恶心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拿马车运铜钱,赵明诚又被恶心了一次。 这回马车绕道,直往皇宫。 赵明诚仰天长叹。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 在黄门的带领下,来到御花园。 甫一见面,赵佶就跳脚道:“好你个赵明诚,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朕何时给你宅子了?满嘴谎言!” 赵明诚嘿嘿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现在买得起。” 赵佶上下打量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佩,这狗杀才真是狠人呐! 为了宅子宁愿倾家荡产赔光香水作坊。 难道朕的宅子吸引力就这么大? 赵佶袍袖一卷,平静道:“二十五万贯,朕身为一国之君,从不讲价。” 赵明诚急声道:“市场明明是二十万贯,况且昔日学生卖香水,也是……” 赵佶言之凿凿道:“还有脸说?朕当时央求你,你无动于衷,最后朕给没给钱?赊账的五万贯朕给没给你?” 赵明诚不忿道:“可这宅子只值二十万啊。” “哼!” 赵佶噘嘴:“朕住过的沾了龙气,多加五万贯有何不可耶?” …… 第50章 我赌钱养你 买卖双方一番扯皮。 赵佶痛心疾首道:“二十四万二千贯,朕已经破例一次了。” 赵明诚嘴皮子都磨破了,懒得再耗时间,扬声道:“官家,二十四万贯,学生现在付款。” 赵佶咬牙了一阵,终是恶狠狠点头。 赵明诚见状笑道:“二十万贯在御街上,剩下的四万贯明天付齐。” “验!” 赵佶挥袖,几个贴身内侍就骨碌着跑出去查验马车。 赵明诚:“……” 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有内侍回报道:“不多不少,刚刚二十万贯。” 赵明诚暗道,这曹老头子坏得很,一个子都不多。 那边赵佶吩咐一个内侍,道:“去朕的御书房拿房契,交付事宜由你负责。” 赵明诚对这个倒也了解,皇家公产要走宗正司,私产的话由个人支配,那得去官府备案了。 须臾,内侍捧着一张房契过来,赵佶颇为不舍道:“忆朕少年时风华正茂,那宅子的一草一木陪伴朕的闲暇时间,作画吟诗……” “学生尚有事,先告辞。” 赵明诚怎会听他掉书袋,作揖完就急步走出御花园。 …… 未向官府备案的称为“白契”(草契),经过官府备案登记的称为“红契”。 但这备案是有偿的,加上3%到16%不等的契税,一般人承受不了。此外,还得打点小官小吏们,不然就给你一直拖着。 当然,赵明诚的房契肯定是一路开绿灯。 卖方是皇帝,谁敢不上心? 但是上心归上心,房契交接完,官府还是把剩下的交给“房产牙人”处理。 不得不说,咱大宋还是挺有特色的,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关键是士大夫官僚主义,万一出麻烦,本官不担责,找出那个牙人来…… 国子监,横大街。 那牙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贼眉鼠眼的一身绸缎衫,其人三作揖九抱拳道:“俺真是被老天爷眷顾了,竟能给赵衙内服务,赵衙内可是咱东京城的谪仙人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一动间令风云变幻、日月颠倒……” 赵明诚言笑晏晏看着他,嘴炮功夫行,不愧是干房地产的料,想来凭这张嘴哄骗了很多无辜的人。 “尔是何人,报上名来!” 牙人停住吹嘘,恭敬道:“俺叫刘金宝,是这块第一牙商,口碑出色能力极强,让客人安心就是俺的责任……” 赵明诚拂袖道:“休得废话,前面领路!” 这一块多是雕栏玉砌的大宅子,经刘金宝介绍,这附近住的都是驸马还有前朝的几个王公。 不多时,来到一处占地几亩的宅子,因久未人住,宅子有些破败,墙边甚至有青苔。 赵明诚大手一挥:“你负责安排人拆了,工钱随时向我报备。” 在寸土寸金的地,建筑装修值几个钱?关键是地皮,单单地皮就十几万。 “哎!” 刘金宝满面春光点头,又有油水捞了。 赵明诚沉默稍许,指示道:“再请道士和尚做法!” 这回刘金宝大惊,忙道:“使不得啊,传出去岂不是衙内嫌弃官家?” 赵明诚暗道,本来就嫌晦气,赵佶这昏君脑袋肯定缺个弦,可别传染本公子。 他嘴上却郑重道:“里面暗藏天子之气,我无福消受,只有做法才能把它‘奉送’回皇宫。” “牛!赵衙内想得真周全!” 刘金宝竖起大拇指赞道,难怪人是谪仙,就这智慧非俺等所能及也。 商量了一阵,赵明诚事无巨细安排给刘金宝,好处费更不谈了,一桩生意能抵他一两年赚的。 刘金宝连连保证道:“衙内真是慷慨,且放心,俺一定完成,否则脑袋拧下来给衙内当蹴鞠踢。” 赵明诚莞尔点头,人家出来打工的,不为钱为了什么? 钱到位了,事情自能办得妥当。 正说话间,转角走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 赵明诚定眼一看,不是周邦彦么,赶紧作揖道:“晚辈见过清真居士。” 周邦彦也作揖回礼,礼毕后就转身离去,还不忘瞟一眼宅子,不禁老泪纵横,同是名士,差距怎这般大呢? 等他走远,赵明诚好奇问:“这位也有房产?” 刘金宝顿时不屑:“甭提了,他哪有啊,一个臭租房的,房租都欠了一个月,还是俺个牙商垫付的。” 赵明诚:“……” 回去的路上,赵明诚叮嘱他房契上加一个名字,刘金宝虽疑惑,也不敢多问什么。 …… 两天后,如意赌坊。 今天李清照穿了一身淡红色的宫裙,蜂腰束得紧紧的,衬得两峰愈加挺拔。 额头上点了胭脂记,脸颊粉红粉红的,真像婀娜鲜艳的桃瓣。 李清照一见赵明诚,就敛礼做福,不忘抱怨道:“我都等了好久。” 赵明诚看着她,脱口而出:“李姑娘,你今儿个真美。” “你……你……” 李清照宜嗔宜喜,垂着小脑袋捏着裙角。 赵明诚从袖子里拿出房契,故作漫不经心道:“这是房契,你不是不要钱吗?这房契写你的名字了。” 气氛陡然凝固。 李清照满脸通红似烧起来,他这是何意? 连一旁路过的中年妇人都扯着喉咙道:“这男子啊真是手段多,一不小心就着道咯。” 赵明诚忙道:“听我解释,你不要钱我心里过意不去,恰巧买栋宅子,索性就写上你的名字。” 那妇人又阴阳怪气道:“哎呦,除了夫妻俩谁还能在房契上填名啊。” 赵明诚实在忍不了,喝道:“放肆!我爹是朝廷侍郎,你个长舌妇且说一句?” 咻! 连扁担都顾不上,那妇人就跑远了。 李清照脸上满是红霞,呐呐道:“太贵重了,我不要。” 赵明诚早有准备,随意道:“那我写别人的名字。” “别,我要。” 李清照撅了撅嘴,急道。 赵明诚不由分说,拿出红泥,拉过她纤纤手指往房契上一盖。 成了。 李清照羞怯至极,低着头不说话。 两人走了好远,赵明诚才主动开口道:“我准备修缮宅子,你可有要求?” 李清照柳目一眨一眨,声若蚊呐道:“池塘,还要有荷叶,最好弄个画舫,得是三层粉红色的。别忘了秋千架,要蜀中楠木,不然打着手腕很痛。” 赵明诚:“……” “我都变穷光蛋了。”他没好气道。 李清照颦眉不展,呢喃道:“我……我赌钱养你嘛,我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