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存者 监狱里阴森森的,靠东边的地字第一号牢房里烛火摇曳,节级铁臂膊蔡福和皇城使张如晦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床板上的大汉;门外站岗的两名狱卒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打扰了两位大人的正事。殿前司狱主管军兵之狱讼,在这座监狱里,铁臂膊蔡福就是天,就是活阎王,但是比之皇城使张如晦,蔡福又是一个小人物。 皇城司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皇城使的奏章可以直达皇帝,那是一言兴邦一言丧国;张如晦更不是一般的皇城使,是金门羽客林灵素的徒弟。林灵素在当今圣上面前炙手可热,就在这座监狱里,已经先后弄死了小王先生王仔昔和兵部侍郎王寀,今天这一位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大汉狼腰猿臂,棉布衣服敞开着躺在床板上,本来和其他五个人一起被认定死亡,没想到三个时辰以后突然有了呼吸;铁臂膊蔡福认识大汉,汴京城中的武进士青面兽杨志,脸上的青色胎记就是杨志绰号的由来。 京城都是纨绔子弟,勋爵子弟能够靠自己本身中武进士的人少之又少,每榜最多一两名,剃光头是司空见惯的事;杨志因此被认为是长得丑就要读书的范例额,不知道被多少老人拿来教育子女。不过杨志的命不好,虽然做了一个小官,但是弄丢了押运的花石纲,在外面躲了好一阵子。 张如晦神情严肃,身为神霄派的三大弟子之一,张如晦的功力见识比蔡福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晓得杨志不死,必定与杨志修炼过的内力有关。对于练武之人,这种生死相交的关头,就是一生一死,如果杨志靠着自身功力化解了龙血的霸道,那么杨志的功力就突破了一个瓶颈,前途不可限量。 杨志足足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越来越均匀,让蔡福两人惊讶不止的是,杨志脸上的那一块青色胎记,在这几天里竟然慢慢消退,面积变小,颜色转浅。根据张如晦请来的御医判断,杨志很快会醒,张如晦和蔡福更加不敢离开,只能死死地守在牢房里;照顾杨志的犯人一老一少,也一直呆在牢房里,张如晦眼神忽然一亮,杨志的面部表情有反应了。 羊智慢慢地睁开眼睛,迎面就看见蔡福的一张笑脸,羊智的第一反应不认识,看蔡福的衙役打扮,自己是被水浒城的服务人员救了;可是另外一个意识提醒羊智,你是认识这个人的。羊智的脑海里一阵折腾,最终羊智才发现自己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青面兽杨志的记忆;羊智的脸色一变,差点晕过去,自己难道灵魂附体了。 在蔡福的眼里,杨志这是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的表现,和气地说道:“杨兄,不急,六个人吃了龙肉,三个人喝了龙血,只有你活了下来,这就是命大。” 杨志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想起面前的人是铁臂膊蔡福,缓缓说道:“有劳蔡节级了。” “嘿,认识我就好。”蔡福很高兴,和杨志也就是在瓦子里见过几次,杨志一醒来就认出自己,不枉自己费了几天的神;张如晦急着要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林灵素,板着脸说:“蔡节级,把人看好了,我这就去向上面报告。” 蔡福点头答应说:“张大人,你放心,一切有我。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一步也不离开房间。” 羊智趁机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排列着混乱的记忆,自己在水浒城游玩,不小心从城楼上摔了下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就在这里。龙血,羊智突然想起蔡福先前的话,暗暗乍舌,难道在宋朝这么奢侈,连龙都有的吃;要知道在后世,别说龙,就是老虎豹子,有钱人想冒着犯法的风险吃上一回,都找不到地方。 至于自己,算了,有钱也不会去水浒城一趟就疯癫得从四米高的城楼上掉下去;羊智告诫自己,自己现在是杨志,要忘了过去,忘了羊智那个名字,忘了那段没钱没车没房子的日子,好不容易到了宋朝,当了移民,权当出国拿了个绿卡,好好地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杨志的那部分记忆大致清晰,现在是宋徽宗时期,杨志中了武进士,被安排到应奉局押运花石纲,走海路的时候船翻了,杨志逃生后,在扬州躲了一年多。靠着随身携带的十两黄金做起生意,杨志挣了大约三千贯的财物,趁着大赦回开封谋个差事军械坊的差使。 那天军械坊的一伙人正在喝酒,听到隔壁的茶水铺前人声喧嚣,跑去看到一条奇怪的蛇,长近两米,黑色鳞片,头如驴头,两颊绿色像鱼,头顶有很小又开叉的角,和传说中的龙有几分相似;兴许是酒喝多了,杨志等人杀死了这条蛇,把肉烤了吃了。 杨志记得还有三碗蛇血,自己吃完蛇肉后喝了一碗蛇血,就感觉全身经脉发胀,人就给要爆炸一样,后来就全不知道了。羊智敢确定,杨志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羊智体会着自己不熟悉的身躯,似乎也没有伤。 羊智,不,杨志;杨志纠正着自己的身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直到天亮才醒过来,兴许是思维有点正常了,杨志的精神好了许多,竟然能自己坐起来。蔡福睁着睡眼朦胧的双眼喜道:“杨兄,恢复的不错,我这就让人拿点吃的过来。来人,去拿一盘馒头和一锅稀饭来,带点咸菜。” 不多时,早饭送来了,杨志一看,稀饭咸菜都差不多,唯独馒头是后世的包子,蔡福对自己不错,都是肉包子。蔡福把咸菜稀饭推给杨志,自己端过一盘馒头说:“你几天没吃饭了,只能先喝点稀粥,慢慢调理。” 杨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自己饥饿得吃下一只整羊,蔡福却只给自己喝粥,但是两个记忆都在告诉他,蔡福说的是对的;杨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斯文地一口一口喝着稀饭,不时吃上两口咸菜。蔡福盯着杨志说:“杨兄,你现在是不一样了,以前虽说比我们好一点,但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现在喝粥都象在品菜,慢条斯理的。” 第2章 造化 蔡福能分辨出来,这是一种气质,刑部尚书范致虚那种大人物吃饭就是这么个范,杨志这些年应该遇到不少事,修炼得有几分火候。杨志喝了大半锅粥,虽然没有饱的感觉,但是不用蔡福提醒,杨志也不敢喝了,饿狠了的人有时候撑破肚皮,就是在毫无饱感时发生的。杨志放下锅筷,问道:“节级,到底现在什么情况?” 蔡福苦笑了笑,现在汴梁城的好事之徒给这条倒霉的小龙画了像,供人猎奇,并且越画越多,一时间满城风雨;林灵素更是口口声声在朝堂上说,屠龙后会被老天报应,一大群林灵素的信徒挤在监狱门口,就等着看幸存下来的青面兽真容,到底是何等妖邪的人物,敢为汴梁的百姓招来大祸。 杨志忍住心中的悲戚和无奈,回了个理解的笑容,就是后世来人也晓得,在封建王朝,龙是帝王的象征,屠龙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造反。蔡福想了想,起身去看牢房外无人,回头低声说道:“所有人画的龙都是没有脚的。” 没有脚,就是传说中的无爪龙,杨志听了顿时一喜,朝廷禁忌,五爪龙代表帝王,没有爪子的龙还不算龙,顶多是半龙半蛇之间,杨志低声谢道:“节级大恩,容杨某后报。” 蔡福无所谓地说:“杨兄,我敬你是条好汉,后面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狱卒一声惊呼,响声如雷,蔡福跑出去,不多一会跑回来,面色慌张地说:“大雨,大雨。” 杨志已经从高高的天窗看见,雷声、雨声轰鸣,雨水迸溅进牢房,很快汇流成行,土坯的黄土墙壁片刻功夫便被洇湿,一条条水流顺着墙缝渗透进来,外面是一场暴雨;杨志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安慰蔡福说:“命中注定的事,耽误蔡节级时间了,节级还有其他事,忙去吧。” 蔡福看看杨志,扭头走出杨志的牢房,监狱里真的是有很多事要做,殿前司狱关押着都是军队里出身的犯人,桀骜不驯的人太多,对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在监狱里,一语不合也敢动手打人。每天监狱里要是没有几场打斗,蔡福和狱卒都会感觉不适应。 杨志没想到,大雨如注,一口气下了七天,中间一次停顿都没有,杨志躺在床板上,或是挣扎着起来蹒跚走动时,都能听见走道和左右牢房里的人议论,据说汴梁居民的房子尽遭淹没,城外水高十余丈;可是户部侍郎唐恪到黄河边视察,黄河并没有决堤泛滥,雨水的水色也很清澈,没有人知道这水是从哪里来,汴梁到处都在传说是龙在实施报仇。 奇怪的是,杨志在北宋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杨志身体的转好而清晰,总是停留在杨志进入武学到吃怪蛇之间,也搜寻不到梁山的印象,不过想起王伦、林冲来了,王伦是一个喜欢打扮成读书人的混混,有点神出鬼没的样子;林冲是应奉局下面的一个同事,私交不错。杨志甩甩脑袋,似乎大脑中有一只手不停地在拍散杨志对记忆的凝聚和追踪。 一阵脚步声传来,牢门打开了,是清理马桶的犯人;脚步声如此均匀,很明显,是个有功底子的好手,杨志眯缝着眼,装作漫无目的地打量,一个身材瘦长的背影映入眼帘。背影是如此的熟悉,杨志只感觉心中一刺,身上汗如雨下,杨志的另一部分记忆想起来了;一座大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殿,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这个背影。 犯人转过身来,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人,和蔼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志张张嘴,神情疲惫地表示自己难受,老犯人装作不解地望了望杨志,才走到铁栏门门口喊人,就在老犯人转身的一霎那,杨志瞥见老犯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那寒光是如此的逼人,全不似老人这个年纪能有的眼神。 门外的狱卒迅速冲了进来,不多一会,监狱的郎中和小牢头蔡庆一起跑来,老犯人拎着马桶走了,跟在狱卒身后走了;郎中给杨志检查了一番,郎中摇头说:“还是中了邪,身体虚,脉象各方面都很好,睡一觉以后再说。” 杨志赞同说:“我是感觉有些累,突然就浑身大汗,不过汗一出,感觉好多了。” 蔡庆是个英俊漂亮的小伙子,一身黑制服都掩盖不了小嫩肉的阳光,唏嘘道:“杨志,你千万别吓我,今天亏得有犯人来你房间,要不然还没人知道,你要是还没过堂就死了,陪葬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监狱里,杨志再英雄,也不过是个犯人,蔡庆是蔡福的弟弟,高高在上,说话也是无遮无拦;杨志努力赔笑道:“有劳二位了,还有刚才那位犯人,对了,蔡大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蔡庆脸色一变,疯了般地冲出去,犀利的哨声在整个牢房里回荡,随后就是蔡庆尖厉的叫声:“有人混进牢房了。” 郎中微笑道:“青面兽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和你一个姓,叫杨介。” “泗州杨一刀。”杨志一声惊呼,大宋公门第一仵作,不仅能从死人身上追寻线索,据说杨介一把手术刀可以与华佗比较,让病人断臂重生。杨介笑着摇摇头说:“我是刚到监狱,正在看你的病历,根据记录,你是死了三个时辰以后突然醒的,连仵作都验过尸了,清楚地做了死亡结论,没想到你只是休克假死。” 杨志不知道杨介的用意,只能不回答,杨介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刚才探过你的脉搏,沉稳有力,纵使没有复原,和人动手应该没问题;那个犯人不是来和你动手的,是来看你死活的,应该是见过你的人,甚至是你的熟人。” 杨志的脸色平静如常,就象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杨介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在和犯人谈论案情,站起身来说:“职业病,杨英雄莫怪。” 第3章 报应 杨志哪有心情去怪,杨志心中直打鼓,看杨介态度,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任凭杨介在牢房里走动,查看线索;杨志自己则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记忆里的那个大殿。思绪飘渺中,杨志捕捉到大殿的牌匾“乌鹭殿”;杨志很奇怪,自己在大殿里做什么,为什么呆那么长时间。 大殿,杨志想起二十世纪流行的宫殿记忆,一种通过自我浅度催眠增加记忆力的方式,心中忽然警觉,莫非那个原来的杨志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记忆的碎片是一层一层的,因为自己的附体,部分记忆失却了。杨志睁开眼睛,就听到蔡福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杨志,天塌了,死了两名狱卒和一名犯人,你要被提审;杨神医,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介从容地笑笑说:“出事前,我见过那个凶手。” 杨志被提出牢房,第一次过堂,审案子的是皇城使张如晦和刑部尚书范致虚,宋徽宗派大太监李彦前来旁听。范致虚国字脸,目光炯炯有神,说话中气十足:“杨志,那一日为何在军械坊隔壁茶铺门前屠龙?” 杨志这一阵子反复琢磨,下定决心不承认屠龙,龙是代表皇帝的,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觉得不妥,反正就是一个死字,不承认还有一丝活的希望。杨志闻言,立即答道:“卑职没有屠龙,那天是杀了一条怪蛇。” 张如晦大怒,这杨志看上去是个直肠子的军汉,没想到如此狡诈,一句话就推卸了所有的事情。张如晦冷笑道:“那么多百姓看到你屠龙,虽然龙被你们吃了,但是有图画为证。杨志,不要狡辩,龙有万形,就算没有龙爪,龙还是龙。林真人说了,就是因为你们屠龙,老天才会报应汴梁的百姓。” 报应?自己到宋朝就是报应,一个屌丝,天天在网上写一些关于宋朝的乱谈,显示自己的能耐和不甘,结果如愿以偿地被老天送来了。杨志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天到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天晴的时候天晴,和任何人都没关系,非要与我扯上联系,我也没办法。只是林灵素祈祷无效,又该说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搪塞话。” 张如晦一顿,范致虚、李彦目露精光,吃了龙不死的人,果然有些门道,杨志能猜到林灵素“天机不可泄露”一句,说明杨志不含糊。汴梁暴雨的第三天,林灵素就开始登城祈求,一连三天无效,昨天更是被一帮役夫用扁担、箩筐袭击,赶下城楼。林灵素狼狈不堪地回到宫里启奏说:“大雨不停,乃天意告诫陛下,据臣推算,此水因太子而起。臣不敢漏泄天机,或许太子祈祷,能让雨停。” 林灵素话里包含祸心,一句“此水因太子而起”,把皇太子赵桓扣得死死的,太子不出面祈止大雨就是心虚;出面后雨停了赵桓就是赎罪,大雨要是还下就证明赵桓德行有亏。除非象杨志说的,下雨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太子赵桓才能置身事外,范致虚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张如晦怎么问下去。 张如晦惊惧交加,杨志关在监狱里,怎么能猜到师傅林灵素说的话,一定是有人传消息;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城司重地,谁这么大胆,有这么大的能量,太子,蔡京,张如晦不寒而栗,晓得自己一只脚踩进了泥潭。张如晦喝道:“妖言惑众。杨志,真人的能耐岂是你能知道的?立藏、道坚被开封府示众你可知道?” 杨志冷冷地说:“林灵素不会与我讨论经书、兵法吧?要不然我就和他说说道家?” 张如晦又气又怒,杨志是武进士出身,竟然要和林灵素说道家,这是打脸打到家了,张如晦大喝一声:“来人,大刑伺候。” 李彦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说:“皇上和太子都说了,不能严刑逼供。” 张如晦气势顿减,杨志躬身谢过李彦说:“张大人,要不然这样吧,我就和你赌,太子出面祈祷后,大雨在一天中停止。大雨不停,我画押认罪。” 杨志记得《宋史》等书都记载,宋钦宗焚香祈祷后,大雨立停,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添加了一天时间;张如晦正在憋屈的时候,一口答应。范致虚暗道有意思,按照杨志先前的理论,就是太子不出面大雨也该停了,只不过杨志这一手会给太子赵桓留下深刻的印象,简在帝心,对杨志将来大有好处。 李彦冷冰冰地说:“杨志,我们今天来,是来问有人进你牢房一事,把经过说说。” 杨志把有人进来到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自然省略了自己认识髡叔的细节,一切都装作毫不知情;张如晦不信道:“那个老犯人没和你说什么?” 杨志苦笑道:“我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蔡福插话说:“有人买通两名狱卒进到你牢房,出去的时候杀了那两名狱卒和原本应该干活的一名囚犯。” 杨志耸耸肩,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杨介突然说道:“那名凶手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争取时间逃走。凶手在牢房里的动作没有异常,原本应该只是为了看看杨志的病情。我去看了三人死亡的现场,囚犯是被点了穴道,无力做什么;但是从脚印和狱卒死去时的姿势可以看出,两名狱卒很可能是怕担责任,想阻碍凶手离去才被杀。” 范致虚颔首道:“合理,要是想做其他事,狱卒绝没有胆子安排这件事,如果只是为了看看杨志的病情,受点银子狱卒就感觉无所谓。马上让杨介、杨志、蔡庆提供凶手特征,画影图形捉拿;另外抄两名狱卒的家,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众人答应一声散了,杨志被带回了牢房,加双岗看押,有皇城司的人在,蔡福两天没有露面,但是到第三天中午,皇城司的人匆匆地走了,牢房的岗哨也撤了。杨志躺在草堆上,望着铁窗上的那一缕阳光,微微一笑,命肯定保住了;就是案子和记忆深处的东西太诡异了,想了几天,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4章 冰窖探险 杨志躺在草堆上,任凭一股热气在身体里游走,杨家没有家传的内功,这是逍遥门别支的化鹏功,一个游方道士传给杨志父亲的,是希望杨志练习能去掉脸上的青斑;化鹏功入门简单,只要练习得法,形成呼吸自然,每日躺倒或睡觉的时候就可以自动吐纳,与龟息功有几分相似。 杨志的父亲请教过当时还在御拳馆的天下第一高手周侗,周侗说化鹏功一旦突破瓶颈期,登堂入室,便可以与兵器合一,功力暴涨数倍。但是在逍遥门,除了创建化鹏功的那位前辈,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练到那种境界,所以化鹏功才会成为逍遥门允许随意外传的功夫。 但是眼下这股热气很舒服,杨志躺在那里,任凭热气象一只小怪兽一样,在自己身体里滑动,体验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感觉,一时竟然忘了时间,忘了身在狱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志听到髡叔的叫喊和铁链声,才从练功中缓过来。 髡叔给杨志的碗里添上稀饭,递给杨志说:“中午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以为你太辛苦,喊了两声见你没反应就算了,晚上还是这样,可把我吓坏了,以为你和你的那些同伴一样,病又犯了。还好,看你神清目朗,应该是睡过头了。” 听髡叔再次随口说起死去的那些同伴,杨志心里有些难堪,作为现代人,杨志认为自己应该为死去的战友尽点心;第二天遇到蔡福来的时候,杨志问了一声,蔡福踌躇片刻说:“这些人都被丢到监狱后面的冰窖里了。当时你死而复活,我们怕是诈尸,慌里慌张地把一个个尸体扔掉,你是因为髡叔,他搬你的时候认为你还有气,和我叨唠了半天,硬等到狱医来确定你是活了过来。” 杨志躬身施礼说:“蔡大人,能不能让我去地窖里看看?” 蔡福盯着杨志说:“杨大侠,你恐怕是想把尸体捞上来吧?其实你何必呢,他们的家人怕沾责任,都说不要了。尸体在地窖里不会坏,你捞上来又没有地方能送去,要是尸体腐烂再引起瘟疫,那就是你我的罪过。” 杨志的嗓子噎了下,蔡福说得没错,自己还在狱中,那种想法是多余的;杨志想想不甘心地说:“蔡大人,算小人欠你一个人情,你让我下去一趟,每个人带点遗物上来,也算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好歹都是在一个饭锅里吃过饭的同僚。” 蔡福见杨志是诚心实意,不似作伪,赞了句:“杨大侠是真汉子,我成全你,就让髡叔和蔡庆陪你去。” 蔡福还真是一个守信的人,过了两天,蔡庆便带着一个五十米长的绳索来,喊了髡叔和杨志,一路来到后面的冰窖;这是监狱的一个死角,人迹罕至,除了一株上百年的老槐树,院子里连野花都没有一棵,菌类倒是遍地可见,阴森森的,有着一股死人的味道。蔡庆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老槐树上说:“杨志,我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放你下去后,要是够不到底,你就自己攀上来;我让髡叔在这里守着绳子,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 杨志答应一声,先把绳子从冰窖的井口放下去,看绳子放到最后变软了,杨志晓得冰窖没有三十米深,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就在进入冰窖的一霎那,杨志忽然想到,髡叔会不会知道冰窖里有古怪,特地让自己来犯险。好在杨志目前这副身躯确实是高手的身躯,不仅一路落地动作干净利落,而且对冰窖那种寒冷的环境似乎也能抵抗得住。 冰窖里其实没有大量的冰,但是阴冷,地上和墙上都覆盖着薄薄的冰层;地面上堆满了尸体,八名军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叠在最上面。杨志翻过这些军卒的脸,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八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虽然骄悍懒惰,但是依旧有袍泽之情,杨志从每个人身上取了几样值得纪念的东西,撕了各自的衣服打成八个不同的小包。 正当杨志要攀上去的时候,墙角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是谁?” 杨志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缓了缓才转过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人倚墙而坐,四肢全部被砍断。杨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是一个中年男人,面目清秀,细眉凤眼,衣服的材料不错,身上已经结了不少冰霜;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老天待我不薄,临死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个人。我是郑州书生。” 杨志摇摇头,没听说过;郑州书生喘了口气问:“兵部侍郎王寀知道吗?” 杨志的记忆猛然舒醒,就在前几个月,因为和林灵素斗法,兵部侍郎王寀以妖孽谋反之罪被杀,其中有一条,就是王寀与人修行双修之法;郑州书生望着杨志的表情说:“我就是那个人,其实不是什么双修,王寀自幼没练过内功,我是利用自己的功力替他打通一道道经脉,结果被人污蔑。我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而是有一个秘密不能带到阴间去。” 杨志果断地摇头说:“我对秘密没兴趣。” 杨志不怕事,但是也不愿惹事,说完掉头就走,郑州书生依旧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秘密:“在王寀家老宅后面的那棵银杏树下埋着一个铁盒子。” 话语说完,杨志就听到一记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郑州书生已经咬舌自尽,想必是铁盒子的秘密一直支撑着他,在冰窖里靠着饮冰生存,现在找到一个人说出去,已经是生无留念。杨志一步跃到郑州书生身旁,发现他确实死了,生机已断,只能喟叹一声,带着八个同僚的遗物顺着绳子攀出冰窖。 髡叔一把扶住杨志,问道:“里面的人全部死了?” “都死了。”杨志瞬间明白了髡叔问的是郑州书生,故意装作不知说:“我把八个人的遗物都带上来了,可以请蔡节级通知他们家人,就当了了一桩心事。” “那就好,那就好。”髡叔五十多岁,嘟囔着老态龙钟;但是杨志此刻已然不敢轻视,能判断自己复活,不动声色中让自己去一趟冰窖,髡叔绝不是简单的人;殿前司狱的犯人都是来自军伍,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疏忽了。蔡福拿到东西,有一种明显的如释重负,夸奖了杨志几句,步伐轻快地走了。 第5章 铜板 杨志在监狱里的生活条件渐渐转好,饭菜中有了油水,一枝花蔡庆透露的消息,是太子和蔡相派人来打了招呼;太子赵桓是因为杨志在被审问时对自己的信任,但是杨志与蔡京那个权相有关系,让蔡庆和髡叔都有点不理解。 杨志笑笑,也不解释,蔡京是自己中进士时的考官,算得上杨志的恩师,不过蔡京的门生弟子遍天下,恐怕早就不记得自己,只不过是这次自己踩了林灵素一脚,才被老师记起来。要不然自己就算押运花石纲出事,也无需东躲西藏,遇到大赦回来,花了钱只能在器械铺谋个差事。 不过杨志拥有现代人的主动意识,既然两位权贵现在伸出橄榄枝,杨志也考虑出狱后怎样利用这个关系。杨志在放风的广场晒着太阳,正用心琢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还是功夫不弱的好手,一共有四个人;杨志抬头朝铁门外望去,只见四名军官冲了进来,朝蔡庆出示了公函,立即在犯人里搜查。 犯人一阵骚动,混乱中,髡叔挤到杨志身边,一个趔趄撞在杨志身上,杨志只感觉一个类似与蒲包的东西掉落怀中。髡叔跑开后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四名军官围住,军官很客气,为首的虬髯大汉拱手说:“师叔,何苦呢?殿帅是看重你的本事,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在衙门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兄弟也好沾点光。” 髡叔摇头说:“老夫没这个福分,你们二师叔死在地窖里,要不是你们四个,他怎么会被林灵素擒住。高殿帅要老夫去,不过是为了《太玄经》,我进监狱十几年,那东西怎么会放在我身上,兴许是你们师傅带到棺材里去了。” “老东西,不要胡说。”马脸的军官叱喝道:“师傅的棺木是我们亲手钉上的,如果你不交出来,我们就把你女儿卖到窑子里去,把你徒弟送到甘州。” 髡叔哈哈大笑:“他们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徒弟,十年都没来看过我,你们要是这样做,还真代师叔出了一口恶气。” 虬髯大汉拦住马脸军官说:“师叔,人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儿女,你现在这样子还坚持什么?” 髡叔不在乎地说:“我今天骗了你们,明天我拿什么骗高殿帅,再说,你们只要杀了我向高殿帅表白心意,有没有《太玄经》又有什么关系。” 满场唏嘘,囚徒们都不是怕事的主,吆喝的人顿时四起;军官们的脸色发白,一枝花蔡庆赶紧吹响哨子,让狱卒押送犯人回监。杨志叹了口气,伸手到怀中拿了那个袋子,攥在手中,跟着犯人们回了自己的监室;髡叔的事情不好管,作为凡人,与官差作对那就是找死。 等铁门关上,狱卒离开,杨志仔细看那个布包,里面也不是什么《太玄经》,而是一枚铜钱,准确地说,不是铜钱,是铜片,带着花纹的铜片。正面是一座寺庙的样子,北面是一个吉字,很象是庙里的信物;杨志把铜片收好,就听见蔡庆慌乱地跑来,让狱卒开门说:“杨志,快去看看,髡叔不行了。” 等三人跑回广场,髡叔已经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着死去;杨志伸手合上髡叔的眼睛问蔡庆:“那四个人武功很高?” 髡叔既然是四人师叔,按照杨志的观察武功还在,应该不会这么快倒下;蔡庆嗫嚅着说:“他们叫嵩山四狼,是嵩山派仅存的高手,四个人联手施展了一招,髡叔就倒下了,然后被他们拳打脚踢致死。” 监狱里人命不值钱,尤其是髡叔对抗官差,死了只能是白死,杨志在监狱的库房里还有钱,出钱买了头棺材,请蔡庆帮助下葬。就为了这件事,髡叔的四个师侄还是不依不饶地找来监狱,只是听蔡福说杨志的后台是太子和蔡相,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又过了半个月,杨志已经完全康复,宰相蔡京的一纸公文送到,殿前司狱把杨志放了;蔡庆一路相送,边走边说:“杨大哥,你是真牛,皇城司送来的犯人,你是第一个走出监狱的,有的犯人在我还没当狱卒之前就进来了,到现在也没出去,案子也没人过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着;原先我哥以为,你最起码也要流放二百里。” 杨志有些得意,哥要不是预先晓得结果,也走不出这监狱的大门,蔡庆也是,你就不能希望哥有点好,流放二百里,那也是流放,前程自由都没了。杨志在库房领回自己的钱袋、佩刀等物,刚走出监狱大门口,就被蔡庆介绍给两名虞侯:“二位大人,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杨志。” 两名虞侯冷眼看看蓬头垢面的杨志,很不满意以两人的身份等一个囚徒等这么久,哼了一声说:“杨志,殿前司高殿帅要在府中见你,他最近得到一把乌兹钢刀,听说你有一把祖传的宝刀,想和你交流交流。” 杨志顿时打了个激灵,林冲持刀闯白虎堂的戏段一下子闪在脑海中,殿帅府道路曲折,自己又不熟,就算明知道有诈,也识破不了。杨志急忙拱手施礼,从钱袋里掏出四两碎银子,一人塞了二两银子说:“二位,你看我这形象,一声臭味,恐怕冲突了高殿帅,要不然这样,我回去剃个头洗把澡,明天再去登门拜访如何?” 两名虞侯收了银子,态度和缓一点说:“杨志,你也知道高殿帅的脾气,要不然我们哥俩受受累,陪你回去换套衣服,再去殿帅府。” 蔡庆不明就里,也一个劲地劝说:“杨大哥,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一旦高殿帅看上你了,你就会平步青云。” 杨志在心里大骂,还平步青云,能保住命就不错了,那种天天在浑水里捞鱼的货色,会有心思去看乌兹钢刀,真要这样,大宋朝能把黄龙府踩成一个农庄;表面上,杨志笑呵呵地与蔡庆告别,把两名虞侯带到杀猪巷的家中。 第6章 拖延时间 杀猪巷的房子还是杨志父亲留下的产业,一个小二楼加上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小院子,坐落在杀猪巷与第一甜水巷的交叉口,院门正对着嚣四姐家的肉铺。宅院虽然不大,但是在寸土寸金的汴梁,依旧是一笔小小的财富,让杨志不至于无家可归。 嚣四姐正靠在竹椅上晒太阳,看杨志回家,溜达着过来就说:“杨志,我还以为你死在大牢里出不来了,哎,你那胎记怎么没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嚣四姐比杨志大一岁,是杨志从小门对门的玩伴,虽然女承父业,但是长相还是有三分俊俏,体格强壮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说着话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摸杨志的脸;杨志从记忆中认出嚣四姐,立马有了主意,任由嚣四姐看完才说:“四姐,帮个忙,带两位虞侯道前面钱家酒肆,点些好酒好菜;他们是高殿帅的手下心腹,怠慢不得,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来。” 平日里杨志见到嚣四姐有些躲闪,今日的态度让嚣四姐很受用,答应一声,拽着两名虞侯就去了;杨志洗澡、剃头、刮胡子很花了点时间,换上一身新衣服,带上一包走江湖时买的蒙汗药,才慢腾腾地朝钱家酒肆走去,下定决心等会要把两名虞侯灌醉,今天说什么也不去殿帅府。 离钱家酒肆还有几步路,杨志看到巡街的厢虞候辛朴带着两名巡逻的士卒走过来,杨志故意走近问:“辛哥,忙着呢?” 辛朴望见杨志惊讶地说:“杨兄弟,从监狱里出来了,恭喜恭喜。你让哥哥怎么说你好,没事吃什么龙啊。” 杨志陪笑道:“哥哥说的是,以后遇到古怪的东西不沾。正好我约了高殿帅手下的两位虞侯,哥哥不如一起坐坐。” 辛朴以为是杨志约人吃饭,想打通高殿帅的关系,毫不犹豫地让两名士卒继续巡逻,自己跟着杨志进了钱家酒肆。两名虞侯见杨志带着名军官过来,不高兴地说:“杨志,这么久,高殿帅等急了,饭就不吃了,我们走吧。” 杨志拿出后世的疲沓劲,搂住两人说:“现在正是饭点,要是高殿帅有应酬,不是冲撞了好事,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酒菜都点了,哪能不吃啊。老钱,再来一斤白切羊肉。” 两名虞侯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摆脱杨志的双手,互相看了看,无奈坐回位置,四人围着方桌坐下,正好一人一面;辛朴嗜酒如命,边喝边问杨志案情,杨志就趁兴说着。两名殿帅司的虞侯很谨慎,没有回答自己的姓名,酒也喝很少,杨志站起身形,去酒肆后面又端来一瓶旨寿酒,先开了瓶,趁人不注意把蒙汗药放进去,一路晃回桌子,药已经完全融化在酒中。 旨寿酒是樊楼的名酒,在杨志和辛朴的劝说下,两名虞侯勉强地喝了两杯,随后和辛朴一起趴在桌子上;杨志喝的还是原来的坛装白酒,装醉把酒瓶、酒坛全部打碎,酒香撒了一地。钱掌柜是个忠厚的人,和伙计向其他客人解释,杨志刚才监狱里放出来,和朋友们喝多了。 一直到天黑,两名虞侯才醒,看杨志和辛朴还在沉睡,慌忙喊醒杨志,一定要杨志到殿帅府去;好在汴梁没有宵禁,三人步伐蹒跚地出了酒肆,沿着马行街往前走。杨志看两人不肯罢休,暗暗冷笑,在路边的墙上扣下几颗石子,走到半路上,看见一辆两匹马的马车经过,暗暗用石子打在马蹄上,随着拉车的马一惊,马车顿时横冲直撞。 杨志一带两人,三人就扑向马车,杨志一把拽住惊马的缰绳,活生生用自己的力气将惊马掉向,撞倒一名虞侯,马蹄正踩在虞侯的背上;另一名虞侯慌乱中,被两匹马踢伤。等杨志制住两匹惊马,两名虞侯都已经不能动弹;马车夫盯着杨志,大声夸道:“好功夫。” 车厢里一位老者走了出来说:“杨志,这么巧?” 杨志在灯光下仔细一看,竟然是刑部尚书范致虚,急忙拜见;范致虚问了杨志情况,得知杨志一天过程,含笑道:“这样吧,用我的马车送两人去殿前司,我正好与你一起去见高俅,欣赏一下两把宝刀。” 范致虚是官场老手,审案的名家,岂能不知道高俅那样的人,对黄金珠宝地契有兴趣是正常的,怎么会对一把好刀如此看重,其中一定有名堂;眼前的杨志也是够精明的,看上去一个粗大汉,竟然能想到这一点,倒也不容易。范致虚心中还是有底线的,最起码见不得杨志无缘无故地出事。 杨志大喜,急忙谢过,高俅要是存了不良的心思,自己不管怎么躲,最后总是要去的,但是有范致虚陪着,很多事情就有了证人,变得简单;众人到了殿前司,两名虞侯自有人送去治伤,门口军官问清楚来意通报后,把范致虚和杨志引到客厅。不多一会,高俅从里面气宇轩昂地出来,与范致虚见礼后各自落座,杨志弃刀上前拜见;高俅与杨志认识,笑呵呵说道:“杨志,你是真难请啊,本官等了一天。” 杨志急忙解释今天的行程,听说三人中午喝醉酒了,高俅的脸就有点不快;等听说两名虞侯被惊马踏伤,高俅冷冷地盯住杨志说:“没想到一天之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杨志,你的命是有点不好。” 我的命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杨志怒在心中,表面上没有丝毫胆怯,低声说道:“小人卑微,不过想想刚才的情景,小人还是幸运的,至少到现在还是完好无缺。” 高俅冷喝一声:“来人,给杨志看看我的刀。” 高俅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侧面掠出,人如猎犬,弯刀寒光如雪,朝着杨志就劈过来;杨志穿越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有点慌张,根本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往后一让,竟然避过了这一刀。 第7章 比刀 来人有些意外,他手下留有分寸,是因为预先调查过杨志的本事,按照杨志过去朋友的说法,杨志应该碰出点血来,见见红;可是杨志躲得很轻松,身形的自然反应可以用得上舒展这个词。杨志躲过去后,身形站定,轻声赞道:“好功夫。” 来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猿臂狼腰,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却有无尽沧桑的味道,把刀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在下杭州方七佛。” 范致虚惊讶出声:“南刀方七佛?” 方七佛高傲地笑笑,刑部尚书这样的文人都知道自己,足以说明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江湖上有六刀客的说法,南刀方七佛就是其中的一位。另外五位分别是北刀耶律元、苦僧哀虎禅师、天下第二刀沈富豪、铁韦陀晁和、一刀断魂张燕翼,分别在大宋、大辽、西夏的境内,尤其张燕翼,是西夏权相张元的幼子,现在掌管着西夏的极乐堂。 杨志只是感觉方七佛眼熟,见高俅望着自己,就将自己的刀取过来摆在桌上;高俅顺手拿过去,一把抽出杨志祖传的宝刀,看到没看就问方七佛:“方大侠可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方七佛显然下过功夫,也没有看刀,傲然回答:“此刀叫龙雀,是赫连勃勃遍寻能工巧匠所铸,后周太祖郭威送给本朝太祖,当年杨业叛汉投宋,这把刀就是太祖给杨家的信物。相传此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一百多年来,一直被杨家世传,在江湖上就渐渐埋没。” 就是杨志来说,未必能说得如此清楚,方七佛的埋没一词充满着对杨家和杨志的轻视,让杨志充满不悦,就算是穿越而来,也不喜欢别人如此对待自己;杨志看了看方七佛,猛然想起在那里见过眼前这个人,也同时想起花荣等另外几张脸。是杭州,在江南押运花石纲的时候,杨志和花荣、林冲、徐宁在西湖的宋嫂船上吃鱼,花荣就到断桥旁与方七佛见面,只不过方七佛当时是一个渔民的打扮,操着当地的口音,一板一眼地和花荣讨价还价。 杨志一副心服的样子点点头,连一个字都没回,让方七佛一愣,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能望望高俅。高俅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把两把刀看了一遍说:“果然都是好刀,方七佛,本官听说善使刀者,可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可惜这些年没见过。” 方七佛笑道:“此事简单,杨志是武进士,想必是一代高手,小人不才,与杨志切磋一番,看能不能入殿帅的法眼。杨志,你我演练几招如何,也让我这个小地方的人,见识一下汴梁高手的风采;告诉你,高殿帅的这把刀是西域的乌兹秘刀。” 方七佛的问话很毒,大宋人就讲地缘高低,江南在汴梁人眼里,那就是苏轼、蔡京等人的流放之地,杨志要是不接受方七佛的挑衅,传出去以后就不用在汴梁做人,打不过别人没关系,但是不敢打就是人品问题。杨志心里还有有些胆怯,但是料定方七佛说得再凶,也不敢当着高俅和范致虚的面杀了自己,于是微笑着站起来说:“方大侠既然有兴,我们就练上两招。” 经高俅允许,方七佛和杨志走到门外的天井里,杨志脑海中闪过知道的刀法,拿不定出刀应该摆什么架势,最后还是回忆起杨志最后一次与人比武的情况,选定杨家破虏刀法第一式。可是面对方七佛的时候,杨志就感觉对方刀还未出,就是站在对面,都是巨大的压力,仿佛一片乌云就要压过来。 杨志吸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弱,呼吸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抽出手中的钢刀,凝神摆出破虏刀的第一式夺魂。杨家破虏刀出自军旅,一共七式,夺魂、流星、风舞、狂沙、落日、天飙、必杀,每一招都是简简单单,杨志想起刀谱开头的八个字“兵行诡道,天地无穷”。 方七佛一看杨志的刀式,立即抢先出手,高手对阵如下棋,先手得势,所谓后发制人,往往是因为本门武功所限,讲究方寸之间决胜负。方七佛的刀法出自东海,讲究刀走直线,速度第一,砍劈沉厚,刺击动作极少,靠的就是力量、速度和反应;两步之间连斩十九刀,已经将杨志全身笼罩在刀光之中,乌兹秘刀上面的丝绸花纹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杨志根本没法看清楚对面刀锋的走向,但是方七佛传来的杀气不会假,杨志本能地运刀反击,追魂一式五刀,每一刀都比上一刀凌厉,最关键的是杨志挥刀之间,竟然带有凌厉的哨声,顿时在杨志面前形成一道斜斜的刀幕。众人只看见秘刀的光芒一散,杨志的龙雀刀已经转化为天舞,钢刀犹如江水,滔滔不绝涌向方七佛。 方七佛的弯刀连续地斩砍,可惜抽刀断水水更流,方七佛被杨志一口气逼退六步;正当众人以为后面更精彩的时候,杨志突然收刀,一步退出圈外说:“方大侠武功卓绝,我已经无能为力。” 杨志是实实在在不想再打,可是这么一做,让方七佛难以下台;战场上进退本来没什么,方七佛的武功刀法不在杨志之下,可是今天是练给高俅等人看。方七佛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无法舔着脸要求杨志再战,喟叹一声,将乌兹秘刀插入刀鞘,递还给高俅说:“多谢殿帅提点,小人今日有幸与青面兽一战,心愿已了,特此告退。” 高俅本来就感觉方七佛丢了自己面子,看方七佛孤傲依旧,心中不喜,碍着范致虚在座,一挥手说:“到账房取五十两银子做路费。” 这是彻头彻尾的蔑视,凭着南刀的名头,方七佛上哪里弄不到五十两银子,好在方七佛还记得这里是殿前兵马司,谢了一声飘然而去。 第8章 明月夜 范致虚和杨志纷纷起身告辞,高俅并没有招揽杨志的意思,也没有说今天要看刀的目的,意兴阑珊下,命人赏了杨志五十两银子。杨志跟着范致虚出来,到了御街大路上拜谢搭救之恩,范致虚问杨志:“你不是刚放出来,如何得罪了高殿帅?” 杨志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最多是我给照顾我的老犯人髡叔买了一口棺材,恐怕不小心捋了虎须,不想就得罪了高殿帅。” “那是嵩山四狼的师叔,你不知道,嵩山一气门有一部心法叫《太玄经》,据说可以长生不老,林灵素和高俅都想找到献给皇上。”范致虚毕竟消息灵通,晓得杨志说的髡叔是什么人;杨志好笑道:“那一气门应该是长寿的无数,年长者最起码两三百岁,按照髡叔的年纪能排上第五代弟子就算不错的,嵩山四狼找他要《太玄经》,岂不是太不可思议。” 范致虚大笑道:“杨志,你也是个趣人。不过是你的命好,蔡京专门提到过你的名字,蔡福兄弟又是蔡家的耳目,让高殿帅缩手缩脚,必须师出有名,否则你天大的本事也早已死在狱中。既然我们有缘,以后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范致虚的马车缓缓而去,杨志下意识地感慨,范致虚何尝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杨志带着龙雀刀,揣着五十两银子,一路顺着御街,到了路口往西走到新门瓦子,南转回到杀猪巷家里。杀猪巷在靠码头的背面小巷,街道正面是几家不小的青楼,再往南便是龙津桥,桥头东西两侧都是教坊,十字街口茶坊食店林立,此刻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明月,残云,孤星,阵阵小风,笑春楼前大红灯笼高挂,门帘半卷,不时有客人和美女出入,都是嘻嘻哈哈;楼上飘出婉转的歌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青面兽的身体确实不错,杨志竟能把五十米外传来的轻微歌声听得清清楚楚,唱歌的女子如诉如泣,像是在说那位被软禁的南唐后主李煜,又像是在说女子自己在青楼的命运;杨志虎躯一震,自己不是李煜,自己带着现代的知识而来,目前又是武林高手,就算拯救不了大宋,最起码能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能为天下苍生做一点事情。 杨志空有志向,一时想不好该如何做是好,转身走进巷子,进了自己的家门,对面嚣四姐家漆黑一片,想必是早已休息;杨志关上院门,进屋走到二楼,站在自家的窗口,再次望着不远处那一片热闹的天空,心中有着一丝疲惫,一丝惆怅,有一股想抽烟喝酒的冲动。 白天人声喧嚣,哪怕是在监狱的囚徒,大街上的陌生人,都有着那么一份人气的亲切;独自在夜晚,杨志反倒有了背井离乡的凄凉。就是在自家小楼,与监狱里似乎没有区别,杨志想起了穿越前生活中那些细小的温暖,想起那些晚饭后,与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人群中,在霓虹灯下散步的情景。 杨志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回到屋中间坐下,盘起腿来练功;杨志的呼吸越来越悠长,不多时,头上便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杨志的内心变得一片澄明,只觉得每一条经脉都随着自己的呼吸在灵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很快进入心神忘我的境界,整个人进入执念状态。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杨志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每天早上都有人送生猪到杀猪巷,此刻楼下满是赶猪的声音、杀猪的声音,还有肉铺的叫卖声,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杨志练了一夜功,神清气爽,梳洗完漫步走出自己的小屋,顺着杀猪巷的石板路往外走,不时与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一直走到吉五六的面馆,杨志很自然地走进店里。 吉五六三十多岁,带着狡谐的笑容,穿着满是油污的围裙迎上来:“杨大侠,稀客,吃点什么?” 吉五六的面馆最出名的是片儿川,就是后世的雪菜猪肉笋片面,肉片鲜嫩、雪菜提味、笋片爽口,面滑汤浓,在杀猪巷号称一绝,开封城里很多人慕名而来。但是杨志在监狱呆了一段时间,就是对大荤感兴趣,看有半只羊挂在灶台上方,杨志点了一碗羊肉面,要了半斤白切羊肉,自己倒了半小碟酱油,坐到了靠门口的桌子上。 路人一阵嚷嚷,杀猪巷的三位爷,年高德旺的钱大爷、摔跤手出身的张二爷、财大气粗的陶三爷并肩走过来,正要进店看见杨志,张二爷一竖大拇指:“杨志,了得啊,听说南刀方七佛拿你都没办法,监狱里一趟没白去。” 张二爷早年也是汴梁五跤王之一,腾云门的第一高手,结果与名教头王升比武时摔折了腿,从此退隐江湖,靠着杀猪刀过日子,好在威名犹存,过去的徒弟不时来帮衬,张二爷在杀猪巷算得上一号人物。杨志笑笑说:“讨高殿帅欢心,方七佛就是和我玩了两手,真动起手来,我不够人家瞧的。” 三位爷都是一愣,青面兽杨志什么人,自小就是不认输的狠角色,多少年来,几时看到过如此谦逊,陶三爷大笑说:“杨志,你真是转了性子,可喜可贺,吉五六,杨志今天的账算我的,等会我一起结。” 杨志也不矫情,拱手谢过;钱大爷三人到了里面入座,吉五六已经把杨志的面和羊肉送了出来,杨志慢条斯理地把一大碗面和半斤羊肉吃得干干净净,才和钱大爷他们打声招呼,心满意足地离开面馆。刚才吃面的时候,杨志想到了一个过去的朋友,叫谢石,杨志没什么可以忙的,就到潘楼楼下的十字街,向北绕过赵十万宅街、东楡林巷、枣冢子巷,到了旧曹门街,进了谢石的卜馆。 第9章 谢石测字 谢石是CD人,擅长测字算命,和杨志在酒楼认识的,两人经常来往。卜馆里一个人也没有,谢石独自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见杨志进来,调侃道:“怎不去隔壁北山子茶坊喝茶,那里面仙洞、仙桥,仕女络绎不绝,通宵品茶的都有,比我这里强多了。” 杨志在谢石对面坐下,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不要花钱吗,我现在刚刚从监狱里出来,生活困难,能省就省了。” 谢石一袭青衫,白面浓眉,五柳长髯,听了杨志的话,嗤之以鼻说:“昨晚上高俅不是才赏给你五十两银子,再说你只是革职,军队里欠你的军饷还是可以去要的。” 谢石一眼就瞧出杨志的来意,经过吃龙这件事,杨志是不可能再进入军队,大宋重文轻武,武进士的身份在民间几乎是没什么用;但杨志在汴梁还有房屋,还能做生意,将来的日子比自己这个外乡人要好得多。杨志喝完杯中茶,靠在椅子上说:“我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帮我测一下,我以后会怎样?” 谢石淡淡地说:“十两银子一测,你写个字吧。” 杨志看见谢石手上的玉扳指,提笔写了一个“玉”字,谢石盯了一会说:“玉与下雨的雨同音,预示着很快就要天降甘霖,是吉兆;但是玉是王中一点,说明某个人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上面满意,没有什么前途。说句实话,你额头的青斑看不见了,在相术上讲,就是变身,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额头没有抬头纹,运气颇佳,按说经常有贵人出现,而且心思纯洁,可是你?” 杨志做过官、混过江湖、蹲过监狱、经历过生死,这样的人要说心思纯洁,谢石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杨志掏出一锭十两的雪花纹银,放在测字的案几上,没有说一句话,陷入了沉思。谢石给杨志添了水,又端出两碟点心,就埋头看自己的书;杨志想了许久,才缓过神来问:“你是不是打算回CD?” 杨志沉思的时候,谢石假设过许多问题,偏偏没想到杨志首先问的是自己,心里有一股暖流,点点头。来京城谋取出路的外地人太多,但是能够出人头地的凤毛麟角,长时间没有人关注,对谢石来说也是一种挫折,所以谢石确实考虑离开开封两年,正好避开即将混乱的局面。杨志断然否决道:“你不能回去,只有在东京,你才有机会。” 谢石笑道:“我没有机会,现在只有跳进泥潭的人才有机会,这和我的理想不一样。” 杨志也笑道:“你为什么从CD过来,就是CD不能满足你的理想,在大宋,只有东京可以满足你,铁口神相,布衣傲王侯。我刚才想好了,要做点生意,先做点马匹的生意,想办法从辽国和西夏贩马回来。” 大宋就缺马,缺到朝廷鼓励中原的英雄去辽国、西夏盗马,官府规定,只要把马卖给官府和军队,不问来历,在实际付款方面,也是打了外国烙印的战马值钱;杨志懂马,武功高强,还真是做这一行的胚子。谢石立即猜到了杨志的意思,点头说:“谁叫我挣了你十两银子,如果你主意已定,我就留在汴梁,帮你相相马,你不在汴梁的时候,帮你照料马行。” 杨志就是想起谢石不仅会相人,还会相马,才有如此一说;见谢石答应,杨志也感觉一阵温暖,虽然是两个落魄人抱团取暖,但是谢石是杨志穿越后确认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相视一笑,谢石起身关了店门,和杨志一起来到杨楼街庄楼卖马市。 庄楼是酒楼,却不是那种接待文人雅客的酒楼,庄楼是汴梁城中最接地气的酒楼,第一眼望去,三层高楼的门面就象城外某个小镇子上的酒楼,没有丝毫奢华;进到店中,全是普普通通的桌椅和普普通通的瓷器,就是吉五六面馆的瓷器也比庄楼要好上那么一点。 店里坐着不少小贩脚夫,篮子扁担等物就搁在身旁,应该是累了,进来买一碗酒解解乏,顺便吃些便宜的饭菜填填肚子;最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壮汉,一看就知道是楼外马市里的买家卖家,一个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连说话都大声,争执起来象吵架一样。 杨志和谢石在汴梁多少有点名声,一进庄楼,二楼就有人在喊:“杨志、谢石,上来。” 两人抬头一看,是新门瓦子的一名管事,叫花子虚;瓦子是瓦肆的俗称,开封玩闹之徒聚散的地方,新门瓦子在汴梁五十多家瓦子中算是大的瓦子,论规模仅仅次于桑家瓦子,花子虚负责的就是采购,和杨志、谢石算是一般可以来往的朋友。 杨志两人走上二楼,花子虚对面坐着一个老人,身材魁梧,碧眼黄须,虬髯过腹;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大汉,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一双眼睛大得出奇,看两人衣装打扮,应该是北地的人。花子虚向两人介绍说:“这是BJ来的皇甫端皇甫老板,专门做瓷器生意,皇甫老板原来是辽国人,前些年才以经商的名义到BJ落户。” 皇甫端满脸堆笑说:“二位既然是花子虚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快请坐。” 花子虚喊伙计填两副碗筷说:“皇甫老板,这是谢石,算命算得特别准,这位是青面兽杨志,前一阵子吃龙那件事知道吗,杨大哥是唯一活下来的人,那就是能耐。” 杨志心中狐疑,这么巧,难道真是有缘,出门就遇到了皇甫端;听到花子虚胡诌,杨志挥手说:“别胡说,那是怪蛇。” 皇甫端面色一僵,仔细打量着杨志说:“幸会,幸会。晋永和元年夏四月,一黑龙一白龙见于龙山,慕容皩率群臣观看,离龙只有二百余步,二龙盘旋嬉翔,解角西去;慕容皩认为自己受命于天,于是在龙山建龙翔佛寺,把新建的宫殿命名为和龙宫,龙城作为前燕、后燕、北燕的都城和陪都长达百年之久。杨大侠能见到异蛇,也是福泽深厚。” 第10章 蜃楼高手 皇甫端身后的大汉轻轻地哼了一声,杨志这才发现,那大汉竟然是一个高手,抬头笑道:“皇甫老板,桌上空位置多,不如请这位兄弟也坐下,免得在酒楼中突兀。对了,兄弟,请问尊姓大名?” 皇甫端示意大汉坐下,看似不介意地说:“我请的一个伙计,叫王伯龙。” “王伯龙?”杨志在嘴里念叨了一遍,猛然想起一个人:“大漠一阵风?” 皇甫端和王伯龙同时变色,不要说在中原,就是在辽国,能知道王伯龙是大漠一阵风的人少之又少,可是杨志几乎是一思索便顺口说出;王伯龙有些狐疑,但是以他的身份还不屑于藏头藏尾,微笑着说:“没想到在汴梁还有人知道我,真是又惊又喜。” 杨志笑道:“我在扬州的时候,遇到过几个东北的参客,听他们说过王兄的大名。” 王伯龙有些惊讶,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掂量,王伯龙出自天下五大武林圣地之一的大漠蜃楼府,并且是蜃楼府的六绝之首,对于杨志这样没什么名气的人自然不在乎;可是与杨志单手一接触,王伯龙更加惊讶,杨志内力浑厚,犹如深渊大海,不管王伯龙如何加力,杨志始终保持着脸上笑容。 杨志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官,若不是这次吃了那条龙没死出名,不过是在汴梁的街头小些名气;王伯龙暗暗把功力加到了八成,杨志的内力变得越来越缥缈,让王伯龙有陷入大海的感觉,霎那间,王伯龙认出了杨志的内力,是南海逍遥岛的路子,顿时心头大震。 北蜃楼,南逍遥,星宿伏虎千劫渡。大漠蜃楼府、南海逍遥岛、西域星宿阁、云泽伏虎殿、幻海千劫门是武林中的五大圣地,近百年来一直都很神秘,几乎很少派出弟子参与江湖之事,王伯龙来大宋是肩负着特殊使命,没想一到汴梁就遇到逍遥岛的弟子。 酒楼里人来人往,王伯龙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是高手相搏,又到了紧要的关头,王伯龙正担心如何撤力不受伤,猛然感觉对面一空,杨志已经脱开手掌,端起了茶杯。王伯龙的手掌向前微微伸了伸,立即恢复常态,皇甫端、谢石晓得两人刚交过手,但是面色都是丝毫不变。 花子虚没有察觉,一个劲地在问:“杨志、谢石,你们是来喝酒的吗?” 花子虚是个实在人,丝毫没想过汴梁的人不谈生意,谁来这座酒楼喝酒;谢石笑道:“我们是来看马市的,就是想认识一些外地的商人,杨贤弟没了官职,我的卜馆生意也不好,想找点生计。” 皇甫端立即明白了,微笑道:“那就是巧了,我找花老板,就是为了在长安找一个好伙伴,如果谢先生、杨先生有意愿,那就太好了。” 花子虚有些不安,出言提醒说:“皇甫先生,我们可是商议好的,我连瓦子的事都辞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皇甫端和王伯龙一愣,他们看重的就是花子虚的老实,但是没想到花子虚实在到这个地步。好在这次来汴梁有万全计划,这些都是小事,皇甫端笑着说:“花老板,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会有问题。我还有个朋友叫燕顺,过两天就会到汴梁,到时候,我介绍给谢先生认识。” 杨志没有吱声,谢石随口说了声好,缓缓说道:“那就不打搅三位谈生意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转转。” 花子虚如释重负,连忙说:“你们先去忙吧,过两天有空我再去找你们一起喝酒。” 杨志和谢石失去了在酒楼找其他马贩子的兴趣,告辞出了酒楼,走到门外相视而笑。谢石边走边说:“皇甫端睿智老练,王伯龙武功高强,一个契丹人,一个大盗前来汴梁,不会是卖马那么简单。” 杨志颔首说:“到市场打听一下,皇甫端带来几匹马,最好能看看是什么样的马。” 谢石意外地看了看杨志,感觉杨志确实变了,以前杨志也很仔细,但是脑子没现在这么活络,监狱的生活真是锻炼人。杨志直视前方,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昨天才和方七佛动过手,王伯龙的功夫不在方七佛之下,那种武功我从来没见过,恐怕是江湖某个隐秘的门派。” 谢石是杨志的真朋友,晓得杨志练的是化鹏功,杨志的父亲有时候让杨志练上一点,好在杨志意志力坚强,偷偷地想练出一个结果,即使有时候遇到困难,杨志依旧会练到一定程度才罢手。谢石低声问道:“是不是你有所突破了?” 杨志笑着点点头,在阳光下分外自信。当时杨志的父亲怕杨志是个好面子的人,贪多嚼不烂,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喝了那所谓的龙血,杨志发现自己在很多地方已经可以融会贯通。虽然穿越没有带来什么点石成金的系统,但是老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依据青面兽脑海中的学识,那种蛇血有洗髓的效果,帮助自己打通了经脉。 谢石忍不住替杨志高兴,调笑着说:“这种事还和我保密,难怪你现在能和方七佛动手不落下风。” 第11章 回鹘朋友 宋辽百年无战争,童贯率领的大宋西军前两年战胜西夏,现在在开放的心态下,就连首都汴梁都象个不设防的城市。站在马市里,穿着各种服饰的外族人到处都是,飘近耳朵的一半是汉语,一半是听起来半生不熟的各族语言;和谢石指指点点走了十几个摊位,杨志这才发现,青面兽竟然有点语言天赋,能听懂契丹、西夏等四种语言。 宋朝的马市已经和后世差不多,一眼望不到边,但是规划得很整齐,每个摊点都是用木头建好的栅栏,其中不仅有马,还有骆驼、牛。杨志很有兴趣地看着两头白骆驼,这种白骆驼比一般骆驼稍微高一点,两个驼峰,全身雪白如练;杨志记得白骆驼产地贺兰山和居延海现在都是西夏地盘,随口问谢石:“现在完全放开了西夏那边的通道?” 谢石含笑说:“童贯和他手下的将领大发其财,这些天流传着一个小财主的笑话,说童府装修招待一名工头吃饭,用了金碗银碗玉碗,等工头吃完饭,童家把金银玉碗送给工头不算,连在一旁伺候的两个侍女一起赠送,那工头因此回乡成了当地第一富户。” 杨志好笑道:“那高俅心里不堵的慌。” 高俅出身市井无赖,招兵专招那种一技之长的人,没有手艺的人不要,杨志原先在军械作坊,晓得殿前兵马司中专门为高俅生产商品出卖的人多达五千多人,但是高俅就是这样捞钱,比起童贯来还是远远不如。说话间,两个高鼻长髯的回鹘人迎面走来,绸布缠头,披着衣服,杨志本能地生出感应,走在前面的人是高手。 谢石客气地招呼:“伏承、摩比难,你们还没走啊?” 身材瘦长的伏承有名家的气度,客气地行礼,用一口标准的汉语说:“谢先生,我们在等后面的商团一起回去。国内已经来信了,这次送来三百匹于阗马,目前已经进了大宋境内,要我们在汴梁打开局面。” 由于河西四镇敦煌等地先后落入西夏之手,汉唐以来的丝绸之路被西夏人隔断,这次童贯指挥大军击败西夏,高昌回鹘才开始试着回复贸易。不过波斯、大食等地的商人现在多走海路,高昌最能拿得出手的商品就是马匹;大宋由于大辽、西夏的原因尽失马场,就算目前夺回熙河六州,打到岷山下,养马的地方还是有限,对马匹的需求是无限的。 谢石动容说:“那可是大买卖,天山高昌、龟兹、焉耆、乌孙、于阗各地都产马,乌孙马最为高大,龟兹马天骥龙麟,于阗马则以五花马为主。伏承,这是我的兄弟杨志,我们俩正准备开一个马行,能不能让些马匹给我们,小本买卖,二三十匹就行。” 伏承在开封也需要朋友,纯粹走官府的路线,那就是权贵眼中的肥羊,谢石和杨志都是小有名气的人,肯定能派上用处,伏承点头说:“谢先生说哪里话,我们上次请你帮忙找医生,才救了我们性命,马匹算什么,肯定给你留三十匹,到时候我去卜馆找你。” 杨志没想到伏承如此慷慨,急忙趁热打铁说:“要不然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杨志还是穿越前的认识,礼多人不怪;没想到伏承摇摇头说:“杨大侠豪气冲天,多谢了,只是我们饮食习惯差距太大,在一起吃饭大家都别扭。二位慢慢看,我们就先走了,告辞。” 摩比难身材魁梧,但是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跟在伏承身后走了;杨志望着摩比难的背影有些疑惑,低声对谢石说:“那个摩比难武功高明,恐怕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不会武功,等他走动的时候,我才有一种遇到高手的感觉。” 谢石听完一惊,这说明杨志的功夫比摩比难差了不是一点点,杨志已经是能和南刀方七佛相争的人物,那个摩比难的功夫要高到什么程度。杨志和谢石又找了两个认识的马贩子问了一下情况,皇甫端这次只带来了十匹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进了马市就被人买走了。两人观察了一个时辰便离开了马市,商议着一路走到州桥,到了繁华地方。 汴梁闹市中屋宇雄壮,门面广阔,店铺,里玲琅满目,应有尽有。沿街的少男少女,挎着马头竹篮,叫卖声清奇如歌,悦耳动听,篮子里有牡丹、芍药、棣棠、鸭梨等等,都是鲜花、水果之类的新鲜货。沿街酒楼和饮食店大部分都摆出了外卖柜台,热腾腾的小吃,香气四溢,杨志忍不住腹内的提醒,买了一包鸭舌条和一包炒蛤蜊,和谢石边走边吃。 味道不错,鸭舌条鲜嫩可口,蛤蜊口感丰满,以一个现代吃货的眼光看,开封百姓口福不浅,难怪靖康年后,大批宋朝的臣民逃命南方,不管是错把杭州当汴州,还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一个个心幕中依旧时时闪动着汴梁的富华景象,频频回首那餍足人心的生活;留下来的词赋散文,充斥着对往昔的无限眷念和对现实的无限伤感。 但是古建筑再好,世面再繁华,相对于杨志,有的只是回忆;谢石微笑着品尝着鸭舌,杨志的性格改变了不少,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两个成年男人这样边走边吃,实在是有点另类,画风太美,引得路人不断地观看;不过杨志和谢石都是心比天高的人物,不为这点事伤神,自顾自地逛着街,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拐过弯,就是九星棋社,汴梁第一棋楼,门前簇拥着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原来棋社正在摆赌局;谢石本身就是围棋的好手,也是九星棋社的常客,示意杨志一起进去。门口的两个伙计有点发懵,杨志的装束派头一点都不像下棋的,可是杨志现在是开封的名人,还有谢石带着;伙计无奈,只好堆起笑脸迎了上来:“谢先生,杨大侠,来下棋?” 第12章 赌棋 谢石含笑问:“今天谁坐镇?” “杜瘦棱杜老师。”伙计殷勤地回答:“杜老师是我们棋社九棋士之一,输了的话十两银子赔三十两银子。” 谢石点点头,赌局吗,就是在人认为有赢的机会才可能参与,杜瘦棱的棋艺可以让自己两子,排在九棋士最后一位,这个赔率正好,在荣誉和金钱的刺激下,会吸引一些好手入局。杨志随口问道:“可以押注吗?” “不可以。”要是允许押注,那些有钱人三天两头找些高手上门挑衅,棋楼还怎么做生意,伙计利索地解释:“只有下棋的人才可以下注,一百两封顶,一天三局。” 杨志明白了,棋社的赌局只是为了吸引眼球,并没有准备在胜负上大赚特赚;说着话,杨志二人跟着伙计已经进入一楼大厅,一大群观看的人挤在大厅,却无人上场,孤单单的棋桌上坐着一个有些意兴索然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被太阳晒得发紫的皮肤,还带着一些酒气,应该就是杜瘦棱。 墙上挂着今天两局棋的棋谱,杨志和谢石边看边聊,伙计回到门口忙自己的事去了;棋社的掌柜洪宝慢慢走过来,朝谢石行礼说:“谢先生,有没有兴趣去试试手,杜瘦棱已经连赢两盘,人有些疲乏。” 棋手下棋,掌柜经营,是天经地义的事,洪宝这么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杜瘦棱要是真的疲乏就不会去喝酒;谢石微笑着介绍说:“这是我的好友杨志,我是带他来棋楼长长见识,杨志,这位是洪宝洪掌柜。” 洪宝微微颔首,他其实第一眼就认出杨志,不过九星棋社的来头大,对于一个破落子弟洪宝不感冒;但是谢石是老板曹千里的朋友,洪宝装作刚刚认识的样子对杨志说:“原来是吃龙的杨英雄,难怪谢先生谦虚,要不然你和杜瘦棱来上一局?” 洪宝有挤兑杨志的意思,杨志就算中过武进士,那也是武人,在重文轻武的大宋,不招人待见;谢石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杨志上前一步,拦在谢石前面笑嘻嘻地说:“洪掌柜言之有理,我是一个粗人,难得有附庸风雅的机会,今天就当交给学费。” 穿越前的杨志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业余三段,参加网络棋赛是人生少有的乐趣之一,看了棋谱知道杜瘦棱的棋艺未必比自己高明,就着洪宝的话就走到棋桌旁,坐到了杜瘦棱的对面,摆上五十两银子做赌注。 杨志身材高大,一看就是武林中人,样子不象是来下棋的,更象是来砸场子的,杜瘦棱只管下棋,没资格拒绝对方,只能客客气气地请对方落座,让对方执黑子先行。杨志也不客气,接过伙计送上的茶,就走出中国流的开局,黑方第一着走星位,第二着走邻角小目,第三着走三九点。 杜瘦棱猝不及防,众目睽睽下不愿失了身份长考,等三十多手后,发现对方是以星小目的配合为基础,以小目为主向边上捞实地,已经落后太多,只能不顾一切地杀进黑阵中。旁观者鸦雀无声,杨志面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充分发挥先行的优势,通过攻击黑阵中的白棋,始终控制全局的主动;搏杀到一百零三手,白棋大龙被歼,杜瘦棱无奈弃子认输。 人群中一阵叹息,杜瘦棱一代开封名手,竟然输得如此没有还手之力;二楼的雅间里,曹千里看了棋谱也是目瞪口呆,站在桌子旁不知如何是好。桌子上摆着棋盘,坐着的是天下第一棋手刘仲甫和龙眉凤目的宋徽宗赵佶,曹千里和杨戬、徐知常站在左右;宋徽宗赵佶敲击着案几说:“有趣,有趣,金角银边草肚皮,原以为杨志不会下棋,没想到另有乾坤。千里,再安排一个人和杨志下一盘。” 皇帝金口一开,曹千里哪敢拒绝,出门对洪宝低低吩咐几句,洪宝干净利索地下楼,给杨志送上一百五十里银子说:“杨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老板看了您的对局,惊为天人,想请您和棋社的叶柯修再下一盘,这次不是赌局,无论输赢,棋社愿意奉上五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人群中一阵骚动,杨志两盘棋挣两百里银子还是让人眼红,能击败杜瘦棱的棋手不是没有,只是吃这碗饭的人不敢或不愿来九星棋社生事。叶柯修是九星棋社排名第五的棋士,棋社派他出面,包含着赢回面子的意思,杨志淡淡地笑笑说:“掌柜的这么大方,杨志从命便是。” 叶柯修上前与杨志再对一局,面对三连星开局的宇宙流,同样是应对失误,五十手后便完全落了下风,再次陷入杜瘦棱的窘境。杨志落子如飞,招法奇特,厚势确定后稳扎稳打;叶柯修频频长考,最后还是大龙被歼,面如土灰地中盘认输。 九星棋社是百年棋社,多少名手在此折戟沉沙,没想到今天遇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洪宝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三大供奉之一的王憨满脸堆笑地走到杨志对面的位置坐下。杨志摇头说:“说好的,就下一盘。” 大厅里全是笑声,老百姓就是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强者被打脸的热闹,杨志说的有道理,王憨点点头说:“只要你把这盘棋下了,无论输赢,我送你一百两银子。” 杨志上下看看王憨说:“你不是东家。” 王憨与祝不疑、晋士明齐名,棋力能和棋王刘仲甫一争高下,只是没做过皇帝的棋待诏,在九星棋社屈居第三,另外两名供奉是做过棋待诏的孙侁、李百祥,名声虽大,未必比王憨强。谢石急忙过来解释:“王先生,杨志不认识你,语言冲突还请见谅。” 王憨露出无所谓的笑容说:“我只是一时手痒,想和你朋友下一局,还望谢先生成全。” 杨志摆摆手说:“如果只是喜欢下棋,我陪你,不用银子;让人换一壶新茶,拿碟点心来。” 第13章 钦命查案 王憨晓得下棋是伤神的事,连忙吩咐伙计照办;杨志吃了半碟点心,喝下一杯新茶,便示意王憨可以开始了。王憨自恃身份,只能让杨志先行,杨志依旧采用宇宙流的开局;王憨小心应对,可还是被杨志围成巨大的实地,虽然王憨棋力强于杨志,在收官的时候抢回来不少实地,最后还是以一子告负。 东家曹千里早就下楼来了,曹千里是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杨志身材相仿,体格匀称,面容削长,顴骨高高隆起,双睛光华隐现,神采异常;曹千里看胜负已分,朝杨志拱手说:“杨大侠,我是棋社的老板曹千里,今日让我等见识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佩服。刘老先生在楼上,想和你们见一面,可否移步。” 曹千里是曹国舅曹佾的后人,幻剑宗的宗主,什么时候对人如此客气过,谢石和杨志都明白什么刘仲甫都是托辞,但对方若是大人物,想躲只能结怨,杨志拱手说:“那就有劳曹宗主引见了。” 杨志一进房,看见宋徽宗赵佶,急忙拉着谢石下跪磕头,赵佶示意两人起来说:“这是在外面,无需如此多礼,你就叫我赵大官人就是了。杨志,你这种开局是跟谁学的?” 这可是几百年后的开局,但是宋徽宗的问话不能不答,杨志急中生智说:“这是小人小时候一个练气的师傅教的,说是从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与虬髯客的棋局中悟出来的。只不过一子定中原的下法太过奇妙,小人师父改成了围中间实地的下法。” 宋徽宗赵佶点点头说:“果然能人遍布四野,杨志,你要是能找到你那个师傅,让他来汴梁见我。今天,我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杨志急忙跪下说:“小人愿意为大官人效劳。” “起来吧。”杨戬替宋徽宗赵佶出面说:“你可知道青盐?” 杨志自然知道,青盐是西夏的经济支柱,产自盐州一带,青盐品质纯净,略带青绿色,可当货币使用;宋夏的几十年战争,其实就是为了盐在战斗。杨志回了一声“知道”,宋徽宗赵佶露出欣慰的笑容,起身离开,在徐知常的陪同下去了其他房间。 杨戬继续往下说:“西夏为此强求我朝收购青盐,以换取物资;虽然我朝严禁私贩入境,可惜财帛动人心,在利益面前铤而走险的人太多,走私之风无法禁绝,私贩的数量相当巨大。大官人想派个人去西北调查实情,以便决定对应之策。” 杨志晓得自己既然听到了这件事,就是无法脱身,慨然说:“小人愿往。” 杨戬低声说:“我们无法提供身份证明,你只能以私人身份调查。” 杨志毫不犹豫地说:“小人明白,只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传递?” 杨戬赞许地说:“这些你和曹老板联系,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 杨戬说完也走了,曹千里露出一丝苦笑说:“赵大官人想知道的是,童贯的西军有没有参与走私青盐;我们已经派了五批人,全部死在了麟州、延州等地。西军的将领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稍微有陌生人搞出动静,恐怕就会忍不住杀人;杨志,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只能说一切小心,我在延州有两个点,可以为你传递消息。谢先生留在汴梁,作为你的接应。” 这是要把谢石作为人质,曹千里说出这个意思的时候,已经做好杨志和谢石同时变色的准备,可是两人神情平静,就象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谢石连个恐惧的眼神都没有,杨志不动声色地说:“曹宗主,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常人,很难涉及到西军的高层,最后查出来的,充其量是几个下级军官带着一些士兵捞外快。” 西军现在横行大宋,但是杨志说起来,就象在说一个街头的老百姓,曹千里暗中点赞问:“你说说看法?” 杨志沉稳地说:“曹宗主请放心,不管如何,为了大宋的利益,杨某都会全力以赴。不过在下生死是小,耽误了大官人的事情是大,如果是榨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密谋,私人身份足够;要是牵扯到上层,你们还是应该派出官员协助调查,既然怀疑西军参与,那么很多军事禁地就会成为仓库和通道,不要说老百姓,就是地方官吏都是无法进入的。” 曹千里不是官,杨志的话就是直白了许多,捞钱是军队里人所皆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去调查,就是驻扎在汴梁的禁军,看看殿前司的军用仓库,就知道藏了高俅多少私货;延安六路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区,问题只能是更加严重。曹千里踌躇片刻说:“我给你一百两黄金作为费用,看能不能买通军官混进去。” 一百两黄金是不少。但是杨志心中有那么一丝怒火,曹千里哪怕装腔作势跑出去一趟,回来再这么说杨志的感受也好些,现在的态度说明,曹千里要不然是以为杨志在要钱,要不然就是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难道这些人就没有人考虑过,去的人会有危险,杨志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就是前面曹千里派出的五批人,应该是有活口在童贯的手中,所以宋徽宗赵佶都没有底气。 杨志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曹宗主能不能把前面五批人的资料和那两个小组的情况给我?” 曹千里自然答应,等杨志和谢石走后,曹千里到隔壁见到宋徽宗赵佶说:“大官人,一切办妥了。” 赵佶环视众人问:“你们认为杨志能成功吗,会不会和花石纲一样,半路上逃掉?” 杨戬摇头说:“杨志喝了怪蛇血之后,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出事的那天我去过现场,杨志额头的青斑还在,现在已经一点都看不到痕迹。昨天晚上,高俅请南刀方七佛出手,与杨志不过打个平手,今天围棋更是一鸣惊人,按照老奴估计,杨志的这些变化是血脉打通了,只要谢石在我们掌控中,杨志就不会跑。” 徐知常赞同说:“等杨志出发的时候,看杨志怎么安排便知道。” 第14章 好久不见 宋徽宗赵佶很快就知道了,曹千里被杨志二人狠狠地敲了一笔竹杠,杨志他们趁机要了盐茶马的牙人资格,和谢石在汴梁开了志石马行。那可是多少人打破头想要的东西,不过国事那么繁忙,杨志的事不过是宋徽宗赵佶即兴安排的一件小事,很快就忘在脑后;听说新门瓦子出现了一个新的歌女李师师,美艳动人不说,还有一副金嗓子,表演起来浅吟低唱,声情并茂,赵佶去看了一次,心思就扑到了李师师的身上。 杨志和谢石经过商议,决定带着茶叶去延安府,自盐茶税改革以来,朝廷鼓励商人运送茶叶、粮食、布匹去边关,价格的差距是明显的。两人在熟悉的信阳茶行买了中等的毛尖,五百文一斤,总共是一千斤茶叶;杨志又去李记骡马行雇了两辆骡车,都是两头骡拉着的好车,骡马行每辆车配一个伙计跟随。 杨志把一切安排好,回到志石马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着与谢石聊天,忍不住问道:“徐宁,你怎么过来的?” 与杨志一起去南方押送花石纲的三个同伴,在杨志回到汴梁才知道,林冲到泗州十方寺出家了,花荣调到了大名府,只有金枪手徐宁回到了金枪班,升为金枪班的八大教头之一。那时候为了重新谋职,杨志曾经去找过徐宁,但是徐宁一直不在家,渐渐的,杨志也明白了,心也淡了,两人虽然都在汴梁,半年多根本没有来往。 徐宁身材伟岸,双臂粗壮有力,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有一代高手的风范,只是目光有些游离;徐宁见到杨志,急走两步,上前行礼说:“杨兄,好久不见。” 杨志还礼说道:“徐贤弟,一直听说你在皇上身边很忙,难得今日有空。” 徐宁赫然笑道:“听杨戬总管说兄长马行开业,小弟特地前来贺喜。有了杨总管这般靠山,兄长日后一定财源广进;总管吩咐了,以后马行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来找我传话给他。” 谢石和杨志明白了,杨戬这是布置了一条应急通道,让徐宁传个话,不显山不显水;至于杨志的任务,杨戬肯定是没告诉徐宁。杨志露出欣慰的笑容,拍着徐宁的肩膀说:“兄弟来得正好,我明天就要出发了,等会找个地方聚聚。” 谢石微笑着说:“不急,杨志,后面库房那边还有人找你。” 杨志晓得谢石话里有话,请徐宁暂坐,杨志直接来到库房,只看见一个瘦瘦的黑衣人正伫立在库房的茶叶前,看守库房的两名伙计象避瘟神一样躲在远处;黑衣人听到杨志的脚步声,扭过头来,不过二十岁上下,面目有点象猴子,阴森森的眼神,手中还握着把柳叶弯刀。杨志认识,是桑家瓦子的飞刀表演者,飞天大圣李衮,杨志没好气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李衮难得露出笑容,低声下气地说:“我被桑云青赶出来了,想跟着你混碗饭吃。” 杨志上下打量李衮一番说:“说人话,要不然我踢你出去。” 李衮换了副笑容,低声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是曹千里曹宗主让我来的,说跟着你做一笔大买卖,洪宝刚才专门来了一趟,已经和谢老板谈好了。” 这是曹千里给自己一百两黄金不放心,担心自己跑了,派一个人来监视自己;杨志点点头,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说:“那就辛苦你了,你就专门看着这批货,等会上街把需要的物品配置齐了,明天和我一起出发。” 李衮谢了一声接过银两,杨志回到前面铺面,谢石已经让人买来酒菜,三个人就在屋里吃喝起来;徐宁一直担心杨志对自己有看法,没想到眼前的杨志是个穿越的灵魂,对往事的感受没有切肤之痛,所以说话的态度还是把徐宁当做一个一般朋友来看。徐宁正在暗自庆幸,就听杨志问:“你可知道林冲为什么出家?” 徐宁的手一晃,酒都洒了出来;徐宁咳嗽了一声,掩饰说:“现在酒喝得少了,真是不胜酒力。林冲的岳丈张河洲得罪了大人物,被调到麟州,林冲花了钱想把岳丈调回来,结果没想到钱花完了,事情没办成;谁想到张河洲战死在横山的消息传来,他老婆就上吊自杀,林冲灰心丧气下,就辞了军职,去十方寺出家。” 杨志没想到林冲的真实生活比施耐庵笔下更为不堪,喝了一口酒,压压心中的火问:“那个大人物是谁,骗了林冲钱财的人又是谁?” 徐宁苦笑着摆摆手说:“兄长,你就不要问了,我是为你好,这两个人就是杨总管也不敢得罪。” 杨志理解地笑笑说:“我就是这么一问,我要是真想知道,找林冲的旧同事一问不就全晓得了。” 谢石也向徐宁劝酒,徐宁一想杨志说的有理,这种事虽然晓得的人少,但绝不是机密,自己何必给杨志留下不好的印象。徐宁与谢石喝完酒说:“调张河洲的是童贯大人,没帮上忙的是王黼。” 杨志一听就晓得徐宁先前不是胡说,童贯与蔡京、梁师成号称三相,在朝中三权鼎立;宣和殿学士王黼虽然年轻,但是简在帝心,能在昭德坊大白天赶走原门下侍郎许将全家,就是杨戬那个身份,恐怕也是轻易不敢得罪。杨志决定等日后与林冲见过,再来谈论这些隐情,后面和徐宁只说些江湖轶事;徐宁见状,渐渐放下心来,喝到天黑才告辞回去。 第15章 遇袭 杨志第二天,和李衮一起带着骡车出发,离开汴梁,往西北而去;延安府属永兴军路,下设延州、富州、丹州、坊州,名臣庞籍、范雍、韩琦、范仲淹等在此御敌。干戈迭起,硝烟不散,为兵家必争之地,是大宋西北边陲的第一大城。 白于山黄土梁峁连绵、沟壑不断,只有一条官道,千回百折的小坂连接而成,中间的戍堡叫白于城,延安再往西的必经关隘,道路险仄,离延安城有九十里路。小城隐若铁瓮,一亩地那么大,城墙高六米,厚四米,北靠陡壁,南临悬崖,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常年驻扎着五十名官兵。来往的商旅不能留关过夜,只能穿关而过,住在两面山下几百米远处的村子里。 杨志等人歇脚的地方叫长平村,顺着官道上的岔路拐进村子的小街,泥街很短,两边的店铺都很简陋,唯一鲜亮的招牌就是街头的杜家客栈,客栈隔壁是一家卖廉价货物的百货店和羊肠酒家,酒家堂前是小街最热闹的地方,堂后油锅爆响,让人有到家的感觉。今天镖队在杜家客栈住下,羊肠酒店就挤满了人。 羊肠酒店只有四张桌子,杨志一行坐了靠外面的两张桌子,车夫伙计在左,杨志和李衮在右。里面左边桌子上坐着三个寂寞的旅客,一个秃顶酒糟鼻子的老头就着花生米在喝酒,一个愁眉苦脸的书生拎着酒壶在发愣,一个醉醺醺的壮汉趴在桌上,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呓语。右边的桌子则和谐很多,老爷、夫人、公子、管家,正好坐了一桌,菜很丰富,酒更是好酒。 酒博士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细汉子,穿着短褂,眼睛有些发红,忙得不亦乐乎。众人坐在店堂里,能够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村落,三十多幢泥屋、草屋、石屋,七零八落地散在高低不同的田间小路上,村民在小街和村落中走动。李衮喝着淡薄的村酿,埋怨道:“杨掌柜,还不把你私藏的酒拿出来,等到了地头,我买两桶好酒给你。” 杨志笑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李衮,这才刚出延安城你就受不了了,告诉你,后面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既然来了黄土高原,就要体验一下当地的风情,酒少喝一点死不了人,明天还要赶路。” 羊肠酒店位置有限,门外还有不少客人等着,杨志一行只是小本生意,自然要尽快吃完饭回去休息。不能象镖队或者是大商人,下面有伙计烦神,大老板和镖局的货主镖头毫无顾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况且身边几桌的客人太过蹊跷,杨志暗暗打出注意安全的信号,李衮看见,故作不满地闷头喝茶。 正说笑,酒博士端菜上来,杨志刚好站起身来,碰翻了托盘,菜洒了一地,杨志一手抓向酒博士,竟然没抓着,一柄流星锤已经无声地袭来。打出这一锤的是右边桌上的管家,原来低声下气的脸色变成了阴冷,稍有些得意;老爷、夫人、公子也都同时出手,扑向杨志和李衮,可惜杨志和李衮的动作太快。 第一个倒下的是管家,链子锤被杨志突如其来的一刀挑断,反折回来的铁锤把管家的头打得粉碎。夫人、公子双双夹击杨志,老爷扑向李衮,少林金刚指一往无前,逼得李衮连退五步,老爷突然眼前一花,李衮失了踪影,随即感觉左肋下一麻,一把飞刀插在身上,如同数百只蚂蚁在咬噬,立即觉得半身动弹不得。 夫人和公子被杨志一刀逼退后,酒博士迅疾退往厨房,却冷不防一双筷子插入心脏。酒博士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望向秃顶老头,老头冷冷说道:“魔君的徒弟不过如此,临阵后退者死,对任何人都一样。” 醉醺醺的壮汉终于站了起来,大笑道:“原以为今天不需要我出手,没想到破虏刀法重出江湖,好一招败刀,蜀中鹤鸣峰的人,加上铁指邢克和鬼道夏古,连一招都没撑过就送了命,不错,不错。杨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无恶不作石大侠,这位是崆峒醉书生郑闯,我叫张三,汉人。” 杨志和李衮一听心顿时沉了下去。江湖恶人无数,敢叫无恶不作的只有石敢当一个人,十七岁时石敢当一把火把自己全家烧毁,父母兄妹全死在这把火里;在天龙门学艺成功,第一个死在石敢当手上的就是天龙门掌门,石敢当的师傅杜全,杜全在得意弟子手里没能走满百招;这些年,死在石敢当手上的江湖高手足有三十余人,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至于小人物和无辜百姓,恐怕连石敢当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 醉书生郑闯,自诩是崆峒门人,智谋绝伦,一套铁扇功夫独步江湖,是狂龙卓厉的左膀右臂,曾经帮助卓厉连续两次智取了延安六路的槽银;但最难应付的还是张三,幽州大侠张三,幽州在辽国境内,一个客居在大宋沧州的侠客,却在辽国幽州一呼百诺,想想就是一件让人心惊的事情,并且没有人知道张三的真实姓名和来历,犹如天降豪杰,就凭他不愿意参加暗杀,可见此人对自己武功的自信。 不过杨志和李衮还在微笑,似乎刚刚听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两人都明白,已经没有退路,甚至连逃走都不可能,屋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轻易地把跟来的伙计杀掉。杨志上前一步道:“张大侠,你们如此有优势,为什么不一起出手?” 张三放声大笑道:“没想到当世之中,还有敢这样和我说话的。杨志,就冲这一点,我答应你,只要你比武赢了我,我们拍拍屁股就走,就当今天做了一个梦。如果你输了,就是一个死,杨志,你敢答应吗?” 杨志淡淡一笑道:“张大侠一诺千金,在下先谢了。就依张大侠的主意,我们一阵定输赢。” 第16章 盛名之下 杨志话音一落,两边人都愣住了。李衮不清楚杨志从哪里来的自信,张三誉满北方,盛名之下无虚士,杨志虽说武功高明,前几天还和方七佛切磋,但怎么看还是有一定差距,要是送了命,可是无妄之灾;石敢当、郑闯则是满腹狐疑,杨志不像个信口开河的人,难道杨志真的是绝顶高手? 张三和杨志两个当事人倒是淡定自若,杨志这几天内力突破的速度极快,私下里练刀晓得又有所突破。况且对方高手如云,若是群殴,几乎是必败之举,只有一对一的单挑,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张三看看石敢当,又看看郑闯,两人都没有表示异议,表示异议就是对张三的功夫不信任,张三要是甩手一走,今天就等于输了,可是事关重大。张三笑道:“郑先生,我今天是帮忙,行还是不行,你给一句话呀。” 郑闯一咬牙道:“我没异议。” 打斗早就惊动了村子里的人,纷纷跑到小街上观望,不多时聚集了上百人;杨志招呼了一声李衮,让他和其他人继续守在酒店里,不用管外面的纠纷;石敢当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叫了一声“无恶不作在此”,立即让准备围观的人群四处逃逸,观看的窗户一个接着一个关掉,留在现场附近的不到十人,李衮不放心,还是跟了出来。 张三在风中立定,望着杨志道:“你的信心来自于你的刀。南北朝时,夏国国王赫连勃勃铸百炼钢刀,号大夏龙雀,与吴楚湛卢相提并论,说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元嘉四年,北魏灭夏后,白浮图寺有僧人携刀逃往昆仑山,怕被人发现秘密,尽毁刀环,磨去刀背铭文,再次出现是虬髯客张仲坚的兵器,从此流落海外,直到成为柴荣的佩刀。” 杨志点头道:“张大侠竟然能知晓刀名,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张三冷笑道:“这不算什么,很多人知道的更多,虬髯客曾创下虬刀门,可惜虬髯客天赋秉异,他的刀法不是常人可以练成的,虬刀门自传下刀法后,就再也没出现过高手,不到三代便回到中原,后来这个门派也没了,刀法也失传了,只剩下朱雀刀,成为权贵炫耀的装饰品。” 杨志笑道:“张兄切中时弊,难怪在辽国不得志。” 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是个和宋徽宗赵佶类似的皇帝,宋徽宗喜欢做一个文人,天祚帝就是一个职业猎手,一年四季穿梭于群山湖泽之中,也没有目的地,到了平原离辽国五京的哪座城池近,就到哪座城池休息。宋徽宗好歹还能在汴梁天天上朝,天祚帝连心腹大臣都难以找到;这样的皇帝,张三怎么会得志。 张三收起笑容,一霎那似乎变了一个人,接近九尺的高度、虎背猿腰长臂、笔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处处透露出贵族般的高贵气质,只是有些冷,天地似乎一下子在张三周围凝固。杨志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去拔刀,甚至连运气准备的模样都没有,等着张三雷霆般的一击。 张三一声长啸,脚步一迈,已经到了杨志近前,杨志的刀就在这一瞬间,封住了张三的去路,除了石敢当少数几个人,大部分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动作,就见两人已经站在一起。张三的武功与众人想象的很不一样,招式变幻无穷,时而如雷电交加,动作快如鬼魅,时而如苍鹰搏兔,简练致命有效。 杨志的刀越来越慢,就象面遇狂风骤雨,在与死神搏击的人,始终让人提心吊胆;好在杨志的运气不错,身体变得可以随意扭曲变化,总能在张三的拳脚到达之前,刚刚好地闪过去。五十招过去,杨志没倒;一百招过去,杨志还是这样艰难,但是已经没有人敢断言了,石敢当和郑闯的脸色也变得很严肃。 二百招,李衮的心都沉到了海底,来之前曹千里评价过杨志的功夫,现在看,曹千里的眼光还是不够,没有看出杨志的深浅。又过了二十招,正当人们近乎麻木的时候,张三忽然右脚踢出,这一脚看上去很自然,张三整个人浮在空中,犹如云中漫步,实际上人无过顶之力,杨志很难判断出后面的变化。 出人意料的是,杨志选择了坐下,如道士用功,盘腿而坐;杨志这一坐,改变了张三算好的距离,也为自己的出手争取到了空间。张三在空中竟然做了一个停顿,换成左脚踏足,一举消弭了杨志的打算;众人没想到的是杨志端坐的身形一晃,整个身躯滚动起来,龙雀刀随着身体翻腾。 看上去两人没有接触,张三随即弹出一丈外落下,可是郑闯等人能够看见,张三左脚鲨鱼皮靴靴底化成十余块碎片飘落;张三无奈地摇摇头,朝郑闯一拱手道:“郑兄,麻烦和卓老哥说一声,我已尽力了。” 说完,张三迈着虎步而去;杨志依旧坐在地上,这一战消耗了太多的功力,也许坐着是最容易恢复体力的办法。李衮没有过去看杨志,而是望向郑闯;郑闯犹豫片刻,一声唿哨,下令全部撤退,看热闹的人中,店铺里,田野里,纷纷有人离开。石敢当欲言又止,没奈何地和郑闯一起离去,带走了三具尸体。 这些杀人魔王真的走了,杨志心中的疑惑更浓,但是身体要紧,杨志先运功保自己;过了大约一刻钟,杨志才用刀撑起身体,慢慢地走回酒店,店里已经没有一个外人。杨志找到一个空房间运功,吩咐李衮为自己护法。一个时辰以后,杨崇走出房间,已经恢复正常,请来隔壁杜家客栈的杜掌柜询问,才知道羊肠酒家是六天前被那个酒博士盘下来的;长平村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杨志在江湖上名声大涨,后面再也没有人来找麻烦。 第17章 平夏城 李记骡马行安排了两名车夫,一个叫茅十六,一个叫康其年;杨志招募了一名叫翦如的伙计,另一个伙计就是李衮。在长平村休息了一夜,离开的时候都是扬眉吐气,可是让李衮等人诧异的是,杨志没有去曹千里说的延州,而是从长平村前面的三岔路口改变了道路,一路赶着骡车到了怀德军的治所平夏城。 怀德军辖汤羌、灵平、通峡、镇羌、九羊、通远、胜羌七砦和萧关,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绍圣四年,章楶知渭州时,杨惟忠率部出葫芦河川,筑二城于石门峡江口,好水河之阴,耗时二十二天而成,宋哲宗赐名为平夏城和灵平砦;夏崇宗李乾顺及其母梁太后亲自领夏兵数十万围攻平夏,苦战十四日而退,据说梁太后气得抓破了自己的脸面,平夏城因此一战成名,成为大宋一座牢不可破的雄关。 李衮等人认为杨志是担心石敢当他们沿途还会拦截,出于安全考虑改了线路;杨志压根没这么想,来平夏城是早已做好的决定,是因为平夏城的县令王庶是自己的好友,同榜进士。杨志这次只动用了五百两银子买茶叶,一个是为了探路,另外一个就是考虑到有任务,准备了失败的备案;所以与谢石商量后,圈定平夏城作为打入西北市场的契机。 考虑到边军辛苦,杨志除了茶叶,给王庶另外带了一套瓷器和两套汴梁祥福堂的服装,加上十瓶樊楼的和旨酒。王庶对杨志的到来非常高兴,种师道是西北驻军中唯一不拿上司童贯当做一回事的将领,所以怀德军的小鞋是始终穿不完;宋夏榷场贸易被童贯设在保安军、镇戎军、麟州、延州等地,几乎没有商人来怀德军。 王庶的身材还是和以前一样修长精干,眼中闪着笑意,说话和风细雨;王庶和杨志稍微寒暄就先让人验了货物,报告给种师道,然后按照惯例七百文一斤收了杨志的茶叶,给了杨志七十文一斤的青盐。这些青盐都是怀德军查抄的走私货物,种师道没有中饱私囊,而是开了盐契给来怀德军的商人带回去,但是一年来,杨志是第一单。 事情办完,杨志安排李衮等人在客栈住下,自己带了礼物随王庶回家;平夏城是军镇,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看时间还早,两人就出城打了一次猎。杨志是第一次骑上战马,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过上半个时辰就逐渐熟悉;杨志那具身体本就擅长骑马,胆怯心一去,青面兽原来的种种本身都显示了出来。 葫芦河川是没人的地带,山势起伏,乱石横生,就是野兽多,两人奔驰了一个多时辰,就射杀一只林麝、一只红腹锦鸡和两只兔子;大部分是王庶的功劳,杨志只射杀了林麝。看杨志取了麝香,王庶深有体会地说:“杨兄,你在汴梁太久,弓马有些生疏。” 王庶清楚杨志的功夫在自己之上,这段时间在武林中名声大振,可是久不上马杀敌,杨志在弓马上的功夫明显落后了。杨志笑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弓马没有用处,每年能赚点钱养活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王庶可惜地摇摇头,他原意想劝杨志加入边军,可是杨志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能作罢。两人回城,在王庶住的单独小院里,王庶让军中的厨师烧了野味,炒了几个菜,配上杨志带来的酒,就对坐在一张小餐桌上吃喝起来。两人说些往事,王庶言谈中很随意地问起吃龙的事情,杨志只能暗暗心惊于边关将领们对京都消息的顺畅,于是把自己的经过淡淡说了一遍。 杨志说完话锋一转:“贤弟久在西北,熟悉当地人物,可知道蜀中鹤鸣峰、铁指邢克、鬼道夏古、无恶不作石大侠、崆峒醉书生郑闯这些人,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王庶笑着说:“你还真问对人了。童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控制西北,除了皇上的信任,他还得到了两个人的帮助,一个是麒州折家,一个就是狂龙卓厉。麒州折家你比我清楚,是神木一带的土皇帝;狂龙卓厉是纵横西北的马贼,连西夏人都畏惧三分。所有不听话的人,不是撤职就是被暗杀,王厚夺回河湟不久就无奈回了汴梁。” 杨志唏嘘道:“我们在汴梁只听到捷报连传,哪知道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 “听传闻兄长一招之下杀了鬼道夏古,真是大快人心,他们表面上是江湖豪客,其实就是童贯下面负责暗杀的人,我们怀德军的好几名军官就是死在他们之手。”王庶拣起一块鹿肉说:“蜀中鹤鸣峰是一个修真人的松散地,青城派、天师道、唐门、金丹门都在那里有人;不过石敢当他们半路退走,让人琢磨不透,这些人凶残,兄长以后还是要多多小心。” 杨志点头说:“张三的出现就是一个意外,石敢当他们退走更是意外,要么在长平村就是试探我,要不然就是他们那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就看回去的路上能不能解开这个谜团了,如果没有人找我,那就是一场误会。” 杨志在心中猜测,这些人就是来判断自己是不是曹千里派来的人,长平村是延安城西去的必经之路,回头的时候再歇息一夜就知道了。杨志没想到种师道是个惜才的人,听王庶说杨志不愿在边军,特地写了两封信送来,一封是给弟弟秦州知州种师中,一封是给好友泾原军兵马钤辖杨可世,种师道在信中请两人给杨志以帮助。 杨志清楚,这不是自己的面子大,而是王庶费了大力气,临走时对王庶说:“贤弟,有空回汴梁,一定记得来找我,就算我不在,我的同伴谢石一定在。如果条件允许,过一段时间我还会再来,你需要什么物资一定要和我说。” 第18章 传信 杨志从平夏城出来,心里大概有了个数,西北的宋军已经乱了,骄兵悍将,从上倒下都有一股舍我谁与的气势。这要是打打仗,兴许还能把火气发在西夏人头上,但是这样憋着,一个个不是整天想着弄钱,就是勾心斗角。难怪等西军平定方腊,北上幽燕的时候,十五万大军挡不住辽国的九千哀兵。 杨志用一百两银子从平夏城买了两匹没有烙印的好马,自己和李衮各骑一匹,让李衮在前面开道,自己和骡车走在后面。茅十六边赶着骡车边笑着说:“杨爷,你以前来过平夏城吧,我看你一路对环境很熟悉。” 茅十六是个敦实的汉子,一张普通得谁都感觉熟悉的脸,手里的马鞭垂在车前,杨志笑笑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来过一次。” 杨志只能随口一说,来的路上杨志发现自己熟悉这一带,可是一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来过的;记忆这东西,并不随着武功高强而增长,根据自己穿越带来的知识,杨志觉得自己的记忆在某些地方被封闭了,或许是在海上出事的时候遭受的意外。 茅十六笑着点头,并不怀疑杨志说的话,在他的心目中,杨志是个大人物,武功高强,又能做生意,绝对是个活得滋润的人。 杨志回头看看后面的骡车,康其年和翦如正在聊天,康其年身材魁梧,曾经在洛阳做过七年厢军,终因进不了禁军而离职,到车马行找了份差事;翦如是杀猪巷口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杨志看着长大的,听说杨志开了马行,就过来想跟着长长见识。两人正说得高兴,望见杨志投来的目光,翦如忙不迭地站起来问:“杨大哥,有事吗?” 杨志摇摇头说:“没事,不过翦如,你白天在车上最好多睡觉,晚上才能有精神看着货;不睡觉的时候,多向两位师傅请教赶车的技术。” 茅十六一扬马鞭,笑着说:“没技术,熟能生巧罢了。” 前面忽然传来唿哨声,李衮已经勒住了马,只见石敢当牵着一匹乌骓马站在路当中,秃头在阳光下油晃晃的全是汗水;杨志看四周没有埋伏,放马上前问:“石当家的,是有事还是劫道?” “有事。”石敢当毫不含糊地说:“卓大当家说和你是熟人,长平村的事就算翻篇了,让我带一句话给你,有空的时候去云梦山看看。” 卓大当家就应该是狂龙卓厉,怎么会和自己是熟人,难道杨志真的失忆了;不过云梦山在大宋腹地,卓厉鞭长莫及,杨志沉声说:“多谢各位的好意,杨志心领了,麻烦石当家转告卓大当家,一年之内,杨志必上云梦山。”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石敢当翻身上马,转眼绝尘而去。李衮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狂龙卓厉虽然凶残,但是绝对是言出必行的主,后面应该没有事了;至于云梦山的说法,那是杨志私事,外人没法管得了。 杨志回到延安府,在市场上寻摸了几天,最后把青盐和盐契按照一百文一斤卖给了一个汴梁的盐商潘树民,两人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商议,杨志的盐换四十匹马;由于在汴梁,青盐一百五十文一斤,杨志的盐有盐契,可以直接卖给盐铁司,潘树民很满意这笔生意,特地在延安府的潘楼请杨志吃饭。 延安府的潘楼和汴梁无二,酒楼门前一样是用枋木和绢花扎缚成高大彩楼,门面窗户全用红绿装饰成欢门,门前设有装饰性的杈子和六盏贴金红纱栀子灯。楼下都是散座,供买酒不多的散客坐,潘树民和杨志在楼上最里面的一间酒阁,点了白切羊肉、清蒸肥鸡、红烧草鱼、肉丸子,另外配了四样蔬菜鲜果,要了两瓶旨和酒。 潘树民对杨志很在意,名扬江湖的英雄,可以从种师道那边拿货;杨志对潘树民看重的就是汴梁人,杨崇知道潘树民家在哪里,就是出了事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两人存了差不多的心思,几杯酒下肚就说好了长期合作,潘树民是商人,对杨志就没有多少戒心,更想在杨志面前显摆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杨志有心的询问下,潘树民对延安府的私盐生意几乎一点都没隐瞒。 杨志谈笑间就获得了十几条有价值的线索,包括曹千里的人是怎么出事的,与曹千里在开封给的资料出入很大;杨志敢断定,曹千里的手下肯定有问题,否则不可能在短短七个月中,一批又一批的人出事。两人越说越投机,酒越喝越多,喝到最后,两人都喝醉了,杨志勉强起身,踉跄着走下酒楼。 杨志回到客栈,被李衮搀回到房间,立即站直了身子,眼睛清澈有神,丝毫没有醉酒的迹象,杨志对李衮说:“潘树民肯定也没有醉,和我一样在装,所以我没有去柜台买单,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是喝多了。你晚上机灵一点,注意外面的动向,但是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有客人来了,也要听我的信号再出手。” 李衮一听就明白:“你是怕有人只是按照惯例来查一遍,万一我们伤了人,就无法离开延安府。” 杨志颔首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比我们本事大的人海了去,这次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杨志已经敢肯定,潘树民是童贯的人,透露那么多消息给自己,其实应该是一种试探,潘树民看似连话都说不出来,但绝对是假象,因为杨志出门后,就听到了潘树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李衮回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了,杨志很快就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第19章 夜袭 寒夜,无云有月,杨志住的客栈就在白马塔的背面,面对着南城墙,四四方方占了一块地,门外松柏梅菊,一片祥和的模样。客栈的墙看上去并不高,只有一盏气死风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客栈大门、侧门、角门都关着;但是这难不住已经飞上房顶的两名黑衣人。 黑衣人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地从屋檐倒钩进走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看;杨志请来的车夫和伙计早已睡下,发出酣睡的呼吸。杨志房间的呼吸明显悠长,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杨志酒还没醒,一名黑衣人做了个监视的动作,一人守着门,一人悄悄地敲开门,溜进屋内。 正当黑衣人去摘杨志床边包袱的时候,杨志忽然睁开了眼,一脚踢翻黑衣人;外面的黑衣人手一抬,三支飞镖鱼贯进屋,杨志躲闪的时候,屋内的黑衣人已经乘机逃走。杨志根本没有追的打算,等李衮从隔壁过来,点起油灯,摘下三枚飞镖一看,笑着说:“我们真走运,是燕子镖。” 李衮本身就是暗器高手,问杨志:“对方肯定有女的,你为什么不追出去?” 杨志把李衮拽到窗口,指着路上的一个拐角说:“客栈外面停着一辆带车厢的马车,应该是对方的禁戒线;这个法子不错,一辆马车就可以监视一个开扩地带,人还不受苦,可以清楚地看见谁进来的,谁夜里出去的。入我房间的人只是诱饵,看我到底是有没有其他目的,我现在是生意人,应该怎么做?” 李衮反应过来,追出去,那是江湖豪客的行为;现在杨志是生意人,自家的钱财和性命比任何事都重要,就应该不动声色地躲在客栈里,不去冒险。杨志正是看到了对方的高明,做的就是等待和观察;杨志心里提防的是李衮,路上一切没事,但是回到汴梁,李衮会向曹千里汇报,做得越多,到时候需要解释的内容就越多。 杨志让李衮坐下,喊翦如去泡了一壶茶,拿来一袋炒花生和一袋肉干,三个人挤在小房间里,喝茶聊天。翦如晓得李衮只是名义上的伙计,实际上是武林高手,所以对跑腿的事情,一点怨言都没有;全部忙完,翦如坐下来喘了口气说:“杨大哥,你以后也要教我功夫,要不然出了事,一点忙都帮不上。” 杨志随手抓了把花生笑道:“你刚刚开始,急什么,再说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你学会看马赶马才是第一需要。翦如,你要知道,李衮这次是帮忙,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会全部交给你,将来马行扩大了,你就做个管事。” “那敢情好。”翦如有一点小兴奋:“杨大哥,你和谢老板说一声,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李衮摇头笑道:“翦如,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马行是杨掌柜说了算,谢老板只是帮衬而已。” 杨志并不讳言:“我们是合伙开的马行,虽然钱是我出的,但是马行的股份一人一半,李衮说说没关系,翦如你可不能这么想。其实要是说看马,谢石能教给你的东西更多,在这一点上可不能犯糊涂。” 李衮知道杨志是在纠正自己的话,岔开了话题:“杨掌柜,现在马已经到手,你是不是准备回汴梁了?” 李衮想象过这次西行会遇到的困难,但是没想到杨志会悄然地把这一切都放下,看架势根本不会去延州,李衮开始担心回去不好交待。杨志的脸上依然淡淡的没有任何变化:“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不需要为难。” 李衮心知肚明,自己是不可能左右杨志的,喝了一杯茶叹道:“我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撂挑子不干了!杨掌柜,你的马行在汴梁,以后需要别人照应的事情还多着呢。” 翦如听不懂两人的话,但是明白谈论的问题一定很严重,干脆埋着头吃东西,什么也不顾;杨志嚼着花生,笑着劝李衮:“走一步看一步吧。李衮,如果你离开马行,要是有个好的前程最好,要不然,还不如和我一起贩马?你应该看到,我和谢石在方方面面还是有些关系的,这个世道,能挣几个小钱花花就不错了。” 李衮爽快地答道:“好啊,只要你不嫌累赘,我是求之不得,如果回去真被人责骂,我就回来找你。” 李衮的回答看似爽快,其实模棱两可,是一句空话,杨志了然于胸,笑道:“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 三人聊着天吃完了一袋花生,肉干也去了半袋,杨志看壶中茶水也没有了,就打了个哈欠说:“不早了,我们都睡吧。” 李衮和翦如点头答应,说笑着退了出去,杨志坐在床上盘腿练功,把呼吸尽可能地调整均匀,化鹏功最大的好处就是随时能入定,随身能结束。杨志吐纳之中,将心中的浊气和酒气全部呼出心肺,顿时觉得浑身舒坦,灵台清明。 杨志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看见拐角的马车还在那里,这等无所顾忌,肯定不是江湖中的手段,而是西军的风范。对方没有公开冲突,是因为自己是从汴梁来的,怕后面有背景,还是因为狂龙卓厉自称是自己的熟人? 第20章 狡猾 长夜漫漫,终于鱼肚泛白,天蒙蒙亮;杨志喊起李衮去赶早市,在街上买了商品,没有多逗留,立即带人赶着四十匹马出城,至于两辆骡车,一辆装上了草料粮食,一辆上装了大黄、枸杞与甘草等药材。杨志和李衮轮换着查看尾巴,发现两队官军的斥候,各有十人,一直跟出五十里地,看商队确实是往汴梁方向才回去。 杨志带着马匹回到开封,加上伏承送来的三十匹马,志石马行的马圈里一下子有了七十匹马,可以让谢石慢慢卖。这些马都是西夏和西域的好马,吸引了不少买家,就是徐宁过来一趟,也选中了一匹五花马;中等马头,颈长高举,四肢坚强,蹄质结实,五花色纹被剪成花瓣,看上去外形俊秀、灵活、轻快、结实。 徐宁来就是传一个话,杨戬想见杨志一面,听了李衮的汇报,曹千里、杨戬早就心急如焚,杨志不能答应得好好的,什么都不做,所以立即要徐宁来通知,约在九星棋社秘密与杨志碰头。杨崇曾经在这里一日三胜,现在哪怕不下棋,跑来逗一圈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杨志独自赴约,见面只问了曹千里一个问题:“如果延州的两个小组出事,曹千里认为哪一个叛变的可能性大一点?” 曹千里没想到杨志会唱这么一出戏,在杨戬目光的逼视下,斟酌着说:“一个小组是幻剑宗的弟子组成的,一个小组是招募的人组成的。要说信任感,自然是本宗弟子为先,但是如果说泄密的话,幻剑宗只是江湖中的一个小门派,不敢说本门的弟子每个人都受得了外面的诱惑。” 曹千里没有把话说死,童贯权倾西北,撒钱又痛快,就是换做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有放心的结果;杨戬已经隐约猜到杨志的想法,目光闪动着不可测的深邃,皮笑肉不笑地说:“杨志,把你的打算仔细地说一遍?” 杨戬满头白发,看上去随时都会死掉,但是杨志和曹千里都知道,这是外表的假象,这个老太监兴许比自己活得都要命长。杨志不慌不忙地说:“我回来查过盐铁司公布的盐契数字,延安六路,只有怀德军向关中和汴梁提供青盐,每年都开了大量的盐契;其他五路,自从王厚离去以后,在两年内就再也没有抓到私盐贩子。而在民间都知道,怀德军道路最为难走,走私的份额不足延安六路的十分之一,所以可以断定其他五路一定有问题。” 桌上有一壶新沏好的茶,杨志也不客气,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证据,但是杨志已经不是一腔热血的毛头小伙子,懂得在杨戬这些政治人物面前该退缩就要退缩一点。一旦用力过大,就算拿到证据,将来形势反转,倒霉的还是自己;如果杨戬和曹千里有心害自己,暗地里与童贯互通款曲,最后事情没办成,还会给自己扣上一个打草惊蛇的罪名。 杨戬哼了一声说:“我们已经能够断定是这种局面,才要你暗地里调查。” 杨志笑笑问:“何不命廉访使查看各地库房,再用假消息辨别延州人员的情况?” 杨戬一愣,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你把主意打在这个上面。” 廉访使就是原来的“走马承受”,原先都是由太监担任,宋徽宗上台以后,改由皇帝亲近的人担任,一般是管理一路或一州一府官员的廉政工作,并且要向朝廷汇报,地方上的经略安抚使等封疆大臣对廉访使都不敢得罪,往往敬而畏之。杨志的意思既然已经断定有猫腻,那么就可以查仓库,一旦五路大员要转移物资的时候,就是能发现线索的时候。 而曹千里的手下如果有人背叛,这时候就是西军的耳目,不可能不动;曹千里只要发出一个假的消息,就可以让那些人原形毕露。最后甚至可以利用这些背叛的人来指证西军的将领,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曹千里不敢再说话,静等杨戬的决定,大多数时间里面对和颜悦色的杨戬,曹千里总有一点挥之不去的不自在。 杨戬的阴冷和草菅人命是人所共知的,曹千里根本不相信杨戬的笑容和和气会是真的,这次要不是宋徽宗赵佶亲自开口,曹千里才不想管朝中狗咬狗的破事。杨戬身形修长,起身踱了几步,望望门外才说:“童贯本身是宫里出身,廉访使也未必可靠,说说你的下一步计划。” 曹千里松了一口气,随便怀疑自己信任的人并不好受,杨志的办法简单有效,不会冤枉好人;杨戬这么一问就代表认可了杨志的方案,至于是不是廉访使出手,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曹千里问杨志:“你准备做什么?” “如果你们同意,我还是去运青盐。”杨志淡定地说:“我有个朋友叫花子虚,有钱,这次我带着他和潘树民一起去平夏城,把种师道手中的青盐尽可能运回汴梁。曹宗主可以利用这件事放出假消息。” 狡猾,杨戬自然晓得花子虚就是自己的心腹花太监的侄子,杨志这么做就是告诉杨戬,他负责跑腿,杨戬要是想在里面挣钱,安排花子虚出面就可以了。杨戬不由得看看杨志,杨志若是有这等在官场上的智谋,怎么会在前面的那几年把自己的事情弄得一团糟,难道真的是开了窍。 曹千里也清楚花子虚是谁,笑着说:“这样最好,青盐总摆在边关也不是事,延州的鉴别我自己处理。” 第21章 提醒 谢石现在退了原来的租屋,就和两个伙计住在马行;杨志回到马行的时候,谢石已经准备了酒菜,一大盆红烧肉和一大碗鱼汤,另外让伙计炒了一碟花生米和两样蔬菜,酒是从庄楼打来的一斤村酿;加上还没回家的翦如,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说笑着吃喝起来。 两人伙计都是马市里的老手,一个叫周胖鱼,一个叫方貂,都是手脚利落的人;吃饭前就和翦如开了半天的玩笑,吃饭的时候,周胖鱼忍不住问杨志:“东家,那么大本事为什么不去开个镖局什么的,做这种卖马的生意?” 杨志笑着说:“我这叫什么本身,就是混一口饭吃,再说,我和谢老板要不开这个马行,谁会聘请你们?”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老板的话有时候只能当笑话听,谢石咪了一口酒,体验着酒的甜味说:“你下次去平夏城,最好还是夺请几个伙计,马回来的时候有人押,这次要不是李衮和康其年懂得赶马,四十匹马都未必能带回来。” 杨志点头说:“这次去,我带四车茶叶和四个伙计过去,我已经和康其年说了,希望他跳槽到我们这里来上班,至于李衮,我再喊他一次。周胖鱼、方貂,你们要是有这方面的熟人,也可以介绍给我,工钱不是问题。” 翦如有些受伤,叫嚷着:“杨大哥,我也认识人。” “你也认识人?”杨志笑着说:“就是杀猪巷的那几个混混,要来有什么用。” “不是他们。”翦如急着分辨说:“是卖膏药的徐京,还有相国寺对面的叫花子燕小七。” 谢石摇头说:“翦如,他们是懂马,但是他们是江湖人,心思不会在生意上。” 谢石晓得这两个人,徐京外号老猿,是在外地犯了事逃到汴梁来的,硬是打倒了牛二,才能在州桥附近占了一个场子;燕小七原先就是马市里的名人,专门跑大名府贩运马匹,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了高衙内,所有的马行都被告知不得聘请,燕小七丢了饭碗,成为一个叫花子,江湖上送了个外号叫浪子。 这样的两个人到了马行,万一哪天神经被挑动,在外面惹了事,就会给马行带来灾难。谢石是看相的,晓得杨志这一次从监狱里出来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武功上的进步是最不打紧的事,关键是杨志开了窍,在很多事情上变得游刃有余;这一次要是能完成宋徽宗的嘱托,很可能重新做官,节外生枝的事最好没有。 周胖鱼赞同说:“掌柜说的是,燕小七有着贩马的路子,就算汴梁的马市没有了饭碗,到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找个生计决没有问题。那里有不少老板都来请他,可他就是和高衙内赌这口气,不肯走。” 杨志心中一动,南京应天府就是后世的商丘、西京河南府就是洛阳,离开封都不算远,燕小七宁愿讨饭也不过去挣钱,应该不是和高衙内赌气那么简单。杨志下定决心,不请两人做事是一回事,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玄机;杨志咽下一块红烧肉说:“不急,这不才回来,总得歇个三五天再出去,我们再到处打听打听。” 吃完饭,伙计们都去忙着干活,杨志向谢石讲了去见杨戬的过程,谢石一听就明白:“你是想把这份利润分给曹千里和杨戬,不过也对,吃独食是要出事的;再说种师道盐库是满的,咱们根本没能力消化,不过这样一来,杨戬和曹千里就会名正言顺地派人来。” 杨志不屑地说:“曹千里不敢和杨戬争,估计来的还是李衮;杨戬麾下高手如云,弄不好会安排几个皇城司的人过来,如果那样,这件事就妥了,到延州就算出了事,也是皇城司和童贯对决,我们只是做生意的。” 这可不像以前的杨志,那热血,那傲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这样的杨志,才会让人放行,马行才会有希望。谢石笑着提醒说:“你可不要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杨戬如果从御拳馆挑选高手,最后出头的还是你。” 杨志笑道:“御拳馆里都是江湖名宿和军中退休的好手,三位供奉,二十八名教头,五十名武士,无一不是高手;御拳馆与禁军中教头比试十年,禁军都没能请出一次供奉。要是杨戬真派出他们,我也不枉冒这种风险。烈焰飞花伤心客,很多御拳馆的人都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谢石从炉子上取下水壶冲茶说:“烈焰飞花伤心客是他们的自称,权贵中有一种传言,说三人进入御拳馆时蒙着面,击败二十八名高手的时候,连面罩都没有被摘下来,平日里指点武士武功依旧戴着面罩,实际上除了皇上和杨戬等少数几个人,没有人认识他们。” “换一个角度看,这三个人的来历有问题,否则怎么怕人见到真面目。”杨志接过谢石递过来的茶,顺口说道,忽然想起这句话是名将王厚对自己说的;杨志喝了口茶,定定神,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王厚就是王寀的哥哥,接见自己的地方就是王寀家老宅,在城南的草场巷顶里面,自己是去送观摩御拳馆与禁军比试的请柬,那位收复河湟的名将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发表得罪人的评论。 想起郑州书生在冰窖里的遗言,说在王寀家老宅后面的那棵银杏树下埋着一个铁盒子。此刻杨志的好奇心像个火苗一样窜起来,什么世道,一个个弄得神神秘秘,但自己去看一看是真是假总没有关系吧。杨志抬头看谢石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走神了。” 谢石点点头,并不为怪,杨志现在奇怪的地方太多;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等翦如喂好马回来,杨志便起身告辞,带着翦如回到杀猪巷。 第22章 夹层 等翦如回了家,杨志没有往杀猪巷里走,反而转身去了草场巷;大宋朝虽有幽燕之痛,但是开放的程度是盛唐远远不及的,就是首都汴梁也没有宵禁,只是每天夜里关上三个时辰的城门,城里面任由居民走动。草场巷原来是后周太祖郭威囤积粮草的地方,宋朝以来,粮仓军营渐渐搬去城外,草场巷变成了居民区,只是到了夜里,行人依然稀少。 杨志来到王家老宅的后面,发现院门紧锁上了封条,扔了两个石头进去,里面毫无动静;杨志暗暗一运气,脚尖借力,身体轻飘飘地踩上了墙头;杨志正在欣喜,没想到穿越以后第一次使用轻功,用力过大,竟然一下子越过围墙,直接掉在园子里。亏得杨志本身的反应够快,身形一转,一掌打在墙上,借机平衡身体,落在了院子里。 杨志落地的声音还是有点大,但是宅子里没有人,只是惊得野猫叫了几声;借助月光,杨志围着屋子又查看了一遍,只有三进的瓦房和一间厨房,所有的门都敞开着,到处都是抄家后的破落景象。前院宽大是停车场,后院很小,一颗银杏树屹立在在半截倒塌的杂物房边上。银杏树枝繁叶茂,苍翠挺拔,杨志抽出短刀,迅速在银杏树四周挖了起来。 大约挖了半个多时辰,杨志的短刀碰到了一个硬家伙,杨志扒开四周土一看,还真是一个铁盒子;挖出来以后,杨志不由得一惊,窄窄的铁盒子竟是镔铁打造的,一把铜锁锁着。杨志直接敲断了锁,打开来一看,里面布卷包着一本《太玄经》和一个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杨志犹豫了分把钟,把《太玄经》和人皮面具包好塞入怀中,把地面的坑填好,收好短刀,手里拿着空铁盒翻出了王家老宅。 镔铁盒是有点重,但是对杨志这样身怀绝技的人不算什么,在路上没有人在意,再次回到杀猪巷的时候,正遇上巡逻路过的辛朴;辛朴喝了点酒,带着士卒走过来问:“杨兄弟,听说你开马行发了大财,手里是什么好东西?” 杨志一亮空盒说:“在路上从一个收破烂的手里淘到一只铁盒,质地不错。辛哥,要不然到我那里坐坐?” 辛朴晃着手说:“坐什么,我还有巡逻,改天吧。” 与辛朴分手,杨志回到家中,关上院门,从井里打了桶水,升起炉子烧开水,顺便从怀里掏出《太玄经》来看,很薄的一本书,五个练功的穴位图非所思议,不到三百字的说明枯涩难懂,很没有看头。杨志暗想,恐怕就是因为这样,嵩山一气门的心法才会失传,不像传说中那样神奇,郑州书生的武功虽然高明,但是就算没有负伤,与以前的自己不过在伯仲之间。 但是《太玄经》是一本惹事的书,在书后面的空页上还莫名奇妙地画了一幅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图,杨志叹了口气,把《太玄经》和银两摆在一起;碰到随身的银票时,杨志猛然记起,真正的青面兽回汴梁的时候,带着三千贯,买一个位置大约只花费了一千贯不到,剩下的钱换成了银票,应该放在家里。杨志感觉自己似乎应该想起什么,目光在家中扫视,开水烧好后楼上楼下走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端倪。 杨志不死心,按照游戏中寻找密室的方法,举着蜡烛一米一米丈量着地面,轻轻地搬开每一件家具查看,一方面是看能否找到线索,另一面是希望某件物品能唤起被隐藏的记忆。当杨志掀起供奉桌下的帘布时,终于忆起一楼的夹层位置,操纵的机关在地窖的盲点。 杨志走到半米深的地窖口,把手伸到石板下面看不见的一侧,摸索到一个铁柄,转了四圈,再往里一推,供桌下的石板滑开,就出现了一个夹层,杨志钻到桌下,借着蜡烛光观看,有些失望;夹层很小,除了青面兽存放的一千两银票什么都没有,想必在不如意的时候,原先的杨志已经把值钱的玩意都卖了。 但是思绪纷沓而来,让杨志不得不坐在地上借助吐纳来平息大脑中的混乱,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往事如流水,一件又一件地浮现在杨志的脑海里。杨志记起了那个大殿,是六盘山里的乌鹭殿,自己十三岁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去那个地方,混进监狱里那个身材瘦长的老人就是乌鹭殿的那个香火道人,和父亲一样是自愿去西夏打探情报的细作,好象就叫乌鹭。 那也许是个代号,就象父亲装作药材商人,没人知道是杨门之后,可是从乌鹭殿回来,父亲就再也没有去过六盘山;难怪自己熟悉去平夏城的路,可那个乌鹭为什么会去监狱里面看自己,狂龙卓厉真的和自己是熟人? 吐纳自然停止,杨志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杨志把《太玄经》和银两都放进了夹层,恢复原样;蜡烛已经烧完,只有烛油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杨志听外面已经是三更天,把家具放回原来的位置,洗洗上楼睡觉。只是睡了一阵子,太阳的光线就照到了室内,杨志伸伸懒腰起来,决定去找蔡福蔡庆,查查这个乌鹭的情况,后来找到没有。 杨志想想,在镜前试过人皮面具的效果后,还是把《太玄经》和人皮面具随身携带,钱财是身外之物,但是《太玄经》不能丢失;杨志到殿前司监狱门口,请人通报找蔡福,看门的狱卒笑道:“杨爷,您现在可是名人,在我们这里走一遭,出去就是一鸣惊人。” 杨志递过去一两碎银子说:“还不是承蒙各位照看,出去的时候没有伤筋动骨。” 狱卒收了银子,笑容更盛:“杨爷,您等着,蔡节级已经来了,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枝花蔡庆笑着跟出来,拉着杨志到偏僻处说:“杨老板,我哥哥说不方便见你,有什么事,你对我说就行了。” 蔡福肯定是怕自己连累到他,杨志笑笑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出去的犯人哪有回来的,杨志肯定有事;蔡庆已经和蔡福请了假,出来就是想从杨志身上捞点油水,满意地说:“那就恭谨不如从命。” 第23章 王公伯侯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附近的潘楼分店,还没到饭点,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就是酒店门口的闲汉都没有过来搭讪,明摆着不需要找人去定阁间,何必自讨没趣。跑堂伙计一声招呼,把两人引上二楼的隔间,杨志坐下问伙计:“今日可有牛肉?” 大宋朝禁止杀牛,一般只有牛生病或老了耕不动田,才可以向官府申请杀牛,就是潘楼这样的店,也不是天天有牛肉卖。伙计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爽快地说:“您二位巧了,今天早上刚送来的黄牛肉,雪花一般,肥瘦正合适,大师傅刚刚用酱烧好,现在还热乎着呢。” 杨志笑笑说:“那就给我们来上二斤,另外上一份糖醋鲤鱼,一份红烧鸭,两样时令蔬菜,两瓶清风酒。” 汴梁名酒多达二十几种,清风酒就是潘楼的招牌酒,可是在延安府的潘楼,杨志没见到这种酒;不多时,酒博士送上菜来,帮着杨志把清风酒打开,顿时满室酒香。杨志吸了一口问酒博士:“延安府的潘楼是你们分店?我在那里酒没看到这样的好酒。” 酒博士帮杨志和蔡庆倒好酒说:“这位客官好见识,潘楼在外地有十几家分店,看上去房屋、菜品都相似,唯独这酒,是他们万万模仿不出来的,在汴梁,我们都是总店酿酒,各大分店都是卖完了再去拿。” 杨志抿了一口说:“好酒,酒博士,这里不需要你了,你且下去。” 酒博士答应一声,告退出去;杨志见帘子外无人,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蔡庆说:“前些日子多承二位照顾,这是一点小意思,略表寸心。” 蔡庆一般收礼,都是人在牢中的时候,家人送上银钱财物,就是希望犯人在监狱里可以过得好一些,象杨志这样已经出狱的人回头来酬谢,蔡庆还是第一次遇到;蔡庆顺手接了银子,放入怀中说:“杨大侠真是重感情的人,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听说杨大侠现在做贩马生意,行情还不错吧?” “还可以。”杨志又递上一两银子说:“记得当时有两个照顾我的犯人,对我相当不错,髡叔已经死了,麻烦蔡牢头给另外一位买点好吃的。” 蔡庆收了银子说:“这我要回去问问家兄。” 杨志点头说:“那是自然,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在我的身边,呼吸均匀,像个高手。” 蔡庆面色一僵说:“杨大侠,你说的是你醒来那天吧,那个人不是照顾你的,他是狱中的大人物,大悲侯。” 狱中的大人物,就是监狱里面的犯人头;杨志好奇地问:“大宋好像没有这个爵位。” “当然没有。”青面兽杨志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一枝花蔡庆得意地说:“汴梁监狱里有王公伯侯的说法,开封府狱的寂寞王、刑部大牢的一言公、都司狱的苦伯和我们说到的大悲侯。他们背后都有朝中的权贵,在监狱里吃香的喝辣的,除了不能走到监狱外面去,过的是神仙日子。那天大悲侯是听说你死而复生,就跑去看热闹,没想到还被你看见了。” “你和他很熟?”杨志故意装作不明白,举杯向蔡庆敬酒;蔡庆喝完杯中酒说:“我和他不熟,我进监狱上班的时候,大悲侯已经在监狱里了。但是我哥哥蔡福跟他熟,说大悲侯原来是军中的一名军官,因为犯事被抓了起来,刚从西北押来的时候,把监狱里的三十六套刑具全部过了一遍,大悲侯硬是不认罪。” 杨志不想蔡庆起疑心,就没有再往下问,只谈论些汴梁的趣事,蔡庆趁机请教了些拳脚上的问题;杨志知无不言,两人越说越投机,酒越喝越尽兴,于是兄弟相称。两人喝到第二瓶酒的时候,两斤牛肉已经吃得干干净净;蔡庆拦住正要开瓶的杨志说:“小弟今日还在值班,出来太久了不好,改日回请哥哥。” 杨志明白,蔡庆跟自己出来就是为了拿钱,现在银子收了,酒菜也用了,自然急着回去向蔡福回话。杨志笑笑,把酒塞到蔡庆手中说:“也好,我等会还要去御街长廊看看香料那些货物,这酒就请贤弟带回去,以后我们找时间再约。对了,兄弟,那个到监狱里来的人后来抓到没有?” 蔡庆露出一丝尴尬说:“不瞒哥哥,听说殿前司和开封府都没有追查下去,我估计那就是个悬案了。哥哥现在在外面,这件事上还真是要小心。” 杨志谢了一声,送到门口,蔡庆心满意足地先走了,杨志回头结了账,才慢慢吞吞地离开潘楼;现在已经到了上客的时候,伙计在忙个不停,看见杨志出门,跟在后面招呼“客官走好”。 杨志走在大街上,顺着人流朝御街长廊走去,这次去西北,发现一个情况,就在平夏城里,象王庶一样孤身居住的官员也有,但是不少的将领似乎带着家眷,李衮住的客栈那条街上也有不少的妇女,杨志觉得再去的时候,带些汴梁的香水胭脂香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御街长廊是汴梁一道独特的风景,原来是过节扎花棚的地方,从宋仁宗时期就专门造了两排长廊,平时租给商人做店铺,过节的时候用来悬挂花灯,两头都不耽误。因为每天要搬着货物来回不方便,汴梁本地的商人并不在意,于是长廊渐渐地成了南洋商人摆摊的地方,专门卖香水、香料、玻璃器皿等物件。 杨志兜了一圈,发现大部分是阿拉伯人的,在靠南面有三个欧洲人的摊点,老板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鼻梁高耸;杨志上前用英语试着对话,虽然很多意思不一样,但是在乡音的亲切下,双方连比带画,还是谈成了一笔买卖,香水的价格比在其他地方便宜了三成,每瓶五钱银子,杨志一下子买了二十瓶。 第24章 乌鹭 杨志付完钱,接过老板包装困扎好的木箱,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远处有人在窥视,杨志不知道是不是针对自己来的,于是顺着沟边往回走。御街里面的刀御廊原先也可以做买卖,但是从政和年间开始,官府竖起了红黑两道栅栏,在红栅栏外又用砖石甃砌了两道御沟,沟里面养着荷花,岸边种植桃李梨杏等树,现在正是繁华似锦的时节。 中心御道禁止人马行往,刀御廊自然做不了生意,只能成为御街上的一道风景;杨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看风景,到了州桥拐到西大街,走进水果批发的市场。市场里人来人往,许多小贩提着篮子挑着箩筐来倒点水果去街上卖,也有些图便宜的老百姓来买,杨志拎着个木箱反倒有点显眼。 杨志不在乎,走这条路就是因为水果市场四通八达,如果那个人是跟踪自己的就不得不进来,以免自己从对面的门走掉。杨志从西面侧门出去,三两步就走进了梁家珠子铺,店里没有客人,伙计迎上来,杨志示意自己看看,就站在雕着松鹤图案的窗后,装作欣赏挂在高处的手链,眼睛却瞄向窗外。 等的时间有点长,连珠子铺的伙计都感觉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家掌柜看走眼了,挂在那两棵装饰树上的手链有珍品;但是杨志站着不动,伙计又不好过来查看,心中倒也有几分着急。杨志没有着急,但是充满着好奇和期盼,一直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慢慢地转过街角,迟疑地看看对面的都亭驿;杨志确定,对方跟踪的就是自己,这个老人装作犯人,到监狱和自己照过面,乌鹭殿的香火道人。 都亭驿是辽国使团居住的驿馆,大凡辽国的商人和权贵、使节前来,都居住在里面;老人显然很清楚杨志不会进去,失笑地摇摇头,朝梁家铺子走来,杨志不想影响珠子铺的生意,大步走出店面,两人在街边相遇。 老人看看杨志说:“身手长了不少。” 杨志放下箱子,施礼说:“见过世叔。” 老人一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既然你认出我是谁,我们就到前面的春来茶馆坐坐。” 春来茶馆就在前面五间铺子的位置,中间隔了淮阳纸画店、徐婆瓜屋、城西胡饼、老夏梨店,杨志点点头,跟着老人走了过去,一前一后进了茶馆,在里面的包间坐下。包间并不大,最多能容纳五六个人,一张长方形的松木桌,里面是三人的座位,靠门口是两人的座位,还有一只木方凳在墙边放着。 杨志把木箱放在方凳上,和老者一人一边坐下,点了一壶龙井和两样点心,茶博士摆好茶点,斟满两杯茶水,晓得两人不想被人打搅,退出去的时候,顺手放下了包间门口的帘子。杨志起身重新施礼问:“不知道世叔怎么称呼?” 老人淡淡地说:“我们是在乌鹭殿认识,你就叫我乌鹭吧。杨志,能不能把龙雀刀给我看看。” 又是一个要看刀的,杨志把刀解下来递给乌鹭,乌鹭看得很仔细,从刀柄到刀鞘,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最后把刀还给杨志,惆怅地说:“睹物思人,看到这把刀,就想起了和你父亲纵横西夏的时候。” 杨志要是在监狱里没有看到乌鹭眼中那一丝寒光,兴许会被乌鹭打动,但是现在,杨志只能表面上配合,收好刀,殷勤地说:“世叔既然来了汴梁,不知可有居所,要不然就到寒舍居住,小侄现在做贩马的生意,长年累月不在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不用,我回来有五年时间了。”乌鹭不敢肯定杨志对自己的态度,端起茶杯说:“其实这一年,我在你身边出现过几次,但是你都没认出我来,听你身边的人和谢大夫说,你恐怕失忆了,我还一直担心,现在好了,咱爷俩总算相认了。我就住在枣子巷一百零五号,有时间就来看看我这个孤独的老头。” 杨志颔首说:“世叔放心,小侄不会忘。只是小侄有一事不理解,世叔要看小侄,可以直接向监狱申请,为什么要混入监狱,还杀了人?” 乌鹭眼里再次闪过寒光,冷冷地说:“是因为我想对你施展追魂术,可惜杨介在场,让我功败垂成。” 追魂术,杨志穿越前看过数以百计的武侠小说,估计就是催眠术的一种,按照宋朝的科学分辨不出来。杨志试探着问乌鹭:“世叔是想知道些什么,还是要我去做什么?” 杨志没有发怒,让乌鹭高看一眼:“是想从你里嘴里问出些东西,你武功高强,其实在你入狱前,我两次在你醉酒的时候下手都没成功,所以想在你身体虚弱的时候试试,可惜天不遂人愿。” “世叔因此杀了人,我要是现在喊来捕快,兴许还能拿几个赏钱。”杨志露出莫名的笑容说:“不过我不想这么做,我只想知道,世叔你为什么回来,想知道些什么?” 乌鹭的脸色顿时发青,看得出来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低声说:“这要问你的父亲,当初我们五兄弟找到了西夏的青坑,就是制作瘊子甲的铁矿,那里戒备森严,只能画了图形回来。但是我们在沿途发现了一座银矿,原本是一辈子的富贵,你父亲却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厚,结果上面要我们带着大军前去,在半路上遇到西夏人的伏击,全军覆没,只有我和你父亲逃了回来。王厚出面硬顶,我们才无罪退出军队。” 杨志沉思片刻问:“是不是五年前你发现了异常?” “不是我,是王厚。”乌鹭的情绪并不稳定:“他派人送信给我,收复河湟后发现,西夏人到现在也没有在那一带开采银矿,但是童贯和高俅都知道了这件事,蹊跷的是当年你父亲和王厚交上去的路线图不见了。” 第25章 毒箭 杨志笑道:“那就恭喜师叔了,现在只有你知道地点。” “恭喜个屁,当年是有木里南带路才发现的,后来几次地震,地面早已变了样子。”乌鹭带着怒气说:“童贯和高俅是什么货色,他们在查王厚和我们五个人的底,包括我们的家人。除了我是一个人,诸空、贾和尚、木里南的家人都已经死了,就是你家里也被人搜查过,你们父子以为机密的那个夹层,里面的东西全被陆谦送给了高俅。” 杨志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卖掉的,闻言好奇地问:“世叔知道里面的东西?” 乌鹭老脸一红说:“我是去找地图,看你父亲是不是留下了备份,夹层里都是些金锭银票,大约值个两千贯的样子,还有你那座屋子的地契。估计他们以为你肯定老死牢中,想过一段时间占了房子,没想到你出来了,武功又变得如此高强。” 杨志记下了陆谦这个名字,打定主意以后要高俅十倍偿还,笑着说:“世叔,我父亲既然告诉王厚,就是不准备占为己有,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我要是你,今天连刀都不看,这把刀在殿前司狱摆了那么长时间,高俅想必看了无数遍,要是有秘密,哪能轮到你我现在发现。” 乌鹭嘿嘿笑道:“是这个理,但是有些事不做一遍不放心。” 杨志想想问:“世叔知道狂龙卓厉吗?” 乌鹭迟疑了一下说:“他是王赡的后人,是我们这个潜伏小组的成员,当年王赡自杀的时候,卓厉才十七岁,逃走后听说拜在某一个大派的门下,改名叫卓厉,练就了一身鬼神莫测的本领,成为北方的大豪。” 看来石敢当没瞎说,狂龙卓厉还真是和自己有些渊源,杨志喝了半杯茶,放下杯子劝乌鹭:“世叔,既然如此,何不找个地方安度晚年?” 乌鹭眼光变得深邃,问杨志:“乌鹭殿那个地方,是养老的地方吗?卓厉和童贯勾勾搭搭,那个地方也变得不安全,现在最安全的就是汴梁,除了你,没有人认识我。只要你不说,我就是安全的。” 乌鹭说完就走了,杨志没有动,只是回头看了眼茶馆里的动静,没有客人,茶博士在柜台边看店外的风景,乌鹭不慌不忙地朝外面走去。但是乌鹭就在走出店面的一瞬间,忽然倒下了。外面传来惊叫声,杨志从店里冲出来的时候,附近的巡逻士兵也快到了;乌鹭胸前中了一箭,全身发紫,倒在地上。 杨志心中一惊,有人射死乌鹭,那么那个杀手一定是跟踪自己和乌鹭来到茶馆,看清楚了自己和乌鹭在街上交谈的过程;能够一箭射中乌鹭这样的高手,而且使用毒箭,一定是江湖中的人,不会是街头的混混。杨志趁着查看呼吸的时候,取走了乌鹭身上的钥匙,然后站起来等待官府处理。 开封府派来的是窦鉴,杨志只说是遇到的一个生意人,想向自己推销香水,没谈妥,这人就走了,在店门口被人刺杀。茶博士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但是能证明乌鹭出去的时候,杨志还在里面喝茶;窦鉴检查了乌鹭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汴梁城有上百万居民,大宋又不要路引,查清楚一个人的身份需要很长时间。 杨志回到店中付了茶叶钱,把木箱子请茶博士代为保管,就站在衙役们画出的圈子外,仔细地观察在周围看热闹的的百姓。杨志趁着人群往前挤的时候,悄悄到了人群外,然后围着人群绕了一圈,查看有没有这样的高手。 杨志转到人群的北面,突然心生感觉,那是一种高手的自然反应;杨志往附近的人群瞧去,发现是一个胖乎乎的生意人,脸色阴沉。杨志随意地走了过去,为的就是不让对方察觉被锁定,但是换了一个高处来监视这个人;等人群散去,窦鉴带着衙役抬着乌鹭的尸体离开,杨志发现那个生意人慢慢地朝西走去。 杨志远远地缀在后面,发现目标和自己前面做的一样,在人多的地方观察自己有没有被跟踪,最后目标进了甜水巷前的温氏珠宝行。大白天人来人往,杨志没有上去冒险,而是在街市上兜了两个圈子,发现无人跟踪,迅速地来到枣子巷一百零五号,瞅着没人,用钥匙打开门进去,把乌鹭的住宅搜查了一遍。 乌鹭看样子过得比较清苦,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得很随意,没有银两之类的东西,木箱里最多的就是乌鹭根据回忆画的地图,还有一份阵亡将士名录;杨志把地图和名录带走,去茶馆拿着箱子回到了马行。 花子虚已经过来和谢石谈好,他会和杨志一起去平夏城,只不过每次给马行五十匹马的份额,其余的生意都由花子虚做主,花太监请了威武镖行来保护花子虚。谢石把情况说完,对杨志说:“这一趟有风险,要是他们在路上翻脸,加上李衮,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杨志不在意地说:“没事,花子虚是花太监的侄子,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我会小心的。我买了二十瓶香水,这几天我再进点其他货,不能买马,买些其他东西回来也是好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招人,人手不够,五十匹马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第26章 伏杀 到了天黑的时候,杨志换了一身黑色的武士服,来到温氏珠宝行,看前面的店门已经关闭,悄悄地找到后门僻静处,想瞅了个无人的机会飞身上墙;杨志伏在墙上,没有急着下去,对方的箭术是一项令人害怕的技能,不能轻易涉险。院内有辆驴车,正在上货,从敞开的门外里看,伙计和婢女正在忙着串铜钱,让人惊讶的是不管是散装的铜钱还是成贯的铜钱,竟然都是整箱地放在屋内。 杨志估计驴车要走,悄然无声地回到巷子里等待,不多时珠宝行的后门开了,一个瘦巴巴的老头赶着驴车缓缓地出来,随后珠宝行的门就关上。杨志听驴车在石板路的声音,显然拉着很重的货物,正准备跟上,猛然心头一动,继续藏在树后;就看见墙上飘下一个身影,不急不忙地远远跟在驴车的后面,分明是保护的高手。 杨志笑笑,不管驴车,只管缀着那名高手,竟然一路到了汴河边的高家米行,杨志看前面是开阔地方,就在三岔口附近的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观察点;驴车进了米行,大路上显得很安静,高手轻松地往回走的时候,杨志借着月光看的清楚,正是白天那个生意人,身形虽然臃肿,但并不影响走路的步伐。 杨志伏在树后仔细观察,如果对方真是杀了乌鹭的凶手,为什么看不到手中有弓箭,乌鹭死的现场没看见,现在也没有看见。生意人走到前面的岔道口停住了脚步,距离米行不到半里地,对着月色看了半天,直到一个身影一闪出现在身边,竟然是赶车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匣子。老头看看四周,对生意人说:“杜寒,你太谨慎了。” 杜寒思索着说:“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在那个香火道士死的现场,能感受到杨志在找人。” 老头凶光一露说:“那我们现在就赶过去把他杀了,免除后患。” 杜寒笑笑说:“我相信,凭着你鬼箭的身手杀他是轻而易取的事,但是不用我们烦神,杨志还要去平夏城,有的是要杀他的人。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份丢失的线路图,你再去找那个王雄问问,他在秘阁监做了十几年吏员,一定知道些什么;王雄那个人就喜欢钱和美女,对如烟阁的白牡丹是念念不忘。” 鬼箭庞稷,一个专门替人解决问题的人,只要肯花钱,庞稷就能替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死在庞稷手上的名人无数,青云门的十大护法、辽国的飞龙营都指挥使耶律鹰、天师府高手段南、潇湘剑客宫不在等等,无一不是一流的高手。近十年,庞稷似乎销声匿迹,没想到成了汴梁城中的一个车夫;杨志屏住呼吸,晓得自己一个人绝抵不过两人联手,只能等两人分开后再做打算。 庞稷笑道:“说到底还是钱,现在你每天都要掺上三百贯假钱,一年十万雪花银,够花。” 杜寒瞪了庞稷一眼,递给庞稷一叠银票,就施施然走了;庞稷没有回高家米行,而是和杜寒走了一个九十度,杨志明白,两人这是要互相查看一下,身后有没有尾巴。杨志不急,杜寒的住所已经知道,能跟上庞稷最好,跟不上就等以后的机会;杨志等两人都走远,才在路上现身,直接到高家米行的另一侧路上等着庞稷。 庞稷果然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回来,由于装作一个车夫,所以脚步走得并不快;走到杨志藏身的草丛边,庞稷已经察觉有异,但是还是迟了一步。杨志压根没想过正面挑战,记忆起对方是杀手,听到庞稷准备暗算自己,杨志就下定决心不择手段地杀了对方,免得日后节外生枝。 杨志没有声音地已经出手,宛若一头雄师从草丛中窜起来,动作比雄狮更快,更危险,龙雀刀在空中闪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化作数十道刀影;庞稷感受大了巨大的压力,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不动,让人心烦意燥。庞稷虽然来不及拿出匣子里的弓箭,但是两臂一振,藏在两侧衣袖里的袖箭已经顺着匣子射出。 可是袖箭落了空,刀影虽在,杨志已经转到庞稷的背面,一刀横斩过庞稷的身体。庞稷感受到危机,身形急速躲避,但是速度已经远远跟不上,发射弩箭用力的身体难以换力,一躲避免了一刀两截的下场,依旧被杨志斩断背后的脊椎和动脉,顿时瘫倒在地,血液四溢;庞稷虚弱地问:“什么刀法?” “破虏刀第七式必杀。”杨志从容收刀入鞘,伸手拿过庞稷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是一把比钢铁还要坚硬但非常轻的紫檀木弓,做工精致,弓弦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弹性相当好,弓背上刻着虎翼两字。杨志正待再问庞稷两句,却看见庞稷睁大着眼睛,已经死了;杨志在庞稷身上搜了一遍,除了银子就是银票。 银子也就二十多两,银票两叠;一叠应该是庞稷自己的,另一叠是杜寒才给的,加起来有三千两,杨志把银子和银票揣入自己怀中,带着虎翼弓大步离去。袖箭在庞稷的袖子里,衙役们应该能看出庞稷不是一般人,至于能不能分辨出是鬼箭,杨志无所谓。杨志回到家中,把一切清理干净,所有的银票都准备随身携带,才放心地睡下,一直睡到天明。 等太阳当中,杨志懒懒地下楼的时候,杀猪巷里已经有人在谈论汴河边的杀人案;杨志到达马行的时候,窦鉴和威武镖行的总镖头陈恩已经在喝茶等候。早上接到报案,得知死者使用带毒的袖箭,窦鉴就拉着陈恩去观看,两人经验丰富,对江湖上的名人了如指掌,断定死者就是鬼箭庞稷。 庞稷就算靠着射箭扬名,但是自身也是江湖中一流好手,更何况在现场发现袖箭已经射出,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了庞稷的,肯定是顶尖的高手。案子没有头绪,窦鉴也不想破案,听陈恩说要和谢石、杨志商议西行的事情,便一起过来。 第27章 镖局生意 不过窦鉴心里对杨志还是有所怀疑,茶馆门口那个死去的客商,最后见的一个人就是杨志,杨志说是不认识的推销香水商贩,只能暂且相信;庞稷是江湖中有名的箭手,最喜欢用有毒的箭,很符合杀死那个客商的标准,又死于刀伤。 杨志是用刀的好手,只不过在窦鉴的印象中,杨志未必能杀得了庞稷;另外现场没有射死所谓香水商贩的箭,而砍死庞稷的那一刀在真气的灌注下形成了一个宽宽的伤口,无法对照出是什么形状的刀砍的。窦鉴很有艺术地聊了半天,向杨崇讨要龙雀刀看看,说让高太尉都想欣赏的刀,一定有其中的奥秘。 杨志晓得窦鉴想干什么,大大方方地解下刀递了过去,龙雀刀杀人不沾血,杨志又特地擦了一遍,窦鉴欣赏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蛛丝马迹,只好说了两句笑话,把刀还给了杨志。陈恩等了半天,看两人闲聊结束,急忙插话问道:“杨掌柜,花老板这次聘请了我们镖局,不知道你们的货保不保?” 陈恩接近五十岁,号称摩云手,在威武镖局总镖头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算得上杨志和谢石的前辈;杨志笑了笑说:“如果一起回来,自然就麻烦镖局保镖了,只是花老板这次做的买卖大,我五十匹马还好说,他要是想一次性带回三四百匹马,恐怕就够为难的了,弄不好在延安等地要呆上一两个月。” 西夏还是不允许马匹过来,西军和当地大族控制的生意两人插不进手去,靠着市场上零散走私来的马匹,想要几百匹很难;杨志上次要没有潘树民的帮忙,就是四十匹马也可能要三五天的功夫。陈恩颔首说:“花老板知道这个情况,他已经请杨总管向童大人打招呼了,估计他弄来马匹的速度应该比你快。” 这就是生意,陈恩只有让杨志感觉到没有镖局不方便,才能让杨志把生意一起交过来,还能要和好价钱;但是杨志明白,陈恩带上自己的买卖不需要增加一个人或一点费用,用后世的说法就是纯利润,所以杨志不急,慢条斯理地说:“这样也好,我到西边也想看看过去的朋友,就不跟车队了,随身有事就离开;只是这笔生意太大,不知道是哪位镖师负责?” 陈恩低头说:“花老板和杨掌柜的货,自然是我亲自出马。” 杨志一拱手说:“那就没问题了,具体的事情你和谢老板商议吧,反正出发还有几天。” 谢石明白,杨志到延安六路肯定会有种种事情,把货物交给镖局,最起码出了事有个赔钱的主,问清楚花子虚明天签约,谢石便决定明天一起和花子虚到镖局去。陈恩高高兴兴地和窦鉴走了,威远镖局本来就常走延安六路,无论官场上还是黑道上都有关系,别人眼里的险途在威远镖局来说是小菜一碟。 杨志送两人出门的时候,随口问窦鉴:“殿前司是不是有一个虞侯叫陆谦?” 窦鉴点头说:“是有这个人,他在高殿帅面前很得宠,高家的很多私事都是陆谦出面的;你不会和他有仇吧?” 窦鉴不得不问,陆谦是高俅麾下有数的高手,可是凭着杨志能和方七佛打个平手,陆谦明显地不够看,但陆谦要是被杨志伤了,高俅脸上不好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杨志笑笑说:“我是想和他见上一面,看能不能通过他与高殿帅搞好关系。” 窦鉴和陈恩都不相信,杨志能在东京汴梁闯出一个青面兽的名号,就是因为杨志凶猛霸道,除了少数几个人,高管权贵很少有放在眼里的。杨志不在乎两人信不信,继续说:“窦捕头要是没事,晚上帮我约一约陆谦,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就知道我的诚意了。” 窦鉴明白,就算自己不搭这个关系,杨志还是能找到陆谦;窦鉴不希望杨志惹出事来,于是一口说定,晚上三人在巢氏酒家见面,不见不散。客人走后,谢石让伙计们都出去干活,关上门低声问杨志:“庞稷的死与你有关系吗?” 杨志便将乌鹭和温氏珠宝行的故事说了一遍,谢石大喜道:“真有你的,连庞稷这样的一流杀手都被你干掉了,说明你武功进步不少;温氏珠宝行你准备怎么办?” 杨志淡淡地说:“庞稷一死,他们肯定受惊,估计暂时会消停一段时间,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假钱又不是他们一家,我懒得管。如果他们还来找我们麻烦,那我就想办法把他们一锅端。” 谢石摇摇头说:“正因为受惊,他们肯定会调查线索,那个人怀疑过你,这次还会怀疑你,所以你对自己的安全要注意。既然第一个出现的是庞稷,后面出现的应该还是杀手,我的意见是先下手为强,我们不出面,布一个局,让开封府介入假钱案;就在今夜,我去开封府飞刀留柬,出首温氏珠宝行。” 在外人眼里,谢石过去是一个文弱的相士,现在是一个看店的老板,但是杨崇知道,谢石的身手不错,轻功更是擅长,况且温氏珠宝行怀疑也只会是针对自己,绝猜测不到谢石的身上去。杨志想了想说:“晚上我去找陆谦,趁着现在帮杨戬做事,正好把家里的东西要回来,正好窦鉴和陆谦能为我作证。” 两人说定,到了黄昏时分,杨志便早早地来到巢氏酒家,巢氏酒家在汴梁并不出名,算不上大酒楼,却是江湖人吃安稳饭的地方。巢氏酒家的老板叫巢泷,当年和周侗齐名,一样是御拳馆的供奉,退休后就开了这家酒店,只当是和老朋友相聚的一个场子;可是汴梁的黑白两道给面子,约定不在酒店闹事,渐渐地就成了江湖人谈判的地方。 第28章 师伯 杨志没想到的是,进店的时候看见巢泷坐在酒店大厅的一张椅子上,正在欣赏一只古色古香的红玛瑙环,血一样的鲜艳厚重;就算杨志两世为人,没有玩过这种宝石,也知道单一纯色的原石可遇不可求,一块只有红色的原石上会出现多种不同的红色,尤其是象玛瑙杯这样的大件,纯色相当于绝品。 杨志一进去,伙计就大白天关上了店门;巢泷示意杨志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把玛瑙杯放在了桌上说:“前几天从当铺找来的一个玩意,说是中山国的遗物,难得的是杯体纯净通明,光素无纹,闲来没事的时候把玩把玩。杨志,你可是有七八年没来过这个酒店了,记得最后一次,是你打了张怀素的一名弟子,跛子刘带你来找我调解。” 杨志起身施礼说:“当时年少无知,多谢巢老爱护。” 巢泷露出一丝笑意说:“你现在确实不同,变成另外一个人,难怪能与方七佛争雄,打败张三,杀了庞稷。你放心,我不会对窦鉴那小子说的,我看过庞稷致命的现场,其实只过了一招,是你们杨家的破虏刀最后一式必杀,在汴梁的杨家子弟还有十来个,能练成七式和练过内功来的人只有你,只是没想到化鹏功和破虏刀融为一体的威力这么大。” 杨志就象一个人在大街上被扒光了衣服,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为好;巢泷似乎陷入回忆,半天才说:“教你化鹏功的那个道士是南海逍遥岛的不舍子,是我的师弟,我们都是不上进的弟子,三年未能闯关成功,被逐出了逍遥岛。我后来拜在金台大师的门下,不舍子则对武术失去了兴趣,到处游走;后来遇见了你,算是他今生最大的成就。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能让我去得罪张怀素。” 落魄野人张怀素以左术名震天下,一身金刚不坏之躯罕逢敌手,当时在汴梁结交权贵,风头无二;杨志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吕注和蔡攸有面子,到现在才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巢泷有渊源。依着巢泷的名声和地位,没有必要骗自己,杨志苦笑道:“师伯,你又不早讲。” 巢泷盯着杨志说:“人前的时候不要叫我师伯。那时候,你是一心向往官场上的荣华富贵,化鹏功在你身上不过是满足你父亲愿望的玩具,我自然不能耽搁你的前程。现在,你已经把自己看做一个江湖人了,武功突破了瓶颈,我要再不说,你以后的麻烦就会越来越大。” 杨志愕然问道:“什么麻烦?” “南海逍遥岛的麻烦。”巢泷目光变得柔和一些说:“那就是一个不讲理的门派,化鹏功是不限制传授的功夫,但你是第二个练成化鹏功的人,不管你是机缘巧合,还是本身是天才,逍遥岛都不会管,他们只可能希望收回这门功夫的练功诀窍,要你加入逍遥岛。” 杨志稍微一想便明白,所谓怀璧其罪,可自己是喝了那种龙血,在生死间才突破的瓶颈,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法,要不然就是交给他们也无所谓。巢泷很明显是猜到了这一点,才说自己有麻烦,杨志虚心请教:“师伯,那我该怎么办?” 巢泷笑笑说:“如果你想成为逍遥岛的一员,就跟着他们上岛,以你的武功,当一个护法绰绰有余;如果你不想去受约束,就写一份心法给他们,化鹏功上百年都没人能练出来,你的心法他们练不出来也正常。” 杨志晓得巢泷说的是玩笑话,江湖门派最重视的就是武学传承,遇到本门绝技被突破,不想探个究竟的人少而又少,想必巢泷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巢泷已经叫伙计开门迎客,重新拿起玛瑙杯端详,窦鉴从店外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到窦鉴身边说:“老爷子,看出来什么没有?” 巢泷转动着玛瑙杯说:“这件作品心到,眼到,手到,天到,玉石匠师是预判了色丝变化,才大胆地做出了制作玛瑙杯的决定,后面就是在细微处考虑,杯型简单有点怪异,很可能是色丝的变化造成的,为了通体的透明红,只能放弃了在外型上对完美的追求。天到就是除了刀工,还有运气的成分。金矿中的狗头金、啸天犼就是这个道理,天然而成,不能有一刀的加工。” 杨志懂了,这才是巢泷对自己这件事的看法,一看取舍,二看运气;杨志笑着颔首说:“前辈说的在理,晚辈受教了。” 窦鉴趁机问:“杨志,陆谦等会就到,当着巢老的面,你总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 杨志点头说:“我在监狱的时候,陆谦去过我家,把我家夹层中的财物和其他东西一卷而空。” 窦鉴倒吸了一口冷气,杨志家能有多少财物,问题是杨志是官宦世家,和江湖上又有联系;陆谦前去,肯定不是自己贪图钱财,而是受了某个大人物的派遣,去寻找某一件东西,所以才把夹层里所有的东西拿回去交差。杨志没抓到现场,陆谦肯定是死活不承认,关键是杨志能一口咬定陆谦,肯定是杨志的某个朋友看见的,只要陆谦不承认,杨志会继续找陆谦的麻烦。 窦鉴有些头疼,巢泷让伙计把玛瑙杯收起来,问杨志:“你想要什么效果?是追回东西,还是别的?” 姜果然是老的辣,一眼看出杨志另有目的,杨志从容地说:“我希望陆谦告诉我是谁要他来的,想找什么什么。” 这下连巢泷都无语了,杨志的这个要求比追回东西更高,陆谦要是说出这两样秘密,陆谦身后的那个人一定会要陆谦的命。窦鉴试探着说:“这是要陆谦去死,他一定不干。” 杨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我只好把故事说给杨戬杨总管听,就当是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话。” 第29章 陆谦服软 陆谦长得一表人才,穿一身平常虞侯的公服,看得出是经过精心剪裁的,使得陆谦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陆谦脸上带着明朗诚恳的笑容,一进店就向每个人打招呼,就连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也不例外;杨志注意的并不是陆谦的笑容,而是陆谦的眼睛,里面有那么一丁点冷酷而可怕的东西。 哪怕杨志只是看见这么一点,那也已经足够了,不管陆谦有再多的理由,他本身那种贪欲是成为别人爪牙的前提。杨志等陆谦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听说陆兄到寒舍去过几次,可惜小弟当时蒙冤在狱,没有好好招待陆兄,今天这一餐就当是赔罪。” 陆谦一愣说:“此话从何提起?” 杨志笑笑说了个日期,就在陆谦琢磨着如何否认的时间,巢泷咳嗽一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老夫保证,几天店里的事情哪说完哪了,只要你们有和解的诚意,从此一笔勾销” 巢泷的身份让陆谦更加紧张,杨志晓得明确的日期,就说明自己的行踪落在了别人的眼里,看样子巢泷也是知情人。陆谦这一迟钝,落在巢泷和窦鉴眼里,就晓得杨志所言非虚;就连端菜上来的伙计邓乞丐嘴角都露出不屑的神色。 巢氏酒家只有三样菜,削得能照见人影的卤肉片,鲜得让人不舍的佛跳墙,鱼头还在动的糖醋鲤鱼;所以客人来就省下了点菜的时间,大厨自顾自地烧菜,伙计直接上菜。巢泷带头动筷子说:“你们三个都很长时间没来吃饭了,窦鉴你最后一次来,都是在九个月前,杨志、陆谦都有很多年没登门。” 巢泷说得满腔惆怅,杨志急忙站起来赔罪:“巢老,是晚辈糊涂,在此罚酒一坛。” 陆谦和窦鉴都以为杨志是说得玩,没想到杨志真的走到墙边,抱起一坛五斤重的酒坛回来,举起来就喝;穿越前杨志能喝一斤老白干,汴梁村酿如酒酿,杨志自以为没问题,没想到坛里的酒醇香无比,酒的浓度比旨和酒还高,杨志骑虎难下,咬咬牙还是把五斤酒喝得干干净净。 等五斤酒下肚,杨志只感觉全身舒坦,昏昏欲睡;大宋朝全是粮食酿的酒,就这样,杨志丝毫不感觉头疼。邓乞丐赞了声好酒量,从邓乞丐来做伙计这么多年,杨志是唯一一个喝完一坛酒没栽在地上的人;换一个角度说,那些人是慢慢喝完一坛酒的,有时间和菜肴散发酒气,杨志可是空腹。 杨志望着陆谦笑笑,陆谦很为难,他晓得巢泷这样的人要脸,很看重外人的态度,自己如果不能让巢泷满意,传出去多多少少是个不好说的事。巢泷退下来多年,但是巢泷训练出来的很多人现在都在禁军和枢密院任职,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可是要是象杨志这样豪放,陆谦自问做不到。 巢泷招呼邓乞丐:“把杨志扶到后院休息,让厨房给他做一碗酸辣汤醒醒酒。” 陆谦顿时明白巢泷的意思,心下大喜;巢泷是要杨志不在场的时候商量一个结果,然后他来告诉酒醒后的杨志,这要比陆谦当面说好多了。陆谦等邓乞丐搀着杨志进了出了后门,起身朝巢泷恭恭敬敬地施礼说:“巢老,实不相瞒,杨志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承认,有窦鉴这个神捕在,也是能查出来的。但是这件事,我是奉命行事,事关军中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窦鉴悠悠地说:“你搜查了杨家,应该什么都没得到,所以杨志才会被放出来?” 这是简单至极的道理,陆谦要是发现杨志不法的证据,杨志应该还在殿前司的大牢里;尽管陆谦没说名字,但是窦鉴和巢泷都清楚,那个命令陆谦的人就是殿帅高俅。陆谦只能点头承认,巢泷沉声说:“那就好办了,杨志既然没有把柄担心,所要的不过是杨家的钱财,陆谦你要是能退还给他最好,如果不能,就把下命令的人名字告诉杨志,让他自己去衙门里烦神。” 巢泷看上去帮了陆谦大忙,但是陆谦却感觉嘴里发涩,要是自己说出那个名字,岂不是前程尽毁,前面十几年心血白白浪费了。陆谦苦笑着说:“巢老,杨家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归档了,这样吧,事情是我做的,我赔偿杨家一千两银子如何?” 一千两银子肯定少了,俗话穷家值万贯,杨志家世代是军官,肯定不是穷家;巢泷浅笑道:“真是人老了不值钱,想不到老夫的面子也就值一千两银子,也罢,这件事本就不应该老夫操心。” 巢泷说完,就不再说话,只是招待两人喝酒吃菜;窦鉴在心里暗暗埋怨陆谦不知好歹,既然想讨好高俅,决心自己把事情摆平,多出一千两银子会死吗?窦鉴敬了巢泷一杯酒说:“巢老,这件事你还得费心,杨志要是不肯善罢甘休,跑到杨总管那里去胡说八道,对陆大人会很不利。” 杨总管,那就是杨戬了,杨志和杨戬还能说上话;陆谦只感觉头疼,小人物就是这么悲哀,一不留神就会摊上事,一不留神就得去背黑锅。陆谦晓得窦鉴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杨志真的有这个门路?” 窦鉴不慌不忙地说:“杨志现在和花太监的侄子花子虚在一起联手做生意,过几天他们就要去延安府,威远镖局负责保镖。” 陆谦心中最后的侥幸被打破了,低声说:“巢老,窦兄,我也是为难,杨家所有的财物不过三千两银子,我如果家境殷实,多给一点没有问题,可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虞侯,每个月的俸禄就那么多,你们看,两千两如何?” 真是物以类聚,高俅就是一个手紧的人,没想到陆谦也是个手紧的人,偏偏两个人都想做大事;但高俅不是能得罪的人,窦鉴望望巢泷,巢泷果断地说:“官场本就无奈,这件事就这样,窦鉴你辛苦一趟,去陆家取钱,我负责杨志。” 第30章 金牌调人 杨志并没有醉过去,早运功将酒排出体外,一碗酸辣汤更是出了汗。对巣泷的决定杨志没意见,杨志就想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人在哪?巣泷很欣慰,只给了杨志一句话,你师傅叫苦道人,具体情况等你从延安府回来的时候告诉你。 杨志笑着说:“师伯,你知道这件事?” 巣泷颔首说:“这件事虽然机密,但是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未必瞒得过童贯,虽然皇上对你有点好感,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祸是福,自古伴君如伴虎,荣华富贵有时候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但是富贵逼人的时候,想让都让不了。” 杨志晓得巣泷是劝自己不要想着糊弄杨戬,低声说:“我明白,杨戬和高俅是圣上的一双手套,得罪他们还不如得罪童贯。但是我对做官已经没有兴趣,如今就想挣点钱,过过好日子。” 巣泷惊奇地说:“杨志,你现在确实改变了很多,你们杨家可是世代以报国为念,想着光宗耀祖。况且升斗小民,都是蝼蚁一样的命,官场上虽然黑暗,但是比起老百姓来,官员的处境还是好了很多。” 杨志笑笑说:“师伯,我们杨家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在走这条路,不在乎少我一个。” 巣泷想了想,让邓乞丐去把厨师也喊来,介绍给杨志说:“这是我的两个伙计,跑堂的叫邓乞丐,算是我徒弟,你们是同门师兄弟;这位大厨你或许听说过,鱼修罗。” 杨志当然听说过,一骑绝尘鱼修罗,与死去的铁掌李勉号称燕山双煞,称雄于北方武林;鱼修罗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穿着满是油烟味的外套,像所有的厨师一样面色红润,笑嘻嘻的一双眼睛,一团和气。巣泷等两人互相行过礼说:“鱼修罗是自己人,周侗去汤阴后,他就到我这里做了厨师。” 自己人,这个定位很重要,能被巢泷认为是自己人,就意味着足够的信任;杨志点头问:“周侗是在教岳飞吗?” 巢泷三人面露惊讶,巢泷立即问道:“杨志,你怎么会知道岳飞?我们和他一直没有来往,现在他们怎样?” 周侗在汤阴县过着隐居的生活,几乎不与外界联系,巢泷知道岳飞,还是因为七年前鱼修罗带来的消息。杨志尴尬地笑笑说:“我还是听林冲说的,说周老收了一个了不起的弟子,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林冲是周侗的弟子,三人没有起疑心,鱼修罗赞同说:“周老也是这么说的,说岳飞的成就将来必在卢俊义和林冲之上。” 巢泷点点头说:“周老的眼光是没得说的,杨志,你和乞丐练上几手,给我看看。” 杨志明白,巢泷这么要求肯定有原因,闻言笑着说:“要不然我和邓兄弟切磋一下拳脚。” 鱼修罗大叫一声开始,邓乞丐就突然出了手,少林罗汉拳;不过邓乞丐的罗汉拳与杨志在大相国寺见识过的罗汉拳不一样,招数简练实用,缺少了佛门的慈悲之气,但是招招连绵,没有漏洞。杨志施展的军中人人都会的太祖长拳,完全是军队中的搏杀之术,三十二式在化鹏功的支撑下,深得稳准狠三个字。 两人打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但是巢泷和鱼修罗经验丰富,看出杨志是那种经历过生死战的人,临场应变的能力远远超过邓乞丐,不出意料的话,邓乞丐在二十个回合之内就会落败。杨志一个缠丝手,崩开了邓乞丐的一拳,跳出圈外说:“差不多了,邓师弟,到此为止吧。” 巢泷故作不悦地说:“杨志,我是希望你指点乞丐,不是要你顾我面子。” 杨志手一摊说:“师伯,有你和鱼大侠在,还需要我指点,别挤兑我了。” 门口挂不营业的牌子,店里没有什么客人,鱼修罗去下了四碗肉丝面,众人刚在前面坐下开吃,路上脚步声杂乱,窦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说:“杨志,你还没走?” “怎么了,这么晚还送钱过来?”杨志猜是谢石的飞刀留柬起作用了,故作诧异地问:窦鉴摇头说:“我刚回去,就有人来报信,说甜水巷的温氏珠宝行制作假钱,我带人去看了,珠宝行里干干净净。” 杨志笑道:“那是好事,想必有人恶作剧。” “好什么。”窦鉴没好气地说:“现在禁军、厢军都出动了,现场是没有查出假钱的迹象,但是温室珠宝行有密室,密室里面留下了四名伙计婢女和一名皇城使马天方的死尸。我们问了周围的邻居,珠宝行中午关的门,说老家有急事,匆匆忙忙地走了;赶快把面条吃了,跟我一起去办案子。” 杨志看看窦鉴:“我现在可是老百姓。” 窦鉴脸色一板,拿出一面金牌说:“是李彦公公传来的皇上口谕,要你参与办案,这是调你的金牌。” 窦鉴心里有气,从李彦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杨志就是杨戬的人,李彦传来的命令就是对皇城司和开封府的不信任;杨志腾地站起来,岳飞被十二道金牌从朱仙镇调回襄阳,现在提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杨志冷冷地问:“需要我怎么做?” 窦鉴能明显感受到杨志情绪的变化,瞬间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压力;窦鉴没有隐瞒说:“死去的皇城使马天方是个探案的高手,应该留下了线索,但是皇城司不愿与我们共享资料;皇上让李彦来调你,是想借助你的江湖经验。。” 窦鉴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像一个名捕的样子,但是所有人都听懂了,马天方的死恐怕与皇城司的内部有关;杨志突然笑起来:“窦鉴,你谎话都不会说,军队都出动了,还要什么江湖经验,金牌应该是给你办案的,皇上没有调我。” 窦鉴脸都没红,坦然承认:“是我的主意,但是金牌调人,无论军民都必须服从。” 窦鉴如此绑着自己,杨志感觉到了危机。 第31章 林中激战 杨志不动声色,与巢泷告别,跟随窦鉴出了酒店,原以为还要去开封府见李彦,没想到被窦鉴直接带出了开封城,还有一队十人的衙役跟随;到了城外陈桥驿,还有从各处赶来的二十名衙役。窦鉴递给杨志一枚信号筒说:“你走黎阳那条线,二十里之内搜索,发现情况点燃信号筒,我会尽快赶过来;我和当地的衙役分两路追击。” 陈桥驿是从开封往北的必经之路,往北的三条线路,要过了陈桥驿才会分开,分别往濮阳、登州、黎阳;杨志的注意力在先到的那二十名衙役身上,这些人看上去有些怪,没有寻常衙役的油腻样子,一个个动作简练,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杨志接过信号筒,爽快地说:“没问题。” 杨志独自奔入道旁的树林,只跑了六七里路,就找了一棵大树隐蔽起来;杨志的心里不踏实,要观察一下是否有人跟着自己。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听到树林里人影窜动的声音,杨志在高处能清楚地看见,缀在自己身后跑来的,就是陈桥驿的那二十名衙役,一个个手持朴刀,三五人一组,成散兵攻击阵容。 杨志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看那些人有些奇怪,原来是军队里的战士,只是穿着一身衙役的衣服,只是不知道是高俅的手下还是童贯的手下。杨志在心里苦笑,自己把这两个人都得罪了,真是命运不济;只不过高俅派陆谦去杨家应该另有原因,而童贯更不能埋怨自己,宋徽宗开口自己不能不办。 杨志看出对方是百战精兵,二十名士兵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浪费精力向前面追逐,在搜索无果的情况下,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每个小组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十米,一旦有人遇袭,其他人可以迅速驰援。杨志不担心这二十个人,杨志担心的是窦鉴参与了多深,窦鉴身为汴梁第一名捕,武功高强足智多谋,追踪之术更是一绝;如果窦鉴要对自己袭杀,很多事就要另作打算。 窦鉴一直没有出现,杨志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高手主持,二十人虽然凶悍,但是拦不住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一个向自己栽赃的局;不过杨志不甘心就这么逃走或者突围,还是想知道谁要置自己于死地。杨志打量了一下包围圈的位置,看自己的这棵树并不是正中间,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当包围圈缩小到树下的时候,运起体内真气,将一把树叶洒向圈中;趁着所有人注意力朝上的时候,一步飞跃到圈外落地,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杨志一个斜飞,变换着角度冲往林外,就听见后面有弩箭的声音,一支弩箭从身边擦过,声音凌厉。杨志接着微弱的月光,全速冲刺,眼看着就要闯到林外,杨志忽然感觉不妥。 对方是能猜到自己身手,怎么这么大意,林外一定有埋伏,杨志没有急着出树林,而是冒险横飞了两米,攀上了另外一棵树。从树顶上看见林外大约有一百骑的弓箭手,站在不同的位置,都在做着射击的准备;杨志在换气的功夫想明白了,对方就是要误杀自己,林中的一语不发,和林外的骑兵都是为了以后不承担责任。 杨志怒从心头起,立即围着树林开始旋转,找到一个藏身之处,当五名衙役冲过来的时候,杨志突然暴跳而起,刀如闪电,眨眼间就杀了两个人;剩下三人一惊,等反应过来,已经列不成阵势,不过三招之内全部送了命。增援的人飞快赶来,但是由于距离有远近,被杨志逐一搏杀,连续死掉十一个人,剩下的九人变得很谨慎,分在两边只发射弩箭。 杨志迅疾倒掠而退,九人怕失去杨志踪影,发出信号的同时,不得不追赶,跑不到半里路,在杨志又一次伏击时死了五个,剩下的四人没命地往回逃,先后被杨志用夺来的弩箭射杀。林外的军队开始冲进树林,杨志换上一名衙役的服装,装作负伤的样子朝林外跑去,两名士卒听杨志说要求援,就把杨志带到为首的将领面前。 杨志和将领一见,两人都是一愣,不过杨志算计在前,不等对方开口,已经冲上去一刀架在将领的脖子上说:“李从吉,李大哥,老天待我们不薄,虽不是兄弟,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飞彪营指挥使李从吉做过杨志一段时间上司,闻言急忙说:“杨志,误会,误会,我们是在追捕逃犯,不是在追杀你。” 杨志笑笑说:“那帮杀手放出信号,你的手下就杀进树林,还说不是一伙的。李大哥,我知道你们手眼通天,但是我只想活命,要是你不愿和我一起死,就跟我一起出树林,让你手下人放下武器,呆在原地别动。” 李从吉晓得杨志杀红了眼,此刻一句话不对就可能杀了自己,急忙下令手下将士放下武器,被杨志一路挟持出树林,然后命林外的骑兵只留下一匹杨志选中的马,把马匹全部放走,人员全部跑进树林;等一切办好,杨志轻声笑道:“李大哥,告诉你背后的那个人,要他把脖子洗干净了准备挨刀。” 杨志话音未落,已经翻身上马,溜溜地跑远,绝尘而去;李从吉脱离了杨志的刀锋,还是觉得有些恍惚,等树林里的官兵跑出来提醒,李从吉才想起来还是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做,要不然无法回去交代。李从吉急忙命令手下去寻找马匹追赶杨志,可是等官兵集合起来,追赶下去,杨志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窦鉴看见信号,带着手下人跑来,听李从吉说杨志是温室珠宝行的同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李彦吩咐行事的时候,窦鉴就猜到其中有猫腻,没想到如此的肮脏。并且李从吉做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数百官兵和衙役想要被封口,那就是天方夜谭,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其他人的眼线。 第32章 机密的恶果     这种机密的事情预先不可能与更多的人说,其他军队由于没有得到通知,都是纷纷派人前来联系,没有配合的动作和抓捕的对象,就算有人看见杨志,也以为是衙役去某个地方报信不会阻截,于是杨志从容地在大众的视线里消失了。一群人正在着急,蔡京的长随黄允钦和枢密院虞候王雄飞马奔到,代表朝廷来监督案情。 王雄是童贯的手下,平日里就趾高气昂,此刻更是嚣张:“窦捕头,刑部的烟花挺漂亮的,可是抓到了疑犯?” 李从吉的官衔比王雄高了好几级,看不惯王雄的做派,冷声说:“疑犯杨志杀了二十名衙役逃走了,目前正在追捕中。” 黄允钦闻言下马说:“死了二十个人,那可是大事,不知道尸体何在?他们和杨志是怎么走到这片树林的?” 黄允钦虽是蔡京的长随,但做过两任县令,现在本身有七品的虚职,一直负责打点蔡京不方便开口的事情;面对这样的人,窦鉴不敢说谎,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黄允钦颔首说:“我明白窦捕头的意思,这二十人不应该出现在这条路上,除非他们是跟踪杨志而来;窦捕头,会不会是他们发现杨志异常,或者有线索没有告诉你。” 这在办案中是经常出现的事情,为了某种原因,地方捕快对窦鉴这样的名捕有抵触情绪,擅自行动;在众目睽睽之下,黄允钦话里在为自己开脱,窦鉴不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二十具尸体根本换不掉,在黄允钦面前想要遮盖都是不可能,结果被赶到现场的仵作查出来,死者全部不是衙役,而是禁军的战士。 擅用禁军,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夺取的皇位,皇家最担心的就是禁军出问题,要不然按照军中资历排一千个人,也轮不到高俅执掌禁军。身为当事人的李从吉直接被抓进大牢,几天审下来,李从吉所有罪名全认,一口咬定杨志是温室珠宝行的同伙,自己安排禁军冒充,只是担心衙役无法应付。 更出人意料的李从吉认罪的当天夜里,在监狱里畏罪自杀;满朝哗然,当年的钑龙刀案和张怀素案已经够神奇的了,没想到开封府的底线又一次下降了。从有人飞刀留柬报案,到窦鉴与杨志出城,其中一点时间都没耽搁,李从吉听到通知出发,已经速度算快的了;就算李从吉有这个心,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哪能运作到这个地步。 宋徽宗大怒,就算再不关系朝政,也明白其中必有蹊跷;开封府抄了李从吉的家,起出了五百两黄金和神霄派的大量书籍,内府的官印还在黄金上面,想必是李从吉拿到手还没时间处理。确定李从吉是林灵素信徒,矛头直接指向神霄派,林灵素尽管矢口否认,还是被发还温州,窦鉴被开封府以失职罪名免职。 对于杨志是温室珠宝行的同伙,刑部尚书范致虚和太子赵桓都不相信,杨志既然是被金牌调去查案,没有理由在温家的人还没有找到前暴露自己。但是杨志杀了衙役和逃走的事实,让范致虚等人无法开口,开封府发出海捕公文发到各地追捕,悬赏三千贯捉拿杀人凶手杨志,问题是杨志失踪了。 马行没有受牵连,当时注册的老板是谢石而不是杨志,加上杨戬特地打了招呼,马行连罚金都没有付;可是谢石以马行无人为由,回掉了和花子虚的合作,威远镖局的契约自然没签。在曹千里的安排下,谢石和杨戬在九星棋社见了一面,杨戬试探着说:“谢老板能不能亲自去一趟延安六路,以你的眼光,应该更在杨志之上。” 杨戬对谢石的眼光是心里有数的,谢石曾给权相蔡京测字,竟然测出蔡京少年时改过名字,这是连蔡京的儿子都不知道的隐私;宋徽宗赵佶听说后,写了一个“朝”字让人拿给谢石看,谢石直接说写字的人不是人臣是皇帝。至于谢石说的什么“朝”字十月十日代表着天宁节,在杨戬眼里就是胡诌,肯定是去的人在言谈举止中露了马脚;但是谢石的观察力绝对是顶尖的。 老太监语气柔和,谢石晓得那是假象,杨戬实际上就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家伙;不过犯不着得罪人,谢石微笑着摇头说:“做这种事,最关键的悍勇,我虽然在洞察细微上比杨志强一点,但是做这种事,我和杨志差了十万八千里。马行的生意我准备再做一两个月,要是不行,只有把马行关掉。” 曹千里面对杨戬投来的阴沉目光,无奈地笑着说:“谢老板,当初你和杨志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百两黄金。” 谢石从怀中钱袋掏出黄金说:“曹老板,物归原主。” 杨志一出事,谢石就把马匹折价全卖了,预先换好黄金,等着曹千里来要;曹千里有些尴尬地接过黄金,晓得这件事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影响。看谢石的退意已决,杨戬忽然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说,杨志现在在哪,如果是误杀,杨志为什么不回汴梁?” 曹千里和谢石都在心中诋毁,你以为杨志傻啊,哪怕是误杀,杨志最好也是流放三千里的下场,更何况能布置这种局的岂是一般人;杨志要是回来投案,弄不好不是死在监狱里,就是死在流放的路上。谢石摇头说:“应该没人知道,杨志走南闯北,只要放得下,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 杨戬苦笑着说:“杨志当天回过家,开封府查抄杨府的时候发现,陆谦去看过的那个夹层是空的,后院的地上有翻过的痕迹,应该是杨志取走了某件东西。可惜开封府这帮废物,硬是没有发现杨志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道杨志现在是在汴梁没走,还是已然逃得远远的,躲在什么地方。” 第33章 蓝五爷     杨志当夜并没有走远,满腔愤怒中总算保持了一些清醒,回去自首认罪是绝对不能做的,那就是准备死在监狱的打算,杨志想起郑州书生留下的人皮面具,决定试一试灯下黑,绕道跑到汴梁城附近无人处,将马匹放跑,然后靠着郑州书生的那张人皮面具,大模大样地进城走回杨家。到了杀猪巷,杨志沿河岸走到后院翻进去,拿了金银细软和虎翼弓离开;随后买了十斤酱肉和十斤馒头,躲进了王寀家老宅。 杨志连续作战下体力消耗极大,王家老宅外面贴着封条,没有人进来,是个恢复的好场所;杨志整整打坐了一天一夜才收功,打了点井水解渴,酱肉馒头吃得一饱,又再睡了三个多时辰,醒来后精神焕发。杨志猜测汴梁已经热闹非凡,等到晚上,换上一身还是在扬州时的衣服,戴上面具,趁着夜色翻进无人的巷子,专门找没有熟人的巷子走,从酸枣门出了汴梁。 城门口是有寻访拿人的衙役,盘查得比杨志进来的时候更严,但是杨志戴上面具变成另外一个人,年纪看上去大了十几岁,根本没有人在意。杨志暗叫运气不错,在城外找了家村头客栈休息了半夜,天才蒙蒙亮,杨志便结了房钱赶路,在二十里外集市上买了辆驴车代步,一路朝嵩山而去。 杨志拿了髡叔和郑州书生的东西,心里一直放不下,现在正好有时间,杨志决定去看看郑州书生和髡叔的那个一气门到底是什么样子。一路晓行夜宿,杨志沿途买了些布匹丝绸,一本正经地装作一个小商贩,总在村镇住宿,倒也无事;这天中午杨志正在马岭镇一个面摊上吃面,就发现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招呼自己:“蓝五爷。” 杨志抬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并不太老,也不寒酸,身材适中,说话态度也很和气,是那种你随时都可能看见的普通人;或许辛苦了几十年,在家里有点钱,有点小地位,面对朋友有一种说不出的随意。杨志有些意外,但是不知道对面是谁,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苍老一些,笑着问:“你没认错人吧?” 杨志的话回得突兀很不礼貌,但是老者没有生气,反而用同情的口吻说:“嵩山一气门的混天手蓝彬蓝五爷现在连老朋友都拒之千里,看样子真是心里害怕,一心一意想做个寻常百姓。你退出江湖早,不知道我柏一崖也早退出江湖了,现在只是老朋友唠唠家常。” 杨志心中一喜,总算知道这张面具是谁的,郑州书生弄一张自己师弟的面具,肯定是想浑水摸鱼,做一些不轨的事情;柏一崖在江湖上名气比蓝彬大多了,大力金刚指是江湖一绝,人称柏二先生。杨志苦着脸说:“柏老二,你我装作不认识岂不最好,我现在只是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小商贩。” 柏一崖向老板要了碗面,点头说:“我知道,嵩山一气门中,孙老大被徒弟嵩山四狼毒死在山门里,老二韩传鹰被四个师侄杀死在监狱里,老三郑拓与王寀一起被杀,老四杜豺五年前就病死了,只有你十多年前就不辞而别,在江湖上消失,做一个小商人,悠哉悠哉。” 杨志这才知道髡叔和郑州书生的姓名,不免有些奇怪,蓝彬十多年前就退隐了,郑州书生郑拓做这张十年后的面具做什么,难道是郑州书生杀了蓝彬想冒充?杨志对嵩山一气门没有丝毫的感情,心里想着事,脸上丝毫没有愤怒和悲戚的样子。柏一崖叹了一口气说:“你现在真的和江湖没有联系了,不过能在这个时候看到老朋友,还是很愉快的事。我现在就在镇上开了家马岭客栈,什么时候路过来坐坐。” 杨志笑了笑说:“有的是时间,不过今天我还要赶路,等货出了手,回头来找你。” 柏一崖能说出嵩山一气门的情况,说明柏一崖与江湖中人还是有来往的,杨志也怕被蓝彬的熟人看出破绽,还是不处为好;两人吃碗面,互相告别,一个回客栈,一个继续赶路。杨志靠在布包上,晒着太阳,偶尔地挥一挥鞭子,心里就在琢磨,按照柏一崖的说法,蓝彬既然是嵩山一气门的老五,当年突然归隐是有些蹊跷。 嵩山一气门在嵩山南麓的当阳山下,离苇沟村不过半里地,是一个能住下上百人的大宅子,院门敞开,从门外看去,院内的茅草已经有一人高,附近的住户还是认识蓝五爷的,一个个站在杨志的身边小心翼翼,点头哈腰。杨志问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你叫什么名字,是门中弟子吗?” 壮汉急忙回答:“小的的叫阿牛,就是这里的住户,靠种田老爷家的地过日子。” 杨志手上多了五两银子,吩咐阿牛说:“找人在半个时辰内把院子里所有的茅草清干净,扔到外面来,其他的东西一律不准动。” 阿牛忙不迭地接过去,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招呼了二十几个男女,跑进去割草;杨志则悠闲地去村庄里逛了一圈,等过了半个时辰回来,院外的空地上已经堆满了茅草,院子里被清理得寸草不存。杨志缓步走进去,门窗上挤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桌椅大部分倒在地上,每一个衣柜都已经被打开,餐厅里可以看见碗碟的碎片。 杨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过去,不由得在心中可惜,嵩山一气门应该是个修行为主的门派,但是看这宅子的规模,可以想象当时的气派。髡叔给自己的铜片,似乎找不到答案,杨志在苇沟村和嵩山一气门都没有看见类似的建筑或图案。杨志站在院里沉思,难道髡叔的意思不是一气门,就听见有人进院子的动静,只见七个人走进院子,最前面的一个人得意地叫道:“五师叔。” 第34章 不错和尚     杨志认识说话的人,是嵩山四狼中的那个驴脸军官,穿着一身老百姓的衣服,趾高气昂;虬髯大汉面色比上次在监狱见到还要阴沉,关键的是跟在嵩山四狼后面的一个人,紫脸膛、灰白胡子、眼睛闪着豺狼一样的冷光,阴阴地笑着:“老五,以为我们一个个都死绝了,想回来重新收拾一气门了?” 从这声称呼,杨志便明白是与蓝彬同辈的高手,但是不知道是孙老大还是老四杜豺,故意哼了一声不说话;虬髯大汉上前一步施礼说:“五师叔,四师叔也是好意。” 那就是杜豺了,杨志故意哑着嗓子问:“老四,五年前你不是病死了吗?” 杜豺呵呵笑道:“我那时遇到贵人了,因为公差,不得不诈死埋名,没想到你们都以为是真的了。老五,我知道你是回来找《太玄经》的,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只要你自废武功,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杜豺果然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他实际是担心蓝彬是回来查孙老大他们是怎么死的,杨志冷冷地说:“找《太玄经》就要自废武功,老四,你太过分了。” 杜豺收起笑容说:“齐震山,你们去陪老五玩玩。” 虬髯大汉就是齐震山,闻言和另外三个人往前走,正是在监狱里杀死髡叔的四个军官;杨志既然知道四个人有联击之术,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就在四个人散开往前走的时候,杨志身形一晃,已经到了最左边的一只狼面前,龙雀刀同时出鞘,一招流星,宛如羚羊挂角,刀影一闪寒光,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砍下了那只狼握着一把钢刀的手臂。 鲜血怒喷,嵩山四狼猝不及防,其余三郎只能拼命地扑过来;杨志宝刀翻转一刀天飙,瞬间砍出十一刀,院子里顿时变了天,就像大漠中狂风飞舞,空气中充满了枯竭和死亡的味道。嵩山四狼由于距离不同,扑过来的时差正好给杨志各个击破的机会,几声嚎叫中,齐震山踉跄而退,另外两狼就像泄了气的皮囊倒在了地上。 杜豺面色大变,盯着杨志手中的刀怒喝道:“你是谁?” 杨志并不答话,像一头怒狮一样,追上还未站稳的齐震山,一刀将齐震山砍为两截;杜豺身形发动,几步的距离竟然来不及救人,只是在和杨志动手中抢占了一个先手。另外两个年轻人一看杜豺出手,立即跟着出手,三个人用的都是剑,而且招术相同,配合得比较默契。 四个人激战了十多个回合,杨志是连连倒退,杜豺心中着急,晓得一旦杨志脱离了剑网就将是凌厉的反击,就凭杨志刚才杀死嵩山四狼的举动,自己三人很难承受杨志的反击。杜豺想好了退路,在进攻的时候每一步都拖在后面,就在杨志从剑网中消失的一霎那,杜豺掉过身就逃。 两名年轻人来不及做出判断,看杨志一退一进,刀光漫天而来,各自施展出同归于尽的招数,虽然阻止了杨志三招,双双送了性命,但是杜豺已经逃出了院子。剩下的那只狼还没走到门口,已经被杨志追上,杨志一脚将人踢倒,厉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杀老夫?” 那只狼伤口还在流血,不断磕头道:“五师叔,我们是受四师叔威胁,才杀死师父和两位师叔的,四师叔怕你来寻仇,所以就想杀了你。” 杨志将刀插回刀鞘,面无表情地追问:“你们不是在开封吗,怎么回嵩山了?” “我们在两位师叔的遗物中没有拿到本门铜符,高殿帅很不高兴,四师叔带我们回来就是想找一找,看是不是遗留在本门。五师叔救我。”血流的太厉害,杨志急忙点住对方的穴道止血问:“高殿帅要本门铜符做什么?说了我就饶了你。” “那铜符是天师府的,可以要求天师府帮一个忙。”眼前的嵩山一只狼已经连狗都不如,再也没有往常的嚣张气焰,杨崇什么话都没说,又踢了一脚示意他快滚,杨志心里知道应该杀了这只狼,可是心里对一个伤残下不了手;再说杜豺已经逃掉,不在乎多一个人泄漏消息。 可是那人还是没走出一气门的大门,就被人一掌击毙了;杜豺的尸体被扔了进来,瞪着的眼睛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与不甘心,跟进来的是一个始终微笑的和尚,身材伟岸,举止从容。 和尚望着杨志说:“杜豺说你的刀法快而简练,像是军队中的刀法,王厚王寀久掌兵权,韩传鹰、郑拓和你躲在军中并不奇怪,郑州书生的后招就应该是你了;可惜人算究竟不如天算,你没有办法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杨志望着和尚问:“你为什么不和杜豺一起来一气门,现在又杀了他,否则你们赢的机会要大得多。” 和尚笑道:“原来以为是他们本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总不好插手,再说要是蓝彬,光是嵩山四狼就可以解决,没想到你竟然能杀败他们,不错。” “你是不错和尚。”连续听和尚在说“不错”,杨志终于想起了江湖中的这一号人物。杨志穿越后考虑问题的习惯一时半刻还是改不过来,对江湖中的人物反应有些迟钝,也是刚刚想起来;不错和尚在江湖中是个边缘人物,据说说话很少指责人,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熟悉他底细的人都知道,不错和尚就是杀人也喜欢说一声“不错”。 “不错。”不错和尚裂开嘴笑着说:“你和杜豺一样,都有个误区,以为一起来的人就是同道,却不知道我不是高俅的走狗,我做事只是为了花心和尚。” “惠洪,他不是在岭南服刑吗?”杨志对这个名人还是知道的,喜欢花前月下的腔调,杨志记得就有一首:“上元独宿寒岩寺,卧看篝灯映薄纱。夜久雪猿啼岳顶,梦回清月在梅花。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归心未到家。却忆少年行乐处,软红香雾喷京华。” 这首诗传遍汴梁,坐实了惠洪花心和尚的名声,当时的惠洪出入皇宫相府,炙手可热;后来蔡京复相,帮助张商英的惠洪和郭天信双双发配岭南。不错和尚笑着说:“他思念中原的繁华,逃了出来,徐知常就找到我,说只要帮高俅的忙,他就压着海捕文书不发出去。和尚是个苦命的人,怕被花心和尚说见死不救,只好勉为其难。” 第35章 钑龙刀的秘密     纵然不错和尚说得风趣,可是刚才杀人的那一幕让杨志很不舒服,一起来的人关系不好,见死不救没问题,可是随便杀人不应该。杨志盯着地上的死尸,皱着眉头说:“出家人不应该杀生,会有报应的。” 不错和尚耐人寻味地望着杨志说:“你相信报应?” 和尚禅锋夺人,杨志越发感觉其中有秘密,扫视一气门说:“我只相信,人在做天在看,高俅让你们来做什么?” 最后那只狼死得不冤枉,刚才没有说实话,有不错和尚这样的高手在,就不会是杜豺偷偷地回来,高俅一定有所安排;不错和尚悠然地说:“施主很谨慎,情有可原,在今天诡谲多变的江湖,想要活下去,不仅要有靠山,还要多一个心眼。高俅让他们回来,是找韩传鹰的女儿和徒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他们那里。” 杨志微微一笑说:“大师说笑了,这种小事随便找嵩山四狼就能解决,还用得着杜豺和你出马。” 不错和尚摇头说:“和尚没说笑,韩传鹰的徒弟梁庆加入了崇福宫,拜在董盛道长的门下。” 杨志无语,嵩山崇福宫是皇家道场,在嵩山几乎与少林寺齐名,主持董盛以四十九式风雨剑法,位列江湖十大剑术名家;梁庆要是在梁庆门下,杜豺和嵩山四狼还真是不够瞧得。杨志于是不再吭声,准备掉头继续查找铜片的线索;不错和尚不急不躁地说:“施主不必拒人千里之外,贫僧杀了杜豺,是有一桩买卖要和你谈,关系到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杨志哂笑道:“我都这把年纪,荣华富贵有什么用处?” “陈抟老祖的墓室。”不错和尚快速地说了一句,杨志停住了脚步,陈抟老祖从唐朝活到宋朝,不管是养生、炼丹、武学都有一般人难以望项的造诣,据说死前自己建造了密室,一生所学都与尸体一起下葬。徐知常就是说自己曾经去过陈抟老祖的墓室,才被宋徽宗看重,信任程度远在王老志、林灵素这些大师之上。 不错和尚愉快地笑了,只要是练武人,没有谁能拒绝这份诱惑,看着杨志望向自己,不错和尚说:“我准备去华山一探,蓝施主要是有空,不如一起,路上也好做个伴,我杀了杜豺,就是希望你能替代他。” 杨志不置可否地说:“我对你不放心,说说你的线索。” “钑龙刀。”不错和尚多了几分信心:“熙宁八年,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赵世居因谋反被赐死,钑龙刀就是一件最重要的证物,赵世居转送给王安石的好友李士宁。钑龙刀是一把表面涂金的宝刀,上面雕刻着一只飞龙,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佩刀;在皇帝眼里,赵世居送给李士宁,不如说是结好王安石,其心可诛,这也是此案办成大案的原因。其实他们都弄错了,这把刀是李士宁要去的。” 杨志穿越而来,对这些事并不清楚,不过晓得不错和尚不会在自己这个陌生人身上下大工夫,犯不着编谎话来骗自己,于是耐心地听下去;不错和尚显然在回忆:“李士宁其实是苗光裔的后人,改名换姓以道士身份到开封,就是为了钑龙刀。这把刀是曹丕的随葬品,刀冢的镇墓刀,里面有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杨志缓缓地提醒不错和尚:“就算有再大的秘密,这把刀出现在人间,就说明曹丕的墓被人盗了,秘密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不错和尚颔首说:“盗墓的就是郭威、柴荣、苗光裔、郑恩等人,当时郭威急需军饷,墓中的金银财宝和武器被席卷一空,所有的书籍被送到了华山少华山石洞里,交给了陈抟老祖。后周、大宋先后立国,等到陈抟老祖死去,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秘密,这就说明秘密依然存在,李士宁是苗光裔的后人,就是基于这个判断才从巴蜀来到汴梁。” 有点意思,杨志立即猜到不错和尚没有说实话,李士宁要是就凭借这个判断来行事,那就是莽撞到家,李士宁肯定还有别的线索;苗光裔是宋太祖赵匡胤手下第一怪才,任职钦天监,传说苗光裔可以呼风唤雨预知未来,如果说对秘密有突破的话,苗光裔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人。 杨志嘴角露出一丝嘲笑说:“这些隐秘的事情等你知道,就没有一件会是隐秘了。” “不错。”不错和尚没有动怒,微笑着说:“按照常理来说,我不应该知道,可是不巧的是,我偏偏是赵世居的小儿子赵喾。李士宁对我父亲说,苗光裔算准我们太祖这一支以后还能做皇帝,我父亲才会把钑龙刀给他。” 杨志明白,钑龙刀再有秘密,不外乎是宝藏之类的玩意,对于想拿回皇位的太祖一支来说,钑龙刀实在算不上什么;李士宁也不会只说这一句话,类似于证明的东西肯定一直说到赵世居相信。杨志审视了不错和尚一眼说:“如果你真的是赵喾,你根本到不了这里。” 不管赵世居是不是冤枉,宋神宗只要杀了赵世居,就不会让他的后人脱离视线,哪怕不软禁,也会天天派皇城使盯着,赵喾根本没有机会学一身武功,更不用说出来闯荡江湖。不错和尚笑道:“不错,你比同门的几个人强多了,难怪能活到最后。说我招摇撞骗也好,说我胡说八道也罢,我问你,去不去?” “去,要不然你肯定和安排人向官府告密,说我杀了杜豺等人。”杨志瞬间做了决定:“不过你说个时间地点,我过去与你会合。” 不错和尚见杨志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了十天后在少华山红崖谷见面,就大摇大摆地先走了。杨志明白,别看不错和尚说了半天掏心掏肺的话,只要汴梁城里还有一个赵喾被软禁着,不错和尚就不怕自己说出去。 第36章 天师令     不错和尚一走,杨志就仔细地把杜豺等人的身上搜了一遍,意外地发觉七个人都没有带官府的腰牌,除了加起来的一千多两银票,就只有齐震山身上的一封信有价值。准确地说,应该是半封信,信的内容没有什么出奇地方,是一封问候的家常信,是军中的一名士兵写给家里兄弟的,最后署名是海德,时间更在一年多前。 让杨志感兴趣的是,信被人从斜角一路撕下来,看不到前面收信人的称呼,齐震山作为大师兄,能带着师弟做出杀师的事情,必定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怎么会把这样一封信藏在身上,除非这封信有用,譬如与人接头之类的用处。 杨志看到一气门后面有两口深井,石头扔进去试了试,都在十几米深的样子,杨志把七具尸体扔进井里,把两口井震塌,用土埋了起来;杨志把驴车牵进院里,关上门休息了一夜,才准备离开。就在清晨出门的时候,阿牛鬼头鬼脑地站在门外,杨志含笑问道:“阿牛,有什么事吗?” “蓝老爷,昨天我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有一个和尚牵着八匹马从山神庙方向下来。”阿牛查看着杨志的眼神,忐忑不安地说;杨志晓得阿牛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就没有赏钱,宽厚地说:“前面带路,和我一起去山神庙看看。” 山神庙不远,杨志跟在阿牛后面,从岔道往上去,不到五里路的距离;山神庙不大,但是看上去多年没有修缮了,庙外还有栓马桩。难怪杨志来的时候没有发觉异常,杜豺等人应该是从高处监视一气门;最让杨志欣喜的是,山神庙与铜片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看阿牛手指的方向,杨志大步流星地朝庙里走进去。 庙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座泥塑的山神像,什么都没有;神像前面的空地上能看到许多的垃圾和食物残渣,杜豺等人看样子来了好几天,一直住在山神庙里。带着红霞的阳光将大梁隔柱蒙上一层光彩,有了一点朦胧的错觉,杨志只感觉眼中有亮光闪动,抬头看见几只破旧的风铃在风中晃动,年久日长,风铃已经没了声音,只是金属的光泽虽然褪去大半,依旧耀眼。 杨志掏出五钱碎银子,让一脸欣喜的阿牛先回去;看着阿牛走远,杨志高高跃起,摘下一枚看上去完整的风铃,风铃上的小铜片和自己怀中的铜片一模一样。杨志在山神庙里跃上房梁,查看了整个上面,什么都没有;跳下来仔细看了庙里的四周和地面,毫无异处,最后只剩下山神的塑像。 杨志围着神像转了一圈,不认为髡叔会把东西藏在神像肚子里,那样做什么都不方便,最后杨志的目光落在了神像背面的佛龛里,踮起脚尖攀上三米的高处,伸手在八个佛龛中仔细摸,终于在一个佛龛中摸到小神像的底座有点高。杨志移开小神像,从活动底座下面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铜牌。 杨志落到地面,擦得灰尘仔细观看,铜牌做工讲究,上面三个繁体字,天师令。虽然不清楚这块铜牌具体有什么用处,但是杨志确定,这就是杜豺等人原来要找寻的东西;杨志将铜牌收好,下山回去关上大门,就驾着驴车离开了一气门。 不错和尚是个高手,却不是个高明的骑手,八匹马混乱的马蹄印给杨志指点了方向,一路跟着来到附近的缑家集;大宋朝最缺的就是马匹,一个和尚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卖掉了七匹马,本就是稀罕事,杨志都没有用心去打听,就在喝大碗茶的地方听说了。杨志摇摇头,不错和尚不缺七匹马的钱,这么做就是为了吸引自己和别人的注意力,不排除引诱官府一路反调查去嵩山一气门。 杨志反而有些相信不错和尚说的是真的,只有把蓝彬弄得无处藏身,蓝彬才会和他合作,至于杜豺等人,恐怕早就列入不错和尚的预杀名单,因为他们是高俅的爪牙,绝没有与不错和尚合作的可能。如果不错和尚说的是真的,那么花心和尚惠洪就应该已经到了中原,和不错和尚联系上了,不在乎有没有什么海捕文书。 杨志忍不住一拍板凳,不错和尚真实的目的其实就是找到陈抟墓,一面发掘秘密,一面隐藏起来,那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找蓝彬帮忙,不排除是因为蓝彬退隐已久,事后杀掉蓝彬也无人知道。杨志考虑了半天才继续往西边走,傍晚时分,在缑家集过去两个集镇的西沟集折价卖掉了布匹。 在西沟集住了一夜,杨志次日赶着驴车进了洛阳,大宋朝就这点好,只要交付关税,没有路引也可以一路通行;杨志在车马交易的卖掉了驴车,正在琢磨着买一匹什么样的马,就听见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说话:“西门大哥,这次亏得你在汴梁,还愿意陪我跑这一趟,要不然和陈恩一路,闷也把我闷死了。” 杨志侧眼一看,原来是花子虚,与花子虚并肩行走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浊公子,目如朗星,唇红齿白,步履潇洒,说话的态度温文尔雅,似乎不沾一点风尘:“可惜了,没见到杨志,他是最近半年在江湖中崛起速度最快的高手,假以时日,天下使刀的好手都要重新改一个名次。” 花子虚点头说:“不过杨志够狠的,一口气杀了二十个人。” 西门公子无所谓地笑笑说:“他不杀人,人就要杀他,我在你叔叔那里看过开封府和刑部做的现场调查,那些士卒是追杀杨志过程中被杀的,只不过高殿帅暗地里使劲,李大人他们只能装糊涂。按照我的看法,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改过来。” “改过来。”花子虚吃惊地说:“李从吉已经死了,现在就算翻案也没有证人。” 西门公子颔首说:“正因为没有证人,还不是上面一句话就能否定的事,太子、蔡相对 这件事都有看法。贤弟,我西门庆什么时候在这方面猜错过,谢石留在汴梁,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我们就等着瞧热闹吧。” 第37章 故知     原来是西门庆,看上去比花子虚强多了,不仅长得一张好皮囊,而且能看出来身负不错的武功;杨志的脚步一直没停,为了避免麻烦,走到拐弯的地方,朝马市深处走去。任何一个市场都讲究店铺的位置,马市深处的几家明显显得萧瑟,栅栏里的牲畜不仅少,而且品相也差。 杨志在一个栅栏前停了下来,里面拴着五匹马和两头骆驼,老板带着讨好的笑容走过来说:“老哥,还是你有眼光,我这几匹马是刚刚运过来的,你看这马的骨架,还有马腿,都是耐跑的相,所以显得瘦、马毛不起,只要好好养上一个月,肯定能威风起来。” 杨志晓得这是商家的吹嘘,要是总能在劣马中淘到千里马,那真马市的生意就没人干了,杨志看了看马口,挑了匹正在壮年的栗色马,经过讨价还价,二十两银子成交。杨志付了钱,牵着马去钉了马掌,配上马鞍等东西,才慢悠悠地出了马市,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从洛阳到少华山骑马不过两天的路程,杨志不着急。 杨志一连五天,都在房间里练功,闲来没事的时候就翻翻《太玄经》,杨志不敢按照《太玄经》来练功,兴趣都放在那幅地图上,把地图当做训练自己脑子的工具,强迫自己记下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在记忆的过程中,杨志发觉这幅地图应该只是整体大图的一部分,描绘地图的人其实不清楚那个地方,只是按照原图照抄下来。 杨志每天出门买吃的,顺便看看有没有蓝彬被通缉的公告,到了第七天早上依旧没事,杨志便放下心来,一路打马朝少华山赶去。杨志预先买了两套衣服,在接近少华山的时候,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取下面具,恢复了杨志本来的面目,一身劲装,身背虎翼弓,挎着龙雀刀,纵马进入少华山地带。 少华山是秦岭的支脉,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名山,隋末绿林好汉王伯当曾在此聚义,杨志见山路前有座酒店,酒旗招展,三间石头砌的屋子,店前两棵大槐树,郁郁葱葱;屋后是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院里子另有两间草屋,种着果树,养着猪羊。杨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那匹劣马系在左边的槐树上,早有伙计跑着迎了出来:“客官,是饮酒还是住店?” 杨志看看天说:“天色尚早,吃点东西还要赶路。” 随伙计进店,只有一大间是餐厅,另外两间一间是大通铺的客房,一间是厨房,餐厅里只有几件简陋的桌椅,摆成两处,厨房里传来炒菜的香味。店里已经有一位客人,正在埋头饮酒,面前一盘羊肉、一盘花生米、一屉馒头;但是客人坐的位置极好,背靠着墙,无论厨房还是门口有人进来,都能看见。 杨志进去的时候,客人抬了抬头,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瘦削、唇薄鼻勾、双目阴沉;杨志把报复和弓匣放在桌上,那名客人竟然气息一颤,杨志便料到遇见了江湖同道,对方认识这把虎翼弓。 杨志没有点酒,看完客房,就要了馒头和羊肉,还有一壶茶,然后问伙计去红崖谷的路,伙计殷勤地说:“从我们这里去红崖谷,非要从山岭上越过才行,大约有三十多里山路,少华山东、中、西三峰相连,南边是深不见底的绝壁,北边是攀登艰难的陡坡,灌木丛生,松柏摩天,最窄处不过十来米,客官要小心。” 旁边客人笑着说:“你也是去红崖谷,我们正好同路,小哥贵姓?” 杨志拱拱手说:“庞稷,请教先生大名?” 客人摇摇头说:“不对,你要是庞稷的徒弟还差不多,不过虎翼弓在你手里,你说是庞稷就是庞稷吧,在下南宫幽。” “原来是鬼见愁南宫前辈,幸会。”杨志端起手中的茶杯说:“不知道厨房里是哪一位,伙计,叫厨师出来。” 伙计一愣,南宫幽哈哈大笑说:“杨志,现在到处都是画影图形捉拿你,你胆子倒不小,一路到华山而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志指指伙计说:“这座酒店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怎么可能专门请一个炒菜的师傅;伙计双臂长而有力,一看就是个练过武的人,那边有大茶壶,何必专门为我泡一小壶茶;前辈如果不是店里的人,就应该带有行李,可是客房里没有,你身边也没有行李,并且你能喝酒吃肉,说明你的情况不是没有行李的穷人。” 南宫幽笑笑说:“是我的失误,要不然我们重新摆一桌?” 南宫幽恶名远扬,杨志怕后面还有手段,摇摇头说:“鬼见愁的威名远在,晚辈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 “且慢。”快活刘握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杨志。我说的话你还能信吗?” 快活刘是蔡京身边四大高手之一,原先也是汴梁的混混,和杨志很熟,身材瘦小精悍,喜欢穿新衣服,整天兴高采烈地笑着,眼中满满的自信;杨志和快活刘是同类的人,自然晓得快活刘的另一面与野兽毫无差异,苦笑着说:“老刘,我明白,你是奉恩师命令来的,既然遇见了,你说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尽量帮忙。” “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师徒。”快活刘无奈地说:“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很多做学生的看不惯蔡相,已经反目成仇,可是你仍然坚持维持着关系,却从不登门拜见;蔡相呢,门生无数,表面上根本不在意你这个没用的学生,但是你出事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就连蔡攸都说,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 杨志只能继续苦笑,虽然现在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但是隐隐约约中,还是有一部分记忆被封锁。听说蔡京安排蔡福他们暗地里照顾自己,杨志就猜测其中有隐情,只不过两人虽然都生活在汴梁,却是不同的世界,杨志也没有去琢磨。 第38章 好机会     作为穿越者,杨志是不赞成原先那个杨家人的传统想法,大宋就是一个大染缸,再白的布都会洗出花里胡哨的颜色,有关系就要用,否则就是在浪费资源。对于蔡京,杨志在汴梁时不是没有过设想,只是童贯、梁世成、杨戬、蔡攸都在与蔡京不和,杨志一个小人物,不打算招惹是非。 但是陈桥驿的伏击是个信号,与这件事最没有关连的是蔡京,遇到快活刘,杨志就有了几分希冀,此刻杨志不想世人的议论,杀人放火都做了,还把持着所谓盗亦有道的底线不就是个笑话。快活刘笑着招呼杨志坐下,让伙计去关了柴门,房间光线一暗,站在南宫幽身后的快活刘突然一掌拍在南宫幽的后心,南宫幽当场毙命。 杨志不由得一怔,上前试探南宫幽的呼吸和脉搏,都已经一动不动;快伙计示意伙计把南宫幽的尸体拖到厨房的地窖旁,自己和杨志跟在后面,看着伙计用化骨粉把南宫幽尸体销魂,神情淡然地对杨志说:“我们这次来是执行一个任务,原来的人选是南宫幽,但是你比他更合适,为了你以后的安全,我只有杀了他。” 杨志看着南宫幽的尸体开始腐烂,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说:“这么严重,老刘,我可没答应。” 杨志心里翻腾的时候脑子更好使,连南宫幽这样的高手都随意处置了,除了说明蔡府的人视人命为草芥,更说明这次的任务艰巨。看着南宫幽的尸体很快化成一滩腐水,快活刘拉着杨志回到前堂,让伙计开门重新上菜,自己去厨房拿了一坛没开封的酒,拍开酒坛厚厚的泥封,满室的酒香。 快活刘给自己和杨志、伙计各倒了一碗酒说:“这是王都尉家的柳条青,只是他们自家人自酿自饮,我也是偶然拿到两坛,杨志你是真有口福。要是我没猜错,你也是为了的书籍而来吧,不错和尚这次邀请了不少高手,为的就是把这批书籍送到辽国。” 杨志正在喝酒压惊,听了这句话只感觉压力山大,杨志放下酒碗说:“还能不能好好喝酒了,你要是有这个判断,通知官府抓人就是,难道不错和尚还能拘捕不成?” “为什么不能?”快活刘自然听出杨志的推脱之意,笑着说:“你都能杀人逃走,不错和尚为什么不行?目前他还是高俅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子,再说藏书洞还没有找到,送书去辽国只是一个情报。” 杨志瞬间醒悟,这是在辽国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装作没听懂,继续埋头喝酒;快活刘可不想放过杨志:“杨志,把酒放下,你也知道,我们和辽国已经百年没有战事,现在的矛盾是辽国禁止卖马给我们,我们禁止书籍出口到北方。当今流行道教,这批书籍是陈抟老祖的藏书,一旦被辽国获得,就会引起谁是中华正统的争执。” 杨志把酒碗放下,拿起筷子拣了块羊肉说:“我们大宋几乎是清一色的汉人,辽国的汉人虽多,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契丹等胡族,正统之争本就是个笑话,只不过是双方朝中的权贵显示自己在做事的一种表现。不过如果利用的好,有心人能借此激发朝野北伐的情绪,希望促成与刚刚崛起的金国南北夹击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 伙计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快活刘赞许地说:“不愧是武进士,一眼就能看穿整个事情的关键,不瞒你说,我们的人原来是缀着花心和尚,怕郭天信是诈死,一个个回中原还要兴风作浪。结果中途抓捕了两名与花心和尚联系的人,才知道安排这件事的,不是死去的郭天信,而是活着的不错和尚,还有殿前司的人暗中协助。” 杨志明白了杜豺等人活着的时候在做什么,就是装作江湖人,帮助不错和尚来办成这件事;杨志把羊肉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说:“既然如此,你们应该避得远远的,向蔡相如实禀告,置身事外,免得殿前司的人最后没办好事受牵连。” 快活刘低声说:“蔡相有个计划,想趁此送一个人去辽国做卧底。” 杨志摆摆手说:“老刘,别指望我。” 快活刘颔首说:“杨兄弟,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以重新回到官场,南宫幽有一份武翼郎的腰牌,在兵部没有留底跟;将来说起来,就说陈桥驿的事情是为了帮助你卧底,对于李从吉的暗杀,你是将计就计。” 徽宗政和年间,定武臣官阶五十三阶,第四十二阶为武翼郎,其实就是供备库的副使,一个记记数据的闲差。杨志笑笑说:“老刘,你真是一副好算计,在辽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做不做官有什么区别。我答应你去试一试,但是有些事要看机缘,真去不了也不要怪我;腰牌给我,另外帮我准备两千两银票。” 快活刘欣然从怀中掏出银票,点了两千两递给杨志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蔡相的孙子蔡随天,他去过辽国,从现在起就跟着你,你来安排他做事。” 蔡随天拱拱手说:“杨叔,我是蔡彧的儿子。” 蔡彧其实是蔡京的长子,不过是蔡京与一个歌姬生的,在蔡府没有一点地位,最关键的是蔡彧二十岁不到死了,蔡随天想必经历过与蔡家其他人不一样的经历。要知道,蔡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度沉浮,权势倾天,就是蔡京的义子养子做官的比比皆是,亲孙子跟着快活刘在江湖上奔波,恐怕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志看看蔡随天说:“随天,你明天就去大名府开一个富亭酒店,找一个交通方便的地方,最好和这座酒家一样,看起来不显眼,但是建好地窖、夹墙,在后院准备一辆骡车,每天准备干粮和检查骡车,随时准备出行。在当地不要进行任何行动,你的任务就是开酒店,生意越兴隆越好,等有一天我出现,你就要开始工作了。” 第39章 代号钑龙     穿越前谍战小说看多了,杨志就算没吃过猪肉,可还是看过猪跑,说起来顺溜得很;快活刘和蔡随天是惊呆了,他们预先在蔡府与好几个人商议过方案,选中南宫幽的原因就是因为南宫幽的设想,带着投名状去辽国谋个官职,刺探情报。蔡随天是准备作为随从前往辽国,负责从幽州往汴梁传递消息。 杨志的想法迥然不同,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注定蔡随天是安全的,大名府是大宋的北京,毫无危险,甚至可以说是不起作用。难道是杨志担心蔡随天出事,故意让蔡随天在大名府悠哉悠哉过日子,日后要是有功劳,也可以分上一点;蔡随天的脸色有些阴郁,不管怎么说,杨志这都是不重视自己的表现。 杨志看在眼里,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到了辽国会是什么情况,蔡随天的酒店就是一个备用点,我们有派出间谍的想法,辽国的有志之士就没有同样的想法吗?辽国一直利用西夏制衡大宋,大名府就是谍战的最前沿,每一个外人去,都可能被官府和辽国的细作关注,所以蔡随天一开始什么事都不要做,甚至被人发现是蔡相的孙子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 蔡随天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脸色微红地说:“我姑父梁寻要从陈留县令调到大名府担任通判,我可以接着这个由头去大名府开酒店。” 快活刘和杨志都点点头,大宋为加强控制在各州、府任命通判,监察官吏,号称“监州”,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大名府的通判不过是梁寻在仕途中的一个台阶,但是对蔡随天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阶梯,让一切看上去很自然,一个不受欢迎的家庭成员,自愿去外地经商,想必许多蔡家的子弟都会松一口气。 看杨志和蔡随天都各自有了计划,快活刘才问:“还有一个小事,在兵部虽然不用写你们的姓名,但是也要建立档案,南宫幽原来用的代号叫钑龙,蔡随天的代号叫潜龙。” 龙可是很忌讳的词,杨志皱皱眉头,想起不错和尚说的钑龙刀的故事,随口问:“钑龙,和钑龙刀有关系吗?” 快活刘意外地看看杨志说:“南宫幽曾经是赵世居的亲卫,得知可以取龙为代号,就自己取了钑龙的名字,先前我之所以认为你比南宫幽合适,就是我担心南宫世家和赵世居的余党另有打算。” 看样子不错和尚说自己是是赵世居的小儿子赵喾,并没有瞒过蔡京、快活刘他们,现在掩而不说,恐怕还是有大手笔在后面;杨志没有多耽搁,给两人看了虎翼弓,告诉两人庞稷是自己杀的,吃完饭立即出发,翻过少华三峰,从一条小路来到红崖谷。红崖谷一面是红崖绝壁,整座山在阳光下都是淡红色,气势宏伟;另一面是猴王峰,形象逼真,奇险无比。 谷中巨石林立,茂林倒映,手掌大的花斑蝴蝶,在树木花草中翩翩起舞;仙女潭象一块天然巨石形成的浴缸形水池,长约两里地,宽约六十米,急流奔涌,浪花滚滚。触目之下,满是奔跑的兔子和山羊,杨志的马从潭边飞过,激起成群的野鸭,扑腾着逃往水中,仓皇地叫个不停。 谷里没有人烟,很容易看见不错和尚坐在河边,正在一个人沉思,杨志纵马到和尚身边问:“这里就是红崖谷,你是在等人吗?” 不错和尚早就注视着前来的一人一骑,闻言冷冷地看着杨志说:“不错,我是在等人,但不是等你,你是谁?” 不错和尚嘴里说着不错,态度却是不耐烦的很,说明杨志的擅入很出乎他的意外;好在和尚没有赶人走,杨志笑笑说:“我叫杨志。” 不错和尚离开汴梁的时间与杨志差不多,怎么会没听说过杨志的姓名;可是不错和尚眼中根本没有反应,脸上更是茫然,似乎杨志就是一个毫无印象的小猫小狗,不值得关注。杨志讨了一个无趣,于是很自觉地牵着马去了另一侧,离不错和尚有两百米远,杨志掏出羊肉、馒头吃了一饱,就把马拴在一根石柱上,让马吃草,自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过了半个时辰,太阳渐渐西坠,阳光黯淡下去,杨志起身拾了些干柴,生起了火。一只兔子从潭边跑过,被杨志追过去,一石头砸死;杨志把兔子剥了皮,放在火上慢慢烤起来,香气四溢的时候,杨志往上面洒了一点盐,抓起一只兔腿慢慢啃起来。不错和尚看天色完全暗下来,除了杨志,谷中再无一人,踱着步走过来,在火堆旁坐下说:“杨施主,化个緣。” 杨志递过一只烤熟的兔腿,不错和尚微微一愕,随即接过兔腿说:“施主大智慧,是我着了皮相,不错,佛门多少戒已经不留心中,多犯一个吃荤根本算不上什么。多谢,好像盐少了点。” 杨志递过盐包,不错和尚往兔腿上加了点盐,大口地吃起来;杨志晓得,不错和尚肯定自己带着干粮,找自己化缘要吃的,其实是不错和尚与自己套近乎的一个手段,是因为不错和尚没有等到蓝彬,心中有些着急,恐怕已经有拿自己当备胎的打算。不过杨志观察了,不错和尚附近没有马匹,应该是来了一个人,把马骑走了。 杨志和不错和尚不慌不忙地把一只兔子吃完了,杨志又去拾了些干草树枝,保持火堆的旺盛,不错和尚等杨志坐下,方才看似随口地问:“施主身上的那把弓肯定是名贵的宝物,不知道能否让贫僧欣赏欣赏?” 杨志从身后取下弓匣,打开来取出虎翼弓,递给不错和尚;不错和尚仔细看完弓箭说:“庞稷原来真的死在你手上,殿前司说你和温家的同党,还真是冤枉你了,你来少华山做什么?” 第40章 谈价     杨志神秘地一笑说:“我是在躲避追捕,顺便来碰碰运气,听徐知常说,陈抟老祖的藏书在少华山,反正我最近没事,不如多看看,就当游玩。” 不错和尚只是自己的跳板,杨志说起谎心中没有一点负担,徐知常是杨志想好的一个桥段,总不能说是蔡京或者自己算出来的吧,不错和尚既然离开高俅,以后和徐知常见面询问的机会极少,即使传到徐知常耳朵中,有人查问,杨志大不了再说个理由。 不错和尚见杨志始终只是让自己看匣中的箭并不递过来,无奈将虎翼弓还给杨志说:“徐知常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看样子陈抟老祖的墓室不是找不到,而是徐知常想留给自己用,得了官职以后反悔了。” 杨志笑笑说:“谁知道,不过看这座山不错,是个风水宝地。” 不错和尚赞同说:“好就好在瀑布的数量上,在上面是六道瀑布,水流激荡,最后在一个山口出来,按照风水的说法,就是六六大顺,虽然比不上九九归一那种大吉,但是对于山野之人,已经是最高的机遇了。杨志,你可知道当年为什么要把书运到这里来?” 杨志很客气地摇摇头,不错和尚叹了口气,低沉地说:“乾祐三年,后汉隐帝刘承祐与亲信李业密谋,企图一举铲除前朝旧将势力,被王殷、郭威得知。郭威采用谋士魏仁浦之计,伪作诏书宣称刘承祐令郭威诛杀诸将,致使群情激愤,从河北出兵攻打开封,论兵力刘承祐远不如郭威,但是郭威缺钱,正好有人送来曹丕的墓地图纸,盗墓就成了无奈之举。陈抟老祖和少林福居大师闻讯赶来迟了一步,只能利用条件,将墓中出图的书籍全部运走,包括一些郭威不需要的东西。” “郭威出自寒门,成长于军旅,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贪。”杨志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树枝说:“可是那些书籍在墓地里时间已久,就是竹简恐怕都腐烂了,留下来用处也不会大。” 不错和尚微笑起来说:“说得不错,那是你不知道曹丕这个伪君子是如何地奢侈,书籍共分三种,第一种是金箔书,大部分字迹还是清楚的,少林、军中共出动了两百多人,抄录了两个月才抄完,以至于金箔送到军中的时候,郭威已经占领开封,做了奖励三军的军饷;第二种竹简书都做过防潮处理,和纸书一起被封闭在一个单独的隔墙里,就是纸书也没有出现那种风化的情况,一共六百三十四册图书,被陈抟老祖运走,少林留下了两百七十一册佛经和山水地理的书籍。” 杨志装作不在意地问:“郭威、柴荣后来没要这些图书?” 不错和尚肯定地说:“没要,都有求于陈抟,怎么可能要这些没用的东西。杨志,你 说说,你为什么来寻找这些古书?” “好奇。”杨志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是逃犯,只能做些自己喜欢而且能做的事情。” 不错和尚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说:“是不是徐知常告诉你,这些藏书中曹丕留下了王越剑谱和东方朔的《赤刀谱》、张角注释的《太平经》?” 杨志心中一阵惊骇,王越是三国第一剑手,曹丕都是他的徒孙,真有剑谱可谓是武林秘籍;东方朔的《赤刀谱》是第一次听说,张角注释的《太平经》却是极有可能,《太平经》据说有多少个版本,张角能领导黄巾起义,自然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南华仙翁,很有可能是张角显示自己天授的一个托。 杨志定了定神说:“大师对藏书如此清楚,莫非是陈抟的后人?” 不错和尚看杨志眼中并无自己猜测的贪婪目光,反而有了恐惧之色,暗暗称奇说:“贫僧是太祖之后,后来太祖在少林寺听福居和尚所说,就记在自己的笔记中。想福居和尚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胡说,杨兄弟,你这样到处瞎跑是得不到入山的途径,和贫僧合作如何,找到书籍,《赤刀谱》归你。” 不错和尚晓得杨志是使刀的高手,家里又世传龙雀刀,估摸着杨志就是为《赤刀谱》而来,其他的东西对杨志的吸引力恐怕不够;杨志淡淡地笑着说:“不敢奢望,那种宝物有德者收之,我听明白了大师的意思,只需要大师到时候允许我誊抄十本书就可以了。” 不错和尚畅快地一笑说:“是我矫情了,陈抟老祖或许把书送人了也未尝可知。杨志,就这样,除了王越剑谱和张角注释的《太平经》,你可以任选十本书带走;誊抄太费时间,而你我缺的就是时间。不过有一个前提,你要和我一起把书送到瓦桥关。” 瓦桥关位于河北平原中部,因地属古瓦桥,以地为名,五代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瓦桥等三关便为契丹所有;后周世宗柴荣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中的瀛、莫二州和“三关”,改瓦桥关为雄州。大宋为了防止辽军南侵,壅塞河北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一道沿流曲折八百里,宽处达六十里的水上长城。 如此一来,不仅是南北交兵都限于道路,就是走私等行为也受制于山川地理,就算不错和尚能找到这批图书,运输的问题更大,所以需要高手护送是正常的。快活刘他们的情报没错,这也解释了不错和尚为什么在嵩山杀了杜豺的举动,杜豺是高俅的人,不管不错和尚如何善待,都是一条喂不熟的狼,肯定会泄密;而蓝彬要是参与,就和自己一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没人知道自己就是蓝彬的秘密,杨志暗中庆幸,这是自己火中取栗的唯一依靠;杨志颔首说:“既然你们是走私,肯定有接应的人,我就送到瓦桥关,但是我不过关,看到雄州城便离开。” 不错和尚立即点头答应,心说到时候怎么会让你离开。 第41章 石洞     两人说着闲话,不错和尚也不隐瞒自己是赵世居的小儿子赵喾,感慨着如果不是赵匡义夺了哥哥一支的江山,自己现在应该如何尊贵,杨家也不会不被朝中重视。杨志还真没办法反驳,一则是年代久远,除了瞎扯说不上名堂;二是随身携带的这把龙雀刀,确实是宋太祖赵匡胤在先祖杨业还没有投降时就定下的赏赐礼物,比起后来宋朝历代皇帝的不重视是天壤之别。 等到半夜,就听到马蹄声急促地响想起,大约五匹马从远处狂奔而来,不错和尚立即面露欣喜之色;五骑跑到近前,接着火光看清楚,为首的也是一个和尚,后面四个人都是武林高手的风范,两侧太阳穴高高隆起。马上的和尚高叫:“不错,蓝彬和南宫幽没有这般年轻。” 杨志等和尚下马,笑着说:“惠洪大师,别来无恙。” 花心和尚惠洪比不错和尚耐看多了,三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比不错和尚矮半个头,但是身材修长,一身雪白的僧袍在火光下分外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尽的风流倜傥。惠洪曾在汴梁混迹接头多年,与杨志有过几面之缘,闻言认出杨志,稽首说:“施主现在想必是半仙之体,头上的青斑真的完全消失了。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四位是断魂手文张玉、铁锥东方臧、入云龙公孙胜、蹑云剑金卫。” 文张玉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看上去像一个大侠,含笑向不错和尚与杨志示意;东方臧应该是西南苗疆的人,服饰古怪不说,身后背着的大铁椎也是别具一格,东方臧说着幸会,和剑客打扮的金卫一起走到火堆旁。杨志仔细打量的人是入云龙公孙胜,公孙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钓鱼翁,即使在夜里,一顶斗笠还是戴在头上,手中握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钓鱼杆。 不错和尚招呼大家坐下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蓝彬两人没有到,不过杨志凑巧来了,我们照样可以破解七星阵法。我去看过了,地点与笔记中的一样,只不过门口设了一个七星阵的机关,好在这些年我沉淫于这些技巧,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一些的;趁现在还有时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去探险。”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不错和尚找来的,对于要做什么都心里有数,没有人多一句话,各自补充食物或者直接睡觉,不到一刻钟就全部处于休息的状态。杨志与这些人不熟,不敢睡得太死,只能闭目养神,一直煎熬到了天亮;烟霞早起,白云蓝天,翠绿满眼,仙女潭和红崖的反光更让山谷中浮光掠影。 各自吃了早饭,一行人便在不错和尚的带领下,从潭边的一只竹筏渡过仙女潭;瀑布冲击得潭水奔流,源源不断,潭水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见鱼儿在水里游动,山色的倒影有红有绿,绚丽无比。花心和尚感慨说:“池水暖温暾,水清波潋滟。白居易没有骗我。” 公孙胜笑着说:“我还是喜欢李白的那两句,观鱼碧潭上,木落潭水清。杨志,你说是吗?” 杨志一开始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两人是在考自己的学问,回头看了看岸边说:“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朵云彩。” 这是徐志摩的名句,杨志只记得这四句,随口拿出来应景;惠洪和公孙胜都是一愣,杨志这四句像词,意境几乎不在白居易和李白之下,两人都在脑海中回忆,是否有人写过这样的诗词。不错和尚拍手称赞说:“不错,不错,直白易懂,这首长短句有白居易的作风,意境更像是闲散之人。” 正在撑筏的东方臧呵呵笑着说:“没劲,你们说一点江湖趣事也好。” “还说趣事?到了。” 其实还有十几米的距离,蹑云剑金卫是看见水面上漂浮着几截木头,话音一落,便从竹筏上腾身而起,一连三步都踩在木头上,接着那一点点的浮力,漂落在岸上;东方臧加紧用力,不过是迟了几分钟就靠了岸。瀑布水花四溅,几个人的头发都有湿湿的感觉,不错和尚指了指最大的一道瀑布后面说:“那里面有一个天然石洞,我上去后,你们就看着我手中旗帜的位置进去。” 不错和尚说完,率先走到瀑布前,将身一纵跳入瀑布中,随后就看见瀑布后面有红旗招摇,惠洪带头上去,随后杨志、东方臧、文张玉、公孙胜、金卫一个个接着进入。杨志跳进去才发现,洞口进去是一个石板铺成的甬道,一直延伸过水流,到达里面的钟乳石洞;石洞里石笋遍生,还有人工打制的石桌石椅,俨然别有洞天。 不错和尚领着众人往里面走,走到洞后才发现,是一个开阔地,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个多个骷髅,有的插着箭,有的插着刀矛。而一扇巨大的石门就在开阔地的那头,石门上面刻着太极的图案,两处铜锁正是太极的两个鱼眼。 不错和尚指着骷髅说:“这是以前来探路的人,都已经死在这里。我之所以没有移动他们,就是要你们看清楚,他们是被七个裹着铁皮的木头人杀掉的,只要我们一进入那个区域,就会踩动机关,木头人从不同的角度出来,我带着人试了两次,出来的木头人只有七个,但是每次出来的角度都不同,木头人之间是有阵法的,七星变幻。” 杨志霎那间便明白,不错和尚原来等蓝彬与南宫幽,恐怕还是不准备自己出手,只是两个人没来,不错和尚不得不亲自参与。公孙胜忧虑地说:“那就是和少林的木头巷类似,我们纵然有七个人,就算能以一抵一,但是阵势变化的时候,木头人的配合肯定精妙,我们七个人恐怕会自己影响自己,弄巧成拙。” 第42章 破阵     一时间无人接话,在场的都是老江湖,深知阵法的厉害就是实力的倍增,尤其木头人裹着铁皮不畏刀剑,其实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与这些机器对阵,稍有不慎就会身陷险地;杨志想了想说:“不如我来试试吧,我需要三个帮手。” 现在没有红外线这些玩意,杨志估算着陈抟埋下的机关应该是重量驱动木头人,试一试没坏处;不错和尚松了口气说:“杨兄弟尽管施展,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杨志在石洞里走了一圈,最后砍了三根石笋,重量都和一个人的重量差不多,把底部削成平面;杨志把石笋搬到开阔地前,请东方臧、公孙胜、金卫帮忙扔到空地,竖着摆放。公孙胜眼神一亮,挥动长竿,就把一个石笋吊到了空地上;东方臧是把石笋稳稳当当地扔过去,金卫是一个回旋把石笋摆在位置上,再回旋回来。 就听着机关声响,就看着木头人从各个角度走出来,众人明白过来,会心一笑,木头人毕竟不是人,分不出眼前是石头还是人,只要那块区域有站立的重量,三根石笋不砍碎,木头人是不会退回去的。一阵刀光矛影,三个石笋或碎或倒,木头人随后退了回去。 不错和尚苦笑着点头说:“不错,在懂行的人面前,就是这么简单。杨兄弟果然不像我们江湖中人,心中自由沟壑,下一次我们多砍几棵石笋,争取出手的时间。” 杨志等人又送了八根石笋过去,木头人果然换了角度出来,但还是原先的七个,长相兵器都没有变化;杨志心神大定,率先接近战场,抓住时间一个冲刺,从木头人背后杀了一个木头人。可是陈抟老祖的设计还是奇妙,被杀的木头人其实还是有回身的动作,只是杨志手中的龙雀刀削铁如泥,顺手连铁甲都砍了。 东方臧用大铁椎、公孙胜用鱼竿各自摧毁了一个木头人,金卫手中也是一柄宝剑,模仿杨志的方式杀了一个木头人。不错和尚则是瞅准机会发射了两支火箭,正中两个木头人的身体木头上,瞬间燃起火来,不一会就烧成枯木;最后一个木头人被大步走上去的东方臧砸到,花心和尚惠洪和断魂手文张玉的功夫都在拳脚上,就没有出手。 不错和尚踢着木头人的尸体是信心大增,往常头疼的第一关谈笑间就杀过来,实在是一件快事;公孙胜看了石门上的铜锁,一脸愁容地回来,拉住不错和尚说:“大师,那个铜锁有古怪,好像是子母连环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不错和尚停住脚,不在乎地说:“惠洪就是开锁的专家,要是惠洪都打不开,我就派派屁股走人,再也不打这批书籍的主意。” 杨志等人这才知道惠洪有如此能耐,难怪不错和尚要把惠洪从岭南弄回来,一直以为是为了朝政的演变,没想到在不错和尚眼里,惠洪就是一个开锁的。惠洪和尚面不改色,笑笑说:“雕虫小技有时候才能派上大用处,昔日孟尝君就是靠着鸡鸣狗盗之徒,才得以从强秦脱身,今日宋辽夏的三国国运,就看我这撬锁的功夫。” 撬锁也是绝技,众人都退到三十步外,留惠洪一个人在那里行动;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惠洪先后配好两把钥匙,喊公孙胜上前帮忙,两人同时旋转钥匙,就听得石门内机器转动,一声崩簧的响动,石门向两边滑开。惠洪和公孙胜身形倒飞,各自施展轻功往回逃,以免被随之而来的机关击中。 两人落地的时候,只看见不错和尚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石门方向,竟然没有一点暗器射出来,往常能预想到的毒水都东西一点都没有。众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不错和尚和公孙胜反复探路,然后毁了门锁,招呼大家进去,都没有再发现任何机关;杨志看石门里面,就是一个天然的居所,然后经过住的人改造,变成了一个洞天府邸。 里面的家具一看就是闲散之人做的,木头的、铁的、石头的都有,虽然每一件做得都不错,但是怎么看都不成套,只能说得上实用而已。公孙胜对着一个石鼓在发呆,惠洪和尚看了一眼说:“入云龙,不就是一个石鼓,再精妙也是石鼓。” 公孙胜摇头说:“惠洪,你这次恐怕看走眼了,这是陈抟老祖亲手做的石鼓,模样古朴不说,就是这雕刻的功夫也是世间罕见,你们仔细看看,这个石鼓上没有一丝刀痕,看上去就像浑然天成一样。假如换做我们去刻这只石鼓,你们说,会是什么样子?” 其余六个人,每个人都过来看上一番,不得不承认公孙胜说得对,换做自己下手,恐怕三五处刀痕还是有的,毕竟石鼓是伸缩的圆形,不像平面那么好处理。不错和尚是最后一个欣赏的人,把玩半天放下石鼓说:“公孙老哥,这石鼓归你了,大家伙吃点东西,等会继续往里面探路。陈抟老祖的气魄就是不一样,按照我的估计,除了石门外的七星阵明刀明枪的防御外,应该没有什么其他歹毒的设置,就是看我们有没有福泽找到和花心和尚开锁的技术。” 众人大笑,到达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机关埋伏,只要生命无忧,一天找不到就找两天,两天找不到就找三天,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总是会有一个结果的。各人掏出自己准备的干粮充饥,文张玉看了一眼花心和尚说:“不错大师,听说东方朔的《赤刀谱》就在藏书中,不知道能否分给在下。” 所有人都一愣,要是杨志说这话还有三分道理,你文张玉一个掌上功夫为尊的人要刀谱干什么,不明摆着就是要夺杨志所好吗。不错和尚笑容依旧地说:“所谓宝物,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杨兄弟曾说只要十本书做留念,大家看这样可行,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每人十本书,至于什么刀谱剑谱,谁先拿到就是谁的,旁人就不要计较。” 第43章 书库     不错和尚不管是不是真的赵家子弟,所图谋的肯定是江山大事,再珍贵的刀谱剑谱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文张玉等人都是江湖中人,一本武林秘籍就能改变自己和门派的命运,虽然表面上无人反对,心里都暗暗下定决心,要趁机拿些有价值的秘籍。 陈抟毕竟是一代圣贤,包括他的门人都是胸纳百川的人物,当一天一夜后,不错和尚等人打开书库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啼鸟斋的书房名称,墙上还有一首注释的诗:“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绶纵容争及睡,朱门虽富不如贫。愁闻剑畿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撷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无花和尚惊了半晌,叹口气说:“既入宝山,又见到老祖手笔,于愿足矣,我本是在岭南等死的人,还在乎什么身外之物,公孙先生,要是看到佛教诗集,随手帮我拿两本,我就在门外喝杯茶,不进去了。” 公孙胜含笑说:“大师果然是南宗高僧,小老儿知道了,我也是这般心思。” 佛门禅宗自五祖弘忍以后,因北方神秀的渐悟说和南方慧能的顿悟说形成南北两宗,北宗较多地受天竺禅法的影响,南宗则完成了从禅学向禅宗的过渡;无花和尚惠洪本就是南宗的杰出人物,只不过更沉迷花前月下的那种错觉,悟性绝对是第一流的。不错和尚拦住说:“我们来是要把书籍全部运走,既然你们不挑书,你俩可不能偷懒,现在就开始帮我打包。” 众人一起笑起来,不错和尚三人开始打包,杨志四人自去前面的书架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杨志扫了一眼书架,回头问不错和尚:“画算书吗?” 不错和尚大笑着说:“一幅画一本书。” 杨志径直走到墙角的画轴架上,一卷一卷打开,无花和尚想想,也跑过来观瞧,一幅左慈的东海仙山帛画、一幅蔡文姬的胡箫图和一幅曹植的洛神帛画已经被杨志拿走,无花和尚看了是捶胸顿足,只能找了一幅延寿的百僧图聊以**。公孙胜和不错和尚看了失笑,人啊,贪心常在,不管是英雄还是高僧,都有自己的喜好。 杨志另外选了七本比较适合携带的纸质书,分别是少林寺福居和尚写的《华山实录》抄本、西晋马朗的三卷《围棋势》、陈抟本人撰写的《指玄篇》和《无极图》,还有一本汉代的《淮南万毕术》。文张玉三人找的是武林秘籍,好在陈抟关于这方面的笔记不少,但是传说中的王越剑谱和东方朔的《赤刀谱》、张角注释的《太平经》毫无头绪。 陈抟老祖编写的《指玄篇》、《无极图》、《易龙图》、《先天图》在大宋的权贵和僧道两门流传已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宋太祖时期的宰相王溥曾经撰写了八十一章来笺注《指玄篇》的要旨。不错和尚顺手翻了翻,确实与流行的版本差不多,想必杨志看重的是陈抟亲笔手迹;无花和尚就拿了一本汉代的《金刚经》和《诗经》,公孙胜拿的是关于华佗和张仲景的医学笔记。 看着文张玉三人有些垂头丧气,公孙胜笑着说:“不错了,各取所需,不错大师大师请我们来就是帮忙运送书籍的,能拿到手的都是意外之喜。不错大师,这些书籍估计一天就能捆绑好,但是一次性恐怕运不走。” 不错和尚淡定地说:“诸位只要帮我把书运到火堆旁,我另外还有一批人手负责运输的活,一发信号,半个时辰就能赶来。后面各位负责保护书籍的安全,只要我们能一路到了瓦桥关,贫僧酬谢各位每人一百两黄金。” 不错和尚的眼睛光芒毕露,这种淡定反而带着一种压制人的气势,让其他人产生畏惧心理,说不出话来。杨志见过张怀素、郭天信眼中都有这种夺人的凌厉,那是心怀大志的人常有的表情,除了自己的理想,世上的一切都可以放弃;杨志暗暗地叮嘱自己,以后和不错和尚打交道,一切都要小心。 七个人把书籍转移到火堆,不错和尚从隐藏的地点拿出油毛毡铺在地上,然后点起了六处火堆,形成一个标标准准的六边形。杨志看了暗自点赞,不错和尚的聪明实在是不可小觑,大宋对烟花已经开放,不错和尚没有选择那种简单的信号,而是不怕麻烦做出这样的火堆,就是为了避免引起官府的注意,那么接应的人其实就在少华山上,估计在自己到之前就已经隐蔽在那里,为的就是防止有意外。 二十几个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出现,更证实了杨志的判断,山路崎岖,马车不方便,不错和尚的人准备的是独轮车和毛驴,将书籍先装了三分之一,不错和尚留公孙胜、杨志、文张玉在火堆旁看守剩下的书籍,自己和花心和尚等人把书籍运往山外。过了五个多时辰才回来,只有不错和尚与金卫带队,花心和尚他们留在了山外的某处地方。 不错和尚和金卫、文张玉押着第二批书籍连夜出发后,火堆旁只剩下公孙胜和杨志,杨志的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穿越到大宋,见到了不少梁山的好汉,除了长相身份与《水浒传》不同,名字是确确实实不假;在水浒城参观的时候,听说最早的水浒好汉出自民间评书的记载,莫非历史上真的有这些人,还是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让杨志身边的人物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不过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无力反抗无法躲避的时候,能做的就是面对现实,杨志拿出羊肉问公孙胜:“先生要不要尝一点,虽然是山野口味,但是做的还是不错。” 公孙胜毫不在意地接过去,捻起一块就往嘴里送,边嚼边说:“味道确实好,像是京城里厨子做的,我是被花心和尚折腾的,不仅出门急,在路上更是连打尖的时间都没有,说不错和尚与人家约好了时间,不能失信。” 第44章 三个宋江     很平常的一言一语,说明两人都有谈下去的兴趣,公孙胜故意透露了一些口风,杨志才明白,不错和尚为什么会招揽自己这样的不速之客,是时间上来不及,只好冒险赌一把。杨志从篝火上拿下瓦罐,给公孙胜和自己都倒了一碗开水,装作随口问:“老哥可听说过宋江这个人?” 既然书中的梁山好汉一个个在身边出现,杨志最关心的就是宋江与吴用两个人,但是杨志晓得不能急,只能慢慢来;公孙胜迟疑了一会问:“杨兄弟是想问哪一个宋江?” 杨志一愣:“莫非有两个宋江?” 公孙胜摇摇头,笑着说:“这种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在宋辽,估计一百多个宋江肯定是有的,但是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是在童贯常捷军中担任总教头的宋江,字保义;一个是楚州知府衙门的押司宋江,字公明;一个是青州一代的侠盗,及时雨宋江宋三郎。” 杨志不得不对公孙胜重新评估,这三个人隔着千里之遥,所处的地位风马牛不相及,公孙胜却全部知道;杨志笑笑说:“我在京畿常听人说起宋江如何了得,应该是那个宋保义。” “错了。”公孙胜眼中容沙子:“在汴梁最出名的应该是押司宋公明,这个人是楚州的吏首,尚书左丞王黼、翰林学士承旨冯熙载都很看重这个人,如果这两人再进一步,宋公明很可能调到汴梁在六部或者更高的位置任职;说不定凭着王黼的面子,请皇上赏一个进士出身给宋公明,也未尝可知。” 杨志本身是武进士,对官场上的事情门清;押司属于吏,在穿戴上,他们可以穿黑色的长衫,和秀才一样可以结一根长长的儒绦衣带,脚蹬靴子。在官府供职一定年限后,押司可以得到升级为官的提拔,但是如果是宋徽宗赐一个进士出身,那就大不一样;就像蔡攸,不学无术,八辈子也考不上进士,但是靠着宋徽宗赏的进士身份平步青云,现在已经跻身宰相行列。 杨志回想着在网上浏览过的资料,给三个宋江圈了一个大概的猜测,被张叔夜收降后杀死在白虎山的应该是及时雨宋三郎,在江南参与平定方腊的是宋保义,而被折可存杀掉的不是宋公明就是宋三郎。如此看来,故事就应该在这两个宋江之间,杨志笑笑说:“听起来就有趣,就像三国时,魏蜀吴都有一个叫马忠的大将。” 公孙胜颔首而笑,试探着问:“杨兄弟是否准备到辽国去避祸,还是准备一展宏图?” 杨志摇头说:“我只是想找一个能安身的地方,这次帮助不错大师走一趟,挣点外快,但是要是投奔辽国做官,这种事我做不出来,等到了瓦桥关再说。” 公孙胜点点头,杨家世代忠烈,杨志的话不像假话;公孙胜缓缓地问杨志:“你可清楚辽国现在的局势?” 杨志明白公孙胜问的是金国,斟酌着说:“金辽两国交战,得民心者得天下,辽国连战连败,现在只能和完颜阿骨打议和,但是金国提出的条件必定苛刻,最后不管是议和还是打下去,估计辽国的上京、中京、兴中府难保。金国现在是开创之初,名将辈出,纵然斡鲁古骄悍被换掉,与大局没影响;反倒是辽国,除了耶律大石和郭药师,再无名将。” 公孙胜呆了呆又问:“杨兄弟,如果辽国被灭,对大宋有何影响?” 杨志冷笑道:“金国一旦得志,必定南下,老哥要是问宋金交锋的成败,我真是不好回答,只有说太原是双方征战的关键,太原在,中原就在。中原英雄无数,但是能否是良将掌军,才是成败的关键,如果不是庸人掌军,燕云十六州早就是大宋的土地。” 公孙胜盯了杨志半天,才苦笑着说:“没想到杨兄弟眼光如此卓绝,在你眼里,似乎金军和辽军都是不堪一击,但是结果让人难堪。” 不过杨家三代征战边关的时候,确实是胜多败少,只不过一直未能掌控边军大权,杨文广之后,杨家的名将似乎就没有了,不如折家、种家出名。杨志心中有底,是从武器装备而来,宋朝的军械火器都已经相当有成就,只是火药的配方还不够完善,杨志有信心在这方面取得进展。 杨志喝完碗中的水说:“这些事都不是我们该想的,所以我要到瓦桥关才做决定。” 公孙胜喝了半碗水,把瓷碗放在地上说:“我是蓟州人,也就是辽国的汉人,有些事是回避不了的。宋辽百年无战事,边境的白发老人都不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们这些居住在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早已被异族盘剥怕了;我从二十五岁逃出来,至今没有回去过,说实话,辽国的汉人是希望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最起码以长城为界。” 杨志打了个哈欠说:“公孙老哥,你的说法很符合王黼、童贯的想法。” 公孙胜岂能不知道杨志是故意不想谈下去,一把拽住杨志说:“别装睡,你内力充沛,哪有这么容易困倦的,我们中州堂与赵良嗣双龙会不一样,不赞成与金国谈判,准备单独收回燕云十六州。哪怕是朝廷不赞成,我们也要行事。” 杨志被缠得没办法,坐直身体说:“老哥,如果没有朝廷的支持,没有金国的配合,你们那什么去打仗,难道动动嘴皮子,辽国就会把地盘让给你们?天下之争,没有那么简单,大义在先。不对,你们不会是准备拿出不错和尚的那个所谓名头吧,那你们就把不错和尚害惨了,他可是准备去辽国过好日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把书籍送过去。” 公孙胜肃容说:“杨老弟,别管不错和尚,我只是问你的意见,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干?” 杨志坚定地摇头说:“老哥,人各有志。” 第45章 生而尽欢     杨志是在公孙胜肃容的时候想通的,两人的交情还没到掏心掏肺的地步,公孙胜就说出那么多秘密,目的不外乎就是打探自己的心意。再说,杨志现在确实只想着避祸,对于中州堂、双龙会什么的没兴趣,不管目的如何,这些帮会说穿了就是制造舆论,想左右大宋是战是和。 公孙胜经验老道,笑着问:“你的志向是什么,为什么活着?” 杨志被问得沉吟半晌,两世为人肯定不会为了找一个地方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杨志慎重地说:“生而尽欢,死亦无憾,我曾经想做大人物,金戈铁马,咤叱风云,但是现在明白了,人生要有机遇;可看出天下间许多事是虚幻飘渺,我唯有恐惧,怕自己不甘平庸,兴之所至,无所不为。” 杨志的这段话就因为一个诚,说得平平淡淡,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公孙胜沉默良久说:“少林,你应该去少林寺一趟,周侗就是从那里出来,彻底变了一个人。” 杨志谦虚地笑笑:“我哪里能和周大侠比,现在宋辽金夏弱肉强食,两百年的北方和平很可能随着辽国的失败而被打破僵局,少林寺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公孙胜正色道:“杨兄弟果然是执着之人,到了瓦桥关,分手之前务必与我打声招呼,我带你去一个人,然后你再决定去留。” 公孙胜如此严肃,杨志料定不是想害自己,若是公孙胜想害自己,就应该把一切埋在心里,到时候给自己一个出奇不易。杨志坦然答应:“老哥放心,分手前你我一定把酒言欢。老哥和不错大师是好友,想必会和他一起去辽国吧?” “我也不知道。”公孙胜还是有一些苦恼:“不错和尚的计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两人跟着第三趟运输的队伍到了山外的一个山坳里时,不错和尚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休息一天以后,公孙胜、文张玉、金卫带着不错和尚的手下装作镖局的人,押着这批书籍,按照不错和尚画好的路线去瓦桥关;花心和尚与东方臧装作一对主仆,由东方臧驾驶着马车,花心和尚扮作一个富翁,在车队前面开路;杨志则一人一骑负责在后面接应,不错和尚自己负责游走安排。 当所有人都出发后,杨志收拾了现场,在草屋和帐篷里意外地看见了官府的衣服碎片和坏了的靴子,找遍了山坳,杨志没有发现搏杀和埋尸地方,便能确定这些痕迹是与不错和尚勾结的人留下的;少华山属于华州管辖,看样子不错和尚也花了不少力气,在这里埋藏了不少人手。 杨志没有拿出蓝彬的面具,只是粘了胡须,戴上斗笠,化装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骑着马跟在车队后面五到十里远的范围。在经过集镇的时候,杨志打听了一下,现任的知州姓贺,是一个调来不久的京官;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志在杨柳集赶上了车队,装作不认识,在车队打尖的斜对面饭店点了一壶酒和两个菜,一直吃喝到车队离开半个时辰,杨志才懒洋洋地结账动身,继续前行。 就这样一路半个月,专门沿着城外的便道,走过了灵石、太谷、阳泉等地,来到了河北西路路治真定府,这里已经是边关地带,虽然常年没有战争,但是边军的巡逻更依旧频繁,车队只能和其他商人一起进了真定城。不错和尚早有安排,花心和尚与杨志被一艘小型的乌棚客船顺着滹沱河,绕到真定城东南三十里的牛辛坡,与东方臧会合。 等过了祁州蒲阴县,到达北马集,车队和杨志等人便各自在不错和尚安排的客栈住下,前面保州是军队查走私最严密的地方,要是没有人引路,一头撞上去,只有吃官司的下场。杨志住在平安客栈,路边一座二层楼的土房,屋后有一个石头砌的大院子,可以停放马车和牲畜,楼上下一共六间客房和两间大通铺,杨志住在楼上最里面的一间,顺着两面窗口,可以看见公孙胜等人住的青云大车店的货场和不错和尚栖身的土地庙。 集市里的店不够讲究,简陋得单间连门都没有,只有厚油布当做遮掩的门帘,里面就是一张床,唯一的家具床上的一张小方桌,好在窗户糊得严实,一点风都漏不出来。店主是个木讷而平常的人,安排杨志住下,说完不包伙食以后,就下楼去烧开水,尽一个老板最大的职责。 杨志望着老板的背影,脸上多出一份困顿,想想还是在床上铺开自己的被褥;杨志静静地聆听,发现整个二楼只有自己一个客人,在走私猖獗的地带这是一个不正常的现象,入住平安客栈前,杨志在北马集逛了一圈,客栈并不是很多,但是商旅云集,辽人、汉人、西域人都有。 那么不是不错和尚预先租下了整个客栈,就是客栈里要发生事情,等杨志下去要开水的时候,看见一楼也是空的,便明白要发生事情的只有自己。杨志把弓匣和龙雀刀都解下来放在桌上,拿出在集市上买的一瓶酒,就着刚才没吃完打包的酱肉自斟自饮;出于小心,杨志没有喝开水,而是把开水从西面的窗户倒掉。 店家又上来一趟,送了一盏油灯,杨志有口无心地谢谢,店家立刻转身走了;杨志从两个窗口望望,看不见店前的情况,只看见天空开始变暗,星星开始流动。同伙的两处地点,青云大车店的后院点着一盏灯笼,有人在整理马车和骡车上的东西;土地庙前,不错和尚正在散步,走得并不远,离开庙门不到十步便往回走。 杨志摇了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过了半个时辰,出去解手的时候,看店家还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回头先在二楼楼道里摆放了一排石子,吹熄油灯,换到了最靠楼梯的房间坐下。既然能感觉异常,杨志还是小心为妙,打坐是同样的休息,还能保持身体的状态。 第46章 火烧客栈     过了一会,杨志就听到楼下传来动静,店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形灵活,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只不过没有发现杨志躲在第一间屋里,还是轻轻地走了过去;杨志只能暗自庆幸,自己练的化鹏功与龟息功相似,也是一点呼吸都没有,才能瞒住对方。店家走到半路,突然有地板摩擦的声音,很短,立即就没了;杨志明白,这是店家踩到石子了,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店家,有事吗?” 店家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忍住惊慌,全身戒备说:“客官,我就是进来看看,晚上常规的检查安全。” “你怎么做到走路没声音的,这可不是一个平常人的行为?”杨志怕后面还有变故,不打算来虚的,一边问一边逼近店家;店家看出杨志的意图,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怕吵醒你,走路小心,自然没声音。” 杨志微微一笑,已经拔出了龙雀刀,刀如流星,带着一道反射的光弧,横斩而去;店家纵身一闪,双手摆动袖箭射出,企图借着距离短先射死杨志。店家选择了鱼死网破,可惜动作上慢了半拍,杨志的身形在中途意想不到地斜滑,避过了袖箭,一刀变成斜砍,将店家砍成两段。 杨志仔细检查了店家的袖箭,发现尺寸形状和庞稷的一模一样,顿时便明白,店家是庞稷的弟子或亲人,庞稷很可能也是不错和尚的人。不错和尚安排自己住在平安客栈,就是想对自己下手,为庞稷报仇,只不过庞稷的徒弟经验不足,让自己逃得生天。 上次杀庞稷的时候,杨志为了证明庞稷身份,没有取下庞稷的袖箭;今天杨志看箭匣里还各有三支短箭,就把两只袖箭筒拿下来绑在自己的两臂,左右试发了一支确定大概的方向,对于准头,杨志不在乎,箭上有毒,射在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会立即毒发身亡。 杨志没有急着出客栈,而是蛰伏在楼上,一个窗口接着一个窗口察看外面的情况,街上依旧是静悄悄的,大车店和土地庙还是没有动静,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周围繁星点点。杨志晓得不错和尚心智极高,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布局,肯定能看出庞稷的弟子武功不如自己,哪怕是直接安置暗器杀了自己也方便得多。 杨志觉得自己漏了某一个细节,把杀庞稷那夜的事情到今夜的事情迅速推敲了一遍,想起公孙胜说的双龙会,心中一动,莫非庞稷是另外一方的人,杀了自己只是对方的要求,所以不错和尚坐观成败。杨志不敢心存侥幸,凝聚心神,在客栈找了一套伙计的衣服换上,把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都绑在身上,静静地等待着四周的变化。 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街上火把顿起,嘈杂声不断;杨志看合围的方向就是自己呆的平安客栈,立即把东西包好,将酒油倒在各处,卸下四扇木窗也洒满了酒,就在衙役和土兵冲进客栈以后,杨志将五六处火折同时点燃,扔在不同的地方,一楼和二楼几乎同时起火,人群乱做一团。 杨志将四扇木窗点燃扔进客栈,封死了客栈大门,并且趁乱跳入人群,挤在人群中从后门冲出客栈。院子里除了杨志的马,还有店里的一头驴和一头骡子,杨志连续拉断三根缰绳,马、驴、骡子立即嘶叫乱跑,杨志趁乱射杀一人,黑夜里死者身边人的嚎叫声刺激了所有人的情绪,加上杨志的暗地鼓动,所有人没命地往篱笆门那里跑。 杨志始终走在离马不远的地方,一出篱笆门,杨志快走两步,翻身上马,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冲出人群;骑在马上的都头纵马上前阻拦,被杨志一支袖箭射去,立即栽下马来,剩下的人吃惊之下一哄而散,被杨志挥舞着龙雀刀闯出包围圈。杨志算好的突围之路经过土地庙,也做好了不错和尚等人截杀的准备,可是一路狂奔过去,杨志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杨志一路纵马狂奔,最后跑上了荒郊的一个山丘,查看四周没有埋伏,也没有人追上来,才放松缰绳,找了个视野开阔地下马休息。杨志虽然逃得生机,却有拳头打在空中的郁闷感,不知道不错和尚到底想怎么样,让杨志无法再按照自己的预想去行事。难道混入辽国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吗? 杨志不甘心,在山丘背后休息了半夜,次日天一大亮,杨志就戴着面具,放走了马匹,装作蓝彬走回北马集。集市已经被军队戒严了,所有人不得入内,杨志点点头既然晓得不错和尚的目的地,杨志便绕过北马集,在前面村庄买了头驴和一只大藤箱,先赶到保州等着。杨志找了间最接近城门的保南客栈,要了二楼窗口朝南的房间,正好能看到南门进出的车队,杨志买了烧饼和酱肉,还有一坛酒,安心地坐在房间里等待着不错和尚等人解禁以后前来保州。 可是杨志等了五天,这些人消失了,根本没有来保州;杨志从南来的客人嘴里得知一天一夜戒严就解除了,而前来保州的路程不过两天,莫非是不错和尚准备等军队放松戒备再走,还是联络的人没到。 杨志目光浏览着窗外,忽然看见一个认识的人,皇甫端;皇甫端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随随便便进了对面的一座春风酒楼。杨志反正没事,坐在那座酒楼照样可以眺望城门的动静,于是便慢吞吞地出了客栈,来到春风酒楼二楼。 看皇甫端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杨志选择了一个凭栏赏景又可以听见皇甫端说话的座位,要了一壶酒和三个菜,自斟自饮。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有人上了楼在皇甫端对面坐下,客客气气地说:“皇甫先生,不好意思,路上遇见一个过去的朋友,耽误了点时间。” 皇甫端声音低沉地说:“伍奇欧尼,你好歹是保州的都蕃长,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第47章 伍奇欧尼     唐朝在广州设有蕃坊,坊设蕃长、都蕃长,管理胡商事务,都蕃长和蕃长由胡商自己推举,经唐政府任命;都蕃长除了管理胡商事务外,还协助唐政府招徕外商,到了宋朝,生意人遍天下,胡商多的地方报请官府都设有蕃坊。伍奇欧尼笑着说:“皇甫先生,你太紧张了,你应该知道那个人原来是在东京汴梁开珠宝店的,有的是实力,他愿意买你的马匹,出的价钱又高,你为什么不高兴?” 皇甫端冷冷地说:“伍奇欧尼,杜寒是朝廷的要犯不说,你知道他买了马做什么吗?是把马杀掉,或者卖给那些强盗,正当的生意人,有这么做的吗?有的是实力,就是那些千万富翁也架不住这么折腾,除非他根本不在乎钱。” 杨志听到杜寒的名字,从侧面看了一眼伍奇欧尼,坐在那里个头和皇甫端差不多,四十多岁,大鼻子,黑色卷发,皮肤苍白,脸上有一种淡淡的从容。伍奇欧尼没有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只是面对熟人的不满,似乎想再劝说一番:“皇甫先生,这件事并不怪我,你和王伯龙有想法,别人就没有想法了吗,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荣华富贵。皇甫先生,你是生意人,本来就不该去参加双龙会。” 皇甫端冷笑着说:“伍奇欧尼,莫非你是中州堂的人?” 杨志扫了一眼伍奇欧尼后,就把目光投在楼下的人流中,用心聆听,听到双龙会和中州堂,才晓得在边关的争夺已经是如此的激烈,就像皇甫端和伍奇欧尼这样的生意人都卷了进去。看这架势,双方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这两者的对立,对宋辽的实力都是一种消耗,甚至会使民心疲惫,最后得利的只有金国。 一霎那,杨志产生了好奇心,历史上的靖康之耻真的只是巧合吗?看现在这架势,金人是有张有弛,远交近攻,徐图进取,一点也不像刚刚开化的民族那样只想着武力解决问题。伍奇欧尼的声音传来:“皇甫端,王伯龙今天自身难保,你还是想想看,你怎么离开保州。” “自身难保。”皇甫端轻蔑地一笑说:“王伯龙是大漠蜃楼府六绝之首,就凭你们。” “什么。”伍奇欧尼失声道:“大漠蜃楼府。” 北蜃楼,南逍遥,星宿伏虎千劫笑。像伍奇欧尼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大漠蜃楼府的威名,五大圣地虽然很少派出弟子参与江湖之事,但是只要出现就是大事。跑堂的伙计闻声走过来问:“客官,还需要什么。” 伙计的步伐稳重,匆忙之中每一步落地的重量都是一模一样,杨志放下酒杯,也装作被惊动的样子扭头观看,另外三桌的客人几乎都是同样的神情和动作。伙计身材敦实,看外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一双手掌巨大,身形站定有一种凌然的杀气。皇甫端应该也感觉到了杀气,微微一笑说:“你们莫非准备在酒楼上就动手?” 伙计呆板地说:“客官说笑了,我是问你们需要什么?” 伍奇欧尼吩咐说:“再添两个招牌菜,一个红烧驴肉,一个油爆虾。” 伙计答应一声下去了,杨志明白,伍奇欧尼毕竟是本地人,不敢轻易杀人,喊伙计过来只是为了震慑皇甫端,告诉皇甫端不要轻举妄动。杨志见识过王伯龙的本身,如果对付王伯龙的是不错和尚几个人,那王伯龙就死定了,除了花心和尚,剩下的人几乎每个人的身手都不在王伯龙之下。 客人们都看出不妙,纷纷起身走人,杨志的酒才喝了一半,喊来伙计把酒菜移到楼下去;伙计看出杨志是身怀武功的人,晓得杨志这么做就是表示置身事外,态度客气了几分。 杨志选了一个门口的位置坐下,依旧是边吃喝边看风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不错和尚的一名手下匆匆地跑来。 杨志立即去柜台结了账,出了春风楼在附近的店铺闲逛,不多时站在草席铺里就看见伍奇欧尼三人簇拥着皇甫端出来;杨志不慌不忙缀在四人身后,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跟了几条街,一直看见他们走进军营附近的一个居民区。那个居民区位置很突兀,和军营共享着一个开阔地带,杨志不敢再过去,转到了附近的巷子口,在一个面摊前坐下。 杨志要了一碗素面,和卖面的老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听说老头在这里摆了二十年摊子,杨志可惜地摇摇头说:“老哥,这里没什么人,要是换一个地方做二十年买卖,你可就发了。” 蓝彬的年纪与老头相仿,一声老哥让老头倍感亲切,一指伍奇欧尼进去的居民区说:“看你也是个做买卖的人,其实早些年生意还是不错的,那里居住的都是军人的家属,或者是沾亲带故的人,一个个苦哈哈,来吃面的多。现在换了做大买卖的,每天大鱼大肉,来吃面的就少了。” 老头说完就去滚烫的锅里捞面,搭配上三根青菜,撒了一把香葱;杨志接过来笑着说:“军队的那些老爷们也干,是不是军人少了。” “不是。”老头还是知道一些底细的:“这些人做的是马匹生意。” 杨志没有再问,吃碗面就离开了,问路找到蕃坊;伍奇欧尼是保州的都蕃长,想找到人还是比较容易的,杨志走了几家店铺,很容易就从香料铺的胡商嘴里知道了伍奇欧尼的住所,伍奇欧尼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大的在厢军中当差,小的照顾家里的珠宝生意。杨志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买了二两胡椒才离开。 杨志回到保南客栈,意外地看见客栈里人满为患,墙壁上的房间牌子全部被摘掉了,生意是出奇地爆满;客栈伙计看见杨志,眼睛笑成一条缝迎过来:“老爷子,逛街回来了,您先回屋里歇着去,等会我给您把开水送过去。” 第48章 帮忙     杨志看伙计手里拿着药包,诧异地问:“有病人?” 伙计含糊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拿着药包去了后面的厨房,杨志摇摇头,像一个老人那样,稳步地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廊里虽然没有人,但是杨志还是察觉至少有两个人在看着自己走路,中间的一个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有伤员在里面;杨志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房间,顺手关上门。 杨志查看了房间、包裹、藤箱的暗记都没有动过,说明没有人进来,杨志那天之所以选择可大藤箱,就是看虎翼弓的弓匣能装进去,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没有把虎翼弓带在身上。杨志打开藤箱,附身检查了虎翼弓,也没有问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杨志忽然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声音,晓得有人在门缝中偷看,把买来的胡椒又包上一层布,放入箱中,才关上藤箱。 偷看的人看杨志躺倒,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杨志一直听着动静,也不在意,趁着天还没黑,美美地睡了一觉。兴许认为杨志就是一个行脚商,后面没有人来窥视,但是杨志两次不经意地下楼,听到了只言片语,有两个人带着两名伤者,逃到了一群商人中,之所以进城就在保南客栈住下,因为是伤者支撑不住了。 现在一起住在店里,是因为那几个逃命的人为感谢相救的恩情,包了十一个商人在客栈的吃住费用;院子后面的马车、骡车证明了商人闲谈的话,饭菜都是从对面春风酒楼喊来的,杨志嘴角露出笑意,看样子逃命的人很有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王伯龙。杨志没有专门去打听,事不关己,不能牵扯太深。 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赶来两个人,在伙计的引导下敲响了杨志的房门,杨志一眼就看出两人与王伯龙年龄差不多,外面是草莽的桀骜不驯,骨子里却是名门大派的高高在上;伙计点头哈腰地说:“老爷子,掌柜的说楼上太吵,让您去他的屋子里歇息,另外这两位客官帮您付了房租。” 杨志来的时候是专门挑了这间客房,伙计怕老年人有自己的情怀不愿意换房,但是杨志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商贩,钱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装作不高兴地问:“我和掌柜的一个房间?” “那哪能啊。”伙计连忙说明:“掌柜的搬去和我住,您老一个人一间房。” 杨志点点头说:“那还差不多,昨天我看了货,很可能这两天要进货回来,两个人我不 放心。” 伙计一时做声不得,总不能为了客人说自己掌柜手脚不干净吧;杨志拎起藤箱,叫伙计 拿着包袱准备离开,身材单薄的那个人突然问道:“可是蓝彬蓝五爷。” 杨志看看他说:“蓝五爷没有了,现在只有蓝彬。” 那个人颔首说:“世人皆醉我独醒,五爷好福气。” 杨志笑笑,跟着伙计来到后院的掌柜房间住下;谁知道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问话的那 个人找来了,开门见山地说:“在下张迪,是大漠蜃楼府的弟子,我大师兄王伯龙请你过去 谈谈。” 还真是王伯龙,杨志摆出一副冷冷的模样说:“老夫已经退出江湖,不想再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张迪微笑着说:“一气门已经是烟消云散,前一阵子杜豺等人失踪后,一气门就等于不存在了,家师兄心存不忍,所以想把一个关于一气门的秘密说给你听,或许那天蓝五爷改了主意,准备重出江湖时有用。” 杨志故意考虑了两分钟才说:“前面带路。” 张迪笑笑带路,江湖人所谓的退出江湖,一般都是在不如意的时候,现在嵩山一气门高手死亡殆尽,蓝彬有可能成为一门之主的时候,很可能改了主意。躺在床上的果然是王伯龙,看见杨志进去,勉强一笑说:“得知前辈在此,晚辈是深感荣幸,只不过昨日被宵小袭击受伤,才请前辈前来一叙。” 大漠蜃楼府的人什么时候对人如此客气,其中必定有问题,杨志淡淡地说:“几步路没问题,只不知王大侠有什么关于一气门的秘密。” 王伯龙看似随意地说:“不到一年,你的四个师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与林怀素、高俅有关,他们想得到你们门中的《太玄经》;但是整个行动是在很早以前开始的,高俅去边关的时候,派了一个烟叟刘若去找杜豺,杜豺便在门中装死,后面引发了种种故事。” 烟叟刘若是江湖中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名震黄河九曲,杨志听说过这个人,点点头说:“是非因果,大抵如此,一气门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怪不得外人。” 王伯龙颔首说:“五爷的气度确实比杜豺高多了,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蜃楼府有《太玄经》呢?” 杨志是真的愣住了,《太玄经》神奇到蜃楼府都要收藏,那还真是一件宝贝;王伯龙得意地说:“五爷,你离开一气门的时候,你师父闵生经还没有死,你那四个师兄都没有得到《太玄经》,很可能这本书是被闵大师烧掉了,只要你在保州帮我一个小忙,三个月后,我派人将《太玄经》的抄本送给你。” 这是一个打探的好机会,杨志还是装作踌躇地问:“先说说什么小忙?” “帮我们找一个人。”张迪代替王伯龙说:“他叫皇甫端,身材魁梧,碧眼黄须,虬髯过腹,这种外表很容易认的,我们现在一个是人手不够,而是不方便。” 杨志皱了皱眉说:“我昨天见过这个人,他和保州的一个什么都蕃长在一起吃饭,就在对面的春风酒楼。” 王伯龙是和皇甫端一起来的,自然晓得皇甫端认识伍奇欧尼,但是事情如此顺利凑巧,反而让王伯龙有些不敢相信;杨志笑笑说:“这等小事算不了什么,你们要是真讲信用,一年以后,我们还是在这里见面,把《太玄经》的手抄本给我。” 第49章 打算     杨志说完笑笑,回头就往外走,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情,自己又不是真的蓝彬,《太玄经》在自己手里,就当与神楼府结个善缘。可是杨志被人拦住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挡在前面,年轻人生得棱角分明,年纪轻轻的就有名家的威严风范,目光凌厉夺人,沉稳地问杨志:“蓝大侠,你真的能忘记武林吗?” 杨志身形一顿说:“昨日种种死,今日种种生,武林是什么?我不知道。” 杨志穿越而来,白捡了一身功夫,并没有从小练功的那种情怀和梦想,对武林更是淡泊,所以说起来给人平淡至极的感觉。在王伯龙等人听来,蓝彬确实把武林放下了;年轻人目中露出尊敬的神情说:“前辈,我等从小苦练,就是为了人间正义。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消沉,那些弱者怎么办?” 杨志停止脚步问:“你是什么人?” “高托山。” 欲求生快活,需下死功夫,杨志穿越前空有一身技术没有机会,从心里很看重下功夫苦练的人。王伯龙这个师弟高托山目光端正,心怀天下安危,怎么看都和王伯龙等人的习惯作风不同,让杨志有了不少好感。 这也是杨志以貌取人,王伯龙在历史上可是名人,辽国汉人,先为强盗后降金,是攻占辽国南京的先锋。在与南北宋交战中,破孔彦舟、郦琼,取保州、河间、青州,在金国非女真族将领中,功劳排在第一位,被封宁昌军节度使、广平郡王;即使与岳飞、韩世忠的军队交手,王伯龙依旧是胜多败少,只不过王伯龙作为辽国人和汉族人,帮助女真横扫天下,被史家诟病。 杨志想到自己伪装的身份,只好继续装老人,低声说:“你问我的,我说不出大道理,刚入一气门的时候,只梦想做大人物,鲜衣怒马,逍遥江湖,恨不得一日武功学成,以自己才能成为武林第一人。后来才明白,性情使然不过虚幻而已,留在门内,退隐江湖,落下的只是痛快二字,现在珍惜的,已经没有什么珍惜的了,平常之人,命如蝼蚁。” 杨志明白,自己从武打小说中的感悟只能装装,当不得真,说完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蓝彬气度见解都是超人一等,嵩山一气门其实还是有人才的,只不过门派到了该凋零的时候,老天肯定造化弄人,令人扼腕叹息。 张迪问王伯龙:“是否伸量一下这老儿武功?” 王伯龙摇头说:“一气门功夫不弱,郑州书生的功夫就深不可测,在汴梁横行的时候连林灵素都不是对手,蓝彬虽然退隐,就凭他刚才的感悟,功夫看样子没丢下,要是有所突破,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果实收,反而容易折了本门的威名。” 杨志回到屋里,拿出书坐在房间里看了一会,想好对策,等伙计进来时说:“中午我就准备走,把我的毛驴喂好。” 伙计一愣说:“老人家,你要买的货呢?” 杨志笑着说:“换一个地方,我去雄州看看。兴许有的货那里更便宜,左右不过是一天的路程,中午走正好在保塞镇过夜。” 保塞镇是一个走私云集的地方,如果凑巧,确实能淘到便宜货;但是如果不凑巧,恐怕连命都会丢掉。不过自古富贵险中求,没有挡人财路的事,伙计答应一声,急忙去准备。王伯龙听说,心中有些犯疑,可是自己负了伤,又要救皇甫端,只好随蓝彬去。 杨志出了保州城,骑着毛驴一路往保塞镇,在半路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毛驴放了,恢复成杨志的样子走在山道上。蓝彬一旦到保塞镇采购了商品就会成累赘,不去反而更容易找到借口,杨志决定在路上等着不错和尚,不说狠狠地敲上一笔,也要寻找机会闹出点事来。 保塞镇只是平原上的一个集镇,往西是太行山,往北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骑马就已经可以直接逃往辽国;因清苑县是宋太祖赵匡胤祖籍,又为大宋军事重镇,故开国时在清苑县治所设保塞军,保塞镇是最前沿的阵地,都取保卫边塞之意为名。宋辽百年没有战事,保塞军变成保州,保塞镇就逐渐因为地形的优势成为两国走私汇集之地。 快活刘原先设想的方案是杨志跟随不错和尚混入辽国,现在看已不可取,中州堂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己任,就是逆了辽国的龙鱗,和不错和尚勾结的只是辽国的某些权贵,迟早会出事。杨志要是与中州堂对立,闹出事来正好顺水推舟逃往辽国,必要的时候还能拿中州堂做交易,成为留在辽国的投名状。 杨志还有一个地方可去,是这几天杨志等人时想到的,就是杨志先祖杨业在辽国的庙。杨业战死金沙滩,大宋没有给他立庙,辽国却给杨业在古北口立庙,直接用了边境老百姓对杨业的称呼,叫杨无敌庙,并且允许过往客商官员凭吊,借此立威,震慑嘲笑宋人。 杨志听出使辽国的官员说过,杨业的死地是雁门陈家谷,与古北口两地相距数百里,辽国人那么做,是因为古北口在辽国两京间的交通要道,也是宋、辽交聘使者往返必经之路,辽人就是借此立威,震慑嘲笑宋人。再加上古北口地势奇特,两山环抱,关口下水向南流西形成一个弯曲,真要是抓人极其方便,当年也有监视有志之士前去庙宇的动机。 杨志相信,过了一百多年,杨家也在大宋衰落,现在的杨无敌庙应该只是一座普通的庙宇,再也没有人关注;自己作为杨业的后人前去凭吊再正常不过,即使被人发现,一个被大宋通缉的要犯,在辽国游荡是最合理的做法。至于被辽宋两边知道后引起的后果,杨志觉得按照常理,辽国官府的做法应该是招揽自己,而不是把自己送回大宋,自己正可以根据形势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50章 屠龙会     保塞镇是平原上上一个大镇,没有地势的险要,只是在镇外有一处驻军的寨子,离着镇子不远,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战斗力如何。杨志问了问路上的农夫,得知镇上有四千多居民,加上来往的商人,平时有七八千人,店铺、妓院与酒楼林立,虽然比不上繁华的大都会,倒也热闹升平。 由于辽人和宋人的鼎力支持,边军都是不闻不问,保塞镇的影响力不亚于沧州大城,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促进了这个边塞的兴旺,也滋养了种种难缠的人物。农夫说着说着,接过杨志递过去的五文铜钱,指了指方向,摇摇头就下地去了。 杨志随着道路上的人流走向镇子,好奇地一路观看着风景,镇里的建筑物看上去就风格迥异,高矮不同,既有中原的豪门气派,也有塞外的嚣张;镇口的一面矮墙上贴着大宋的抓捕逃犯画像,杨志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画像贴在第三显眼处,前面两人是花心和尚和不错和尚。 两个巡视的衙役迎面走来,看看杨志,又看看画像,踟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最后干脆装作没看见迎面来的杨志,说着话往斜里走了,正好与杨志错过。杨志笑笑,保塞镇与传说中的一样,大宋的法律只是一张没人去捅破的纸,两名衙役分明是不愿送死,只是一路上故意躲藏。 可是杨志没走几步,就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是一个歪瓜裂枣般的男人,长相虽然不难看,但是整个外形给人一种不堪的想法,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褂,挑着一副担子却目光游离。杨志听谢石说过命相,所谓细节都是糊弄人的,但是与现代人讲究的一样,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会让人喜欢或者让人厌恶。 杨志晓得江湖上奇人异士多,以貌取人不对,但是这个人暗地里跟随自己一路走进镇子,那就是心存不轨。杨志暗暗留神,来到十字路口最繁华的一座酒楼,信步就走了进去,酒店外面是中原的建筑,但是里面的坐席分为两种,一种是八仙桌,另一种是游牧民族习惯的用餐案几,倒也是别有特色。 灰衣人跟着了到酒店门前才离开,站在台阶上的伙计一眼就看出杨志是个英雄人物,殷勤地把人带到二楼;路过柜台的时候,杨志看了一眼柜台后的掌柜,是一个辽人,胖的有点走不动路的样子,身上没有入乡随俗,依旧穿着辽人的服饰。望见杨志的目光,掌柜友好地笑笑。 杨志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感觉很奇怪,这么好的地点,酒楼看上去也不错,除了一楼有三桌客人,二楼竟然没人。杨志刚在二楼的一个靠窗座位坐下,掌柜的笑着走过来,示意伙计离开,打量着杨志说:“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青面兽杨志氧大侠。在下耶律磊,是这座酒楼的掌柜,这是小店的菜单。” 杨志摆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有现成的熟肉就行,另外上一壶茶和一笼馒头。” 耶律磊笑着说:“难怪杨大侠能不动声色地逃到这里,果然是个小心的人。杨大侠不用担心我这里是黑店,今天是黑石帮的弟子包了二楼,要和屠龙会谈判。” 屠龙会,好大的口气;杨志不愿惹事,试探着说:“是我唐突了,早知道我就在楼下不上来了。” 耶律磊含笑说:“是我暗示伙计带你上来的,想趁着没人的时候问一句话,杨大侠来到这里,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杨志立即意识到耶律磊不是一般的人,这座酒楼有着特殊的使命,只是不知道他们是那一路神仙;杨志笑笑说:“去古北口祭祖。” 耶律磊不敢置信地看看杨志,过了足足两分钟才说:“杨大侠豪气冲天,张三爷,还是你来吧。” 张三提着酒葫芦,从隔间里走出来说:“原来你杀了鬼箭庞稷,难怪气势如虹。不过你现在去辽国危险,权臣萧奉先扬言要拿你的龙雀刀,作为天祚帝的生日礼物。兴许你连这个镇子都出不了,黑石帮就是萧奉先养的一条狗。” 萧奉先不熟悉,但是吕奉先的下场那样,萧奉先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杨志看看张三问:“你离开了卓厉,怎么不回沧州?” 张三喝了一口酒说:“高俅和柴家都在插手沧州,民不与官斗,我反正一个人,无牵无挂,就到保宁镇来消磨时光。” 张三的号召力在辽国,必须呆在离辽国近的地方,保塞镇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杨志善意地笑笑说:“是祸躲不过,不知道黑石帮有什么样的高手?” “高手。”张三不屑地摇头说:“杨志,你好歹是武进士,不要装作一个莽汉,双拳难敌四手,俄虎还怕群狼,在任何帮会里,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耶律磊笑着说:“杨大侠问的是黑石帮的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如果是契丹人,单挑就有可能;要是宋人,杨大侠就另做打算。” 张三恍然大悟,杨志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笑着对耶律磊说:“我还是带杨志到后面去吃喝,免得影响你生意。” 张三是担心黑石帮的人见到杨志就要起歹意,杨志明白张三是好意,微笑着说:“可能来不及了,” 杨志说起衙役和灰衣人的模样,耶律磊点头说:“那就是黑石帮的第一探子段景住,想不到还真是好眼光。那些衙役回去必定禀告,驿站的孟一刀恐怕要来打抽风。” 张三拉起杨志说:“跟我来。” 里面别有洞天,是耶律磊藏酒的地方,单独的一张小桌子,三把小椅子,两人各坐一张。桌子上是猪耳朵、猪舌头、酱牛肉、腌兔肉;最为奇妙的是,坐在这里,可以听见二楼的说话声。杨志不由得佩服耶律磊的心思,好铁用在刀刃上,晓得有机密的人都认为楼上开阔,便于私下交流,正好落入耶律磊的下怀。 张三无声地喝了口酒,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杨志会意地点点头,用手在空中写着,黑石帮知道我进了酒楼,这么做会不会是暴露酒楼有密室? 张三同样在空中比划:“耶律磊是辽国的暗探,谁都知道他有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