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曹冲死了 许都,刘府。 已经日上三竿,后院一处幽静的卧房里,周不疑才刚刚醒来。 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准备从榻上起身,就听到窗外传来一个婢女的清脆声音。 “小郎君,司空府的曹小娘子来了!” “嗯?又来?” “就说我不在……” 周不疑眉头一皱,立马往后一躺,心说还是再躲一会。 然而卧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只见一团轻罗红影,风一般地闯了进来。 “又想骗我!大白天地躲屋里,莫不是屋里藏着狐狸精?”来人正是司空府的曹果。 她一进来,便故意挺了挺胸,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更是在房间里四处乱转。 “我又不娶你,你管我哪!” 周不疑冷哼一声,撇了撇嘴。 那副黯然中带着点倔强的神情,愈发显得深沉的眉目间,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放浪不羁。 曹果看得入了迷,禁不住内心一荡,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 “小郎君,只要你答应了这门亲事,我可以……” 只是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话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周不疑的身体。 周不疑一阵狐疑,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不由地一阵大窘,连忙伸手拉了拉寝衣。 曹果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涨红着小脸儿,捂着双眼冲出了房外。 哎,果然是少年郎…… 每天早晨,都会来这么一遭! …… 半柱香后,周不疑穿戴整齐,朝着后院内的凉亭走去。 如今五月过半,虽然蝉鸣还没起来,但是满池塘的莲花,已经露出了粉嫩嫩的小脑瓜…… 信步走来,只见一袭红罗纱的曹果静静地弯在池塘边,手中捏着一支离她最近的粉嫩红莲,轻轻地嗅着。 人面荷花,也是别样红。 其实,稍微安静点的曹果,还是很迷人的。 高鼻梁,大眼睛,樱桃小嘴微微嘟着,身材更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处处透着一种精致和完美。 尤其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热情活力,更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你掉进池塘,休息了将近旬日,身体无恙了吧?” 曹果听到脚步声,轻轻地放开粉荷,转过头来。 而她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尽…… 想到之前的那一幕,她心中的小鹿,兀自紧张地跳个不停。 “多谢曹小娘子挂念,不疑……幸得身体无恙。” 实际上,周不疑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身体无恙,灵魂早已换了个人…… 当初刚来这个世界时,他看到自家有这么一处大宅子,仆人婢女无数,忍不住哈哈大笑。 斗鸡走狗咱最行,没事遛鸟第一名! 想到以后可以做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周不疑这心里头啊,就觉得余下来的日子,真是一个舒坦! 可惜,没开心多久,周不疑就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从婢女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还叫做周不疑,而这个宅子也被称作刘府。 熟读三国历史的周不疑,抱着最后的希望,问起荆州别驾刘先。 婢女立马露出一阵诧异的表情,还以为他被水淹得傻掉了,竟然连自己的舅舅都不记得。 周不疑只好连忙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但是自己的一颗心却如同坠入了深渊。 他很快就从其他人口中,弄清了眼下所处的环境。 曾经,有个叫做曹操的家伙,想招他为婿,被他的前身无耻地拒绝了。 曾经,有个叫做曹丕的家伙,一心想把他收入府中,也被前身拒绝了。 还有个叫做曹冲的家伙,以他为友,没想到前身竟然答应了,但是这个叫做曹冲的,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此时,正是汉献帝建安十三年…… 曹操还没有带兵南征刘表,赤壁之战也没有发生,天下三分更是还少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这些,周不疑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野史上的那段话会不会一语成谶。 据野史记载,建安十三年五月,曹冲卒,曹操心忌周不疑,乃遣刺客杀之! 若不是周不疑知道这段野史,摊上曹果这么个美人坯子,说不定心一横,牙一咬,也就忍了。 但是现在嘛…… “小郎君,小女子不好看吗?” 只见曹果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涩涩地问道。 “好看……” 这已经是七天来,周不疑第三次听到曹果这样问。 不过这一次,她的神情有点黯然,不像前两次问得大大方方,毫无顾忌。 听下人们说,自从曹果两年前被他拒婚后,几乎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刘府一遭。 “既然好看,你为何不愿意娶我?” 曹果敛起笑容,郑重地问道:“三年来,这是我第一百零八次问你,也是最后一次问你。” “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还是别掺和了……” 周不疑不清楚自己的前身当初为何会拒婚,但是却明白一旦那段野史成真,曹操真的派人来刺杀自己,自己必将与他势不两立。 就自己这向来有仇必报的性子,眼中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到时候,总不能这把一切都推给日后再说。 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自己还做不出来。 “走吧!” 曹果神色一暗,叹了口气,随身拿出一小块木简递了过来,转身离开。 “等等!” 周不疑瞥了眼木简,见上面写着两个汉隶大字“过所”,心中登时咯噔一声,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 唉…… 该来的,总是要来,想躲也躲不掉。 “曹果,你会恨我吗?” 曹果刚走到后院的门口,闻言猛地顿住了身子。 愣怔了一会,终究缓缓地摇摇头,径自朝院外走去。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周不疑禁不住自嘲了一声:“希望以后你不恨我,就好了……” 将过所翻过来,只见木简上清楚地记着文书事由: 民户张牛因祭祀先人墓,前往南阳郡穰县,随行一人等等,后面加盖着户曹的朱砂印戳。 这份过所文书,显然是曹果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而她一定是提前知道了某些事情,否则不会专门过来给自己送过所文书。 多好的小娘子哪! 周不疑正自恍惚,就看到老管家王叔急匆匆地穿过后院,来到面前。 “小郎君!刚得到的消息,仓舒死了!” “哦……” 周不疑心不在焉地含糊了一声,心里猛地警醒过来,连忙问道:“王叔,你说谁死了?” “小郎君,真被你说中了!” “曹冲曹仓舒,昨天晚上死了……” 第二章 丧钟为谁而鸣 “王叔,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曹冲还是如预料中死了啊! 周不疑暗自呢喃了一声,顺手将过所文书揣入怀中。 “弄好了,都在后仓房放着。整整六大箩筐,足有六七石!”老管家眉飞色舞地答道。 “那就好,一会统统搬到我的卧房来……”周不疑点了点头。 只见老管家答应一声,却仍然立在原地没动。 “王叔,还有事吗?”周不疑不由地诧异问道。 “小郎君……你昨天交代说,今天下午出城。马匹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何时出发?” “情况有变。需要再等等……” 自从知道曹冲病入膏肓,周不疑就开始筹谋逃生计划,当时想着不管野史上的记载是不是真的,早做打算总比临阵磨枪要好得多。 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自己还考虑了好几套方案。 其中第一个拿出来考虑的方案,就是娶曹果为妻,但是吃软饭这事情,周不疑心理上有抵触…… 何况到了此时,外部环境早已发生了变化,曹操的心思已经很难猜测。 当初他要招自己为婿,表面上是因为自己顶着神童的名声,实际上却是基于荆州方面的考虑。 彼时正值河北乱战,青州叛,并州高干蠢蠢欲动,曹操需要时间和空间来保证南方的安定。 周不疑的舅舅、荆州别驾刘先,就是曹操看中的人物。 为此,他不惜举荐刘先为武陵太守,让曹冲与自己为友。 若是双方能够再联姻,那曹操在荆州方面,至少又多了一层保障。 但是现在已经是建安十三年,整个北方已经平定,连柳城乌丸也未能逃脱厄运。 接下来,曹操收拾的就是荆州刘表,自己和舅舅刘先的价值已经急剧缩水。 所以这第一套方案,被周不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第二套方案自然是出逃,只是出逃的时机和地点,却要把握好。 本来逃到荆州舅舅那里是最佳选择,然而历史上,曹操今年七月就会南征刘表,若他一门心思杀自己,荆州并不保险。 不过可以把荆州作为跳板,无论是南下交州,还是西入蜀中,都比较方便。 这也是周不疑原来准备趁着曹冲还没死,提前出城的原因。 此时还是古代,边界上的防范并没有那么严密,边关能防范的只有大规模的军队。 只要到达荆州的边界,偷偷摸摸地出去,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需要多费点时间而已。 但是今日曹果特意送来的过所文书和离开时的那句警示,显然预示着野史上的记载,即将成真。 周不疑是个记仇的人,明知道曹操要对自己下手,只是灰溜溜地苟起来,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是曹贼这个敌人,却有点强悍了些…… 如果只是靠着自己,别说十年,就是一辈子也休想。 还要时刻担心被反杀! 如此一来,摆在周不疑面前的路,就很少了…… 要么孙权,要么刘皇叔! 孙权如今据守东南六郡之地,手下人才济济,自己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过去,又没有根基,怕是连面都见不到。 庆幸的是,刘皇叔此时还蜗居在南阳新野,手下兵少将寡。 如果能到了南阳,跟刘皇叔搭上线,不但可以立马解决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还可以伺机报仇。 虽然自己没本事当个将领,但是给皇叔出出主意,搂搂钱还是可以的。 只要保住命,哪怕是用时间熬,十年的时间也差不多把曹操熬死了。 当然,十年熬不死的话,那就用十一年,最多十二年! “是因为曹小娘子吗?我刚才回府时,刚好看到她出去。”老管家眉头一皱,缓缓地问道。 “也是,也不是。”周不疑淡淡地说道。 “小郎君,别怪老夫多嘴!这有很多事啊,最后都是坏在了女人身上。女人当家,房倒屋塌,你千万要引以为戒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又要扯到红颜祸国…… 见老管家还要继续絮叨,周不疑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叔,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现在有了过所文书,路上不会耽搁时间,不妨等到曹冲敛葬过后再走。” 周不疑眼中露出决绝的神色! 虽然还报不了仇,也不能让曹贼过得太舒坦,总要提前先收点利息回来。 …… 司空府,后院大堂。 刚刚二十出头的曹丕,长得白白净净,他步履稳重地穿过重重院落楼阁,来到后院的一处大堂外。 远远地,就听到大堂里传来一阵曹操的咆哮声:“你们这群庸医!废物!你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救不下我的仓舒?” “要你们几个何用?来人!把他们全部拉出去杖毙!” 顿时七八个侍卫涌了进去,不由分说便将四个太医拖出后堂。 “司空饶命啊!” “饶命啊……” “……” 其中一个太医看到曹丕过来,连忙尖着嗓子喊道:“曹郎,你替我们求个情,我们无罪啊!” 曹丕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进到大堂。 只见曹操顶着花白的头发,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我悔不该杀了华佗啊,害得仓舒竟无人可救!” “父亲节哀,莫要气坏了身子。”曹丕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挨着榻上坐了下来,“幼弟禄命不终,虽说这些太医无罪,终是死有余辜!” 曹操闻言,猛地抬起头,盯着曹丕说道:“你认为这些庸医无罪?” “啊?”曹丕被盯得心里发毛,没敢立即作答。 “无能就是罪!无能而居其位者,尸位素餐,更是罪上加罪!”只见曹操红着眼珠,恨恨地骂道:“所以,庸医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我一向信奉宁我负人,人毋负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话没什么不可说的……这就叫做畏威!” “不过畏威之后,还有个怀德的问题。贤者居位,庸者畏威,这就是我三番两次下求贤令的缘故。” 曹丕连连点头称是,给曹操顺了顺几口气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周元直应该是贤才了吧?不知父亲可否将此人派给我?” “你想要周不疑?”曹操闻言,猛地直起身子,怔怔地看了看他,复又靠在了榻上。 淡淡地说道:“这个人,你要不了!” 曹丕:“……” “因为我已让校事筹谋,敛葬仓舒之后,便除掉此人!这件事情你不要争,我交给曹铄去办了。” 只听得曹操继续说道:“你只知周不疑有文才,可知此人去年随军,曾密献十计而下柳城?” “可知荆州之得失,其人至为关键?” “可知仓舒之卒,此人也脱不了干系?” 第三章 夜行者,死! 曹冲的敛葬,被安排在旬日之后。 曹冲的敛葬,排场堪比王侯,虽然只是个骑都尉的印绶…… 曹冲的敛葬,许都城中万人空巷,周不疑没看到热情活泼的曹果,却见到了缁衣白发的曹操。 数日之间,曹操仿佛苍老了上十岁,颤颤巍巍地需要别人扶着,才能安稳地行走。 不过他的眼神,一如往日,凌厉地如同冬日即将结冰的刺骨河水。 虽然已是盛夏,周不疑仍然觉得后背凉涔涔的。 幸好曹操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只能暗中让人悄悄地去做,不敢大张旗鼓。 周不疑参加完曹冲的葬礼后,回到刘府,遇到看门的老门子,特意嘱咐了他一声,才向院内走去。 这些日子来,刘府中的仆人婢女,有些被老管家借故辞退,更多的被他悄悄指使到外地办事,只留下来一个老门子看门。 周不疑穿过空无一人的厅堂院落,钻进了后院的卧房,就看到老管家正在里面笑眯眯地等着他。 …… 夏天的白天要长一些,许都的城门也相应地关得比较晚。 直到戌时初刻,天光才麻麻黑,在城门“嘎吱嘎吱”响起的最后一刻,只见一老一少两人迎着余晖打马出城。 城门一关,城内便自成一体。 等到宵禁时间一到,整个许都城中已是月黑风高。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变得寂寞空虚冷,空无一人…… 唯有更夫打着油灯,敲着梆子,有一句没一声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间或有巡夜的军士,或一伍,或一队,排成一列威严地走过。 西门里的刘府,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后院周不疑的卧房里,还亮着一盏油灯。 一排巡夜军士刚从刘府门口过去不久,就迎面撞上从斜对面一条小巷子里窜出的两条黑影。 巡夜军士见状大惊,唰地一声举起手中的长戟,列成半月阵型围了过去。 其中一个领头的军卒,更是大声喝问:“前方何人?犯禁夜行者,死!” “校事曹!” 一个黑影哑着嗓子,故意压低声音答道。 “可有凭证?” 领头军卒一听说是校事曹的人,顿时温柔了许多,连声音都跟着低了八度。 据说,这校事曹属于曹操私设的机构,专事监察、侦缉、刺杀! 领头军卒虽然心中鄙夷,面子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恭。 若是得罪了校事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至于无故失踪更是常有的事。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摸出一块玄色玉璧扔了过去。 领头军卒接过来,打灯一看,上面依稀刻着“校事中郎将曹”六个大字,脸色顿时一灰,单膝跪了下去。 “卑职不知曹将军到来,还望恕罪!” 这个黑影正是校事曹的主官,校事中郎将…… 更是司空府曹操的二公子曹铄! “无妨!你们照常履行职责即可。” 曹铄淡淡地说道,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领头军卒见状,行了个礼,赶紧带着其余的巡夜军士快步离开。 当他转过街角,余光瞥见两条黑影悄悄地朝着刘府摸去,心中不由地一声叹息。 看来这刘府要倒大霉了! 竟然能让校事中郎将曹铄亲自出马…… 不过,这刘府的主家刘先还在荆州,听说府中的刘家人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啊? 领头军卒心中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可没敢多做停留。 是非之地,还是离远点好。 曹铄带着个手下,身手矫健地来到刘府门口不远处的一处外围土墙,只见从黑暗里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来。 “如何?”曹铄冷冷地问道。 “回将军。小巧自从陵上回来后,就进了内院,再也没有出来。”黑衣人恭敬地答道。 这小巧是校事曹的秘语,一向代指行动目标,此时自然说的就是周不疑了。 “行动!” 曹铄轻喝一声,率先顺着刘府的外墙,向着后院摸去。 对于刘府内的房屋布局,他早已借着其他的由头,摸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多时,三人摸到刘府后院的围墙外,简单地搭了个人梯便进了院内。 后院内没有狗,周不疑养的狗向来放在前院,由下人管着。 这也是曹铄选择直接从后院进入的原因。 而且如此一来,离周不疑的卧房更近,更容易达到目标! 只不过,随着三人轻轻落地,后院里一直聒噪着的蛙鸣,却瞬间停了下来。 没了蛙鸣,这刘府实在是太安静了! 竟然连个下人的咳嗽,起夜,都见不到一个…… 整个院内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依稀有亮光透出来。 曹铄仔细辨认了一下所处的位置,发现那处有亮光的屋子,正是周不疑的卧房。 “呃,竟然还没睡?” 黑暗中,曹铄暗自腹诽了一句,却并未终止行动,依然领着两个手下朝着亮光摸去。 不多时,曹铄来到卧房窗前,透过缝隙悄悄朝内张望,只见案头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而榻上寝衣鼓鼓囊囊。 看来里面的人,早已经睡熟了…… 投石问路没有反应后,曹铄向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只见黑衣人从贴身处,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开卧房的木门栓,竟然没有丝毫的声响。 在房门将开的那一刻,三人更是配合地毫无破绽。 曹铄身手矫健地跃入房间持剑戒备,另一个手下闪入其中接住即将掉下的门栓,黑衣人则负责瞬间关上门防止风大吹熄了灯,兼带着望风。 校事曹的人,办事果然干净利索! 就这配合的手段,一般的机构根本做不来。 曹铄留下黑衣人守住门口,收敛着脚步声来到榻前,手中明晃晃的剑身透着一股寒意。 然而一剑刺去,榻上并没有任何反应,软绵绵地仿佛没有人。 “空的?” 曹铄一怔,顺手拉起薄被。 只见里面掉出一件物事来,连带着几条细麻绳猛地从四周乍起,如同一张渔网般罩来。 曹铄情知中计,脸色不由地一黑,挥剑向着细麻绳斩去。 细麻编制的网不堪一击,剑至而绳断! “雕虫小技!” 曹铄冷哼一声,正要退出转身房间,只听得头顶哗啦一声响,从屋顶四周翻下来几个大箩筐。 白茫茫的粉末,瞬间在房间里弥漫了开来。 “生石灰!将军,快闭眼……” 曹铄的手下猛然见到眼前一片白,连忙出声提醒,然而他话方说到一半,陡然意识到有点不对。 嗯? 这白花花的…… “是面,不是生石灰?” 生石灰和面粉虽然都呛人,但是味道却是完全不同的! 曹铄也意识到了是面粉,他呸呸了两口,把手遮挡在眼前,睁眼便要朝着门口冲去。 就在此时,他猛然看到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火团。 转瞬之间,小小的火团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砰”地一声炸开…… 第四章 阎王都不愿意收的人 “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了吗?” 之前的那队巡夜军卒刚过去不远,瞬间被巨大的爆破声,惊吓地匍匐在地上。 领头军卒一直观察着刘府方向,在渡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顿时被刘府方向火光冲天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随着火球的爆炸,刘府后院已经化作一片断壁残垣。 风助火势,高温形成的负高压卷起落在地上的面粉,再次引起了接乱不断的连续爆炸。 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刘府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一片火光中,隐然可见团团黑色蘑菇云蓦然升起,直冲霄汉。 “不好!曹将军有难了!” 领头军卒脸色大变,连忙踹起一个个仍趴在地上的巡卒,呼叫着朝刘府冲去。 …… 离此稍远点的一处城关雉堞上,一个高个子士卒猛地被爆炸声惊起,神魂不定地问身边的搭档。 “这么大动静,有人攻城了吗?” “你看西门方向火光冲天,莫非是谁的部队偷袭都城?虽说离咱们最近的是荆州的刘表,但是他哪来的胆子偷袭啊?” “不太可能是荆州来的,司空北征柳城,他都没胆子北侵……就算是刘备,他上次偷袭也只潜到了叶县便被发觉。依我看哪,说不定是哪个营的将领叛乱了……” “嘘!慎言……我们守着自己的岗位就好,小心被歹人趁了空子!” …… 与此同时,是更多不明真相的普通老百姓,睡梦中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满脸的惊惶…… 黑暗中,无数的小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不知道有多少起夜的人,被那一声平地惊雷,吓得掉进茅坑…… 更有城东一处地主老财,与小妾正在嘿咻,被吓得猛然一缩,嗝屁在小妾的肚皮上…… 整个许都城,都在这一片火光冲天中,陷入战栗乱作一团,呼喊声,救火声,夜间的急哨,骤起的马蹄此起彼伏。 …… 司空府。 曹操还没有就寝,正在翻看着侍中、守光禄勋郗虑的密件,劝谏他废三公,行丞相之制。 这个郗虑啊…… 心思虽然重了点,却也认得清朝中形势。 御史大夫这个位置,倒是可以考虑此人…… 烛火微微跳动中,曹操猛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就听到西面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一阵晃动。 窗户棂子哐哐一阵乱响! 脸色顿时大变,丢下奏疏密件刚要喊人,门外负责守卫的虎贲之士已经冲了进来。 “虎痴!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曹操的两大虎贲护卫之一的许褚。 自从典韦战死在宛城之后,就由许褚来担任曹操的贴身护卫。 只见孔武有力的许褚躬身言道:“禀主公。声音是从西城门方向传来的,如今那一带已经火光冲天!怕是有人攻城或者叛乱……” 曹操目光一缩,已经镇静了下来,仔细听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喃喃说道:“不对!不是攻城,没有厮杀声!” “派人去探!” “喏!” 许褚答应一声,大踏步出了房间,他那粗大的嗓门,瞬间在门外响起。 接连不断地几声炸响,让曹操心内越加不安,紧张地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子。 他久经战阵,无数的大风浪都闯了过来。 但是此时的情形,却有点诡异…… 莫非是有人叛乱? 也不像啊…… 如今朝中,已经不是两三年前,人心浮动。 整个北方一鼓而平,朝中衮衮诸公早已被震骇住。 他们不祈求自己别去找他们的麻烦,哪里还敢在此时发动叛乱? 何况即使有人叛乱,也不会傻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城西那一带,并无武库一类的机构! 曹操正自紧张的思索,只见许褚再次急冲冲地进来。 “探子来报,爆炸是从城西刘府传出来的,整个刘府几乎被夷为平地。至于爆炸起火的原因,还没弄清楚……” 刘府? 曹操闻言,目光不由地一凛,急忙问道:“哪个刘府?” “荆州别驾刘先的府邸,据说现今只有一个外甥周不疑住在那里!”许褚恭敬地答道。 “再探!” 曹操轻喝一声,旋即想到曹铄并未回来,改口说道:“等等,备马!我们一起去看看……” “主公,如今那里还是一片火海,你不可轻涉险地!”许褚听到他要去现场,连忙出言阻止。 “无妨!我们离远点就是了。” 想到曹铄生死不明,曹操心中就是一阵焦躁,“另外派人去找曹铄,找到后就让他来见我……” 许褚见状,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不多时,曹操换了身衣服走出门,随从护卫已经在外面等着。 一行人刚出府门,只见街道上一队巡夜军卒,架着个浑身血渍的人回来。 领头军卒认识许褚,一眼看到,连忙小跑着过来:“虎爷,我们在刘府外围找到了此人,他声称要见司空大人……” “去去去,没见老子有事要忙。你也不想想,随便弄个人就想见到主公?小心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吃挂落!” 许褚虽然如此说话,心中却是抱着一番好意。 他深知自家主公的脾性,在主公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触霉头,是嫌命不够长吗! “虎爷,此人是校事曹的……”领头军卒连忙凑到跟前,小声说道。 许褚闻言一怔,正要说话,就见曹操纵马来到跟前,只得苦笑一声:“主公来了!” 领头军卒何曾当面见到过曹操,一时慌忙跪了下来。 “起来说话!” 等领头军卒磕磕绊绊地说到曹铄进了刘府,曹操连忙下马来到浑身血渍的人面前。 只见那名黑衣校事闭着眼,脸上全是火烧烟燎的污渍,发丝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碎屑。 曹操回头吩咐许褚去传医者,却见他神色很为难地说道:“府中的医者都被杖毙了。” “那就让人去传太医。” 曹操说完,伏身到黑衣校事面前大声问道:“你家主将呢?” “他……他们进去不久,房子……房子就炸了……”黑衣校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几个词说的异常艰难。 “可曾看到是何物所炸?”曹操继续问道。 “没……”黑衣校事一句话没说完,头一歪就此死去。 曹操阴沉着脸上了马,朝着西门刘府的方向打马而去,许褚连忙叫起诸多护卫紧紧地跟着。 刘府的火势,小了许多,眼前的景象却更加惨不忍睹。 占地几十亩的刘先府邸,还是当初曹操亲自赏赐的,如今几乎被夷为平地,所剩不多的房屋更是烧的片瓦不存。 更不用说,火起之前进入院子的校事僚属…… 说声尸骨无存,丝毫没有一点夸张! “刘府的人呢?周不疑呢?” 曹操向着前来勘察的城门都尉咆哮,一双通红的眼睛,透出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可怕光芒。 半月之间连丧两子,搁着谁也顶不住啊! “整个刘府,只发现一个有点痴傻的看门老头,他在火起的时候逃了出来。据他讲,周不疑回来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卑下以为,他应该是烧死在院子里。” 城门都尉匍匐在地上连连叩首,浑身如同筛糠,仿佛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应该?哈哈哈!你竟然跟我说应该?” 曹操一脚踹飞城门都尉,面目狰狞地继续咆哮:“要是应该的话,刘府就不会着火了!” “既然能放火,我就不信他还能飞出城去!” “着,紧闭城门,搜城!”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给我找出来!” …… 与此同时,城西六十里许的颍水边。 周不疑隐约之间听到几声爆响,停马驻足,远远看到许都城中一片火起,直冲云天。 眉眼里,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自己是连阎王都不愿收的人,你个曹贼竟想轻易刺杀? 周不疑前世见过粉尘爆炸的威力,像这么一场大爆炸,足够曹贼好好喝一壶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就算是先期收回来的利息! “是我们刘府方向吗?”老管家显然也听到了许都城中的接连爆响,满是惊诧地问道。 “嗯!王叔,我送给曹贼的临别礼物不错吧?”周不疑得意地笑道。 “小郎君,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们只是准备了些面粉而已,怎么会爆炸了呢?听这动静,看这火光,怕是我们整个刘府都被夷为平地了吧?” “就算不夷为平地,也烧光了……” 周不疑嘿然不答,长啸一声,当先纵马朝着西南方向的方关而去! 第五章 算上我一份 许都城一连大索三日。 直到鸡飞狗跳中一无所获,曹操方才意识到查错了方向,周不疑或许早已出了城。 在他心中,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周不疑会死于刘府的爆炸和火灾。 一时之间,司空府缇骑四出,严查各处城关路口,尤其是与荆州交界的方关、平泽关方向,加派了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文书。 除此之外,派驻人手查探连日出城的过所文书,然而过所文书政出多门,又非一时之间所能尽查。 何况,此时的周不疑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曹军控制的方关之下。 方关,又称方城关,扼守楚长城,是颍川通往南阳的交通古道——“方城夏道”。 这一段楚长城,是复合式的,方关也跟着分为内外两关。 其中内关又叫做缯关,为荆州刘表军驻守,而外关则靠近颍川,为曹军所控制。 周不疑如今来到的关城,正是外关,旧属于叶县范围。 关堡白日开放,夜间关闭。 而在关堡内,除了曹军的驻地,还有往来的商旅日渐行成的小镇子,是为叶邑。 据说,此处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叶公的封邑,只是不知道是否叶公好龙里的叶公。 由于连年战乱,中原各处显得颇为破败,但是此处虽是边界,却显出一片祥和繁荣来。 上一次曹刘交兵,还是建安八年的事情,当时曹操军驻西平,于此地并非同一个方向。 当时边军虽然紧张,但实际上双方并未交战。 再往前推,就是头一年刘皇叔北侵至叶,夏侯惇和李典奉命出击,被刘皇叔诱敌深入,火烧博望坡。 如此算起来,双方的边界和平已经维持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往来的商旅已然连绵不绝。 周不疑主仆来到关下,天已尽黑,关城封闭。 不得已,只好在叶邑找个客栈随便住下,待到平明再出关。 一夜无话,二人次日早早起来,来到关门,早已有无数的商旅行人汇聚在关城门口排队,而关门尚未开放。 周不疑牵着马跟在队伍后面不久,便见东方一轮红日钻破地平线,洒下一日来第一缕光线。 吱吱呀呀的关堡门轴响起,队伍方才开始向前一点点地挪动。 正自百无聊赖,只听得身后一辆马车辚辚而来。 不多时,马车来到队伍边,从上面下来一个婢女,长得是小家碧玉,小巧玲珑。 不少军卒难得一见,口哨声此起彼伏…… 婢女看样子是大户人家出身,颇为大大方方,对口哨声置若罔闻,反而挺了挺胸,径自来到了周不疑的面前。 周不疑一脸愕然,正待发问,便听得婢女朱唇轻开:“小郎君,我家主人有请!” “敢问你家主人是何人?”周不疑疑惑地问道。 自己在许都认识的人都不多,会是谁呢? 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啥纰漏。 只见那婢女小嘴儿一抿,吃吃笑道:“你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周不疑无奈,只好狐疑着跟她来到马车前。 婢女轻挑车帘,一张俊俏而熟悉的脸庞顿时露了出来。 正是曹果! “小郎君,上来说话吧。”曹果微微一笑,轻启贝齿。 “在下面说,不行吗?” 周不疑眉头一皱,孤男寡女的同处一车,这说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或许曹家的小娘子无所谓,想娶的人多者呢,但是自己并不想跟她与太多的瓜葛。 “不行!”曹果依然笑眯眯的,拒绝的口气却不容别人怀疑。 简直了…… 马车里的空间不大,勉强只能坐下两三个人。 周不疑一进去,车帘便被放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热气息。 窄小狭仄地空间里,温度急剧升高。 幸好现在晨曦初露,若是等到半晌午,那就不要坐了。 “小郎君,你带我一起走吧。” 曹果凑得更近了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 周不疑伸手挡住了曹果的更进一步,正襟危坐地说道:“如果,我不带你一起走呢?” 对方开出了价码,总要看看对方的底线。 哪怕是妥协,也要有底线有尊严的妥协,若是想让自己吃软饭,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如果你不带我走,那我只好给守关的人捎句话了。”曹果闻言,颓然而坐,意兴阑珊地答道。 “我既然向你示警,自然知道他要杀你,也是诚心想让你逃走。 只要你带我一起走,不过是让我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哪怕只是让我呆在你跟前做个婢女,小女子也认了。 若你不识时务,那我只好把你交出去,然后再殉情而死,好歹死后也能在一起。” 赤果果的威胁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万一曹果告发,要不要直接劫持她,直接闯关呢? 好像这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只是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想劫持一向舞枪弄棒的曹果,怕是难度不小,说不定会被反劫持。 此路不通啊! 但是,这一条可以先记下来,万一迫不得已……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周不疑发现曹果称呼父亲,只用了个他字,心念顿时一动,缓缓说道: “他要杀我,我必然与他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你又何必非要掺和其中呢?一个父亲,一个女儿,你让我将来如何自处?” “你一定要杀了他吗?”曹果目光一亮,警惕地问道。 周不疑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谁想让我死,我都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哪怕贵为皇帝老子也不行,何况只是司空! 我不但要杀了他,而且要他看着自己一世为之奋斗的基业,一点点地毁去!” 男人在乎的,周不疑自然都知道,生死之仇自然也要不死不休。 “那也算上我一份!” 曹果猛地挨了过来,吐气如兰,吹得脖颈痒痒的。 这话却让听的人,哪怕是六月天,也不由地心底发凉,如坠冰窟。 父女啊! 只听得曹果继续幽幽地说道:“小郎君,你可知道我的名字叫做张果,而不是曹果? 我的从兄是宣威侯张绣,家父是张济,家母是邹夫人!” “曹操攻打宛城张绣时纳的人……妻邹夫人,竟然是令堂?” 周不疑突然吃到了这么大一个瓜,一时有点恍惚,消化不过来。 如此一来,这曹果自然是张济的遗女张果,张济死于建安元年,与她的年龄,倒是能碰的上。 “只是你若跟我走了,令堂一人在许都,又怎办呢?” “从兄归降后,一直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然而曹丕并没有放过他,在去年北征柳城的途中被迫自杀。 家母后来听闻此事,却也无能为力,终于在年初郁郁而终。若不是他曹家,她断然不会就此撒手而去……” 原来,曹果跟老贼也是有仇的! 只不过一怔之间,周不疑惊奇地发现,曹果已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泫然而泣。 本想把曹果推开,可是看了看她那张小脸儿梨花带雨,终究没能狠下心来…… 第六章 逃出生天 有了曹果的保驾护航,周不疑出关没费吹灰之力,连队伍也不用排,就开了个专用通道。 守关的李校尉听到是曹小娘子过关,顿时变得诚惶诚恐。 等看到正牌的司空府过所文书,连忙特意叮咛了几句,甚至还擅自做主,吩咐两个兵卒换做平民装束,好一路跟随护卫。 周不疑可不想要两个祸害,一张脸立马耷拉了下来:“怎么?对我们两个不放心?” 李校尉看到周不疑一副白净的模样,正欲解释,猛然觉得他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连忙堆了笑,说道:“哪能呢!小的想着曹小娘子金枝玉叶的,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就不美气了。既然有两位一路护送,那就有劳了!” 毕竟周不疑和曹小娘子是分开的过所文书,李校尉这么说,也是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免得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追究到他这个小小的守将身上。 曹果和周不疑道了声谢,径自乘车驾马出关去了。 直到数人的身影走完下关的一段坡路,转过一道山梁消失不见,李校尉方从关堡门口的高台上,踱着步子回来。 此时关内的商旅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出城,红太阳也变成了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枝头。 其实,各个关口的守将都不喜欢接待官家大户,不给塞钱不说,还会莫名其妙地担上责任。 他的前任守将,就是因为得罪了国明亭侯曹洪的商队,被曹洪随便找了个由头,调到汝南桐柏山中挖矿去了。 听说,现在还在深山野林子里钻着呢! 李校尉正自想着心事,猛然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 愕然抬头向着来路看去,就见一匹高头大马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朝着关堡疾驰而来。 虽然离得还有点远,但是马背上的那人一袭红衣,异常醒目。 李校尉顿时眉棱骨一跳,从地上弹了起来,慌忙迎了上去。 只看这些人的服饰,就知道是朝中的绣衣使者,直接听命于司空府曹操! 绣衣使者其实是官场暗地里的叫法,它真正的名字叫做校事曹校事。 一般来讲,校事曹的校事很少大张旗鼓地出现,也不允许被人当面称作绣衣使者。 虽然曹操心狠手辣,但是他确实是个干臣,极富谋略。 假借“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名义政策一出,他便顺便嫁接了官制的绣衣使者。 鉴于绣衣使者的名头早已臭大街,他就给绣衣使者另起了个名字叫做校事,管理校事的机构,自然被称作校事曹。 至于民间官场依然把它们叫做绣衣使者,就不在曹操的考虑范围,毕竟他所需要借重的,正是绣衣使者的名头,好赖以震慑朝中的不同声音。 李校尉见到绣衣使者平白出动,立马知晓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大乱子,只是不知道这乱子起自朝中,还是起自边关。 他一边走,还一边抖了抖身上的军衣。 绣衣使者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像他这么个边关小将,又没什么背景,斩了也就斩了,朝中连点小水花都不会有。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绣衣使者已到跟前,只听他高声喊着:“奉令,封闭关门,严加盘查!” 李校尉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戍卒们赶紧封闭关门。 还没来得及出城的商旅行人,顿时乱了起来,一片鼓噪。 李校尉不得已,只好命令戍卒将这些人圈到了一起,严加看管,这才将绣衣使者接下马来。 绣衣使者也不废话,掏出一卷画轴扔给李校尉,让他照着画像盘查。 李校尉打开画轴,一见画像,禁不住手一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嗯?你见过此人?”绣衣使者见他神色有异,冷声问道。 李校尉哆嗦了几下嘴巴,有点不太敢相信地说道:“看这模样,有点像是早晨刚出关的一个人,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此人,此人是跟司空府曹果曹小娘子一起出关的。” “曹果?” 绣衣使者眉头一拧,突然喊道:“不好!快追!” …… 周不疑一行人出了关城,顺着山间的商路一路前行。 左手黄石山,右手伏牛山余脉,莽莽苍苍,蜿蜒曲折的楚长城只剩下断壁残垣。 从外关到内关,中间有十余里地,属于曹刘双方的缓冲地带,同样也是真空地带。 太平年代还好说,现在乱世常有响马山贼出没。 众人不敢久留,很想一路快马加鞭奔向内方城的缯关。 然而商道狭窄,路两旁草木横生,曹果的马车颇有些宽大,不太好过,赶路的速度,一直提不上来。 老管家王叔和曹果的车把式两个老鸟,只能时刻警惕着四周。 好在这段路不是太长,倒也平平安安,一直没看到山贼的踪影。 不紧不慢地行了大约五六里地,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不由地神色一变,向后看去,只见远远地一队十余骑快马,正朝着他们追来。 领头的人,依稀是外关守将李校尉! 老管家王叔却已看到了李校尉身旁的红衣汉子,顿时神色大变,他在都城呆的时间比较久,自是认得校事曹的绣衣使者服饰。 “快走!” 然而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乱子。 马车一个不稳侧歪过去,横卧在路中,好不容易扶起马车,一个轮子又掉了下来。 “小郎君,你快走!我来断后……” 老管家王叔见状大急,厉声喝道。 缇骑要抓的是自家郎君周不疑,曹果他们反倒是没什么危险,最多跟着来人一起回去而已。 周不疑却没有动,答应要带曹果一起走的,就不能食言把她单独留下来! 曹军的追兵速度很快,距离他们只有里许,估计要不了半柱香就能追上来。 “曹果,你们卸下马匹快走。王叔,把你的火镰给我!”周不疑看了看追兵,笃定地吩咐着。 “好我的爷哎!现在正值六月,草木青青,火是烧不起来的!”老管家王叔一脸焦急地跺脚叫道。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从怀中摸出火镰递给了他。 自从许都逃出来后,老管家王叔已经对他另眼看待,总觉得他身上藏着自己完全看不透的东西。 “谁说我要放火烧草……” 周不疑原本是想学刘皇叔火烧博望坡来着,只是看到路两旁草木正青,只好作罢。 “我要烧的是马车!” 锦帛绢丝的车棚一点就着,再加上整个马车都是木头的,不到片刻便燃起熊熊大火。 幸好有四匹马,五个人并不会太挤。 “你烧马车有什么用……” 老管家急切间正自叫苦,看到周不疑得意地一笑飞身上马,猛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顿时纵马追了过去。 “哈哈哈,我们有马啊!” “不错,我们有马!他们虽然现在有马,不过很快就没有了……我要阻挡的就是他们的马!”周不疑嘿然笑道。 “我就不信他们两条腿,跑得过我们四条腿!” 李校尉和绣衣使者等人赶到,急切之间马匹根本不能通过,只得下马援山,徒步追来。 周不疑等人却早已纵马远去…… 第七章 刘皇叔,我来啦! 数日后,曹操收到周不疑走脱的消息,气得将一件珍贵的青釉瓷碗都摔了。 “来人,去请荀令君来,有要事相商!”曹操缓了片刻,便着人去叫荀彧。 刘府的爆炸火灾,最终没能查探出是何原因引起的,唯一异常的情况只有黑衣校事头发丝上的面粉痕迹。 不过,曹操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些毫不起眼的面粉才是爆炸起火的元凶。 越是搞不清楚的情况,越容易产生流言。 这些天来,许都城中各种流言暗潮涌动,其中多有人言朝中有人擅权,上天乃降此天谴。 然而刺杀周不疑这件事情,终究无法宣之于口,公之于众。 为此他广撒绣衣使者,才从一个眼线口中查知,最初的流言出自太中大夫府的孔融。 汉朝儒生极为重视天人感应,如今天谴的流言已出,在拿不出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辟谣根本无从谈起。 皇天无罪,自然要由三公来承担,作为司空的曹操自然无法摆脱干系。 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曹操不愧是一代奸雄,直接废除了三公之制来堵住朝中衮衮诸公的悠悠之口,却于反手之间又恢复了前汉丞相的制度。 表面上看曹操只主管政事,原本司空的监察之权分给了御史大夫。 但实际上制度新设,其他两个职位并未厘定人选,丞相政事、军事、监察一把抓,他手中的权力反倒是比原来司空行车骑将军更大。 这一手耍得极为漂亮,在朝中诸公尚未反应过来时,就把全部的全力抓到了自己手中。 不过正因为如此,曹操愈发对周不疑忌惮起来,再加上杀子之仇,恨不得立马将其置之于死地。 不多时,门上报告荀彧已到。 曹操连忙换了副面孔,让人快请荀彧进来。 “丞相,不知你夤夜相召,所为何事?”荀彧一见面,直接问道。 他已经狐疑了一路,不知曹操为何这么急招呼自己,问来人所为何事,来人也只是摇头。 “如今朝中已定,孤欲取荆州,伐刘表,计将安出?” 曹操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他一向想做的事情,只要拿定了主意,早晚都是要做的,区别只在于如何做而已。 “嗯,我想到丞相要议这个话题,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荀彧听到询问南征,一直孤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如今的荀彧,虽然仍是尚书令,封户也越来越多,但是对曹操的心思却越来越摸不透。 尤其此次雷霆般地废三公,设丞相,更让他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终究是离最初的理想,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在南征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谋了很多回,侃侃继续说道:“如今北方已平,南土已经陷入困境,正是收取荆州的好时候。 我们可以大张旗鼓地从宛、叶之间出军,主力却间行轻进,从而攻其不意……” 曹操直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等到荀彧离开,曹操连发数道手谕分别给张辽、于禁和乐进,让他们先头率军进驻长社、颍阴、阳翟。 当然,这除了有南征刘表的考虑,也有震慑朝中蠢蠢欲动大臣的意思。 听着快马出府,曹操心中不禁暗道: “既然你现在逃到了荆州,那我就把荆州拿下来,不信你还能再次插翅飞了!” 还好周不疑并不知晓这些,他要是知道曹操竟然为了自己南征刘表,估计要惊掉了下巴。 周不疑和曹果众人入了缯关之后,稍事休整,便沿着堵阳、博望一线迤逦西行。 自从来到这个汉末世界,他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放松过,竟连鼎鼎大名的许都城都未怎么流连。 经过博望坡时,周不疑还特意下马查看了一番。 只见博望坡一带仍旧路狭而草木深深,数年前的那一场大火,早已了无痕迹。 望着渐渐落下的一轮红日,想着将来或许有机会可以见到刘皇叔本人,周不疑不禁一阵感慨。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小郎君果然出口成章!” 曹果抿着嘴儿笑道,一双秀目熠熠发光。 “在许都时,盛传小郎君著有《文论》四首,不置可否吟来,让小女子开开眼?” 周不疑闻言,不由地一阵尴尬。 就这两句还是因为三国演义看多了,才学会跟着唱的,哪里知道什么《文论》四首啊! 他正自想着如何解释,就听到老管家王叔嘿然帮他解围:“小郎君这诗未免沧桑了些,不过细品起来,却是至简而至深,回味无穷,如有余甘! 或许至简而至深,方是为文之道! 老夫一向舞刀弄枪的,不太懂这些文论,却知道运剑之妙,存乎一心,简单的就是最快的,也是最有用的!” “还是王叔说的通透,小子就不献丑了!”周不疑连忙答道。 心中却在狐疑,这老管家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看着他五短身材,身着葛衣短羯不起眼,行事说话倒像是大家族出身的。 等回到襄阳,一定要找舅舅刘先问个明白。 只见曹果听了,小嘴巴一撇,小声嘀咕了一句:“人老成精!” 老管家不以为忤,哈哈笑道:“你这小娘子,早晚也要跟着小郎君,叫我一声王叔的,竟然这般没大没小!” “王叔!”曹果见状,甜甜地喊了一声。 “哎呀,曹小娘子一点都不害羞的,这就叫上了?”老管家顽童脾气上来,故意捉弄一下。 随手从贴身处,摸出一枚颜色发暗的玉佩,递给曹果。 “不过,你这女娃儿的性格,我喜欢!以后小郎君怕是有得苦吃了……这件玉佩虽算不上贵重东西,聊表一下王叔的心意。” 一句话闹得曹果涨红了脸,却喜滋滋地伸手接了过来。 “我们赶紧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进城了!”周不疑连忙岔开话题,“还有,以后把她叫做张果吧!” “却是为何?” 周不疑一路走一路把曹果的身世细细讲来…… 过了博望,再往西行二十里,便到了淯水上的瓜里渡。 自此便可弃马登舟,顺着淯水一路南下,直达襄阳。 算起来路程还有两百余里,不过快船的话,要不了两三日便可以到达。 不过,周不疑并不想直下襄阳。 明知道刘皇叔和诸葛亮都在新野,不去见一见自己的偶像,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随着船夫一声喊,小船儿载着数人顺流而下,周不疑禁不住心中大喊: “刘皇叔,我来啦!” 第八章 断肠草 从瓜里渡到新野,水路一百余里,有舟代步,人不会劳累。 周不疑靠着船帮歇息了大半日,眼见到了中午,就吩咐船夫靠岸,生火造饭。 “哎,哎,救命啊!救命……” 就在此时,猛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童子的呼喊声。 只见数十丈外的河边,一个人影沉沉浮浮,两只手不停地在水里扑腾着。 “快救人!快!”周不疑连忙让船夫靠过去。 船夫闻言,奋力向前划去。 不多时来到近前,周不疑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抓住童子的后领巾,将他拖上了岸边。 还好救上来的及时,童子只是灌了几口水,咳嗽了一会便缓了过来。 “哎,哎……多谢郎君,郎君救命之恩!” 只见童子约莫十一二岁,他一一骨碌爬起来,依足了礼数,向周不疑行了个大礼。 只看得周不疑目瞪口呆:“你这孩子,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河边玩耍?你家大人呢?” 童子结巴了两声,拱手答道:“哎,哎……家父前年去世了,家里的田庄宅子也都被宗族的人霸占,只剩下小子和家母相依为命。 如今家母生病,却苦于无钱医治。小子没办法,就想着抓几条鱼,给她补补身子。” 原本看童子礼数俱到,周不疑就怀疑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如今听来果然没错,可惜孤儿寡母的,哪怕是大户人家,也免不了受人欺负。 “你叫什么名字?抓到鱼了吗?”周不疑看着这么个半大小子,如此有孝心,不由地好奇问道。 “我的名字叫石头。郎君,你快来看!” 石头听他问到抓鱼,不由地兴奋起来,拉着他向前走了数丈,只见河边草地上的一汪水洼里,足足有几十条鲫鱼。 “哎,小子,不错嘛!抓了这么多鱼!你都是怎么抓的?” 周不疑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虽然也会抓鱼,却只知道弄个罐头瓶子,抓点小鱼猛子而已。 说话的间隙,船夫已经靠了岸,见童子没事,自去烧火做饭。 “我自己琢磨了个抓鱼的东西。郎君,请跟我来!” 石头见有了观众更是一脸的骄傲,当先引路,朝着不远的一处水湾走来。 其余诸人看到这么多鱼,都是一个孩童抓的,同样闪瞎了眼睛。 不由地跟着石头一起到河边,来看他抓鱼的东西。 只见离岸不远的地方,一溜扎着七八个竹笼子,里面放着蚯蚓、碎米等简单的鱼食。 石头为了让大家看得清楚,还特意演示了一下竹笼子抓鱼的过程。 原来这个竹笼子,鱼可以轻易地进去,但是进去的同时会带动着自行关上阀门。 众人见状,齐呼大妙。 “小子没什么好东西,这几尾鱼权当给郎君佐餐。”石头演示完,特意抓了几尾鱼出来。 周不疑本来就觉得船上无肉菜,毫不推辞地接了过来,并邀请石头跟自己一起用餐。 石头闻言很是惊喜,吃饭却是文文气气的,像个女孩子。 临末,还怯生生地问道可否带一点回去给母亲尝尝,周不疑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饭罢,登船。 周不疑才告知石头,岸上留了几串铜钱。 顾及到孩子的自尊心,只说是感谢石头赠送的鲜鱼,让他带老母亲去看看病。 直到周不疑的船只消失在视野之外,石头依然站在岸边,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周不疑!” …… 周不疑做了个好事,心情不由地大爽,甚至哼出来个小调来。 船夫听到,不由地技痒,一阵粗犷的嗓音喊出来: “日上三竿淯水清呦,险滩过了喜洋洋呀。我的妹子啊你莫性急,捎来梨枣你尝一尝!” 张果的婢女自幼也是宛城长大,早听惯了船夫的小调,顿时接了过来: “梨枣好吃树难栽哟,我想阿哥口难开啊。一月不见心发愁呀,浪大滩险你莫要来!” 一个雄浑嘹亮,如同老牛。 一个清丽婉转,仿佛夜莺。 都说南阳好山好水好养人,这里的妹子确实美,只要回头看看心情舒畅的张果和她的婢女,就知道定然是没错的。 心情好,行路就快,哪怕是水上,船夫也更有劲儿。 到了傍晚,船已来到新野城西的水陆码头。 只见河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好一派繁荣的景象。 看来刘皇叔在新野经营多年,还是造福了一方的。 在码头的一侧,修筑着新野最大的馆驿,也叫作新野亭,是往来客商和官家最喜欢落脚的地方。 此处近城,又临近水路,不管行商,还是官家来往,从此处出去,都是最为便利的。 周不疑等人上了岸,自然也选择了此处落脚。 整个馆驿占地足足有十几亩,除了两层的接待亭舍,还有宽敞的院落和马厩。 周不疑来到馆驿接待处,还没递上行贴,就听到亭舍院落里传来一阵惊呼的声音。 负责接待的知客听到声音,脸色一变,丢下诸人,朝后院跑去。 周不疑见状,也跟了过去。 只见馆驿后面的院落里,已经挤了很多人。 “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就喝了口水,怎么就倒下了?” 一个典客从事模样的人扎着双手,直嚷嚷。 周不疑跟着知客挤了进去,只见地面上躺着一个黑脸大汉,双手抽搐着,口吐白沫,黏连着微翘的胡子上满满都是。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口打翻的陶碗,里面隐隐约约有茶叶状的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周不疑刚开始以为是犯了羊角风,仔细观察片刻之后,发现并不是。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中毒了…… “让我看看!” 周不疑说着,挤到跟前。 众人看他衣着光鲜,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倒也没怎么阻止。 周不疑轻轻拨了一下陶碗里的东西,很像是金银花。 没想到,此时的人就这么潮,开始喝上金银花了…… 金银花? 周不疑想到金银花,脑中不由地电光石火般一闪,想到了一种跟金银花非常类似的植物。 不由地失声喊道:“断肠草!” 周围的人闻言,不由地一阵色变。 虽然没见过什么断肠草,但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极为厉害之物。 这名字里,实在是带着一股让人恐惧的杀气! 周不疑不敢迟疑,连忙冲着知客喊道:“有没有鸡鸭鹅,或者羊也成,要活的!再准备一把利刃,快!快!” “晚了,就没救了!” 第九章 主公有难了 断肠草,又名钩吻,与金银花非常相似,极易混淆。 只要吃上一两片叶子,足以造成一个成年人死亡。 而且毒性发作极快,两炷香的时间就可致人于死命! 虽说直到后世也没有特效药,但是鸡鸭鹅血,或者羊血对其有明显的治疗效果。 周不疑死马当作活马医,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 在知客和驿卒的帮助下,一碗碗新鲜羊血被强行灌进黑脸大汉的腹中,只是黑脸大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行不行啊?羊血又不是什么药物,能解毒吗?”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着。 “就是!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小郎君,任由胡闹……”另一个人说道。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怕是不成吧?可别人还没被毒死,反倒被羊血撑死了。” “嘘,小声!你没看孙典客都不说话,说不定这少年有奇技呢。” “……” 随后赶来的张果,听到众人的嘲讽,禁不住柳眉一竖,轻声娇叱道: “没看到我家郎君正在救人?怕我家郎君治不好,你行,你来啊!如果不行就别咋呼! 要是因为你们的聒噪,搅了我家郎君的心情,耽搁了救人,你们吃罪得起吗?” 张果看似一顿无理抢白,实则是想推脱责任,万一周不疑治不好,好歹有个退路。 老管家王叔却已经真的在考虑退路。 他一看黑脸大汉的着装,就知道是个军将,而且馆驿的知客对此人又极为看重,身份显然不简单。 万一事有不虞,这些驿卒说不定会动起手来,拿周不疑顶罪。 到时候,只能先把人抢出来。 只要赶回襄阳,有荆州别驾刘先挡着,就算是贵为左将军刘备的属下,也有转圜余地。 而众人口中的孙典客,正是方才立在一旁六神无主的典客从事,主管着整个新野的官员迎来送往。 此时,他正端着一碗鲜羊血,不知道该不该灌下去。 猛然出了这档子事情,一时心神摇荡,兼之少年郎君应对有素,有条不紊,心里便存了几分侥幸的心思。 此刻见众人鼓舌,他心下已是犹豫,不由地带着狐疑地目光看向周不疑。 “继续灌!” 周不疑可不想救人救一半,迎着孙典客的目光,神色冷静地命令道。 不管如何,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听之前典客所言,黑脸大汉只喝了几口茶水,而且也没有呼吸困难的状况,应该中毒不深,还有得救。 直到灌了第五碗鲜羊血下去,黑脸大汉终于有了反应,拱起身来一阵呕吐,刚喝下去的羊血,撒了半个前襟。 随着几声咳嗽,他一直颤抖的手也停了下来…… 老管家王叔见状,方将一直放在剑柄上的手垂了下来。 “啊!真的救活了?这是活神仙哪!” 围观的人们,齐声欢呼。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郎君,竟然有如此手段,端地是少年有为啊!”有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就知道,人家小郎君是有真本事的。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冲着他刚才处理时的那份沉稳劲,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 “你就会说嘴。刚才不知道是谁说人家胡闹!” “有吗,有吗?谁说的?真是太过分了!”左顾右盼,佯装不知。 “现在你们不怀疑了吧?我家周小郎君可是号称神童的,他的手段自然错不了的!” 张果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比那人是自己救活的还要开心。 “周小郎君?神童?莫非是别驾之甥,零陵周元直?” 内中多有见多识广的,知晓周不疑的神童之名,不由地惊呼问道。 元直,是周不疑的字。 “可不是嘛,正是我家郎君!”张果微微抬起下巴,一副理所当然。 “这就难怪了!周元直在总角之时就有神童之名,连同郡大才刘子初都不敢收他为徒!” “……” 另一边,孙典客见到黑脸大汉醒来,连忙说道:“张将军,你终于醒了。倘若有何差池,老夫百死莫赎啊!” “我,我……你给我泡的什么水,刚才痛煞我也……” 张将军稍微缓了一下,虚弱地说道,合着他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将军,还是这位周小郎君出手救的你。”孙典客说完,立起身来朝周不疑深深行了一礼。 “多谢周小郎君出手相救!” “大恩不言谢……回头老夫……咳咳咳!”张将军正欲强自起身,旋即又咳嗽起来。 “将军无须多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周不疑逊谢,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将军切莫大意!你中的乃是断肠草毒,还需将养,每日里仍需服用鲜羊血或鸡鸭鹅血。 一日两次,每次三碗左右,连服旬日。如此,体内的断肠草毒方有可能彻底清除!” 张将军缓过劲来,顿时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公祐,你给泡的是什么,里面怎么会有那个什么……断肠草?” 周不疑听到公祐二字,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 孙公祐…… 莫不就是孙乾吗?原来他是一直负责礼典宾客的。 周不疑好不容易遇到个熟悉名字的三国人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见他已经脸色大变。 “不好!主公有难了!” 孙乾连忙吩咐了一声知客,让他照顾好张将军和周不疑一行众人。 自己则飞奔入马厩,骑上一匹青马,打马冲了出去。 …… 如今有了这层关系,馆驿知客自是将周不疑等人奉若上宾。 住最大的房间,食最好的餐食。 甚至连酒水,都是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清酒! 周不疑自是一点也不推辞,来者不拒。 没什么好客气的,人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要有滋有味的活着,否则还有何意趣。 饭罢,张果等人自去休息。 周不疑带着老管家登上馆驿高楼,极目远眺,只见新野城中暮霭沉沉,没有丝毫动静。 老管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幽幽地说道:“小郎君这么想去见左将军,为何不跟着孙典客一起去呢?多好的机会啊!” 周不疑笑而不答。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 可不能浪费了! 第十章 暗流涌动 周不疑正欲卸衣安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没等他开口,便听得老管家大喊一声:“谁?” “在下馆驿典客孙乾。”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左将军欲与小郎君一见,不知小郎君可曾安歇,是否方便?” 老管家闻言,朝着周不疑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不疑点了点头,将已经解下的头巾重新束扎起来。 打开门,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面如冠玉的中年人当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典客孙乾,和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应该是刘备的扈从。 “这位小郎君,便是久负盛名的神童周元直了吧?如今一见,果然是少年出英才!” 刘备一看到周不疑,连忙拱手说道。 “小子正是周不疑。不知左将军屈尊枉驾前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周不疑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引刘皇叔于榻上。 “久闻左将军仁义播于四海,小子今时得见,实慰平生!” 只见刘备闻言面有喜色,偏偏眉棱一挑反问道:“哦?看周小郎君年龄并不大,不知何时何地听过我的事情?”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 迎来送往,乃人之常情。 你夸我一句,我送你一顶高帽戴戴,彼此彼此而已。 哪有人真的去纠结内情…… 刘备这么问,自是因为从未从少年口中听到自己的仁义之名,而且是刚从许都回来被称作神童的周不疑。 他久在荆州,虽然与别驾刘先关系不深,却也是打过交道的,也知道刘先有个神童外甥一向在许都。 一时欣喜之下,反倒忘记了礼节。 周不疑脑筋急转,灵光一动,口中说道:“抚生民,存社稷这些我就不说了,单是左将军当年英姿勃发,鞭打督邮,就足见仁义!” “嘿嘿嘿,小郎君休要取笑……” 刘备闻言,不由地老脸一红,嘿嘿笑道。 鞭打督邮是一桩陈年往事,这些年戎马生涯,连自己都快忘了…… 当年从安喜尉任上,因督邮蓄意削减自己的职位,一时激愤之下绑了督邮。 不过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种二愣子行为,跟仁义可一点也搭不上边。 “左将军或许会心生疑惑,但在小子看来,这正是彼时将军的仁义之所在。”周不疑不待他说完,便接口言道。 “彼时,左将军弃官亡命,本可将此督邮一杀了之,但是却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在你心中仍有大汉礼仪制度,督邮不过是一小小下官而已。 如此时刻将汉室安危存乎一心,不忘大汉礼仪制度,心怀天下黎民倒悬之苦,方才是大仁大义! 左将军,小子说的可有问题吗?” 此时刘备哪里顾得上想其中的逻辑,一双眼睛早已听得闪闪发亮,不停地点头。 原来我之仁义,自那时起,便已早早种下,若非这小子信口说来,自己还真不知道…… 忙直起身来,连声逊谢:“小郎君过奖了……” “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实是左将军实至名归。” 周不疑一顶顶高帽送出去,刘备早已心花怒放。 “小郎君果然见地颇深,不愧是神童之名!” 刘备刚来时,只是抱着感谢他救了张飞,也救了自己。 谁知道如今一交谈,这周不疑的见解甚是不一般,很合自己的心思,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刘备想起本次来的目的,开口问道:“今日幸好小郎君在场,中郎将张翼德方才逃得一命,也让我免得糟了毒手。” 周不疑闻言,却是一阵惊喜。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救了莽张飞一命。 如今想来,姓张的将军,又长成那般的黑脸大汉,除了张飞,也确实再无第二个人选。 只听刘备继续说道:“不知小郎君如何辨出断肠之毒,又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二人本是闲谈,老管家和孙乾还无所谓,此时见到他们说起正事,悄悄地退了下去。 只留下扈从仍然立在一侧,目不斜视,耳不旁听。 原来张飞所饮的金银花,是苍梧太守吴子卿特意让人从岭南带给刘备的。 不过,刘备念及孙乾常负典客之职,就包了半包赐给了他,谁想到孙乾正好拿了这些金银花招待张飞,才出了这一档子事。 若非近日一直在跟诸葛亮一起编练新兵,没有时间的话,刘备怕是早已将留下的那些金银花泡水喝了。 孙乾报告之后,刘备特意找了些牛羊,强行喂食那些金银花,果然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一一毙命。 而那些使者,却仿佛人间蒸发,一点痕迹也没找到。 “金银花确实产自岭南,不过今日张将军所饮之物,并非金银花,而是与它长相极为相似的断肠草。既然它是苍梧太守送过来的,不知将军与他相交如何?” 周不疑缓缓问道。 “相交莫逆!”刘备十分肯定地说道:“当年吴子卿在荆州,我曾经救过他一命,而且他能出任苍梧太守,也是我一力在刘荆州面前保举的。我相信,吴子卿断然不会害我。” “若如此说,那就是荆州有人要害左将军了!”周不疑继续说道,“苍梧距此何止数千里之遥,而一路行来所过之处,俱是荆州之境。 若荆州有人想对你下手,中途任何一个节点,都随时可以截取吴明府的信函,从而针对你设套。” 刘备眉头一皱,说道:“我知道了!荆州蔡瑁一向视为我眼中钉,定然是他派人所为。去年他就借故设宴,自己马跳檀溪才侥幸逃回一命。” 周不疑闻言,却摇了摇头。 如此巧妙连环的计谋,断然不是蔡瑁一人所能为,更像是当年刘表匹马入荆州,在宜城设宴的翻板。 而这一次的毒杀计划,更是借用了刘皇叔的故交好友,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要找曹贼报仇,可是要着落在刘皇叔身上的。 若是他被害死,自己可就没戏唱了…… 周不疑想到此处,缓缓提醒道: “左将军,岂不知刘使君匹马入荆州,在宜城杀五十五宗贼之事吗?” 第十一章 张飞的谢礼 必须要保住刘皇叔啊! 没了刘皇叔,就没了火烧赤壁。 自己报仇的事,也就无从谈起…… 如今只有让刘皇叔清楚知道威胁来自何方,他才能真正地警惕起来。 想必有孔明在侧,自保不存在问题。 何况自己也想早日到传说中“智近乎妖”的诸葛孔明,不拿出来点实料,怕是不行的。 刘备得计,急匆匆地连夜回城,自是找他的智囊商议去了。 周不疑倒是真正地睡了个好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方从榻上起身。 洗漱完毕,早有婢女勤快地送来了早点。 一大碗小米粥,一碟酱藕丁,一碟荠菜疙瘩,看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周不疑起来的太晚,兼之昨晚饮了些清酒,早已饥肠辘辘,见状禁不住胃口大开。 大半碗小米粥下肚,已经饱了许多。 周不疑正要唤婢女收起碗筷,只听得一道粗豪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小郎君呢?” 正是张飞张三爷! 倒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郎君正在用餐。小女子这就进去通报一声!”旋即听到婢女怯生生地答道。 “不必了!老夫自己进去就好!” 周不疑闻言,连忙从案前起身,张飞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高八尺,眼若铜铃,立在门口如同一座黑铁塔一般,生龙活虎一般,异常地壮实。 这哪像是个昨日刚中了断肠毒,丛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的人哪! 不愧是张三爷,这身体素质,就是超级好…… “张将军,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啦?还是底子好啊!我想着,你怎么样也要在榻上躺个两三天,没想到……” “还不是小郎君医术高超,救的及时!听主公说,一小撮就可以毒死一头壮牛呢!” “什么医术高超,小子只是碰巧知道些罢了。也是张将军洪福满天,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周不疑倒不是谦逊,实在是这断肠草没有特效的抢救方法,哪怕是放到后世也很容易死人。 张飞抱拳说道:“小郎君救命之恩,老夫无以为报,略备些薄礼,一表心意,还望笑纳!” 说完,不容周不疑拒绝,便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只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兵,挑着个担子,一路小跑着进来。 “张将军何必如此客气,莫得折煞了小子。”周不疑婉谢道,心中却想起昨晚刘皇叔竟然是空着手来的。 张飞闻言,由衷地说道:“小郎君莫要推辞,这都是些日用之物。我听说你从许都急匆匆而来,又带着家眷,所用之物多有不便,便让下人去采购了些。” 周不疑推脱不过,只好让婢女收下。 心中却是一阵惊诧…… 张飞长得确实有些莽,行事也很粗线条,只是没想到心思也有如此细密的时候。 此时可不比后世,有些东西拿钱也没地方买去。 比如,张飞从怀里刚刚摸出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异常锋利,是老夫当年在徐州之时,费了千金,连哄带骗才从一个大家手中弄回来的,据说荆轲刺秦王就是用的这把匕首。 数年来,一直伴我左右,曾经饮过无数敌人之血,如今就送给小郎君用来防身吧!” 送再多的钱和物件,都毫不奇怪,但值此乱世,愿意送武器给你的人,无不是真切地把你当做了自己人。 这番心意,周不疑反倒不好推辞,只得恭敬地接下。 拔出来,剑刃光彩照人,如同一泓秋水。 果然是好钢打造而成! 二人闲聊了几句,张飞非要带着周不疑去新野城中,观一观风物,看看他麾下的儿郎。 周不疑正有此意,顺口答应了下来。 两炷香之后,一行数人便来到了新野城下。 新野城周不过九里,跟其他一般的小县城差不了多少,倒是城墙相对要高一些。 这还是多年来刘备主政,接连修葺才有了如今这般规模。 外围一圈护城河,不过数丈而已,在城门洞的位置,安装了一副原木的厚重木门。 入了城,街道上倒是一副繁华景象,经营粮、布、日用百货的各色小铺子,还算满满当当。 行不多时,只见一家肉案子前围满了人,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呵责声。 “拿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学会偷了……” “哎,哎,我才没有偷你钱,这钱是我拿来给家母抓药的!”接着又是一个男孩呜呜的争辩声。 周不疑听着声音有点儿耳熟,快步走到跟前,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颇为精瘦的屠夫,正将一个瘦小的男童按在泥土里,伸手去抢他怀中的钱袋子,一旁的地上还有散落的两包草药。 男童整个人趴在泥土里,头上尽是茅草,一侧的脸颊上还有几道血丝,应该是屠夫打的。 屠夫抓了几次,没能抓住钱袋,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男童立马被踹翻了个跟头,仍死死地护住钱袋。 周不疑顿时认出来,男童正是淯水上送给自己鲜鱼的石头,连忙大喊一声“住手!” 围观的人见有人出头,连忙空出一片地方来。 屠夫见周不疑器宇轩昂,倒是不敢造次,只是嘴上却说道:“哪里来的少年郎,少管闲事!这小子偷我的钱,我拿回自己的钱,怎么了?” 石头连忙爬起来,凑到周不疑跟前,委屈地说道:“哎,哎,恩公,我,我没偷……” “明明是你趁我不注意,拿走了我的钱袋子。”屠夫大声嚷嚷道。 周不疑不慌不忙地向屠夫问道:“你说他偷你的钱,可有证据?” “证据?那钱和钱袋子就是证据啊!不信你们看看,那钱袋子里是不是五十钱!”屠夫得意地说道。 “他,他,他……”石头一听顿时急了,越急越是说出不来话来,脑门上都渗出汗来。 “别着急,慢慢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周不疑温和地说道。 “他之前问过我有多少钱,故,故知晓我袋子里有五十钱……”石头脱口而出。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一个说偷,一个说没偷…… 周不疑当然更相信石头一些。 但是屠夫能说出具体的钱数,而石头的钱袋子里又恰好是五十钱,这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第十二章 这也是个狠人哪 “惹谁不好,非要惹王屠夫。沾沾边,都要掉毛的主,不知道离得远一点吗?” “还是别操人家的心。听说,这家伙有个远方妹子嫁给了襄阳的蔡氏,一向欺行霸市惯了……” “哎,连个小孩子都欺负,真是畜生!” “……” 周不疑听着一边倒的议论声,明知道石头受了委屈,不禁皱起眉来。 五十钱不算多,给屠夫也就给屠夫了,但是石头却要担上一辈子的小偷罪名。 在大汉朝这个极度重视名声的世界来说,石头一辈子就毁了…… 哪怕他不认罪,告到县衙,事实俱在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就他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一顿板子下来就能去了半条命。 正在这时,一个卖水饼的汉子挑着担子经过,嘴里大声喊着:“让让,让让,小心开水烫着啦!” 周不疑顿时灵机一动,开口喊道:“来来来,你这一瓮开水卖给我吧!” 挑水汉子一听,连忙把热水瓮放了下来。 水嘛,到处都有! 周不疑掏出数枚铜钱扔给了汉子,转过头来冲着王屠夫喊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卖肉去吧,不要欺负人家小孩子! 别不服气! 要不,我们就打个赌,若是石头偷了你的钱,我不但让他还你钱,我还再给你五十钱。若是你诬赖,那你就赔偿石头五十钱!” “赌就赌!谁怕谁!他偷我的钱,难道我还会怕了你?”王屠夫脖子一拧,强横地说道。“只是如何才能分辨出来?” 看热闹的就不嫌事大,此刻见赌起来了,更是挤挤攘攘围得里外三层,密不透风。 张飞本来想出手教训王屠夫的,此刻反倒停下手来,心中思忖着再看一看周不疑的手段。 “简单!” 周不疑冷笑一声,让老管家拿出五十钱扔进开水里,只见铜钱沉了下去,水面上没有丝毫反应。 “大伙儿都看清了?我的赌资已经拿出来了,都在水里!” 说完,他又让石头把钱袋拿来,直接丢进开水瓮里,咕嘟沉下去之后,水面也没什么变化。 本来石头的钱,就是周不疑给的,当然没什么变化。 “现在轮到你了,王屠夫!把你的赌资也放进来吧!赢者通吃!”周不疑嘿嘿笑着说道。 “放就放!”王屠夫心一横,从肉案子下端出一个竹筐来,里面有不少卖肉所得的铜钱。 他刚要拈起钱来,只听到周不疑说道:“等等,我来放。看你油乎乎的手,别装作手一滑,少放了!” 只好把竹筐递了过去。 周不疑一边捏起铜钱往热水里丢,还一边数着:“一,二,三,四,五……” 随着一枚枚铜钱进到水里,只见水面上冒起一个个油花。 等放完五十钱,热水瓮里,已经如同一锅油汤一般。 “哎呀,还是王屠夫有钱,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富得流油!”人群中,不知道谁俏皮地喊了一声。 王屠夫看到数够了五十钱,一把抓过竹筐,朝着周不疑道:“现在我的钱也放进去了。可以开始了吧?” “开始?你已经输了!”周不疑冷笑一声答道。 “这就输了?” “怎么输的?我咋就看不明白呢?小郎君还没亮出证据啊!” “……” 张飞也是一头雾水。 “我怎么就输了?明明……”王屠夫更是被弄得莫名其妙,小眼珠一瞪,恶狠狠地说道。 后面“你没说”三个字还没说完,早有看出门道来的人快口接道: “明明你的钱富得流油,大伙儿的钱都没有油水,钱袋里的钱也没有油水!还不是你输了!” 钱袋里的钱没有油水,自然这钱就不是王屠夫的! 一语点破,众人恍然大悟。 不禁发出一片啧啧声! “你,你耍诈!”王屠夫当然也知道自己进了圈套,顿时脸一红威胁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就告诉我姊夫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输了就说别人耍诈,就想仗着你姊夫的势来压人?”张飞笑眯眯地问道,“来,说说,你姊夫是谁啊?” 王屠夫恶狠狠地说道:“襄阳蔡家,蔡德珪!” “蔡瑁啊!”张飞闻言,环眼一瞪:“他蔡瑁还管不到新野的事吧?” 蔡德珪就是蔡瑁。 如果他说的别人,或许张飞还要掂量掂量,一听是蔡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去年主公差点被蔡瑁害死的事,张飞还没找他算账呢! 依着他的脾气,当时就要点起兵马,跟蔡瑁对垒。 若不是主公和关二爷一心拦着,早打过去了! “魏延!” “在!” 周不疑听得魏延名字,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 然而一眼看见,几乎惊掉了下巴。 原来,魏延竟是之前挑礼物的小兵! 魏延可是五虎上将之下第一人啊,曾经镇守汉中十年,功封征西大将军,南郑侯! 没想到这么个大人物,此刻还是一名小兵。 周不疑不能看到好东西,见到就想抢过来,何况还是这么个厉害人物。 魏延大放异彩,还要等到数年之后的入川之战,此时只放在张飞手中做小兵,实在是太可惜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从张飞手中要来才好! “你说说,若是诬告,该当何罪?”张飞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绝口不提王屠夫仗势欺人的事情,只咬着诬告这一条,显然也是粗中有细。 诬告是大罪,仗势欺人最多不过是斥责而已。 “杖二十!”魏延目光一凛,沉稳地答道。 “好,你去执行吧!要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去吧……” 张飞说的云淡风轻,周不疑却听得背后寒毛直竖。 传说张飞暴虐,怕不是真的。 只见魏延一把拖过王屠夫,踹倒在地,从肉案旁拽出一根杀猪棍,照着打去。 王屠夫的惨叫声,顿时如同杀猪一般,只不过惨叫了数声之后,声音就小了很多。 周不疑叫过石头,让他把热水瓮里的铜钱全部捡起,询问他为何到了新野城中。 原来,石头拿到周不疑留下来的钱后,就去找了个郎中给母亲看病。 结果少了两味药,找遍了棘阳也没找到,郎中就建议他到新野城碰碰运气。 于是,石头连夜坐船来到新野,幸运的是刚到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两味药。 他看着手中还有几个钱,想着母亲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肉,就想着割半斤肉回去。 哪知道屠夫见财起意,竟诬赖他偷了钱。 孤儿寡母的,就是可怜…… 周不疑见石头收拾好了铜钱,就嘱咐他早点回去,以后不要再随便露财。 石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再次满含热泪地离开。 这边魏延负责的军杖,已经打到了最后一下。 只听得王屠夫闷哼一声,已然死了过去。 “这也是个狠人哪!” 周不疑闻声,不由地眉棱骨一跳,心中暗暗说道。 “不过,我喜欢……” 第十三章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张飞的属下儿郎是步兵,营房扎在靠近东门的城墙根下。 周不疑观看完毕后,便来到了城楼上。 整个新野城瞬间收入眼底,一览无余。 然而新野城实在是太小了,转一圈都用不了半个时辰,难怪刘皇叔慨然悲叹老之将至,功业不建…… 蜗居在如此之小的地方,想有大作为,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若非诸葛亮出隆中,定计三分,刘皇叔仍免不了惶惶如丧家之犬。 想到此处,周不疑情不自禁地哼出一段唱词来: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左将军下南阳大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好个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周不疑正想着下面的词怎么改,蓦然听到城下传来一阵鼓掌声,愕然回首。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的白净青年拾级而上,不多时来到近前,轻施一礼,温和地说道: “久闻元直大才,如今一见,果然文采风流。只是郎君过誉了,亮却当不得你这判词。” 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诸葛亮,自比管乐的三国第一人! 周不疑想过很过次与诸葛亮见面的场景,或宴会,或戎马,哪怕是四轮车上的羽扇纶巾,也都认了。 就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么尴尬的场景下见面。 自己不过是哼了几句后世的唱词,竟然将本尊引了来。 周不疑一时之间,禁不住有点恍惚。 “小郎君,小郎君!” 直到张飞连喊了他两声,周不疑方才六神归位,回过神来。 连忙向诸葛亮深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先生过奖了!不疑不过一时兴起,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鄙人不过是山野村夫,何敢当元直如此夸奖。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小郎君为我解惑。” “先生但说无妨……” 诸葛亮却没有说,而是屏退左右,笑眯眯地吩咐张飞去备点小菜,再弄些美酒过来。 反正军营就在左近,不过是片刻功夫,一应俱全。 高高的城楼里,一张小案,几样下酒小菜,一壶清酒。 夏日傍晚的风轻轻拂过,一丝清凉。 张飞本来也想跟着坐下来喝两杯,眼见诸葛亮没有留他的意思,也没为他预留座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借口也去军营弄点吃的,便径自离开。 魏延没看明白,张口想说什么,被张飞一路踹着下楼去了。 周不疑一看这架势,诸葛亮是要跟自己密谈,便让老管家王叔也去楼下等着。 不多时,楼下就传来三人大呼小叫的喝酒叫嚷声音。 看似粗野,也是替周不疑、诸葛亮二人把守着门风。 诸葛亮苦笑一声:“张将军就是如此爽快之人,让元直见笑了。” “张将军性格直爽豪放,正是我辈英豪,不疑很是钦佩呢!”周不疑嘿嘿一笑答道。 在他心里,这倒是真的,没有一句虚言。 周不疑很敬佩诸葛亮,但若是让他在张飞和诸葛亮二人中选一个做朋友,他宁愿选择张飞。 张飞虽然暴虐,但只针对自己属下健儿,对士大夫有学问的人,他一向是很钦佩的。 经过半天的相处,周不疑完全看得出这一点。 但诸葛亮就不同了,周不疑还不想跟他掰掰手腕子…… “久闻元直不但在文采上极为了得,而且在武略上也颇有建树。盛传曹孟德北伐柳城,是小郎君密献十计才拿下来的,不知有否教我?” 两盅小酒下肚,诸葛亮开口问道。 “先生莫要听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周不疑谦逊地答道。 柳城献计终究是一宗谜案,记载的不清不楚不说,连自己这个当事人也不清楚其中的状况。 若是真说起武略来,自己分分钟透底,还不如直接否认的好。 “兵凶战危的道理,曹操不会不明白,也不会轻易尝试。在他营中,出谋划策之徒、老于谋国之士,多如过江之鲫,你看我一介少年,即便有计献于曹操,他会信我吗?” 不过这话听起来是否认,却也变相承认去过柳城前线。 诸葛亮闻言,虽然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犹疑。 一个少年郎的话,曹操还真未必信了,但是他平生喜弄险,即便真听了少年郎的话,也不稀奇。 周不疑看在眼里,却也并不点破。 诸葛亮一生自视甚高,或许在虚实之间,自己才能搭上这样一条线。 只见诸葛亮果然沉思了片刻,方才重新筛了酒,复又问道:“小郎君之前说,主公三顾我于隆中。这件事知之者甚多,倒是不足为奇。 而你又说天下三分,却不知从何说起?” 周不疑心道,正菜来了。 或许隆中对的既定策略,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毕竟此事才真正地关系到家国命运,个人荣辱。 听诸葛亮这话音,他压根不承认自己曾谋划过天下三分的权宜策略。 不过这可难不倒周不疑,作为曾经的有为青年,谁没老老实实地背过《隆中对》全文呢? “曹操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江东,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可为援而不可图也。 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孙权,内修政治。 伺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 当年老师可是重点划线的,说这一段要考的。 没想到当年没考,反倒是现在被诸葛亮本人考了…… 虽然这并非诸葛亮的原话,但大致意思是毫厘不差的,总不能不承认吧? 周不疑正得意地唾沫四溅,却逐渐觉得诸葛亮眼神有点不太对。 看着他那副饶有兴致看着自己的情态,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不对,不对…… 完全不对! 这段话出于诸葛亮之口,入于刘备之耳,连关羽张飞都未必知道。 如此隐秘之事,外人又是如何知道呢? 这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诸葛亮分分钟会把自己当做妖孽来看待…… 这个时代的强势人物,对待妖孽都只会采取一个手段! 那就是…… 杀! 左慈之于曹操,于吉之于孙策,无一例外…… 第十四章 周不疑版《隆中对》 周不疑虑到此处,不由地后背冷汗直冒,脑子如同精密零件般急速转动。 《隆中策》可是诸葛亮与刘皇叔之间关于天下大事的谋划,也是他们实现理想与梦想的策略。 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也绝不会容许别人来泄密! 别看诸葛亮这会儿笑眯眯的,他若杀起人来,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想想他执政之后,彭羕、刘琰、马谡的被杀,再想想廖立、李严被废为庶人后的幽居…… 周不疑是愈想愈觉得自己掉进诸葛老妖的彀中,脑筋都快转不动了。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课文上学到的吧? 果不其然…… 只见诸葛亮闪着亮晶晶地眸子,幽幽说道:“不知小郎君又是从何处听到的?” “不知先生可听过周公纳妲己之事吗?”周不疑被逼迫的退无可退,只好不答反问道。 “周公纳妲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岂有是事乎?”诸葛亮闻言,不禁眉毛一皱,沉声说道。 周不疑嘿嘿一笑:“当年曹操也不信。” “愿闻其详……”诸葛亮一听这事还牵扯到曹操,心中更是好奇陡升。 果然人都喜欢猎奇,连诸葛亮也概莫能外。 周不疑心中暗道一声,淡定地答道:“曹操下邺城之时,操子曹丕随军,纳袁熙之妻甄氏。孔文举闻知此事,手书一条送与曹操,其文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 诸葛亮闻言,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嗯?真有此事?孔北海可是大家!不知此文出于何典?” “哎,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当时,曹操也是这么问的!”周不疑嘿然一笑,继续说道:“孔文举回复说,以今度之,想当然而!” “哈哈哈!” 诸葛亮听完,愣了半晌,突然用手指点着周不疑,大笑起来。 一扫之前凝重的气氛,连刚喝下去的酒快要喷了出来。 却不知周不疑这一番应付下来,整个后背都快要湿透了…… “现在好了,诸葛老妖,你坑我一场,我还你一场,我们两个扯平了。” 周不疑心中念叨了一句,不动声色地喝了杯中酒,压压惊…… 果然还是要急中才能生智。 幸好没有背诵诸葛亮的原话,否则此刻想圆也圆不起来。 诸葛亮笑完,不再怀疑有它,却对周不疑献十计下柳城之事,又坚定起来。 据荆益,西和戎,南抚越,联吴抗曹,兵分两路以取关中、宛洛…… 这《隆中策》说起来简单,却是自己数年之间殚精竭虑,才思考出来的应付如今天下乱局的对策。 而周不疑一介少年郎,顷刻间看透! 此子大才! 真不愧神童之名啊! 这样的人物,曹操都不能用,看来合该自己三分天下的大计可成。 既然曹操不能用,自己可不能轻易地把周不疑放跑了,回头一定要推荐给主公。 只担心主公会嫌他年龄小…… 周不疑自然不知道诸葛亮此刻的想法,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将来不管如何,自己都有了个落脚之地。 不过,诸葛亮可没有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周不疑,只见他重新筛上酒,缓缓说道: “小郎君,以你来看,三分天下之策若何?还请不吝赐教!” 不知道何时楼下咋咋呼呼的三个汉子,竟然没了动静。 诸葛亮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城楼里,显得异常诚恳。 “先生取笑了。汝之才若蒸烛,小子如萤虫,岂可同日而遇?我姑妄说之,你姑妄听之,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包涵。” 周不疑忙直起身来,一阵谦逊。 “三分天下之策在目前来看,自是没有什么问题,也是目前最优的策略。” “但是,问题出在天下有变之上。一旦天下有变,左公若千里而兵分两处出击,看似极强,却是两个都不强。” “常言说,一个拳头打人,那就是集中全力,攻其一处。若分成双拳出击,反倒是失了力道。” 这是太祖的话,并非周不疑的原创。 太祖曾指挥真正的百万大军,身经百战,一统天下。 周不疑对他的这个论点是极为赞同的。 “一个拳头打人?这话说的新鲜!然而荆、益之间,山岩险阻,若不分兵,两州之间,实难相互支撑。”诸葛亮皱眉说道。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问题了。” 周不疑喝了杯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我想先生定然明白,三分易,一统难。这就是说从来并非两家博弈,而是三家博弈。” “不管曹刘两家,哪一方出动,孙权都不会坐视不理。谁强大一点,他就会在背后捅刀子,这样才能维持三家的平衡。” “所以当此之时,想结好孙权是不可能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并不会比谁懂的少!” 诸葛亮闻言,不由地陷入一阵沉思。 周不疑刚想再倒一杯酒,却发现酒壶一空。 “没酒了……” 诸葛亮闻言,方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正要让人拿酒来,猛然见一只大手擎着一大壶酒放到了案上。 顿时一惊抬头:“主公!” “张将军,主公到来,你为何不说?” 只听得张飞蹬蹬蹬地跑上城楼来,一脸尴尬的说道:“我想上来告诉你一声的,可是主公不让我告诉你!” 刘备摆了摆手,说道:“幸好没让翼德告诉你,否则我就听不到两位当世大才精彩绝伦的对答了!” “来人,掌灯!换大一点的酒碗过来,再让人去把府中烤好的那只羔羊拿来!” 周不疑一点也不傻,若不是听到楼下没了动静,他才懒得这么正正经经地回答诸葛亮的问题。 刘备坐下来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周不疑:“以郎君之间,如何破解此等困境呢?” “我以为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方向!” “哪里?”刘备和诸葛亮异口同声地问道。 “交州!”周不疑坚定地说道。 刘备和诸葛亮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地眼光一亮。 三国变成四国,孙权再想背后捅刀子,自然就没这么容易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自然宾主尽欢…… 周不疑和老管家回到馆驿时,已经夜半子时,明晃晃的月光挂在半空。 二人刚要进门,只见馆驿门口一侧的黑暗里,猛地窜出来一个黑影。 老管家王叔顿时大惊,“噌”地一声拔出宝剑,护在周不疑面前。 “谁?” 第十五章 又见阴谋 “恩公,我是石头啊!” 只见黑影蹿到跟前,开口说道。 周不疑已经认出他来,不由地诧异问道:“石头,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是专门来找恩公的,有要事相告。”石头郑重地说道。 周不疑闻言,点了点头,莫不做声地领着他进了馆驿。 一入房间,石头急忙忙地说道:“小郎君,你赶紧离开新野吧!” “出什么事了?为何要我离开?”周不疑估算了下日期,曹操南征发生在七月,而现在才是六月中。 “白日见到郎君跟黑个子将军在一起,看他对你恭恭敬敬的。敢问小郎君,如今是否已经委质于左将军?” 石头不答反问。 “我舅舅是荆州别驾,他们就是看在别驾的份上,也会好好待我。”周不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既如此,小郎君还是尽快返回襄阳。”石头听到他是荆州别驾的外甥,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回肚子。 原来,石头告别周不疑之后来到码头,意欲返回棘阳。 为了省钱,他只搭了本家一只货船的后舱,什么时间走自然由船家来决定。 他头天本来就没休息好,上船后就窝在后舱里睡了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石头腹中饥饿醒了过来,正欲出舱去找船家弄点吃的,就听到舱门口有两个人低声私语。 大意是准备在刘备换防时,乘机偷袭。 石头听到之后,大吃一惊。 想着恩公周不疑如今就在刘备军中,唯恐他被无辜殃及,遭受池鱼之灾,便悄悄地下了船,来到馆驿。 周不疑听完石头的叙述,心中不禁暗自感叹,这荆州方面也太心急了吧,先是设宴,再是毒杀,接连失败后又想在换防时乘机偷袭。 毒计一计接一计,让人防不胜防。 虽然明知道刘备没那么容易死,却不敢去打这个赌。 就像断肠草,若不是自己撞破,以刘备义气的性格,断然不会对吴子卿所送之物产生丝毫的怀疑。 而张飞怕是早已经死了…… “刚才听你说是本家的船,此二人你可认识?” 石头连忙答道:“这说话的人中,一个就是货船的家主邓诚,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很陌生,我从未听过。听二人话音,另外一人也是同姓。” “哦?姓邓?” 这南阳一带,邓家是大族。 在刘表任内出名的人物,除了曾任职治中从事的章陵邓义,再没了其他什么人。 然而邓义此人,在建安初年刘表阴结袁绍时,就与他闹翻了,辞职不干,浮于江湖。 而且邓义终表之世,再未出仕,他没理由会在此时还掺和到刘表的事情中。 周不疑沉思片刻,没有头绪,不由地随口问道:“不知这个邓诚,与襄阳的豪族大家关系如何?” 只见石头摇头答道:“没听说他跟襄阳有什么联系。反倒是私下里有人传言,他跟北方有联系。至少在外人看来,他采购的很多货物,都是输往北方的。” 这个邓诚密谋除掉刘备,本以为他会跟襄阳某个大族有联系,没想到有联系的竟然是北方的曹操。 联想到曹操将于七月南征,周不疑顿时觉得襄阳的情况愈发的复杂,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暗流涌动。 而整个荆州的士族大家,都将面临一个屁股朝谁的问题。 旋即想到自己的便宜舅舅刘先,在曹操拿下荆州后,曾功封十五侯之一,并且历任汉尚书、魏尚书令。 不知如今他的屁股坐在那一边…… 自己哪怕回到襄阳,如何说服刘先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信不信自己,如今看来,尚在两可之间。 哪怕他相信自己,但是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也是一个问题。 如此一想,周不疑陡然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真不多了,立马下定决心次日便去拜辞刘皇叔。 张果住在隔壁,听到这边的动静,推门进来,刚要责怪周不疑又喝了这么多酒,却惊奇地发现石头也在。 她对这个孝顺而又心灵手巧的小郎君,仍然记忆犹新,连忙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 周不疑却知道很快南阳就会大军过境,连带着整个荆州都会乱起来,比石头更加悲惨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对于那些人,自己毫无印象,也没多少切身感受,更是无能为力。 但是石头不一样,他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自己不过是偶然间帮到他,他却是仅凭着听到的一点点事情,害怕有可能危害到自己,便在此苦苦相守。 一旦大军过境,他这般要什么没什么的人,首先会成为第一拨被割的韭菜。 “石头,你愿意做我的书童吗?我不敢说会给你什么好出身,但是吃饱穿暖没问题!你可以把令堂一起接回来……你别急着答应我,回去后跟令堂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国人向来乡土情重,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讨生活。 周不疑虽是救人,却也不想强加于人。 而石头听到这些话,顿时震惊地愣在当场。 他知晓周不疑的显赫出身,更明白这样一个少年有为的郎君,能看一眼衣衫褴褛的自己,就已经十分难得。 而这位小郎君,不但三番五次地救了自己,现在居然要把自己收为书童,甚至允许自己带着母亲入府! 这两年来,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的田土庄子尽数为宗族所夺,已经沦落到有上顿没下顿的地步。 只要能让母亲过上安生好日子,别说做书童,就算是卖身入府,石头也会毫不皱眉地当场应承下来。 “如果到时候你愿意来,就带着母亲一起,到襄阳城的别驾府来找我,或者王叔。”周不疑指了指王叔,对石头继续说道。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石头,当场便行了跪拜礼,声音哽咽着叩首说道:“郎君厚恩,石头这辈子没齿难忘!” 周不疑坦然受了,方才将石头扶起身来。 活人一家,这个礼,他受得起! 第十六章 挖刘备墙角 “小郎君!主公有请……” 次日起来,周不疑吃过早饭,正欲去找刘皇叔辞行,却见典客孙乾满面春风地进来。 他本来就要去找刘皇叔,随即起身,跟着孙乾打马前往新野城。 不多时,二人进入城中,穿过城中的唯一一条大道,转而向北来到左将军府,早有下人牵过马匹,迎入府中。 “小郎君,来来来,请!” 刘备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周不疑,连忙热情地将他接入大堂之中。 周不疑惊讶地发现大堂中,除了诸葛亮和张飞都在场,还有一个青年文士。 从容貌上来看,青年文士的年龄只比诸葛亮大上两三岁,长得颇为精明强干,一双眸子更是射出凌厉的目光…… 没想到听完刘备介绍之后,此人竟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也是少年时曾经仗剑行侠的徐福! 几人寒暄之后,刘备郑重地说道:“小郎君,孤昨日听君一席话,受益良多。故愿拜先生为军师从事,不知郎君可有意乎?” 周不疑闻言,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将自己与诸葛亮、徐庶摆在了相同位置的节奏啊! 虽然职级有差别,但性质却是一样的,相当于左将军府的军事参谋。 然而自己毕竟只是一介少年,空有神童之名,不像诸葛亮盛名在外,又有水镜先生和徐庶的背书,怎能当此重任? 周不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向张飞。 张飞见状,眼睛顿时睁圆了说道:“别看我,不是我!” 周不疑又将目光转向诸葛亮。 只见诸葛亮微笑着说道:“这是主公独断,并非亮之建言。” 周不疑无奈,只好婉辞说道:“左公如此厚爱,不疑岂能不识抬举?但小子年幼,且寸功未建,窃以为不可擢拔。而且,小子尚有下情相禀。” “那也不耽误你任职军师从事,何必非要拒绝呢?”诸葛亮显然早知内情,并不准备放走他。 “嗯嗯,孔明所言极是!”刘皇叔连连点头。 “等你们听完我说的情况,就不会如此认为了!”周不疑摇了摇头,淡定地说道。 “曹贼将于下月南征刘牧!” “什么?” 周不疑轻飘飘地一句话,顿时将在场之人雷得里嫩外焦,异口同声地一声惊呼! “不知小郎君从何得知?可有确切的消息来源?” 刘备在新野已经呆了七个年头,除了前两年,还多多少少与曹操交过几次手。 最近四五年来,双方只是维持平衡关系,彼此之间早已习惯了安逸日子,要不然方城夏道上的商旅也不至于络绎不绝。 此刻猛然听闻曹操南征,顿时拨紧了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条弦。 “不疑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只是以平时所见揣测判断。”周不疑笃定地说道。 “以不疑来看,曹贼南征必将成真。虽然具体日子我不敢确定,但最迟七月丙午,曹贼必然兴兵。” “还望左公及早做出准备,免得到时来不及反应。” “此事绝不可能!”徐庶率先反驳道:“曹操平定北方,还没喘气又远征柳城乌丸。这年初刚从塞北回来,还没容好好休整,怎肯在今年再轻易动刀兵?” “此事确实过于危言耸听!” 诸葛亮闻言,点了点头补充道:“亮以为曹操虽待天下酷毒,尚不至于此时妄动干戈。北方初定,他仍需要时间来消化稳固。 而且据许都传来的消息,曹操已经废三公,自任丞相,朝中之人,多有反对者,尤以太中大夫孔文举最为激烈。 就算是为了平稳朝中局势,曹操也确实不宜于此时兴兵。” 不过,诸葛亮毕竟跟周不疑打过交道,深知他见解不凡,何况他还想当然地揣测出自己的隆中策。 禁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若小郎君只是自我揣测,不知根据何在?” “携大胜之师,摧枯拉朽!” 周不疑简洁有力地答道。 诸葛亮和刘备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神色中已经肯定多过狐疑,仿佛看到了彼此之间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恐惧。 问题的关键在于曹操南征,而不在于具体的时间。 以新野一县弹丸之地,来阻挡曹操的赫赫熊罴之师,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这纯属想当然,根本就是妄测,盲猜!”徐庶绝不相信此事会发生,仍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周不疑见状,嘿嘿一笑,转而对徐庶说道:“元直兄,你若是不信,可敢跟我打个赌?” 徐庶的字,跟周不疑一样,也是元直。 “打个赌?”徐庶不禁眉头一皱,说道:“君子行事,岂可如市井杀猪屠狗之辈!” 谁知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某个角落里传来一阵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不用说也知道,这道目光来自张飞张屠夫! 如果目光能杀人,徐庶早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遍了。 周不疑当然也看到了张飞的杀人目光,只是在心中一笑而过,继续鼓动着徐庶:“元直兄乃是颍川大才,我只是一介小子,如今竟然怕了我,连个赌约也不敢应承。莫不是徒有虚名?” 徐庶作为曾经的少年游侠,极为爱惜名声和面子。 虽然苦读多年经书之后,脾气温和稳重了许多,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血勇却从未丧失。 此番哪里受得了周不疑如此激将之法,顿时冷哼一声:“小郎君莫要欺人太甚!你说如何赌法?” “简单!若是曹军七月不来,我在荆州也跑不了,便任由你处置!” “若是曹军真的来了,你只需要跟着我干五年就行。但是有一条,只要消息确认,你必须立马动身,不能推脱。” 周不疑微微一笑,温润地说道。 心中却在打着徐庶的主意。 徐庶是个文武全才,可惜后来在长坂坡得知母亲被曹操所擒后,只能含泪北归,一生再未能为刘备所用。 既然刘皇叔早晚保不住此人,还不如想办法把他弄到自己手中,免得将来白白便宜了曹贼。 这墙角,不挖白不挖啊! “我可不想怎么处置你!要是你输了,你同样给我干五年!”徐庶倒真的是条汉子,毫不犹豫地与周不疑击掌立约。 随着双方击掌,这赌约就算即时生效。 刘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却也无话可说。 毕竟赌约是徐庶和周不疑两个人之间的事,虽然他贵为徐庶的主公,也不好横加阻拦。 刘备懊悔着转而问道:“小郎君,若曹操南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周不疑闻言,顿时收了之前的玩世不恭,郑重地说道:“这就牵扯到我要回禀的第二个下情……” 第十七章 顺便拐走一员猛将 “荆州将会很快送来一个战略缓冲的机会。” 周不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战略缓冲?愿闻其详!” “昨晚,我接到消息,有人意欲在驻军换防之时,乘机偷袭……”周不疑将石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只见刘备愈听,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接二连三的阴谋手段和刺杀,已经让他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 “荆州竟然有人与曹贼勾结!” 诸葛亮听完,恨恨地说道,脸色颇也有些难看。 若此事属实,那主公所要应对的危险,就不单单是来自荆州方面,还有许都曹操的威胁。 自黄祖死后,长公子刘琦已经主动申请外放,驻守江夏,少公子刘琮继任荆州牧的形势愈发明朗。 原本来自荆州方面的刺杀,原因不外乎支持少公子刘琮的蔡、蒯等世家大族,担心刘备联合长公子刘琦窝里反,共同侵夺荆州的基业。 而来自许都方向的刺杀,则表明曹操南侵的几率将大大增加,一旦时机成熟,曹操随时会发动南侵。 多年来一向顶在最前线坚决抵抗的刘备,无疑将成为曹操南侵路上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那提前清除南侵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障碍,自然成为一个必然的选择。 更可虑的是,若此次阴谋真的存在的话,就隐然表示荆州的亲曹派有与降曹派合流的趋势。 否则即便荆州有人与曹操勾结,也无法采取换防驻军这种方式来刺杀。 如今既然能采取这种影响刘表决策的方式,没有襄阳强有力的人物参与,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在襄阳真正能影响刘表决策的人物,不外乎蒯越、蔡瑁、张允等了了数人而已。 一旦形势转变,这些个投降派的世家大族,将会很容易把整个荆州都献出去。 刘备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脸色阴沉着,在大堂里不停地踱着步子,口中喃喃说道: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诸葛亮神色几经变幻,已经镇静下来,安然说道:“主公勿虑!小郎君既有此言,定然有应对之策。还请小郎君,不妨明言……” “太好的法子是没有的,因为我们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但未雨绸缪,先下点功夫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变,却是必须的。” 周不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们分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左公就换防之机,密而图之,反客为主,以换取战略缓冲的时间和空间,并加强与江夏方面刘琦的联系,静观时变。 另一方面,不疑下襄阳,入荆南,重新开辟一条战线。” 所谓重新开辟一条战线,不过是留条退路的换一种说法而已。 刘备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一点,诸葛亮自然也明白,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当下最好的战略选择。 进可攻,退可守,始终是战争的不二法门! “若是曹贼不来呢?”一旁的徐庶,虽然也明白了时局的险峻,却难免还抱着最后侥幸的心思。 “自然皆大欢喜,我入你门下,你养我五年!”周不疑嘿然一笑,无所谓地答道。 徐庶顿时被弄了个大红脸,可惜真正的大红脸一直没能见到。 听诸葛亮说,关羽还在乡下募兵实户。 “不过,左公,我还有一个要求。” 周不疑淡淡地继续说道,“左公知道,我几乎是孤身回到荆州的,手底下没几个可供使唤的人。万一事有紧急,怕是难以举措。” 不趁此时狮子大开口,更待何时? 周不疑终不能靠着自己的双拳四手来硬抗,何况曹贼的刺客无处不在,不能不早做预防。 何况光明正大的请兵,也可以消除刘皇叔心底的最后一丝犹疑。 何乐而不为呢? “小郎君此言甚是。不知道需要多少精壮士卒?”刘备果然善解人意,毫不犹豫地答道。 “一队足矣!”周不疑答道,“但是只要老兵,没有家人拖累的更好。” 一队五十人,这个数字对于刘备来说不算多,也更容易接受。 “小郎君,尽管说。我麾下健儿,任君挑选!”张飞大大咧咧地说道。 “小子还缺个队率,正有求于张将军,”周不疑本来就是想趁机要到魏延,见张飞适时地送枕头,心中更是一阵开心。 “张将军前两天带的那个小兵,我看着不错,不知可肯割爱?” “要是我的人,倒也无妨。”张飞哈哈一笑,“可惜你看中的人,仍然是主公的。” “嗯?我的人?是哪个?”刘备不禁诧异地问道。 张飞答道:“就是前几年刚到新野时捡回来的那个小奴,名字叫做魏延的,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字,叫做文长,比我还烧包。这两天不是正好帮着招兵嘛,他就一直跟着我呢!” 周不疑听闻,魏延竟然还是刘备亲领的部曲,心下愈发觉得有必要让他来担任这个队率。 “魏延啊?成,这小子心稳,胆气也壮,能拿得住。就算是老兵,他也一点不发憷。” 刘备闻言,夸赞了几句,便让人去喊魏延过来。 不多时,一个小兵嘹亮的声音响起,正是魏延此人。 “来,文长。周小郎君想要你去帮他做事,你可愿意?”刘备温和地说道。 “但听主公吩咐,延无有不从。”魏延恭敬地答道。 “既如此,从现在起,你就是小郎君的人了。凡事务必要听从小郎君的吩咐,不许打一分的折扣!”刘备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属下谨遵主公之命!” 周不疑故意一脸威严地走到魏延面前,直视着他,仔细端详了片刻。 只见魏延始终目不斜视,迎着目光,傲骨铮铮。 过了半晌,周不疑方才缓缓说道:“文长,我准备给你加加担子,升个队率,你可能拿下来?” “请小郎君放心,延定让他们个个练就得如狼似虎!”只见魏延又是一声嘹亮的回答。 “好!这话听着提气,我就是要你,把他们练得个个如狼似虎。”周不疑赞赏地点点头。 “你一会就去跟张将军挑选些老兵,回头跟小郎君一起出发。”刘备也颇为满意,吩咐道。 “文长,我给你三个时辰,时间定在未时末出发。三个时辰内,你要完成挑选、整装、码头集合三件事,过时不候!” 周不疑有意看看魏延的能力,故意把时间定得很紧,没想到魏延毫不犹豫,全部答应了下来。 “果然是一名猛将!不打折扣,不推脱!小郎君的眼睛很毒啊,我以前还真小看了魏延这小子!” 看着魏延虎虎生风离去的背影,刘备不禁喃喃说道。 周不疑见此间事已了,朝众人微微一笑,长揖一礼:“小子先行一步,诸公共勉。” 扬长而去。 …… 周不疑前脚离开,便见一名军士急匆匆地来到大堂。 “报主公!襄阳特使来访,欲商谈驻军换防之事!” 刘备和诸葛亮不由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周不疑的情报如此准确! 不过更震惊的,当属徐庶,已然目瞪口呆…… 换防之事已然成真,那曹操南侵之事,还会远吗? 第十八章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部曲 周不疑从左将军府出来,打马回到馆驿。 老管家将他接入房内,低声说道:“小郎君,你吩咐我找的大船,已经找好了。这条船是原来荆州水军退下来的,能装载上百人。 要的五十个人的家丁衣服,很有点不好办,不过我找到了新野一家大户人家,总算也凑齐了。 只是这两件事,我都不太好理解。我们是逃避追杀才回来的,不应该低调些吗?这是其一。 其二,这五十件衣服,要来何用?襄阳刘府中,总不会少了些家丁衣服吧?何况我们也没这么多下人啊?” 周不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吩咐诸人早点备午饭,收拾行装,好早点出发。 …… 未时中,周不疑已经站在码头上,静静等着了。 老管家几次想开口,问他还在等谁,终究是忍了忍,没有说话。 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老管家愈发觉得小郎君神秘莫测,脾气虽然看起来仍然温温和和,但手段却层出不穷。 虽然有着神童的名头,但毕竟只是一个少年郎,竟然能轻易与左将军刘备这样的人物搭上关系。 二人立在码头不久,只见一队壮卒,踏着整齐的步子来到码头,为首一人正是魏延。 “回小郎君!你要的人,我悉数带齐。” “整整一队五十个人,全部是老兵,而且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丝毫家庭拖累!” 魏延带着队伍来到面前,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周不疑点了点头,来到队伍面前朗声说道:“好!你们都是烈烈健儿!我想,魏队率已经提前跟你们讲过了,自今日起你们的身份就变了,不再是谁的兵卒,而是我周不疑的私人部曲! 既然是私兵,那就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只吃饭,不拿钱,所以你们每个人每月都有千钱的月例!” 本来他想回到府中再训话的,但是想到这毕竟是一支军队,一上来就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主人,家主。 不是他不相信魏延,而是这一点必须提前明确。 而最容易赢得好感的,不外乎先撒一波钱! 众军卒闻言,顿时一片欢呼。 发月例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大户人家的家丁,那是有人身依附关系,不拿去卖给别家换钱就不错了。 而当兵的这些人,要么是没得吃饭,要么就是附居土地上的人家,每户所必须出的丁壮,容不得拒绝。 现在入了周家,没想到除了吃饱饭,每月竟然还有千钱可拿。 对于从没怎么见过钱的这些兵子来说,千钱无疑是一笔巨款。 有那些心思活泛的,此刻已经眉开眼笑地互相商量着如何使用这笔巨款。 “哎,我说老王,等发了钱,要不兄弟几个找机会赌一场?”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朝着身边的略显白净些的汉子说道。 “赌一场,哪有找个好看的小娘子,度几夕良辰,来的爽快!”白净汉子撇了撇嘴答道。 “哼,你以前没钱的时候,爽快的还少啊?城中卖豆腐的蔡寡妇家,你没少跑吧?” “去你的!你才没事往蔡寡妇家钻呢!别不承认,上次营中伙房的豆腐,就是你去买的吧?” “哎呦,不好意思,兄弟,顶了你的缺了……话说,你到底赌不赌?不赌,我可叫别人去了。” “赌!大不了再去找个豆腐老蔡。只是可惜了襄阳的红光楼的小娘子,听说那里的小娘子个顶个的妖媚……” 两人正悄悄地说着,旁边一个人悄悄地插话进来:“笨,你们两个就不能把这些钱分开来用,非要一次性赌完,或者都浪费在小娘皮的肚皮上吗?” “你才笨呢!分开来用,两个都爽不了!”二人一阵鄙夷,异口同声地怼了过去。 自然也有老实些的,暗中盘算要攒多久,可以置办一处小宅子,又要攒多久才能娶一房小娘子。 老管家却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郎君这上午就出去一下的工夫,竟然弄回来一支这么多人的队伍。 他倒不嫌人多,毕竟小郎君也确实需要人来保护。 只是心里,却又在为钱发愁。 这每人月例千钱,一个月就是五万钱,一年就是五十万钱。 虽说从许都逃出来时,带了些细软,能撑几个月,但长期来看这就是个无底洞啊! 哪怕别驾刘先的家底厚实些,又能扛得住几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家零陵还有几十顷地,说不得到时候要把那些地好好地利用起来。 周不疑自然不知道片刻的工夫,老管家已经转了这么多念头,只是吩咐他招呼这些人登船开拔。 等到上了船,这些老兵换了家丁服装,俨然已经成为周不疑的私人部曲。 周不疑立在船头,迎着猎猎的晚风,胸中禁不住豪情万丈。 自己终究不再是初来这个世界时,一无所有的无知小子! 而属于自己的这个三国大时代,终究是要来了! …… 周不疑正自感慨,眼角突然看到魏延急匆匆来到面前。 “家主,情况有点不对。” “嗯?说来听听?怎么回事?”周不疑拧眉问道。 “咱们的大船后面,一路跟着两条小船,中途没有丝毫停留。按道理来说,他们这种小船,没道理行远途。” 魏延郑重地说道。 “走,看看去!” 周不疑率先向船尾迈开步子。 魏延一边紧紧跟着,一边继续回道:“我发现问题后,特意找了几个眼力好的,悄悄盯着。” “结果发现,那些船上有凿船的工具闪闪发光!” 不多时,周不疑来到后舱,凝目看去,果然有两只小船紧紧地在后面跟着。 每只船都不大,大约只能坐五六个人。 如今傍晚,对面小船上好几个人都在船舱外纳凉,一身黝黑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着古铜色得光芒。 “家主,属下以为,我们可能遇上水贼了!”魏延继续说道。 “以前淯水上,水贼多吗?” 周不疑狐疑地问道。 “以前关君侯没有水军的时候,时常听到过一些。后来有了水军,这些水贼就再没敢露过面。” 以前没有水贼,现在自己来了,恰好就又有了水贼。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第十九章 水下利器 “看来曹贼是恨我入骨,不死不休啊!” 感慨归感慨,周不疑也不得不佩服校事曹的这些绣衣使者们,行动足够迅速。 自己在新野不过短短停留数天的工夫,他们的影子竟然又出现了,简直就是附骨之蛆。 当然,周不疑并不知道校事曹的主官校事中郎将曹铄,也在许都的爆炸中丧生。 单是炸死校事主官,校事曹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何况曹铄还是曹操的儿子! 如果周不疑知道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此时只是暗自庆幸,幸好从刘皇叔那里搞到了这一队老兵,要不然就凭自己几个人,在这淯水上显然要吃大亏。 不过校事曹的人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总要留些纪念品。 周不疑想到此处,向魏延问道:“咱们这些老兵中,可有熟识水性的?” “有十来个,是我特意挑选的。卑职想着要去南方,而南方多水网,用得着。” 这个魏延,看来除了脾气臭点,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 周不疑正自沉吟如何对付这些水贼,只听魏延压低声音说道:“家主,这些人虽然人数不多,但看起来一个个精明强悍,应该都是水中悍匪。” “如果让其乘我们不备,凿船的话,防不胜防。就算现在我们已经察觉到他们,有心算无心,但是一旦在水中短兵相接,我们的人损伤也不会小。” “依我看,不如现在我们就把大船靠上去,直接把他们通通剁了。” “能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吗?”周不疑眯着眼睛问道。 如果能杀的一个不剩,自己不在乎做一次水贼。 魏延摇了摇头,嗫嚅着答道:“这,这……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这些人应该都是深熟水性的,想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 周不疑沉静的说道:“在敌人未攻击我们之前,我们抢先出手的话,若不能一网打尽,终究是不妥。” “万一有漏网之鱼,更是后患无穷。” “而且我们乘坐的船,是租用来的。到了襄阳,谁知道他们会怎么败坏我们的名声,我们总不能把这些船夫也杀了。” 魏延说道:“家主,我只是担心水下短兵相接,损失会大一些,有点吃亏。要不,我们就上岸避一避?” 周不疑也想过去岸上,避一避,但是万一对方也在岸上设伏的话,他们这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跟上来的两条小船上,人比较较少,根本不足以攻击他们这个数十人的队伍。 那么他们凿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要逼迫他们上岸。 宁愿吃点亏,承受点损失,不到万不得已也坚决不能上岸。 周不疑将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魏延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认为这只是一伙水贼,无外乎是想乘机夺取财物而已。 但周不疑却不能抱有侥幸心态,断然拒绝了上岸的请求。 他已经知道荆州有人与曹贼勾结,调个几百人的队伍在岸上伏击,还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到的。 沉思片刻,猛然想到短兵相接会吃亏,如果不接触,应该就不会吃亏了。 “船上可有弹性好点的牛筋?” “我们自己就有。弓箭手要用牛筋加固弓臂,都留有备用的。”魏延连忙答道。 “如果有远途攻击武器,比如弓弩,你有几分的把握?”周不疑继续问道。 “家主,水下只能用匕首,剑都不好用,更不用说弓弩。”魏延诧异地答道,心下暗自说道果然只是个少年郎君,没经过大阵仗。 “我是说假如有的话……”周不疑温和地说道。 “别说弓弩了,只要有丈余的攻击距离,他们就近不了身,我们自可万无一失。”魏延坚定地说道。 “好。你去找些木板、竹竿、牛筋过来。哦,还有最长的箭枝。” 周不疑吩咐一声,自回到兵仓中。 不多时,魏延准备好不少的材料,甚至还专门找了两个当兵之前做过木匠活的老兵。 周不疑一见,不由得一阵心喜,这倒不用自己亲自下手。 找来的箭枝有三尺多长,但已经是这些人中所拥有的最长箭枝了,去掉羽翼之后,只能勉强凑合着用。 正常情况下,制式的弓箭长度,只有两尺来长,只是值此乱世,制式装备是基本上没有了,很多武器都只能自己来弄,更不用说有严谨的规格。 牛筋泡发之后,弹性还算可以,临时用一下足够了。 那些老兵们,不知道家主要做什么,一个个都围了过来看热闹,连老管家闻声也赶了过来。 自从见识过小郎君的手段,老管家已经对他弄得这些玩意儿,无形中开始充满了期待感。 在他的指挥下,两个木匠分工合作,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做出来一支简易的鱼枪出来。 截成小段的中空竹竿,绑在枪头上,正好成为了简单的弹道和准星,防止箭枝方向走偏。 周不疑拿起来试了下,觉得轻重勉强可以,便装了一支箭枝进去。 “咦,这是什么?弓不像弓,弩不像驽的,我看是变形的弹弓吧?”有胆大的老兵,好奇地问道。 “这没有弓臂着力,紧靠牛筋,拿出来肯定没弓箭射程远,杀伤力也要小的多!”又有一个老兵摇了摇头说道。 “听说叫什么鱼枪。听家主说,这鱼枪在水里威力巨大,堪比弓箭!”另一个老兵小声答道。 “就这么个小玩意,哪有弩来的好用!”先前那个胆大的老兵又说。 “弩?你的弩能在水里用吗?”后者不由地嗤笑一声。 胆大的老兵讪讪着答道:“不能……” 周不疑听着众人议论,心中暗笑一声,抬起手朝着两丈外的舱壁射去。 只听得扑哧一声,整个箭簇已经完全没入木板中。 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虽然比不上弓弩,但水下毕竟不用要求太远的距离,只要占了先机获胜的几率就要大很多。 那个胆大的老兵,自认为水性精熟,此刻见到水下利器,禁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厚着脸皮挤到跟前说道:“家主,让我拿到水下试一试……” “成,你去试一下!希望它能给咱们带来惊喜。”周不疑点点头,答应了。 没测试过的,终究不保险,也不能不让别人说几句闲话。 众人特意避开后面小船的视线,来到靠近船头的一侧。 老兵不待吩咐,便拿着装好的鱼枪跳入水中,游到离大船将近两丈的位置,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水光潋滟中,箭枝如同一尾细鳞银鱼,直直地朝着船头游去。 速度又快又稳! 第二十章 一面倒的屠杀! 轻轻地,听不到响声,箭头已刺入船头! 一丈三! 这个距离在水下,已经拥有了足够的优势! 目瞪口呆者有之,低声惊呼者,亦有之。 周不疑只露出浅浅的笑容,魏延已冲进船舱,让两个木工出身的老兵加紧赶制。 反应过来的几个水中悍卒,紧随其后,跃跃欲试。 几个盯着后方船只的老兵,连连呼叫人来替换他们。 后方船只上的水贼,不知道前方大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顿时提高了警惕。 老管家看着立在船头的周不疑侧影,心中充满着一股奇异之感,仿佛眼前是一团迷雾,根本看不清楚。 他是看着周不疑长大的,知晓他的每一丝根底,当然也了解他的才智,只是这份才智变得越来越逆天。 他不知道,自家小郎君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夜,越来越深了。 明晃晃的月亮,又挂起来,在云层里不停地穿梭。 四处一片朦胧…… 魏延急匆匆地来到周不疑身边,轻声说道:“家主,你一会坐镇船舱,不要露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如果这帮水贼要动手的话,时辰也差不多了。” “不,我要给你们在一起。”周不疑闻言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最后安抚一下几个船夫。 “等回到襄阳,工钱翻一倍!如果杀一个水贼,赏千钱!” 几个船夫刚听到有水贼来袭时,惊慌不已,甚至一度想弃船逃走。 若不是看着周不疑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而尾随的小船又虎视眈眈,早就要靠岸下船。 周不疑早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通知他们的时间,故意放得晚一些。 而最有效的,就是这最后一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船夫毕竟也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一番安抚重赏之下,个个眉开眼笑起来。 周不疑随后来到船上每个关键的位置。 除了特意挑选出来的十来个下水的,其余的老兵都已经各自把守着船上各处,防止水贼跳帮。 “你们眼光要放远点,不要只盯着后面的小船,也要看着岸上。如果岸上有人有箭射来,你们就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如果他们下水,你们就拿弓箭对付他们,让这里成为他们的坟场。 记住,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宝贝,我要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周不疑一个个从他们身边走过,安慰,鼓励,承诺…… 最后方才来到下水的老兵面前,神色威严地说道: “这是我们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出精气神来。我们能不能在荆州立足,就看你们的了! 记住,能用一拳打死的,就不要用两拳,不要留一个活口!去吧!” 随着一声令下,魏延带着他们来到各自预定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要等待对方动手的时刻。 周不疑和魏延之前已经问过跑船的人,再往前三四里路,淯水河道会有一个急转弯,河道两旁更是一片密林。 同时,那里也是整个河道中最狭窄的地方,只有十余丈宽,弓箭可以轻易覆盖大船。 这也是周不疑之前吩咐老兵们保护好自己的原因。 如果水贼们要动手,没有比那里更最合适的地方了。 …… 月亮又从云层里钻出来,大船已经接近河湾。 正在此时,紧紧跟在后方百余丈的小船开始动了。 只见两张白帆,瞬间升了起来,鼓满了风,只朝着大船快速地靠近过来。 传令兵迅速地将信息传达到各处,一瞬间人人紧张起来。 周不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战斗,虽然不需要他提着武器上阵,但是毕竟要直面敌人,掌心里禁不住满满都是汗水。 毕竟在许都时,他只是设了个陷阱,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 而在方关时,也是没容敌人来到近前,就设计退敌了! 大船行到弯道处,顿时慢了下来,小船接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 十丈! 两条小船上,各有四五个人咬着匕首、凿具跳入水中! 而那些大船上准备阻挡的水兵们,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悍匪们挥舞着匕首冲了上来! 原先的那个大胆老兵,此刻正紧紧地盯着一个向自己飞快潜来的水贼,沉着冷静地迎了上去! 等到接近一丈的距离,好不犹豫地射了出去,顿时一朵血花从水中冒起…… 等待其余水贼的,同样也是一支支箭簇! 战斗发生地快,结束的也快。 本来水兵们在人数上就占了优势,如今又在武器上占了便宜,自然毫不费力! 一面倒的屠杀…… 毫无悬念!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水兵们一个个都眉开眼笑地爬上船来。 大获全胜! 那些水贼没有一个逃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这些老兵悉数射死。 而己方竟没有一个人受伤! 此时,他们再看向周不疑的眼神,陡然间都变得不一样了。 尊敬,崇拜,敬仰…… 不一而足! 不少人在那一瞬间,都生出了跟对了人的心思。 由于水贼们没能起到丝毫的阻拦作用,大船得以快速地通过淯水弯道。 而在这一刻,河道两旁的呐喊声,仿佛是在一瞬间响起! 两岸的密林里,各涌出一队人马来。 密密麻麻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一时之间,箭如飞蝗! 原来这支埋伏的人马,本准备等船倾覆之后收割韭菜的,然而却见到大船毫不停留地通过弯道。 只好急不可耐冲了出来! 可惜已经通过了河湾的大船,立马鼓起了帆,飘然远去…… 在船上一片欢呼声中,只有一脸阴沉着的魏延,穿过人群来到周不疑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当周不疑让老兵们注意岸上时,他还觉得家主过于小心了,多此一举。 然而两岸数百人的伏兵,顿时让他傻了眼。 若是他们敢贸然上岸,定然是连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属下料敌不周,请家主责罚!” “罢了。此次事情不怨你,只是以后要小心仔细了,凡事多想一点!” 周不疑弯腰扶起魏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温言抚慰了几句。 都是一帮老**,他们不会在乎谁的钱多,也不会在乎谁说的话好听,他们唯一屈服的,就只有…… 能人! 能带着他们活下来的人! 周不疑自然也明白,直到此刻,这一支队伍才算是真正地姓周了! 第二十一章 风雨襄阳 一日后,周不疑的大船在襄阳东门外的码头靠了岸。 先一步回来报信的老管家王叔,此刻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文士,以及两名家将。 只见青年文士长得颇为英俊,皮肤白净,身材瘦高而异常的结实,举止之间自有一种慑人气魄和自在风流。 不用说,这就是自己的便宜舅舅,荆州别驾刘先了。 周不疑连忙下船。 刘先已经先一步迎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臂,激动地说道:“长大了,也长高了!” 周不疑叫了声舅父,眼眶也不由地有些湿润。 也不知道是前身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一直是孤儿的缘故,一见到刘先就天生自带的一种亲切。 都说外甥肖舅,一点也不错的。 至少自己这身英俊的皮囊,就跟刘先酷为相似,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这位是曹小娘子?你们……” 刘先看了眼随后跟着下来的张果,眼神登时一滞。 他奉使去许都时,曾经见过曹果一面,但那时曹果尚小,如今只有一点点依稀的印象,不太敢肯定。 后来听说曹操要将此女许给周不疑,但周不疑拒绝了。 为此他还专门去信,将周不疑好好训斥了一回,想不到他这次回来,竟然把人都带回来了。 估摸着少年终究还是抵挡不了美色,何况还是曹操的掌上明珠。 周不疑知道刘先定是误会了,连忙说道:“这是……” 张果不容他说完,已经上前盈盈一礼,颇为淑女地喊了声:“舅父安好!小女子如今叫做张果。” “你叫什么舅父?又不是……” 周不疑闻言,心下暗叫一声要糟。 果然听到刘先恍然大悟一般,嗔怪道:“你这小子,这么不懂事!拐了人家小娘子回来,还不让人家喊声舅父了!” 这误会,是越来越大了。 周不疑一阵苦笑,禁不住狠狠瞪了眼张果。 张果故意装作受到惊吓一般,躲到了刘先身后,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刘先不忍当众斥责周不疑,只是只是板起脸来说了句:“臭小子!” 别驾府在襄阳城的东南位置,入了城也就里许的路程。 不多时,一众人等来到府中,自有管家下人去招呼周不疑带来的家将,将他们安排在前院。 还好刘先的家眷都在零陵老家,在襄阳跟着的只有管家,几名婢女和十来个家将。 庞大的院子里有很多的空房,足够安排这些人住下。 来到后院,刘先便让一名婢女带着张果去看房间,自己则将周不疑带入书房。 “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把曹小娘子带了回来,连礼法都不顾了?还有,她怎么又改做张果了呢?” “是她半路遇到,非要跟我来的,不是我拐的啊!” 面对刘先的一连串问题,周不疑只好将张果的身世讲了一遍。 “难怪当年曹司空愿意把曹果嫁给你,原来不是他亲生的啊!” 刘先喃喃了一句,心中对曹操的恶感不由地又多了几分。 当年在许都,刘先曾以“汉道陵迟,举目皆是”应对曹操的责问,曹操唯有嘿然一笑而已。 而周不疑在许都遭遇刺杀的事情,老管家已经跟他说过了。 “如今回到府中,就安安心心地住下来。我看了你的那些家将,都还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刘先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还有,平时尽量少出府。如今的荆州,刘牧病重,刘琦刘琮争立,更有几个大族在暗中小动作不断。” “曹贼要南侵了!” 这个消息连老管家也不知道的,但周不疑认为要让刘先知道,免得他关键时刻站错了位置。 当然,也是为了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什么?” 只见刘先闻言,大惊失色。 “曹贼下个月就会南侵,荆州很快会血流成河!” 周不疑郑重地说道。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你知道曹仓舒一向以我为友,我的消息是从司空府得到的。” 周不疑自然不能像对待刘备诸葛亮一样说是自己猜的,只有给刘先展示确定的判断根据,才能让刘先坚定决心。 “难怪最近一段时日,我们府院四周已经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 刘先已经从刚听到消息时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认真分析道:“我一向不跟本地的大族往来,也不掺和他们的立场,如今看来定是有些人盯上我了。” “若是有人想献出荆州,自然担心你会掣肘。” 周不疑点了点头,答道:“曹操南侵,某些家族蠢蠢欲动,就是想早点投靠,或许能搏个封侯的资格,但我们不行。 如今曹贼恨我入骨,我们与他断然没有缓和的余地。所以,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我们能去哪里呢?若是荆州被曹贼拿下,莫不成我们要入蜀中吗?”刘先也觉得事情严重起来,不由地反问道。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我们回零陵!”周不疑毫不犹豫地说道:“零陵地近交州,进退皆有余地。不知如今舅父的话,刘牧还能听的进去几分?” “一般的事情还好说,若是关键的……就很难说了。”刘先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的荆州,几乎尽被蔡、蒯两家把持。” “蔡氏尽掌荆州水军,又靠着裙带关系,在刘牧心中的位置极重,而蒯异度是定荆州的老人,还掌握着刘老营,根基自是深厚。” “既然如此,我们想离开襄阳,怕是要费些周折了!”周不疑早已预料到此种状况,倒也没有过分惊讶。 毕竟刘先后来也是被曹操封为十五侯之一的,他若没有较大的贡献,是根本不可能的。 演义中说,别驾刘先在刘琮投降后,向曹操献的是荆州城,这倒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说明,机会总还是有的…… 周不疑想到此处,对刘先继续说道:“舅父,曹贼南侵的事情,现在谁也不能说。” “能不能安稳离开襄阳,就要看我们怎么利用这一点了……” 第二十二章 给大家发钱 周不疑一起回到前院,就看到刚被安置好的老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些老兵们能吃饱饭已经是奢望,又何曾想过有一日竟然可以住这么大的院子。 一个个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都爱不释手…… 周不疑看到他们欢喜地样子,倒是不忍心告诉他们,这院子已经住不了多久。 他摇了摇头,心下暗自拿定主意,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住上更好的房子。 随后让魏延把所有的老兵,除了值守人员外尽数召集起来。 “之前我说过的,进了城每个人都有千钱的月例,这头一个月,我就提前发给你们。” 周不疑让几个家将抬来一筐一筐的铜钱,摆在诸人面前。 对于这一点,刘先并没有反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还是很明白的。 现在既然要让人家替自己卖命,那钱财上就不能亏欠。 老兵们此刻看到整筐整筐黄澄澄的铜钱,一个个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毕竟这才刚入府,入他的门下也只有几天的时间,竟然就可以领到月例。 周不疑没有迟疑,让老兵们排着队都领到了钱,只把原先府中的十来个家将们羡慕的眼圈儿都红了。 “你们别着急,每个人都有!” 周不疑看在眼里,笑着说道:“这也是咱们府中的新规矩。以后每个月底,大家伙都有月例可拿!” 家将们闻言顿时开心起来,发出一阵欢呼。 同时一个个还在心里念叨着…… 还是小郎君回来了好啊! 他一回来大家就有得钱拿,而且是以后月月都有的拿! 这些家将们都是刘先用老了的,知道自己家主年到中年还没有子嗣,别驾府早晚都是周小郎君的! 周不疑虚抬了一下手,等大家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前面我说的是每一个人的月例,至于伍长每个月可以额外领到五百钱的补贴,什长千钱!” 这是他故意要把大家的基础月例都定的一样,说明人人平等。 而伍长什长多拿的钱则是补贴,好让大家有个力争上进的心思。 这一条宣布下来,所有的人都沸腾了! 等于说,只要当上什长,就可以拿到等于双份的月例啊! “家主,怎样才能当上伍长、什长?”有些心动的,立马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 周不疑鼓励了一下,继续说道:“想要拿得多的人,才更有心思想着如何把活干好!” “如何才能当上伍长,甚至当上什长,回头我会让魏队率专门讲给你们听!” 关于伍长什长的选拔问题,周不疑在船上就已经跟魏延碰过头。 伍长选拔的原则就一条,那就是每伍士兵自行推选,选出呼声最高的两人名单,然后由周不疑来确定最终的人选。 什长则由魏延提出名单,由周不疑来拍板。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万一人多了,权力还是需要下放的。 等到魏延将一应事项讲解明白后,周不疑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奖励此次淯水杀贼的有功人员!” 魏延听到此处,站出来开始点名。 “李老四!” “到!” “王大牛!” “到!” “金二虎!” “到!” “……” 随着魏延一个个点名,总共九名老兵站了出来。 “你们都是好样的,也是我们这些人中的勇士!”周不疑威严地说道:“杀贼一人,奖千钱!而且以后,这也会形成一个惯例!” 周不疑话音刚落,四周顿时现出无数条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齐刷刷的看向前面的九个老兵。 “这可是家主的奖励啊!这钱花起来肯定比月例要爽!”一个老兵羡慕着说道。 “是啊!可惜我不会水,要不然我也肯定能拿回这一千钱的奖励……”另一个老兵接口说道。 “咦,不对啊,你不是当时下水了吗?怎么没杀个水贼回来?” “别提了!水贼太少了,只有九个人……我本来瞄准了一个的,结果被王大牛抢了先!” 前者顿时有点垂头丧气,旋即又发狠一声说道:“等下次,等下次,我一定比王大牛杀的多!” ……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周不疑听着下面小声的议论,心中一阵开心,总算是把这些老兵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只有悍不畏死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收获良多! 也只有悍不畏死的人,才配拿到更多的奖励! 周不疑示意大家静下来,亲自把一串串铜钱郑重地递到了每一个老兵手中。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奖励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假手于人的。 既是让这些老兵们知道钱是从谁手里拿的,同时对于老兵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誉。 周不疑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让刘先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刘先只知道周不疑聪明活泛,没想到这多年不见,如今做出来的事情,手段之纯熟老辣,不异于一个老将! 心下不由地老怀大慰。 而老管家王叔早已经习惯了,如今看周不疑做出什么事情来,都觉得理所当然。 至于魏延,如今还沉浸在自己带队的欢喜中,根本想不到这些。 只有张果眼睛里露出的满是倾慕的神色…… 等到周不疑好不容易忙完这些事情,张果悄悄地把他叫到了自己房间。 不过,周不疑钻进张果房间的事,恰恰被刘先不小心看到了。 他禁不住撇了撇嘴,暗自说道:“哼,还跟我说不是拐来的。现在都如胶似漆的,一会儿也不愿分开!” “小郎君,今日我称呼别驾舅父的事情,你别生气。”张果温柔地行了一礼,缓缓地继续说道:“如今我只有你,一切当然只能靠着你!” “那也不用这样子啊?” 周不疑翻了个白眼,“舅父不知道其中的情况,还以为我路上把你怎么样了呢!” “快说,你叫我进来,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第二十三章 这是要我吃软饭的节奏吗? 张果抿着嘴儿低头一笑,让婢女去把车把式喊来。 不大一会,只见车把式拖过来一个小箱子,扔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节奏? 神秘兮兮地把自己叫进来,就是想让看看她的箱子,难道里面还装着什么稀奇玩意儿? 周不疑正自狐疑,就见张果努了努嘴,示意他打开来。 反正前世什么东西没见过,周不疑只停顿了一下,便伸手把小箱子拉到自己跟前。 真沉啊! 这箱子里装得跟石头一样! 周不疑心中腹诽一句,伸手解开了包裹。 顿时,被闪瞎了眼…… 一堆金玉珠宝啊! 黄灿灿的马蹄金,足有七八个。 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二十四个,一色用素帛包裹的好好的! 拳头大的羊脂白玉刚卯,活灵活现的玉狮子,盘子大小的玉璧,各色宝石更是不计其数…… 尼玛,张果这是把曹贼的藏宝库搬了吧! 虽说曹贼有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但那些东西毕竟都拿来做军费了,自己府中又能留的几何…… 眼前的这些宝物,无一不是上上之品。 即便在周不疑这个见多识广的人看来,仍然难免看的眼花缭乱! 这真正大户人家出来的,随便拿出一样来,都是一般人家无可比拟的…… 难怪火烧马车逃命的时候,车把式都不舍得把这个小箱子扔掉,合着就是一个移动宝库。 周不疑心下正自嘀咕,就听到张果幽幽地说道: “小郎君这些从府中带出来的一些细软,放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你就拿去用吧。你别推辞,如今小郎君养这么多人,花费巨大,总不能全都靠着舅父!” 不由地一怔。 这,这,是要自己吃软饭的节奏啊……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怎么能靠女人的接济! 周不疑抽了抽嘴,镇静地说道:“那,就算我借你的!东西还放你这里,有需要的时候,我就让管家来拿。” “说什么借不借的,我左手换右手,能是借吗?” 张果贝齿轻启,又是一笑。 “左手换右手?”周不疑不解地问道。 “连你都是我的,可不是左手换右手。别瞪我,舅父没反对,自然是认可了的!” 半晌之后,周不疑气呼呼地从张果房里出来,顶头撞上满脸好奇的刘先。 “怎么?跟曹小娘子闹别扭了?” 何止别扭啊,简直是…… 讹上了! ”不是我说你,小娘子都是要宠着的。别学我,哎……” “你怎么了?”周不疑迎着目光,好奇问道。 “不提也罢!”刘先摇了摇头,“走,爷俩个晚上喝两口!” …… 有了这一大笔钱垫底,周不疑自然心中更稳当了。 每日里,除了留几个人守着院子,其余的人全部撒了出去,襄阳城的蔡、蒯等几个大家族都有人专门盯着。 这些老兵都是从新野带过来的,一色的生面孔,倒不用担心被别人认出来。 同时,源源不断的消息,也都一个个传了过来…… 蔡瑁又纳了房小妾,结果刚过门三天就死了,蔡瑁又何时进的州牧府,为何会灰着脸出来。 治中从事习授何时在府内接见了什么人,这些人中有哪些是有官职的,有哪些纯属大族富户。 蒯越倒是比较安静,一直待在府中,三天就只有一个人来拜访过,而这个人又是毫无官职的章陵邓义…… 唯有庞家的人,始终探不出来一点消息。 其实荆州八个世家大族中,只有习家和庞家才是襄阳真正的世族,蔡家都要远一些,更不用说蒯家的根基还在中庐。 习家祖上是封侯的,庞家在刘表刚入荆州时,与蔡瑁、蒯越一般无二,曾经出过大力。 当时刘表设宴除掉五十五家宗贼后,唯有襄阳被贼人张虎陈生据守不下。 庞季和蒯越一起入城,直接将贼人说降,功劳不可谓不大。 只是庞季死后,庞家的庞德公不愿出山,导致庞家在刘表帐中势力急遽削弱,而被称为凤雏的庞统,如今还只是个南郡功曹,压根不在襄阳城中。 而蒯家就不同了。 从蒯良蒯越开始,一直把持着刘表的步骑兵,甚至刘表的精锐刘老营,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每天周不疑把这些消息,分门别类整理好,到了刘先下值之后再一一核碰,尤其是牵扯到关键人物的,尤要注意。 “今天邓义去了蒯家。” “这有什么稀奇的,蒯越曾经任职章陵太守,邓义又是章陵人,他们有交往不是很正常吗?” 刘先诧异地问道。 周不疑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邓义在江北,一向为刘表不容,他没理由来这襄阳城中。” “而且,之前我在淯水遇袭,就是在章陵境内。” “最初我以为袭击我的人是曹贼的绣衣使者,但后来想一想,能动用训练有素的四五百人进行埋伏,显然并不是哪一个普通家族能够做到的。” 周不疑随后把石头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说道:“如果当时接头的人是邓义的话,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因为,邓义压根就是曹贼的人!” “你是说邓、蒯勾结,投向了曹贼?”刘先闻言,顿时一惊。 “但是,邓义当初从治中从事卸任之后,先是流落江东,后来又到了交趾,根本没机会与曹贼联络啊。” “别忘了,蒯越!蒯越这个人当年可是与曹操一起,同在大将军何进的帐下任职。” “你的意思是?” “蒯越此人,才是真正的墙头草!他一向顾虑的,只有家族利益!”周不疑坚定地说道。 蒯越在荆州刘琮投降之后,不但被曹操封侯,还任职九卿之一的光禄勋。 光禄勋可是掌管宫廷宿卫的重要职位,不是十分信任的人,不可能担任如此关键的岗位。 何况,蒯越临死前还把自己的家族,托付给曹操照看。 这份情谊,你说不是好基友,都没人信。 反正周不疑是一点都不信的! 就在此时,只见别驾府的管家急急地来到大堂,向刘先说道。 “蒯将军来访!” 周不疑和刘先闻言,不由地对望了一个眼神,眼中满是惊诧。 “快请!” 随着管家离开,周不疑自然而然地避入后堂。 第二十四章 蒯越的心思 “异度兄,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刘先笑呵呵地迎到阶前,拱手说道:“我就说刚才怎么听到喜鹊叫,原来蒯将军大驾光临。先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里走动走动?”只听得蒯越戏虐一声答道。 “哪里哪里。” 刘先连忙将他请进大堂坐下,让人上了酒水,方才微微一笑说道。 “这不是怕异度兄军务繁忙,担心打扰到你嘛!好心当做驴肝肺,可就不够意思了啊!” “要我说,始宗兄才是真的一点都不够意思。” 蒯越嘿然说道:“平时你不来串个门就不说了,你这外甥周不疑几年不见,好不容易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的?” “莫非是觉得老朽给不起见面礼吗?” 避入后堂的周不疑闻言,心中不由地一动。 自己来襄阳不过是几天时间,除了到的那一天在码头上露过面,连日来一直窝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个蒯越又是如何知道的? “异度兄有心了。”刘先煞有其事的问道:“只是不知道异度兄从何而知周不疑回来了?” 刘先这是变相承认了。 还要在襄阳待一段日子,周不疑总不能一直都不出门。 既然蒯越知道了,不妨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一声也好,同时也可以借机试探一下。 “怎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啊?”蒯越不答反问道。 “听说令甥在许都一向不错,连曹丞相的小郎君曹仓舒都以他为友。不过很可惜,曹仓舒已卒。不知令甥又是因何回来了呢?” 刘先不以为怪,顺着他的话音说道:“承蒙蒯将军挂牵,周不疑正因曹仓舒已卒,这才伤心之下离开许都!” 周不疑却听得直皱眉头,两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这话说了半天,一点把柄也揪不着。 只听蒯越继续说道:“回来也好。不疑一个人在许都,孤零零的,也怪可怜的。” “既然回来了,以你的地位,随便给他找个地方,磨练几年也就出息了。何况,周不疑是少年英才,给谁谁不倒履以迎。” 若是不知道蒯越其人,只听着这热络的贴心话,周不疑还真信了。 只是很可惜,蒯越既然知道自己回来的事,那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回来的原因。 如今这般说,只怕是另有目的。 果然,蒯越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只是如今刘牧病重,蔡军师掌控一应政事,想谋个好点的地方,怕是有点难度。” “谁说不是呢?我看还是算了,就让这小子呆在府中,再多读几年书。” 蒯越见刘先不接他的话,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得叹息一声,挑明说道:“不知始宗兄,如何看待眼下襄阳的时局?” “我还能怎么样,不管谁当政,我就混我的小日子好了。再不行,就回老家,还有几顷地……” “始宗兄正年富有为,何必说如此丧气话?如今看来,刘琮接位已成定局,难道你就不担心,一旦事有不虞,我们将无立锥之地吗?” “不知以异度兄看来,我们应该如何呢?如是刘琦接位,有一向善于笼络人心的左将军在,我们依然没有立足之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先倒不好再遮掩。 “岂不闻曹丞相灭二袁之事乎?兄弟相争,一向为外人得利,只可惜那些固守袁本初的老臣们,没几个得到善终。始宗兄一向洞察时局,何不早做筹谋?” 蒯越说完,喝了杯中水酒,不再言语。 周不疑却听得越来越惊异,若是照此发展,刘先后来能被封侯位列尚书,却非无的之矢。 刘先闻言,起身道谢。 蒯越见达到了目的,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拉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却又说道:“过几日左将军换防,将移驻樊城,不妨让令甥跟随迎处使一同前往。不知意下如何?” 周不疑闻言,顿时大恨。 好毒辣的借刀杀人之计啊! 若非提前知晓换防阴谋,自己必然会毫无防备地死于乱军之中,还可以将此事顺水推舟嫁祸到刘备身上。 到时候,刘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彻底绑上蒯越这条船。 如今,刘先早已知情自然不会上这个当,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此事推脱掉。 蒯越见状,没有强求,便告辞离开。 反正只要曹操得到荆州,如何处置刘先和周不疑就是他的事情了,与自己再无干系。 …… 周不疑如今确认了蒯越的投曹立场,心下反倒放松了。 不怕敌人厉害,就怕敌人在暗处! 一应的人力,开始重点关注蒯家,而突破口就放在了邓义身上。 别看蒯越没什么大动作,邓义却频频拜访在襄阳中的各个世家大族的别院驻地。 除了习家,韩、傅、王等等几家小一点的世族,也各有分。 不过,从邓义频频拜访来看,说明最终的条件,应该是尚未达成,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奔波了。 这一日傍晚,周不疑刚整理完收集到的信息,便看到王叔领了一个人进来,正是石头。 石头一看到周不疑便连忙躬身行礼。 周不疑算了一下时日,比预定的要晚了一些,不由地问道:“是令堂不同意你来,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经过樊城时,有人设卡,对往来人员盘查甚紧!所以,耽搁了两日。”石头点点头说道。 如此看来,换防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周不疑没有再继续问,就让石头领着去拜见他的母亲。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偏院,就见张果已经早一步得到消息,正在陪着石头母亲说着话。 老妇人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只有三十来岁。 虽然一身布裙青钗,却收拾地异常干净。 石头抢先做了介绍,老妇人盈盈向前轻施了一礼,在道谢之后,笑着说道:“小郎君,果然是长得俊俏,一表人才!” “犬子以后跟着小郎君,还望不吝教诲,该打的打,该骂的骂!邓范,快过来,向家主行礼!” 然而“邓范”这个名字一经入耳,刹那间,周不疑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尼玛! 邓范邓士则……不就是灭蜀的邓艾吗? 小石头显然有点怕这个老母亲,不由分说走到周不疑跟前,就是跪拜大礼。 周不疑这才反应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石头,你的名字本来就叫邓范吗?” 石头不知道家主为何如此激动,一脸懵逼地答道:“我原来叫邓石头。这次回去,在本家看到一块太丘长的碑文。” “碑文上有一句:文为世范,行为士则。” “所以我就给自己改名邓范,字士则!” 第二十五章 隐士高门 没想到捡个石头,竟然捡到了宝。 周不疑毫不犹豫地让石头把名字改成了邓艾邓士载。 至于寓意嘛,自然是厚德载物。 石头闻言非常欣喜,连连道谢之后愉快地答应了。 最愉快的人,当然还是周不疑。 别人不知道邓艾的底细,周不疑却是很清楚的。 不管是屯田治水,还是上马管军都颇有建树,甚至以数千疲兵,暗度阴平七百里小道灭掉蜀国。 既然是这么个人物,周不疑可不想白白浪费了。 于是魏延这个队率之下,又多了个行军功曹,主管后勤和功劳簿。 挂的名号自然是自己这个家主的助手,否则这一帮老兵们,谁会买一个十来岁童子的账。 入了七月之后,天气越来越热,聒噪的蝉鸣愈发的嘹亮。 荆州的形势,也愈发的明朗。 在邓义的串联下,荆州的大部分世家大族,都倒向了蒯家。 蔡瑁则仍然抱着刘琮这棵大树,颤巍巍地掌控着大局。 原本势力最为弱小的刘备,在诸葛亮的运筹帷幄之下,挫败了移防阴谋,夺取了当时设伏的水军三千人,实力大增。 这一切,对于病重的刘表来说,一无所知。 而一直没有动静的庞家,却突然传来重要消息。 接连几天,庞家都在大批量的转移襄阳城中的物资,目的地却是汉水东的鹿门山。 周不疑得知消息后,连夜派人去樊城请来了诸葛亮。 “先生,如今事情紧急,需要你引荐一下庞德公。” 诸葛亮曾经师从庞德公,他的姐姐又嫁给了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 有这一层关系在,到了鹿门山总不至于会吃闭门羹。 诸葛亮闻言,面有忧思:“这……老先生他已经隐居鹿门山将近十年,怕是我也未必能见得到他!” “那如今庞家的当家人是谁?” “我姊夫,庞山民!不过最重要的决策,仍然需要庞公来决定。” “那我们就去鹿门山!” 周不疑再不犹疑,连忙吩咐府中备马,顺便让魏延挑几个身手不错的老兵跟着。 张果前来送早饭,正巧得知此事,便让婢女去叫来车把式。 “王伯,你护卫小郎君前去鹿门山吧。有你在,我放心……” “可是,小娘子你呢?”车把式王伯颇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这里没什么,别驾府内又有这么多家将守着,没人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这个小郎君,如今花了我这么多钱,可不能出什么事!” 张果故意嬉笑了周不疑一声,姗姗去了。 魏延见王伯一把年纪,颇为不屑地说道:“嗯?你行吗?” “要不来试试?” 王伯一手抚上剑柄,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仿佛稳若磐石,任是千军万马也毫无怯意。 周不疑不愿耽搁时间,安慰了二人几句,便带着诸葛亮轻车简从,径自出府,朝着鹿门山行来。 经过大半日的奔波,一行人来到了山中。 山外很热,这鹿门山中却是一片清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周不疑看着眼前俨然秀气的风物,不禁喃喃说道: “不愧是隐士高门啊!” 只见诸葛亮闻言眼神一闪,却并未接话。 不过,他对山中的路径倒是熟悉的很,费了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山门前。 高大的石雕门楣上,书着两个大字: “庞门!” 庞门? 周不疑看着这两个字,很是不解。 一般的隐士,都是在山中随便几间茅舍,数丛青竹,粗茶淡饭就是一生。 为何这庞公的隐居之地,竟然搞得如此高大上? 诸葛亮见他一脸茫然,不由地诧异问道:“小郎君,你不会不知道庞公是何人吧?” “难道不是庞家的当家人吗?”周不疑不由地反问道。 “是,也不是。”诸葛亮认真地说道。 “庞家的当家人他早已经卸任给了庞季,庞季死后又传给了庞山民,但是这庞门的主事却一直是庞公,并没有交出去!” “这庞家和庞门难道不是一回事?”周不疑愈发的迷惑。 “当然不是一回事。”诸葛亮之前听周不疑说到隐士高门,还以为他早就知道庞门的事情。 到了此刻,方知理解岔了,只得耐心解释:“庞家是襄阳大族,这庞门就是一股势力,一股隐士高门的势力。否则,刘表怎会三番五次地要请庞公出山。” “世人常言庞门左道。其中这庞门,指的便是襄阳的庞门,真正的隐士高门!” 诸葛亮的这一番话,顿时在周不疑的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原本以为庞公只是襄阳世家大族,何曾想到在他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 难怪之前自己派出去的人,一直得不到什么消息。 若非后来让邓艾过去,综合了大量的信息,才推断出庞家在转移物资,自己此刻仍然被蒙在鼓里。 转而进一步想到,诸葛亮这么妖孽,又师从庞公,莫非也是庞门之人? 不过这话,周不疑却无法问出口来。 诸葛亮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我却不是庞门中人。” “庞公是隐士高门,既然不为刘表所用,那为何又在此处大张旗鼓,难道就不怕刘表恼羞成怒,派兵剿了此处吗?”周不疑不由地问道。 “当然不怕。你看到那座石雕门楣了吗?不妨走进去看一下。”诸葛亮神秘地笑道。 “难道此处,另有玄机?” 周不疑才不会傻到自己去尝试。 这种隐士高门的玩意儿,就算明知没有危险,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试试不就知道了……”诸葛亮继续笑着蛊惑。 “我去看看!” 魏延一向自视甚高,早已耐不住性子,抬脚便进了山门。 只见他在山门的一小段路上,七拐八绕,却又从山门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怎么样?里面都有什么?”诸葛亮嘿嘿问道。 魏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脸迷茫地回答道:“我正顺着路向里走着,怎么莫名其妙的转了出来?” “真他么邪门了!” 第二十六章 鹿门山密谈 魏延嚷嚷一阵,又一头撞进了山门。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毫无意外地又从另一面转了出来。 整个人已经气得哇哇乱叫。 魏延虽然出身卑贱,却一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然而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先是在周不疑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如今又被一座小小的山门挡住了去路,哪能不气! “现在知道刘表要放过庞公了吧?”诸葛亮嘿然笑道,“何况庞公入了山,就表示不再过问襄阳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庞家在襄阳的产业,刘表丝毫没有动用。他忌惮的就是庞门的这一股势力。 这些年来,双方能够相安无事,并非没有原因。” 到了此刻,周不疑哪能不知道这山门里定然有一种障眼法。 诸葛亮尤其擅长八阵图,说不定这山门就是其中的一种。 然而魏延却并没有放弃,立着思索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有破解之法了!” “你想拆了山门?”诸葛亮闻言,不由地冷笑一声。 “不错!既然是山门挡住了路,只要把它拆掉,就再没有什么能挡住去路。”魏延眼神中跃跃欲试。 有时候,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 所以人的争斗,很容易诉诸于武力,便是这个缘故。 “那你尽管试试!”诸葛亮又是哂然一笑。 “千万不要鲁莽!”周不疑连忙伸手拦住了魏延:“你要是拆了山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虽然山门平时看似无害,很像是一场恶作剧,但周不疑绝对相信,若真有人敢蓄意破坏,那绝对会立马变成一处杀阵。 毕竟是隐士高门,真当他们都是不吃荤的菩萨吗?! 若是真敢触动他们的利益,杀起人来,绝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过,既然知道是一种障眼法,破解起来未必就没有方法。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的大型机械,真想设置过于复杂的障眼法,并不容易做到。 周不疑走到山门跟前,看到里面的路是逐渐向下的,便随手捡起一颗圆一点的石子,丢了进去。 然而过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石子并没有从山门另一边出现。 “看来,石子比我们的眼睛好使!” 周不疑幽幽说道。 诸葛亮已然被惊到了,其余诸人却还没明白过来,各自露出迷惘的神情。 “周元直小郎君,果然不负神童之名!” 只听得一声爽朗的大笑,蓦然从山门内响起。 不多时,山门内悠然走出一个药农模样的白须老头,却是双脚如风,精神灼灼。 诸葛亮一见,立即拱手行礼,喊了声:“庞公!”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庞德公了! 司马徽的“水镜先生”、诸葛亮的“卧龙”、庞统的“凤雏”称号,俱是拜此人所赐。 “小子周不疑拜见庞公!”周不疑躬身行了一礼。 就凭庞公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姓,就值得尊敬。 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子,而且回到襄阳的时间也不长,而庞公却是隐居十数年的高门隐士。 他能叫出自己的姓名来,自然是因为自己在关注庞家的时刻,庞门也在紧盯着自己。 “孔明,你们先自在外围守着,我有几句话要跟小郎君谈。” 庞公见礼已毕,含笑对着孔明吩咐道,语气里却不容拒绝。 孔明连忙答应了一声,远远退开。 周不疑自是让一应的随从也都散开来,方圆数十丈内,不许有任何人出现。 “小郎君好手段!没想到连我庞门也能轻易进出,丝毫难不倒你。而那些复杂的安排,小郎君竟然也能从中看出端倪,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地盘腿坐下,便听到庞公嘿然说道。 “庞公客气了!如今我还不是主动堕入的彀中……” 周不疑不由地苦笑一声。 若是他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庞公的刻意安排,实在是不如卷铺盖回家算了。 “还请庞公明言。若小子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 庞公温和地说道:“小郎君无需紧张。老夫想问下你是否有意入我门下? 以你的资质,必将成为我庞门数一数二的绝顶之才,甚至将来执掌庞门也未可知!” 万万想不到,庞公竟然是想收自己为徒。 周不疑稍一愣怔,摇了摇头,缓缓答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懒散惯了的人,不贪图高官厚禄,却也受不了苦日子。若是让我一辈子清修,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别说隐士高门,就是隐士皇门,自己也是不去的。 等天下太平了,自己随便搞点钱,过过声色犬马的日子,它不香吗? 若是卷入这隐士高门,指不定过得什么日子呢! 说不定还时刻担心朝廷的打击,这提心吊胆的,生活还有什么意趣! “既然如此,就请小郎君说一说为何前来找我庞门吧。我相信小郎君定然不会让我失望!” 庞公旋即换了副面孔,冷静地说道。 周不疑森然一笑:“自然是为了你庞门,也是为了我周不疑。” “曹贼要南侵了……” “不知这与我庞门何干?”庞公那双白眉毛微微一挑,反问道。 周不疑继续说道:“与你庞门或许无关,但是与你庞家却未必无关吧?” 他才不相信庞公能做到波澜不惊,否则庞山民后来就不会投曹入魏,庞统也不会先依刘表,再依周瑜,进而在刘备帐下立下赫赫战功! “愿听其详!”庞公呵呵一笑,示意道。 “……” 诸葛亮开口正要说话,猛然听到车把式王伯一声大喊: “什么人!” 旋即便看到一道剑光,如同白虹贯日,倏忽而去,只取数十丈外的一道黑色身影。 只见那身影瞬间被切去了头颅,兀自向前奔跑了十数步,方才一脚跌下,发出扑通一声。 庞公见状,不由地大惊失色,一声且慢尚未说出,生生被堵在胸间。 愣怔了一会,方才缓过劲来,轻呼了一声。 “莫非是燕山王越?” 那脸色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第二十七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 桓灵之间,有虎贲王越,善击剑,称于京师! 曹丕在《典论》中,曾如是说道。 据传言,王越为辽东燕山人…… 莫非这弓腰驼背不起眼的车把式王伯,竟是此人? 周不疑正自诧异,只见王伯一个倏忽间来到近前,左手朝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一脸的老橘子皮簌簌落下,刹那之间仿佛换了个人。 年龄约莫六十来岁,脸型清瘦,但整个人却变得精神矍铄,一双锐目如同鹰喙。 自不必说,之前一直示人的驼背弯腰,也是假扮的。 “难得庞公犹记得故人!” 王伯爽朗一阵大笑,显得颇为豪迈。 “既是故友前来,之前何不以真面目相示?”庞公闻声,嘿然一笑,“难道声名振于京师的虎贲郎王燕山,竟然成为了宵小之辈?” “庞公此言差矣!” 王伯朗声答道:“虎贲郎王燕山自然是世之豪杰,此等小事自然不屑为之,只可惜如今世上再无王越此人,只剩下一介御者老夫矣! 老仆就有老仆的样子,哪能随随便便的登堂入室?” 此话一出,其实就是与庞公划清界限了。 若是翻脸,老仆自然只有帮自家家主的份。 周不疑自然不会浪费此等机会,脸色森然地向着庞公说道:“你我二人既是诚心相会,为何又让人偷偷窥视?” 庞公自知理亏,没有接他的话题,反而说道:“周小郎君既有王燕山相助,羽翼已成。老夫自然乐得送你个人情!” 王伯听到此言,嘿然一笑,却并不走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二人。 张果可是给他下过死命令的,务必要确保周不疑的安全。 刚才的黑影露面着实吓了他一跳,如今自是不肯轻易离得庞公太远,一旦事有紧急,还能抓住最后一张王牌。 接下来,双方的谈判变得异常顺利。 原本就是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只不过相对来说庞公一方比较强势,周不疑才不得不做最艰难的准备。 没想到王伯一露面,让一切都瞬间变得简单了。 何况还有诸葛亮作保,庞公倒也不再遮掩,唯有坦诚相对。 说到底,荆州的事情,庞家比任何人都更关心。 很快双方便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三击掌之后,事情便定了下来。 周不疑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庞公有意让王越留下一叙,王越笑着婉言拒绝了。 …… “王伯瞒的我好苦啊!早知道有你在,我都不必带家将了!” 周不疑前脚出了鹿门山,后脚便不由地笑道。 “小郎君万勿怪罪。老夫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这一二十年来,早已不在江湖上出现,虎贲王越这四个字,早已经鲜有提起。” 王伯倒是异常地恭敬,并不以周不疑所言为忤。 “在方关外为绣衣使者追击,老朽之所以没有着急出手,实在是因为老朽也想看看张小娘子喜欢上的人物,到底有何本事。” “如今所见,小郎君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我家张小娘子的良匹!” 周不疑不禁一阵苦笑,这误会是越闹越大了。 周围所有的人,无一不认为张果就是被他拐走的。 只好讪笑一声问道:“不知王伯,如何又会成为张果的御者呢?” 这确实也是困扰周不疑的疑问之一。 毕竟以王越超然世外的身份,怎肯枉自屈尊,甘为张果的一介小小御者。 魏延已经知道王伯的身份,心中早已为之前的鲁莽暗自懊悔,当时两人若真的较量起来,怕是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说别的,单是鹿门山中,那惊魂一杀,自己绝无可能躲得过去。 诸葛亮更是对王伯充满了敬佩,毕竟他深知庞门的底细。 在整个荆州,可以说没有比庞门更大的江湖势力,然而王伯一出现,竟然连自己的老师庞公也要投子认输,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此番听到周不疑问起王越的来历,诸葛亮和魏延不由地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只见王伯纵了纵马缰,缓缓说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桓灵之后,朝政腐败不堪,我一介虎贲郎,没有根基,自然也没有好的晋身之资……” 原来,当年王越受到排挤,只得从宫中出来。 幸好手中一柄剑,胸中百万兵,即便游荡江湖,仍然博得赫赫威名。 然而初平三年行至弘农时,与王越一同游侠的河南史阿,在学会了不世剑法之后,终觉得自己胜不了王越。 于是史阿乘王越不备,在饮食中下药,然后将他打下山崖。 幸运地是,王越掉进山崖后并没有摔死,只是双腿骨折。 但是,即便如此,在荒山野岭之中,一个不能动的人即便不沦为野兽的果腹之物,也会活活饿死。 正当王越困厄于彼时,恰逢张果的父亲张济领兵途经此处,方将他救了出来。 整整静养了将近小半年,王越的伤势才算大好。 而张济对他更是毫不忌讳,不但军旅之中,就是府中也可出入自由。 当时王越身无分文,更无长物,对张济的救命之恩自然是无以为报,心不自安之下,只好不告而别。 谁想到,这一别竟成了终生遗憾。 短短几个月后,张济在就食穰县时为流矢所中,一命呜呼。 极端懊悔的王越,便变更姓名辗转入了张府,成为张府的一名御者。 这些年,更是随着张果母女辗转南阳、许都之间。 后来听说谋害他的史阿曾成为曹丕的剑师,但在许都却一直未能寻到他的踪影。 “王伯是这样跟你说的?” 只见张果听了周不疑的叙述,忍不住抿着嘴儿吃吃笑道。 周不疑顿时觉得不对劲,莫非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车把式王伯还另有隐情? 不由地诧异问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张果收了笑,缓缓说道。 “王伯开始之所以离开我家,是因为他曾经一睹家母之面,便从此不可自拔。然而明知不能有丝毫结果,这才一去渺无音讯。” 呃? 竟然这么狗血? 不过喜欢上恩人的妻子,确实也只有一走了之…… “那令堂和王伯岂不是?” 周不疑瞠目结舌地问道。 一个未娶,一个孤寡,这干柴烈火遇到一起,难免…… “你想哪里去了!王伯也不是这种人……何况,这事情家母从头到尾并不知情。直到她过世,王伯也没在她面前吐露半句。” 周不疑真没想到,这王越不但是个技艺高超的剑客,竟然还是个多情的剑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幼跟他长大,这一身武艺都是跟他学的,早早探明了他的底细。否则,我孤身出许都,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只带了一个婢女和王伯就出门。” 第二十八章 紧急军报 州牧府外。 “哎,老李,你听说了吗?刘备移防樊城时,曾遇到了埋伏!” 在大门口值守的一名卫士卒,神秘地向另一个士卒说道。 “谁不知道呢?这么大的事情,不过一江之隔,哪里能瞒得人。据说,蔡军师和蒯将军为此折了不少人手。”被唤做老李的士卒低声答道。 “原来你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三千水军啊,就这样白白送给了刘备!” “送给左将军多好!就如今府里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往自家搂钱的主,哪一个会管咱们普通士卒的命。有左将军守着,咱们襄阳多少还多了一层保障……” “老李,听说你家细君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是真的?到时候可不要漏了我一份!” 老李正感兴趣地聊着江北,猛然听到他换了话题,不由地一阵诧异。 抬起头来,却看到不远处蔡瑁正带着几个家将缓缓骑马行来,连忙机智地大声答道: “你放心,漏了谁也不能漏了你!我就指望着这一次,从你手里收回来一点本钱。” “想收回来?别做梦了!我家都三个小子了,你这才一个,到哪里去收!多攒点,将来我家三个小子结婚,少不得还要你多出一点……” 另一个士卒的声音,更加嘹亮一些,仿佛唯恐蔡瑁听不到一样。 其实两个士卒前面的话,蔡瑁也听到了。 只是这两个士卒是州牧府刘琮的人,他还不能轻易处置。 而且随着数日过去,这一类的流言,早已在襄阳城中传播开来。 不但兵营,就是世家大族口中,也多有耳闻。 他总不能把传这些小道消息的世家大族,也统统杀了…… 当时,蒯越借口刘备是长公子刘琦的支党,设下移防毒计,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信了这个邪。 不但矫传刘表的军令,让刘备移防,还亲自出了三千水军设伏在淯水口。 没想到谁走漏了消息,竟然让刘备早有了准备。 不但暗袭不成,还被关羽带了击败水军突袭了大帐,一并将三千水军尽数拿了去。 到如今,终于再也瞒不住。 据二姊蔡氏从州牧府中传来的消息,刘表知道其中情况后大发雷霆,逼得自己不得不亲来解释。 有蔡氏在,刘表倒是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一顿训斥定然是免不了。 但是如果自己拿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恐怕刘表未必肯轻易绕过自己。 家将被拦在了府外,蔡瑁孤身一路忐忑着进入府中,不多时便被引入刘表的寝宫。 只见蒯越早已经提前到了。 而刘表卧在病榻之上,脸色潮红,状况极为不好。 显然这次,真是把刘表气得很了。 三人见礼已毕,刘表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异度,德珪,既然你们两个都到了,那就说说吧,如何处理刘备驻守樊城的事情。” “移防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埋伏的士卒也不是我的人。”蒯越没有丝毫把柄被刘表抓住,自然将事情全部推给了蔡瑁。 “你,你……” 蔡瑁闻言顿时气填于胸,连说了几个你,却堵着说不出话来。 “够了!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我叫你们来,就是商议一下如何善后。如今刘备到了腹心已成大患,万一事有不虞,这荆州就……” 刘表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单凭蔡瑁的心思,这种计策他还想不出来。 但是如今的襄阳,主要的兵权都分掌在眼前这二人手中,即便自己贵为荆州牧、镇南将军,也丝毫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蔡瑁蒯越二人见不再追究责任,顿时安静了下来。 蒯越抱着不是自己的事,就不发表意见的心态,沉默不语。 “依我看,既然刘备到了樊城,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由我率领水军封住江口,同时让蒯将军、文将军分别率领老营和章陵的兵,合兵一处围了樊城。” “只有处理了刘备,才能以绝后患!” 蔡瑁身上还有脏水,自然不能缄默不语,只好将之前几经思索的对策陈述出来。 其实,这里面也有蔡瑁的小心思。 自己数万水军击灭关羽的数千水军,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蒯越若想拿下刘备的步骑,就没那么简单了。 经过在新野的数年经营,刘备的步骑兵早已经由数千老弱之兵,扩展到了一两万人。 多年来,荆州的步骑兵没有怎么经过战阵,如何是老兵刘备始终在前线的对手? 若是真啃下来这一块硬骨头,蒯越定然会伤筋动骨! 而失去了刘备的刘琦,将再无羽翼,就凭江夏的万把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到时候,只要刘表一死,这荆州自然会落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蒯越这个老狐狸哪里听不出蔡瑁的心思,当场便表示反对。 一言不合,二人再次争执起来。 刘表猛咳了几声,一张脸涨得通红,蔡瑁、蒯越方意识到在主公面前失了仪态,连忙谢罪。 刘表缓了一会,伸出手来,一封军报赫然滑落下来。 “你们看看吧。这是最新传来的紧急军报。” 蔡瑁连忙上前,捡起军报,一双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这,这……” 蒯越拿过军报,只见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曹贼于丙午日誓师南侵。 一抹喜色从眼神中一闪而过,复又沉重的说道:“若此事确切的话,樊城的刘备,我们确实不能动了!” 蔡瑁镇定下心神,连忙说道:“那我们何不再调刘备军回新野,让他顶在前面?” 刘表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异度说的对,如今刘备驻军确实不能动了。朝令夕改,只会让士卒人心惶惶!万一到时候引起士卒哗变,更加得不偿失。” 这就是当初周不疑让诸葛亮在驻军移防的时间节点,要精密推算的原因了。 早了,刘表定然不会留下心腹之患。 晚了,将直面曹操的军队,移防军令自会取消,反而失去了战略转移的机会。 三人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是刘表先开口说道:“为今之计,唯有先稳住刘备军。曹贼南侵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他!” “异度,你派人通知宛城、新野、章陵一线的部队,务必要紧守城关隘口,防止曹贼轻军突袭!” 刘表又咳嗽了几声,便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蔡瑁出了州牧府,带着数名家将,打马走向了回家的路,仍然未能从曹贼南侵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天色却已经早黑了下来,隐然听到数声打更的声音。 蔡氏的府邸在襄阳城的西北角,距离城东南的州牧府,几乎要穿过整个襄阳城。 不过实际距离上并不远,只有四五里路的样子。 一行数人行至离蔡府不到里许的时候,蔡瑁猛然听到路两旁传出一阵弓弦声,身前身后的数名家将,顿时传来一阵惨叫。 蔡瑁一惊,猛地一提缰绳,胯下的马立刻向前窜出。 正在此时,只听得左前方,又是一声弓弦。 一阵锐风,扑面而来…… 第二十九章 该去见见蔡将军了! 蔡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身体顷刻间朝右侧一歪。 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左肩传来。 他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值此生死存亡瞬间,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躲过致命一击,立刻翻身上来,趁着刺客刚射出一箭来不及挂弦的空档,纵马朝着左前方冲着对方突击而去。 果然前方的刺客,没想到蔡瑁竟敢冲着他们而来,顿时传来一阵慌乱。 蔡瑁不敢久留,借着坐骑的冲击力,乘机冲出埋伏,一边叫喊着一边朝自家府邸奔去。 在他走后,街道两旁立即跳出来十余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略有不同的黑衣人,立在街道中间,冲着蔡瑁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宗主,可惜跑了蔡瑁!” “无妨!” 黑衣人说完,打出一声唿哨,众人迅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 蔡瑁侥幸逃得一命,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他的那些家将们却无一幸免。 大怒之下,命令关上城门,严查了三天,也没查到刺客的丝毫踪迹…… 这些黑衣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而现场遗留的箭矢,是荆州军中统一样式的装备,使用甚广。 不光步骑,连蔡瑁自己的水军所用也是同样的箭矢,很难查到它们确切的来源。 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袭击者在城内有暗线。 刺杀发生在夜间,当时城门是关闭的,随后的大索更是不留死角…… 蔡瑁遇刺的事情,很快便在襄阳城中传播开来。 各色论调,不一而足…… 有说蔡瑁得罪了人,遭遇仇杀的。 也有说是左将军接连受到暗杀,特意雇了刺客来反杀的。 还有的说蔡府中死掉的小妾,并非生病,而是蔡瑁秘密处死的,结果被小妾背后的势力蓄意报复。 更甚的说法是,蔡瑁与蒯越因移防密谋泄露而交恶,蒯越恼凶成怒之下,意图谋杀蔡瑁灭口的…… 总之,各种言论都有其独特的市场和愿意相信的受众,也能满足不同的心理需求。 尤其以最后一种流言,传播的最广,甚至连荆州牧刘表也得知了此事。 在刘表的一再追问下,蒯越表现得没有一丝异样,只是不断强调自己遭人陷害。 不过蒯越愈是镇静,蔡瑁心里就越是笃定他脱不了干系。 加上蒯越之前毫不犹豫地甩锅,两个人的关系急剧恶化,短短几天之内府中的下人们就发生了数次冲突。 只是蔡瑁遇刺的事情,仅仅引起了荆州军民数天的兴趣,就被另一项更加让人彻底震惊的事情代替了。 “曹操南侵了……” 很多人私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时之间,襄阳城暗流丛生,人心惶惶,连表面上的一派祥和景象,也难以维持。 …… 周不疑第一时间就掌握了蔡瑁遇刺的信息。 直等到曹操南侵的消息传出来,蔡府中探望的人少了些,他才找到舅父刘先:“我们该去见见蔡瑁蔡将军了!” 虽然蔡瑁找不到刺客,心里窝着火,但是荆州别驾刘先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何况刘先又是打着探望的名头,就更不好拒绝了。 只是二人之间一直来往较少,这才让蔡瑁心底多少有些狐疑。 迎到书房分别落座之后,蔡瑁问起周不疑何时回的襄阳,还故意埋怨二人为何不早点通知一声。 几番客套下来,蔡瑁已经觉得周不疑比刘先好交往多了,甚至提出让他入职水军的建议。 当然,周不疑奉出的厚礼,也让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周不疑感谢了一番,就便问起蔡瑁的伤势,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刺客身上。 “听说,此刻有可能是江北左将军派来的?”周不疑问道。 蔡瑁摇了摇头答道:“刚遇刺时,我也怀疑是刘备。然而城内找不到刺客的丝毫踪迹,反倒洗清了他的嫌疑。 以刘备目前的状况,襄阳城内不可能有任何人会与他有所勾结。” “如此说来,你与蒯将军交恶的传言,是真的了?”周不疑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 “哪有此事!他管襄阳老营的步骑,我管水军,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别听外面的人胡乱嚼舌根。”蔡瑁勃然作色,急忙分辩道。 虽然蔡瑁与蒯越交恶,但是并不想别人拿此来说事。 两个人闹归闹,一旦刘琮继立,蒯越这股势力仍然是不能忽视的,不但不能打击,相反还要刻意笼络。 相对来说,作为荆南大族的别驾刘先一系,作用反倒是没有那么大。 “既然蔡将军胸有成竹,看来我们此番是自作多情!”周不疑见状,拉着刘先作势欲起。 “只是可惜了小娘子阿梅,香消玉殒,仍然背负骂名!” 蔡瑁本欲送客,闻听此言,不由地一怔,连忙喊道:“等等!小郎君提前阿梅,到底何意?” 这个阿梅,就是蔡瑁纳的那一房小妾。 过门三天,无故身亡。 当然不是真的无故身亡,而是蔡瑁察觉到阿梅向外传递府中消息,严刑逼供之下她拒不交代,这才一怒之下杖毙了。 只可惜,阿梅到死也未交代受谁指使。 正因为如此,蔡瑁时常觉得心有不宁。 “难道你不想知道阿梅背后之人吗?”周不疑嘿然一笑,反问道。 蔡瑁闻言,不由地连忙问道:“到底是谁?” “我回来襄阳那天,正好在槐树街遇到一伙人抓走了阿梅的父母,于是就叫下人悄悄地跟了过去。”周不疑说道。 蔡瑁知道阿梅的家正是住在槐树街,不由地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这一伙人竟然出了城,进了邓义在城东的一处别院。” 周不疑当然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更没有派人去跟踪。 只不过他撒出去的大量老兵,手中掌握了充足的信息,这些话不过是合理演绎而已。 但是周不疑之前主动提及阿梅,在蔡瑁看来,就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周不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蔡瑁不由地诧异问道:“邓义?你说的可是章陵的邓义?” “不错,正是此人!”周不疑郑重地点了点头。 蔡瑁眼中的疑惑顿时更浓郁了。 “怎么会是他呢?” “他早已辞官,跟我也没有纠葛利益往来。为何会对付我呢?” 第三十章 江陵兵变 “你别急……” 周不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这一伙人进入别院不久,邓义就匆匆地去找蒯将军了!” “嗯?这一切的背后,竟然还真的是蒯越!”蔡瑁猛地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喊道:“还请小郎君带路,我现在就带兵去抄了邓义的别院。” “有了阿梅的父母作证,我看他蒯越还怎么狡辩!” “将军莫急!”周不疑摆了摆手说道:“即便你拿到了阿梅的父母又有什么用?到时蒯将军一个不承认,你最多只能拿邓义出气。” “然而邓义此人,不在朝堂,随便往哪里一躲,你也找不到人。” “何况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在阿梅死的第二天,她父母就跟着被扔进汉水里,喂王八了!” “这,这……按小郎君说来,我岂不是要睁眼吃这个哑巴亏?”蔡瑁急急说道。 “这些都是小事情。阿梅虽然有情可原,但是毕竟已经被你除掉了,府中倒少了个眼线。”周不疑说道:“倒是眼前大变在即,不知将军可有准备?” “嗯?你是说曹贼南侵?”蔡瑁眉头一皱,脑袋旋即恢复了清明。 “不错!” “那有何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蔡瑁大手一挥,毫不在乎地说道。 “曹贼连年征战,未有已时,士卒早已疲惫不堪,而我荆州精兵十数万,养精蓄锐,岂是他一次南侵,就能吃掉的?” “若是变起于肘腋之间呢?”周不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 “你是说蒯越?”蔡瑁闻言,神色几经变幻,恨然说道:“老贼焉敢如此!” “他已经这么做了!据我的消息,邓义如今在整个南阳、章陵、南郡到处串通,与韩、习、王、傅等诸家来往更是甚密。” 周不疑侃侃说道。 毕竟蔡瑁与别家不同,他和张允实际上相当于刘表的外戚。 只有刘表一系坐稳了荆州,他蔡氏一族才有可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果北投曹操,对于他来说最多不过封侯,而且还很有可能只是虚封,与今大权在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周不疑也就是吃定了他这一点,才完全不相信他会主动投曹,最多只是亲曹而已。 虽然蔡瑁与曹操年少时期曾是故交,但是一旦牵扯到这种权力利益之争,父子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何况只是故交。 蒯越等人没有外戚这层关系依靠,与刘表一系的关系就要远了很多,反倒没了顾虑。 对他们来说,只有不打仗,家族才能继续是荆州的大家族。 而且一旦北投,有了朝廷的名正言顺,不管职位还是爵位都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亲曹与投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决定了胳膊肘子向哪拐的根本性立场问题。 这也是周不疑敢于交浅言深,离间二人的原因。 “而且少公子身边,除了你和张允之外,韩嵩、傅巽、王粲都是能说的上话的。如果他们抱团,将军怕是要孤掌难鸣吧?一旦到了那时候,将军又将何以自处?” 蔡瑁闻言,不由地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他之前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只是没有周不疑分析的这么透彻而已。 一时之间,连手中的水碗惊掉下来而不自知…… 只听周不疑继续说道:“不瞒蔡将军,前阵子他专门来找过我舅父,不但要给我安排个职位,还在舅父面前特意提起袁本初二子之事。你觉得,他如今会是何种心思?” 袁本初的两个儿子袁熙袁尚最终均为曹操所灭的事,蔡瑁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心里紧绷的那一根弦,顿时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 “那以小郎君的意思,又该如何?”蔡瑁不由地颤抖着声音问道。 “釜底抽薪!没了蒯越,韩嵩、傅巽、王粲诸人就成了没牙的大老虎,还能奈你何?” 周不疑郑重地说道。 “杀了他?”蔡瑁闻言一惊。 “不!”周不疑摇了摇头,“你杀不了他!如今你二人交恶,他对你必然是防之甚严。” “为今之计,只有建议刘牧将他远远支开,再徐徐剥夺军权!” “那他如何肯答应?”蔡瑁疑惑地问道。 “升他的官,给他个肥缺,比如南郡太守……”周不疑笑呵呵地说道。 蔡瑁继续问道:“然而南郡太守之位已有人选,怎能说服刘牧答应将蒯越调任江陵呢?” “机会很快就会来的……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错过时机!”周不疑嘿然一笑,不再言语。 蔡瑁心中有了主意,心神顿时稳定下来,旋即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知小郎君如此推心置腹,出谋划策,到底所图者何?” 周不疑闻言,不由地大恨。 难怪荆州会守不住,一帮唯利是图之徒刚有了主意可以度过眼前的危机,立刻就开始计较起利益来。 “给我零陵太守之位。” 周不疑哈哈大笑几声,脸色一沉说道:“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吧?” “不苛刻,不苛刻……”蔡瑁听到只是要一个荆南最远的郡,嘿嘿笑道,“南地酷热,小郎君何必要走这么远呢?”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不错,不错。大丈夫当如此也!”蔡瑁见他无大志,顿时放下心来,满口答应。 …… 数日之后,曹操南侵的消息传到南郡江陵。 城内军民一日三惊,更有数曲壮卒哗变,夜袭太守府。 南郡太守率领守卫苦苦支撑到天明,哗变士卒见事不可为退出城池,遁入山间。 然而经此一事,整个江陵人心惶惶,更有其他部曲老卒,蠢蠢欲动。 虽然叛军最终没有造成较大的破坏,但整个江陵的人心根基,已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一日消息传到襄阳,刘表顿时气急攻心,竟然晕倒了过去。 虽然经过医者紧急施救,刘表又缓了过来,但他的病情是越发地沉重,连稍稍理事的精力都非常艰难。 加上忧虑南阳的守备,甚至于出现一日数次昏厥的状况,显然是时日无多。 蔡瑁得到消息,连忙急匆匆地赶往州牧府…… 与此同时,周不疑所在的别驾府,也迎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 第三十一章 这小子,确实有一手 周不疑在书房内接见了这位神秘的客人。 客人二十来岁,身高七尺有余,双臂孔武有力,只是容貌略微丑陋了些。 一见到他,连忙拱手行礼:“庞林见过周小郎君!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办妥了。” “不愧是庞门!蔡瑁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周不疑点了点头,笑道。 蔡瑁遇刺是周不疑策划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杀掉他。 真实的用意只是为了在蔡瑁和蒯越之间塞入一个坚实的楔子,从而让周不疑有机可乘,而二人的关系想恢复到之前的合作状态,几不可能。 在周不疑的计划中,原本是要动用自己的老兵的,然而鹿门山一行,让他灵机一动,借用了庞门的力量。 不过这件事,庞门做得确实漂亮。 不但做掉了蔡瑁当时带去的所有家将,还让他误以为刺客就是想杀掉自己,从而将怀疑目标成功引向了他的仇敌,或者假想敌。 自始至终,蔡蒯都没有怀疑过刘先或者周不疑。 当然,江陵的兵变也是出自周不疑谋划。 此时的庞统,是南郡功曹,虽然官职不大,能量却不小。 这也是周不疑最初要去见庞公的原因。 对于江陵来说,周不疑能借用的力量就只有庞家,只不过庞门的出现让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周不疑继续说道:“江陵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莫非出自庞士元的手笔?” “不错,正是家兄!”庞林拱手答道。 “庞家有子二人,实乃楚之良才!” 周不疑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难怪之前听到庞林这个名字那么耳熟,原来他竟然是庞统的弟弟。 此人极富才干,后来刘备东征时曾任荆州治中从事兼黄权部参军,只是在刘备遭遇猇亭之败后,西归之路断绝,才不得已降了曹魏,被封为侯,官至钜鹿太守。 “小郎君过誉了。宗主吩咐我跟随你左右,还望多加提点!” 庞林连忙客气了两句。 虽然年岁上,他要比周不疑大几岁,但是此人连宗主都不敢惹,自是需要多加谦逊。 何况自己既知道蔡瑁遇刺的事情,又亲身参与了江陵的事情,深深佩服其中的筹划之精妙。 庞林虽然还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何关联,但是清楚地明白,此子定然是在谋划一项更大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些庞家宗主的厚意了!” 周不疑点头答应了,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牵扯到利益的事情,谁出的力多,谁更有话语权,庞门自然深知其中的道理。 周不疑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庞林方自离开。 …… “不疑,你所料甚准!江陵出现士卒哗变,如今蔡瑁已经建议刘表,有意让蒯越出任南郡太守。” 刘先从外面回来后,便兴致冲冲地到偏院来找周不疑。 他并不知道蔡瑁遇袭和江陵兵变的事情,都是出于周不疑的谋划,所以才觉得异常神奇。 自家这小子,越来越看不透了…… “蒯越定然不会同意的!” 周不疑镇静地说道。 “嗯?你既然知道蒯越不会同意,为何又给蔡瑁出此主意?蔡瑁此人,极为小肚鸡肠,若是达不到他的目的,到时候岂不会怪罪到你我二人身上?” 刘先惊诧的问道。 “到时候,我们早已远走高飞,哪里还由得他!” 周不疑微微一笑答道,“何况,蔡瑁未必如此,怕是要极端拉拢你才好。如果他给你送东西,你尽管照收不误就好。” 刘先闻言,愈发的迷惑。 自己这个别驾从事,名义上是荆州二把手,但实际上由于刘表一向把持甚严,较之一般的掌军将领,尚有不如。 正要搭话,便见管家急匆匆地过来说道:“蒯将军来访,我已经将他请到了正堂等候。” “嗯?又来?” 刘先不由地皱起眉头。 这个蒯越之前一年也未必会来拜访一次,这短短数日竟然连续来了两次! 看来周不疑所说的事有紧急,就要成真。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犹疑,此刻已经深刻意识到荆州的局势,必然会越来越糟糕。 而外出避难,确实是最好的一条途径。 周不疑见他犹疑,禁不住安慰道:“舅父尽管去,蒯越若有何请求,你一概答应便是。” “好,那我就去见一见。看看他这次又卖的什么药!” 刘先说完,急匆匆地离开偏院,朝着正堂而去。 到了门口,他反倒放缓了脚步,显得颇为悠闲地慢慢踱步进去。 该端着的时候,必须要端着。 因为这才是官威! “哎呀,始宗兄!我这次来是专门向你来请罪的。” 蒯越一见面,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哦,异度兄说哪里话!你何罪之有?”刘先诧异地问道。 “这,这……这不是上次我建议令甥参与左将军移防的事情嘛,谁曾想到竟有恶人蓄意袭击。” 蒯越再三致歉之后,方才缓缓继续说道:“幸好令甥当时没有去,要不然我真的罪莫大焉!” “呃,这件事啊,并不能怪你!毕竟你又不知道其中竟然有人包藏祸心……”刘先闻言,微笑答道。 “毕竟是我考虑不周嘛!竟然差一点害了令甥!” 蒯越心中有鬼,听到刘先的话,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异度兄无须如此,以后我和不疑仰仗将军的地方还多着呢!” 刘先坦然说道。 “互相扶持,互相扶持……” 蒯越听了这句话,方自放下心来,看来刘先并没有怀疑自己。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一事,想征求一下始宗兄的意见。” “但说无妨。” “近日江陵驻军出现哗变,虽然已经被镇压下去,但是江陵人心已经浮动。”蒯越清了清嗓子说道。 “刘牧有意让我出任南郡,巡查不轨。只是你也知道,我身份本低,且又带着刘老营的那些悍卒,一时半会哪里脱得开身。” “而你身份尊贵,又身兼别驾之任,最是适合巡抚江陵,连带着还可以震慑一下荆南诸郡。” “我有意向刘牧提出此议,又担心你会怪罪,所以提前来征求一下始宗兄的意见……” 刘先闻言,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瞌睡有人送枕头,说的就是蒯越! 自己本来就想谋取外任,好乘机离开襄阳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旋即想起周不疑的话,愈发对他更加佩服了。 这小子,确实有一手啊! 第三十二章 愿赌服输 不过,刘先并没有立即答应蒯越。 而是几经谦逊之后,才装作万般无奈勉强答应下来,自然也少不得表一番忠心。 其实,蒯越推刘先出来,实非出于本心。 然而蔡瑁把自己摆出来,秉承的偏偏又是大义,自己实在是没有好的理由推脱。 为今之计,只有推出一个资历更老的人来代替自己。 放眼整个荆州,这个人选,唯有刘先一人而已。 幸好一向中立的刘先,经过接触,已经明显偏向于自己,事情仍然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这也是蒯越此番敢于前来找刘先的底气所在。 刘先内心欢喜地送走蒯越,再次来找周不疑,只见他正在吩咐府中下人,全力收购襄阳城的芥菜籽。 不由地诧异问道:“不疑,你要这么多的芥菜籽作甚?” 芥菜,也就是大头菜,极易生长。 虽然大头菜并不好吃,但是遇上荒年,也是人们赖以度荒的保命东西。 “当然是留着种啊!”周不疑答道,“你不知道大头菜很好吃吗?” “很好吃吗?大头菜都是拿来度荒的东西……”刘先更加疑惑地问道:“再说,你就是吃,能吃多少?种一点点就足够了!” “随便用水煮一煮,当然不好吃。”周不疑不禁白了一眼,“可是玫瑰咸菜,你真的吃过吗?” 他早已观察过,在这个时期别说玫瑰咸菜,就是腌大头菜也没有出现。 都说襄阳的大头菜好,若不趁离开之前多收点,将来不知道何时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自己当然吃不了这许多咸菜,但是很多人冬日可是没有菜吃的! 想想这个庞大的市场,就不能不让人激动。 而且国人爱吃咸菜,也是基因中天生自带的,想想后世的菜市场里琳琅满目的各色咸菜,腌萝卜,腌辣椒,腌大蒜,腌韭菜,腌豆角……禁不住口水都要下来了。 只是想做玫瑰咸菜多少要费些力气,因为此时还没有大批量的糖。 不过已经有了甘蔗,那糖也就不远了! “何为玫瑰咸菜?”刘先再次问道。 “就是……算了,等我回头做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保证你吃一次,还想吃下一次。” 周不疑想了下,解释不清,就换了话题问道:“蒯越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哦,哦,你不说我都差一点忘了。” 刘先等到下人们离开,方才继续说道:“他准备提议由我以别驾的名义,镇抚江陵!” “如此甚好。我们终于有机会借故离开了!” 周不疑点了点头,不由地露出一阵微笑。 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谋划的,但是毕竟不可控的因素还有许多,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今初见成效,心底自然是开心的…… 只不过事有反复,好事多磨,蒯越报上去的替换方案,刘表并没有立即同意。 一连数天,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周不疑一点也不着急,每日里依然晃晃悠悠,竟然收了几麻袋的芥菜籽。 张果更是不管这些事情,一心只是跟着他,到哪里都是一样。 魏延和一众老兵们,如今都已经收缩回府中,除了吃睡,就是保持最低程度的训练。 但是刘先心中早已着急起来,却又只能闷在心中。 毕竟他如今事涉其中,根本不好主动去州牧府询问。 最着急的却是蒯越,早已经急得坐不安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这个提案若不能得到刘表的首肯,最终去江陵的事情很有可能仍然会落在他的头上。 只是在这个关键时期,他怎敢离开襄阳半步! 又过了几天,襄阳开始传出一股流言—— 几个刘老营的校尉偏将,意图步江陵的后尘,只不过被蒯越提前发觉,被掐死在萌芽之中。 刘表听到这个流言后,终于意识到蒯越已经尾大不掉。 即便有蔡瑁、张允几个亲信在,想轻易除掉蒯越也变得异常艰难。 如今的蒯越已经借口老营人心不稳,吃住都搬进了老营,不离开营房半步。 而江陵的事情,显然也不能再拖了…… 一旦各地人心都浮动起来,荆州的局面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到了立秋这一天,刘先终于收到了州牧府的传信,连忙整衣束冠,急匆匆地赶往州牧府。 “终于要离开了啊!” 周不疑看着刘先的背影离开,禁不住喃喃了一声。 随后让府中人备马,带着魏延和王越出了襄阳城西门,一路迤逦而来。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一处宅院。 只见林木掩映之间,几处草庐隐身其间。 周不疑来到近前,轻叩柴扉,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开门出来。 “周小郎君,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你看我何时去你府中?”徐庶一见到他,便苦笑着开口言道。 早在十余日前,他在樊城便已经收到了细作的回报。 果然曹操已于丙午日誓师南侵…… 虽然之前他已经隐隐然觉得自己要输,仍然坚守樊城,就是还抱着微弱的希望而已。 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心下反倒是是轻松了。 愿赌服输,没什么可后悔的,不就是五年嘛,晃晃眼就过去了。 告别刘备诸葛亮等人之后,徐庶回到了老宅。 毕竟那里还有老母亲在…… 老母亲开始见他回来很生气,直等听到他讲完事情的原委,反倒气消了下来。 只不过对这个能让自己儿子上了大当的小子,表现出了异常的好奇。 “这次,你怕是要跟我走一趟远路了,因为我们要回零陵。不知令堂身体可还撑得住?”周不疑之前并未告诉徐庶要回零陵的事情,但是到了此刻,却也并不想瞒他。 “这一路都是水路,行程上倒是不会太劳累。当然,如果你此刻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毕竟在父母跟前尽孝,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输了,自然一切唯小郎君之命是从!”徐庶爽朗地答道:“只是我这带着母亲一同前来,还望你不要嫌弃!” “元直哪里话。”周不疑微微一笑答道:“只要你肯来,就是我的福气,令堂也不会受半分的委屈。” 府中早已多了个邓艾的母亲,再多一个又何妨? 第三十三章 气蒸云梦泽 不出意料,刘表召见刘先就是做最后一次谈话。 刘先回来之后,开始作前往江陵的准备,好在别驾府中诸般杂务较少,但也收拾了两日方才出发。 其间蔡瑁来访,多送金银财帛,言语之中诚心相结,一如周不疑所语。 刘先一一笑纳,深叹其见事之明。 熙攘了两日,襄阳东门外的码头上,便集结了十数艘大船。 不过,让周不疑意外的是,一同出发的竟然还有副使邓义,而州牧府所遣一曲五百人步骑相从,也来自蒯越的刘老营。 “邓子孝曾为治中,对南郡之事颇为熟稔,或可助始宗兄一臂之力!” “军候辅元弼,性格粗强,极善治兵,还是我特意向刘牧建议的。有他一曲之兵相随,你们到了江陵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蒯越一一介绍,言语晏晏,就像是老朋友。 就这短短的几句贴心话,换作一般人早已感激不尽。 不过听在周不疑耳中,意味却已经完全不同。 这蒯越还真是个老狐狸啊! 一方面稳住刘先还不算,另一方面又遣心腹之人邓义,名为副使,实为监视。 这五百人的护卫,更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反戈一击。 然而事到如今,周不疑也无法拒绝,只好心中暗暗思量,一旦到了江陵,还要想法子借力收了这些护卫。 否则,寝食难安! 随着帆起,一排浩浩荡荡的大船,顺水一路南下。 周不疑立在船头,心内思潮起伏。 不管如何,总算是先摆脱了襄阳这个是非之地。 接下来,才是给自己打根基,报曹贼刺杀之仇的时候! 算算日子,曹贼的前军也该出了宛、叶…… 五日之后,船队越过竟陵,来到了夏水河口。 由此顺夏水折而向西,一直到江陵,只剩下两日的路程,然而这一带也是史上著名的八百里云梦大泽! 八月里的天,夏水正处于丰水期,大船可以轻易通过,但若非识途老马,想通过这一带并不容易。 夏秋之际,整个云梦泽之水亦普遍上涨,云蒸霞蔚,只有那些常走的船家才能认得清夏水河道。 若是到了冬日枯水,河床裸露,到处沼泽,就连小船也轻易不敢进来,大船更是无法通行。 周不疑没有让船停下,径自前行。 汉水夜间行船是没有问题的,换到夏水却不行……若是黑暗之中走错了道,顷刻间便是舟毁人亡的结局。 直到天近黄昏,船队来到一处相对平缓的的地段,周不疑这才让大家停下造饭,歇息一晚,同时严令不得下船。 来到船头,只见左侧雾气蒸腾之下是一片密林,隐约有一条小道蜿蜒伸向远方。 只不过在大泽之中,这条小道已经被水淹没,看不到一丝踪影。 “船家,不知此处是何地界?远处的那条小道又通往何处?”周不疑随手召来船家问道。 “小郎君有所不知,此处乃是乌林之地,而那条小道正是通往华容县治的华容小道。像现在这般七八月的日子,华容道其实是不通的。”船家拱手答道。 周不疑闻言,心中不禁一凛。 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毕竟几个月之后,曹贼就要从这条小道,狼奔鼠窜,逃回江陵。 周不疑怔怔发了一会呆,回到了张果等人的船上。 这条船,是他之前特意让人准备的,只在江陵稍作停留,便悄悄返回零陵老家重安。 船上的人,除了船夫,就只有老管家王叔、张果、婢女、徐庶母子、邓艾母子以及原本刘先的十来个家将。 “郎君,我要跟你去江陵,你别想丢下我!”张果看到周不疑,就是一番埋怨。 她已经知道到江陵后,自己就要跟小郎君分开,内心着实不愿。 无论周不疑好说歹说,张果也不哭也不闹,就是一个不愿意,势要生死相随。 “你看看,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周不疑无奈之下,脑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是真的不去,说不定真的要生离死别了!” “嗯?郎君何出此言?”张果不由地一惊,连忙问道。 周不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张果,你以为我让你回去,是让你发呆的吗?我之所以让你回重安,可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我还要在江陵办一件大事,而这段时间,老家那边没个主事人可不成。” “老管家王叔毕竟是个下人,徐元直又是客居我们周家,若真的遇到什么大事,他们都拿不了主意。” “只有你,才能成为最终的拍板人,主心骨!而重安是我们的根基,绝对不容有事。其中的重要性,你明白了吗?” “明白倒是明白,只是……”张果听到他话音里俨然把自己当了半个女主人,禁不住心花怒放,“只是你去江陵,我担心会有危险。” 周不疑故意板起脸来说道:“没有把握的,那才叫危险。有把握的,就叫智珠在握。像我周不疑,一向智珠在握,何曾有过危险? 即便在许都城中,我也没让曹贼占了便宜,小小的江陵能奈我何的人,还没出生呢!” 张果想了想,觉得周不疑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自己是去给他守护根基之地的,自然义不容辞。 一瞬间,她的心里豁然开朗,更是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责任感。 面子上却是柳眉一竖,狠狠说道:“要我答应也成,你必须把王伯时刻带在身边。如果你不同意,那一切免谈!” “好我的张小娘子,不疑答应你,还不成嘛!” 周不疑见她终于答应去重安,心底顿时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只要答应回去就好,要不然这一路上带着个女人,实在是多有不便。 何况江陵之行,本就是虎口夺食,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危险呢? 只有没了牵挂,自己才能旁若无物地专心对付敌手! 这一仗,是智取,也是硬仗! 不过江陵之事一旦成功,以后自己便真正地有了根脚…… 锦上添花的事常有人做,但能让人念念不忘的,唯有雪中送炭! 第三十四章 凤雏庞统 张果走后,周不疑又让老管家请来徐庶。 “先生,不知道你对曹贼南侵,如何看法?”周不疑见礼已毕,开口问道。 “小郎君何必问我?你能预料到曹贼南侵,当夜也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徐庶已经吃过一次亏,赔掉了五年的青春,自然不愿意再轻易回答。 何况如今自己客居周府,类似于下人,这些国家大事对于小小周府来说,根本用不着。 “我当然清楚!只是你并不知道接下来荆州会如何……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我不妨明确告诉你,刘表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了,而荆州在数月之内就会大乱,生灵涂炭!” 周不疑摇了摇头,答道。 原来还可以对徐庶隐瞒,现在既然成了自己人,必须要让他意识到眼前的恶劣局势。 对徐庶的能力,周不疑没有丝毫的怀疑,但是若认不清局势,就很容易走错道。 “刘表二子不和,蔡瑁、蒯越等人又各怀心思,左将军偏偏独木难支……如今的荆州实际上已成为一盘散沙。 曹军一到,必然望风披靡,而我问你的意见,也是想问你,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局势竟然恶劣到如此地步了吗?” 徐庶闻言,不由地一怔。 然而周不疑的话,又句句在理,容不得他反驳。 愕然了片刻,他才沉重地说道:“若真如此,唯有僻居一地,聚众以自保,再观后事,徐徐以图……” “不错。小子也这么想,这也是小子不惜使诈,诳先生来助我的原因。还请万勿怪罪!”周不疑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小郎君切莫如此!若荆州局势真如你所言,那现在刻意带走我,实在是救我母子一命,庶感激不禁。” 徐庶虽然恨自己打赌输了,却也见事极明。 只要恢复了清明,心思顿时敏锐起来,立马意识到荆州很有可能会沦落到周不疑所说的境地。 旋即不无忧虑地说道:“不过江陵仍然是四战之地,小郎君选了此处,怕是不妥……” “不知零陵如何呢?”周不疑饶有兴致地问道。 “零陵?” 徐庶闻言,眼睛不由地一亮。 “零陵郡地近交州,溽热不堪。不过也正因如此,如今在整个荆州之中,没有比它的位置更好的了,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民口上百万,仅次于南阳、长沙,若是整个荆州再乱了,我估计零陵人口还会大幅增加!” “不知先生,可否有意为我经略零陵?”周不疑嘿然笑道。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无比信任徐庶的。 少年游侠,青年发奋读书的人,若是没有点自己的理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要徐庶能够干满五年,相信五年之后,即便赶他走,他也未必愿意走。 “小郎君既有此意,庶自会尽心。” 徐庶毕竟是个血性之人,闻言慨然应诺。 随后又想到了主公刘备,不由地问道:“若荆州真的如此乱了,主公又能去哪里呢?” 周不疑微笑说道:“左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向与长公子刘琦交好,又有卧龙先生在侧,无须我们担心。何况我们若有了零陵一地,于左将军而言,岂不是一件好事?” 徐庶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能经营好零陵,也算是给主公留下一条退路。 既然周不疑不愿明说,自己却也不便点破。 “只是小郎君已经有意零陵,为何又要处心积虑谋取江陵呢?” “这就是小子耍得点滑头了。零陵地偏,我们总不能空手打天下吧?哈哈哈……” 周不疑大笑两声,继续问道:“请问先生,若图零陵,当用何策?” “首要之务,在于聚众自保!随后才能谈到分化、瓦解、奇袭……唯有立于不败之地,方有取胜之希望!”徐庶毫不犹豫地答道。 “诚如此,先生有劳了!” 未谋胜,先虑败,果然是大才! 周不疑长身一礼,叫过老管家王叔,让他回去之后,一切尽自听从徐庶的安排。 尤其是先要招募族中子弟,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变。 …… 两天之后,船队顺利到达江陵。 南郡太守、主簿等一众官员,都来到城外三十里的码头迎接。 周不疑看到人群之中,有一个年近三十的黑瘦官员,长得颇为丑陋,不过眉眼儿倒是与庞林有几分相似。 一问之下,果不其然正是南郡功曹庞统。 一番熙攘之后,周不疑回到城中,早有人收拾了一处别院,临时作为别驾府邸。 徐庶带着诸人悄悄离开,径自回零陵重安去了。 刘先、邓义在大堂不停地接见南郡的各曹主官,各县令长等官员,忙得脚不沾地。 周不疑作为随任家眷,反倒是空闲了下来。 他暗自吩咐了一声庞林,悄悄将庞统请来。 本来想亲自登门的,但想到自己不过一介白身,若找到功曹府上,反倒无端惹眼。 不多时,庞统急匆匆来到偏院,见了周不疑,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 确实没想到筹划这一切的,竟然真的只是个少年郎! “南郡功曹庞统,见过小郎君!” “凤雏先生,无须客气!”周不疑含笑说道,“请你先介绍一下江陵的情况吧。” 庞统闻言,侃侃说道:“如今江陵城中,经过上次士卒哗变,太守已经加强了防卫力量。” “但是人心思变,却也是有的,各县令长,更是心思不一……” “另外,城中各处军实,部队驻防,我已拟图成册,请你细观!” 庞统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册子来,双手呈上。 这件事情也是宗门安排下来的,虽然没有告诉原因,他也能略猜一二,是以特别用心。 周不疑接过图册瞄了两眼,先自笼入袖中。 “听说上次参与哗变的人叫做霍峻,可否引荐一二?” 第三十五章 孤身赴约 接下来的数天,周不疑异常地忙碌。 他根据图册,将一应的军实默记于心,随后跟随舅父刘先,一一进行视察核对。 南郡太守倒是十分的配合,没有一丝的隐瞒,他如今处于嫌疑之地,唯恐触怒了刚履新的别驾从事。 反倒是邓义,处处跟随,唯恐刘先撇开自己,遗漏了任何一处地方。 刘先事先得到过周不疑的提醒,每次只是笑笑,任遂邓义跟着。 原本周不疑还怀疑图册上的数据是否真实,等到自己切身查探之后,不由地为荆州的富裕所震惊。 仅南郡一地,藏谷上百万斛,钱五千万,铠甲千具,弓三千张,箭矢八万枝,其他杂项丝麻器具更是数不胜数! 这南郡十数年的安稳环境,确实让生业得聚。 周不疑心内唏嘘了一番,也终于明白庞门为何会如此尽心尽力。 毕竟一成的数字也不是个小数目! 何况还有庞统庞林两兄弟的宦途…… 这一日,周不疑刚刚回到府中,便收到了庞统的传信。 霍峻到了! 但是,见面只能去他选定的地方。 周不疑换了身便衣,只带了王越一人,便跟着庞统来到江陵城内的一处秘密宅院。 一进院子,只见数十个大汉各持着鲜亮的武器,威风凛凛地把守着院落中各处要点。 周不疑目不斜视地跟着庞统来到大堂,里面却空无一人。 整个大堂内,装饰极为简陋,不像有人久居的样子。 显然霍峻并不信任自己,这处院落也是临时找来的。 周不疑呆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彪悍男子阔步进了大堂,其后数名大汉尽是一身劲装。 庞统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极有眼色地悄然退下。 “周小郎君好手段,好胆色啊!” 霍峻让人关上了门,顿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设下刀斧手,将你剁成肉酱吗?” “那你尽管试试!” 周不疑微微一笑,毫不示弱。 “嗯,你唬我?!” 霍峻眉头一皱,冷哼一声。 只见他身后转出一名长须汉子,手中的长刀径自朝着周不疑劈去。 然而长刀刚出,便觉得眼前一花,根根长须无声落下。 长须汉子顿时一怔,收住了长刀…… 霍峻大笑几声,豁朗说道:“哈哈哈!小郎君果然有凭恃……刚才聊作一试,也算报了你刻意利用我之仇。 你敢于孤身入我霍家营,我霍峻敬佩你是条汉子,咱们两清了!” “彼此彼此……霍将军帅一支孤军就敢攻击太守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小子也实在佩服得紧。” 周不疑听到此处,自然明白庞统已经告知了他原委。 “只是你舅父如今已经掌控南郡,镇抚江陵,你为何还要见我这个叛军之将呢?”霍峻语气一转,问到了正题。 “自然是想送你一份厚礼……一份天大的富贵!” 周不疑沉稳地说道。 “哦?小郎君真欺我的刀不利吗?”霍峻冷笑一声。 “霍将军此言差矣。难道你不想投入左将军麾下,建功立业吗?”周不疑不为所动地问道。 “左将军?小郎君竟然是左将军的人?”霍峻不由地诧异问道 “别管我是不是。而要问你,想不想!不过即便你愿意,也总不能空手去见左将军吧?” 周不疑是知道霍峻此人的。 刘表死后,他便率部投了刘备,随后跟随入川,以数百老兵坚守葭萌关一年有余,号称孤城不倾。 最是防守的一把好手! 现在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激起他心胸中的那股傲气。 “如此说来,小郎君是胸有成竹了!不知道计将安出?”霍峻转了转眼珠,压住心中的不真实感。 “江陵的军实!” 周不疑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此行最大的诱饵,而这份大礼也不容霍峻拒绝。 “啊?” 霍峻闻言,不由地眼皮一跳。 江陵的军实,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不说别的,单是府库之中的藏谷,也足够五万人两年所食! “不知小郎君为何将此份大礼送给我?” “我就佩服你这样的汉子,敢以区区数百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周不疑嘿然说道。 霍峻以为此言说的是攻击太守府,实际上周不疑却是暗中夸他独守葭萌关,孤城不倾!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生了个好儿子霍弋。 对于有骨气的人,周不疑一向敬佩,这份大礼不送给这样的人,还送给谁呢! “敢问小郎君,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份大礼,霍峻确实很难拒绝。 稍加思考便知周不疑能得到庞家的全力支持,未必无因,或许左将军才是他最大的凭恃。 “随同邓义来的,还有一个军候。你所要做的,就是伺机除掉此人!”周不疑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切莫小心,他还带来了五百精兵!我会给你制造机会,到时一切就要看你的了!” …… 江陵的驻军,实际上并不多,而且相对要分散一些。 经过霍峻的哗变之后,南郡太守相对收缩了兵力,光是城中就驻守了四部,将近五千人马。 其他的四部人马,基本上都在江陵周边的各县。 数天后,除了相对较远的枝江邓方一部,刘先已经将其余的一一视察完毕。 对于庞统提供的异动人员名单,周不疑更是陪着刘先进行了仔细甄别,有些是亲曹的,有些是亲刘备的。 对于那些亲曹的,若非有军职,一概留任。 毕竟动作不能太大,免得惊动了邓义。 对于亲刘备的,只是表面上略加贬斥,尽量遣出城外。 毕竟周不疑还想给刘备多留几个人用,他们一旦留在城中,将来很容易会被曹贼一锅端了。 而邓方一部,就属于亲刘备的。 刘先借口邓方一部太远,而江陵城中事情繁多,就委托周不疑前去抚慰。 周不疑推脱几番,不愿远途劳累,在被刘先训斥了之后,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邓义的心思,只在刘先身上,对于这么安排反倒无所谓。 此行既是抚慰,又是盛陈兵威,何况有辅元弼带兵随行,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更造饭,五更出发,数百人一路迤逦着朝枝江县治赶去。 辅元弼性格粗强,一路与周不疑打马而行,时不时地还能打出几只野兔子来。 到了未中时分,一行人便来到龙山脚下。 “军候,我们要不扎营休息一晚,再行赶路?”周不疑看着眼前苍茫的山岭问道。 虽然时间尚早,这些人也行了将近三十里路。 一般的行军速度,三十里一舍,差不多就是一日的路程。 辅元弼抬头看了看刚刚偏西一点的日头,摇头说道:“我们再行一段吧!这处龙山山岭看着苍茫广大,横穿过去也不足十里。” “而且那边有个大镇子,不管是物资还是选择宿营地,总比我们如今露宿野外要好很多!” “我这不是担心兄弟们有怨言嘛!”周不疑歉疚地说道。“都是头一次跟我出去,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那你跟他们说一声,穿过龙山到了镇上,今天晚上加餐!” “好嘞,兄弟们也不容易,就给他们加餐!” 辅元弼见他如此知情识趣,心下也不由地一阵欢喜,回头便让这一好消息传给了一众士卒。 士卒们闻言,一个个不由地眉开眼笑起来。 只是脚底下的脚步速度,却是如何也提不起来。 毕竟秋老虎的余威还在,这赶了大半日几十里路,很难不疲惫。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入了山岭之后,山风阵阵,反倒凉爽了一些。 一路上的燥汗,不多会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才让一阵士卒们,真正的加快了步子。 “早知山里这么凉快,我们之前就应该加快点步子,白白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一个老卒不由地埋怨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就是在山外扎了营,还不一样的受罪。倒不如趁着凉快,穿了这山岭,军候还给我们加餐!” 另一个老兵,念念不忘的却是吃食。 其实也难怪他这么想。 毕竟当兵吃粮是一贯的传统,要不是为了这嘴巴上的一口吃的,谁愿意去当兵呢…… 周不疑体会到山中的舒爽,不由地赞叹道:“还是军候明智。如果一路上都是这么凉爽,行军速度反而能快不少。” “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出了前面这一段峡谷,我们就算出山了。最多有两里路,我们就到了镇子。这肚中啊,酒虫有点闹腾!” 辅元弼指着不远处的一线天,哈哈一笑,一马当先向前奔去。 周不疑也不怠慢,带着王越魏延数人,紧紧跟随其后,冲进了一线天。 一线天中,不到丈许的道路,齐齐整整,显然平时走的人不少,只是崖壁侧旁依稀裸露的泥土里,衰草依依。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辅元弼、周不疑和几个家将便出了一线天,而后方的士卒们此时才陆续进入峡谷。 就在他们刚刚出了一线天,道路两旁的密林里,冲出两队人马。 一队将峡谷牢牢遮住,一队将数人团团围困起来! 第三十六章 宴无好宴 江陵城,别驾府。 觥筹交错,笑语暄暄。 刘先坐在上首,邓义、南郡太守和主簿分作左右两席,功曹庞统居于末位相陪。 “经过多日巡堪,南郡之地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之前出现了些微变故,实在是事出有因,并非明府的过错。这一点,你尽自放心,想必子孝也会替你美言几句……” 酒过数巡,刘先开口向南郡太守言道,目光却充满笑意地看向邓义。 “使君说得有理。明府管着南郡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有考虑不周,受属下蒙蔽的地方,在所难免。 不过,看南郡的府库收藏颇丰,说明任上还是勤勉公事的。我相信州里也会考虑实情,不会为难于你。 临来之时,蒯将军还特意交代我,要讲人情礼法,这人情嘛,还在礼法之前不?呵呵呵!” 邓义此行的目的首要在于盯住刘先,毕竟是刚靠过来的,蒯越还不是从心底里信任。 对于南郡太守的处罚与否,反而并不在意,当然若能够笼络,最好不过。 何况南郡太守颇为识趣,在他刚来那天就派人送上了不菲的礼仪。 邓义对这一点也颇为满意,场面话自然要帮他说的漂漂亮亮,两不得罪,顺便再给蔡蒯表一表人情。 “使君目光如炬,子孝明察秋毫,仆在此多谢了。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刘牧真要追究下来,少不得落下个御下无方。” 南郡太守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明白士卒哗变这件事情就算翻过去了,连忙起身分别向刘先、邓义各自长身一礼道谢。 作为南郡多年的主官,他深知别驾刘先一向独行孤往,只认荆州牧刘表一人。 然而刘表病重的消息,早已世人皆知,他也不得不给自己想法子找个靠山,蒯越是本地实权派,也曾派人与他联络。 只是这关系刚搭上不久,就莫名其妙地出了江陵兵变这事,一时心神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提心吊胆了月余,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明府不必自责。” 刘先再安抚了两句,话题一转说道:“既然说到蒯将军,我就顺便说说此行的另一项正事……” 嗯? 另有要事? 临行前,蒯越并没有交代啊? 邓义心中却是咯噔一下,禁不住竖起耳朵来。 南郡太守闻听还另有要事,更是正襟危坐,聆耳恭听。 唯有庞统径自坐在下首,仿佛入耳不闻。 刘先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和子孝此来的另一项使命,就是押解南郡的所有军实,送往襄阳!” “诸公都已知道,曹贼已然南来,襄阳、南阳正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这粮草当然需要各郡捐输。” “至于所需的一切船只、仆役,还望明府妥为调配。你知道,我们来时只有数十个家将和军候的一曲老卒。” 邓义闻言,不由地大惊。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竟然没听到蒯越提起一句? 而自己这个副使,也是到了此时才得知这一事情。 他脸色几经变幻,刚想开口说话,便看到刘先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 “这,这……不知可有州牧府的转输调运文书?” 南郡太守心内更是波涛翻涌,不由地开口问道。 他旋即想起前几日刘先视察军实之时,每查看一处,便封一处,原来目的在此处等着呢! 一时不由地大悔,早知如此,就应该隐瞒一些…… 这些封了的,定然是一丝一毫也不会给自己州里留下。 “自然是没有的。刘牧病重,而你南郡哗变,事在燃眉。刘牧只给我吩咐了一声,尽快将南郡军实输送至蒯将军的刘老营。” 刘先面色一冷,沉声答道。 “如今曹贼已出宛叶,军情紧急。蒯将军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没有足够的军粮辎重,这刘老营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使君,这没有转输文书,属下……” 南郡太守明知对方有心压了自己一头,偏偏自己又无法开口明确拒绝。 一个是对方刚帮了自己,要替自己在上面分辩一二,另一个是这么多军实辎重,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别驾敢整个闷下自用的。 这道口令,十之八九是有的,区别只在于数量。 有没有真的要求全部押解,只有天知道了……而运回去之后,有多少军实能落到刘老营手里,更是只有天知道! 可如今各处府库已经被封,想再反悔瞒报,已经完全没有机会。 心内不由地大骂了几声“老狗!” 邓义本自对刘先疑虑,如今听了他的话语,心内顿时恍然大悟…… 伪命! 肯定是伪命! 如果此言是刘表交代的,蒯越没理由不告诉一声。 如果是蒯越吩咐的,他更要知会自己一声。 如今蒯越片言只语也没有叮嘱,就只有一个可能,刘先见财临时起意,借口君命,恨恨敲一下南郡太守的竹杠! 只是这个竹杠敲的未免太狠了…… 南郡一处处的府库,自己可都是亲眼所见的,堆积如山的粟米,军械……武装上万兵马,也绰绰有余! 刘先这么不避嫌,明着敲南郡的竹杠,究竟有何目的呢? 但是有一点是无比明确的,这事情肯定对自己也是有利的,否则刘先就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提起。 而且这么东西,他也需要自己带来的兵卒护卫! 邓义想到此处,顿时拿定了主意,向着南郡太守朗声说道:“前阵子刘老营发生的事情,你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吧? 刘老营的几个校尉偏将,差一点步你江陵的后尘。 如今事在紧急,有些能免的手续,自然是要免的。何况,刘使君和我一同认可的事情,你也怀疑吗?” 邓义这番话,既是帮着刘先敲定了转运军实的跟脚,也是对南郡太守的一番敲打。 江陵既然有后尘,那哗变的事情,也可以随时再翻翻旧账! 南郡太守哪里听不出邓义的这番威胁,脑筋急转了几圈,狠狠牙说道:“使君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个不识大局的人。 这样,到时核对完一应转运的军实,使君给我留个签收回执。你看如何?” 第三十七章 宴也有好宴! 邓义见状悄悄地给刘先打了个眼色,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百万斛的粮食,钱五千万,里面稍微漏一点,两个人都受用不尽。 但若是签了回执,想从中拿到一粒一粟,那也是咬手的! “那是自然!” 只见刘先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眼色和摇头,竟然满口爽快地答应了! 邓义不由地一阵皱眉,这,这刘先是个二百五吗?难道是头一次出外差,丝毫不懂其中的规矩? 南郡太守见他肯答应签字,一时孤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 只要签了字,到时候万一查出来军实有短缺,可就不是自己的责任! 一场欢宴,刘先和南郡太守各取所需,自然宾主尽欢,至晚方散…… 唯有邓义一直不解刘先的意图,等送走了南郡太守,刚回到书房,便开口问道:“刘使君为何答应出具回执呢?” “不签收的话,太守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我们的要求?”刘先嘿嘿一笑,反问道。 “如此说来,你确实伪命诈太守了?” 邓义确认了这一点,仍然不免为刘先的胆大所震惊。 “什么伪命不伪命的!只要这批军实,最后到了蒯将军手中,你说谁会去追究它们是怎么来的?” 刘先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全部交到刘老营?”邓义闻言,不由地一阵心疼。 这么多,说没就没了…… “自然不能。留下一成,你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其余全部解往刘老营!子孝放心,得之者欢喜,没人会去细核其中的账目!”刘先哈哈笑道。 “如此一来,你我各有所得,又可以讨蒯将军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只是……刘牧那里问起,你如何交代?” 邓义不无担忧地说道。 “刘牧?刘牧自己的身体,能扛过这个八月再说!” 刘先嘿然,继续说道:“子孝啊,我们要想捞这一场富贵,就不能不担一些风险。” “你想啊,蒯将军属下都是一些老人,而你又是如同一介白身,我是刚投过去的。你我二人若不立下些大的功劳,一旦曹丞相南来,哪里会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这些军实放在江陵,也只会增添将来南郡太守的功劳,哪里会有你我的半分?” “但是如今,我们只要把这些军实搬送到蒯将军手中,立马就是大功一件,谁也抢不走!” “有了大功,就有了大富贵。这点道理,不用我明说吧?” “呃……刘使君所虑者远,义拍马不及!若来日有丝毫寸进,定当报使君今日大恩!” 邓义闻言,不但解了心中之惑,胸膛中还仿佛燃着了一团火。 自己一介白身,想立军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这一批军实,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长揖一礼,开心地飘然而去…… 刘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也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还是周不疑这小子的脑筋好使啊! 这一手四两拨千斤,顷刻间就将邓义和南郡太守装入了自己袋中。 旋即又想到周不疑数年孤身离居在外,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竟然历练的如此厉害。 心下不禁一阵愧疚。 既然回来了,等此间事已了,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如同亲子般的外甥! …… 刘先的宴会散了,而周不疑的宴会却刚刚开始。 龙山一侧的龙山镇上,上千数的士卒搭了简易营寨,正在开怀畅饮,热闹非常。 龙山镇中的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个个关门闭户,唯恐遭了池鱼之灾。 只有那些卖吃食的商户,一应的好酒好菜,俱被买空。 此时位于营地中间的一处中军营寨里,霍峻和辅元弼正自面对,把酒言欢,不时地还能闻到有一阵阵地烤肉香飘了过来。 而可怜的周不疑,正在帐外的火堆旁热得汗流浃背,不停地给几只烤得焦黄的兔子身上刷油。 魏延立在一旁不停地搓着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王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偶尔瞥一眼兔子,右手食指大动。 “这小子,该罚!他如果事先说清楚是你来了,我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帐内,霍峻灌了一大口酒,颇为戏虐地说道。 “来来来,我敬你。这次要不是仲邈兄,我就被这小子害死了!他答应了给我烤兔子的,活该这会儿受烟熏火燎!” 辅元弼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干掉,脸色已经有点微微发红。 “你还别说,这小子真有点本事。就凭今天这手段,换了别人,我的头颅都该被拿来装酒了。” “你说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下起手来,竟然如此果断狠辣!我这常年打猎的,差点被一只麻雀琢瞎了眼……” 霍峻微微一笑答道:“你可别轻看了这小子。我之前都不认识他,就莫名奇妙地上了他一个大当!结果见了面,我还要承他的情,继续给他卖力!” 等到霍峻将江陵哗变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辅元弼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顿时觉得自己栽在周不疑的手中,一点也不冤枉。 如此连环毒计,亏这小子应用起来,得心应手。 “哎,之前忘了问你,你为何会跟着来到江陵?”霍峻旋即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还不是蒯越一直看我不顺眼,借故把我支了出来……若他们能有左将军一半的气魄,弟兄们何至于跟他离心离德!” 辅元弼叹了一口气答道。 霍峻嘿然答道:“以后不用说这种话了。等明日我们再叫上邓孔山,一起跟着这小子投了左将军,也算是遂了多年心愿……” 邓孔山就是枝江的邓方。 “别光顾着说,兔子烤好了!” 周不疑一边招呼着,一边腹诽着辅元弼死了也不冤,如果早知道他就是辅匡,多少要给他留点活命的机会。 能够跟随刘备入川作战,又能东征孙权还能活着回来的将军,可没有几个。 何况这家伙后来竟然活到了延熹年间,比诸葛亮活的都要久一些。 而且混到了镇南将军,封爵中乡侯! 王越不等招呼,径自拿过一只焦黄的烤兔子,张口咬去,烫的一滋溜牙,也没舍得吐掉。 “王伯,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周不疑连忙喊道。 王越瞥了一眼架子上,只剩下三只烤兔子,就白了一眼他没搭理。 霍峻辅匡二人闻言过来,一人拿了一只兔子回到帐中,不时便传来一阵阵的夸赞声…… “呃,这是兔子吗?我以前吃的烤兔子,可不是这味!” “不错,不错。这小子的庖厨手艺不错,回头要不把他弄到军中,做个火头兵?” “你们两个二货要是不怕被毒死,就尽管来!” 周不疑朝着帐内骂了一声,回头边看到魏延正伸手抓向最后一只烤兔子,连忙用树枝敲去。 魏延见状,嬉皮笑脸着缩回了手。 周不疑随即取下兔子,撕下一只后腿,把剩下的大半个烤兔子都扔给了他。 魏延顿时眉开眼笑地走开了。 周不疑啃着一只兔腿,心内不由地一阵叹息。 “想吃点好的,就这么难嘛!” 在这个物资极度缺乏的时代,想吃点什么好吃的,都只有自己动手。 就这,都差一点把镇子上的葱姜蒜、紫苏、花椒、蜂巢都弄光了! 第三十八章 满载而归 数日之后,江陵城外。 开阔的江面上,数百艘艑船一字排开,桅杆林立。 一应的军实、器械、粮谷等辎重早已运上了船,仅需看一眼艑船的吃水,就知道每一艘都是满载。 周不疑接到消息,便立即率领邓方、辅匡及其所辖兵卒从龙山赶回码头,霍峻及其所部则混迹于邓方所部之中。 刘先见来了这么大一支人马,不由地狐疑地目光投向周不疑。 周不疑悄悄比划了个手势,连忙上前说道:“回禀刘使君,邓将军一部得到我们运送军实的消息,主动请求护送。 像邓将军这般如此忠勇之人,不畏险阻,主动敢于承担责任,我认为州中着实不好凉了将士的心思。 何况我们运输这么大一批军实,确实也需要人护送,所以斗胆应承了下来,还请刘使君责罚!” “胡闹!这事情为何不事先报告于我!”刘先佯装不知,故意嗔怒道。 南郡太守闻言连忙笑呵呵地拦住了他,说道:“使君莫急。既然小郎君已经带来了,使君这路上确实也需要人手,不妨就让孔山跟着你吧!” 他情知邓方一向不服从郡中管教,又与叛贼霍峻交好,所以才在霍峻哗变之后,故意将邓方远远调开。 既然现在刘先愿意将邓方带走,南郡太守巴不得少了眼前这个祸害,还省得自己处处提防。 万一再出现霍峻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太守可就真的干到头了。 “这,这,合适吗?”刘先颇为为难地说道,“说起来,不疑做的也没错。这么一大批辎重,沿途确实也需要人马护卫。” “合适,合适!”南郡太守连忙答道,仿佛担心刘先反悔一般,“尤为难得的是这邓将军自告奋勇,实乃我辈楷模。还望使君就成全了吧!” “刘使君请放心,属下定当护卫周全!” 邓方眼见刘先和南郡太守都已经同意了,立马很有眼色的单膝一拜,朗声说道。 “好!邓将军如此侠肝义胆,等安全护送到襄阳,我刘某定当亲自为你请功!” 刘先爽朗地哈哈一笑,便吩咐诸人登船开拔。 邓义眼见木已成舟,偏又不好问周不疑,连忙将辅匡拉到一边,皱眉低声问道:“元弼,到底怎么回事?” “我对邓方此人知之甚详,使君无需担忧!” 辅匡自然不提与邓方久已相识,只简略介绍了一下他为人果敢等等,夸赞了一番。 末了又说道:“使君若是还觉得不放心,那我们的人就集中在刘别驾的旗舰上,走在船队的最前面。” “辅军候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做。也不是咱们小气,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邓义虽然不满刘先的安排,心内不悦,但也只能再三叮咛着辅匡。 事已至此,他确实没有切实的反对借口,毕竟最初也没有想到江陵竟然会有这多的军实! 何况刘先毕竟是正使,有临时决断的权力。 “嗯,既如此,路上多加小心……” “都听使君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辅匡点了点头,微笑着答应了,便招呼着己方的五百精兵,登上了当先的三艘大舰。 随着一队队士卒,将近两千来号人登上船只,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看看临近了午时。 即便如此,还是因为随运的仆役船夫早早登船的缘故,否则耗时还要多的多! 刘先眼见最后一队人马也上了船只,便带着邓义、周不疑,向南郡太守拱手而别。 “多谢明府厚赠,先在此替刘牧多谢了!” “使君客气了,这是我们属下应当孝敬的!”南郡太守见他说起私情,便也以私情相回。 “你的事情自有我去分说,望自珍重,请回吧!” 刘先说完,再不回头,径自上了船首。 “臣等恭祝使君,一路顺风!” 南郡太守连忙双手揖到额前,深深弓腰回了一礼。 他身后的主簿、从事、曹掾等一众各级官员,自然也不例外,跟着向大舰揖身行礼。 …… 呜—— 呜—— 呜—— 起锚,开拔! 不一会,随着三声号角长鸣,一阵船夫的嘹亮号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响彻在宽阔的江面上。 大舰上的数面锦帆,渐次缓缓地升了起来。 周不疑立在一侧,回首看去,不禁为眼前的一片景象所震撼! 只见身后数百艘艑船,严严实实地铺满了整个江面,而密密麻麻的桅杆,更是如椽直立,有的竟然高达七丈,足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那些已经张开的四方锦帆,最大的竟然有两丈宽! 这还是周不疑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古代舰船,虽然运输船居多,但场面也足以颠覆了他对古代船只的认知。 若是这些船再换成军船,楼船,蒙冲斗舰……比如赤壁之战那样的,说一声遮云蔽日,断然也不为过。 ……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折腾,一色的艑船各自进入航道,满帆向前驶去。 南郡太守看着船队的最后一艘大舰,正准备从眼前驶过,不禁抹了一把额头,心中的大石块才算是真正地放了下来。 终于把这一帮瘟神送走了啊! “明府,有劳啦!峻多谢你的这一番美意!”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大舰上传来,南郡太守不禁愕然抬头看去。 只见霍峻正立在船尾,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满帆的大舰已经在江面上向前冲出了数十丈远…… “霍峻?!他怎么会在船上?” 南郡太守大吃一惊,心头立马闪过一阵不妥,不由地失声叫道。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 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早已认出船尾的人,正是江陵数日前哗变的霍峻,无不一头黑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只见不远处一匹快马快速奔来,驭者身上还依稀裹着一袭素衣! “报!镇南将军薨了!” 南郡太守颤抖着双手打开军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戊申日,汉镇南将军、荆州牧、成武侯刘讳表景升,薨于襄阳! “刘表竟然死了!” 南郡太守不由地哆嗦着嘴唇,喃喃说道,心中却是一阵迷惘:“那这批军实,到底是运往何处的?霍峻这个叛贼为什么会是跟刘先一路的?” 一幕幕闪过,如同面前滔滔江水…… 第三十九章 你也尝尝喂王八的滋味! 建安十三年八月,曹军显出宛、叶,南阳失守,刘表本已病入膏肓,忧惧之下薨于襄阳! 消息传到江陵时,志得意满的周不疑,已然带着庞大的船队,满载行驶在巍巍的江面上。 一个时辰后,船队依然在江面上行驶,却早已错过了夏水的入口。 邓义反应过来之后,心中顿时觉得不妥,慌忙叫上辅匡来到前舱,只见刘先和周不疑正自美酒佳肴,笑语晏晏。 “使君,船队走的航道,不对啊!” “哦?有何不对?不是还在江面上吗?”刘先把臂拉邓义入席,“来来来,我们先喝两杯!” 邓义见他如此淡然,心中更是一阵惊惧。 连忙把塞入手中的酒碗放在案上,不无忧虑地说道:“我们回襄阳,应该走夏水的。若如此顺江而下,要多绕数百里路。而且……” “而且什么?” 刘先放下酒碗,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而且,而且要经过长公子所辖的夏口!” 邓义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辅匡,顿时稳住了心神,咬着牙说道。 “对啊,我们就是要去夏口。如今刘牧已薨,自然由长公子接任荆州牧,那我们不去夏口,去哪里?” 刘先不为所动,笑呵呵地说道。 他早已从周不疑口中得知刘表的死期,自然知晓刘表死了。 “你,你……竟然敢咒刘牧早死!”邓义颤抖着手指,结结巴巴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刘琦的人!” “子孝何必如此呢?”刘先喟然而叹,“早些年间你我二人曾一同共事,那时你还是治中从事。” “我记得,刘牧与袁绍结盟时,你千般反对,意图让刘牧投靠曹贼,但是刘牧并未接纳你的意见。” “你甚至为了此事,弃官回乡,甚至远游江东、交趾。这股子气概,实在让人敬佩!” “只是,如今刘牧已薨,不正好遂了你的意吗?为何反而惺惺作态,少了当初那股硬气?” “这,这……”邓义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嗫嚅了半天,方自悄悄向辅匡打了个眼色,冷声说道:“既然刘牧已薨,那荆州自该回复朝廷,有曹丞相来决定归属!” “瞧瞧,这曹丞相叫的多么亲热!”刘先顾盼左右,嘿然笑道:“刘牧如今尸骨未寒,就有人紧巴巴地要把荆州送给曹贼了!” “看来,你邓义是初心不改啊!这么多年,仍然是一心向着曹贼!” 说到最后,刘先已面冷如霜,直呼其名。 “哼,我是一心想着朝廷!”邓义闻言冷哼一声,“岂是汝等鼠辈所能知晓的!辅军候,还不动手?” 只是他等了半晌,却并不见一人上前。 慌乱间,惊诧之下回头看去,只见辅匡及一众士卒纹丝不动。 “辅军候!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一帮逆贼抓起来!” “邓义,我看你才是逆贼吧?我等屡受刘牧大恩,他没了,我等自当效忠长公子,岂能任由你等宵小将荆州送与曹贼!” 辅匡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长公子刘琦,沉湎酒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如何能担此大任?”辅匡大惊,不由地说道,“难道蒯将军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蒯将军?蒯将军若是真对我等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支使我离开襄阳!”辅匡冷笑一声。 “长公子有左将军辅佐,定然不会是庸碌无为之人,也会带着我们誓死守卫襄阳。” “我等世居襄阳,若是荆州被你这般卑鄙之人献于曹贼,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辅匡手下士卒均为襄阳本地老兵,闻言顿时齐声喝道。 邓义听到众人的呼喊,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说到左将军,我倒有件事向你求证一下。”周不疑眼见事情大定,慢慢踱到邓义面前,缓缓说道:“用断肠草谋害左将军的事情,也是你邓义干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邓义猛然听到断肠草之名,惊惧之间,不由地脱口而出,也算是变相承认了。 虽然断肠草的事情,被周不疑无意中撞到,阴差阳错坏了自己的计划,但这件事做得颇为隐秘,而且当日冒充的使者,都被他灭了口。 “什么?你竟然还曾谋害左将军!” 辅匡一众兵卒闻听此言顿时喧闹起来。 他们久居襄阳,一直仰慕刘备的弘毅宽厚,此时听到邓义竟然曾经试图谋刺,无不恨得牙根痒痒,怒目而视。 若非刘先、周不疑在场,早一拥上前把邓义撕碎了! 魏延久受刘备大恩,根本不管这些,早已快步上前,一脚踹倒邓义,噌地一声拔出宝剑来! 周不疑连忙止住了魏延,继续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襄阳知晓左将军与吴太守关系的人很多,但知道断肠草之毒的,却没有几个。” “断肠草产自岭南,对于你这个曾经远游交趾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周不疑破解断肠草之毒后,曾经细细推断谋刺的主谋,始终不得其解。 直到邓义的名字出现,他方想到其中最关键的两点,既要识得断肠草之毒,又要有机会得到。 而这两点,邓义皆有机会。 “你自岭南归来,得到断肠草,后来遇到蒯越,两人一拍即合,密谋将荆州献于曹贼,而据守新野的刘备,自然成为最大的阻碍。” “于是,你就伙同蒯越,截取了吴太守的使者,然后派人冒充,并将断肠草放置于礼物之中。” “果然是好毒的计谋啊!”刘先也是首次听到其中的细节,不由地感叹道。 辅匡及士卒更是听得眼花缭乱,不禁为其中一环套一环的巧思所震撼。 “刘备狡狯谋诈,不但搅乱天下,还一直在荆州收买人心,意图夺取荆州,实在是该死!” 邓义到了此时,虽然早已汗流浃背,但也知道对方洞悉了自己的计谋,断无活理,语气上顿时强硬起来。 “只可惜,被你这无知小儿,坏了我的谋划!” “所以,你又雇了一批水贼,勾结蒯越暗中调了一批人马在淯水埋伏于我?” 周不疑不由地提高了声音。 最初他也怀疑水贼是曹贼的绣衣使者装扮的,但后来数百兵马埋伏一事出现后,他就知道有人与荆州有勾结。 但此时,他还没怀疑到邓义。 直到在襄阳知晓了邓义与蒯越紧密勾结,他才开始怀疑邓义。 等到来江陵的船上,石头认出了邓义的声音,周不疑方才确定淯水之上埋伏自己的,必然是他所为。 “不错!你小子早该在淯水里喂王八的,没想到竟然被你使用了什么妖法,害得我派去的人无一生还!” 邓义仰天悲叹,一行老泪喷薄而出。 “可惜天不佑我,功败垂成!” “估计你还不知道吧?我周不疑这人一向有仇必报!哪怕天王老子也不行!”周不疑听到邓义亲口承认了淯水谋刺,不由地冷笑着说道。 “曹贼想杀我,我就炸了他半个许都城!现在你想杀我,那我就让你也尝尝喂王八的滋味!” “我想江水里的王八个头总要大一些,牙齿也会利一些,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顿美餐!” 魏延及几个老兵早已急不可耐,听到家主吩咐,不由分说抓起邓义,拖着向船头走去。 他们都是淯水遇刺的亲历者,若非周不疑的水下利器,他们早已喂了淯水的王八! 被扔下水的邓义,刚想嚎叫一声,顿时被江水打了个旋,吞没了! 第四十章 何以解忧,唯有敲竹杠! 不一日,船队行至巴丘,稍作休整。 而此处,也是周不疑预计与诸人准备分开的地方。 自巴丘沿江而下,即是刘琦的驻地夏口,若穿洞庭朔湘江而上,则可直达零陵。 霍峻、辅匡、邓方诸人颇为不舍,深知若无周小郎君,断然拿不到这大批军实的功劳。 然而荆州形势严峻,容不得他们婆婆妈妈,唯有含泪而别。 这一批军实,庞门拿走了一成,但大多是钱财,由庞林带走了数十艘船,提前经由夏水回了鹿门山。 周不疑拿走了钱两千万、谷五万斛以及三分之一的弓矢箭枝,其余的大部分都让霍峻三人尽数解往江夏。 虽然周不疑带走的物资并不多,但也满满当当地装了将近二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 护卫的人马则扩充到了两百人,由霍峻、辅匡、邓方各自抽出五十名壮卒付与周不疑,暂时充作别驾刘先的卫队。 逆流而上,比之顺水行舟,船速下降了很多,周不疑反倒有时间细看南国的秋日。 湘水左侧缥缈的洞庭湖面氤氲蒸腾,西风仿佛也比北地来得要早一些,吹拂在脸上,异常的清爽。 而湘水右侧属于长沙郡之地,河湖星罗棋布,点缀着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显得颇为静谧安稳。 从这里看去,完全看不到一丝战乱的气息。 不过周不疑心中很清楚,类似悠闲的田园生活,很快将被席卷整个荆州的战乱所击碎。 “不疑,我们回到零陵,正是需要大批花钱的时刻。为何不多留一点呢,反而大批得军资,都送往了夏口?” 不知道何时,刘先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么多资财,我看着也眼红,但是不给不行啊……”周不疑笑了笑说道:“舅父,我问你,若是曹贼渡江,我们能依靠零陵自守吗?” “不行的。零陵弹丸之地,根本挡不住曹贼的大军!”刘先摇了摇头答道。 “那我们能带着这些资财逃往交趾吗?”周不疑继续问道。 “人可以,但这么多资财却带不走……” “是啊!我们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吃不下这么多!”周不疑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把这些东西送给需要他的人。” “如今的荆州,蒯越、傅巽、韩嵩、王粲诸人是铁杆的投曹派,蔡瑁虽然亲曹不投曹,但是手中只有数万水军,又与长公子刘琦一系不和,在襄阳根本就是独木难支。” “何况,他蔡氏的根基又在襄阳,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一旦刘琮被裹挟而降,蔡瑁也只能顺水推舟。” “这样一来,整个荆州的抵抗派,就只剩下长公子及左将军一系。” “虽然刘琦生性懦弱,甚少主见,无可无不可,但是左将军雄才大略,又与曹贼势同水火,断无投曹的可能。” “所以要想挡住曹贼继续南侵的步伐,我们唯有全力支持左将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已与曹贼结下生死之仇,如今可供选择的也只剩下左将军。这就是我将大部分军实运往夏口的原因!” “而且有了这一批军实打底,将来无论如何,左将军都会高看咱们爷俩一眼……” 刘先听他条缕清晰地一一剖析清楚,心中却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不由地开口问道:“那你为何还要留下一部分,而不全部送往夏口?” “我们立足零陵不需要钱的?难道说老舅在老家的那些钱财,都让我可劲儿造吗?” 周不疑嘿然问道,脸上显出一丝调皮的神气。 “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觉得你把军实运往夏口,不仅仅是为了支持刘备这一个目的。” 刘先笑呵呵地摇头说道,他刚才灵光一闪,已经想到了关键所在。 “哦?我除了无条件支持刘备,还能有何目的?”周不疑疑惑地问道。 “祸水东引!” 刘先轻声说完,哈哈大笑几声,转身离开。 还祸水东引…… 周不疑不由地一阵腹诽,我堂堂小郎君,也是要人品的,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现在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怕他们打不起来而已。 若他们不打起来,就没了赤壁鏖兵,那自己要等到何时,才能找曹贼报仇? 只听得刘先在远处又感慨地说道:“如果没有战乱,这江南之地,实在是休养的好地方啊!” 周不疑闻言,也不由地跟着长叹一声。 想结束战乱,还要等将近八十年的时间,等到三国一统于晋,但是自己若想活着看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为悲催的是,即便全国一统,和平局面也仅仅维持了十年时间,旋即便卷入了更为混乱的八王之乱。 正是在这接下来十余年的八王之乱时期,五胡内迁,渐成气候。 甚至还没等到八王之乱结束,五胡中的李特、刘渊诸人,便叛乱四起,而国人亦由此陷入史上最为黑暗的两脚羊时期! 中夏陆沉,四海悲号…… 想到此处,周不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以解忧,唯有敲竹杠! 于是在途径长沙时,他又仗着别驾的巡防威势,从长沙太守韩玄手中狠狠敲诈了一批军资。 借口自然是为刘表经营零陵后方基地。 八百余里的水路,周不疑的船队整整走了二十来天,直到九月中旬才穿过湘水、蒸水、耒水的三江口,来到重安地界的周家湾。 也就是周不疑的在这个三国世界的老家。 第四十一章 周家渡 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至新野,刘琮遣宋忠奉表降曹。 刘备闻讯后,携民渡江。 过襄阳,拜刘表墓,荆州士众及军卒多有归附,甚至连刘琮左右也有逾城相随者。 民众十数万,携家契口,辎重数千辆,迤逦向着江陵而去。 曹操至襄阳,得知江陵有军实,急派曹纯率领虎豹骑,由荆州降将文聘带路,轻车简从一日夜疾行三百里,在当阳长坂坡追上刘备诸人。 不得已之下,刘备、诸葛亮等人只有斜趣汉津,正好遇到关羽的水军,得以一起前往夏口。 幸好刘备提前从周不疑口中得知曹操南侵的消息,时刻派人关注着曹军的动向。 并且早早定下了由关羽率领数百艘船只,带着大部分士卒及家眷,顺流而下袭取江陵的策略。 虽然如今袭取江陵已经不可能,数千辆辎重也尽然丧失,但是士卒得以大部保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备诸人顺江而下不多久,便遇到前来接应的刘琦水军,与之一起回到了夏口。 霍峻得知刘备到来,连忙带着辅匡、邓方一同前来拜见,并呈上周不疑的一封书简。 本来遗失辎重,刘备就甚为忧虑,如今看了书简,顿时转忧为喜。 毕竟近两万的人马,人吃马嚼的,实在不是个小数字…… “主公何事如此欣喜?”诸葛亮见状,不由地问道。 “周元直果然不简单!” 刘备微笑着将书简递给诸葛亮,缓缓说道:“一趟江陵之行,不但给我们带来大批的军实,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还特意为我们输送来三位将军及两千余精兵!” 诸葛亮看完书简,也是赞叹不已:“更为难得的,是他把自己留下的军实,也列的清清楚楚,没有隐瞒。”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做的。若此等忠勇之士,宜加褒奖!” 刘备深以为然,不由地向霍峻细问周不疑在江陵的所作所为。 于是霍峻将其中情形细细讲了一遍,更是引得他一阵唏嘘。 像周不疑这么大的少年,竟然能够将这件事做得如此完美,实乃是不可多见。 诸葛亮不由地为周不疑这位小友欣喜:“这等智谋之士,实在应该留在主公身边参赞军务啊! 只是他与主公有言在先,我们不能强加于他。而零陵方向,也确实需要一个像他这般的人来坐镇。” “是啊。周小郎君人虽在外,却仍处处为我等着想,实在是难得!” 刘备感慨了一阵,继续听霍峻讲述周不疑的事情。 等他听到临别之际,周不疑身边只有两百余士卒时,不由地大吃一惊,面露焦急之色。 虽然周不疑有个当别驾的舅父罩着,但是荆南各郡自成一体,每个太守手中也都有上千乃至数千的人马不等。 如今刘琮投降,各郡的太守很快便会收到传檄,到时候,这人心可就不好说了。 “主公无须忧虑。”诸葛亮见状,连忙安慰道:“我看周小郎君,胸中似有千万兵,即便在零陵无所作为,但是自保之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在他身边,还有刘始宗、徐元直、魏文长等人帮衬,断然不会有事情的。” “主公或许还不知道,我可听说周小郎君从许都离开时,几乎炸了半个许都城!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主公还不放心,就再派个人过去看看。”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当即拜霍峻为中郎将,辅匡、邓方也各有官职,仍领本部人马。 这三个人,都是周不疑在书简中特意强调的,刘备自己看过之后,也觉得非常不错,自然不愿亏了人才。 等到三人拜谢之后,出了大营,刘备疑虑了片刻,还是着人去叫孙乾来,前往零陵走一趟。 …… 周不疑回到周家湾,只见张果早已在码头边等着了。 周家湾本属于重安侯国,后来侯国改为重安县后,周家湾因为临近三江口的缘故,逐渐发展为一个大镇。 而周家则是镇上唯一的大姓。 至于刘先的身份更为显赫,因为他正是曾经重安侯的子孙。 只是后来组上因为获罪,国除了而已。 “小郎君,你终于回来了!”张果雀跃着扑了过来。 周不疑见状,连忙止住了她,这男女授受不亲的,不能这么随意。 何况,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将来更是说不清…… 张果顿时红了眼眶…… 刘先本来故意别转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其实眼睛余光一直盯着周不疑这小子。 眼见周不疑不识风情,顿时走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张果说道:“张小娘子,你别介意。不疑这小子就这么个臭脾气,其实他心里热火着呢。 这一路上,不知道在我面前多少次提到你的名字……” “……” 周不疑闻言顿时满头黑线。 这还是自己的便宜舅父吗? 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竟然还一脸的正义相! 张果可不管是不是真的,已经破涕为笑,嘴上甜甜的喊着舅父,家里的吃食已经准备好了! “走走走,我们先回家吃饭。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不疑先处理,还有得他忙!”刘先喊着张果,一起往周府走去。 周不疑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府中的事务,一向有人管着,并没有丝毫的破败迹象。 老管家王叔、徐庶、张果、邓艾等人回来之后,更是将吸收了宗族中的大好儿郎,足足有百十来个。 他们看到周不疑带了这么多的物资回来,一个个笑逐颜开。 要知道,他们被选上之后,每个月同样有千钱的月例可拿,而这些物资无疑将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绝佳保障。 周不疑刚将一应的这些杂事交给了老管家王叔带着人去弄,便看到徐庶面带忧色地找了过来。 “先生,如今零陵的情况怎么样?”周不疑见状,不由地问道。 “人心浮动!” 徐庶沉重地说道,“如今江北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据我派出去的人查探,郡中有人密谋投曹!” “所以,我们必须快速下手稳定局面,否则后果将很难预料!” 第四十二章 零陵北部尉 “可曾打听到何人主谋?” 周不疑闻言,知道事情确实严重了。 如果不能够以别驾镇巡的名义,迅速拿下零陵,这其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实在没想到如此偏远的零陵,消息倒是很灵透。 刘琮投降才刚刚几天,这边的人竟然都知道了。 难怪舅父这次回来,郡里竟然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更偏一点的桂阳郡。 只是不知道长沙太守韩玄,有没有把肠子悔青。 不过,现如今的消息同样也混乱不堪,真真假假没人说得清楚,毕竟正式的州郡传檄还没到。 短短一月之间,先是曹贼南侵,再是刘表死,接着刘琮继立,旋即投降……眼花缭乱的小道消息,换做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但是若想像敲诈长沙太守韩玄一般,再敲诈一番零陵太守和桂阳太守,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式消息未到之前,刘先的别驾身份,多少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既然他们一个个都不来迎接,那就让人去请…… 刘表匹马入宜城,都可以搞定整个荆州,自己好歹带来了不少人,搞定个零陵,总不至于要废太大的劲嘛! “零陵北部尉郁武!”徐庶答道。 “北部尉?”周不疑闻言,不由地眉头一皱,“莫非这个郁武意图侵袭零陵太守?” 零陵郡所属十三县,其中太守直辖,仅有八县。 其余北五县,原为都梁侯国、夫夷侯国、昭阳侯国、蒸阳侯国和重安侯国等五个侯国废黜后所置,设零陵北部尉进行统一管辖。 虽然这五个县名义上归属零陵郡管辖,但实际上它们的军政是独立于零陵郡之外的。 而这个零陵北部尉,在行政级别上,只是比零陵太守低了半级而已。 重安包括周家湾,自然也归属这个北部尉郁武管理…… 关键的问题还在于,零陵北部尉的治所设在蒸阳,正处于重安的上游七十里,顺流而下不过半日即可抵达。 他若袭击零陵太守,必然要从周家湾经过。 “不错,正是如此!” 徐庶点点头,继续说道:“郁武得知曹贼南侵便开始厉兵秣马,而在刘表死后,已经将五县的郡兵全部集中于蒸阳,足有三四千兵马。” “刘琮投降曹贼,整个荆南都会陷入一片混乱,对于此人来说,就是侵袭零陵太守的绝佳机会!” “而如今,我们带来大批的军实,若被此人侦知,周家湾势必首当其冲。他绝不会看着眼前的肥肉而不下口!” “虽然我们周家湾修筑的有民堡,但是在三四千兵马面前,实在是没有抵抗之力……” “不知你得到的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周不疑闻言,沉思了一会问道。 “绝对可靠!”徐庶沉稳地答道:“此事也是巧了。郁武调集重安的郡兵时,正好有别驾宗族里一个叫做刘崖的,是重安县的游击。” “刘崖暗中查探后,始知其人意图袭击零陵,便连夜让人报告与我。哦,我回来之后,就第一时间按照别驾的要求,联系上了刘氏宗族。” “不过郁武发动袭击的时间还没定,但依着我的估计,郁武必定是在等刘琮的投降传檄。传檄所到之日,必是此人兴兵之时!” “等到那时候,趁着零陵郡内人心惶惶之时,郁武可一鼓而定整个零陵!” “嗯,先生所言,甚为有理!”周不疑深以为然。 如果让他来选择,也会选择这个时机。 零陵的兵力虽然掌握在太守刘度的手中,但是各部却是由本地大族所控制,这些大家族未必一心降曹,也未必一心抗曹。 一旦刘琮的投降传檄而至,这些大族首先考虑的便是如何自保,人心散乱之时,确实很容易成功。 只要到时候携着战胜的余威,不怕这些大族们俯首。 至于曹军那边,才不会管到底是谁当这个零陵太守。 只要是认可曹军,服从如今朝廷统一管理的,曹军必然会予以承认! 而即便有荆州别驾刘先在此,也完全阻止不了此人并吞整个零陵郡的野心…… 这样以来,周家湾显得愈发的危险! 周不疑急速地思考着,继续问道:“这个叫做刘崖的,我们还能秘密联系上吗?” “可以的。不过,刘崖手中只有差不多五百兵,还都是郡中常备兵,战力堪忧。”徐庶答道。 “即便争取过来,可以作为内应,其中的问题也很大……毕竟我们周家湾所有的兵力,加上你带回来的,也不过三百余人。” “想以三百人破三千,十倍之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他们即便是围,也把我们围死了……” “正好别驾回来了,小郎君,依我之见,可以利用别驾的印信,召集零陵太守手中的军马,先行进讨!” “不错。到时候即便不能取胜,只要有了这些人马在手,自保也是能做到的。”周不疑点了点头,“只是如今,别驾的印信还有多大的含金量,就不好说了……” “如果零陵太守能派人过来,自然最好。但是,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刘度的人马上。” “这次舅父归来,郡中竟无一人前来迎接,就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徐庶沉重地答道:“确实如此。这也是我最为担忧的地方!” “现在担忧也没用。”周不疑说道:“不管如何,我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先派人去零陵太守处,不要告诉他郁武准备突袭的事情,只让他带兵前来护卫别驾巡防!” “先看看他能带来多少兵,如果来得多,那我们就告诉他实情,想必他会比我们更急着征讨。” “如果来的少,我们就直接夺了兵符扣下,留着帮助我们自保。” “如今确实只有如此只有如此了!”徐庶点头答应,“另外,我看府中的佃户也不少,让管家王叔把他们召集起来。” “此等时刻,必须动员周家湾所有的人,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不错!理应如此!”周不疑继续补充道:“不要怕花钱,这次我带来了不少。” “告诉他们!这次不但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家园,而且有功者重赏!” 第四十三章 竟然有三百匹战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对这一点,周不疑还是深信不疑的。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的事情,他是坚决不做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 “成,明日我让王叔召集来之后,亲自去办这件事!” 徐庶有了周不疑的财力兜底,底气也壮了许多。 虽然新招来的都是新兵蛋子,但是用来防守,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派何人去州郡的具体细节,定下来征召的赏钱规矩,徐庶方才准备告辞。 周不疑转眼看到船上下来一匹匹的战马,连忙叫住了徐庶:“先生,不知这阵子战马收购的如何?” “战马的收购情况,倒是还不错,足足有三百匹马!”徐庶说道。 “三百匹?这么多!” 周不疑大吃一惊,不由地失声叫道。 在他的印象中,民间养马的人极少,即便有一些,也都是用来当做负重的牲口来使用,能够当做战马的更是凤毛麟角。 没想到徐庶竟然能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内,收购了这么多战马! “民间养战马的人,这么多吗?” “难道小郎君竟然不知道国朝的马政吗?”徐庶诧异地说道:“马政要求民间,一定数量的人口必须养一定量的军马。” “只是如今乱世,这些军马自然流落到各家大族之手。” 周不疑不由地一阵尴尬,自己这个后来人,对这些制度,确实是一无所知。 只听得徐庶继续说道:“不过也幸亏如此,我们才能在短短地时间内,收集到这些马匹。” “自从回来之后,邓艾这小子日日带着几个家将,出去搜罗马匹。除了重安,附近的酃县、耒阳都被他走遍了,甚至最远去过阴山县。” “只是这些军马确实价值不菲,每一匹都数千钱,好一点的甚至上万!”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小郎君的家底,实在是厚实啊!还有张小娘子,连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了!” 周不疑嘿嘿干笑了两声,口中却在喃喃计算着:“现在有三百匹战马,加上我带回来的有百十匹,这样我们就有了四百匹战马。” “这样,我们就可以快速组建一支至少三百人的骑兵部队!” “小郎君,你不是想利用骑兵对付郁武吧?”徐庶不由地一阵讶异。 “训练新手骑兵,哪怕是初步形成战力,也至少需要百日的功夫。郁武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周不疑得知现在有了四百匹战马,心神已经稳定了许多,微笑着问道:“先生,请问训练骑兵,最难练的是什么?” “自然是控马!” 徐庶本身游侠出身,对马匹一向精熟。 而他在刘备军中时,也多与步骑深刻交流过,心里自然十分清楚骑兵训练的难点。 “骑马很简单,几个时辰就能学会,但是要想控马,能够在马上使用武器搏杀,没有百日以上的时间训练,根本不可能。” “若是省略掉控马这一步骤呢?” 周不疑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此时的人骑马,完全需要人的双腿来控制马匹,否则极难学会。 不过他刚来这个世界时,之所以能够快速学会骑马,就是因为自己加了个小玩意。 而且奔跑数百里,也没有出过一点岔子。 不求精通,但求学会,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骑兵最大的要求,就是解放双手,给个支撑点而已…… “如果是能够熟练驭马的人,那就简单多了,几天的高强度训练,就可以形成战力。但是若想达到弓骑,就需要多费点时间,至少也需要三个月吧……”徐庶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不需要弓骑!”周不疑笑着说道。 弓骑用来狙击,骚扰是利器,但是用来冲击肯定是不行的。 汉朝本身的骑兵标配,一般都是长枪或大戟,再配上环首刀。 不过,周不疑所要对付的只是一帮郡兵,常备步兵,根本不需要如同铁骑般的强大战力。 “我们只需要组建一支三四百人的轻骑就可以了。郁武的兵虽然多,但是只不过是些常备步兵,一个骑兵冲锋,就会垮下来!” “可是,小郎君,你如何才能省掉控马这一环节呢?” 徐庶当然知道骑兵对战步兵的强大优势,但是一时之间,又如何能训练出这么一支骑兵出来。 “这就由我来想办法了。”周不疑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而问道:“这些马匹都在哪里?要不,先带我去看看吧!” “如今这些马匹,都养在东地的马场里。那里周边林木密布,又有一块天然的草场,就被我临时用来当做马场了。”徐庶见他不肯说,只好笑道。 “马上天就黑了,而马场离庄子也有几里路远,并不近。我看你刚到,就先休息一晚。明日一大早,我让邓艾过来带你一起去!” “嗯,也好!”周不疑点头答应了。 …… 次日起来,周不疑吃过早饭,便去看望了下张果。 毕竟为了置办这些马匹,张果把压箱底的财物都拿出来了,他总要过去感谢一声。 张果闻言却毫不在意,左手换右手的事情,有啥可担心的! 只是看到邓艾过来找他一起去马场,却要跟着一起去,周不疑自然没有拒绝,欣然答应。 连同魏延带得几个家将,一行十数人踏着早晨的朝露,缓缓朝着马场而来。 不多时,众人穿过一阵密林,只见一大片的草场出现在眼前,而在草场的边缘,一排排草房马厩一字排开,显得异常壮观! 周不疑不由地豪情万丈,纵马扬鞭,朝着最近的马厩奔去。 第四十四章 睡它,就完了! 军马总共三百零六匹,都被邓艾委派的人照顾的油光发亮。 不愧是放牛娃,对这些牲畜天生的具有亲和力。 周不疑看着眼前的一匹匹骏马,喜上眉梢,不由地赞叹道:“石头此番作为,其功甚伟!” 邓艾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本以为自己年龄小,会被别人瞧不起,所以做起事情来,极为用心,也想让别人看到他并不是白吃家主的饭。 如今他只是用家主的钱,笼络了这批军马,就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反倒觉得很是害羞。 不过邓艾并不知道郁武有可能袭击周家湾的事情,否则立刻会明白这批军马的极大价值。 魏延及一众家将老兵可不管邓艾心里怎么想的,他们看到这么一大批军马,首先的反映就是开心。 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 哪个步兵不希望自己有匹战马呢? 就像老司机,看到了好车,眼睛根本挪不开…… 而且还不仅仅如此,有了马的步兵,在战场上存活的几率也大了很多! 所以每个人走过邓艾身边,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文长啊,你看看有了这批军马,能不能快速训练出一支骑兵队来?”周不疑看着魏延笑得露出了后槽牙,开口问道。 “家主,最多半年,我一定给你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队来!”魏延拍着胸脯喊道。 魏延年龄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军中的老人,有了六七年的老兵经验。 “太久了……”周不疑摇了摇头。 “那就六旬!”魏延一愣神,狠狠牙说道,“这还是因为军中好些人本已会骑马的缘故!” “还是太久!” 周不疑继续摇了摇头。 零陵北部尉郁武的威胁近在眉睫,根本不可能给他留两个月的训练时间! “我只给你六天!” “什么?六天?”魏延闻言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喊道。 周围的家将们,更是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六天的话,那些新兵蛋子能够在马上骑稳,不掉下来就是万幸!”一个家将叹口气说道。 “就说你吧,也算是曾经有过马匹的人,给你六天,你能熟练地在马上冲锋劈刺吗?”另一个家将接口道。 “我也不行。这熟悉马性,熟练地控制马匹,所要的时间就不止这些!”前者摇了摇头说道。 “……” 本来一众家将看到马匹非常高兴,现在听到家主竟然只给他们六天的时间,不由地一个个垂头丧气起来。 “家主,你也听到了……不是我魏延推脱,实在是因为六天的时间太少了!”魏延自然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一脸沉重地说道。 “不是我不想多给你们点时间,而是敌人不会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周不疑果决地说道,“只有六天,不能再长了!” “小郎君,想在六天之内练出骑兵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次连张果也听得直皱眉,“除非,你还能有什么秘法!” “秘法……自然是有的!” 周不疑沉吟一声,点了点头。 这些兵都是好兵,需要鼓励,也需要人给他们坚定的信念。 “你们看看这个。保证可以让你们稳稳地立在马上!” 周不疑随手拿出自己曾用来骑马的双脚马镫,安置在马鞍上。 “这是何物?做何用的?”张果好奇地问道。 很简单的马镫,偏偏这侍候的很多人都没见过…… “有了这个马镫,你们根本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控马!” “马镫?让我先来试试!”张果雀跃着走上前来,摸了摸。 所谓的马镫,就是个简单的半铁环而已。 “这,这么简单的小玩意,就会有这么大的效果?”魏延仍是不太愿意相信。 张果可不管这些,在问清了周不疑如何使用之后,一个纵身上了马背,双脚踩进马镫,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是稳稳地。 根本不需要像之前,要靠着双腿夹住马身。 她纵马在草场上绕了一个大圈,便回转了马身,奔了回来。 兴之所致,张果已然可以双手全部放开,完全不用担心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小郎君,这个叫做马镫的东西,确实好用,骑马再也不是一个苦差事。” 张果离得老远便大声喊道。 “虽然马镫看起来简单,却从没人想过做一个这样的东西出来!家主,你是怎么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来的?” 魏延显然也看出来了马镫的好处,禁不住问道。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玩意,竟然一下子就解决了骑手在马匹运动中的稳定性问题。 “多动动脑子!” 周不疑自然不能告诉他,这玩意在后世早已经是常识。 “既然觉得在马上没有着力点,很不方便,为何不多想想办法去解决呢?” 魏延重重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就像周不疑造出来的鱼枪,就是水中破敌的利器。 等张果刚一下马来,他早已急不可耐,一脚踩上马镫,疾驰起来,心里顿时觉得不一样了…… 原本双脚没个放处,骑马的人除了依靠马鞍,就没了别的着力点。 当马匹缓步而行的时候尚可以把脚垂下来,然而一旦马匹疾行或拐弯,只有双腿稳稳夹住马身,人才不至于掉下来。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 双脚有了着力点,整个人可以很轻松地骑在马背上,不用再操心自身的平衡问题。 操控起马来,更是得心应手。 魏延心念一转,从背后抽出环首刀来,朝着草场边的一棵大树奔去。 快到近前,只见他双手握刀,一个冲刺,瞬间将一根将近手臂粗细的树枝砍了下来。 一众家将们见状,轰然叫好! 对于高速冲刺中的骑兵来说,一般都是用手臂挟着长矛大戟,直接突刺,一旦近身需要用到环首刀时,也只能用单手攻击敌人。 双手持刀与敌搏斗,一般只能发生在马匹近似停顿的情况下。 像魏延这种双手持刀,高速冲刺斩劈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而这种作战方式发挥出的庞大威力,更是让众人一阵瞠目! 不过带给魏延的感受,却更加的震撼,只见他一脸茫然的回来,口中喃喃说道:“这种马匹快速冲刺的力量,再加上自身双臂的力道,竟然能轻易砍断这么粗的树枝?”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问题。”周不疑没理会他内心的震惊,而是淡淡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马上功夫练得样样精通,只需要像你刚才一样,能够劈砍就可以了。” “文长,如今你觉得六天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呃,呃,没什么问题!”一声“文长”顿时把魏延的魂给勾了回来,他神色一喜地答道: “如今有了马镫,又是只练劈砍,六天足可以建成一支完全不同的骑兵队!” “我要的就是密集阵型的刀骑兵!”周不疑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简陋了些,但足够用了!” “昨晚我已经吩咐管家王叔找人去做马镫,估计最迟明天你就可以拿到。” “文长,训练骑兵的事情,我可就完全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有!”魏延顿时抱拳行了一个军礼,“不过,家主……” “还有什么问题?” “不知家主有没有法子,能让士卒们快速熟悉马性?毕竟熟悉了马性的骑兵,在战场上能更加得心应手!” 如今的魏延,已经彻底地对周不疑服气,自然还想从他脑袋里多掏点东西出来。 “这个问题,你可问对人了!”只见周不疑嘴角一咧,坏笑着说道:“人有人性,马有马性,但是互相沟通的方法,也是有的……” “睡它就完了!” “呃,陪马睡觉?”魏延一愣神,立即举一反三,想到自己带兵也是与老兵们同吃同住,为的就是培养相互间的感情。 心中顿时大喜,连忙躬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家主教诲!” 周不疑:“……” 一旁的张果,听到增进感情的最好方式竟然是陪睡,旋即想到自身,一张脸慢慢地涨红了! 第四十五章 郡守刘度 管家王叔做事情很快,只不过用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就让人做好了三百余副马镫,而召集宗族和佃户的事情,也没有耽搁。 在徐庶的帮衬下,五百余人的佃户和家族男丁,被鼓动得热血澎湃。 等到周不疑到了现场,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除了之前抽调的百余人作为家将,如今周家湾的成年壮丁,就都在这里了。 五百余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协助守民堡还是可以用的。平时这些人,根本没机会见到家主,甚至有些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小子,根本就不认识他。 如今见他亲自到场,无不亲切的围了上来。 其中两个庄子的佃户长,年龄稍微大了些,一见到他就开始抹眼泪。 周不疑只好一个一个地安慰,虽然自己并不识得他们,但他们对自己的情感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份情谊,是超过时空的,他并不想辜负。 “各位尽管放心,如今我周不疑回来了,断然不能让你们再过苦日子。同样,谁若想夺去我们的好日子,我们就跟他拼命!” …… 等到重安的刘先宗族被接到周家湾,前往郡中的人也回来了。 一同而来的除了郡守刘度、都尉刘敏,还有他们带来的一千郡兵,据说这已经是零陵郡中一半的兵力。 周不疑从马场看完训练急匆匆地回来,舅父刘先已经跟太守刘度在大堂里谈笑风生。 只见刘度张长得黑瘦黑瘦的,一双略小的眼睛里,却冒着精明的目光。 “使君此来零陵既然是镇巡,我理当早点前来迎接。只是如今曹贼南侵,荆州剧变,零陵郡中更是人心惶惶,实在是分不开身。还望刘使君多多担待!” “明府无需客气。我来巡防是不错,但是也不能因为让你迎接,就耽搁了郡中的公事。” 虽然明知刘度只是托词,刘先已然保持得客客气气。 毕竟使者已派去,刘度就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千的郡兵用来护卫,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能不能指挥得动,自当另说。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尚需使君解惑。”刘度行了一礼问道。 “明府但说无妨!” “使君自北而来,不知可曾听说过如今刘牧的少子刘琮,已经举荆州而降?” “我自江陵离开时,并没有听到此类消息。不知明府从何处听来?”刘先见他装傻,只好也跟着装作不知道。 “哦哦,这样啊!如此说来,使君离开时,刘牧应该尚在。”刘度打了个哈哈,继续问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啊,若刘琮真的投降曹操,使君将如何自处?” “我深受刘牧重恩,既不能全州,唯有泛于江湖而已!”刘先郑重地答道,“不知明府又将如何?” 刘度嘿然干笑两声:“使君说笑了。以汝之大才,曹操怎肯轻易放过你?他定当征辟你,委以重任!似我等郡吏,唯有听从荆州之主。” 周不疑闻言,不由地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墙头草! “不知明府所指的荆州之主,又是何人?” “呃,呃,自然是刘琮!他就任荆州牧的文书,州中早已传来!”刘度讪讪着说道。 “不过,我可听说左将军刘备是支持长公子刘琦的,如今刘琦在江夏,若是兴兵问罪,你又支持何人呢?”周不疑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 “那就是他们两兄弟的事了!我这个外人,自然两不相帮。”刘度郑重地说道。 “看来明府,也是聪明人!” 周不疑嘿然一笑,继续说道:“请明府勿怪小子孟浪,还请在此多盘桓几日,说不定北方的消息会传来的更多一点!” 周不疑之前已经向舅父刘先打听过刘度这个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就是个墙头草。 这样的人,常常会有自己看重的东西,但也会随着形势变化而偏移自己的立场,反而不容易下决断,适当的时侯可以加以利用。 …… “明府,我看别驾如今归来,只带了数十个家将,不像是巡防,倒更像是避难。你为何还要在此多做停留?” 回到营寨,都尉刘敏不由地开口问道。 刘度叹了口气说道:“刘都尉,你有所不知。使君虽然无兵无将,但毕竟是荆楚名士,威望仍是在的。” “若有一日我们要跟着刘琮投北,此人必然会得到曹丞相的重用。与其到时候受窘,不如此时就善待于他。” “倒是他那个小外甥周不疑,如今面孔不清。上次让你打听他为何会从许都回来,可曾打听到吗?” “还没有。”刘敏歉然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北方了,如今还没有丝毫消息。” “嗯,那我们就多等等吧!想必刘琮的信使,也应该快到了!”刘度点了点头。 “可是,若刘琮真的让我们降曹,我们真的要执行吗?”刘敏听他提到刘琮的信使,不由地问道。 刘度沉吟片刻,说道:“如今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如今江北乱作一团,只有我们荆南四郡仍然保持着一片宁静。” “周不疑有句话说的很对,如今长公子刘琦有左将军刘备相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我可听说左将军雄才大略,明府难道不考虑一下吗?”刘敏迟疑一下问道。 “这句话,你早就想问了吧?”刘度嘿然一笑,反问道。 “呃……明府请勿怪罪!我上次去始安,听赖刺史提起过此人,对他评价极高。”刘敏尴尬地解释道。 刘度笑道:“都尉无需惶恐,说说也不打紧。赖恭与刘备是为至交,但我们毕竟不一样。零陵弹丸之地,地小民弱,谁都得罪不起。不管哪一方随便来一个,我们都扛不起。” “我倒是很羡慕使君,竟然能够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从江北安稳退出。哪怕是泛舟于江湖,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如今我算想明白了,只要不打仗,郡中百姓安稳,谁来都无所谓。” “还是明府看得开,这实在是我零陵百姓的福气。”刘敏由衷地说道。 刘度听完,却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陷入一阵沉默。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荆南四郡,只是维持表面的平静而已。 等到大局已定,不管哪个胜出者,都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第四十六章 刀骑兵初成 六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日已经到了检阅骑兵训练成绩的时刻。 周不疑刚吃过午饭,便跟着徐庶、魏延一同来到马场。 “众军听令。集合……列队!” 随着魏延高亢的声音响起,马场上正在训练的三百余骑兵,迅速在各自百骑长的带领下,快而不乱地聚拢过来。 周不疑在新野时也见过张飞的步骑,但与眼前的这支骑兵比起来,那气势上可就差了许多。 这些兵卒虽说不上精挑细选,但是战马却是从四百多匹马中选出的最强壮的。 周不疑经过慎重考虑后,没有设置屯长,而是将这三百余骑兵改编成三个百骑队,每队设百骑长一人,队副一人,原来的队率魏延自然被提为了军候。 当然,每个百骑长也是由他亲自任命的。 “报告家主,众军集合完毕,请检阅!” 如今的魏延成为军候后,比之在新野的时候,威严了许多。 由一个左将军下的普通护卫,在短短数月之间,成为三百人的主官,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言语间更是自信了许多。 “好!开始吧!” 周不疑点点头,沉声说道。 魏延得令骑马来到队首,拔出环首刀高声喊道:“诸军听令,目标,六百步外的敌军。出刀!”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呛啷声响,众骑兵的环首刀齐齐出鞘。 “冲啊!” 魏延见状,当先纵马朝着目标奔去。 “冲啊……” 其后的骑兵保持着队形,紧随其后,纵马狂奔。 一两匹马跑起来,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上百骑一起疾驰,那绝对是一场极为壮观的景象,何况现在足足有三百骑兵。 周不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愈发自信起来。 六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即到。 在一片嗷嗷叫的呐喊声中,只见一片寒光闪过,漫天飞舞起无数根稻草…… 由于没有对手可供实战训练,魏延听取了邓艾的建议,特意布置了这处上千束的稻草人。 有对手的士兵,才能发挥出最佳的训练效果,哪怕这个目标只是虚拟的。 周不疑随着骑兵队来到战场,查看冲击后的效果。 只见骑兵过处,一排斜切的痕迹异常明显,前进道路上的稻草人绝大部分都被砍倒,只剩下几个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着。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何况,在周不疑的计划中,骑兵的首要任务不在于歼敌多少,而是着眼于利用骑兵良好的机动力和庞大的威势,冲击敌人阵地,冲垮敌人的信心。 一帮乌合之众,只要失了信心,顷刻间就会瓦解! 而这一切,都必须靠密集阵型和凌厉一击来实现。 检阅结束之后,周不疑喊来了魏延和三个百骑长,总结了一下演练的成果,对整个骑兵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同时也指出了其中仍然存在的几个小问题。 “我们训练骑兵的目的,自然在于实战。演练的结果,只表示我们的训练是有效果的,但是也存在一些小问题。” “比如冲击后的骑兵阵型问题……” “在一轮冲击之后,骑兵必须迅速结成阵型,随时准备展开第二轮冲击,不给对手缓冲的机会。” “尤其是面对大股的敌人,有可能一轮冲击之后,达不到预想的战果,这就需要我们快速展开第二轮第三轮冲击!” “所以快速结阵,尤为重要。接下来的训练,就以这个为目标……” 周不疑堪堪说完,魏延诸人听得连连点头。 尤其是对魏延来说,在他的观念中,骑兵冲击一直处于阵地战的思维,即利用骑兵冲入阵中,利用长兵器歼敌为主。 周不疑的一番话,极大拓展了他对骑兵作战的思路。 其实,这也怨不得魏延如此想,毕竟在他一直呆着的刘备军中,大部分都是骑马步战。 像赵云赵子龙这般的飞将,向来只是个人勇武。 当然,之所以只能采取骑马步战的方式,也与战马数量较少有很大的关系。 …… 从马场出来,周不疑对击败郁武的袭击,已经充满了信心。 而一同观看演练的邓艾,也充满了信心:“家主,你这个法子真不错,短短数天之内,竟然能练出来一支完全不同的刀骑兵,说给谁听也不会相信。” “我对这一仗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就源于对方根本不知道周家湾不但有兵,而且还是一支完全不同于别人的骑兵!” 周不疑看着眼前的一片密林,喃喃说道。 “行军打仗,贵在出奇。要不然,就凭着郁武将近四千的兵力,我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真没想到小郎君还是个练兵的行家!这次郁武遇到你,怕是要栽到家了!” 徐庶在看了如今小有成就的刀骑兵后,对周不疑的大胆和能力不由地刮目相看。 “家主说的不错,唯有出奇,才能制胜!”邓艾点了点头,表示学到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你这就学会了?” 张果在一侧看到,不由地撇了撇嘴:“你这家主手无缚鸡之力,我看你还是跟我学点舞枪弄棒来的实在!” “哎,哎……”邓艾一急,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顿时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 “张小娘子,你可别看不起小孩子。” 周不疑上前摸了摸邓艾的头,安慰道:“石头虽小,也是小小男子汉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嗯,对,莫欺少年穷!” “不管哪一棵参天大树,都是从小苗苗长大的!” “那你给我找一棵小草,长成大树看看?”张果嘿然一笑说道。 “草和树就不是一个物种好吧……”周不疑愕然说道。 “对!石头或许是一棵小树苗,你嘛,就算了,细胳膊嫩肉的,最多是一棵大一点的小草!” “家主才不是一棵小草,他是大英雄,大豪杰!”哎哎了半晌的邓艾,这才蹦出一句话来。 顿时将张果儿逗得一乐:“你就是小郎君的跟屁虫!你们商量男人的事吧,我先跑一圈马儿再说……” 张果说完,抿着嘴儿一笑,纵马向前奔去。 她的马儿如今配上了马镫,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在马上矫健无比。 不过,周不疑此刻的心思却不在张果身上。 他看着邓艾小大人的模样,猛然想起邓艾才是出奇制胜的大家啊! 横出阴平小道七百里,直插姜维背后…… 第四十七章 来了 而且邓艾这小子,还是个天生的军事奇才。 史书记载,在他年龄很小的时候,便常常对着山川地形,指点哪里可以安营扎寨,哪里可以设伏兵…… 以至于被别人当成了神经病! 周不疑一念及此,不由地转了转眼珠,对邓艾说道:“石头,走,跟着我们去探探地形!” 张果有王越一路跟随着,根本无须别人担心。 于是周不疑、徐庶和邓艾仨人三骑,便在周家湾的庄堡附近信马由缰,一路上细细查看各处的地形。 “石头,你看看,我们把骑兵埋伏在何处最好?” 到了庄堡东南位置的一片疏林,周不疑驻马问道。 周家湾处于蒸水的南面河湾处,西、北两面都紧靠着蒸水,天然的护城河,墙高沟深。 郁武若要来此,能够攻打庄堡的方向,只有东、南两面。 周家湾的码头在东面,郁武乘船顺水而下的话,首先出现的位置,也应该在东面。 所以庄堡的东面,很有可能成为郁武的主攻方向。 然而庄堡的东面,土墙并不高,只有两丈有余,毕竟庄堡只要是用来防范土匪山贼,何曾想过有一日要对付官军呢! 那么骑兵出击的时间,就尤为重要。 既不能离得太近,免得让对方提前发现,又不能离得太远,失了战机。 “就是这里!” 只见邓艾郑重地说道:“此处离庄子不远不近,关键是能兼顾东、南两个方向,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来,我们的骑兵都能迅速到达指定位置,实施突袭!” “这片疏林,正好适合于战马藏身,却又不会影响战马行动。而且再往南是一片沼泽,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无意中撞见,能够确保我们埋伏的隐秘性。” 周不疑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地点了点头,旋即转向徐庶征求意见:“先生以为呢?” “石头说的没错,此处确实是我们埋伏骑兵的绝佳位置!” 徐庶闻言连忙答道,心中对邓艾的见解,不由地生出一片讶异。 这处位置,是他早先已经看好的,也提前跟周不疑提过,这次来不过是实地再勘察一下而已。 而石头,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想到竟然也有此般见地,实在是不简单。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还是周不疑对待邓艾的态度。 邓艾的来历,徐庶在船上就已经听别的老兵们讲起过,不过是个落魄的富家子而已。 别人对邓艾这个连说话都有点结巴的少年,往往毫不在意,甚至连自己之前也没有察觉的他有什么不同。 但是,周不疑却一直将邓艾带在身边。 甚至,这次竟然连设置伏兵的位置,都用来考较邓艾,显然在周不疑的眼中,早已觉察到邓艾的不一般来。 周不疑肯定了两人的想法:“如此说来,英雄所见略同。那我这个门外汉,就不再插嘴了。” “回头你们再找一下魏文长,将设伏的细节、行动步骤、联络方式等等,再细细考较一遍,不能出一点岔子。” “还有一点是要绝对保密!连零陵太守刘度的人,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邓艾依着马脖子,听得极为关注,内心里更是对家主非常感激,因为家主对他从不当做小孩子看待。 不像那些老兵们,常常故意那他来取笑…… 周不疑说完,看到邓艾的马很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不由地好奇问道: “石头,我记得这匹马,还是前两天你从马场里刚挑出来的吧?这才几日的功夫,它就跟你这般亲昵了?” “这还是家主教的驯马法子!”邓艾羞囊一笑,答道。 “我的法子?”周不疑一愣,不由地反问道:“我何时教过你驯马的法子?” “家主贵人多忘事……”邓艾微微一笑说道:“你第一次到马场时,告诉那些家将,要想熟悉马性,就去睡它!” “嗯?” 周不疑顿时想起,好像是说过这句话。 只听得邓艾兴奋地继续说道:“于是我选了这匹马之后,每天就跟它同吃同睡……” “没想到家主的这法子,就是好用!这才几日工夫,它就已经跟我非常亲密了……” “我记得小时候养狗,都没这么快就能混熟!看来是那时候没有每天抱着小狗狗睡觉。” “……”周不疑顿时满头的黑线。 尼玛,这也可以…… 难道说,邓艾不会变通,也是真的? 徐庶听完,却已是哈哈大笑着,纵马朝着庄堡的东门而去。 …… 与此同时,蒸阳,零陵北部尉府。 一个书办模样的人急匆匆地穿过中庭,进了后院。 “禀告将军,北地的使者已经出了临湘,预计两日后就可抵达零陵境内!” “哈哈哈,终于来了!” 长得极为雄壮的零陵北部尉郁武,正拉满了一张弓,闻言猛地转过身来,指间的箭羽快若流星般,冲着书办射来。 书办见状,不由地一阵大惊。 瞠目结舌之间,只见箭簇从头顶快速飞过,正中身后一处高高的树靶上。 “将军,好箭法!”书办的内心问候了郁武的祖宗十九代之后,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叫道。 郁武哈哈一阵大笑,“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大展身手了!” “传各部主官,到大堂议事!” 第四十八章 围城 郁武在蒸阳的动静,周不疑当天晚上便得到了消息,少不得要再做一番准备。 只是这一切,刘度还被蒙在鼓里。 他之所以还呆在此处,只是因为已经得到消息,刘琮的特使已经出了长沙临湘,不一日便可抵达零陵。 州牧特使,边界相迎,这也是礼数。 三日后,周家湾的码头上,一前一后迎来两只扁舟,一个声称是当今荆州之主刘琮的特使李青,一个则是左将军刘备的从事孙乾,各带了三五个随从。 别驾刘先对他们并不偏倚,一同请进庄堡。 刘度却是看着他们,不由地皱起眉来,看来如今荆州的两大势力代表一同前来,是要有好戏唱了。 经过庄堡门口,竟然看到庄堡的守卫都加强了许多,内心更是觉得别驾刘先的想法,怕是也在摇摆。 不出意料,刘琮的特使确实是过来传达荆州归附曹操的。 只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刘备的从事孙乾,来到之后只是寒暄了片刻,便开口问周不疑在何处。 刘度这才发现,一大早就没见到周不疑的身影。 最近这个周不疑一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暗地里在做什么,让他心中稍稍有点不安。 刘先笑了笑,只是让孙乾勿要焦急,晚一点便会回来。 …… 此时的周不疑,自然在庄堡外与他的骑兵在一起。 撒出去的斥候,每半个时辰就会快马回来禀报一次。 为了保险起见,周不疑沿着河道和陆路,都派去了斥候。 眼看着过了午时,贼人竟然还没有一点踪影,三百骑士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与贼人大战一场。 尤其是军候魏延,不停地在面前转来转去。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作战,心中紧张在所难免。 周不疑不由地笑道:“文长莫要焦虑,郁武一定会来的!从蒸阳到此处,水路一百八十里,虽然顺流而下,没有个大半日的功夫,也休想到达。” “我看你还是先坐下来休息片刻,养精蓄锐。四千人的叛军,有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还是家主的涵养功夫好,面对大敌来袭,竟然到了此时还能无动于衷!”魏延苦笑一声,在他身边的一块草地上坐下。 周不疑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魏延愈发的紧张。 对于自己训练的这只骑兵队,他心里是非常充满着自豪感的,但是毕竟未经过实战的演练,能真正发挥多大的作用,实在是没底。 “你还是经历的少,多在战场上摸滚爬拿几年就好了!” 周不疑微笑着说道。 这可是魏延啊! 不但是将来的一员季汉猛将,更是镇守汉中十余年,数次参与诸葛亮的北伐大计! 没想到第一次出手,竟然也会如此紧张! 不过,周不疑对此倒不担心,毕竟是谁都有第一次,等习惯了就好。 二人正自闲聊,只见一个斥候快马奔了过来。 “禀报家主,郁武已经过了重安,最多大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文长,此处就交给你了。” 周不疑闻声,不由地站了起来,转而对着三百骑兵喊道:“我在庄堡内,给众将士准备好庆功酒,等你们凯旋归来!” “喏!延绝不让家主失望!” 魏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信誓旦旦地应道。 “定不让家主失望!”一众将士齐声喊道。 周不疑看着这一支士气高昂的生力军,满意地打马朝着庄堡奔去。 …… 而周府内,此番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刘琮特使李青和孙乾正自斗鸡眼般地互相怒视着。 一个要零陵归顺曹操,一个让众人依托刘琦。 “如今曹丞相大军南来,我家少主顺天应民,不愿生灵涂炭,自愿将荆州归属朝廷,有什么错?”只见李青瞪着眼睛问道。 他作为刘琮特使,原本就知道不是一趟好差事。 前任刘牧刚死,这就要属下全部投降曹贼,到哪里都会不受待见,遭别人白眼是轻的,若是遇上个愣头青不愿归降,自己的小命很有可能就此交代了。 然而,如今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在曹军掌控之中,也只能硬着头皮,跑这一趟差。 让他庆幸的是,武陵太守金璇和长沙太守韩玄都是极有眼色的人。 他们眼见荆州大势已去,连刘琮都投降了,并没有难为于他,很爽快的接受了刘琮的军令。 只要再把剩下的零陵桂阳两郡,劝说归顺,这趟差使便是大功告成。 说不定,曹操一高兴,还能把自己的官职再给提一提。 哪怕是换个实权部门,也比现在就是个跑腿的信使强得多! 只是没想到在零陵却遇上了刘琦的人,而且是在襄阳便以口才著称的孙乾孙公祐! 刚才被他一阵抢白,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何况自己若是败下阵来,这零陵桂阳二郡可就别想指望归降了! 周不疑大步流星地来到府中,刚好听到李青的话,不由地嘴巴一撇,哂笑道:“有什么错?错的大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曹贼自封丞相,明明就是窃国之贼,代表的哪门子的朝廷?” “刘牧镇守荆州荆州十数年,剪除了无数豪强,才保证了荆州一地民众安居乐业。” “他守土有功,却从未有一言要投靠曹贼,正是因为刘牧清楚地知道曹贼并不能代表朝廷!” “而你家少主不要荆州,那是因为荆州本来就不是他的!刘牧薨逝后,这个荆州牧理应由长公子来继任。” “如今长公子正在江夏厉兵秣马,意图与曹贼决一死战,可没有让零陵诸郡归属曹贼!” “竟然这么跟天使说话?”李青的随从看到一个少年郎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不由地叫嚣道。 “还天使!长得好看的叫天使,长成你这样的,狗屎还差不多!” 周不疑嘿然一笑,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你……” 李青一口气堵在胸中,一连说了几个你,满脸涨得通红。 “你什么你?你不是天使吗?有本事先给我应付掉眼前的大变再说!” 周不疑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答道。 大变? 什么大变? 李青、刘度、刘敏诸人不由地一头雾水,再看向刘先、徐庶等周府中人,却是面色如常,并没有一丝讶异。 “什么大变?零陵北部尉郁武率领四千大军,顺流而下,如今已经过了重安,要不了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此地。你们猜,他想干嘛?” “郁武反了?” 刘度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郁武选择此时发兵,自然是冲着自己和刘琮特使来的。 很显然,刘先和周不疑已经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瞒着自己而已。 看周不疑与孙乾亲密的样子,显然早已经是左将军刘备的人了! 他们一直挽留自己,自然是想借助自己的兵力,然而自己只带了一千人,如何抵挡这郁武的四千人马? 刘度阴沉着脸,率先出了周府,只见整个周家湾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样,数百家将壮卒,早已拿着武器上了庄堡土墙,严阵以待。 众人一起来到庄堡的土墙上,只见十余里外的蒸水之上,密密麻麻的上百艘大小船只,正扬满了帆向着此处驶来。 刘度眼见如此景象,明知自己被周不疑利用了,也只有硬着头皮吩咐刘敏,率领一应的步卒,上土墙协助防守。 李青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鬼才知道这个零陵北部尉选择自己刚到的时间节点,到底所图什么。 万一也是长公子刘琦的人,那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即便他是向着刘琮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若是是在乱军之中,那可是真的太冤枉了…… 何况这个小小的周家湾庄堡,在四千兵的攻击之下,还不是顷刻间化为齑粉! “你不是天使吗?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天使能不能喝退这四千虎狼之师!”周不疑笑着说道。 李青闻言,顿时脸一抽。 开什么玩笑,这个零陵北部尉选择此时发兵,必然是志在必得,怎肯因自己一言而选择退兵! …… 半个时辰后,郁武的大小船只已经在周家湾码头附近的河边靠岸,无数的士兵嗷嗷叫地从船上冲了上来。 一队队人马在庄堡东门外快速集结。 虽然这些郡兵算不上精兵,但是经不住人多啊! 一时之间,只见方圆里许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刘度、李青立在东门之上,看着眼前如蚁的叛军,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使君,明府,别来无恙啊!不知特使在何处?” 不多时,郁武骑马来到庄堡前,冲着刘先、刘度抱拳笑道。 “北部尉好大的威风!你带兵前来,到底意欲何为?”刘度情知不能善了,冷冷地问道。 “明知故问!你在太守的位子上太久了,该换换人了!”郁武嬉笑着答道。 “我是特使李青!郁都尉,你这是要造反吗?”李青闻言站了出来。 “特使哪里话!”郁武嘿嘿大笑一阵,继续说道:“我郁武是来救你的啊!” “等我拿下这个小小庄子,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旋即脸色一沉,冲着身边的士卒喊道:“来人呐,拿下周家湾,钱财都是你们的!” 第四十九章 刀骑兵发威 呜—— 呜—— 呜—— 号角长鸣! 四千叛军,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庄堡涌来。 周不疑虽然早有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参与攻城战,而自己偏偏又是比较弱势的防守一方,难免手心里攥出汗来。 再看刘度、李青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之前两个人说话间,还比较硬气,但是此刻看到涌来如蚁般的叛军,仍然被强烈地震撼了,心头禁不住突突直跳。 若非郁武想要他们的命,或许放下武器投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刘敏的表现倒是出人意外,相对要冷静的多。 不过,他所带来的一千郡兵就不一样了,见到如此的攻城阵势,显得异常慌乱,甚至有两个人想逃下土墙来,却被他直接斩于剑下。 “刘都尉,告诉兄弟们,拿下这一仗,每人千钱的赏钱!”周不疑见状,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貌不惊人的都尉。 刘敏闻言,不由地露出个感激的神情,转身向众将士喊道:“兄弟们,如今是我们的生死之战,进则生,退则死!小郎君说了,事后每人千钱的赏钱!” 其实在他心里也没底,若是城高沟深,那么以一千对四千还有点把握,如今却只能依靠提高士气来防守。 如今,他只希望能够将时间拖得久一些,好等待郡中的援军。 刘度请求救援的使者已经派出去了,而且是零陵、桂阳都去了人,但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两三天的功夫。 周不疑没工夫细究刘敏的心态,转眼看向刘先徐庶。 他们两个的情况则要好上很多,两个人经历过无数的风雨,对这种大阵仗,反倒是心有预期,镇静地多。 尤其是徐庶,指挥着一众家将和佃户,严阵以待。 这些家将和佃户已经被事先告知有骑兵援助,相对抱着一种更为轻松的心态。 “放!” 随着郁武的叛军进入弓箭射程,只听得徐庶一声大喊,土墙上弓矢齐发。 无数支利箭从天而降,一阵阵惨叫声从不时地响起。 冲在前面的叛军,顿时慌乱了不少,甚至有些想悄然后退,但又被后方的人潮,推用着向前。 不过,在这股潮水的边缘,有一朵浪花的速度,相对要慢一些,显得颇为与众不同。 后方坐镇的郁武转眼看到,不由地眉头一皱,向着身边的亲卫说道:“去看看刘崖所部,传我军令,让他们即可进攻!” 那一朵浪花,正是重安的刘崖所部。 他早已接到提前通知,一旦战事开始,要想法脱离战场,结阵自保,免得被误伤。 不到片刻,郁武亲卫纵马来到刘崖面前,高声喊道:“刘游击,你部到底怎么回事?都尉命令你,即可进攻!”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左后方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 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大队骑兵,急速地从侧翼袭向叛军队伍,而手中高扬的环首刀,在阳光下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随着骑兵撞入叛军,一条条冲天血箭瞬间迸发,惨叫声此起彼伏。 刀骑兵所过之处,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数的叛军顿时身首异处,甚至有些人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 更有些冲在前方的叛军,正嗷嗷叫着往前冲,猛然间发现庄堡上的弓箭竟然停了,心下正自暗喜,突然觉得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郁武亲卫眼见如此惨景,大惊之下正在愣神,顿时被身边的刘崖一刀砍翻在地。 “快跑啊!有埋伏!” 刘崖砍翻亲卫,顿时大喊一声。 他所带领的五百重安兵,此时已经团团结成阵势,听到主官喊声响起,也一起跟着大声喊起:“快跑啊!” 随着他们的喊声一起,场中的叛军心中愈加发慌,一声喊四散奔逃…… 带队的主官,连声发喊,甚至动手杀人,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已只好连带着自己也跟随溃军一起向外逃。 当然,这也是周不疑提前交代的,属于攻心战的一种,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动摇郁武的军心。 不过,刘崖所部喊归喊,却并没有一人移动脚步,反而相互间靠近的更紧密了一些,防止被溃军冲散。 庄堡上的周不疑,眼见刀骑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冲入敌军,快步走到鼓楼边,拿过鼓槌,拼命般地敲起。 咚! 咚! 咚! 这一声声鼓点,听在叛军耳中之中,顿时化作催命符一般,愈发的慌乱,自相践踏之间,死者无数。 然而这一声声鼓点,听在魏延一众骑兵耳中,却又有不同,因为那就是进攻的号角,无不激情高昂,冲杀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三百骑兵原本面对四千的叛军,心中尚有忐忑,然而叛军一触即溃,反倒增强了他们的信心。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魏延便率领着刀骑兵洞穿了叛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骑兵迅速整队,再次变成了严密的进攻阵型。 魏延看了看战场中的形势,心下顿时了然,立即命令众人向着郁武所在的亲军冲去。 “杀了郁武,此战便是大获全胜!” 而此时的郁武,却是陷入一片震惊之中!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带了四千人马,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周家湾庄堡还没接近,便被击溃。 而这支数百人的骑兵,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周家湾,何时凭空冒出来的这么一支骑兵? “都尉快走!” 他的亲卫此时看到兵败如山倒,连忙喊道。 郁武从震惊中惊醒,立即命令数百人的亲军断后,自己则带着十数人的亲卫纵马向密林方向溃去。 不过魏延的速度更快,一众骑兵转眼即至。 “快跑啊!” 那些亲军如今看到都尉郁武都跑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决心抵抗,一声喊间便如鸟兽般四散奔逃。 魏延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兵小虾,率领着骑兵紧紧尾随着郁武追了上去…… 周不疑立在庄堡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仅凭着后世对骑兵的一知半解,竟然打造出了一支完全不一样的刀骑兵! 第五十章 搂草打兔子 到了晚间,整个周家湾张灯结彩,已经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一战,杀敌五百有余,擒获俘虏将近两千,而己方几乎零伤亡! 当然,抓俘虏的事,基本上都是刘敏带着他那一千零陵郡兵干的。 而零陵北部尉郁武逃窜了不到大半个时辰,就被魏延带的人追上,砍了人头回来。 一应的赏赐,周不疑一文不缺,全部现场兑付。 打铁要趁热,奖励也应该如此,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而原本那些不抱希望的士卒,如今不但大胜叛军,还每人得了至少上千钱的赏钱,心中自然愈发敬佩周小郎君。 周府内的庆功宴,当然适时地摆了起来。 整个前院大堂,一连摆了十八个桌案,能参加的除了各部主官,还有此次战事立了大功的相关有功人员。 李青虽然是刘琮的特使,但也受到了以礼相待。 酒过三巡,只见刘敏一手拿了酒碗,一手抱了个酒坛子,来到周不疑面前,哐哐哐满上。 “小郎君用兵如神,敏实在是佩服之至!这碗酒,我敬你!” 刘敏喝完酒,继续说道:“之前我听说曹贼北伐乌桓时,周小郎君献十计而下柳城,犹自不信。 不过,如今我是彻底信了。似此等以三百破四千,十余倍之敌,敏还从未听闻!” 然而这话听在李青耳中,所震惊的并非周不疑的战绩,却是他的身份。 虽然两人之前有过接触,却并无一人告知他,这个小郎君就是别驾刘先的外甥,十计下柳城的周不疑! 李青在刘琮投降后,多与曹军接触,已经隐然知道曹操南征,有一大半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这个周不疑。 不由地开口问道:“莫非小郎君就是杀了曹丞相之子曹铄,拐了曹丞相之女曹果的周元直?” 在座的诸人几乎没人听过曹铄、曹果之名,但是“曹丞相”这三个大字入得耳中,却不由地心头大震! 好奇心自然随之暴涨…… 周小郎君啥情况? 不但杀了曹操的儿子,竟然还拐走了曹操之女?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能活到现在,估计也是一个奇迹! “嗯?杀了曹铄?” 周不疑闻言一怔,自己何时杀过曹铄,都不认识这人好吧! “我是周不疑,却从来没有杀过曹铄!” “我在北军多有听说,小郎君离开许都之时,刘府发生大爆炸,几乎被夷为平地,而校事中郎将曹铄就是死于那时。” “甚至还有传言说,曹丞相南征荆州,也是为了小郎君。难道仅仅只是传言?” “肯定是传言!我一介小子,何德何能劳动曹贼大驾,亲自率军追杀!” 周不疑嘴上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心中却是连叫了无数声窝草! 曹操之子! 校事中郎将曹铄! 竟然阴差阳错地死在自己手中! 而曹贼南征刘表,竟然只是追杀自己之余的搂草打兔子! 这也太劲爆了吧? 旋即对曹贼的恨意,却又加重了几分。 他为了刺杀自己,竟然派来了自己的亲儿子,真是舍得下了血本! 不过自此以后,周不疑与曹贼之间定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哪怕周不疑愿意放弃复仇,曹贼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心念一动,继续说道:“不过,我把江陵的军实都运到了夏口。曹贼若真想追杀我,我可以随后在夏口等着他!” “难道你不在此处了吗?”刘青心中一惊,不由地诧异问道。 他本来在此时抛出周不疑被曹贼追杀,就是想乘机给零陵太守施压。 如果能引动得零陵太守刘度归降,顺便抓了周不疑回去,那绝逼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裂土封侯都有份! “我傻啊,明知道曹贼想杀我,还在此处等死?”周不疑嘿嘿笑道。 “不错!我就是左将军派来接周小郎君回夏口的!”孙乾倒也是个妙人,闻弦而知雅意,当即一口应承了下来。 刘备之所以派他来,本就是查探周不疑安全的,这么说并不算违背职责。 何况他一来就遇上周家湾被袭,而周不疑更是大展神威,以三百兵大破贼军,并斩贼军之首。 这般人才若是带回去,主公只会褒奖,又怎肯怪罪? 李青闻言不由地小有失望,不过失望也就是一会儿,只要能把周不疑的信息带回去,仍然不失为大功一件。 刘度初听李青之言,内心也是大惊,若曹操大军来此,那零陵必将生灵涂炭。 如果抓起周不疑可以避免这一切,他当然不会吝惜如此做,只是想起战场上周家湾的三百骑兵,心底又是一阵发寒。 就凭着零陵郡兵,想抓起周不疑,无疑是步郁武的后尘。 如今周不疑自愿离开零陵,他心中不由地放下一块大石头。 自然,李青想劝零陵归曹的事情,也是无果而终。 他在周家湾待了一天之后,径自踏上了回程,连桂阳郡也无需去了。 毕竟周家湾卡着零陵、桂阳、长沙三郡的交界之处,如今零陵如此态度,桂阳也别想讨得了好。 …… 大胜之后的周不疑,没能闲下来,反倒比以前更加忙碌。 近两千的俘虏要处理,愿意继续当兵的,由周家湾全盘接收,打乱编制重新安置,不愿意当兵的发还路费,遣回原籍。 零陵北部尉的五县辖地,自然也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去任职。 在周不疑的建议下,原零陵都尉刘敏署理零陵北部尉,带着他原来一部郡兵深入五县之地继续肃清郁武余党。 而刘敏对周不疑的提议,更是感激涕零。 他带的这一千郡兵,自然脱离了零陵太守刘度的控制,也算是无心中分化了零陵太守刘度的手中兵力,对周家湾再无威胁。 刘崖一部本是刘先宗族,自然成为了周家湾的主力。 连带着接收了愿意留下来的降卒,兵力扩大到两千人,编成两部四曲,由别驾刘先直领,常驻周家湾。 而刘崖本人兼任重安令,算是直接控制了重安县境,增加了一处保障。 至于魏延的骑兵队,扩充到了五百人,他的军候之名总算名副其实。 新增加的两百骑兵,则是从刘敏、刘崖及降卒中挑选出来的两百精锐组成。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刘先的别驾名义办理的。 零陵郡和桂阳郡的援兵,直到第四天的晌午方才赶到,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想来! 只是在得知周家湾大胜之后,唯恐拿自己开刀,才迫不得已连夜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