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萧长风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大雪覆盖了槊城,天冷的让人不敢探出头去。 我是在破庙里跟古阮玩捉迷藏偶然间发现他的。 他很小只,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太破烂了,几乎衣不遮体。他的脸很瘦,又脏,显得那双眼睛很大,像是两颗晶莹的葡萄。 见我进来,他是那样警惕的抱紧自己。 只一眼我便心软了,觉得他很可怜。 我脱了自己的大氅盖在他身上,他很害怕我,退无可退的任我为他系好衣绳。 他被我的大氅裹得只剩一个头,很像我在菜地里见的萝卜。 我笑着问他是哪里的,爹娘又在何处。 我以为他是同他爹娘走丢了,他却告诉我自己是个孤儿。 自后他便被我养在这个破庙里,我会一日三餐准时为他送来饭菜,拿着我去年已经小的不能穿的衣服给他穿。 渐渐的过了半个月,我俩成了好朋友,他也会笑了,只是那双眼睛里永远透着一股子忧郁。我很想问他这么小的年龄怎么显得比她大哥还要成熟,不应该像她这样无忧无虑玩耍吗。 可我终究是没问出口。 又过了一个月,他被我养胖了不少,也肯主动与我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温柔,笑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特别好看。 我告诉他我叫小笙,这是我的乳名,我爹为了让我可以平安顺遂,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犹犹豫豫的说不出口。我也不在乎,反正都是小孩子,哪儿有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 只是我和他在一起两个月后,那日我去破庙便再寻不得他了。 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又担心他是遇到了危险,便一个人偷着在槊城寻他。早起或者傍晚,我都会去乞丐聚集的地方查看,希望可以找到他的足迹。 我便这样找了一个月,可惜我没听得他一点风声。为此我伤心了很久,觉得是我照顾不好他,他才会离我而去。 一年又一年过去,我长大了很多,也接触到了更多好玩的事,也便渐渐将他忘记了。 记忆里隐约会有个小男孩,眨着十分明亮的眸子看我。 可他到底是谁呢? 我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情了,萧风告诉我我爹已经原谅了我私自离家出走,只要我肯乖乖回去,他便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昏睡了三天,我的脑子隐隐有些钝痛,萧长风说了好大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顾修呢?”我说。这次我离家中途遇到劫匪,就是顾修救的我。 “在后院。”萧长风说:“我觉得顾修好像认得你,你认得他吗?” 说实话我不认识顾修,我俩只是碰巧在京城碰到了,而我恰巧从劫匪手中逃脱,他好心救了我。我只知道他家在京城,是个富贵人家,其他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认识。” 傍晚的时候我吃了些清淡可口的饭菜,身上有了些许力气,便告诉萧长风我已经准备回家了,过两日我爹会让人来接我。 萧长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挽留我。 我有些失望,觉得我和萧长风从小一块儿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怎么说也对我有些感情才是。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爹和萧长风的父亲曾是生死相交的好友,二人交情最起码也有二十多年了。萧长风的父亲三年前才从槊城挪到京城,在此之前他是一直在槊城同我们住在一起。 如今不过分开三年,萧长风整个人都变了,长高了,也变得英姿飒爽,是成熟稳重了很多。甚至对我,也变得客套了。 秋风瑟瑟,我裹了大氅出去,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秋千,才借着皎月来到顾修居住的院落。 这是顾修的府邸,建的很像江南风格的小院,错落有致又不失烟雨气。 我敲了门,顾修开门见到我,嘴里不停责备我,说我穿的太少了,重伤才好,经不得折腾。 他倒了一杯茶给我,我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暖胃,这才说:“这次多谢你救我。” 顾修笑笑,露着两颗虎牙:“如月若是真感谢我,不如就一直住在我这里好了。” 我说:“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回去,过两日我爹便会派人来接我。” 顾修倒是没有阻止我:“回去也好,外面人心险恶,比不得家里安全。” 顿了下,他又说:“你不是和这个萧长风认识吗,怎的不让他送你回去?” 我又喝口茶,淡淡的道:“不用了,他回去还要回来,麻烦的紧。” 我知道萧长风现在再也不是从前疼爱我的长风了,他与我念着的不过是从前情分。我又何必牵强与他。 顾修看我一直低着头,便想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发,烛光中我隐隐看到了,便摸着耳垂侧过,躲过了他的触碰。 我与顾修,顾修与我,至此,只能说以后再不会有交集了。 两天很快便到了,来接我的是我的大哥白如星。 他见了萧长风,说的话几乎和我当时见他如出一辙。 “几年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 萧长风笑得很温和:“长高了不少,自然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大哥没再同他客气,一别这么久,大家好像都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他又感谢了顾修,便同拉着我上了马车,赶马离开了。 我曾无数次想过拉着帘子偷偷看过,哪怕是一眼萧长风也好。只是我不敢,我太不舍萧长风了!我怕看了这一眼,再不想离开他。 “你不辞而别多日,又受重伤,娘可要担心坏了。”话说便到了家门,白如星抱我下来,一路叮嘱我等会可要小心说话,低头认错。 我心知这次离家出走的确是我的过错,既然选择回家,我就已经做好了被我爹训斥的准备。 到了大堂,爹娘正坐在椅子上,两人都是眉头紧锁,很是忧愁。 白如星带我进去:“爹娘,小妹回来了。” 我娘看到我便落了泪,我以为她是因之前的事情担心我,便过去跪在她怀里。 第二章何其有幸 “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娘拍我的后背,却是不舍得用力,温温柔柔。 我乖乖认错,并保证以后绝不再偷偷从家里逃走。 我娘并没有因为我的知错而神色好看多少,泪反而更多了,牵着我的手坐在一边,一个劲的落泪。 我爹也是愁眉不展,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 若是以往我肯这样认错,他们二老肯定十分高兴才是。 我渐渐察觉事情不对。 “爹娘,出什么事了?” 我娘抬头看了我,却是被汹涌的泪模糊了双眼。 我看我爹,他使劲拍了下桌子,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如月啊,宫里来话了。” 原来是皇上有意纳我为妃,让宰相来我家一趟,带了聘礼,说是半月后让我入宫。 皇上准备充分,礼仪面子全都安排完好,让我爹娘连个反驳的话都没法说。 我瘫坐在地上,眼前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白如星握紧了拳头。他压抑着怒气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那个老皇帝怎么说也有五十多岁了,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我妹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绝对不能让她进宫。” 对啊,我才十六岁,正直大好年华,我还有很多未做的事情,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爹,我不愿。”我擦干了泪:“我就是死,我也不会进宫。” 我娘更是哭着跪在我爹跟前:“老爷啊,我就这如月一个女儿,就算是让她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起码我想她了还能见见她。也不愿让她进宫,生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我扶着我娘,才发现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我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能有什么法子,皇命难违,我若是拒绝,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我是一个父亲,但我也是武林盟主,要为整个江湖着想。” 晚上我没吃饭,一个人坐在后院秋千上。 晚来的秋风瑟瑟,我被这股凉意沁了头,竟觉这不过立秋的天分外冷了。 我记得儿时许多玩伴为家中琐事发愁,计较柴米油盐,恨说自己爹爹又纳妾,家中多了不相识的弟弟妹妹。但我从未因这些事情忧心过,自小家中富有,爹娘恩爱,只有我娘一个妻子。大哥更是把我放在掌心里捧着,生怕我不高兴。 我一直以为我还是个孩子,需要爹疼娘爱,不需要操心世间任何事情。所以在我这个年纪有很多姑娘已经嫁人了,我却还在家里呆着。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早许配人家,而且对方还是个皇上。我发呆了很久,以至于萧长风在我身后,又是何时帮我披上大氅的我都一概不知。 “天凉了,怎么不回屋呆着。”萧长风说。 我呆呆看着他,“长风,你怎么来了。” “那日你离开后,我就在你们后面跟着。”大约他看到了我红肿的眼睛,便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萧长风。”我心里发苦:“宫里来话了。” 我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萧长风,也不知为何,望着萧长风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就很想哭。 萧长风听后沉默了会儿,突然抬头看我:“那你愿意进宫吗?” 我摇头,自是不愿意。 萧长风仿佛松了口气:“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如月同不同意?” 现在只要可以不让我进宫什么办法都行,我点头:“你说?” “江湖和朝廷对立统一,盟主不愿得罪朝廷而不能直接拒绝皇上,但又不想让如月进宫,办法只有一个。”萧长风说:“便让盟主大人派人回禀皇上,说如月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且已有婚约。如此,皇上自会顾及颜面,将你纳妃这事放下。” 我低头不语,这个方法我也有想过,只是这短时间内该上哪儿去找人呢。 “那,如月你有心上人吗?” 我低着头不敢看萧长风,违心的摇头。 “如月没有心上人,可有将如月放在心上人的人。”萧长风突然拉住我的手,:“不瞒如月,我其实很早便喜欢上你了,只是那时候年少,不懂情情爱爱,更因那时如月还是个孩子,我便一直未曾说出口。可自从上次你走后,我控制不住的想你,想你的一颦一笑。我才发觉原来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有增无减,” 我惊了,一时也忘记将自己的手伸回来,更忘记了如今正是亥时过去,府里巡逻的家仆越发多了,我俩这样十分容易被发现。 我以为我与萧长风之间,一直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而已。从未想过萧长风会喜欢我,为了我连夜从京城赶到槊城,给我说情话。告诉我,他喜欢我。 过了会儿,元奉之对我笑笑:“如月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明明是很普通,很老套的情话,平常姑娘可能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了,觉得这人太过敷衍,没什么真心实意。可我听着,在我耳里是那样动听,比我在槊城有名的西苑里听得的名曲儿还要好听。 我红了脸:“我也喜欢你,萧长风。” 萧长风便看着我,眼里都是笑意, 他的眼睛很美,映着满天星空,似乎有汪洋河水,会说话似的。 “都说女人美的眼睛会说话,可我怎么觉得你眼睛会说话呢。” 萧长风说:“那你可听过西湖女子。” 我摇头。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相传是守护万民的海女。模样倾国倾城,无法用言语形容。” 听萧长风这样夸奖其他女子,即便她只是个传说,我还是有些生气。 “那你也觉得她很漂亮吗?” 萧摇着头,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在我心里什么都比不得你。” 明是夜里满天繁星,月亮在枝头上挂的老高,第二天晌午还是下了雨。 秋雨淅淅沥沥,不大不小的,砸在地上却是铿锵有力,很快便将院子里种植的月季花砸的东倒西歪。 我和顾长风跪在大堂之上,听着爹娘一声声叹息。 第三章真情(一) 外面雨越发大了,我的心便如同那雨似的,淅淅沥沥不安生。 “如月啊,你可想好了?” 我看着萧长风,他人也在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爹娘,我想好了,我要嫁给萧长风。” 我爹盯着萧长风看了会儿,道:“你可真是萧长风?” 听他的语气里有些许疑惑,想来也是对萧长风这几年的变化看着有些陌生了。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我娘小时候极为疼爱萧长风,现下更是红了眼。 萧长风说:“伯母,不过才三年时间,你就认不出长风来了吗。长风可是记得伯母您,与长风走时,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别说我娘,就连我第一眼见到你都没认出来。”白如星嘁了声:“你俩可真是有缘。” 是啊,可真有缘。 何其有幸,我爱的人也爱我。 我娘很开心,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美食,准备为萧长风接风洗尘。 我和元奉之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日子选在一个月后,那时正是中秋节,举家团圆,最好不过。 晚上雨水已经遍淹整个槊城,槊城虽繁华,地接高坝,却极受不得雨水冲刷。这次大雨来的又急又快,槊城百姓乃至官员皆都始料未及。 我爹作为武林盟主,自然首当其冲前去修水坝。 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我爹和我大哥,以及萧长风一起去了槊城边界。 萧长风离开槊城这么久了,不熟悉槊城,我便叮嘱他可要小心,毕竟槊城的雨水若是淹起来,着实吓人。 我和娘便在府里等着,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从傍晚一直等到子时过去。 我担心娘的身体熬不住,便让她回去休息。 我娘摇着头,坐在床上同我有一声没一声的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老了,心里老是觉得害怕。你爹也去过很多次,娘也没像这次忧心。”娘说。 “娘,爹行事素来小心,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笑嘻嘻说着,嘴角硬撑得难受。 槊城每年除了冬天,春夏秋都是大雨倾盆,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槊城人无法出城。槊城因为周围都是高山流水,地域肥沃而导致槊城终年受到大雨侵袭。而我自记事起我爹便参与修建大坝中,我娘便每夜抱着我,哼着小曲儿哄我睡觉。我夜里偷偷醒来过,就看到我娘一个人对着窗前烛火发呆,听着我娘一声声轻叹。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娘在忧愁什么,觉得我爹好英勇,在槊城是个侠客,得人爱戴。 现在我才知道当年我娘夜里在想什么,又是怀着一种怎样心情来熬过一夜漫长等待。 我娘看着我,握着我的手:“如月,娘睡不着。” 天凉了,我便和娘一起躺在床上,娘对我说她今年都已经四十五了,我爹才四十三。我娘整整比我爹大了两岁。 “若不是当年娘的眼光太挑剔,硬生生将自己熬成个老姑娘,以娘当年的模样,肯定不会选择你爹。” 我笑说:“娘能从千千万万中看中我爹,想来我爹肯定是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而这份东西,恰恰是娘中意的。” 我娘哎了一声:“你爹当年不过就是个喜欢见义勇为的小侠客,要钱没钱的,哪儿有什么值得娘喜欢的。不过是看的人多了,觉得都是一副面孔,将就将就得了。” 她看了我,“不过你爹这些年对我倒是极好。” 我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希望我也找个同我爹那样,真心实意待我之人。 “萧长风也会待我好。”我说:“像我这个年纪出嫁为妻的很多,在家同我一样的能有几个。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事事都有你和我爹挡着,我只需要做那个只知道嬉戏打闹的孩童便好。可这次我离家明白了,外面很乱,比不得家里安全。可我不能一直依靠你们,总需要学会自己承担。” 我娘看着我:“你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只知道对我撒娇的小姑娘了。” 谁没有个长大的时候呢。我低头笑了笑,同我娘一起看着窗前烛光到天亮。 晨起很久,下了一夜的大雨才开始慢慢淅沥。院子里积了不少的雨水,落脚便到脚踝。盛开的菊花像是霜打的茄子,低着头,地下都是零落的花瓣。 我和娘准备好了饭菜,桌上热气腾腾的,我喝了几口汤,便一直等到饭菜凉透。 在我娘不知叹了多少回气中,庭院里才出现我爹他们三个的身影。 他们身上都湿透了,粘在身上都已经有了折痕,看着这样已经很久了。萧长风的衣摆上沾满了泥土,将他一身白色象牙袍子染的肮脏不堪。 “累死我了。”我大哥嚷嚷着,他最惨,身上脏乱不说,脸上都挂了彩。 我娘赶紧照顾他们坐下,急忙盛汤。弄好后才发现汤已经凉透了,不能喝了。 我爹摆摆手:“别忙活了,等一会儿我们还要过去。” “这次很严重吗?”我娘眉头紧锁。 “岂止严重啊,半个槊城几乎已经淹了。”我大哥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壶就向自己嘴里倒。 我看向萧长风,他跟着点头:“已经不是修水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山上有座山石崩塌了,挡住了槊城流水口。雨算不得多大,只是出水口没了,就显得极为厉害。”我爹对我娘说:“快为我准备一件衣衫和干粮。” 萧长风和我大哥身形相似,我便找了件大哥未穿过的衣服让萧长风凑合。 “那你们要去堵住山石吗?” 萧长风已经开始脱衣:“照这种情形,肯定是要去的。” 槊城周围都是层出的高山,且还有流水夹着,平日里看着都够心惊胆战的,更别说如今大雨倾盆。 我心里担忧:“很危险的。” 萧长风说:“槊城我在这里待了十多年,如今一来就碰到这种事,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阻止这场暴雨。” 他已经脱掉了外面脏乱的袍子,里面白色的衣衫整洁。 “我也要跟着去。” “不行。”萧长风想也没想就打断我:“太危险了。” 无论我怎么同萧长风讲,他都不愿让我跟着去。 他摸着我的脸对我说:“你就乖乖在家里等着,等着做我最美丽的新娘。” 第四章真情(二) 到底我是没跟着去,大哥他们连大堂都不让我外出,说是上次我受伤不能见凉气,更不能碰这秋雨。便让我娘在家好生看着我,绝对不能让我出门。 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静静看着外面或大或小的雨水冲刷屋檐。院子里一棵白色的海棠花也已被雨水打的枯败,偶尔我也会恰巧看到一朵凋零的海棠花花瓣。被秋风瑟瑟,随意凋落。 自小我便喜欢樱花,可我爹却不允许家中种植樱花。很多年了,我问过无数次我爹这个问题,他总是闭口不言。 后来还是我娘告诉我,我爹年轻时曾爱过一个女子,那女子就极为喜爱樱花。 我不知我爹年轻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更以为这么多年府里不许种植樱花是我爹没有放下。便十分气愤的跑去质问我爹。我爹当时只是看我,并不回答。后来还是我娘告诉我,我爹之所以放不下那人,是因为那人疯了。为了自己不成为我爹的后腿,她甘愿做一个痴傻之人,只留一封书信,希望我爹忘记她,莫要心有愧疚,来日寻得良人,不要把她忘记就行。 我听过极为震惊,一个女人肯为我爹做到这个份上,一定爱惨了我爹。 而我娘又是用了多久才让我爹从那女子深情中走出,安心踏实在家陪她过日子。 我看不透了。这世间情情爱爱太复杂了。 到了晚上,我和娘用过晚膳,正准备回房休息,便听得大堂外隐约跑来一个人。 来人正是槊城县令。 县令淌过庭院里的浅水,在屋外跺脚两下,这才进来。 我和娘互看一眼,都不由得心里发紧。 县令抓着门槛喘气,我和娘走过去,便听得他说:“出事了。” 待我赶到槊城外的山石时,已是子时了。 槊城外都是泥地,大雨侵蚀,早已深入土壤。我一个脚踏进去能淹没到我的脚踝,再拔出来十分费劲。 开山石周围布满灯火栅栏,头顶的雨淅淅沥沥,越发小了。 我大哥看到我过来,连忙从石块上起身接我。 “小妹,还下着雨你怎么来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萧长风呢,萧长风在哪里。” 白如星动动嘴角,从腰间取出一条还算干净的手帕擦我的眼。 “别哭,没事。” 原来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泪水混合着雨水,唯有一股甘咸。 我爹正和其他人一块儿挖石块,在他们面前的足足有一座小山丘这么高。底下还有掺和着泥土的水流,肮脏不堪。 萧长风在同我爹拉石块儿阻石流时,上方的高山突然坍塌,萧长风为了救我爹,自己被压在了石块儿底下。 一想到我那言笑晏晏的萧长风就在这座山丘下,我的心仿佛被刺穿了一个洞,又疼又麻。 我不顾不切的从地上捡起一个铁楸,踉踉跄跄的爬在山丘上,就开始挖石块。 周围有什么人,在说什么话,我都听不到了。我的眼里脑里,只有w萧长风。 铁楸拨不动的石块,我便用手。即便我的力气太小,对付比我人还要高的石头简直是以卵击石,但我不会放弃。 我爹拉我,我大哥劝我,周围人都帮我。 马上我就要和萧长风成婚了,我是他的新娘,他是我的夫君。一辈子像我爹和我娘这样恩恩爱爱。他说好一定会平安归来,和我一起荡秋千,听名曲儿。 我的手已经开始流血了,石头太硬,又太多。雨也越发大了,砸在我的头上似乎都有些疼了。 “你出来啊,你出来啊萧长风。”我崩溃大喊。 我大哥搂着我,他想把我抱到一边儿,可我的双腿早已陷进泥土里,拔不出来了。 我拉着大哥的手,雨太大了,我几乎看不清我大哥的脸:“哥,我的心好痛。” 从未如此痛过。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元奉之了,无可救药,无法自拔。 便是这次成婚 “小妹。”我大哥搂着我,我便哭。 萧长风何时出来的,我似乎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看到他被两块儿对立的石块儿堆在中间。正好便成了他的保护石,将他围在那里,免去侵害。 我知道他没死,这便够了。 我昏迷的时间比萧长风的还要长,大夫说我这是寒气入体,若不好好养伤,以后怕是很难有身孕。 萧长风就在床边陪我,喂我喝药。 我紧紧抱着他,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你去庙了?” 萧长风点头,硬将我摁进被窝里:“雨已经停了,山石也已通好路,槊城已经没有危险了。” “那你去庙里做什么?” “求姻缘。”萧长风在和我开玩笑,可我却并不想笑了。 “以后别吓我了。”我眼里含着泪:“你可要马上成为我的夫君了。” 我总觉得眼前这个几乎完美的男人不属于我,他在我的眼前,在我看来是那样飘渺,仿佛风一吹便散了。我自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想要的我爹都会想尽办法讨我开心。 可如今,我是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长风低头亲我一口,握着我被纱布缠绕着的手指,无声。 “好啊,萧长风,你又在欺负我小妹。”白如星见我哭了,以为萧长风是在欺负我。 我擦了泪,对他说:“哪有,大哥你别胡说。” “不胡说不胡说,知道你宝贝他的紧,眼里可没你这个大哥了。”白如星弯身看看我,又对元奉之说:“父亲叫你过去一趟。” 萧长风应下,摸着我的头:“等我回来。” 我含着泪点头,看着他削瘦的身影一点一点淡在我的视线里。 “你若是再哭,大哥我可真不愿意你俩的婚事了。”白如星警告我。 明明泪流了满脸,我却还是倔强道:“我没哭。” “看样子我这妹妹是真的有心上人了。”白如星在床沿坐下,盯着我叹气:“我总觉得萧长风这次回来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变了不说,身上还透着一股子阴郁。” 我说:“萧伯父走了也有许多年了,萧长风自己一个人在京城奔走,赚钱养活自己。和小时候不一样也实属正常。况且,前几日他才救了咱爹。” 第五章斩灵儿 白如星并没有被我说服,他沉默了很大会儿:“一个人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又说喜欢你要娶你,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小妹,我觉得萧长风这人……” “大哥你别说了。”我扭过头打断他:“我是真的喜欢萧长风。” 即便他有事瞒着我,欺骗我,我也还是爱他。 过了很久,我才听得我大哥轻微的脚步声。 他走了,我沉沉的松口气。 真怕他一直问我,劝我,说一些我不想面对的真相。 很晚了,我都没睡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是那夜萧长风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喜欢我,中意我。 那是我记忆里最美的时刻。 我又荡起了秋千,抓着两根绳子,慢慢悠悠的踢着地面晃荡。 爹爹的屋里灯还亮着,也不知他究竟在和萧长风说些什么。 或许是我的婚事吧。 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便想笑。 秋风落叶,夜里越来越凉了。我记得大夫说我身子不能见凉气,我记在心上,赶忙回屋了。 这一觉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错过了早膳时间,也不见有人叫我。 外面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我穿好衣衫,难得绾发时在头上点缀了些许珍珠和璎珞。我大哥去江南时曾帮我带了瓶珍珠粉和远山眉黛,搁置挺长时间了,我从未用过。如今重见阳光,才发现原来女子施了胭脂粉黛是如此漂亮。 我去了厅堂,那里我的娘正帮我爹和县令倒茶。 “爹娘,县令大人。”我笑得很轻。 我娘拉着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菜。” 我摇摇头,又问:“娘,萧长风呢?” “走了。”我爹语气很重:“如月,让爹同意你和萧长风的婚事也可以,但他必须在这一月之内找到百年火焰鸟,不然爹是不会同意你和元奉之的婚事。” 百年火焰鸟,那可是只有生活在沙漠才有的,十分珍贵。那鸟可活千年,身姿灵敏,生活环境艰难异常,最爱沙漠流沙之地。 我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我爹竟然会让萧长风去寻它:“爹,寻找百年火焰鸟的人这么多,哪儿有几人寻到的。你怎么会让萧长风去找这种东西。” 我爹瞪我:“你知道什么,就知道情情爱爱,多大了连看人的心都没有。他不是想娶你吗,区区一个百年火焰鸟算什么。想当我女儿的丈夫,岂是这点能耐都没有。” “他爹……”我娘觉得我爹说话有些重了,走过来想安慰我。 我不懂我爹明知道他是萧长风,他的父亲是他多年挚友,为何带着这么大的偏见。明明萧长风才救了他的性命…… 他不懂萧长风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懂我是怎样爱他。 我淡然的拨掉我娘的手,毫不犹豫的跑出府。 这天已经很冷了,不比往年的燥热不散,前几天一场大雨,几乎散尽了夏天的余温。 秋风萧索,我被沁了一身冷意,瑟缩着身子走在茫茫大街上。 槊城最多的就是海棠花,白的,粉的,绿的都有。远远看着像极了儿时玩的花料,红红绿绿的看着便喜庆。那些被大雨打歪了的海棠花,极为有韧劲的重新站立起来。 我慢悠悠走着,不知不觉便出了槊城。 望着遥远的竹林山川,我咬着牙继续走。 我要去京城找萧长风,想告诉他我很想他。 幸好我身上随身带了块玉佩,在经过一家当铺时,我便拿它换取钱财。 这是我及笈是我娘送我的,平日里我随身带着,珍惜的很。若不是这次出门太急,身上连个盘缠都没有,我也不会打它的主意。 我不舍得递给老板,再多看几眼:“老板,你可要给我留着,等过段日子我可还是要将他赎回来的。” 老板草率的应我,将二十银两放在我眼前。 “每个来当铺的都这么说,到最后真能赎回来的又有几个。我可给你留不太长时间。” 我咬咬牙,出了这家当铺门。 我花了二两银子置办一匹普通马匹,买了些马儿吃的干草,备些干粮,我便启程。 槊城到京城的距离好在并不是太远,我连夜骑马而过,只用了不过两天两夜。 京城庄严肃穆,阁楼连绵,和我上次同顾修来时多了几分农家之气。 我牵着马儿走在街上,问了许多人,可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京城有个萧府存在。我不甘心的走遍京城,寻了无数人问。 傍晚了,我又累又饿,坐在街边一家客栈前再不想动弹。 屋里菜香飘飘,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看的出来生意不错。 我捂着肚子,闻着这诱人的香味,更加饿了。 可我已没有多余的钱财去吃饭,只有马鞍上所剩不多的干粮供我裹腹。 我深深叹口气,约莫今天只能风餐露宿了。 待了会儿缓好劲,我牵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继续走。 京城的夜很热闹,我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出走寻找萧长风,满怀希望的来到京城,可竟然已经找不到他了。 “姐姐,姐姐。”一名模样清秀的小丫头拉着我。 我说:“什么事啊,小姑娘?” 小丫头眨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我脚下:“姐姐,你踩到我的糖葫芦了。” 我下意识抬脚,低头看去自己脚下竟然真的有一串吃到一半的糖葫芦。 我是什么时候踩到它的?方才只顾着想萧长风了,连自己走到湖边,又是何时踩到这位小姑娘的糖葫芦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见。”我十分不好意思:“不然我给你买一个,就当赔你了。” 小丫头笑着看我:“好啊,但是,姐姐,你有钱吗?” 我:“……” 摸着空荡荡的钱袋,我只觉窘迫。 小丫头又说:“姐姐没钱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没钱所以也没想着让你赔给我。”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我没钱?” “你看你这样,没钱两个字都写在你脸上了,还需要我去猜吗。”小丫头白了我一眼。 我脸上红红的,臊的厉害。这些日子只忙着赶路,衣服脏了也没换洗,脸上也沾了些许泥土,看起来十分落魄。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小姑娘这样说,简直太丢人了。 第六章逃跑 “那你想怎样?” “我也不想怎样,就是想让你当我的丫鬟。”小丫头对我拱手坐辑:“我叫斩灵儿,家父当朝宰相大人,我是他最小的女儿。” 我彻底惊呆了。 这小丫头是宰相家千金?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找我头上做什么。 “我是白如月。” 斩灵儿甜甜道:“如月姐姐,以后叫我灵儿就好。” “那你找我做你的丫鬟做什么”我在湖边坐下,吹着阵阵凉风,只觉头脑也清晰多了。 “自然是因为你不是京城人,而我身边正好缺一个能够伺候我的丫鬟。” “我不要。” “为什么?”斩灵儿对着我:“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做我的丫鬟,我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我不稀罕。”我低头看着湖面起的阵阵涟漪:“我是来找人的。” “那你找到你要找到的那个人了吗?” 我摇摇头:“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过。” “那你不如问我好了,我可是宰相千金,整个京城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别说找人了,就算是找只阿猫阿狗我都能给你挖出来。” 我继续看水:“可也不想做你的丫鬟。” 好歹我爹也是武林盟主,掌管整个江湖,我才不要为人奴婢。 凉风又吹了又吹,我穿的很单薄,这些日子只顾着赶路不觉得冷,如今歇下来,恍然才发觉我到了京城。那个比槊城还要冷的京城。 “你怎么这么倔啊。”斩灵儿见我不答应,气的直跺脚。 我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说话。 斩灵儿在我后面走来走去,她的影子偶尔会映在湖面上和我的重叠。 她一个人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什么我也懒得去问。 “京城这么多人,你找谁不行,干嘛非得缠着我。”玩够了,我从地上起来,拿着马鞍上的干粮便啃。 斩灵儿在后跟着我:“我说过了因为你不是京城人啊。你不如跟着我当差,你待在我身边,我帮你找人。各取所需,多好。” 见我还在走,斩灵儿直接横在我和马儿前面:“不许走。” “干嘛啊?”被她缠着一路,我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当我丫鬟。” “不当!”我说:“好歹我家中不俗,我是不会做你的丫鬟的。” 不过是个宰相千金而已,还比我小这么多,大不了就把我抓起来,反正我不会屈服。 “我好话给你说尽你不听我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斩灵儿目光阴毒,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看我如孩童。 我暗道不好,还来不及思考,便只觉后背一疼,我便没了知觉。 醒来我便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看起来十分富丽的房间里。我的手脚都被麻绳绑的解释,紧靠着一根艳红色的柱子。而我的嘴里被塞了布条,后背也痛。 我不知道,更是想不明白斩灵儿为何要绑架我。我和她又不熟,到底为什么。 肚子已经很饿了,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我舔着干裂的嘴唇,一时觉得这样还不如昏了的好。 外面还是阳光很好,我便静静看着,一直到夕阳只剩余晖。 门是被人踹开的,来人除了斩灵儿,便是两个黑衣人。 我费力的质问她:“你为何绑我?” “绑你自然是因为你有用。”斩灵儿似笑非笑:“若非你的这一张脸,你当真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我扭开头,不愿再看她。 趁我分神时,斩灵儿不知在我嘴里放了一个什么东西。我正准备紧紧闭上嘴巴,却被斩灵儿死死捏住下颚,强迫我将那恶心人的虫子咽下去。 “你可别这么高傲,像极了那人。” 斩灵儿说完松开我,我得了自由便爬在地上一个劲的干呕。 “别费劲了,这可是苗疆蛊虫,进腹便别想着出来了。”斩灵儿扯着笑:“早就告诉你让你听我的话,可你偏偏不听。” 我呸她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在这儿恶心我。” “现在倒是挺硬气,就是不知道等会你还能不能还像现在这样说话如此硬气。”斩灵儿拍拍手,我便只觉得下腹一阵刺痛。 我心里发寒:“你对我做了什么?” “毒蛊。”斩灵儿附身笑着对我说:“只要你不听我的话,我只需要拍拍手,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蛊虫,竟然是蛊虫。 我死死盯着她,似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想知道我与她无冤无仇,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好了,别这样看我,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坏人。”斩灵儿笑得那样明媚:“等会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你只需要遵循我就行,不会为难你。” 不过半刻,便有两个丫鬟进来。她们手中端着看起来十分华丽的衣裙和首饰。 “是你来还是我们帮你。”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丫鬟冷冷的看着我。 “我自己来。”我狼狈的闭上眼。蛊虫之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在斩灵儿手上,只能暂时先顺从与她。 用了不短的时间我才将她们给我的衣服穿好。我深吸一口气,又按照她们的吩咐将头发散开,只在发尾用一只簪子固定。 “姑娘还算听话,也免得受苦了。”高个子丫鬟对我的服从很满意,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我看着镜子里明媚动人的自己,不知该哭还笑,一时竟是有些陌生。 “姑娘,请跟我走吧。” 人流攒动的街市上,我坐在一顶轿子里也能听到外面鼎沸的喧闹。 原来斩灵儿是要将我献给当朝皇上,顺利进宫后做她的眼线,为她笼络君心。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我和皇上死去的宠妃极为相似,她偶然间在街市见到我,便生出这样一个法子。 在槊城我和元长风之所以能在一起的初衷便是因为皇上,如今兜兜转转我又要去进皇宫。 可我不愿,我既能违背我爹意愿,又怎会因为蛊虫屈服于斩灵儿。况且我已经有了元长风,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我知道这次斩灵儿没有跟着一同前去皇宫,外面领头的便是方才我在屋里见到的丫鬟而已。 我要逃,即便要痛死,我也要逃走。 幸亏在我身上随身携带者一瓶软筋散,而我选择自己穿衣的理由也便是它。 第七章又见顾修 我瞧瞧从帘子上探出头,选择一处最为热闹的地方,拧开瓶,不动声色的将软筋散撒出去。 握着白瓷瓶的手微微颤抖,我不安的等着轿子开始东倒西歪,听得外面高个子丫鬟一声声谩骂。我咬咬牙,一股劲儿冲开还在悬空的轿子,踉踉跄跄推开高个子丫鬟,迅速钻进人群。 该跑向哪儿呢?我不知道。我知明白我不能停,后面的人比豺狼野兽更加可怕。 我的靴被斩灵儿换成了高底靴,一路无命的奔跑靴子早就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脚底已经被尖锐的小石头磨的流出血,我也不知这一路撞到多少人,受了多少谩骂。 我沿着记忆里顾修的府邸,摔倒又爬起来,磕破了手掌,磨破了膝盖,就连这价值不菲的金线丝裙也被我弄得不成样子。 身后那几人还在穷追不舍,我哭着,心底满满的都是绝望。 好几次我全身瘫痪都没力气再跑了,可一想到萧长风,我仿佛看到一道光,光的尽头是元长风和煦的笑脸。 还好顾府的大门没关,我提着裙子爬到大门口,直接双腿酸软的跪在地上。 看门的两个侍卫好像还记得我,便跑来扶我。 身后高个子丫鬟已经追上来了。我看着她们,喘着一口气对侍卫说:“救我,救我。” “姑娘,你可别闹了,小姐还在家中等着你,你这不是让她着急吗。”高个子丫鬟道。 我死死拽住其中一个侍卫的衣袖,哭着求着不要让他把我交给他们。 另一个侍卫对高个子丫鬟说:“这姑娘是我们小王爷的女人,你们家小姐想要带走她,还请等我禀告小王爷,看他怎么说。” 高个子丫鬟笑笑:“不用了。既然是小王爷的人,回去我便告诉我们家小姐一声。” 听得她这样说,我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拽着侍卫衣袖的手松开,再没了力气。 我醒来第一眼便看到顾修握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他的眼里微微有些许血丝,鼻下也已经泛青,长了胡子。 见我醒来,顾修握着我的手力道猛然加紧,眼里亦是控制不住的欣喜:“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我看着顾修,紧紧的拽住他的衣服。 “别怕,你只是受了刺激,暂时说不出话了。”顾修安慰我。 我松口气,以为是斩灵儿给我下毒,让我永远说不出话了。 “门口的侍卫告诉我,追你的人是宰相家的。你是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我很想说我压根就不认识宰相府的人,是斩灵儿那恶人拿我去讨好皇帝。可我现在说不出话,只能向顾修用手比划着。 他眼神困惑,显然是看不懂。 我咬咬牙,便想到我说不出,但我可以用手写下来。 我问顾修要了一张纸和笔。 我的两个手掌都被纱布包裹,轻轻握着也会有痛感传来。想来就是逃跑时摔得。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忍着疼在纸上写下斩灵儿的名字。 “宰相最小的女儿斩灵儿?” 我点头。 顾修眉头微皱:“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便又在纸上略写了事情经过。 顾修看完,眉头皱的更紧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渐渐舒展开来。 “斩灵儿这人很奇怪,她有三十多岁了,却永远都是一张娃娃脸,身材也和八九岁的孩童一样。据说是小时候中毒所致。”顾修对我说。我看清他在说起这个斩灵儿的时候,眼里是非常鄙夷的。 我知道江湖上有一种毒,叫做曼陀罗花粉,只要沾染上一点,那人面貌以及身材就会永远停留在那时。只是这种花粉十分珍贵,他爹爹都不知道哪里有。 想想这样,斩灵儿做法的阴毒,也解释得通了。 我没有将斩灵儿为何要将我送进宫里的原因告诉顾修,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昏倒前刻,那两个侍卫说的是他们家王爷。顾修是个王爷。或者说我早该想到的。 顾修问我:“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跑来京城了?” 我便在纸上写着“找萧长风”。 “找到了吗?” 我摇摇头。 他明明一直在京城安家,为何我找遍了京城,都没有碰上他。 “你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的就跑来京城了,万一遇到点危险,你怎么办。”顾修恼我,话里都带着怒气。 我咬着唇,一股后怕劲儿涌来,我很不争气的掉了眼泪。 我也不想啊,又有什么办法,我又想萧长风,一刻都不想在槊城待着,只想找他。谁知刚到京城就碰上了斩灵儿,落得如此狼狈。 “你别哭。”见我落泪,顾修慌乱的用手帕给我擦。 我使劲压在心中酸楚,又在纸上写着“帮我找找”。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靠我自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萧长风。顾修是王爷,找起人来比我容易得多。 顾修叹口气,又将我摁在床上,帮我盖好被褥:“你先好好休息,找人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先把自己身体养好。” 得他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浓浓的睡意涌来,我连谢谢都未写,倒头便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秋季的凉意还未过,我便被顾修拉着起床。 我的那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顾修命府里的丫鬟给我送来一身红色的襦裙。看着这件极为艳丽的衣裳,我略有些放不开,记忆里我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衣裳,觉得太惹眼了。我换上后,发现出奇的合身。 “姑娘生的可真是漂亮,这身百褶襦裙也十分适合姑娘。”丫鬟帮我梳着发髻,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簪子。 我随便选了个木兰花白玉模样的簪子,又不禁看了几眼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饰品。个个看着精致不已,价值不菲。我心里咋舌,心里终于确定顾修真的是皇子。 一番梳妆打扮后,丫鬟又给我佩戴一枚淡蓝色的流苏,帮我系在腰间。 我很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又想对她说声谢谢。可我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坐着无声的沉默。 第八章钟情 顾修看到我眼神明显暗淡了许多,也不同我说话。 我以为这身衣服不好看,又或者他今天心情不好,便有些拘谨的跟在他身后。 马车缓缓驶过京城最为繁华的街巷,我才挑开帘子向外面看了看。 原来我听的喧闹,是方才路过的街市里有一帮表演的高丽人。 现在到了一条极长的府邸最后,自然就静了许多。 一路上顾修看了我很多次,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似罩上了一层迷雾,让我看不真切。而我现在说不得话,手脚都不利索,也懒得去问这么多了。 我以为顾修带我去的地方是萧长风那儿,可没想到马车停下的地方竟然是宰相府。 顾修牵着我的手下了马车,我指着宰相府三个字。 顾修说:“我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 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就已被顾修顾修拦腰抱,大步向府里走去。 我惊呆了,伸手便去推顾修。男女有别,我怎可被顾修抱着。 顾修却抱的更紧了:“你腿脚不便,我没别的意思。” 已经不容我拒绝,顾修就已同我进了宰相府。 我尽量避开与顾修的身体接触,一路又惊又怕,听着顾修稳稳的心跳声,好不容易熬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六王爷。”我还没从顾修怀里下来,便听到一声极为雀跃的声音。 再看到这个恶魔一般的女人,我浑身一抽搐。 我看着顾修,不懂他为何会带我来找斩灵儿。 顾修拍拍我的脸,柔声对我说:“等会看我的。” 我躲在他身后,瞧着眼缝瞅着斩灵儿。 “灵儿小姐。” 斩灵儿自动忽视我:“王爷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我听得一阵反胃,莫不是这个斩灵儿对顾修有意思?那顾修简直太可悲了。 “当然不是。”顾修脸色冷了下去:“本王是来看你怎么还没死。” “王爷……”斩灵儿咬着唇,面色委屈。 顾修继续说:“你个又老又丑的老妖怪,整天披着一副孩童皮囊,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你们斩家每年都死那么多人,怎么不捎上一个你。” “你……你……”斩灵儿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还想着嫁给本王,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告诉你,告诉你,你这样的给本王提鞋都不配。本王都嫌弃你丑,嫌弃你脏。”顾修的嘴就像河堤水坝被打开了,侮辱人的话滔滔不绝:“你活着都是京城的侮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有勇气存活的。本王要是你,早就去自行了断了,省的给京城蒙羞。” 斩灵儿听完直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她的两个丫鬟急急忙忙扶她起来,架着她就往屋里跑。 我想不通,按理说顾修把她们家小姐气成这样,不应该拦着他俩,不让他们俩走吗。怎的到成她们落荒而逃似的。 顾修抱起我就跑,看的一路小厮目瞪口呆。 我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一直到上了马车都是刺激又心惊的。 小厮驾着马麻溜的离开了宰相府附近,到了热闹的街市。这次路过我没听到外面高丽人蹩脚的中原文,也没了方才来时那般热闹。 我和顾修互相看了眼,都笑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顾修带我去宰相府,是为了气斩灵儿。我知道他是想替我出口气。 他一个王爷能做到这样,真是难为他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笑着。 “怎么样,高兴吧?”顾修冲我挑眉,颇有一番炫耀的意味。 我笑着点头。 “斩灵儿这个老女人是不能动气的,一生气就会脸上长满皱纹。”顾修说:“所以报复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骂她,刺激她,让她有苦不能言。” 他像是看出我的困惑,“斩灵儿的毒是在她九岁时被她亲姐姐下的。那时候她快十三岁了,可个子和容貌却和九岁时无差别,她爹这才察觉不对。被发现时已经晚了,毒药深入骨髓,已经让她的骨头老化,纵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圣都救不了她。自那儿以后她的脾气就变得越发古怪,听说亲自打死了谋害她的那个亲姐姐。” 我听完背脊发寒,为一个当时只有九岁的小女孩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而感到可怕。 我没吭声,也没做任何表情。 纵然斩灵儿的遭遇听起来很可怜,但那也不是她可以肆意伤害我的理由。 回到府里已经是晌午了,吃完午膳我便写在纸上问顾修是否找到萧长风下落。 顾修没回答我,只说:“你就这么在意萧长风?”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便点点头,在纸上写着我已经和他有了婚约,还有二十天便是我们的大婚。 顾修盯着我写的字看了很久,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瞅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尖尖的鼻子。 “我会帮你找到他。”顾修笑得很牵强,拿着我写过字的纸张,走了。 我记得昨天我写字的纸张也是被顾修拿走了。 他拿这做什么? 顾修的院子里种满了樱花,粉粉嫩嫩的看着便让我心情好了很多。 我蹲在一棵较大的樱花树下,静静的看着那些被风刮落得樱花花瓣落在我的身上。我伸手弹开,又落在我的鞋上。 我觉得十分好玩,便一个人兀自在树下玩了大半天。 夜里又凉了很多,我被顾修拉着去了繁华热闹的街市。 顾修买了两根艳红的糖葫芦,一串给了我,一串留着自己享用。 我想不到顾修身为高贵的王爷,竟然喜欢吃这种街头小吃。 我挑挑眉看他,又看他手上的糖葫芦。 “我一直挺喜欢,只是我的师父不需我吃,他说这种东西太下贱,配不上我的身份。”顾修好看的眼睛映着街市红红绿绿的灯笼,仿佛在发光。 可我却看到了他明亮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落寞。想来这些年他自己一个人也是十分孤独的。 我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他懂我的意思。只是笑得更加勉强了:“你都要嫁人了,还能陪我几次,” 第九章钟情(二) 我白他,反正萧长风也在京城,日后我若是嫁给他,自然也会住在京城,和顾修见面不也正常。 “如月,你就陪我玩会儿,今夜不要提萧长风了。”顾修说。 我不解的眨眨眼,顾修捂住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也说不得话。 “就今天一晚,好吗?” 我的耳畔皆是顾修温柔至极的声音,慢慢的我也忘记了推开他。我总觉得顾修对我是有些隐瞒的,许都是一些不敢的这些事情他很想告诉我,但是却不能。 顾修带我去了京城最高的塔庙,那里可以看清整个京城的美貌。但是,塔太高了,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累的慌。 “不去,可以吗?”我在纸上写道。 “不可以。”顾修抱起我就钻进了塔上:“好歹你也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底子就这么差。再说了又不用你出力,我抱着你就行。” 我脸一红,许是小时候这些年被我爹那些朋友说惯了,现在只要有人拿我爹说事,我就会下意识的脸红。 好在夜里灯光很暗,周围还有很多来来往往不曾间断的百姓,顾修并没有注意到我。 今儿貌似是灯会,顾修备着我上了不过两层阁楼的距离,我便看到了小半个京城,那儿到处亮着烛光,七七彩彩的,看着特别好看。 “今儿是灯会,你怎么没告诉我。”我又在纸上写着,举起让顾修看。 “告诉你做什么,不就没有惊喜了。”顾修笑着说:“我看你这次来愁眉不展的,我便想着让你高兴高兴。” 原来顾修如此在意我的感受,这些天我一直顾着萧长风的下落,催促着顾修,却忘记了京城那么大,想找到一个人哪儿有这么容易。我曾偷偷怪过顾修,怪他只顾着玩了,却把我的拜托忘在脑后。如今想想,我真是太可笑了。 “你不是王爷吗,整天呆在府里陪我玩,就不怕皇帝老子找你麻烦。”我又写。 顾修扭头看我:“皇帝老子,你对我父皇偏见很大啊。” “前一阵子他还想着纳我为妃呢。多大的人了,还想着糟践少女。”写完我才想到顾修与皇帝是亲父子,这样说不是在打顾修的脸吗。 我略有些歉意的看着顾修。 顾修躲过两个正依偎互相搀扶上楼梯的男女,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顾修没有生气。我干干笑了笑,干脆不说话了。 爬了半截,顾修已经满头大汗,喘气也粗了不少。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我顺势给他擦了擦。 顾修的身体在我触碰到他的额头时,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侧眼看了我,依旧没有说话。 到了塔顶,俯视万千人家灯火,在我眼里那些同我一样大的人小了很多,就如同一只只蚂蚁一样,聚集的很密。那些灯火晃着我的眼,迷迷糊糊的在我的视线里,分外好看。 吹着凉风,此情此景,我不由得心都沉醉到了里面。 “真美啊。”纸用光了,我便在顾修手上写。 “到了冬天才是最美的,只可惜你来不了。”顾修同我在阑珊处。 我心想怎么来不了,等我同萧长风成婚后,我便会居住在京城,到时候有的时间来看。 顾修一阵沉默,我见他久久不说话,心里挺纳闷的:“你一直劝我宽心,怎的现在我觉得有事的人像是你。” 顾修笑得很轻:“我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 我倒想是我想多了,可顾修对我明显与第一次不同了。这么明显的事,即便我再装傻充愣,到底也不一样。 我撇撇嘴,在他手掌心写着:“这么好的景,怕也只能在京城才能看到了吧。” 我去过人口稀少的顾县,陪我爹爹去过高丽和沙漠。我所见过的美景,都不如京城绚丽,民风淳朴。 “世间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多的是,何止一个京城。” 我不置可否。 看够了美景,塔顶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顾修又背着我下了楼。下楼远要比上楼容易的多,我便同顾修比划着,仿佛没过多久便到了底下。 街上人也散开不少,乘着轿子回府的路上,我偶然间瞅见京城有家酒馆,卖着上好的女儿红。我舔舔嘴角,压下胃里的馋虫。 又过了两日,顾修真的找到了萧长风,把他带到我跟前。 原是萧长风压根就不住在京城,他只是在京城有生意,平常就睡在店铺里,所以京城就没有我要找的萧府。 我看着萧长风,扑在他怀里就哭。 萧长风摸着我的长发,安慰我:“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城。” 我摇摇头,哭的泣不成声。 能见到他就好,什么都值得了。 许久不见我说话,萧长风便问我。 我正想拿纸写,就听得顾修说:“她在找你的路上遇到危险,受到惊吓,失声了。” 萧长风紧紧抱着我,沉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捂住他的嘴,我不喜欢他对我说对不起,仿佛他与我之间隔着山河,让我靠不近他。 萧长风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可真漂亮啊。我凝着他,一眼就沦陷了。 我与顾修告别,找到萧长风,我自然要离开顾修这儿。 临走时顾修对我说:“我原以为你不喜欢萧长风,终究是我想多了。” 我不懂,便看他。 顾修只是拍着我的肩膀:“一路保重,记得请我喝喜酒。” 他笑得很牵强,就像冬日里我硬用暖炉养活着的海棠花,厌厌的,没有生机。 萧长风在京城开了一家酒馆,便是在京城最热闹的街巷,生意也是极好。我进门就听到酒馆里人声喧闹,欢笑声不断。装修也是极雅致,算不得多么富丽堂皇,看着却让人极为舒服。 “老板,你回来了。”迎面来了一样貌端正的男子,对萧长风十分恭敬。 萧长风淡淡应了声:“温执,这是老板娘,今后你要听她的,跟在她身边保护好她。” 温执看了我一眼,点头:“温执见过老板娘,老板娘今后有什么需要可尽数告诉我。” 第十章自扰(一) 听着老板娘三个字我心里便欢喜,仿佛我已经和萧长风成婚了,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 我冲温执颔首。 “在我房间隔壁腾出一间雅间,按照我之前说给你的老板娘喜好布置。”萧长风吩咐着,转头看我:“走,先回我房间,我帮你看看伤势。” 萧长风替我把脉,他细长的手指放在我的脉搏上,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指淡淡灼热的温度。 “身体很虚弱,除此之外都还好。”萧长风说:“收到了惊吓所以失声,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松口气,只是这些还好。 我看着萧长风猛然间想起斩灵儿曾在我体内下过蛊虫,这段时间只顾着找萧长风了,倒是把它给忘记了。 可我怎么不痛呢,按照斩灵儿性子,应该会借此机会好好折磨我才是。 “斩灵儿曾在我体内下了蛊虫,这段时间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便在纸上写。 萧长风笑着看我:“什么蛊虫,如月你记错了吧。” “不可能啊,我亲眼看见斩灵儿喂我吃了蛊虫。” “可能只是吓你的,我方才替你把脉可没发现你的体内有蛊虫。”萧长风说:“要是有,就像你说的怎么可能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八成就是那斩灵儿吓唬你的。” 是吗,我有些不信。但我的确又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蛊虫的事真是不存在一样。 “总之没事就是好,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养伤。”萧长风摸着我的长发:“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萧长风的话像是有魔力似的,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我又做了梦,梦里还是那个小男孩。我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以至于我差点以为这梦是假的。 小男孩追着我,叫着我的乳名,在我身后一直粘着我。我明明就在他的跟前,可他却像看不见我似的,没有头绪的跑。我在后面喊他,他都像是听不到。 我急了,怕他在这儿茫茫大雾中迷失,便也跟着他跑。 他消失在悬崖下,我站在上面,被下面的雾气模糊了双眼,再看不见了。 梦到这里我便醒了,仿佛是有规律似的,每每到了这里我便会从梦中惊醒。 萧长风不在自己房间里,我溜达了圈,觉得无聊我便下了阁楼。 因是晌午,喝酒的人很多,我小心翼翼的躲过来往客人,到了大厅。 温执见我下来,便从后院跑出来:“老板娘,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用手指指外面。 “那温执陪着老板娘。”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温执还是固执的跟着我,他告诉我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却乱的紧,凡事都要小心些为好。有了上次教训,我倒也挺后怕的。 温执告诉我萧长风去了揽天阁,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揽天阁是京城众多达官贵人拍卖古董玩物的地方,萧长风受了四王爷邀请,不去是不行的。 又是皇室众人。怎的现在皇家人都喜欢找他们平民老百姓。 真是奇怪。 我用手指指路,温执瞬懂我的意思,又体贴的在铺子里买了两块梅花酥。 “主子说老板娘您喜欢吃,揽天阁路途不近,老板娘您又不想做轿撵,小的就先备着您爱吃的梅花酥,以防老板娘您饿着肚子。” 没想到萧长风还记得我小时候爱吃的梅花酥,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儿时我的外婆最擅长一道梅花酥,我在那里住了不短时间,渐渐的也喜欢上了。 我心里暖暖的,冲着温执笑笑。 萧长风的酒楼在最东面,而揽天阁就在京城西面,一个头一个尾,离的是有些远了。 好在京城有很多好吃又好玩的,我一路过去,肚子吃的饱饱的,手里拿着,嘴里吃着。 没办法,我这人没什么多大的爱好,平日里习武也都是为了应付我爹爹。我爹爹身为武林盟主,结交天下好友,每逢佳节,我家里最起码要摆几十桌宴席。每到了这种时候,身为武林盟主女儿的我总少不了拿来与别人做对比。我资质平平,除了样貌出类拔萃一些,丢在这群武痴里面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所以我爹爹笑着脸说话替我开脱,到了晚上就会让我蹲一夜马步。 虐我皮肉,长我肥肉。在我爹这些年惨无人道的管理下,我终于不负众望的练就了一身逃跑本事。 幸亏也是有这底子,不然斩灵儿那次我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我吃的太撑了,便想坐下来在街市小摊上喝杯茶。 我要的是玫瑰花茶,问温执喜欢什么,他却说喜欢喝牛乳。 中原男儿哪儿有喜欢喝牛乳的,我暗自笑话他。 好像是苗疆那儿的人喜欢喝吧。 “听说了吗,宰相家千金斩灵儿死了。” “当然,现在整个京城都传疯了好吗。斩灵儿死了要有五六天了才被人发现,听说尸体被扔在府里的水井里,被发现时都已经腐烂了,真是惨。” “死了也挺好,毕竟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旁边一桌坐着五六个身着麻布衣服的壮汉,说着斩灵儿,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斩灵儿死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我前几日还见了她,那时候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死了。 小儿端着茶过来,我却没了心情喝下去。 我在纸上写给温执:“你知道斩灵儿死了的事吗?” “就那个欺负老板娘的女人。”温执喝口牛乳,说着:“知道。已经好几天了。现在宰相满京城追查凶手,告示已经贴满了京城。” 看样子这是真的了。我喝口花茶,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天斩灵儿在我体内下的蛊虫没有动静,原是蛊虫主人死了,蛊虫也便消失了。 可为何萧长风要骗我说我体内没有蛊虫呢?我想不明白。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揽天阁既然会被皇家人看上,又岂是我这种普通老百姓说进就进的。 “老板娘,你方才要是告诉那些人你是主子的夫人,她们会让你进去的。” 第十一章自扰(二) 我吃着梅花酥,笑笑,在纸上写:“感觉没什么意思,不想去了。” 在揽天阁最上方有一方小窗,应是方便给人观景所做。我在小窗一角,看到一个身影类似于萧长风的身影,而他正与一位身姿绰约的姑娘凯凯而谈。看样子萧长风与那人很是熟悉,我在萧长风的脸上,看到了我鲜少看到的儿时的笑容。 在我与萧长风重逢的这段时日,其实也不能用时日计算,仔细算算哪儿有几天时间啊。每次在一块儿都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有一次是我和萧长风悄悄说说话在一起的。 “温执,你跟着萧长风几年了。” “三年了。”温执说:“自老爷去世后,我便一直跟着主子。” “那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又写。 温执笑笑:“主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老板娘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我清楚吗?好像不清楚。 我啃了最后一个梅花酥,兀自笑着。 吃了萧长风给我拿的几副药材,傍晚的时候我就能说话了。亥时,萧长风才回,我没问他去做了什么他也对今天发生的事闭口不提。我们俩对着吃饭,无言中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明日我便去沙丘,你先回萧伯父那里,等我回来。”末了,萧长风说。 我呆了会儿,差点下意识问他去沙丘做什么。 他也没问我什么时候能说话,也许早就想到了。 “我也要去。” “不行。”一如槊城水坝那样,萧长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 我没说话,低着头继续扒饭。 “你别想着偷偷跟着我,温执功夫不错,你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我咋舌,心想着这人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我的确准备着等萧长风先行离开后,自己再偷偷跟在后面,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背影,确定他是安全都是好的。 “我可不想像槊城水坝那次,我性子急最受不得等。”我恶狠狠的吃了一大口米饭:“你要是出了事,我恐怕要成了寡妇了。” 萧长风停了碗筷,看着我的眼睛含着两分笑意:“我俩都未成亲,我若是死了,你也不会是寡妇。” “我俩都定亲了,这和我们成亲有什么区别。”我索性也不吃了:“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妻子,将来可是要共度一生的。” 萧长风笑意更浓说:“我既然是你的丈夫,哪儿有妻子盼着守寡的。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祝我早些寻到百年火焰鸟,将他带回来,送到你爹跟前,这样就可以娶你了。” “我又不会拖你后腿,干嘛这么看不起我。”好歹我的功夫也是可以防身的。 我这样想着,说话语气越发硬了。 萧长风只是笑,从弯眉含笑,到最后的放声轻笑。好看的眉眼弯弯,潋滟的眸子映着灿烂的笑意,晃的我眼前泛着桃花。 “别笑了。”我气呼呼的:“反正我就是要去,不然我就不嫁给你了。反正你寻百年火焰鸟也是为我,没了我,我看你寻这臭鸟有什么用。” 萧长风纠正我:“百年火焰鸟不是鸟类,他是一棵长的类似于鸟的植物。” 这人……气死我了。 我带着一肚子闷气吃了一盘子梅花酥,后来我撑的睡不着,又跑到院子里跑了两圈。 夜里凉,我跑的累了便脱了外衣在院子里坐着,一直等到不生气了,又或者是汗没了,我才回屋睡觉。 一番费力行为后,结果就是第二天我着凉了。躺在床上,我看着刚刚答应让我跟着去的萧长风,只觉头昏眼花。 我索性也豁出去了,便一直哭个不停。到最后嗓子也哑了,温执劝我半个时辰,就差给我跪下了,才把狠心的萧长风叫回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觉得我们俩仿佛是天生的默契,他掀开我的被子,一把把我从床上抱起来,用内力给我排毒后,我才不哭了。 跟着萧长风离开京城,我被他抱在怀里一同骑着马儿。我终于又可以听到他熟悉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海棠花味道,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被他填满了。 温执跟在我们后面,一路算不得太快,整整赶了一夜的路程,到了傍晚才寻到一处客栈落脚。 客栈人很多,赶了一夜的路我有些累了,便在萧长风要好房间后,晚饭也没吃就去睡了。萧长风担心我的寒症再犯,又让我喝了一碗姜水,才肯让我回房。 大概睡了没多久,我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这是不过亥时过去,我在屋里还可听到门外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我也睡不着了。穿好衣服,开了门出去,就见到一对男女正在吵个不停。 女子约莫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清秀,此刻正动着怒气,看起来有些强势。 她正用手指着跟着对着吵得男子,气的直跺脚。 两个人就在我旁边一间屋子里,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女子跺脚的颤抖。而被她指着鼻子骂的男子,看着不过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看着只能算得上端正。与这位女子争吵,眉宇间带了三分跋扈幼稚之气。 “你个臭小子,偷咱家的鸡还不够,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偷别人家钱了。你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省的让你去祸害人间。”女子提了扫除去打。 男子跑着还不忘反驳:“姐,我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都干不出这事,我又哪儿干的出来。” 原来是姐弟啊!我恍然。也难怪这两个人可以对骂的如此毫无顾忌。 我正准备回屋继续睡觉,一回头却被追着打的男子头对头撞上了。 我只觉得自己脑袋盖都要碎掉了,屁股坐在地上又疼又麻,脑子也嗡嗡作响。我都看不清撞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了,模模糊糊的我就看到了一张大脸。真怀疑我被他撞瞎了。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小弟眼瞎撞到了姑娘。”我是被那位姐姐扶起来的。 她一脸愧疚的跟我道歉。 我使劲晃晃头:“我没事。” 第十二章遇事(一) 我这样连路都走不了,说没事,谁信? “姑娘,你住哪里,我扶你进去歇歇。” 我指指自己身后。 姐姐扶我进去坐在床上,这才同我解释。原来她叫周红,那是她弟弟周琪。她们两姐弟在这个名为宁城的一个小村落里生活了五六年了,平日里靠给宁城里的人干杂活谋生。因为没有父母,她这个做姐姐的教养不周,周琪常年做着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因事情小,那些人找上门来也只是警告几声,她也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只要周琪惹不了大事,她都不会过问。谁知正是因为她的一味放纵,导致周琪不仅没有哦认识到自己错误,反而变本加厉的敢去偷别人家钱财了。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臭小子太不给我省心。”周红细细给我讲解一番,又气又累。 “我没有,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相信外人不信我。”周琪嗷嗷叫唤,又是捶胸,又是踹地。 我看着周琪这般性子急,想来是个喜欢喜怒在于言表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往往这种人,真不像能干出偷人钱财,死不承认的事。 “或许真的不是他做的,也说不定。”我小声说,看着周红:“毕竟谁都没亲眼看到过。” “就是,就是。姑娘一看就是个明事理的。”周琪仿佛找到了同盟,一溜烟在我跟前坐下。他端着我的脸,凝神道:“姑娘,我看你气色红润,面带桃花,应该前段时间受伤了吧。我给你说,我手上有祖上传下来的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保证……唉,姐,姐姐……疼……” 周琪被他姐揪着耳朵出去了,临出门,周红又踹了他一脚。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叹这个周琪太不靠谱了! 被这么一折腾,我也没了睡意,便裹了萧长风从京城给我带来的白毛大氅出门了。 宁城的夜不如京城繁华,房屋瓦舍零落,都泛着一股萧索之气。街上行人不多,摆摊的小贩更是少的可怜。 这也太破烂了吧。 这个宁城比我小时候待过的沙漠那里还要萧索,仿佛是个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一样。 我瑟缩了下身子,觉得这个秋天比往常还要冷上三分了。 回到房里萧长风便在我的床上躺着,他的白袍垂在地上,手里正拿着我身上随身携带的香囊看。淡紫色的香囊垂着穗子,在他的手里变换着模样玩弄。 “没人告诉你在没经过允许前,不可以随意动别人的东西吗。”我走过去指着他,手指戳着他坚挺的鼻梁:“更何况还是人家的贴身香囊。” 我去拽穗子,萧长风躲过我。 他一转身,直接脱了靴子蹲我床上,手里垂着的正是我香囊上的紫色穗子。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跑我床上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夫君吗,与你同床不正常吗。” “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我也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我俩又没成亲,怎么可以睡同一张床。” 萧长风笑笑,半爬在床上向我招手。 我哼了一声,坐在床沿更结实了。我又不是小狗小猫的,凭什么他一句话我就非得过去。 亏着这间房子床够大,不然我俩孤男寡女都在床上躺着,不是更奇怪吗。 过了会儿,萧长风看了会儿穗子,又看我:“你说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夫君,可你也不怎么稀罕我啊。” “我干嘛非得稀罕你。”你又不喜欢我。 我心里想着,看萧长风这样浪荡,心里更加不爽了。 “很晚了,你到底走不走。” “让我走也可以,这个香囊我就收着了。”萧长风嬉笑着就把我的香囊放在自己衣袖中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也太无耻了吧。” “谁说君子就非得文质彬彬,温润儒雅。多的是我这种挂羊皮卖狗肉的。” 我真是佩服萧长风这种颠倒黑白,厚脸皮的男人。 “香囊给你,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我知道这人也并非我第一次以为的那样阴冷孤傲了,便也懒得再跟他争执下去。 萧长风显摆似的拿着香囊在我眼前晃悠。我恶狠狠的瞪他,他却越发高兴了,笑呵呵的冲我摆摆手走了。 被萧长风这么一气,我这一觉睡得更加踏实了。 日上三竿我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好我跑着下去吃饭,却发现萧长风与温执早就把早饭给吃光了。桌子上就剩一个小包子和两个人的残羹。 我瞪直了眼睛:“你们怎么没等我啊。” 萧长风挑着眉:“你都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觉得你不吃了呢。” 我正想说他,却被一个男人扑了个满怀。 周琪哭着紧紧抱着我,慢慢的他又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我略觉得尴尬,以为周琪是闯什么祸,或者身后又被他姐姐追着打才来找我的。 “姐……姐……”周琪满脸都是伤,说话都是抖的:“我姐出事了。” 周红死了。被人活活掐死的。 我看到周红的尸体时,完全不敢相信。 明明昨天晚上我还见她好好在我跟前,活蹦乱跳的在我跟前。我的眼前似乎还有她横眉竖眼训斥周琪的样子。 怎么可能好端端一眨眼人便没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 周琪用已经湿透了的衣袖擦着泪:“我姐昨夜同我回家后,家里便来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们硬生生将我姐从家里拖走,任我怎么阻拦也不听,他们把我打一顿后我就昏倒了,等我醒来就发现我姐尸体被扔在我家院子里。尸体都凉透了,我被吓坏了,整个宁城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找谁,稀里糊涂的就来找你了。” 我心里也不好受:“那你知道拉走你姐姐的人是谁吗?” “宁城蒲家。”周琪忍着泪,死死咬着下唇,我都已经看到他的下唇被他咬的出血了。 “蒲家老爷垂涎我姐姐美色已久,之前就对我姐纠缠不休,被我姐拒绝几次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第十三章遇事(二) 他眼睛都泛红了:“一定是他被我姐拒绝后心生怒意,派人将我姐掳走。” 我初来宁城,还不知道蒲家在宁城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听周琪说蒲家很有钱,在京城有个当官的舅舅,有权有势,在京城没人敢招惹他。 这不就是典型的欺压百姓,为虎作伥吗。 我心里怒气腾腾腾的往上窜。 “蒲家在宁城哪里?” 周琪抹着泪说:“就是宁城最好,最高的那栋房子。” 我决心为周红讨回公道,她死的太冤太可怜。好歹是一条人命,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丢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蒲家算是整个宁城可以落眼的房子了,近看着还算巍峨庄严,建筑有致。在槊城这种人家多的是,压根算不得什么富贵人家,可在宁城这儿,是显得如此富有。 “我们进不去的,有蒲家的人守门,个个都会武功。”周琪揪着我的衣袖,打起了退堂鼓。 我凝眉道:“死的人可是你的姐姐。” 之前我只觉得周琪这人不务正业,爱占一些小便宜,油嘴滑舌了些。可如今看来,他也太过胆小怕事。 周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知道。可蒲家上头有人,我们怎么不了他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上了楼梯,正准备敲这扇大红色的门。 守门的小厮看我,见我扬手便把我拦了下来。 “什么人?” 我甩开一人钳制我的手:“我要见你们家老爷。” 小厮嘲弄道:“我们家老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还不快滚,不然小爷我打爆你的脑袋。” 我不甘示弱的顶回去:“你们也太仗势欺人了些。是你们家老爷杀了人,这事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小厮听完我说的话见怪不怪的,“杀人这事你应该找官府,找我们蒲家做什么。” 这个人面对他家老爷杀人这事对答如流,丝毫不见紧张慌乱,我都没想着报官,他们到提起来了,想来官府也是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 我心里火气更甚,狠狠瞪着他们。 我就不信这个世道没有天理了! 我跑着下阶梯,狠着心掐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泪,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便哭。 “大家都看看啊,蒲家老爷逼死我的朋友,现在还死不认账,真是丧尽天良啊。” “可惜我那儿貌美如花的朋友,才十七岁便消香玉陨。”我瞅着人聚集更多,我便哭的更大声了:“现在是我的朋友,没爹娘的,只有一个尚还是年幼的弟弟,也没个人牵挂。等到下次就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遭殃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人戳痛处,我要是想将这种痛加在这些百姓身上,便只能就地说,挑他们最害怕,最担忧的事情来说。 为人父母子女的,不最担心会与自己亲人分开吗。 果然这条街人越发多了,甚至有很多人对蒲家指指点点,还有些糯糯的,看着蒲家大门眼里都是不满。 看来这个蒲家平日里没少挤压宁城百姓。 这样便更好了。我面上悲痛,拉着一脸狼狈的周琪对着周围说:“乡亲们,我在这里闹并非是想要蒲家补偿,虽说他也没有补偿的意思。只是蒲家的做法太伤人,我咽不下这口气,为我那朋友鸣不平。” 周琪掩面痛哭,嘴里说什么也不清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蒲家简直欺人太甚,我们也是人,凭什么如此欺负我们。”一人高喊。 “就是,一段时间我们宁城就出一条人命,哪次不是与蒲家有关。” “平日里克扣我们的粮食就算了,现在竟然谋杀人命,心思狠毒啊。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都真是草芥吗。” “蒲家必须给个说法。”我举手大喊。 一人呼百人应。随着我这一嗓子喊出来,那些只敢说说的,现在正随着我走向蒲家。 蒲家两个小厮见势头不对,一人守着门,剩余一个人跑着进府了。 不过片刻,便有十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来到大门前,个个凶神恶煞的瞪着我们。 领头的那个小厮掐着腰对我们道:“大白天的胡说八道,脏了我们蒲家大门,兄弟们给我上,打死这些不知死活的贱人。” 我见情况不对,拉着周琪就跑。 那些人一拥而散,被几个保镖追着满街跑。还好我的步子够快,眨眼就在小厮跟前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反正左右是个集市,空气里飘满了鱼腥味,又接近一条河流,还有不少船只停留,想来是个鱼市。 我拍拍已经累趴下去的周琪:“安全了。” 周琪满脸通红,连连喘着粗气,张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叹口气,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拿出两锭白银:“这些钱你拿着,把你姐姐先安葬了吧。” 周琪红着脸对我说“谢谢”。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走了。 我回到客栈都已经是晌午后了,萧长风和温执都在我的房间里坐着,喝着茶,桌子上放着快要吃完的两碟子点心。残渣还剩一些花生和白乳。 他们见我进来都看我,却都默不作声。 我撇撇嘴进来了:“干嘛啊这是,又在偷吃东西。” 萧长风斜眼看我:“你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倒是将我们约定好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我拍拍脑袋,真是把这事给忘记了。 “不过就是晚走半天而已,不耽误什么事。”我嘴硬。 萧长风没说话,倒是温执瞅着我咳嗽。 这是在对我使眼色吗,可我没做什么惹萧长风不高兴的啊。 我看他们两个在我房间里坐着不动,我也索性找了一把椅子。 “小姐,你今儿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来找你的那名男子又是谁?”温执道。 我便将周红和周琪两人的事情告诉萧长风,还有今日我去蒲家去讨说法,反被追杀这事。 “我就是觉得周红太可怜了,好好一个女子就这样被蒲家人害死了,太可惜了。况且这个蒲家真的很坏。”我说:“我去找他们,他们死不承认,真是气死我了。” 第十四章真相 温执眨眼:“你还去蒲家大闹了一场?” 我点点头:“对啊,谁让他们这么可恶的。” 虽说最后很狼狈,但是到最后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最起码我让宁城百姓更加深刻的知道了蒲家的恶行,并且激发了大家对蒲家的厌恶。 萧长风声音飘了过来:“说不定周红真不是蒲家杀的呢。” 我嗤笑:“怎么可能不是,你是没看到蒲家那两个小厮嚣张的样子,” “人家嚣张,那是人家蒲家有钱。”萧长风淡淡道:“谁会把坏人两个字挂脸上,你的看法认知太过表面性了。” “你怎么尽帮那些坏人说话。”我气呼呼的。 我就是觉得蒲家那些仗人势力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或许是另有隐情也说不定。”温执道:“小姐你想想,你初来宁城人生地不熟的,那个周琪怎么谁都不找,偏偏找你。” “自然是因为我昨天帮他说话了。”我说。 温执笑笑:“只是一句话而已,这个周琪便放在心上了。小姐你可想想,周琪在宁城这么多年,能没个朋友。说他品行不好,没个朋友最起码也有认识的人吧,他姐姐出事后总会先想到这些同他整天呆在宁城的人,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小姐你。” 这也是从一开始我所疑惑的,只是看到周红的尸体,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便将此事搁置过去了。如今被温执这么一说,我的疑惑又重新燃起来了。 “也许……是有缘吧。”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 “世上哪儿有这么多有缘人,你怕是看书看多了吧。”萧长风笑话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害死周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弟弟周琪。” 我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我又摸摸我的:“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萧长风拍掉我的小手,十分嫌弃的看着我:“周琪常年沉迷于赌博,欠了不少钱财,他的姐姐周红日夜不分的挣钱帮他还债,这事他没告诉你吧。” 我摇摇头,周红那日只说她的弟弟偷鸡摸狗,平日里不务正业,我以为他只是爱贪小便宜。却从未将他往深处想过。 “她的姐姐是被他钱的那些人杀死的,不然若真是蒲家,他们又何必惹人注目的将人再给送回来。”萧长风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让我相信周红是周琪害死的,而我只是被周琪利用了。 我不信的要去周琪家里,萧运用轻功速速带我过去了。那间破旧的房子里门房禁闭,院子里周红的尸体也没了,周围有拖动的痕迹,应是被周琪埋了。 周琪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反正是不在宁城了。 我到这是才确信周琪真的骗了我,他真的沉迷赌博,欠了很多人的钱。周红那夜是为了给人送钱,却被那些赌徒奸杀。周琪知道是谁做的,却不敢为他姐姐讨回公道。 “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萧长风说:“你模样不错,穿着不俗,身上佩戴的首饰都不便宜,一看就很有钱,很好被骗的那种。” 这不是拐着弯说我傻吗。我哭丧着脸说:“我还给了他两锭银子。” 温执笑我:“小姐以后还是谨慎些好,不要太过轻信旁人。” “可蒲家人品行的确不怎么样,太像坏人了。”我安慰自己:“全当我帮周红了。” 离开宁城后,我一路闷闷不乐的,总觉得这事我太亏了。 萧长风扔给我两锭银子,砸在我手心里都有些疼。 “你干嘛?” “两锭银子买你的苦瓜脸。”萧长风不正经的又笑话我。 我瞅他:“两锭银子太少了,大爷再多给点。” “滚。” 行了半天的路便天黑了,这次没有上次凑巧恰巧到一座城里,这次天快黑了却还在一片树林里荡悠。亏着现在是秋天,天黑的还不算太快。 我问他:“咱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萧长风说:“知道的还不算太晚,咱们已经迷路有一会儿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就有办法了?” 太看不起我了。我心里嘀咕,虽说我确实没办法…… “我饿了,萧长风,”整整一下午我都没吃东西了。 我们三就马停靠在一处凹陷的空旷地带。地上都是青草,我也不觉得凉,也不觉得脏,直接便躺下去了。 太累了。 “你也不怕着凉。”萧长风脱了自己的外衣披我身上。 真暖和啊。我裹紧了,偷偷闻着萧长风衣服上的海棠花味道。 生了火,吃了干粮,我心美美的又躺在草地上,看着隔着树枝的星星,一颗一颗数着玩。 空旷的地方星星最是漂亮,又亮又大,像极了槊城每年七夕节放的孔明灯。只不过那灯笼更为好看,有很多不同的色彩,上面还会写着多少痴男怨女的愿望。随着灯笼飞上天空,消失与天尘之间,希望会被上面的神仙看到,实现自己的愿望。 “萧长风,你看那星星像不像你的眼睛。”我笑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它一样。” 萧长风没有理我,我回头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他的眼神很热烈,就像我身旁熊熊燃烧的篝火。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萧长风太幼稚了。 我撇撇嘴,问他:“不是说迷路了吗,怎么出去?” “我以为你不在乎出不出的去了呢,还有心思看星星。”萧长风说话阴阳怪气色的。 “不是还有你们俩吗,我需要操心吗。”我翘着二郎腿。 “你还真是心大。” 我可不就是心大,只因为萧长风一句喜欢我,我便对他相许终生,不顾一切的从家中逃出来。差点死在斩灵儿手里,亏着顾修救了我,不然我怕是没命能看到他了。只是事情兜兜转转,我明是与萧长风在一起了,他也愿望为了娶我去找百年火焰鸟。只是,也不知怎的,我就是感觉萧长风心里对我有隔阂,我和他触不到一块儿。 第十五章傀儡(一) 我从地上爬起来:“萧长风,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萧长风看看我,又问温执:“温执,你说她是不是傻。” 温执低着头不说话,那不就是默认了吗。 我瞪他:“谁让你处处与我对,刚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那样沉稳稳重,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忧愁,看着是那样惹人怜爱。后来京城相逢,我见他与别的女子亲亲我我,他便仿佛换了一个人,每每都是对我恶言相向。 温执说:“小姐,温执还是那句话,有时候看到的事情并不是真的。” 得了,又是这句话。 “行了,你俩还是忙着怎么走出这片树林吧,我看着怎么像是起雾了。” 不知何时这片寂静阴暗的树林飘满了大雾,穿梭在各个树之中,将这片树林包围。 萧长风忽然走过来,一把拉住我。 我愣着看他,就听得他在我耳边说:“这片树林被人设下了迷阵。” 温执我们三人紧紧围在一块儿,篝火越发小了,随着雾气浓重,周围一切事物渐发模糊。 “这是什么?”我说。 “醉阵。”萧长风突然双手作揖,朗声说:“在下萧长风,行路途径此地,不知在此,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多多包涵。” 江湖上能够摆出醉阵的无非就是江湖第一公子陌如玉,以及号称毒圣的莫孤烟。不过二人向来行踪隐秘,神龙见人不见尾,没人知道二人今日在哪里,昨天又在何处。 能会这么巧,在这里碰到这两位神人。 传说陌如玉长的十分俊美,要是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他,都觉得这句诗有些黯然失色了。加之他十分喜欢穿白衣,手持白玉扇子,更显得这人俊美无双。至于那个莫孤烟,其实就是个千面人,最擅长易容术,可在一眨眼之间变成三张脸,易容之术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二人鲜少在江湖活动,她爹虽为武林盟主,却也极少见过二人。 风不动,树静止。只是偶尔看的天上星星闪动。 我小声说:“会不会不是迷阵,只是上雾了。” 温执摇头:“不会的,醉阵与普通迷雾不同,也可以说很像,区别甚微。不是常年习武之人,拥有很强的甄别能力,鲜少能看出来不同之处。” 至于哪里不同,温执没说,约莫是觉得说了我也不懂吧。 我心里丧丧的。 雾气越发浓重了,我连离我两步之远的地方都看不清楚了。这种莫名的压迫和未知,让我整个人神经绷紧。 “想着我还是出来吧,不然吓坏了可爱的武林盟主女儿怎么办。”浩浩夜深中,赫然传来一道清爽的声音。 我听这声音淡然爽朗,又带着两分笑意,十分轻快,琢磨着这醉阵若真是二位神人摆下的,约莫就是陌如玉了。 那一片雾气缭绕中,我隐约看到了一道白影飘过来,他的周围都是白雾,以至于他离我只有两步远的时候我才看清是个人。 那人手持白玉扇,扇面画了精致的清明上河图,扇柄用通透的琉璃玉石雕刻而成,在月色下,照亮了整个玉扇。 陌如玉巧笑宴宴,如玉的脸上泛着粲然的笑意,衬得那如同鬼斧神工的五官越发张弛有度。他一头墨发散在肩后,只两边垂着弯起,再在下面用一根发带束着。白袍飒爽,带着秋风凉意。 还真是陌如玉!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完完全全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真人。 真好看啊,比萧长风还要美上三分。 陌如玉看着我,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恍惚都将整个醉阵照的透彻明亮了。 “这位便是如月姑娘吧。” 我痴痴点头:“你是陌如玉。” 陌如玉微微颔首,他双手挥了挥,便见我们周围的白雾散去一些。 “这是醉阵,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我现下解开他,诸位便可离开了。”陌如玉说。 我问他:“好端端的公子你为何要设下醉阵?” 醉阵最是耗费功力,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内力压根完不成如此浩大的醉阵。陌如玉逍遥的连个人影都没人看得到,没有理由要在这儿苦守着醉阵。 “实不相瞒诸位,最近这儿不太平。” 温执说:“这一路走来我们也没见什么奇怪的人出现。怎么会不太平?” 陌如玉笑笑:“不知诸位可曾听过傀儡术。” 我点头。那是一种邪物,使用他的都是一些心术不正的帮派。其原理就是用一种功法控制人,这种中了功法的人就会成为他们的傀儡,事事听他们的话,行为举止如同木偶,因此也被称为活死人。也有一些奇人。可以将死去的人做成傀儡。不过这种高人少之又少,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他们江湖中人最是厌恶这些歪门邪道,因此每年他爹都会组建一队人马专门调查这方面的事。 “先生的意思是这里有傀儡出没?” “是的。从一个月前开始,这片树林便时常散发出一股阴森之气,半夜偶尔会有惨叫声,伴随这渐凉的天惨叫声日益增多。”陌如玉说:“傀儡这事我也是近日才发现的。前几日我从这里路过,便在树林中见到被人操控的傀儡。他们在挖死人的坟墓,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见我阻拦,也不曾与我打斗,转眼便跑了。可见操控他们的背后人轻功极好。” “挖坟墓?背后的人让他挖坟墓做什么?”我心里奇怪。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如玉的扇子轻轻磕上,陌如玉小声在我耳边说:“你家大哥还好吗?” 我点点头,我大哥那人自然还好,啥事不往心里搁,吃嘛嘛香。 我也小声问他:“你问我大哥做什么,你俩认识吗?” 陌如玉嘘声:“此事是个秘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萧长风提着我就往他怀里带。 我被他拽痛了,挥开他的手:“你就不能对我轻点,弄疼我了。” 萧长风淡淡的:“傀儡怎会出现在这里,不知先生可知道?” 第十六章傀儡(二) “我自然不知道,不然又怎么会在这里设下醉阵。”陌如玉斜眼看着萧长风:“傀儡又不关你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萧长风语气也很不好:“随口问问。” 二人电石火花间仿佛都有剑气流过。 我默默退后,却被萧长风又拉了回来。 “回头我再给你算账。”他说。 我撇撇嘴,不知道萧长风算账,算得是哪门子帐,我又不欠他的。 “既然先生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萧长风话落,我们便离开了。虽说我也想知道这个傀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小命重要吧。 我们没走两步雾气便有些凝重了,比起刚才还要缭绕。 “这是怎么回事,陌如玉不是已经为我们开了一条路了吗。”温执说。 萧长风抓了一把若有若无的雾气,放在口中闻了闻。我问他怎么了,他很轻松的说:“也没什么,就是傀儡来了。” “哦。” “什么!” 如同陌如玉说的那样,傀儡只有一个,穿着麻布衣服,身材瘦小的男人。他正用着铁杵用力戳那块儿土地,还把泥土掀的老高,伴随“莎莎”土壤被松动的声音。他的出现,也让陌如玉的醉阵凝起越发严重,只是傀儡这附近的浓雾很是淡薄。 亏着我明智,选了一个较为远的,又有大树挡着的地方,不然肯定要被溅的一身泥土。 我真是太聪明了。 我心里暗笑,问萧长风:“他在做什么?” 萧长风看都没看我:“挖土啊,看不到吗。” 我又不瞎。我瞪他几眼,真觉得这人今儿晚上吃火药了。 我又问陌如玉:“公子,这人在做什么?” “挖土啊。”陌如玉玩自己的玉扇:“不过是在帮别人。” 我不懂:“这帮谁啊?” 陌如玉摊手:“我怎么知道。” 真是,一个一个那么奇怪的吗。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傀儡便走了,拿着自己的铁杵,晃晃悠悠的,还撞着大树。 傀儡不愧是傀儡,连个路都看不清。 我从树后面跳出来,跑到方才傀儡挖土的地方,左看右看也不见有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土坑。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操控傀儡,就是为了闲得蛋疼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树林里挖土坑?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和上次一样,只是方向不同。”陌如玉似乎在自言自语:“难道上次不是在挖坟墓,只是碰巧选的地方是个坟墓。” 我凑过去:“什么意思,什么挖坟墓啊?” “这傀儡加上这回一共来了三次,前两次来同这回一样都是待了半个时辰,不过前两次很凑巧的挖土坑的地方都有棺材挡着,所以我一直以为背后那人是让傀儡来挖坟墓的,可这回又不是。” 我说:“这事莫非另有玄机?” “也许吧。”陌如玉笑笑:“不过都不关各位什么事。各位还是赶紧洗洗睡,离开这儿吧,” 我们当然知道不关我们的事。 我瞅他:“傀儡多难见啊,今儿难得见到了,还不得让我们看够了。以后说不定想见都难了。”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活死人。等我好生记下活死人特征,以后说给我大哥他们听。他们还没见过呢。 “先生就没想过自己行踪暴露,有人出此招就想把先生你留在这儿。”萧长风突然说话了。 陌如玉挥着扇子笑:“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被人耍了呗。”我说。 陌如玉微微挑眉:“哦,我被人耍了啊。” 对啊,你就是被人耍了。这可真是个怪人,怎么被人耍还这么高兴。 我心里嘀咕,随口说道:“你不会一早就知道了吧。” 陌如玉突然就不说话了。看他这样我恍然明白了:“你就知道了。” 看样子被耍的人是我们呢。 萧长风把我提走,用手戳我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我只是不明白陌如玉为何会在这儿陪我们兜圈子,明明知道自己设下这个醉阵是被人算计了,还好故作不知的继续守着醉阵,等着傀儡前来。 “那你知道干嘛不告诉我们?”我问他。 陌如玉继续笑道:“你们又没问我。” 这人太坏了! 果然长的好看的男人心肠都不好。 这么冷的天,陌如玉还一直拿着自己拿把精致的不得了的扇子扇凉风,真是够无聊的。 我恨恨的看他一眼,跟着萧长风走了。 还算陌如玉有点良知,在醉阵里面给我们开了条路,不至于我们在茫茫大雾中一直兜圈子走不出去。 我一路踢着脚下的石子,百般无聊的将头塞进毛脖中,取得些许暖意,不让这雾气侵蚀我。 “你怕冷啊?”萧长风问我。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高烧不退,烧的我整个人都仿佛飘飘然了,整日就剩一口气吊着。最后我爹寻得一位名医,说我是被寒气入体,需要以毒攻毒才能将我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寒冬腊月的天我被扔进湖里,整整浸泡一个时辰才肯让我出来。后来我烧退下,整个人却落得惧怕严寒的毛病。 “是有些怕。” 萧长风斜着眼笑我:“这才初秋啊,你就这么怕了,等到真正的严冬来了,你还用活吗。” 我以为他要安慰我,或者看我这么冷,会好心的把自己的外衣披我身上。到底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这人压根就不关心我,只会嘲笑我,气我。 我哼哼两声,加快了步子,也不玩地上的小石头了,就想走在萧长风前面,不看他这张好看至极的脸。 出了这片树林,便是一条木质栅栏的小桥,底下是细细的流水,撞击着水里的礁石,我在桥上都可听得潺潺的水声 我回头看去却发现明明该是一片茫茫大雾的树林,现在却是一片清明,一眼可看清里面的树枝和地上的小石头了。 这怎么回事? “傻眼了吧。”萧长风又笑话我:“这便是醉阵,人从外面看什么都没有,但只要走进去了便会陷进醉阵中。” 第十七章阻止(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都说醉阵这玩意儿极耗费心神。 “可我还是不明白陌如玉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下醉阵。”我说。 跨上这条小桥,听着脚下醉人的潺潺水声,我的心情都跟着愉快不少。 萧长风跟在我后面:“他被称为江湖第一公子,想法和我们普通人都不一样,总之不会害我们,管他这么多做什么。” “就是好奇,陌如玉这人太诡异了。”我低头看去,便见到细水长流中飘来些许花瓣。 我看不清是什么花瓣,只能借着月色看清是红色。很红很红的。随着河水向南流走一些,接着又我很多从北边飘来的花瓣流向南方。 我来了兴致,踢着衣摆跑到桥的那头。正想从桥上下去,却被跑来的萧长风死死拉住手腕。 “你干什么?” 萧长风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看我:“你没看到桥下是个坑吗。” 我低着头细细看了看。哎,还真是。 “什么时候有的坑啊?” 吊桥尽头不是宽广的小路,而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坑。足足有两个成年人那样长,那样宽,这样看着压根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我真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傀儡给挖空了。”萧长风冷言冷语的。 我讪讪的,对他说声“谢谢”。方才若不是萧长风,恐怕我真的要一头载进去了。这么深的坑,掉下去我可真要玩完了。 “不过这儿怎么会有坑啊,不是把通往前方的路给封死了吗。”我蹲下身去,一手托着腮:“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挖不了这么深,看样子这个坑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萧长风指着前面:“桥上没有人踩过留下的脚印,前方城镇还有灯火闪动,应是被隔绝了。” “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可以通往外面。” “不会。来时路上草木旺盛,这里周围附近应该都是高山才对,所以这所吊桥应该是唯一一条路。”萧长风对我说教。 我还真是领教了。周围那么黑,水流离我不过只有两步远我都看不清河里是什么花,他倒好,压根不用看,猜就行了。 我问他:“真如你所说,那方才我在河流里看到的花是什么花。” “曼陀罗花。”萧长风答的很是利索。 我呵呵的笑:“这么确定。” 萧长风挑眉笑:“就是自信。” 这还是人吗,我都没见他看几眼水里,这人就能猜到河里面漂浮着的就是曼陀罗花。 萧长风说的没错,这河里飘着的的的确确就是十分罕见的曼陀罗花。它的花瓣形状很像是天上的星星,颜色为艳红色,和鲜血所差无几。最让我肯定它是曼陀罗花粉的还是他的气味。就像青草被压制的汁,又有点玫瑰花的味道。 “流了这么久,得浪费多少曼陀罗花啊,太可惜了,这花儿这么罕见。”从我们上吊桥一直到现在,这花儿便一直在水里漂浮不断。 萧长风拉我从地上起来:“看着挺多,其实也没多少。这水流是循环往复,在这城镇里周围来回流动。” 这么厉害的吗。我也没问他怎么看出的,这水又是为何循环往复的。若是什么都要问他,这人肯定觉得我是个白痴。 “按理说陌如玉应该早就知道这条路被断了才对。”我闷闷的,顿时明白陌如玉方才为何一直笑了。 他知道我们压根进不去这座城镇的。 萧长风摸摸我的头:“所以他才会这么安心让我们走出他的醉阵。” 老奸巨猾的家伙。我心里腹诽。 “那现在怎么办?” “找陌如玉。” 陌如玉在原地等我们,他靠在一处干草旁,悠哉悠哉玩弄那把玉扇,仿佛一早就料到我们会回来。 “我们可又见面了。” 我没好气道:“你早就知道前面没有路了。” “你们又没问我。”陌如玉还是那句话。 我感觉我跟他说话都是在对牛弹琴,还是一头极好,极倔的犟牛。 “那这里究竟怎么回事?”这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解释给你们听。” “什么事?” “你的大哥喜欢什么东西?”陌如玉施施然走过来。 我纳闷:“你老问我大哥做什么?” 他却不答我:“你只有一次机会,我若是回答你这个,就没义务解释你想知道的另一件事情。” 我小声和萧长风私语,严重觉得陌如玉这人有毛病。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前方没有路走,硬闯又有曼陀罗花,只能依靠陌如玉了呢。 “我大哥这人就是一武痴,喜欢和别人切磋剑法。谁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他都是高兴的。” 陌如玉眼睛亮了亮,又戳我脑门警告我:“若你说的是真的,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了,我可谢谢你的美意。 我默默退后,扎进萧长风宽敞的臂弯里。 原来前方名为楚镇,是个被山水环绕的世外桃源。那儿人家不多,平日里也鲜少有外人进来,可以说是与外界断了联系。不知从何时起,楚镇里有一名为楚柳儿的女子救下一位身负重伤的外来男人,她接回自家照顾,与这位男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二人情愫渐生,楚柳儿爱上了这名男子,并且将楚镇中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都告诉了这名男子。最后男子带了很多官兵围剿楚镇,想把这处世外桃源向外扩张,遭到了楚镇所有百姓的反抗,男子被迫撤离,他又不甘心的在村子周围水流里洒下曼陀罗花,以此逼迫楚镇的人就范。楚柳儿成了楚镇的罪人,被所有人责骂,最后选择上吊自杀。男子知道后气愤不已,断了楚镇唯一的出口。 “曼陀罗花本身带有轻微毒性,闻久了会让人全身麻痹。加之楚镇里有很多珍贵的千年灵芝和雪莲。凉性遇上热性食物,便会激发曼陀罗花的毒性。”陌如玉说:“至于里面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没人知道。曼陀罗花毒性扩散已有两天了,我是在它之前进去看过。” 第十八章阻止(二) 我心里为那位名为楚柳儿的女子感到悲哀,想来被自己最爱的男人背叛,她才会绝望自杀的吧。 “这毒杀不死人,顶多里面的人全都瘫痪了而已。”萧长风说:“如今楚镇外面有傀儡窜动,是有人在施阵吧。” 陌如玉用玉扇掩唇:“那男人想救活楚柳儿。便故意断了楚镇出口,让外人进不去,也没人打扰他。至于这个傀儡,也是他弄得,目的就是为了找出树林中最阴暗的三个地方,挖取土壤。这个我也是方才才看清的,毕竟这种邪物平日里很难接触的到。” 我惊讶极了:“楚柳儿不是死了吗。” “死了也可以活啊。能死能活才是人生啊。”陌如玉慢悠悠的:“江湖上流传一种极阴之术,名叫回生蛊。用想复活人生前居住过地方的土壤,用五方三选,则选出阴气最为集中的三个地方,挖取土壤放在死者嘴中,随后再往嘴里放入回生蛊,用内功催化回生蛊,让它在死者身体里来回跑,直至死者经脉全部被冲碎。” 我听的心里发怵:“经脉都碎了,还怎么活?” 萧长风说:“回生蛊,生生死死都不可用肉眼去看。既是生,也是死。在养回生蛊的时间里,无论是死者,还是下蛊人,都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扰,不然都会死掉。” “所以后面那人才会控制傀儡为他取土壤,他可一直为死人运功渡气,回生蛊便不会被终止。” 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害死楚柳儿的那个男人正想法子救活楚柳儿。 “这个男人懂得倒是挺多。” 能懂回生蛊和催动回生蛊的功法,又知傀儡之术,真乃神人啊! “莫孤烟啊,懂得能不多吗。”陌如玉似笑非笑。 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似的:“怎么可能。莫孤烟一直流走在江湖一带,你方才说了那人带的是士兵,莫孤烟前辈怎么会在朝廷为官。” 陌如玉磕上玉扇:“是他,也不是他。他的脸太多,谁知下一刻他又成了谁。” 这话听起来很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要说那人是莫孤烟,倒也真有几分可能了。不然陌如玉这个翩翩公子又怎会在这里设下醉阵,守着不肯离开。 “所以,你是在帮他?” 陌如玉不置可否:“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真看不出你这么心善?” “一把年纪了,玩的太嗨,把自己女人坑死了。” 我:“……” 说的是人话吗。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过去?” “三四天吧。”陌如玉说:“不然你们也可以硬闯过去。” 这是在怂恿我们吗。 被陌如玉耍的转来转去,我可不敢这么轻易相信他的话了,谁知道下一刻我们会不会被他带坑里。 我拉着萧长风衣袖:“我们怎么办?” 萧长风用一种你才知道问我的眼神看我:“你觉得是我们想过去,还是陌如玉比我们还急。” 果然陌如玉就是在怂恿我。 我没说话,感觉从我张口那刻,陌如玉就想好了怎么套路我。 我委屈巴巴的看着萧长风。 “姑娘,你太傻了。”萧长风连连叹气,摸着我的头又叹气。 他转身对陌如玉说:“其实先生你是在替莫孤烟守着这座楚镇吧,所以才故意在楚镇唯一出口处树林里设下醉阵,让想来楚镇的人迷失在树林中,这样就打扰不了莫孤烟了。至于我们三个,先生你知道如月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断然不想让她出事,这才现身为我们指出一条出路。但你明知道前方路行不通,却故意不告诉我们,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同你留在醉阵中。” 面对萧长风胸有成竹的拆穿,陌如玉面上依旧镇定:“就算如你所说,我又为何将你们留在醉阵中去。” “原因很简单,你想让我们闯进楚镇中。” 听着二人一句接连一句的紧迫对话,我和温执大眼瞪小眼,绝对不曾想到陌如玉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小声问温执:“他都看出来陌如玉在耍我们,为何方才不说,害得我白走了一趟水桥。” 温执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主子觉得反正都过不去,全当虚过时间了。” 都是怪人! 陌如玉又说话了:“那我又为何想让你们三个闯进去?” “因为你想救莫孤烟。”萧长风说:“回生蛊能让人起死回生,又岂是只要催动回生蛊这么简单就可以实现的。回生蛊最喜人生气,所以在回生蛊在死人身体里来回窜动时,靠的便是施蛊者自身的鲜血皮肉。换句话来说,一命换一命。莫孤烟救活楚柳儿,那他自身也必须成为回生蛊的祭品。” 陌如玉没说话,依旧拿着玉扇在笑,像是默许了萧长风说的这番话。 我算是听明白了,不由得觉得这个莫孤烟还算是个男人。 可是…… 我说:“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楚柳儿不会想再次活过来的。” 楚镇的人不会原谅他,她即便原谅了莫孤烟,但莫孤烟又因为自己死了,她又不会原谅自己。因果循环,最难过的还是楚柳儿。 在陌如玉的坑里,我们还是去了楚镇。其实方才萧长风完全可以带着我用轻功过去,只是他没有。 我窝在萧长风怀里,听着这人有规律的心跳,便觉得挺好,心里很踏实。最起码他人还在我身边,即便心不属于我,人还是我的。 我便是缠着他,也不会让他从我身边离开。 楚镇虽有灯火亮着,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偶有凉风过,周围漂浮着一股阴暗之气,不见一丝暖意。 楚柳儿的家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种满了好看的曼陀罗花,深紫色一片。映着天上星星,竟是恍人眼睛。 我们几个停在这间屋子外面,隔着窗子,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莫孤烟设了阵。”萧长风看着陌如玉:“先生应该可以破。” “自然。”陌如玉扬唇一笑。素白的玉扇向前一挥,封锁紧闭的门便自己打开了。 我们小心进去,彻彻底底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第十九章血(一) 房间里点燃了足足百十根红色的蜡烛,在地上围成一个很大的圆圈,竹条地板上沾满了红色的蜡烛液。圆圈中间便是一身黑衣的莫孤烟和躺在地板上的楚柳儿,以及我们在树林里看到的傀儡。 “莫孤烟你怕是个傻子,你救不活她的。”陌如玉朗声说:“回生蛊需要死人体内不甘心的气,而她压根没有,纵然你打开回生蛊,也救不活她。” “闭嘴。”莫孤烟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刺耳,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这张脸平淡无奇,也不知刻了谁的脸。反正不是他自己的。 陌如玉是想阻止莫孤烟的,手里的折扇一直被他紧紧握着,我似乎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看到了冒出的青筋。 若是可以,他怕早就打断了莫孤烟的回生蛊。只是,不可以。若是贸然打断,死的人就会多一个莫孤烟。 “既然救不了他,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曼陀罗花被陌如玉用内力压制,这可要浪费不少内力。陌如玉费尽心机的想和我们一同进来,到底图什么? “如月,冒犯了。”我想着,就被陌如玉一把扯住胳膊,我的身子几乎飞起来栽进他怀里。他的玉扇在我眼前略过,我便只觉手腕一痛,一道鲜红的液体飞进莫孤烟那儿。 陌如玉用折扇划伤我的手腕,伤口很细,也并没有多深,只流了些许血,便止住了。 我被温执护在身后,陌如玉和萧长风撕打在一块儿。 二人身体穿梭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桌椅板凳都被震碎,原本整洁干净的屋子瞬间变得破烂不堪。那些碎屑乱飞,有的不少落在我的头上,砸的我生疼。蜡烛被砸灭掉不少,有的甚至已经歪了。那个如木偶一样杵着的傀儡也被溅了一身尘土,木那的都不知道躲一下。 “你倒是挺厉害,深藏不露啊。”陌如玉从萧长风腿下扫过去:“看招式不像五派中人。” 萧长风的脸上一片阴霾,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阴郁。 “谁允许你动她。” 陌如玉又躲过去:“原来你喜欢这丫头。” 他们两个人的招式太快了,跟外面刮的秋风一样,又冷又寒。我看的心惊胆战,还好萧长风没有落下下风,不然我肯定就要阻止二人打架了。 方才萧长风同陌如玉的对话我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萧长风这是为我才会和陌如玉动的手,他是在气陌如玉伤了我,才会如此愤怒。 我心里荡起了微微的暖意,觉得萧长风这人心里也许也是有我的。 屋子里能站立的东西全都成了碎片,若非温执帮我挡着,恐怕我头也要流血了。 “点到为止,我今天不跟你耗下去了,”陌如玉挥掌过去,萧长风侧身避过,脚下吃力站着,便被陌如玉钻了空子,用扇子打在萧长风后背上。 萧长风被陌如玉内力震慑,足足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脚步。 我连忙过去,去扶萧长风:“你没事吧?” 萧长风顺势起来,对我摇头:“没事。” 莫孤烟弄得回生蛊阵已经破了,那些蜡烛尽数随之熄灭,莫孤烟也睁开了眼睛,他手掌未停,只是恨恨的盯着陌如玉:“我让你帮我守着楚镇,你在做什么?” 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因为愤怒,声音倒是很大。 “多年情谊,我不想让你为一个女人不明不白的死了。”陌如玉难得清凉的嗓音里多了两分无奈。 “这是我欠她的。”莫孤烟神色萧索:“是我害死了她,一命换一命,我理应如此。” “可她若是不想活呢?”陌如玉说:“你设法阵已有小半月了,可今日才让你的傀儡取来第三地方的土,可见你连给她渡气都需浪费挺长时间。蛊虫即便进入她的身体,也根本无法穿破五脏六腑。你醒醒吧,你救不活她的,又何苦浪费自己一条性命。” 大抵是被说中了心思,事实正如陌如玉口中所说那样,莫孤烟闭目不再说话,手掌倒是从楚柳儿身上慢慢挪走。 没了支撑,楚柳儿僵硬的身体直接倒在地上,她的嘴里跑出一只有着无数条腿的蛊虫。 “连一点温度都没有,蛊虫还在她的口里含着,看来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莫孤烟说的很轻,又是如此凄凉。 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控制了整个楚镇的人昏睡不醒,又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决心,最后却发现自己想救的那个人根本不想活起来。多么令人绝望。 我怔怔看着莫孤烟,忽然就明白了楚柳儿一心求死的决心为何。 这个男人始终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鲜少会顾及她。就像方才陌如玉怎么说他都不听,最后还是蛊虫压根进不去楚柳儿身体,他才相信楚柳儿不想活过来。 他若真的爱楚柳儿,或许会遵循她的意愿,找地方将人安葬,让逝者得以安息。可他没有,许是因为愧疚,又可能是心里不甘心吧。谁知道呢?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曾信我,到底你莫孤烟不信任何人。”陌如玉笑了:“也好,你还可以活着,哪怕痛苦,最起码也还活着。”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临末了,陌如玉才告诉我为何要弄伤我,原来我的血极寒,与莫孤烟法阵相冲,才能将他破解。他法阵不如莫孤烟,曾尝试破解几次都没成功,又恰巧碰到我,便有了这个法子。 我怎么不知道我血极寒? 我问陌如玉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人含糊其辞的说我小时候大病过一场,其他的就不肯告诉我了。 我也懒得问他,这人嘴里没一句老实话。等我回槊城问我爹爹,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莫孤烟呢?” “抱着楚柳儿走了。” 我诧异:“怎么不将她埋了?” “埋了不就没了,这样带着还能看上几眼。”陌如玉说的很不正经。 我撇撇嘴,低头摘了一朵曼陀罗花。 这花可真美啊,可惜是有毒的。 萧长风看着我拿着它,直接夺过去给我扔了。 第二十章野兽 “你干什么?” 萧长风又踩死几朵:“有毒你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我就摸摸,不会有事的。” “你就是没出事急的。”萧长风依旧凶我。 我看他神色有些疲惫,应是与陌如玉争斗时累到了。我忍下这口气,劝慰自己不要与病残计较。 “你俩就相爱相杀吧,我老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路已经通了,你们也可以过去了。只是前方是高山,虎狼之地,可要小心些。”陌如玉笑得很是粲然。 谁愿意和他相爱相杀啊,我只想和萧长风好好的,安安稳稳过一生。可不知怎的,我仿佛与萧长风犯冲,话不投机说不上一句话就能吵起来。 折腾到现在天都快亮了,那一抹鱼肚白泛的很亮,隐约都可看到东面快要升起的太阳。 我和萧长风继续赶路,走的都老远了,还能听到陌如玉在身后叮嘱我可别忘记回家时跟我大哥提提他。 我自是记得,嘴上故意气,谁让他耍我来着。 一夜没睡,我困的不行,走路东倒西歪的。路上又是坑坑不平的泥土坑,还有很大块的碎石,有很多次我都要一头载倒了。 太困了。我看着不远处高大耸立的树都有两根头,走在我前面的萧长风仿佛都有两颗头,四只腿。 “方才不是很硬吗,你倒是继续走啊。”萧长风到底是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去拍拍后背,对我说:“上来吧。” 我抬着腿就上去了,安安稳稳的爬在萧长风的后背上。搂着萧长风的脖子,听着他的心跳,还能听到我的,似乎都能重叠在一块儿了。我更困了,“不行了,萧长风,我要睡觉了。” 我这一觉醒来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太阳高高挂在指头,微微与它对视便恍的我眼睛生疼。已过了满是两臂粗的大树,现在周围都是山石。 萧长风还在背着我,步伐依旧稳当,我不禁感叹这习武之人身体是真的很好。 “你不累吗?” “废话,当然累。”萧长风回我。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放我下来。” “你要背我吗?” “啊?”我没听明白。 萧长风回头白我一眼:“你又不背我,费什么话。” 这人!我好心关心还不成了。 我干脆不说话了,谁让萧长风气我的,他也没说放我下来,我就一直让他背着,累死他! “小姐,再往前走你可别再睡了。”温执说。 “怎么了。” “前面便是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之地,也就是来时陌如玉口中所说的。” 我点点头,顿时抖擞精神。野兽什么的,只要没有蟒蛇之类的都还行吧! “萧长风,你放我下来吧。”我戳戳他:“等会要是真的碰上野兽,你也好有体力。” 萧长风不以为然的:“我有体力又怎样,你厌了巴几的,我们要丢下去不管不问吗。” 我:“……” 把我说的也太弱了吧。 那片荒山野岭,说的就真的到了周围灌木比我还要高上一头,又粗又壮。我这么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嗷呜”仿佛是狼叫,周围都是高山,染的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叫声。 我低头看去便见到一只很小很细的绿色小蛇,从萧长风墨绿色的靴子底下窜过去了。它跑到灌木丛里,很快就没了。就差那么一点,萧长风步子再迈开那么一点点,就真的要一脚踏上去了。 我抱紧了萧长风,“萧长风,有蛇。” 萧长风回头看我:“很怕蛇?” 我点点头,那东西软软的,凉凉的,又这么长,能活活把人缠死,谁不害怕这种东西。 “那你可别睁眼了。” 我抖着声音问他:“怎么了吗?” 萧长风尖尖的下巴指着右手边:“那些灌木丛旁边的树上都是蟒蛇。” 蟒,蟒蛇? 我声音抖得说不出话,一想到那些又长又粗的东西缠绕在我周围的大树上,睁着鲜红的眼睛看着我们,时不时吐出蛇信子,像极了随时要夺走人性命的修罗。我浑身打颤,只恨不得马上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条路似乎漫长无比,艳阳都已升至我们头上,可这周围的灌木以及高山似乎都没有变化似的,连绵不断。 “有东西过来了。”温执声音很轻。他拔开腰侧的短刀,望着周围警惕起来。 习武之人听力敏锐,我自是没他两个听得长远。萧长风依旧背着我,步伐要比方才沉重。 “是蟒蛇来了吗?”我问。 “不是。”萧长风凝神道:“是狼,听这声音不止一只,最起码要有五只以上。奔向的方向是我们这儿。” 我下意识扭头,远远的便看到一阵尘土飞得老高,那些四面八方都有的狼叫声越发清晰。我虽看不到狼,但最远也不过只有一百多米。 萧长风当机立断的背着我向前跑,温执在后断路。 萧长风速度又快又稳,我只感觉到些许颠簸,不至于被摇晃的想吐。 跑了没多远后面的黑狼便追上来了,“腾腾腾”的脚踏声在我们屁股后面紧跟。那些黑狼体型巨大,足足只比我矮一头,爪子又长又粗,獠牙很尖。我回头看,似乎都感觉黑狼的獠牙在太阳下都有些刺眼。它们嗷嗷叫唤,很是兴奋,似乎对我们这些肥肉志在必得。 “追上来了,萧长风。”我紧张的都快哭了。 萧长风眉头紧锁,手臂不断收力,嘞的我大腿生疼。他回头对温执说:“等会分开跑。” 温执点点头,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在我们后面跟着,只要慢一步就能被这些黑狼咬死。 “闭上眼。”萧长风对我大呵。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不知道萧长风在干什么,只听得萧长风步子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草木声。 萧长风进了灌木丛。我想到他说过那里都是蟒蛇围绕,脚下满满都是我在路上看到的小蛇。我心里发怵,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这样更快。” “闭嘴。”萧长风说话也开始喘了:“听我的话,别睁开眼。” 第二十一章坦诚 萧长风的语气依旧很沉稳,我听着心里才稍稍平静一些。 是啊,我还有萧长风,他一定不会让我有事。 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身后也渐渐听不到黑狼咆哮声,只有萧长风还在不断移动的步伐。 我以为没有黑狼了,便睁开眼,才发现我和萧长风已经到了一处悬崖前,脚底以及周围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身后还有一只黑狼在穷追不舍。 萧长风将我放下来,“一只狼我还是可以解决的,你躲远一些,等会别伤到你。” 我依言躲在悬崖最左面,那里有一块儿很大的岩石。 黑狼盯着萧长风,尖锐的爪子在地上走动都会留下脚印。他嗷呜叫唤,奔向的方向却是我这里。 我吓呆了,视线里都是黑狼庞大的身躯,连逃跑都忘记了。虽然我也跑不掉。 萧长风一脚踹在黑狼肚子上,黑狼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两声。我想趁机和萧长风站在一块儿,黑狼又扑了过去,萧长风硬生生与黑狼撕打在一块儿。 还好萧长风武功不错,和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杀也没落与下风。我在后面看着默默松口气,觉得这次萧长风定可以打败这只黑熊。他的躲避与盘旋似乎惹毛了黑熊,只见黑熊突然不要命的扑向萧长风。萧长风双手接下,身体却被顶的往后退,脚印在地上滑下长长一溜,破开了石头,露出里面的泥土。 “萧长风,不能再退后了。”二人争执不下,推脱间已经到了悬崖跟前。 我见萧长风依旧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心急的跑过去想拽住他。可我终究来晚一步,待我跑过去,萧长风的身影与黑狼的一同消失在悬崖上。我扑过去,只抓住了萧长风的一只手。 那只黑狼方才被萧长风踹了一脚,已经掉下悬崖,我只看到了一点,便再看不到它了。 若是再晚一点点,我怕连萧长风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死死抓住萧长风的手,哪怕我的胳膊已经被碎石扎破,那些尖锐的石头在我皮肉上翻滚,我也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了。 “萧长风,抓紧我。”我咬着牙拼命支撑。 我只知道我不能松开萧长风,哪怕我明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我也不会松开。 萧长风脸上不知何时被黑狼爪子划到,只有我小拇指头长的伤口流出艳红的鲜血。那些风,似乎都要把这血吹散了。 “如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常去寺庙玩,你知道为何每次你都找不到我吗?”萧长风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同我说这些。”我压根听不清萧长风在说什么,底下风太大了,吹得我脸生疼,那些湿湿润润的东西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底下我脸下的石头上。 “你说,我想听。”他还在坚持。 我深吸一口气,回他:“你太狡猾了,每次都躲在柴火堆里,我害怕里面有蛇,不敢去看。所以每次我都找不到你。” 萧长风笑说:“就像这次一样,怕了便会流泪。如月,你是真心喜欢我,对吗?” 我流着泪使劲点头,对,我就是喜欢萧长风,从小就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做梦都想成为他的新娘子。 手臂酸的都快脱臼了,一根一根手指不受控制的松开萧长风的衣袖。我无力的看着,终是在我的注视下,我本以为萧长风要掉下去了。在我最后一根小拇指头仅剩的力气下,萧长风突然一跃而起,勾着我的手指头把我抡着抱起。 秋风瑟瑟,石头冰凉。我被萧长风搂紧了抱在怀里,我们两个躺在冰凉的石头上,那些尖锐的小石头硌的我背后发疼。我甚至忘记了哭泣,忘记了生气,只呆呆看着萧长风,听着他的心跳,看着他的容颜。 “我也喜欢你,如月。”萧长风的话充斥在我的耳畔,犹如我娘儿时给我唱的童谣一样,令我沉醉。 “你是不是一早就可以从下面跳上来。”方才太害怕,我竟然忘记了萧长风内功极深,一只大黑熊哪里能难得住他。莫说被我拽着,就算没有我,他也可以轻而易举攀爬在石壁上逃脱。 萧长风低头亲我额头:“我若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对我说出心里话。” 我心里很生气:“我那是胡说八道的,怕你死了不安生,安慰你的。” “我当时若真的掉下去了,你难道不伤心吗?” 当时太害怕,我甚至都忘记了我会不会伤心了。 “不会。”我看着他:“我会陪你一起掉下去。” 这样就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哪怕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萧长风没有说话,我以为他没听到,便觉得有点尴尬。他搂着我腰的手臂力道越发使劲,一直在我的后背摸索,似乎在帮我除掉那些咯人的石头。 我戳戳他的胸:“萧长风,你弄疼我了。” 他的心跳很快,在我耳畔咚咚作响。我见他不回答,又抬头。只不过这次我没看到他的脸,便被他用手捂住眼睛,他手指捂的很结实,五个手指之间没有一点缝隙,我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 “你怎么了,捂住我眼睛做什么?” “你都说了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让你看我。” 我愕然,没想到萧长风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心里顿时痛快。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又很讨厌自己一厢情愿,便只能日日对你恶言相向。”我低着头说:“我很不喜欢你不喜欢我。” 萧长风终于让我见到光,他说:“你这些年是在槊城闷坏脑袋了吗。我若对你无心思,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沙丘,为你取得百年火焰鸟,娶你。” 似乎也有一点道理。我知道萧长风如此,却还故意一路气他,其实还是我自己对他不够信任,觉得萧长风有事瞒着我甚至不喜欢我。 到底我是没自信的, “你才脑袋坏了呢,你不也一直气我吗。就算扯平了。” 萧长风起身,又将我拉起来:“你知道方才我为什么与你躺在地下吗?” 我也来气了:“又是这,爱说不说,我不回你了。” 第二十二章旧人(一) 萧长风拉住我的手,顺势拦在怀里:“还是不告诉你了,省的你害怕。” 我瞪他:“你这样说跟告诉我有什么区别。” 和温执汇合后已经是午后了,他只是胳膊处的衣服被抓破,其他的都还好。秋风凉爽,到这里已有几分灼热。 像是经过一场生死离别,这一路我们三个话都很少,一直到了北城,我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夕阳的余晖照的我脸微红,我看着萧长风,便说:“你俩去买身衣服吧,总不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这几日风餐露宿,我们三风尘仆仆,身上衣服又脏又乱,我的头发上甚至都有几根干草了,身上也有些许难闻的气味。而他们两个衣服都被黑狼抓破,虽有俊美面容撑着,但也很是狼狈了。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都没有犹豫的进了一家衣裳店铺。 我喜欢蓝色,平日里很少穿,自上次顾修让我穿了件红色的衣裙后,我便也渐渐开始喜欢上了这种艳丽的颜色。正好这里有一件挺不错的宽袖丝绸蓝色襦裙,我便拿了这件。 穿上出奇的合身,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模样尚可,身材也挺不错的啊。记得一年前我还是干瘪的小干豆,时常被古阮他们几个嘲笑,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如今不过一年,我似乎也开始渐渐蜕变成姑娘家家的了。 萧长风则是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腰束勾勒出他矫健细瘦的腰肢,越发显得他这人腿长。 我啧啧两声,说他:“你怕不是故意的。” 我穿着蓝色,他也选了蓝色。说萧长风不是故意的,我自己都不信。 “我看着挺好,主子和小姐很般配。”温执说。 他是眼神不好,哪里可以看出我跟萧长风般配了。 “嘴甜,给你长银子。”萧长风语气和蔼,一把搂着我的腰,给那店小二交钱。 温执很高兴:“多谢主子。”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太不正经了! 选了客栈,我便迫不及待的让人准备木桶,烧好热水,我又去客栈厨房后院摘了些鲜花。 我要沐浴,我要沐浴! 采花回来我在楼梯口碰到了萧长风,他瞅着我怀里提着一篮子粉粉嫩嫩的花儿,便笑话我:“沐浴还用花啊,你这身体不大,倒是讲究的很。” 我没懂他那个身体不大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你管不着。” 我想走,他便伸手拉住我:“苗疆有一种香膏,很清淡,就和这些花香相差无几,只不过涂抹在身上可让其香味永久。” 萧长风没由来的说这番话。 我之前听我爹爹说过这种东西,说是只有苗疆才有,十分珍贵。我爹曾带回来两瓶子,只不过我不怎么讲究,便都给我娘用了。 “还要涂抹,我不喜欢。”我说:“水已经烧好了,我要去沐浴,快点放开我。” 萧长风松开我,又说:“来时我见过这玩意儿,我去帮你买。” 我正想说不用了,哪儿有这么讲究。转身看去萧长风已经下了楼梯,步子跨出客栈,身影淡出了我的视线。我也懒得说了,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躺在木桶中,我全身放松,舒服的不行。玩弄着围绕在我身体周围的花瓣,我闻着觉得好闻,便泡了许久,以至于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都忘记了。 醒来穿好衣服,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以至于泡澡之后我全身酸疼,又累又饿。 萧长风便在屏风后面等我,喝着茶。我出去看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裹紧衣服:“萧长风,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长风看着我:“许久了,你睡着了。” “哦。” 什么! 我瞪直了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萧长风白我一眼:“你想什么呢,表情跟个吊死鬼似的。我内功这么好,需要进去偷看你吗。再说了,就你那呼噜声,我不进来都知道了。” 想想萧长风也不是那种人,我淡定的坐下来:“那你不进来不就好了。” 还说我打呼噜,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的。我娘都时常夸我睡觉老实呢。还非要在我房间里等着我,简直居心不良。 “我俩都是这种关系了,你就不能说话对我温柔点。不说温柔,哪怕和蔼点也可以啊。”萧长风啧啧看我,晃了晃他手里的一盒镂花瓶子:“亏我大老远跑到外面帮你买香膏,太不识好人心了。” “我又没让你去买,你自个儿乐意去的。”我看着这个瓶子做的十分精致,便凑过去。 萧长风摊着手指,蓝色的瓶子在他的修长手指衬托下。不,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衬托谁了。都是非常绝美的东西。 “告诉你,这可以正儿八经的苗疆那儿独有的芷兰花弄成的香膏。味道清淡饱满,浓而不郁,不似那些寻常香膏那般味道刺鼻。”萧长风摊着香膏在我眼前晃悠:“你整天只知道玩笑打闹,想来是没用过这些东西的。” 我的眼睛跟着这个很入我眼的香膏晃悠:“我的确不喜欢涂抹这些个精致东西,但我看瓶子好看。” 萧长风不动了:“说了这么多,原来你看的是瓶子。” 他表情愕然,想来是想不到我在意的不是珍贵的苗疆芷兰花,而是最不起眼的瓶子吧。但我的确对这些香香的东西提不起兴趣。 “这有什么,我看着顺眼,你若是真为我买的,我喜欢不就得了。”我撇撇嘴,干嘛女子就非要喜欢那些个胭脂水粉。 萧长风难得叹口气,将香膏递到我手上:“行行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是给你买的,用不用是你的事。” 我顺势揣在兜里,“我饿了,去吃饭,你去吗?” 三菜一汤,很简单的饭菜,我吃的无比满足。打了个饱嗝,我心满意足的擦擦嘴角。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萧长风又说我。 我哪儿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吃了两碗米饭,一碟子秋水芙蓉糕和一整只烧鸡而已。 我懒得理他,总归我说什么萧长风都能挑出我的刺。明明我俩已经互相表明心意,但平日里每句话似乎都要针锋相对。或许已经习惯了吧。 第二十三章旧人(二) “我吃我的,你吃你的,我不问你,你也别管我。” 萧长风笑眯眯的看我:“等你胖成猪了,下次我可背不动你了。” 谁要你背啊!等我修炼绝世武功,我要在山上飞着跑,在萧长风跟前蹦着跑。气死他! 吃过饭我们便各自休息了,我累的太狠,这一觉我愣是睡到次日午时才醒。 我弓着肚子敲萧长风的门,好怕这人丢下我自己走了。 萧长风开门让我进来,看到这人还是个喘气的,我瞬间就放心。我爬在桌子上,抓起桌上剩下的几块秋水芙蓉糕便吃。 “啧啧,你这么能睡,怎么没在睡梦中吃饱啊。”萧长风自己也拿了一块。 我狼吐虎咽咽下口中积食,“你也喜欢吃秋水芙蓉糕吗?” 萧长风喜欢喝茶,品茶和吃桃酥,倒是不知道他还喜吃秋水芙蓉糕。可能看着这种白白嫩嫩,弹软松口的糕点都喜欢吃吧。 萧长风为我倒茶:“见你吃的香,也想尝尝这个什么秋水芙蓉糕,真有这么好吃。” 原来是因为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忍不住笑他:“那我还喜欢金银首饰呢,也没见你戴过啊。” “我与你正儿八经说说情话,你倒是不解风情。”萧长风笑得很无奈。 萧长风还会说情话啊,看不出。况且,这是情话吗。我反正是没听别人对我说过,他说是便是吧。 “怎么不叫醒我继续赶路?” “走不了了,城内被封住了。”萧长风说:“说是大将军之子尚卿施要来巡游,体察民情,北城这两日不许任何人外出。” 皇家人好像都是这么大的阵仗,说是体察民情,却要弄得满城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巡游一样。 我觉得无趣,又怕耽误路程到时候一个月内拿不到百年火焰鸟,误了时辰,她爹爹肯定要说萧长风的。说起她爹爹,她便觉得奇怪。明明她爹跟萧伯伯情分如此之好,按理说见到萧长风应该十分欣喜才对。可那日槊城,她爹对萧长风却是冷漠淡然,还不如对待古阮他们热情。她很不理解,所以在我爹阻止萧长风和我婚事时,我才会生气到离开槊城。 “萧长风,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萧长风细细看了我一眼,一手托着腮:“我记得小时候你喜白色和黑色,那日在京城初见你也是一身白衣,怎的如今倒是喜欢穿这种艳丽衣裳了。我觉得都挺好看,相比较之下,还是这种艳丽颜色适合你。” 我很满意他的话“我之前的确喜欢淡雅的颜色,上次在京城我的衣服脏了,顾修帮我做了件衣裳,便是艳丽的红色,我觉得挺好看便学着穿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顾修,那人在我离开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是因为顾修才喜欢穿这种衣服的?”萧长风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好。 我不知道他又在不高兴什么,随口答道:“对啊,他还救了我的命呢。” 我玩着瓶子上面精致的镂空花纹,又闻了瓶子里淡淡的清香,不由觉得萧长风真是没说大话,这种芷兰花的味道很是特别,香而不过味,不似寻常胭脂水粉那般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又玩又闻,觉得挺好玩的。 “你还挺喜欢他?”萧长风又说话了。 “他人很仗义,挺不错的。”我说:“话说上次我落入斩灵儿手中,要不是因为顾修我可能就死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这人与我第一次见面不说清楚,他家在京城,说明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怎么会在京城摸滚打爬的,差点落入狼窝。 萧长风突然伸手挑我的下巴:“以后不许你再提他,不然后果自负。” 这么近的距离,我甚至可以看清萧长风脸上毛孔里细细的绒毛,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脸庞,我能看清自己呆愣的眼睛。 “萧长风,你孟浪了。”我侧过头。 “我这若是孟浪,那接下来,你岂不是要没法见人了。” 萧长风柔软的唇瓣落在我的嘴上,他的味道是海棠花的气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张放大的萧长风俊脸,占据了我所有可以思考的能力。 他在我的嘴上辗转反侧,又是舔又是亲的,弄得我又疼又麻。 我拍他胳膊,反被他压在椅子上。不明不白的被他亲,我又气又恼,手上使不上劲,我便用一只腿踢他。奈何萧长风的腿太长了,我拼尽全力蹬去也只到了他的大腿根。腿上使不上劲我又踩他的脚,使劲碾啊碾。可这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雷打不动的保持这种姿势。 他像是把我的嘴巴当成了美味的点心,舔的啧啧作响。我终于受不了了,准备咬他。还不等我的牙落下,我只觉嘴角一痛,反被萧长风咬了一口。 我用力推开他,这次萧长风倒是肯放过我的嘴巴了。嘴里一股子血腥味,这人定给我咬破流血了。 “你咬我做什么?”我委屈极了,被亲了不说,还被这人咬的疼死了。 萧长风的唇瓣上还沾着我的血,比他嘴唇的颜色要深一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看着我,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我气的挥拳打他:“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亲我,还笑,气死我了。” 萧长风反握住我的手,说:“我要是经过你的同意,时间太长了,我等不及。”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面对萧长风这般无赖,我欲哭无泪。 “大人有大量,我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 左右以后都要成亲的,早亲晚亲都要亲,不过就是提前了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 萧长风笑着摸我的头,手指穿过我的发丝,随手取了一根我长长的秀发。 我见他缠好揣在怀里,纳闷道:“你拿我的头发做什么?”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问的我头都大了。”萧长风明显不想跟我解释。 这人不想告诉我就算了,竟然还嫌弃我。太过分了! 我气呼呼的狠狠踹他一脚,看他蜷缩起身子我才稍微满意。 第二十四章尚卿施 逃似的出了萧长风屋子,我迎面便碰上了温执。他端着一壶茶,似要给萧长风送去。 温执冲我笑笑:“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去?” 看到他我就会想到萧长风方才对我的所作为为,无赖和那样流氓嘴脸。他大约看到了我眼里未消去的怒意,跟我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两分讨好:“小姐,公子又惹你生气了。” 我的嘴巴到现在还在疼,感觉都肿大了,萧长风心太狠了,竟然对我下此毒手。我不信温执看不出来,肯定是装的,明知故问,跟他主子一样狡猾。 我不想理他,冲出了客栈。 北城可真热闹,人可真多啊。我在甜品铺子里买了几种甜点,老板很热心的让我用软袋子装好,赶紧趁热吃,凉了就会香味淡去。我拿了一块儿梅花酥在手中把玩,便觉得本应该是玫红色的梅花酥,这几块却是很红的大红色,而且吃起来香软可口,口味极佳。 我问这位看起来很和蔼的老板:“吃了许多糕点,唯有你这家的味道格外松软可口。” “姑娘吃着满意就好。”老板笑着说:“做这些糕点的甜水可是我们家祖传秘方,外表看起来可能与其他糕点无异,可这吃起来却比那些满大街的糕点好吃的多。” 既然是祖传的秘方,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便笑着谢过老板,又多要了两块,离开了这家店铺。 都说江南的女子如水般娇嫩,似秋天的烟雨画那样惹人怜爱,又有两分秋季萧索的凄美,所以都说江南多美女。可我这走了一路,发现北城中美女胜多,惹人怜爱的不少,温柔贤淑的常见,英姿飒爽的也不在少数。可谓环肥燕瘦具有,让人应接不暇。 而且身上穿着特别好看,我看着都觉得这些女子身段真是窈窕。 “姑娘,姑娘,让让路。”我走着正起劲,便听得身后有人催促我。 我回头看去,不知何时这条街已经被士兵包围,所有在街市中走动的人都被驱赶到两边,剩下中间很宽的路子。而方才催促我的便是两个士兵。 我乖乖退到一边,同众多北城人一样被驱赶。 “尚公子马上就要来了,小姐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自然。” 我被太多的人互相挤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被几个人推到后面。我就像是水中的浮萍来回波动,脚都粘不了地了。我烦的不行,想走又走不了。而我后面又有两个主仆一般的女子在话唠,说什么尚卿施要来了。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许久才明白她们两个说的尚卿施是谁。萧长风也在说来着,大将军之子尚卿施要来了,所以北城城门紧锁,不许任何人出去。 我在槊城听我爹说过大将军尚疏,可是郅国三代为将,为当今皇上共同打天下的护国大将军。身份尊贵之最,要比当朝太子还要得势三分。尚疏其人踏实忠心,听说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恩爱一生,羡煞旁人。尚疏将军一生英勇善战,从未败过。而他的这个儿子却有些不尽人意,自小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体质极差。不能习武不说,儿时严重到不能独自生活,走一步喘两口气,整日在床上躺着,家门都出不得,可谓是千辛万苦活到了十八岁。这样一个病美人在府里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怎么突然要来北城了。他家老爹就不怕自己儿子承受不住,挂在北城? 我又回头看了看方才说话的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衣着华丽,模样艳丽,身着大红色衣裙,看着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她的眸子里溢着爱意,想来是对这个尚卿施一片真心啊! 不久,我便看到不远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外挂着两串桃木剑,陪送马车前后的约莫有一百多人,光是一头轿子就有十个人抬着。路中间有不少石头和腐烂的水果,轿子颠簸都不曾有,可想这十个抬着轿子的人定身怀不低的武功。 装备齐全啊这是。我叹然。 随着轿子越发接近我这儿,人群骚动便越大,我被挤的几乎喘不过气,只能用两手护着胸前,好让自己能喘气。方才那两个在我右手边的女子,此刻已经跑到我的后面了,紧挨着我的脚后跟,还时不时的踩着我的脚。 我往前挪,她们又跟着。 “尚公子,尚公子。”那位女子扬手呼唤,不小的胸顶着我的脑袋,上下波动,令我十分不好受。 她几乎费劲力气喊出的声音,很快便被周围人群淹没,尚卿施压根听不见。 “小姐,我帮你一把。”那个丫鬟又说。 我躲闪着,猛然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什么人狠狠推了一把。这人力气太大了,我愣是顶开挡住我路的两位大汉,直冲冲对着轿子撞了上去。 我爬在轿子下面,头撞到了轿子一角的柱子上,撞的我是昏昏沉沉,头脑一片空白。 这十个人不是武功高手吗,怎么不知道拦一下,哪怕一下都行啊!我也不至于这么惨。 太疼了,我眯着眼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模,触手的血红。我的头又流血了。我简直欲哭无泪,刚被萧长风咬破嘴,现在又撞破头,太倒霉了。 被我这么一撞,平平稳稳的轿子也落地了,估计里面的尚卿施被颠簸的不轻。 我很快就被抬轿子的人抬起,两条腿拖拉在后面,像架着罪人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小声说。 这两个人压根听不见似的,看都不看我。还好这两个人还算温柔,我那弱不禁风的胳膊还不算太痛。 尚卿施从轿子里下来了,他生的十分俊美,一张脸像是经过岁月静精心雕刻一样精致。比起萧长风的阳刚,他更多了两分阴柔之气。 他看了我一眼,狭长的眸子淡过一道波光,差点晃到我的眼睛。 “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一个二个的都不听我的。”尚卿施掐着细细的腰肢,手指着周围众多士兵斥责。 士兵个个低着头,十分恭敬。 “少爷,你没事吧?”他的身后跑来一位管家模样的大爷。 第二十五章神经质 尚卿施又指着他说:“还有你赵叔,我都说了偷偷来北城就行,您老干嘛还要告诉我爹爹,弄得满城都知道我来北城了。你看看,真没意思。” “我的祖宗啊,这话你在老奴跟前说说就行,可千万别让老爷听到了。”明是凉爽秋天,那个赵叔却是一脸冷汗:“少爷您来个北城,老爷忧心不已,足足三天三夜没合眼啊。赶在您来之前就跟北城县衙打好招呼,以防少爷您磕着碰着了。毕北城人多口杂,好人坏人都有啊。” “那我暴露身份不是更危险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越来越起劲了。 喂喂喂,能不能注意到还有一个流着血的人啊! 还好方才撞的不是太狠,血流的不是太多,不然我恐怕今日非要失血过多死在尚卿施这里。 有个抬轿子的对尚卿施通报:“少爷,这个姑娘要如何处置。” 尚卿施终于注意到我了:“会武功吗?” “不会。” “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还不赶快放人家姑娘下来,被你们这样架着,你让人家姑娘脸面往哪里放。”尚卿施对我笑得和颜悦色:“小妹妹,你是瞎子吗?” 我摇摇头。 “那你怎么会撞到我的轿子上?”他恍然大悟:“莫非你的脑子有问题?” 我:“……” “你才脑子有问题呢。”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姑娘,不可对我们少爷如此说话。”赵叔吹着胡须警告我。 我被抬轿子的人放下,胳膊有些酸,方才买的糕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回头看去,那两个姑娘已经没了影子,也不知刚刚推我的人是谁,太可恶了! “谁让他说我脑子有问题的。”我反驳道。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又被尚卿施言语侮辱,我若是还能忍气吞声,我也佩服我自己。 尚卿施一脸疑惑的问我:“你脑子没问题又干嘛往我轿子上撞。你又不瞎,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什么。” 我说:“刚刚有人推我,算了,也不跟你解释了。我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在这里我给你道歉。” 虽说这人说话很气人,撞到他也不是我的错。但的确是我吓到了他,这人还是个病残,说一声对不起还是应该的。是是非非我还是能够分的清的。 尚卿施从鼻子里哼哼两句,转身回了轿子。 “既然姑娘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便不计较了。”赵叔对我知错就改的态度很满意,说是就要从钱袋里掏钱,让我去找大夫看看额头上的伤。 吓得我是连忙拒绝,皇家的钱我可不敢要,无福消受啊。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笑笑。尚卿施似乎听到了我要离开的消息,撩开帘子冲赵叔说:“把她也给我带走。” 啥? 莫名其妙被抬进尚卿施轿子里,我俩大眼瞪小眼,我真是懵了。 “你抓我做什么?” 尚卿施似乎对我很不满意,左右看我脸上都带着十分的不满意:“你不记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是白如月,武林盟主的女儿。” 认得我干嘛还对我恶言相向的,摆出一副我欠了他多少钱的样子。 我记得儿时我去过皇宫一趟,陪着我爹去的,至于因为什么,我记不得了,太久了。那时我曾在后花园里陪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玩了半天泥巴,当时我只知道这个小男孩身体十分不好,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也没问过。 莫非……就是尚卿施。 我恍然大悟。 尚卿施挑眉看我:“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笑得很憨:“一眨眼好多年了,我是记不住你了,难得你还记得我。” 尚卿施笑笑不说话,似乎对我不记得他这事不怎么介怀。他笑起来有两颗很小的梨窝,和我一样。我娘说过有梨窝的人命很苦,即便出身富贵,却命运多舛,也有难以说出的苦衷。可到现在为止,我是没有看出我有什么苦的,所以我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 他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一直沉默着。 轿子停在了县令大人门前,一头乌纱帽的县令大人带着一众妻儿老小来迎接,见到尚卿施那是笑得热情。 “下官已在此等候多时,终于见到了尚公子,真乃三生有幸啊。” 瞧瞧,这马屁拍的。 我和尚卿施在轿子里没有下去,尚卿施也只是撩开帘子同县令大人说了两句话,便合上帘子,其余的都是赵叔在谈。 我搓着手,说:“那个,我可以回去吗?” “不可以。”尚卿施拒绝的倒是干脆。 “还有人在等我,我要回去。”我试图与他谈妥,尚卿施身子不好,我可不想气他。 尚卿施手臂伸的老长,横在我胸前,挡住我下去的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许忤逆我。” 我……我招谁惹谁了。 萧长风还在客栈等我,我若是不回去他肯定要担心的。这人本来就对我凶巴巴的,我又和他有了婚约,算是有夫之妇了,就不能再背着萧长风与别的男人过多接触。 “我今天不走,等有时间我们再玩。” 尚卿施撅着嘴,眼里又对我充满不满:“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块儿。” 我连忙摇手:“我只是赶路路过这儿,今日因为你城门被封,我明日还是要走的。等事情完成,我带着我夫君去京城找你聚聚。” “什么,你有夫君了。”尚卿施张大了嘴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现在还不是,等十几天后便是了。”我说:“我已经有了婚约,这次来北城纯属路过,等到了沙丘取得百年火焰鸟,回到槊城我便要成亲了。” “是谁?” “萧长风,我儿时玩伴。” “青梅竹马啊。”尚卿施笑得很是温和:“像你这种年纪可以算是老姑娘了,再不嫁,等个两年可就真的没人要你了。到时候成了深闺怨妇,真要笑死人了。” 这人情绪真是变化莫测,比莫孤烟变得还要快。我不想气他,和颜悦色的道:“对啊,所以我很有先见之明,又很幸运的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便想着我也该嫁人了,不然在槊城我都没法待下去了。” 第二十六章诬陷(一) “那真是可惜了,本想着你若是没人要我还能发发善心娶你。” 我听他这话有些不对劲:“怎的,你知道我要来北城?” 尚卿施说:“顾修告诉我的,你来之前在京城呆过,他说你要去沙丘,我才求我爹爹让我巡视北城,正好我也能出来散散心。” 顾修告诉他的,可我不记得我告诉过顾修我要去沙丘啊。顾修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不通,觉得他们这些人可真是复杂啊:“既然你知道了,明日你告诉县令大人当我们出城就行。我要先回去了,萧长风还在等我。” 尚卿施收回手臂,宽大的衣袖在我手上略过,很是丝滑。 “你走吧,没意思,真不知道你都有喜欢的人了,顾修那人还让我来看看你为什么。” 我没听清尚卿施说什么,但也没什么兴趣,便下了马车。赵叔还在与县令大人说话,县令大人一直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十分掐媚,看样子尚疏这人真的很受爱。我猛然间看到县令大人身后站着的一位年轻女子,正是今日被推在街道两边,在我身后言语的漂亮姑娘。没想到她竟然是县令大人的女儿,也难怪会看上尚卿施了。 我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想着糕点没了,等在回去的路上我再买些。 回到客栈已是申时了,萧长风还在房间里等我,我关上门,遮掩着额头上的伤口。明显看着萧长风脸色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这人在不高兴什么,我提着糕点在他眼前晃悠:“很好吃的,梅花糕,我特意给你买的。” 萧长风看了一眼,却不是香甜可口的糕点,而是我:“干嘛去了?” 我故意撑着脑袋坐下:“遇到了尚卿施,与他闲聊一会儿。” “尚卿施?他来北城了。”萧长风:“你认识尚卿施?” “认识呀,小时候跟着我爹去皇宫,见过一面。没想到小时候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屁孩,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模样也不错,和我一样有对梨窝。” 我还想说顾修的事情,温执这时候咳嗽一声,我本不想理会,没想到这人又咳嗽两声,我问他:“你受凉了吗?” 温执对我挤眉弄眼的,我感觉他很奇怪:“还是抽风了?” 他掩面,垂着手指向萧长风。 我看过去,着实被吓了一跳。萧长风的脸黑的跟墨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墨,在我脸上胡画一通,把我也能染黑了。 “你怎么了?”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萧长风啄口气:“你别忘了,我俩快要成婚了,这种时候你在我的跟前提别的男人,真当我一点都不在乎?”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愕然。难怪方才温执冲我使眼色,萧长风耷拉脸的原因是因为我。可我方才也只是随口说说呀,闭口就说也正是因为我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记得,我也只是随口说两句,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和你说了。” 萧长风仿佛被我气笑了,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十分扭曲:“你怕是个傻子吧。” 我又怎么了?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别的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力。”我红着脸说。 我糯糯抬起头,捧着萧长风的脸,他的脸可真滑啊,又嫩,摸着就像是上好的美玉,真是舒服。我说:“别瞎想了,也别和我顶嘴了,行吗?” 我只想和萧长风像是普通夫妻那般,执之子手与子偕老,别的我什么都不求,想想似乎这么些天,我从未和萧说过什么软化和情话。就像是心里憋口气,就是想和他吵架,和他闹,气他,恼他。可如今我都要和他成亲了,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萧长风错愕的看我,甚至伸手探我额头:“没发烧啊。” 别说是他,就连我都不怎么相信这话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瞪他。想他聪明一世,怎么现在也跟个傻子似的。 温执偷笑出声,原本我就够羞的了,又被他笑话,简直无地自容。我转头瞪他。他干咳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俩,我暗自松口气,红的快要熟透了的脸终于消些许。 “转性了,知道哄我了?”萧长风那张墨脸变得好看了许多。不等我说话,他的脸忽然又一下子垮下去了。 “你又怎么了?”我很无力,快被萧长风阴晴不定的脸折磨疯了。 萧长风伸手探我额头,我想起晌午时我在尚卿施那儿,不小心碰上了额头。进屋时我特意用手遮住,方才只顾着和萧长风说话忘记,肯定是被他看到了。 “谁干的?” 我呵呵笑着:“不小心被人推一下,碰到了。” 萧长风用手指弹我额头:“你可真够笨的,自己出去都会受伤,以后还是老实一点,乖乖呆在我身边。” 我撇撇嘴,心想我能这么惨还不是因为你,别的姑娘跑出去都有心上人追,好言好语哄着,而我只有被人推倒的份。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天空不做美,第二日下了小雨,雾气蒙蒙的天一直到晨后,整个北城都被笼罩在一层烟雨朦胧之色中。 下了雨自然不能继续赶路,我细细算着我爹给的期限剩还有十二天。而北城到沙丘还有三天路程,不出意外取得百年火焰鸟需用一天,那便只剩八天。再从沙丘赶往槊城,最起码得六天,那么就只有两天。万一路上再碰上点什么事耽误耽误,时间就不够用的了。 我在房间里踱步,长这么大都没觉得时间这么宝贝过。不行,不能再耽误了。我要去找萧长风聊聊,让他干脆用轻功带我去沙丘得了。 我没想过这种时候尚卿施要来凑热闹,我在萧长风门口见到尚卿施的时候,还是坐着轮椅,我真想一头撞死在这里得了。 “白如月。”尚卿施说话了。 我应声,陪着笑道:“咋的了,尚公子。” 尚卿施哼哼:“有人说你偷了别人的东西,要来兴师问罪。” 我懵了,什么偷东西,什么问罪? “我偷谁的东西了?” “我的。”赵叔身后走来一名女子,指着我说:“就是她。” 第二十七章诬陷(二) 我认得她,县令大人的女儿。昨天用胸顶我那个! “我偷你什么东西了?” 女子尖尖的下巴一抬:“我的贴身玉佩,上好的和田玉,很值钱。昨天在街上本小姐就与你接触过,肯定是你贪财偷了它。” 说着一脸娇柔的看尚卿施:“尚公子,就是这女子偷了人家的玉佩,还请公子为人家做主。” 那酥软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没有。”我反驳道:“昨天街市上人这么多,你和你的丫鬟又如此兴奋,谁知道是谁偷了你的,干嘛非得赖在我身上。” 再说了,不过只是一块儿和田玉,我家多的是,再好的我都看过,我才不稀罕。 “你这女子说话好生无理,我本想着你若知错,我便不及于计较,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知悔改。”女子委屈的很,用手帕抹着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公子,你可要为奴家做主。” 连奴家都用上了,简直太恶心了。这货绝对不是尚卿施喜欢的类型,他若是帮着这个女人,我胃里的饭菜绝对吐他一脸。 尚卿施皱了皱眉头,接着就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我听着都替他难受的恍。赵叔贴心的递来帕子,尚卿施擦了擦嘴角:“这个谁,麻烦你离我远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太重了,熏的本公子想吐。” 惹谁不快都不能惹尚卿施啊,赵叔一听到这话,连忙让后面跟着的两个人活生生架着女子远离尚卿施两步之远。 女子气的直跺脚:“公子……” 赵叔挡在尚卿施前面:“思羽小姐,还请体谅。” 闹腾间萧长风便从楼梯下上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兜子点心,是我昨日买的那家店铺。 思羽挡在路中间,又被温执驱赶一回。我看到她的一张脸白的已经不能再白了,着实够尴尬的。 萧长风摇着袋子在我眼前晃悠:“想吃吗?” 虽说是萧长风特意买回来的,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去吃。我拨开甜品,说:“萧长风,这女人诬赖我偷他的玉佩,还说我是贪财之人。” 平白被人冤枉成可耻的小偷,谁不生气。要是以往我的脾气,绝对跟思羽对吵起来,又不是我做的,我才不会平白成背锅侠。不过这段时间经过萧长风的磨练,我的耐心极好,不急着吵个红脸怒意。 “她?”萧长风指着思羽。 我点点头,索性将昨天街上发生的事都说了:“我身后就她们两个人,她们可以说东西丢了是我偷得,那我也可以认为推我害我撞到尚卿施上的人就是你们两个。” 思羽都要蹦起来了:“你胡说什么呢,我堂堂县令大人的女儿会推你,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值得我冤枉你吗。” “当然值得,你喜欢尚卿施,昨晚又见到我与他同座一顶轿子中,心生对我不满,所以故意拉着尚卿施诬赖我。”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她。 尚卿施完全一副看戏的状态,不为我说话,也没说认同思羽说的,他就坐在那里,装的柔弱又无辜。 不明白顾修怎么会和怎样的人做朋友。 “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她是你能指手画脚的吗。”萧长风在笑,冲着思羽笑,只不过那笑显得异常吓人,连我都觉得害怕,更别提思羽了,直接躲到丫鬟后头,不敢直视萧长风, “就是她,我可是县令大人的女儿,怎么会……会诬赖她。”她声音听起来都在发抖, “县令又如何,我照样能用钱砸死你。”萧长风眼里毫不掩饰的嘲讽:“不止你,你的整个府邸我都能给你填平。” 这话说的够大,若是旁人说我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但说这话的人是萧长风,我便信。不过,这人真的很有钱吗? “你一乡野村夫,太猖狂了。”思羽脸都在抖,她看向尚卿施,眼里有眼泪,显得尤其楚楚可人:“公子,你就任由这两个人侮辱我,侮辱我爹爹吗,” 尚卿施不冷不热的说:“那你想怎样?” “杀了这个男人,再把偷我玉佩的这个贱人脸划花,卖到妓院,让她永远记住得罪我的代价。” 一番恶毒至极的话,思羽说起来竟然面不改色,甚至还很激动,仿佛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些惩罚都是我应该承受的,我听的后背发凉,感觉这个思羽太坏了。 “哦。”尚卿施发话了:“那你不是县令大人的女儿了,是不是就没资格这么说她。” “什么?” 尚卿施回头吩咐赵叔:“北城县令也许久不换了,正好接着机会换一个吧。” “是,公子。” 思羽完全愣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尚卿施的两个护卫架着下了楼梯。 “碍眼的东西终于干净了。”尚卿施笑眯眯的说:“如月,你不是说昨晚会找我玩吗,怎么没来啊?” 他又看萧长风:“想来这位就是你口中心心念念的夫君吧,长的倒是不错,不过本公子看着还是没有顾修好看。” 顾修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真不明白尚卿施为何这样说。 “顾修是朋友,他是我夫君,不能相提并论的。”我说:“昨晚我是太困了所以没去,正好你在这里我便向你告辞,等雨停了我便会和萧长风离开北城。” 尚卿施身子往后一躺,神色厌厌的:“好没意思,早知道就不来北城了。” “你可别再说因为我才来的北城,我可不信。”昨天尚卿施说因为知道我会经过北城所以特意来的,我当时压根就没信。我和他又没有什么交情,他又岂会因为我不顾身子千里迢迢赶往北城。 我吃着萧长风买来的糕点,异常觉得脑子清楚。 尚卿施耸耸肩:“好吧,你也不算笨。至于原因,本公子不想说。” 我还懒得问!这些个皇家的人真是奇怪。 尚卿施走了,我和萧长风进了屋,外面雨势不小,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 “他活不长了。”萧长风突然说。 我知道他是尚卿施,好奇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第二十八章百年火焰鸟 我递给萧长风一块儿秋水芙蓉糕,他张嘴咬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舌头都舔到我的手指了。 “人看着一副病态,脸色白的透明,一看就是五脏六腑肝火虚弱,常年浸泡在药罐子里。平日里虽只比平常人虚弱一些,但里子里都被掏空了,最多十年时间,那也是在养的好的情况下,若是劳心操神恐怕更短。” 只有十年寿命啊,真是短。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尚卿施挺好的一个人,没想到只能活到二十几岁,想想心里挺难受的。 萧长风都能看出的,尚卿施自己又岂会不知道。还能这样洒脱幽默,想来也是看的开了。 算了算了,不想他了。我叹口气:“我们两个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萧长风摸着我的头说:“雨最多明日便可消停,北城离沙丘不过二里路程,半天就到了。放心,不会赶不回槊城的。” 萧长风的话总能让我心静,他安慰我两句,我便也放宽了心。 下了一夜的雨,北城突然凉了许多。屋檐上还在滴滴答答落着雨水,天空雾蒙蒙的,就像雨水绵延从未断过。 所谓沙丘不过是一片荆棘,足足有我手指头粗细的刺围绕成圈,一直将荆棘中间最中一块儿缠绕。周围不过是普通的树木和花草,走了很久都没有路,萧长风和温执只好用剑砍掉荆棘丛林,破开一条小路。 “这里面就是百年火焰鸟。”温执说:“许多人都以为沙丘是沙漠,百年火焰鸟生存在荒芜之中。其实沙丘不过是一片丛林,因形状犹如沙丘,所以才叫沙丘。很好找的,不过是字面意思而已。” 我恍然大悟,之前我也觉得百年火焰鸟十分难寻,所以在我爹让萧长风去找时我才会如此生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在丛林之中,都怪那些江湖侠客将百年火焰鸟传的太神乎其神了,搞得不上刀山下火海都找不到似的。 “那这直接进去不就得了。” 温执摇头:“既然这里是丛林深处,必然会有守护这里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当我看到又粗又长的蟒蛇时,我感觉自己魂魄都要出窍了。蟒蛇抬着油光发亮的蛇头慢慢向我们靠近,他庞大的身子每蠕动一下,都会带来窸窸窣窣的碾压声。他的眼睛比我的大拇指还要长,鲜红的蛇信子比我的胳膊要长,还要粗。这么看过去,我的腿直接麻木了。 “萧……萧……”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长风挡在我的前面,我看不见了,脑子里满满都是方才蟒蛇的样子,怎样都挥之不去。 我只听得温执说:“主子你和小姐先行过去,我来拖住它。” 萧长风拉着我的手便跑,同时嘱咐我不能睁眼,不然这种时候昏倒了,可就真的没命了。我自然不会真拿命开玩笑,立马把眼闭的死死地。我听到温执拔剑腾空跃起的声音,应该已经和蟒蛇打起来了。 萧长风可以一掌打死他的,不过像这种活了百年的蟒蛇,又是这片丛林的守护者,都是有灵性的,杀不得。至于杀了会有什么后果,我是不知道,总之是不好的。 荆棘破开很容易,萧长风拿着剑嚯嚯嚯几下子就破开了一条路。里面是一片花海,很小的一朵朵花儿,层层叠叠交错,看着就像是画师手上挥舞的墨笔,很有灵性。随便挥一挥,那些洒落的笔墨就和这些花儿,我不禁感叹这儿一幅美景沉醉人心。 “真美啊!”我感叹。 “美则美矣,可惜都有毒,不能碰。”萧长风轻叹从袖子里掏出不知藏了多久的火信子,弄成后用掌心聚力,丢在花海中。 火肯定不能让花朵燃烧,不过这是加了萧长风内力的,一碰到花朵就如同一滴燎原之火,将其烧了个透彻。熊熊大火缭绕,考的我都有些热了。 火熄灭后,萧长风踩过这些花朵的尸体,在最中间去取得一个长的很像鸟的绿色果肉。 原来这就是百年火焰鸟啊,还有腿和翅膀,小鸟的头也有,真是栩栩如生,太神奇了。 “喜欢吗?” 我点点头:“终于找到他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萧长风也同我笑,我想他也是高兴的,毕竟他心里也有我,与我一样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我和萧长风先离开了荆棘丛林,在路上等了温执一会儿,他便跑着来了。他身上完好无损,只有衣服几角破损,想来这个巨蟒也是个难缠的。 回到槊城已是六天后,距离我和萧长风成婚的日子还有两天。我凝着诺大的白府二字,心里又兴奋又害怕,出来这么久我还是有些想家了的,又怕自己私自出逃爹娘怨我,忐忑不已。 萧长风这时候牵着我的手,冲我笑,我握紧他的,深吸一口气,一同踏进府邸。 管家见我回来了,丢了正在修剪院子里花草的剪子,踉跄着往屋里跑,嘴里还大声喊:“小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 我又和萧长风跪在地上,面对一直叹气的爹爹和喜极而泣的娘。上次我也是和萧长风如此,那时也是为了让我爹娘同意我和萧长风的婚事。同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求,我的心情却不同上次那般不定。或许这一个月短短时间里,我和萧长风经历良多,感情已不似当初那般淡薄。 我爹沉默了很久,我膝盖都有些麻了,我才听得我爹说:“确定了?不变了?就他了?” 我低着头,没有一丝犹豫:“我喜欢他,这辈子我非萧长风不嫁,还望爹爹成全。” 萧长风拿出百年火焰鸟,我爹也只是看了一眼:“这东西专治体寒,自小你身体便不好,进了寒气一直都没除掉。百年火焰鸟属阳刚之气,定能让你除掉病根。” 原来爹爹让萧长风去寻百年火焰鸟竟是为了我。一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而我动不动便离家出走,害的爹娘担心,实属任性至极。 我擦着眼泪,又跟我爹我娘再三保证之后绝对不会离家出走。 第二十九章变化 白如星嘁了一声,“这话你自己想想说了多少遍了,光是我出去找你都有百来回了,哪一次可靠过。我看啊,你这是病,得治。” 我哽咽道:“这次是真的,大哥你可要信我。” 虽然这话我的确说过很多遍了,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但这次是真的,我可以以我自己人格做担保。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赶快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身子。”我娘抹着泪让我起来。 萧长风扶着我,我看着他,他亦在看我。我冲他笑笑,他便伸手为我抹泪。 我之前住得房子我娘一直命人打扫着,就怕我哪天回来了屋子里脏兮兮的,被子潮湿盖着不舒服。我听着感动又愧疚。至于萧长风,我家有的是客房,随便收拾出来一间就行了, “今后可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嫁人了,就跟在家不一样了。要学会相夫教子,管理家业,维持夫妻关系。” 我娘自我走后到现在消瘦不少,想来因我让她劳心操神了。 我点点头:“京城离槊城不怎么远,日后女儿若是想回来也很容易的,娘就不必担心我了。” 我娘为我铺好被子:“自小你便不喜欢有人看着你,这些年也没个伺候你的丫鬟,到了京城你若还是不喜欢,可要告诉萧长风。” 顿了下,她又道:“你走后我便帮你准备着嫁衣和嫁妆,现在也都齐全了,不会让你失了颜面。” 没想到在我任性离开槊城后,我娘竟是在操心这些事情。我心里五味杂陈,千言万语看着我娘似乎都说不出口了。我窝在娘的怀里,“嫁衣是娘亲手做的吗?” “不是,娘命人缝制的。” 我倒是忘记了,我娘是不会针线活的。年少时她便洒脱肆意,和我性子一样,喜欢闯荡江湖,讨厌那些规矩束缚,所以时常惹外公外婆不快,被惩罚那是时常的事。我虽然没见过外公和外婆,但经常听我娘提过,我外公曾是富甲一方的丝绸老板,家里产业数不尽,富可敌当今的半个槊城。而我外婆是一家门中普普通通的小姐,与我外公相识成婚,日子过得恩恩爱爱。就是这样一个家族,使得我娘性子任性妄为,嫁给我爹爹后被我爹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莫说女红,连衣服都没碰过。 “那我等两日穿着,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我笑着与我娘说了许久的话。 亥时末了,我在我娘怀里都快睡着了:“娘,我爹他们去哪儿了?” 我娘半嗑着眼:“在后院喝酒吧,娘见你大哥晚饭后挖后院的女儿红来着,” 我咋舌:“就是那两瓶我爹存放多年的?” “是的。” “那酒很烈的,莫说一壶,半壶都能把他们三全部喝醉。”我娘已经快睡着了,我不放心的出了门去看。 后院里我爹和萧长风,以及我大哥喝的正开心,远远的都能听到欢笑声。一桌子的菜被弄得乱七八糟,酒水顺着桌沿流下去。我大哥是最不能喝醉酒,他便在那里扒拉菜玩, “来来来,今夜不醉不归。”我爹笑声爽朗,举着杯子与萧长风喝酒。 我已经许久不见我爹这般敞开心怀了,从前见到萧长风也是愁眉不展,想来他现在应该与萧长风解开了心结。 我走了过去:“爹,别喝醉了。” “咱爹难得这么高兴,妹妹你就别问他了,让他们两个喝个痛快,”我大哥枕着胳膊:“我是不行了,我要睡了。” “唉唉唉,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没等我说完,我便听见一声声鼻鼾,我大哥已经睡着了。 我叹口气,又听得我爹说:“别问他,习武之人哪会这么容易生病。” 他又和萧长风干了一杯酒,我见萧长风脸上都已浮现红晕,已有七分醉意了。 “别喝了,”我说。 萧长风摆摆手,手指头都是打着弯的:“我没事如月,只要白伯父高兴,我怎样都行。过两日我们便要成亲了,京城来槊城一趟不容易,我也与白伯伯很多年没像现在这样痛快畅饮。你就别问我了。” “你自己贪酒可别怪在我身上。”我爹像个老顽童,说完萧长风又来说我:“女孩子家家的问什么男人,好好的学会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 说的好像自己就是这样子的,我撇撇嘴:“那好吧,你们两个可要斟酌自己酒量,谁明日爬不起来床,可别嫌我娘说话难听啊。” 反正在府里又丢不了,我也懒得问了,只要能高兴,随他们吧。 我架着白如星送回他房间,一个月不见我大哥怎么吃胖这么多,把他扔在床上差点把我腰弄断了。我喘着粗气,帮大哥盖好被,离开之际,猛然想到我之前答应过陌如玉要问候我大哥一声的,今日我给忘记了,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了。 我娘已经睡着了,正好给我留了一半的床,我吹灭蜡烛,也去睡了。 我迷迷糊糊被一阵冷风当头吹过,这风太凉了,完全不像秋天温和,也吹散了我浓浓的睡意。 掖好被子一角,我闲着无聊便出了门。 快要十五了,一轮明月当空,照的大地泛着一股银白之色。风也很温和,暖暖的,很舒服。月亮已经过了半中,想来已是子时过去了。 记得休息之前我爹和萧长风还在喝酒,左右现在也醒了,便走过去看看。 方到花园后面,我便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打斗。 莫非进贼了?我屏气凝神细细听了会儿,确认真的是有人在打架,我便小心翼翼的挪移步子过去。 月光很白,我能很清楚的看到正在打架的人是萧长风和我爹爹。二人手持长剑,剑势凶猛,招式紧逼,不像是切磋,倒像是想要了对方的性命。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使劲揉揉眼。 “现在交出《浮天》我还能饶你一条性命。”萧长风长剑略过我爹爹的脖子。 银白的刀剑映着月光,晃到了我的眼睛,一阵刺痛传来,我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第三十章恨 “卑鄙小人,你这样对得起如月吗。”这是我爹爹在说话。 我真的没有看错,正在以命相博的人正是我爹和萧长风。我不知道二人为何这样做,方才喝酒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回头就成这样了。 “她错就错在是你的女儿,怪不得我无情。”萧长风脸色阴沉:“不过看在他对我真心一片的份上,我不会杀她,不过你,必须死。” 我只见萧长风的身影从我眼前略过,再回神,我爹爹的身体心脏处多了一把剑。那剑剑身修长,剑柄雕刻龙纹,是萧长风贴身不离的佩剑。鲜红的鲜血顺着我爹爹的胸口流下,很快他的嘴也流血了,身子从我眼前倒下。 “爹爹。”我大喊出声,那一瞬间我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萧长风惊愕万分的脸也慢慢淡出我的视线。 我被萧长风关在房间里已经有半个月了,每天都会有丫鬟给我送来饭菜,都是一些大米和肉食之类的,我不吃,萧长风便会用我大哥威胁我,不吃便要了我大哥性命。我只好狼吞虎咽吃掉这些令我恶心的食物,哪怕这些东西会令我反胃。 萧长风原来是苗疆王子,儿时的萧伯伯不过是他的保镖,在多年前苗疆战乱时萧长风被送出苗疆保命。后来的离开槊城,是苗疆平定,萧长风的爹当了苗疆的王,他才被接回苗疆,不,也不应该叫他萧长风了,他的真名是勒长风。次来回到京城与我相识都是他算计好了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夺取我家祖传秘籍《浮天》去救他的亲妹妹。《浮天》是我们白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武功秘籍,至于这里写了什么我不知道,这东西只传男不传女,为此我对它毫无兴趣。想想真是苦了勒长风了,陪我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明对我毫无感情,却天天陪我一起,嘴里一口一个爱我,对我有意思。想想真是可笑极了! 勒长风太厉害了,处心积虑至此,欺骗我的感情。他比斩灵儿还要可怕,最起码斩灵儿的坏写在脸上,而勒长风一点也看不出来,就像是沙漠里掩藏在沙丘堆里的饿狼,只在暗处露出一阴沉的眼睛。 或许换成别人能够有所察觉,毕竟多年未曾想见的人再次见面,没过两天便说喜欢你,谁信啊!可那人偏偏是我,蠢笨如猪的我,他才可以轻易得手。 对啊,我太笨了。 太笨了,太笨了。 我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任由锋利的指甲抓破我的皮肉。 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勒长风,他穿着专属于他们苗疆人的衣服,戴着一顶镶嵌了和田玉的帽子,看起来高高大大,沉稳俊美。他这模样比不得在槊城时,穿着一身白衣,那样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我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吃饭了吗?”他说,走到我跟前。 现在都申时了,被他逼着,我就算不想吃也会吃。明显是明知故问,我才不想搭理他。 我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尽量抱紧自己,快要把自己弓成虾米。 勒长风也在床上坐下,“气消了吗?” 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这哪里是生气与不生气的事,他杀了我的爹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这人却能说的如此轻松,那么不在意。仿佛我爹在他眼里还不如奴仆,完全就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萧长风,你杀了我爹,干嘛不连我一起杀了。”我恨恨的看他,“如今你问我气消了吗,你让我如何气消。你不死,我如何消气。”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剑杀了他,为我爹报仇雪恨。我只恨我自己没有能力,太过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逍遥自在。 勒长风沉默了会儿,我才听得他说:“如月,做这一切我都有自己的苦衷,你不是爱我吗,应该学会理解我才是。” 我简直笑出了眼泪,我没听错吧,这人竟然让我理解他!杀了我爹,毁了我的家,欺骗我感情,利用我。做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得到一本书,一本书而已!现在还让我理解他,原谅他,仿佛我不这么做我就对不起他。 “那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你杀我爹的时候怎么不为我想想,没了爹爹,我应该怎么办,我娘怎么办,我的这个家怎么办!”我嘶吼,有生以来这绝对是我最撕心累肺的一次。 太狠了,这人心怎么这么狠啊。 “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爹做了什么。”勒长风面色狰狞的吼我。 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看着我一时眼里都是恨意。我不懂,从前的萧长风对我那样好,事事护着我,即便是虚伪的也需要一点时间缓冲吧,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样了。我和爹都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我们全家都死去。 “我也是你的仇人吗?那你怎么不杀了我。”我喃喃自语:“自和你相识,我什么都对你坦诚,可你却什么都不愿对我说。你总说我,和我说话也是百搭。可你怎么就没想过,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会这样。” 说这些也是白搭的吧,勒长风不会懂得。 他大约是看到了我手腕上的伤口,狠狠抓住我的手,呼吸都是抖得。 “自残?” 我懒得看他,这是我自己的胳膊手腕,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就算我折断它,划破它,都由我自己做主。我才不会觉得他会因为这一点伤口就会关心我,这人是没有心的,这一刻我要深深记得。 “你要是再敢伤害自己一分一毫,我便会在你大哥身上加倍偿还。”勒长风硬生生从嘴里挤出这些字。 他总会这样惹我生气,然后从我身边离开,再次见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从不会过问我到底生不生气,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是怎么消气的。又是怎么一夜一夜仰望星空,揪着自己头发数时辰。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气的浑身颤抖,左右看了下,我拿了软枕向他扔去。 第三十一章凄凉 “勒长风,我恨你。” 可是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呢。说到底,我心里还是爱着萧长风的。 夜里我又做梦了,许久不见得小男孩又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他长高了不少,好看了不少。梦里我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小男孩被一个个对他恶言相向,那些人个子要比他高得多,一下子就把他推的老远。他本就瘦的很,现在又长了身体,远远看着活像一只骷髅。 我没想到他的童年是这种境下过来的,在我还在无忧无虑的玩耍,享受父母疼爱,家庭温暖时他却在饱受磨难,生不如死。他那样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如同一只狗一样活到了年少。最后我看清小男孩长大时的脸,温润肆意,两颗小虎牙隐隐若现,他是顾修。 我一时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瞪着鹅黄色的床幔,一直到天亮。 我生病了,发起了高烧,脑子迷迷糊糊的只感觉有人在不断拨弄我的身体,往我的嘴里灌汤药。味道可真苦啊,比我娘做的饭还要难喝。我吐出来,又有人重新喂我嘴里去,一次次的,我做着无谓的反抗。我似乎看到了我大哥,他在帮我用刀雕刻桃木剑。那是我八岁时身体虚弱,有人说我是邪祟入体,需用桃木剑陪身,以免受到摧残。我大哥便亲手雕刻一把桃木剑,很小的一只,约莫只有我的手掌大小,上面挂了蓝色的穗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为此我嘲笑了我哥好久,说他打架耍剑样样在行,却做不了最简单的木料。再说了,哪儿用这么小的桃木剑防身的。 我听到了勒长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生气,还打掉了玻璃碗。他捏住我的下颚,很疼很疼,我真想拍开他的手,告诉他你弄疼我了。可我身上真没什么力气,莫说反驳,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是真不想活了。”他说。 我无力的点点头,是的,我真不想活了,太累了。 “可我偏偏不让你死。”他大笑两声,那笑声太可怕了,又凉又刺耳,如同魔咒一样回荡在我耳畔。 勒长风松开捏我下颚的手,直接披头给我浇了一盆凉水。 刺骨的冷意令我瞬间惊醒,也看清了勒长风手里拿着的木盆,和地上破碎的玻璃碗,我倒吸一口凉气,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趁着手上还有水,狠狠扔向勒长风。我这些水自然不能够跟勒长风一盆水相提并论,不过看到勒长风脸上流着水,正是我泼给他的,我还是很开心。 “我就算不能杀了你,最起码也能气气你。”我笑话他。 勒长风是真生气了:“既然你这样,就别怪我狠心。” 他走了,支走了所有伺候我的丫鬟,门窗都用木板给我钉死,只留了一只很小的洞口供每天给我送饭。我像是一只小鸟被囚禁在笼子里,而且还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对了,还是发着高烧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地板爬向离窗户最近的摇床上。外面似乎下了一场大雪,除了浓绿色的草木便只剩了看着就很柔和的雪花。被打扫干净的小路上还留有勒长风他们的脚印。 槊城和苗疆还是有气候差距的,我来时不过中秋佳节,秋天刚来,而不过过了半月,苗疆这儿就已过冬了。还好不是太冷,不然我这一身薄衣恐怕要活活冻死了。 勒长风的心可真是狠啊,比这寒冬腊月的天还要冷。 我冻的说不出话,笑也笑不出来,脸上直抽抽。外面这么好的景,这么美的蓝天白云,我怕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我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娘,若非是我当初执意要嫁给勒长风,定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当时我爹阻拦,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思考,想来早就看出勒长风此行回来接近我别有所图。可我爹没有料到我会任性到偷偷离开槊城,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找勒长风。 是我太喜欢他了,以为这样他肯定也会真心待我。是我太蠢了,太傻了。 我笑了笑,看着窗外一抹艳阳,沉沉的睡去。 勒长风最终还是命巫医救了我,给我喝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黑漆漆的像是一碗墨水一样,难喝的很。第二天我的烧便退下去了,只是此次我被烧的太久,身上又酸又疼,仿佛骨头都是麻木的。 这几天勒长风一直在陪着我,亲眼看我吃饭喝汤药,就算是晚上睡觉,也会等我熟睡之后再走。我和他没说过一句话,不曾对视过一眼,我把他视作空气,他便也这样对我。 只要一天,只差最后一天我便可以死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救我,明明对我毫无感情,甚至是怨恨,为何还要将我救下。 我的身体一直不服苗疆的水土,所以这两个月来大病小病不断,身体虚弱的也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昏倒那也是常有的事。现在很苦的汤药对我来说都像是家常便饭了,顿顿不可少。比我儿那场大病还要喝的还要多。我要活着,为了我被勒长风关在牢狱里面的娘和大哥,我也要活着。 我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事还会看看书,和伺候我的两个苗疆女孩聊聊天。她们是一对亲兄妹,姐姐为竹荷,妹妹为竹沁,同在营中当差。平日里对我很恭敬,无论我问什么她们都会回答与我,偶尔也会开个玩笑逗我开心,可我从没笑过。 “姑娘,这是王子亲自挑选的糕点,热乎着点,姑娘快点尝尝。”竹荷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 被热气笼罩的迷雾之下,那白白亮亮的东西是秋水芙蓉糕,只不过这里是苗疆,水土和京城那里不一样,所以做出来的秋水芙蓉糕显得要比中原的黄了很多。 “肯定没有我以前吃的好吃。”我撇过头,不愿看它。 竹荷笑着说:“姑娘不尝尝就轻易下定论,可浪费了王子的一片心意啊,这糕点可是殿里最好的糕点大师做的,味道绝对极好。或许可能与姑娘之前吃的不一样,但说不定别有风味呢。” 第三十二章宫宴(一) 我回她:“不可能,你们这儿什么东西都比不得我们中原的。” 我虽不寻死觅活了,也肯好好活着,但我与她们说话依旧话里带刺,素来没个好脸色。再说了,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苗疆是异域小国,地方不大,也没多少人,一直仰仗着我们中原而活。而我们中原地域宽广,兵马发达强壮,岂是苗疆这种地方可相提并论的, 知荷从不在意这些,无论我说的多么难听刺耳,她都会当做没听到,笑眯眯的赞同我说的话。 “既然姑娘不喜欢,那不如姑娘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下次我给你带来。” 她们苗疆压根就没有我喜欢的东西,更没我喜欢的人。我讨厌这里,甚至恨这, “外面天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知荷收起来一碟子点心,笑着回我:“外面天冷,姑娘身体又一直不服苗疆水土,身体虚弱着,姑娘还是在屋里呆着吧。” 我要什么她们都会给我,会满足一切让她们为难的条件,可唯有一点,勒长风不许知荷她俩放我出去。偶尔一次,也是我大病初愈,巫师建议出去透透气,勒长风才会允许。其他的时候我都被关在屋里,看着外面湛蓝的天。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等勒长风来,我告诉他。”我气气的。 “姑娘只要肯和我们王子好好说话,王子一定会允许姑娘的。”知荷为我整理我头上有些凌乱的发饰:“王子喜欢极了姑娘,姑娘理应待我们王子好些才是。” 我真想说她眼瞎了吧,上次勒长风在我高烧不退时浇我一盆凉水,还想着活活烧死我。哪里能看出勒长风喜欢我了,不想杀了我都是好的。他这样冷血冷情的人,留我也是折磨我。 “你先下去吧,我睡会儿。” 午后暖阳高照,苗疆这儿北边靠一座冰山,水流都是吃冰山上的,因此这里常年寒冷,土木稀少。我盖着厚厚的暖被,底下睡着的还是一张狐狸毯子,屋里也安置了暖炉,可我还是觉得很冷,冻的我身上发酸。我睡的不踏实,时不时醒来,像是在做梦一样,好像半梦半醒间这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我一觉醒来可以看到守着我的娘亲,入眼的都是我及笈时我爹亲手为我布置的闺房。 “娘……”我似乎看到我娘亲了。 还没等我伸出手,我便看清眼前人是戴着帽子的勒长风。 我顿时清醒了,警惕的从床上爬起来蹲在床角。 “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勒长风笑着看我:“就算我真想对你做点什么,你早就清白不保了,还会留你到现在。” 我在苗疆将近半年了,勒长风除了有时候摸摸我的脸,或者搂着我,最过分的便是晚上死皮赖脸的不走,非要与我同睡外,其他过分的举动从未做过。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畜牲也会有心吗?会对我留有一分仁慈,不碰我,侮辱我,让我好生在这里呆着。 我不信他,总觉得这人别有所图。 “你别靠近我。”我说:“我已经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什么时候遵守约定让我去看看我的娘亲和大哥。” 勒长风答应我,只要我肯好好活着,他便让我每月去看我的娘和大哥,可以与她们说说话。而在苗疆,我从新的一天开始盼望最后一天的到来,每月的最后一天便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勒长风突然靠近我,嘴角挂着深深地笑意。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觉得很可怕,让我不自觉想躲他远远的。 “你笑什么?” “我笑你好像除了这天,就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了。”他说。 我不想跟他说这么多:“一句话,见还是不见。”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自然会遵守约定。”勒长风说:“只不过这次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你才能见到你的娘和大哥。” “什么要求?” “陪我去见王上,以王子夫人身份去。”他扬眉:“并且要跟我装作恩恩爱爱,夫唱妇随。” 我惊呆了,看他这番高兴模样,一时又觉得可笑:“连你都说这是装的,你又何必整这些我俩心知肚明,恶心不已的东西。” 明明不喜欢我,为何偏偏是我。我心生悲凉,觉得勒长风又在玩弄我的感情。 勒长风笑笑:“装怎么了,最起码你在我身边,总比生离死别强的多。” 我也笑了:“我爱你如命时,你却伤害我,待我幡然悔悟,你却还在伤害我,勒长风,你有心吗?” 勒长风没有心,我知道。他六岁时亲眼看着自己亲生母亲被他的阿爹亲手杀死,而他躲在阴暗的衣柜里默默记下一切。他阿娘是中原宰相大人的妹妹,为了苗疆和中原和平前去和亲。而他的阿爹独爱如今苗疆的大夫人,为了不让大夫人怀孕期间心情不佳,所以给勒长风阿娘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活活掐死了她。这里是苗疆,他阿娘怎么死的,还不是王上一句话的事,王上告诉中原皇帝他阿娘是得了疾病死的,这事便不了了知。当时只有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这一切,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他的爹父慈子爱,他的城府自小便深。 这是勒长风告诉我的,他说的时候语气很轻松,可眼里浓浓的是那怎么掩都掩藏不住的恨意。他说他阿娘死得冤,心情不佳一句话便结束了他阿娘生命。太冤枉了!他纵然再恨,也不得不认贼作父。后来他爹大约觉得他太碍眼,又将他丢在了中原。亏着有生前对他娘忠心耿耿的侍卫护送他,在槊城生活。而这位侍卫,便是我认识的萧伯伯。 这是他的过往,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勒长风为何要告诉我这一切,又为何要跟我解释他做这一切的苦衷。后来我问他怎么不说清楚为何要杀我爹爹,他不肯说。 罢了罢了,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理由,我问下去倒显得他很无辜。 第三十三章宫宴(二) 勒长风命人为我做了一件流苏裙子,是他最喜爱的蓝色。知荷为我量身段,又给我看了勒长风亲手画的那张流苏裙子。我也看了,是一身很特别的衣裳,有着他们苗疆必不可少的流苏坠子样式,胸前别了一枚天蓝色梅花的胸针,周围又围绕了许多我们中原才有的针线绣工。好像是梅花吧,很小的一朵,簇拥在一块儿,画的清晰的很。腰带不用说,缀满了明晃晃的珠子,一旁还别了香囊。看起来真是挺不错的。 “姑娘看着是不是也觉得特别精致。”知荷说:“腰带上的东西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珠子,而是一颗颗玛瑙和琉璃制成,一件价值千金。整个苗疆绝此一件。” “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陪着勒长风演一场戏而已。 知荷又说:“王子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娶妻生子,王上想报孙儿的心情昭然若揭,天天催促王子纳妃。如今姑娘可是顶着王子大夫人的名讳进殿,定是全场焦点。再者,这次宴会来的人也会有中原的王爷,王上十分重视。姑娘生的这般倾城,定能艳压群场。” 我记着顾修是中原的王爷,这次来人既然有中原人,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期盼,可能来人是顾修呢,这也说不定。 “这次宴会还有几天?” “后天就是。”知荷说:“王子应允姑娘这两天可出去走走,这样也挺好,姑娘可以趁着王子这次开恩散散心,总是闷在屋子里不出去也会把人闷出病来的。不过姑娘还是别走远了,天寒地冻的,姑娘身子扛不住。” 我看她:“不是有你跟着吗,我走不远的。” 苗疆的房子和中原差不多,就是瓦房阁楼,很普遍。只不过都是黑黑的颜色,无论是新的还是破旧的,都很显得破旧,不如我们中原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勒长风是王子,独有一处城落,每处房子外面都会挂着一张羊皮,像是辟邪用的。 我摸着一束梅花,用力折断它,拿在手里玩了会儿,闻着这味道好像都跟在槊城的梅花不一样了。我一时厌恶,掰开一朵朵梅花,一朵梅花有五朵花瓣,我走两步便扔一瓣,一共转悠了两处院落,共扔了两束梅花。这一路都被我扔了梅花,我又按照原路返回,细细找着我扔掉的那些,一脚一脚全部碾碎。 我坐在秋千上,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梅花香味,觉得十分有趣。 知荷看着我这种做法十分不解,在我后背推着走晃悠,问我:“姑娘,你这折梅花洒梅花,又踩梅花,这是做什么?” 这是槊城的习俗,一个人若到了自己不想待的地方,便要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全部洒上梅花,然后原路走回来,再把这些花朵碾碎。脚踏无痕迹,走时无所留。等到自己想离开的时候,可以毫无留恋的离去,不会伤心,亦不会有任何不舍得。我不属于苗疆,所以也不希望在这个我讨厌的地方留下一点点属于我的足迹。 “闲着无聊,你不觉得挺好玩的?”我难得笑了笑。 知荷似乎恍惚了会儿,我许久不听得她说话。 两天后,天空不做美的早晨便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苗疆,远远看着只有白雪飞舞,所有人的视线里都是一片雪白。 我和勒长风走在马车里,言话无可说,气氛很是沉闷。我挑开帘子看向外面,便被一层白雪覆盖视线,脸上沾染些许雪花,这些雪花还未停息片刻,很快便在我的脸上化作水珠。凉凉的,我伸手抹去,关上了帘子。 苗疆真冷,我两手搓在袖子里,四下看看,不巧与勒长风的视线对视。他的眼神很灼热,直勾勾盯着我。原来他一直在看我。我避开,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取暖。 “我倒是忘记你怕冷了。”勒长风说。 我不理他。他记不记得关我什么事,我告诉的是萧长风,又不是他。 “等会你先在车里呆着,我去给你取一件衣服给你。” 我挑着眼,一点点看到勒长风伸过来的手。他想握住我的手。我察觉到这,立马把自己缩成一团。勒长风不死心,硬生生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扯进他的怀里 “就这么不想让我碰你?” 我踹他打他,只差用嘴咬了。可这人像是铁打的一样,一动不动。我原是冷的,一番折腾下来倒是身上暖和了。打的我也累了,挥不动手了,咬也咬了,这人力道一点都没松懈,我只好认命的任由这人阔着我。 “你能别碰我吗?”我动不了了,但我还可以说话。 勒长风说:“我不碰你,你肯理我吗?” 原来这人动的是这个心思。我觉得好笑,跟他说话言语里都是讽刺:“勒长风,你什么时候卑微到这地步了。” 勒长风笑着回我:“认识你之后,我不一直都挺卑微的吗。你爹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个不分是非的人。。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在苗疆与我好好生活,我定不会为难你和你娘,护你一世周全。” 我平静了许久的心情因为勒长风一番话土崩瓦解,汹涌的泪从我眼中落下,我瞪着勒长风,哽咽道:“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对得起我爹爹,我待你那般好的娘亲吗?” 对得起对你一心一意的我吗。 被禁锢,我只能把自己的头拼命窝进怀里。那些眼泪从我脸上落下,滴在刺绣精致的梅花上,我的胸前。 勒长风大约没想到我会如此,一只手不停轻拍我的肩膀,不停安慰我。说什么对不住我,过去的都算了,不想去想了,人都要向前看。勒长风说什么都是轻轻松松的,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入他的心,让他觉得这事十分难完成。他就像是槊城的说书先生一样,描绘别人的人生,说的轻松淡然。我越听越气,抓住勒长风胳膊狠狠咬上一口。我用力十分,整个牙齿都陷在了勒长风肩膀里。 第三十四章计谋(一) 可是勒长风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毛皮做成的,结实又暖和,我无论怎么用力对他来说都只不过像是隔靴挠痒。 “咬吧,打死我都行,只要你能消气。”勒长风说。 这人就会骗我,他要是真有心让我打死他,就不会用我娘威胁我,将我囚禁,拿走屋子里一切尖锐的物件,又派知荷监视我。他说什么都是假的,最起码对我是这样。 “勒长风,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他说这是我爹欠他的,父债子偿,我现在所受的所有折磨都是应该的。我简直想笑,笑这人可悲,又替他可惜。 王上与勒长风长的有三分相似,因为老的缘故,这人看清来更为和蔼,没了年少时眉宇间透着的杀气。而那位宠冠六宫的大夫人,不差与倾城二字,即便年华老去,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 我与勒长风行礼,大夫人便亲手从宴上走下来扶我的手:“听长风说你身子一直不好,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真是难为你了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赶紧坐下歇歇。” 她的手很白,一点褶皱都没,看着比我还要嫩很多。大夫人牵着我在宴会摆好的桌宴跟前坐下,将筷子递给我,笑着对我说:“趁着现在没人,赶紧吃点,不然等郅国使臣来了可就吃不了了。” 她狡黠的对我眨眨眼:“你长的可真漂亮,一点也不比我年轻时逊色,难怪一向清心寡欲的长风会为你倾心。” 大夫人名为鲁嘢秋容,是苗疆最大的鲁嘢家族中的大小姐,自十二岁便跟着王上南征北战,挨过后宫寂寞,为这个男人贡献了所有的青春。 她的心性一点都不像苗疆的大夫人,同我们郅国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城府阴暗,端庄肃穆倒是很有孩子气,跟她娘一样,我不自觉觉得亲切许多,乖巧的点点头。 “你还不快过来,大庭广众之下的,又要教坏晚辈。”王上笑声爽朗。 鲁嘢秋容应了声,轻柔的拍拍我的肩膀,这才回到了王上身边坐着。 勒长风拜礼:“阿爹,最近北疆时常有人来犯我们苗疆,带头的将军时常对我们苗疆挑衅讽刺,鲁嘢大将军在边关发来书信,希望阿爹派兵支援。” 王上皱眉:“这事本王已经知晓,本王已经派兵支援鲁嘢大将军,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解决。只是你怎的要在今日提起?” “阿爹忘了吗,此次来我们苗疆的使臣正是郅国的王爷。”勒长风说:“他们郅国犯我们苗疆,是他们错在先,难道我们苗疆就要忍气吞声吗。论兵力,我们苗疆不如郅国士兵多,但我们苗疆勇士可以以一抗十,都是佼佼者。若真的打起来,胜负不定。” 王上沉沉声:“儿,这是要我们苗疆对郅国开战?” “是。我们苗疆一直以来依附郅国,只不过是因为苗疆国小,城池少之又少,可我们苗疆实际并不比郅国弱到哪里去。若是可以扩大城池地域,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脱离郅国,独霸一方。” 我与勒长风同坐,能感受到他说这些话时眼里毫不掩饰的野心。郅国为强国,依附郅国生存下去的小国除了苗疆,还有许多同苗疆一样的小国。这些小国每年向郅国进贡美人和钱财,维持各国和郅国良好关系,确保可以得到郅国庇佑,有别国骚扰时郅国可以出手相救。自然,各国有各的王,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心性不比郅国皇帝低,因此他们表面臣服郅国,背地里谋反之心的不在少数。我一直在槊城生活,我爹与郅国皇帝有些交情,所以这些事我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不过郅国一向安泰,如今亲耳听到苗疆对郅国有谋反之心,我还是头一次。 勒长风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能够忍辱负重在郅国生活这么多年,明知道自己母亲是被王上害死的,却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孝顺,足以看出这人城府有多深了。 我不禁有些担心这次郅国前来苗疆的使臣,只要王上将勒长风的话听进耳里,那这位使臣必有危险。 王上沉默了会儿,很明显对勒长风的话有些忌惮。自己个儿国实情怎样,没有比王上更为清楚的了。他的这一番沉默,倒让我明白了如今的苗疆兵力和郅国相比,相差太大。倒是一旁的鲁嘢秋容盯着勒长风,明眸转动,眼含笑意:“王子这话就有些过重了,今日可是宴会,我们苗疆与郅国同乐。王上与王子这些官事,还是等宴会之后再说吧。再说了,王妃可是第一次来拜见本宫与王上,王子可不要吓到她了。” 鲁嘢秋容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女人,她立与王上和勒长风中间,镇定自若,又能用一番话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缓解。 我喝口奶茶,继续听勒长风说下去。 “王妃,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错过。”勒长风继续说:“能够当做使臣来到苗疆,此人在郅国皇帝眼里一定举足轻重,只要我们能将其禁锢,一定能借此狠狠削弱郅国一回。” 鲁嘢秋容面露难色,又替王上回话:“儿,不觉得这手段太过卑鄙了吗。” “王妃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方能称霸一方。”勒长风低着头回话,眼里却是轻蔑。他很不把这个鲁嘢秋容放在眼里。 我只觉一阵恶心,从未想过勒长风卑鄙如此。在如今,没有什么比挟持使臣威胁他国更为卑鄙的了,亏勒长风这人能找出来这么阴损的法子。 鲁嘢秋容见劝不动勒长风,只能叹口气,十分无奈道:“儿,心意已决,但此事还是要听你阿爹的才是。” 勒长风望着王上,眼里亦是期盼。 王上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狼牙套玩弄,待鲁嘢秋容和勒长风都不说话,他才慢悠悠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儿这话说的极好。儿,有雄心,日后定能成大器。这事,你若想做,阿爹便交给你,成不成功,又可以免去我们苗疆被人咒骂的臭名,都在你手上。” 第三十四章计谋(二) 到底王上才是个老谋深算的,他心有野心不比勒长风说的少,只是恐惧郅国兵力,一直忍着。这次郅国派使臣前来,想来他也动过这个法子,只是怕挟持使臣会被其他小国诟病,不敢做。如今勒长风提出,他先是装作不怎么赞成的样子,待勒长风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激发勒长风斗志,再将这摊子扔给勒长风。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成功了可以扩大苗疆地域,壮大国威。失败了,可以将此事全部赖到勒长风身上,他只说自己不知此事,全是勒长风自私心作祟就可。到头来,这锅还是勒长风背。 那么,勒长风呢。在这件事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 勒长风领命:“定不负阿爹期望。” 很快郅国使臣便来了,我抬头看去,大殿外面隐约有人影晃动。来人一身白衣,身披月色大氅。身姿绰约,步伐稳健的人不是顾修又是谁。 我看到他,一瞬间激动的不成样子。我痴痴望着他,像是把他当做了我浮萍中唯一的依靠。可我又想到勒长风计谋,那一瞬间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浇灭。 顾修也看到了我,却只是匆匆一眼,那眼神很淡漠,像是不认识我。他向王上拜礼:“郅国使臣顾修,前来祝贺王上安泰,平安顺遂。” 他的一侧是一身材魁梧,模样端正的男人。顾修看他,那人便打开了一直放在手心上的盒子。明晃晃的夜明珠光亮照亮整个大殿,甚至刺的人眼睛有些疼了。这光不像是寻常夜明珠那般,除了白光还有红色的,两者交错,像是高丽魔术一样变幻。 “这是我郅国罕见的血色夜明珠,整个天下不过三颗,我郅国皇上有幸在东海巡查寻得一颗,一直珍藏至今。如今,我郅国皇上特意派我来送给王上,希望王上喜欢。” “苗疆与郅国相隔千里,使臣来便行了,干嘛还带这昂贵的物品。”王上只匆匆看过,便笑着招手:“来人,赐座。” 我与顾修对坐,我真想跑过去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这儿,苗疆一行就是个圈套。我紧张到手心出汗,连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 饭菜美味,烤肉香甜,我却无心问及。 “怎么,想让他救你?”勒长风小声在我跟前说。 我吃口竹笋:“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勒长风扬眉,似是对我有这番先见之明很满意:“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他会死的很惨。” 我冷笑:“不劳烦你保证,记得答应我的承诺就行。” 身段婀娜的舞姬上场,大殿一时觥筹交错,琴声悠扬。我和勒长风的对话被一声声优美的歌声掩盖,没人可以听到我和勒长风在说什么。我和勒面上依旧恩爱无双,他为我夹菜,我为他斟酒。 顾修此次前来特意是为了北疆之事,他解释说之前三番四次骚扰鲁嘢大将军的人不是郅国人,而是一直与郅国不和的陵国。他们借着郅国人的名义,一直对北疆侵犯,残害北疆百姓,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苗疆与郅国关系,从而引发战争。论地域,苗疆立与郅国和陵国之间,虽地方不大,却占据十分重要,一直是郅国和陵国争相抢夺的地方。 理由说牵强也有些可信,王上听后恍然大悟,对顾修说:“原来如此啊,陵国人一向嚣张跋扈,本王心里也猜得是他们在捣鬼,现在可以确定了。” 顾修对王上敬上一杯酒,笑道:“郅国皇的意思是陵国既然这般不知好歹,挑拨郅国和苗疆关系,不如借此机会痛痛给陵国一个教训,好让陵国明白郅国和苗疆情谊坚不可摧。” 接下来他们便说了很多关于治理国家大事,而我作为勒长风的妃子,除了陪着笑脸,静静听着,什么都做不到。 宴会快结束了,我吃了些许海带,便觉得有些腹痛。海带是寒性食物,以前我都是不碰的,这次出神久了,一不小心吃了些许。 我捂着肚子拉了拉勒长风衣摆:“我肚子疼。” 勒长风看我:“装的?” 小腹像是刀搅一般,我没想到这种时候勒长风还不信我,恨恨道:“我身体寒重,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又十分不屑:“量你也不敢耍花样。” 我匆匆忙忙退后离开大殿,跟着宫人的指示去了茅厕。一番释放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我出了茅厕,转弯就被顾修拽进一条廊坊后面。 他拉着我躲在海棠花后,摸摸我的脸,又抱抱我,好像在确认我这个人是否活着。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你这是怎么了?” 顾修松口气:“谢天谢地,还好你活着。” 听他这话语气像是知道了我发生的事情,我一时激动,拉着他的手:“救我,救我顾修,勒长风杀了我爹爹,掳走我,囚禁我的娘和大哥。求你,救救他们。” 顾修反手握住我的手,又捧着我的脸:“你不愿同他来苗疆?” 我点点头,一想到我爹惨死在勒长风剑下,我便不争气的落了泪。 “别哭。”他用拇指擦去我的泪:“我这次来就是要救你出去的,别怕,你很快就能离开苗疆了。” 我流着泪点头,恍惚间想到了今日大殿上勒长风与王上的计谋我抓住顾修的手,想说的话愣是张嘴数下才发出声音:“勒长风要害你。” 顾修脸上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勒长风会如此:“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又安慰我一番,一句句话像是秋水浮萍,让我一颗漂泊不定的心安定了许多。我虽不知道顾修究竟有什么法子,但他既然能够想到勒长风可能要害他,定是有法子解决。我已经没心思为顾修着想这么多,我只期盼他们在保证自己无事的情况下,救我娘和大哥出去。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与勒长风共谱佳话,宴会期间很平静,几人喝着酒,边看歌舞,气氛其乐融融。宴会结束后,勒长风便让知荷送我回府,我知道他要对顾修下手了。 第三十六章叶落(一) 我一路心神不宁,马车停下之时知荷叫了我数遍,我都像是没有听到。 这是我第一次浏览勒长风府邸,也不知他是否喜欢海棠花,总之诺大的府里种满了海棠花,红的,粉色都有,蓝色的也不少,簇拥在一块儿争相斗艳。 这已是申时了,知荷扶着我回屋,端来一碗汤药。这段时日我汤药从未断过,所以我也没多想,一口喝了个精光。知荷递给我一颗蜜饯:“姑娘,你就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什么事都没了。” 我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头一阵阵晕眩,感知在离我一点点远去。 我是被马车颠簸醒的,睁开眼睛我便躺在顾修怀里。我的头脑还有些昏沉,好大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顾修问我:“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疼。”他帮我揉揉太阳穴:“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这是哪里?” “苗疆街市。” 我愣了:“我们,出宫了?” 顾修笑着点我额头:“对啊,我要带你回郅国,永远离开苗疆,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心里涌起无限高兴和激动,没想到顾修真的救我出来了。虽然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识破勒长风阴谋,又如何将我就出来的,但我现在也不想想这么多了,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苗疆,永远的离开勒长风。 “我娘和大哥呢?他们出来了吗?” 顾修沉了沉眼睛,我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我还没来得及问顾修,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马蹄声。我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我怕是勒长风察觉我逃出府里,带人追上来了。 “不要怕,没事的。”顾修搂住我,又吩咐策马的人:“加快,快点。” 事实证明我真的猜对了,后面而来的人真的是勒长风。马车突然加快,我被颠簸的左摇右摆,宴会上吃的那一点点食物都吐出来了,只觉胃里一阵翻滚。 “王爷,城门要关上了。”策马的人探过头,正是顾修今日带来的那位壮汉。 “这么快。”顾修眉头紧锁:“你只管使马,一定要冲出去。” 壮汉摇头,进来半个身子猛然将顾修从我身边拉出去:“对不住了,王爷,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顾修使劲全力挣扎,甚至打了壮汉胸口一拳,奈何那人太强壮了,即便口吐鲜血也没松开分毫。我就眼睁睁看着顾修从我身边离开,淡然的,就像那日晚上我与顾修同在京城玩,他说要帮我买糖葫芦一样跑出去。 我被勒长风摔在马背上,一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回府里。他很愤怒,捏着我腰的手恨不得把我生生掐断。 那夜,寒风刺骨,星辰万里,月亮高照,是个出去赏雪的好日子。我儿时便很喜欢亮白亮白的雪花,觉得那晶莹剔透的东西是最纯粹的。我会堆雪人,打雪仗,在不算高的山上滑雪。弄脏了衣服回家会被娘训斥,我和大哥乖乖挨板子,嘴里一口一个不会了,明日会继续玩。 我的泪哭湿了白玉枕头,喊了一夜嗓子也哑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哪里都疼。勒长风就躺在我的身旁,一只手玩弄我的发丝。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不想面对残忍的现世。 他的手又在抚摸我的肩膀,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让我惧怕。从前我最怕蟒蛇,觉得拿东西又亮又恶心,现在我最怕的却是勒长风,他比毒蛇还要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勒长风在我耳边说:“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想装睡就继续。” 我睁开眼,两行泪在我眼里流出:“勒长风,你太残忍了。” 勒长风轻轻的说:“我说过了,只要你肯好好在我身边待着,我会好好待你,待你娘,待你大哥。可你偏偏挑战我的底线,跟着顾修走,都不愿在我身边待着。” 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颚:“你以为顾修就是什么好人吗,你问过他为什么我会在京城遇见你,又问过他我是否与他相识,乃至这次,你是否又问过他为何他会识破我的阴谋,毫发无损的带你离开。这些,你问过吗?”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勒长风在说什么。我挣开他的钳制,捂住耳朵隔绝他的声音。顾修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允许,也不可以将这最后一个期许毁灭。 “听着,我告诉你,你和我的事,甚至是我要杀你爹,他从头至尾都知道。自然,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参与,不然你怎么会轻易爱上我。” “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内心最后一处高墙土崩瓦解,我崩溃了。 原来,顾修也是跟勒长风一伙的,难怪京城一行,消失多年的勒长风突然出现,并且与我相识。一向进水不犯河水的江湖与京城,皇帝会突然纳我为妃,勒长风又会在我无助之时对我表明心意,原来,这一切都是顾修和勒长风算计好了的。难怪他可以在苗疆大殿全身而退,都是一伙的啊。 勒长风摸着我的头发:“所以啊,我才是那个真正可以救你出苦海的男人,除了我,谁都不是你的依靠。” 太累了,我这一觉睡了三天。这三天知荷一直未出现,她的妹妹从未来过,伺候我的丫鬟换了一个,名为知珂,是个极为冷淡的姑娘。我不禁奇怪知荷两姐妹去哪儿了,按理说勒长风不会轻易换人才是。 勒长风每晚都会在我这里入睡,我和他同床不同被,晚上各睡各的,他也答应我每天都可以去看我娘,最多待一个时辰。今儿外面下了大雪,勒长风进来时身上染了不少还未化去的白雪,靴子上也是。 “这几日突降大雪,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别出去的好。”勒长风边走边说。 他在我的一侧坐下,看我眼前糕点盘子:“上次你说吃不惯苗疆甜品,这可是我专程从郅国带来的秋水芙蓉糕,怎么不吃?” 第三十七章叶落(二) “没胃口,天太冷了。”勒长风自上次我昏倒后便将屋子里所有的地毯换成了狐狸皮毛做成的毯子,踩在上面犹如置身天上湛蓝的白云一样柔软,屋子里算是一点都不冷了。我说冷自然是搪塞勒长风。 “知荷呢?” 勒长风没有回答我:“若是还不和你胃口,我便找来北城那家店铺,从那里做好。” 他的闭口不答隐约让我觉得知荷出事了。 “我问你,知荷去哪了?” 勒长风的笑意淡了许多:“死了。” 我语塞:“为什么?” “她是顾修的人,自然就不得。”勒长风说:“以前我还不知,上次你随顾修出逃,知荷从中做接应,我才明白原来她是顾修安排在我身边的内奸。” 所以知荷喂我喝药这事是顾修安排的,她说的那句等我睡着了一切都好了指的是顾修会救我出去。 “原来是这样。”我嘲笑他:“怎的,你和顾修不是同道之人,还会被他算计?” “同道殊途,苗疆与郅国总不可两相而立。”勒长风冲我笑:“好了,不说这个,到了可以与你娘想见时间,这次我要跟你一起过去。” 我惨笑:“你是想让我娘活活气死吗。” 到底勒长风还是跟着我一起去了,我与他同路而行,一路所过之处明显比以往的宫殿朴素许多,就连巡逻的士兵都少了许多。 好在勒长风还算有点良心,安排我娘和我大哥居住的地方是间客房,有人伺候,一日三餐俱佳。把守门卫的士兵见是勒长风,很是恭敬的开了门。在之前我自己一个人来时,这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垮着脸没好气的给我开门,有时候甚至明目张胆的问我要钱财才让我进去。如今见到勒长风倒是恭敬的不行。 我娘正在做女红,见是我,湿润润的眼睛立马迎出眼泪:“如月。” 我娘自我爹出事后,又得知我的境遇,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已老了许多,连她最爱的一头秀发也不再打理,凌乱中已能看出些许白发。 我和娘抱在一块儿,她轻轻拍拍我的后背,似是在无声安慰我。 “大哥呢?” 我娘欲言又止,我看她这样便明白了,肯定是看管这处院子的人狗仗人势,逼着我大哥砍柴去了。刚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来的多了,一次偶然机会我便看到这里的领头士兵对我大哥指手画脚,甚至逼迫他为他们洗衣做苦力。我出手制止,她们却嘲笑我为郅国俘虏,在苗疆就是低人一等,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而我娘,他们便贪取勒长风给的钱财,让我娘为他们收拾收拾房间。而我娘从未干过苦力,不过数天一双手便布满老茧,粗糙不已。我娘怕我担心一直没告诉我,这种情况持续很长时间了。 “我去找大哥。”说着我便出去,勒长风拉住我:“这里不就两间客房,不在这间便在另一间,你还去哪儿找去。” 一想到我那善良正义的哥哥,此刻正被别人呵斥打骂,我便想哭。我强压着眼泪,没好气道:“你问问你的手下都做了什么。” 勒长风同我一起去了后院,远远的我便听到一阵捉弄的笑声。我大哥被苗疆的士兵当做马一样骑着,那士兵手拿着长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我大哥的屁股。他笑得猖狂,像极了一头得意忘形的畜牲。而我大哥被他侮辱,死死咬着牙,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落了泪。 “大哥。”我大喊,眼里的泪汹涌而至。 我大哥和苗疆士兵一时都看过来,我跑过去狠狠推开那个士兵,我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推到,踉跄着跪在地上,我赶快爬起来去扶我大哥。 “如月,你怎么来了?”我大哥面色窘迫,背对着我,很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 我扑到大哥怀里,摸着他手上一道道没有散去的伤口,哭的撕心累肺的。 我这个自小骄傲放纵,被宠着的大哥竟然被别人当做一头牲畜骑,他心里是有多绝望啊。我不能再想,心里宛如被刀割一样痛。 “勒长风,你还有脸来。”我大哥看到勒长风,顿时眼里布满恨意。 勒长风没有回他,只是看向那个苗疆士兵:“本王说过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苗疆士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的连磕三个响头,我都能感受到鹅卵石的路上轻微颤抖。他颤颤巍巍的说:“是,是长琉公主说这两个郅国人是奴隶,让属下好好招待他们两个。属下也不能不听长璃公主的话啊。” 长琉公主,我沉思一会儿,想起勒长风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好像就叫勒长琉。苗疆如今受重用的只有勒长风,其他王子在他的打压之下泯灭光芒,各人封王离开苗疆国督。如今称霸苗疆的只有勒长风。只是他的这个亲妹妹,我只听知荷说过是个病美人,身子不好,常年在屋里呆着从未出去,因此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勒长琉怎么会忌惮上我,折磨我的家人。 我不明白。 勒长风眉头微微皱着,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士兵下去了。 我心冷了下去:“怎么,你就这样好好对待我的家人的。” 勒长风挽住我的手,避开我的质问:“我会再派一批人来这里,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我挣开他,走过去扶着我大哥:“大哥,我们回屋吧。外面太冷,你穿的单薄。” 我大哥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和勒长风的事大哥也知,他很自责,又很无奈,多次想死。我告诉他我已经跟了勒长风,若是他和娘都没了,那我也不会继续苟活下去。我大哥只抱着我,七尺男儿趴在我的肩膀上落泪。 我和娘说了一会儿话,不过是唠唠家常,说说以往。我们都很自觉的没有提起我爹,我是不敢,而我娘大约是不相信我爹已经死掉的事,时常还在回忆她和爹爹年少时的过往。我和大哥都静静听着,谁都不敢打破她这唯一的期盼。 第三十八章碧波城(一) 临末了,勒长风突然对我娘说他要娶我,希望我娘和大哥可以出席祝福我俩。他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流落苗疆成为俘虏,是我们全家仇人。我实在不知勒长风有何脸面提出这个要求。 “你个畜牲,我妹妹只恨你,你却要强行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痛不欲生。”我大哥自是怒不可遏。 勒长风淡淡的:“大哥严重了,如月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在苗疆我会护她一世周全,绝对不会亏待她。” 我大哥呸一声:“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大哥,别脏了我的耳朵。” 勒长风依旧在笑,丝毫不在意我大哥的话。 “今日我来只是通知,不是让你们决定去还是不去。” “你……” “好了,时间到。如月,跟我回去。” 我被勒长风硬生生拽出这处院落,路上积雪略滑,我几次险些滑倒。他似乎挺高兴,一路嘴角挂着笑意,还不时与我好言说要给我娘安排一间更好的院落。 我忍了一路的眼泪,终是爆发了。我甩开勒长风的手,吼他:“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就现在。”勒长风笑着看我:“你没得选择,只有依附我,听我的话。” 我简直想大笑,“你让我嫁给一个杀害我爹的仇人,勒长风,你让我如何活下去,怎么有脸面对白家列祖列宗。” “就算是为了你娘,你大哥,你也要活着。” 他残忍的说出事实,抓住我的软肋把我拿捏的死死地,一点喘息余地都不留给我。多么可笑又可悲的真相,他可以说的如此轻松,理所当然,当真是心狠。 我大笑两声,狠狠推开勒长风,仰天而过,望这天间最纯粹的蓝天白云可以将我一身悲哀收走。知珂在门口等我,我看着她,脚踩在软绵绵的雪花上,一脚又一脚,直至整片草地都留有我的脚印。 “小姐,你不冷吗?”知珂一定觉得我这行为奇怪极了。 “你不懂,我是郅国人,而你是苗疆人,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我淡淡说完,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眼前越发模糊了。 我又感了风寒,屋子里生了三架暖炉,我才能感受到丝毫的暖意。我已不在之前府邸居住,现在在苗疆国都之中。勒长风上次与顾修联手逼迫王上退位,对外宣称王上身体不佳,更立新王,朝中不得有人反对。那次的宴会与其说是王上为了郅国使臣而成,勒长风宴会上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给王上听得。他料定了多疑的王上会把这摊子丢给勒长风,所以勒长风和顾修很轻易里应外合让王上防不胜防。勒长风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真正的苗疆国都早已默认了他是下一个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真是很容易,一朝代的变更,又何止更变苗疆钱币,宣布五湖四海这么简单。勒长风要做的,是彻彻底底改变苗疆气象,打压那些老臣,瓦解先王暗中势力。怪不得前几日府里奴仆都被撤走,勒长风神清气爽的原因。 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坐上了向往已久的宝座。我听着外面锣鼓喧天,想来今日便是勒长风上位大典。 “小姐,喝药了。”知珂也换了妆容。 她扶着我,我一口喝光了,她又给我拿来两颗蜜饯放我嘴里。 “从前都是一颗,怎的今日是两颗?” “这药巫医说的苦了些,一颗蜜饯是不够了。”知珂的话听着冷冷清清的:“小姐的病情来势汹汹,巫医又说小姐心情郁结,久久不能散开,这才导致寒气入体。所以,这段时间小姐别出去了。” 我被她放在床上,身后枕着枕头倒是缓解了一些我的头疼:“你知道上一个跟在我身边的人怎么了吗?” “死了。”知珂面无表情:“她是郅国的人,死不足惜。” 不愧是勒长风的人,心够狠。 勒长风很多天未曾来我这儿,今日亥时过去,我已休息,他倒是来了。我睁着眼睛静静看他脱衣,也不再做任何挣扎。 我背对着他,他却从后面抱住我,我踢他两下,他只搂的更紧了,粗重的喘息在我耳畔回荡:“我很累,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我知道拗不过他,索性也不动了:“你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娘和我大哥?” 勒长风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说:“她就是个孩子,别跟她计较。” 我还有好多的事要问他,想知道我和勒长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对我爹的报复是不是也跟勒长琉有关。身后这人已传来粗重的呼吸,这几日奔波,他也是够累的了。 次日,我醒来勒长风正撑着胳膊肘看我,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醒了。” 我没回他,想起身,却被勒长风扯着压在身下。 “勒长风。”我心生惧怕,那夜的疼历历在目,勒长风是怎样一点点占有我的,即是耻辱,我永远忘不掉。 勒长风笑说:“这几日奔波劳累,终于平定了苗疆,今日我带你去碧波城游玩,那里和郅国差不多,对你病情恢复会有帮助。” “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我耸耸肩:“是了,容不得我拒绝,你自己安排就是,何必告诉我多此一举。” 勒长风亲我:“我以为你会高兴,看样是我想多了。” 碧波城就在北疆不远处,那里是苗疆与郅国边界,受着郅国影响,那里不知何时习俗便改,穿衣吃饭和郅国内的百姓相差无几。不过碧波城比苗疆要暖和许多,常年温暖干爽,最适合躲过苗疆逼人的寒天。 勒长风和我轻衣便行,随从不过知珂和温执而已。马车缓缓驶过碧波城街巷,虽是傍晚,却仍然热闹的紧。街道两旁小贩满布,多的人是穿衣华丽的富家公子。若非这辆马车看起来华贵至极,怕是到天黑也难走出这条街道。 “苗疆过几日严寒将至,我怕你身子受不住,正好碧波城常年暖和,今年这半月的严寒便在这里度过吧。” 第三十九章碧波城(二) 勒长风剥好橘子递给我,我摇摇头,目光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我以前总向往水烟如画的江南风景,觉得那淡淡的缭绕烟气,桥边垂手而立的姑娘翘首盼望远处走来的情郎,来往匆匆而过的行人,都很让我沉醉。江南多雨,多半都是烟雨朦胧的天,我想着在这样天里撑着画着海棠画的纸伞,走在泥墙瓦下想着我心里爱着的男人。那样多好啊! 我想的有些长远了,勒长风扶着我进了客栈时,我都未曾回过神。 “在想什么?”勒长风问我。 我想的可多了,儿时的槊城,有顾修的京城,定下婚约的槊城,也念想着我娘命人缝制的嫁衣。还有很多很多,甚至奢望着这一切都没发生的话,我大约已经和萧长风成婚了,可能还会有了身孕也说不定。毕竟我那么喜欢小孩子,属于我和萧长风的孩子。萧长风长的这么好看,把我迷的神魂颠倒的,我和他的孩子也一定会生的十分漂亮。我会和萧长风承欢膝下,陪着他一起长大,共享天伦之乐。 “长风,若是什么都没发生,我俩是不是已经成婚了。” 勒长风让温执和知珂下去,抱着我说:“我是萧长风,亦是勒长风。无论是哪一个,我都爱你。我们今后会成婚生子,幸福的过一辈子。” 真是这样该多好。可惜,我和他早已不可能了。 “勒长风,我累了,想睡了。” 勒长风没有说话,只将我抱上床上,脱去我的鞋袜。他自己也脱了衣服,同我合衣躺在一起。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啊,勒长风端着饭进我屋里时我才洗漱好。 “洗漱好了,过来用饭。”勒长风穿着一身郅国普通人的衣裳,满面春风的与我说话,为我绾发,精心的为我挑选适合我的发簪:“以前你鲜少涂抹胭脂水粉,总说闻不惯味道。这些膏品都是我特意命苗疆巫师所制,没有一点味道,有的也是淡淡的清香,保证你不会讨厌。” 他说着在我脸上涂抹白到透明的粉,又在我的嘴上沾上唇脂。他的眼里言笑晏晏,像是真的在为自己所爱之人装扮一样,让我不禁想起了我爹为我娘描眉时的场景。 “如月,你可真美。”勒长风面色痴迷:“要是你能一直陪着我,该有多好。” 我淡淡的看他,没有丝毫波动。他现在于我而言,不过是我不得不依赖活着的石山而已,毕竟石头是没有心的,和勒长风一样。 碧波城的白天多的是卖石头的,我和知珂走了一路见了太多,而且每个摊位前都有不少人买。我觉得好奇,也凑过去看。 小贩正拿着一位客人挑选的小石头,笑眯眯的对客人讲解:“这是上好的毛石,看着体积很小,里面可都是真东西。这位客人眼光不错,这石头外表绿毛不少,而绿毛里面实则光滑。依我多年贩卖毛发的经验来看,这块石头切开绝对值钱。” 客人乐呵呵的接过石头:“要是真切开是一块儿美玉,换了钱绝对少不了你的。” “好嘞客人,一路好走。”小贩送走一个,又看我:“客人,要哪个石块?” 我看他摊子上摆放了外表光滑只有我拳头发的石头,还有方才那位客人买的毛石,形状不一的石头,连着人头这么大的都有。整整一摊子石头,看的我是目瞪口呆。 “老板,你这石头是做什么用的?”我方才看那位客人买的一块儿毛石给了小贩不少钱,难道现在年头石头也这么值钱了? 小贩看我:“客人不是碧波城人吧?” 我点点头:“来游玩,路过此地。见老板您摊子上摆放的石头甚是好看,特来一问。” “听着姑娘语气像是郅国京城那边的,我媳妇老家也是郅国人,她很长时间都没见到郅国人了,这次若是知道碧波城来了个郅国人,一定很高兴。”小贩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我听得一头雾水:“郅国人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两年前……”他说到一半叹口气:“算了,过去了,不说了。” “碧波城后靠深山,深山里藏满了像我摆放的这种石块儿,而有的石头看似普普通通,实则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玉。长而久之,碧波城便有一个习俗,赌石。”小贩说:“就像方才那样买石头,依凭自己的见识和运气,来看挑选的石头是否价值连城。” 槊城有赌马,京城有赌场,这个碧波城赌石我还是头一次听见。 “拿买来的石头自己切开还是去哪里才知道它是否值钱呢?” “石头哪儿是这么容易切开的,当然是去聚蓬阁辨真假。” “聚朋阁,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我笑了笑:“那跟我也来两个,碰碰运气。” “好嘞客人,石块儿应有具有,尽情挑选。” 我买了一块儿毛石和另一块儿看起来十分光滑的石头,一共二十两银子,当真是不便宜。我也不懂这些东西,揣在怀里买了实属看着这两块儿石头顺眼。 “小姐懂赌石?”知珂问我。 我了然道:“在我到达碧波城之前,我连赌石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小姐买这些石头是?” “玩啊。”我抬着脚尖看着前面:“我记得在我们买石前面那个人去的就是前面这条路,聚蓬阁想来就在这处。” 穿过簇拥的人群,便有一间门前竖着两座石狮子的两层阁楼,我抬头看去,便写着聚蓬阁三字。 进去的人很多,手里个个拿着或大或小的石头。同我一样毛茸茸的可不少,还有沙包一样大的石块礁石,被人抱着或者更大的两个人抬着进去。 我看的是目瞪口呆。 “切,我赌一定是和田玉。” “啧啧啧,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肯定比和田玉值钱。” “切开了,切开了。我的天呐,这么大一块儿可都是上好的翡翠。”一人惊叹不已。 围满了人的桌子中间亮着入人眼的绿色,我凑过去一看,便见到被切开的毛石中间亮出一块整整有碗这么大的翡翠。 第四十章赌石(一) 这块翡翠虽没被打磨干净,但看起来已经晶莹剔透,仿佛能从这边看到那边,又似乎不能,中间隔着不少的东西。 一瞬间周围人的目光都被这块翡翠吸引,那些别的桌子上还有赌石的,此刻都眼巴巴瞅着这边。这么好的一块儿翡翠,多少人羡慕嫉妒,就连负责切石头的小厮都是一副呆了的模样,手里精致的弯刀垂着也忘了收起来。就这样垂着,刀尖泛着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杀人了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翡翠的主人拿来一块儿黑布盖住了闪闪发光的宝贝,一瞬间所有人的眼里似乎都暗淡了下去,眼巴巴瞅着这个满面油腻的男人。男人笑眯眯的拱手说:“承蒙各位吉言,今日夏某有幸得取如此上好的翡翠,乃是夏某之幸事。今夜夏某会在映清楼中设下台子,希望各位赏夏某个面子,前去一看。” 楼台瞬间安静,好大一会儿才陆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 “我就说是谁这么好的运气得了翡翠,原来是夏老爷啊。” “这就不稀奇了,毕竟夏老爷在我们碧波城可是出了名的慧眼识珠。” “夏老爷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去映清楼。”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响了挺久的时间才停下,被称之为夏老爷的男人命人抱着翡翠,又有两个随从拨开拥挤的人群,小心翼翼的出了聚蓬阁。 小厮反应过来,随手吆喝着:“来来来,继续继续。” “我先第一个,凑着夏老爷好手,看我也能切出个金子出来。” 我在一旁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看出点石头的端倪。像买人最多的毛石最为普通,几乎人手一个。无一例外的手里拿着的毛石外表一个比一个脏乱,毛发长。而那些和岩石无差别的拳头大石头,又被称之为海石,闻着有股盐味,很淡。因被腐蚀过,这种海石很容易被切开。还有像铺在地上石子的石块,那是最容易得白玉的,只是切不出什么珍贵东西。要赌大的就只有海石,不过这还是好像很贵,一小块也要五十两银子。我方才买的时候不怎么懂,倒是仗着银子多买了一块儿最小的海石,四十两银子。 我看着前面那个男人切了两块毛石,貌似什么都没切得。我扬扬手:“我来。” 小厮看看我,剃着毛石问我:“姑娘不是碧波城人吧。” 我点点头:“怎的,我又没怎么说话,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碧波城人腰侧都会别有一枚香囊,那是苗疆特有的芷兰花,也是在提醒我们无论身在哪里,周围怎样,都不能忘记自己是苗疆人。”小厮笑笑,拿着干布擦干净毛石,里面露出粗糙的石面:“抱歉了姑娘,什么都没有。” 我指着另一块:“这块也切。” 小厮麻利的拨弄开另一块海石,干裂的一面在他的擦拭下渐渐露出一抹白色:“恭喜姑娘,和田玉一块儿。” 泛着光亮的和田玉在烛光折射下熠熠生辉,虽说只有大拇指大小,足以看出这块和田玉质地不错。总不能亏了去。 周围一阵唏嘘。小厮递给我:“姑娘运气不错,第一次玩就能切出一块儿上好的和田玉。和田玉虽说不能与那些白玉相比,但也不会让姑娘赔了银子。” 我握在手心里碾着,跟小厮说了声谢谢,心满意足的出了阁子。 这一路走来我细心看过,还真如小厮所说那般,每人身上都会带着一枚各色各样的香囊。风俗倒是奇特,我还见过整个城镇都带着芷兰花香囊的,想来碧波城的人一定十分团结。 “小姐,要吃糕点吗?”知珂突然问我。 我抬头看了看,就在我的左手边有一家糕点铺子。铺子挺大,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可小姐,一天里你吃的饭食太少了。” “没胃口,不想吃。”我这一副残缺的身子,到底还能活多久,我一点也不在意。 勒长风今日同温执去碧波城处理一些琐事,我才难得可以不与勒长风一起,自己单独出来散散心。这些时间在苗疆如履薄冰,跟着勒长风相处,是太难了。 还没到客栈,勒长风便走来了。他穿着白衣袍子,步伐轻快,和当年在槊城时一样意气风发,像极了翩翩公子。也许是心境不同了,我待看他,恍惚觉得槊城之事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能友这么远,精准无误的找到我,定是知珂在路上为他留下印记。左右知珂本就是他的人,这样做不足为奇。 “记得儿时你喜欢看戏听曲儿,今日我特意命人为你准备了好歌舞曲子,定能让你满意。”勒长风拉住我:“来,给你做了衣裳,是你最爱的蓝色。” 他拉着我进了客栈,我的房间桌子上放置着一件蓝色的裙子,用着端子红菱撑着,小口的玉佩垂在裙子低,胸口一圈还有蕾丝坠子,看起来十分新颖。我上次穿郅国衣物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前,那时裙子流行绣花刺绣,以繁琐端重为美,看得出这是时下最新款式。 原来勒长风繁琐一上午是为了准备这些,也真是苦了他了。 我椅在床上,淡道:“那些五七八门的昆曲儿就算了,不如来一些美女歌舞来的实在,莺莺燕燕的我也有心情看下去。” 勒长风愣然:“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了?” “不想告诉你。”我嗑上眼:“我累了,你出去吧。” 我不敢领勒长风任何好意,也不想让他为我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我就想让我们俩之间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谁知道这次他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可付不起代价了。 我欲睡去,勒长风却不想让我如愿。他略有些粗鲁的掀开我的被褥,将我禁锢在他两臂之间。我淡淡看他,眼里提不起一点波澜。 勒长风爬在我的颈子间闻了许久,烫人的呼吸洒在,令我全身颤抖。脖子是我最敏感的地方,别人碰我一下我都会躲闪,勒长风自是清楚,故意为之。 第四十一章赌石(二) “勒长风。”我的话吐出来都在发抖。 勒长风埋头亲我:“如月,我想你了。” 我全身又疼又酸,浑身骨头仿佛都被人捏碎了重新组装回去的。勒长风仿佛是,不,他就是一头饿狼,用最尖锐的牙齿将我咬的遍体鳞伤,浑身没一块儿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勒长风又在帮我穿衣,他细心的为我系好坠着琉璃坠子的腰带,又摸着我的锁骨,来回滑动。 “如月,你跟着我吧,我不会再伤你的心,绝对不会。” 他痴迷的究竟是我的肉体,还是我的脸。勒长风为苗疆的王,他要什么模样的美人没有,倾国倾城的都可在王宫外面排着队等他。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非要折磨我。 我捧着勒长风的脸,笑着落了泪:“勒长风,你杀了我爹爹,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爱爱,又岂是做点感动人心的小事就能将之抛之脑后。若是圣人能做到,我是凡人,我做不到。我宽恕不了勒长风,即便他为我做了很多,我的一颗心似乎都凉了,永远也捂不热他。我爹死后,勒长风强行与我同房,我的一颗心仿佛是凉透了,再也捂不热他了。 傍晚吃了晚饭,勒长风便带着我去了映清楼。我记得今日那个夏老爷说的也是映清楼。碧波城就这么大,勒长风的和夏老爷的应是同一家。 映清楼是碧波城最有名的一家戏院,里面大大小小的戏班子共有五十多家,揽了不少苗疆人和郅国人的青睐。熙熙攘攘的人群拨弄过去,我便同勒长风上了二楼。一楼除了戏台便是空座,每把椅子中间都链接一张精致的小桌子,上面端放茶水,供客人在赏戏期间不无聊。而二楼明显要比一楼布置清雅的多。总有不过十几个地方,每个小雅间都用画着百鸟凤凰的屏风隔开,两边摆放开的正艳丽的花卉,吐新纳蕊,保证雅间气味清香。桌子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椅子皆是京城最流行的圆凳,连着小门帘都是挂着扇形的雕刻,垂着的帘子可以保证下面的人看不清二楼,而二楼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下面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专门的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勒长风与我坐在二楼正中央,一眼看过去可纵览全映清楼上下。我觉得挺无趣,便在袖子里拿出上午我切出的白玉。捂在袖子里温温热热的,经过我这些时间的磨合,这块白玉明显要比聚蓬阁出来时剔透的多。白玉不是圆的,我搁置在桌子上也不会滑下去。我来回滚着玩,听白玉敲打桌面,咚咚咚的作响。 “从前还不知你喜欢玉。”勒长风撑着脑袋看我。 “不喜欢。”我把白玉仍在了陶瓷杯子里:“花了四十两银子买的,看看它到底哪里好。” 勒长风从被子里捏出白玉:“质地还算不错,值得四十两银子。你要是喜欢,我那儿多的是。”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在桌上拨弄白玉,我顿时不想要了,将目光移至勒长风后面走来的女人。 映清楼的老板名为花娘,年过四十的她身材丰满,模样艳丽,活脱脱一个半老徐娘。她扭着丰臀过来,裙摆处的几颗铃铛轻微晃动,倒是显得这人年轻几分了。 花娘嫣嫣笑着:“外面下了小雨,赶来的几个舞娘耽误了些许时间,这次表演恐怕会晚些时间,还请各位客观见谅。作为赔偿,映清楼会专门给各位客观准备两碟子芙蓉糕和上好的乌龙茶作为赔偿。” 我来时外面只是雾蒙蒙的,繁星月亮皆退,是没个好天,只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下雨了。 花娘嘱咐好我们这桌,又去了别处。我看她眉宇间总有两分忧愁,笑容也略有些沉重,便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 想想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支撑起诺大的映清楼,并且将其布置的条条是道,生意红火。不免辛苦些。 我起身,勒长风便问我去哪里。 “如厕,你也要跟着去吗?” “你真允许,我自然乐意陪你。”勒长风笑着看我。 我没搭理他,他又让知珂陪着我一块去了。 映清楼的茅厕在二楼最左边,而我处在最右边一间,要想过去就必须穿过这条廊坊。我绕过来回走动的宾客,小心的避开拥挤的人群,就快要到了茅厕。中途也不知是谁推出一名女子,我被狠狠撞了下,若不是知珂扶住我,怕是我要一头栽地上了。 “小姐,你没事吧?”知珂紧紧搂住我的腰。我摇摇头,将视线落在趴在地上,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她低着头,啜泣不断,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因是对我说的,我弯身想扶她,不料雅间走出几个男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胖子对着地上的女子就是一巴掌。 “贱人,本老爷还能吃了你不成,跑什么跑。” 女子被打的脸歪向一边,白嫩的巴掌大脸上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在她脸上显得尤为可怖。她一手捂着脸,一边对打她的胖男人磕头:“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情,不知道怎么回事。” “哼,不知情。你男人收了钱,现在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快活了,老子的钱不可能白白给了别人去。识相的,乖乖听话,免得受皮肉之苦。”胖男人捏着女子的下颚。那力道似乎都要把女子骨头给拧碎了。 女人狼狈的哭泣,歪在路上显得颇为无助。 我记得这个胖男人,正是白天聚蓬阁那位运气很好的夏老爷。女子不知是谁,看她穿着打扮像极了一位风尘女子,可眉宇间带着的忧伤,又很像是被自己心爱的人负了的孤苦之人。就同方才那位老板一样,淡不开的忧愁。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欠你钱你去找他,别再来折磨我了。”女子跪着苦苦哀求,像是对此绝望,剩下的唯有悲戚。 她又看向我:“姑娘,我不是有意撞到你的,请你不要怪罪与我。” 第四十二章海棠(一) 我听她谈吐不俗,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向我赔不是,应是受过教养的。想来若不是受难,绝不会沦落至此。 “无事。”我扶她起来。她像是找到依靠,浑身重力都匍匐在我身上哭的泣不成声。 我看向那位夏老爷:“她欠你多少钱?” 夏老爷语气很不好:“她丈夫欠的,也不多,二十两银子而已。不过她丈夫没钱还,便把他媳妇抵给我了。” 我问知珂:“钱袋里还有多少?” “够给他的。”知珂递给我。 我从钱袋子里面拿出二十两银子:“我替她还了,从此两清。” 夏老爷接过银子,在手心里颠了颠,又随手给了女子两锭:“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怪你命不好,摊上个不成器的丈夫。这两锭银子算是我发发善心,为自己积福吧。” 女子接在手里,细长的手指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划破。她两眼含着泪,看了夏老爷几眼,一时都说不出话。 “谢谢。”她说的晦涩。 原来她名唤海棠,儿时也曾是富家闺阁女子,家中富有,她有过良好的教育。后来家道中落,举家搬移时路上碰到土匪,一家全部命丧于此,只有她侥幸留有一条性命。她一弱女子没有能力为家人报仇雪恨,只好逃离。可她自小在家中长大,不懂世间险恶,没有多久就被骗进青楼失了身子,成了为人所不齿的风尘女子。她见过太多悲欢,服侍过太多男人,早已看透人间离合,也不再奢求一直向往的爱情。她开始自甘堕落,学着别的女人那样开始迎媚讨好。只是后来她在碧波城碰到同她一样遭遇而穷困潦倒的书生,海棠善心同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开始照顾这个男人,陪她读书写字,风雅作诗。二人长时间长处下去便顺理成章在一起,海棠为了那个男人,倾尽所有才从青楼逃出来。 “他说过不会嫌弃我的过去,不觉得我身子脏,肯与我好好过下半辈子。还说我们都不容易,身世凄惨,没有比我俩更合适的人了。”海棠流着泪:“男耕女织的日子没多久,他开始迷恋赌博,将我仅剩钱财输光之后,不听我的劝阻又去借,去偷,甚至去抢。他从一个文采书生,彻彻底底堕落成赌鬼。” 我听着戚虚:“这样一个男人,你为什么没离开他?” 海棠笑得凄凄惨惨:“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些年的相处我早已把他视作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他,哪怕他已经不在乎我。” 一个可以随意把妻子送给别别的男人的丈夫,何谈在乎一词。 我没说话,扶着海棠从另一条路下了楼梯,在映清楼小二带领下出了映清楼。外面灯火通明,烛光璀璨,烟雨朦胧。海棠对我拜手做谢:“这些事很难齿,可我愿意对你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无奈。纵然很伤心,却怎么也放不下。” 她冲我笑笑:“人活一世都不容易,就算被人耻笑我也不愿死去。谁知道下辈子又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 也许吧,即便心已经千疮百孔,却仍有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 我凝着海棠的背影一点一点淡在我的视线,被春雨洗去一身污渍,轻飘飘离去。 我也笑了笑,突然觉得这天,这冷冰冰的雨都如此温暖可人。 勒长风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没理他,我知道知珂自会告诉清楚。我的视线落在台上响起的丝竹声,那些穿着水秀长裙,软弱无骨的舞女身上。她们个个龄岁芳华,贴身的舞裙勾勒出她们迷人的身段。犹如一朵朵盛开正艳丽的花卉,尽可能的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让其可以更加美丽。宾客喧啰,热闹得很。 其实我也是会几首舞曲的。儿时我爹看出我不是个学武的料子,便特意找了几个舞技高超的师父教我,希望我做不得女侠客,也不至于平平无奇。我那是贪玩,并不怎么去学,只是在我爹的威逼利诱之下学了一点。现在我看着她们,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舞女散去,台上立马上了一个手持白玉笛子,身穿白月象牙袍子的翩翩公子。他吹奏一曲,曲调缠绵,悠悠然然,好似踩在一片棉花之上。后半又忽高忽低,铿锵有力,仿佛周身都陷入一片肃杀之中,让我不禁想到了戎马一生的将军身披铠甲,浴血奋战。一首曲落,随之陨落的似是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我将目光收回,回头便看到勒长风正在看我。我吃口糕点,再继续听曲儿。方才那位男子又换了琴,细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一颗颗音符从他手底蹦出来,又在天中汇聚,连成一首曲子。我儿时喜听我娘弹琴,她会的也不过就只有两三首而已,却每首弹的精致细微。这位男子弹的也十分不错,很像她娘那般柔柔琴音。 “和我娘一样。”我喃喃自语,目光撞见弹琴男子,一瞬间的对视稍纵即逝。我看到他在看我的那一刻目光深邃,很明显意有所指。我不禁愕然,趁着勒长风没有察觉,我又低头看去。那男子拨弄琴弦,目光扫视大堂,艳艳笑笑,又与我对视一刻。这次我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故意与我相视。我不识得他,他做此番又是为何? 我压下心中疑惑,故意一手撑着脑袋阻挡勒长风看向台下的视线。那名男子凝着琴端一块儿白玉构造的空地,手指拨弄琴弦时有意无意擦过白玉,随后又仰头看了我一眼。 一次是巧合,连续三次都是这样,我可以确定这名男子就是在我向表达什么信息。 可,究竟是什么呢? 我一时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曲子落后便在众多宾客掌声中离去,现在下面来了一群歌姬。我将目光收回,低头吃了一块儿秋水芙蓉糕。 “看着可还满意?”勒长风问我。 第四十三章海棠(二) 我点点头,其实我都没认真看。 欢声笑语中我见的一身材绝佳,模样美艳的女子走到了我们这间雅间。 女子浅笑嫣嫣:“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吗?” 温执客套笑着:“多谢姑娘好意,我们这儿一切安好,没有什么可需要的。” 女子继续似乎没听得温执推脱,继续看勒长风:“公子,我们映清楼有上好的酒水,公子可要尝一尝?” 看她这穿着打扮应是映清楼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模样与老板倒是有两分想象,应是她的女儿吧。同她老娘一样漂亮。我低头喝着茶,倒是想看看勒长风怎么对待这样一个美娇娘的献媚。 倒是让女子失望了,任她在旁柔声细语,体贴人意的为勒长风安排,勒长风始终无动于衷,似压根就没听到女子在说话一般。 知珂给了我白玉来玩,我倒是有了可以打发闲时的乐趣。这白玉越发白了,隐约还有几分粉嫩之色,被我暖了这么久,又嫩又温暖,好似一块儿暖玉了。 勒长风见我一直玩它,到没有再说什么,只在我跟前盯着我玩。 “姑娘,还请离开。”温执脸上笑意已经僵硬了。也难为他了,与一如此不识趣的女子委托这么久,还可以保持公子风度。 女子咬着红唇,见撬不动勒长风,又将矛头指向我:“奴家瞅着姑娘手里的白玉晶莹剔透,应是上等佳品。看着模样应该被破壳没多久,是姑娘赌石赢来的吧。” 也不难她猜出我这是赌石得的,碧波城赌石昌盛,按照趋势,碧波城里所有的玉或者翡翠应该都是赌石得的。这样会显得更有意思,而且会更加珍惜。 “四十两银子买的,不亏。” 女子笑着看我:“的确不亏,而且赚了不少,姑娘真是好精明。不像我,平日里也挺喜欢赌石的,许是运气不好,赌了许多,倒是输了不少钱财。长久以往,我倒是不敢再继续了。” 我笑笑没说话,与这种女子真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女子见没话了,倒是越发没有廉耻,直接越过温执走到勒长风跟前。她柔柔的弯腰,露出胸前一大片好风景。她柔声道:“看公子不像是碧波城人,而我们碧波城已经很久没来郅国人了,公子应该是苗疆人吧。” 美人肤若凝脂,皮肤细腻如玉。离得这么远我都可以闻到女子见身上浓浓的胭脂味道,更别说勒长了。他自是不喜欢,嫌恶的喝口茶,想去淡去味道。 我替他接过话:“姑娘聪慧过人,仅靠看便可以猜对这位公子是苗疆人。” “看样子我是猜对了。”女子掩唇而笑,眼露羞涩:“碧波城许久不见像公子这般俊美如斯的人了,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什么是惊为天人。” 我笑了笑,淡看了眼面色已经有些难看的勒长风:“这位公子的确惊为天人。” 心狠的惊为天人。 女子又同我说了许多话,我才知道她叫寒雪,是这家映清楼的老板女儿。芳龄十七,还未有婚嫁,说到这个她倒是看了看勒长风,那眼神含羞带怯。说着话她便借此坐在我左边,与勒长风更近了一些。 “姑娘与公子是夫妻吗?” 我刚要摇头,勒长风抢在我前面说话了:“我和她是夫妻,你可以走了吗?” 寒雪脸色顿变,良好的教养让她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 “公子为何对奴家说话如此粗鲁,奴家是做什么惹得公子不高兴了吗?” 她说着眼睛便红了,低低抽泣。 我笑意更深,“看样子是要恼凶成怒了呢。” 温执呵呵笑着:“可不是。” “你,你们。”寒雪气的脸色通红,她突然大呵一声:“来人啊,给我好好教训他们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原本热闹和谐的雅间涌来十多个小厮,将我们四个围在一块儿。个个手持棒槌,面色凶狠。不算大的雅间瞬间被围满。, “你倒是挺威风。”温执鄙夷道:“一开始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呸了你大爷的,还招了人手。” 寒雪仰天长笑,矜持可人的面貌已是丑态毕露:“亏着我委屈身价与你们谈话,话里话外说了这么多,浪费我这么多口舌。你们这么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来人啊,给我上。” 真是自寻死路,我叹然,依旧淡定的喝着茶。 十几个大老爷们嘴里嚷嚷,拿着棒槌就向我们挥来,那模样,真是想要了我们的命。温执和知珂对着周围一顿飞腿扫过,那些壮汉瞬间被撂倒,七横八竖的撞破屏风。那些看歌舞的被惊扰,胆子小的被吓得尖叫,不少窜到下楼去了,爱看热闹的寻着由头就把我们雅间围绕了。 寒雪愣住了,她呆呆望着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匆匆赶来的老板一巴掌打在脸上。 寒雪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老娘:“娘,你打我做什么。” 花娘叹口气,只怕是恨铁不成钢:“你还想要不要命了!不成器的东西,赶紧给我滚出去。” “娘!” “滚。”花娘指着一楼:“赶紧滚下去。” 寒雪咬着牙,恨恨的看我一眼,狼狈的离开了。 或许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伪装的天衣无缝,可以让所有人觉得她是个聪慧善良的女子,却过不了我们这关。一方面是勒长风无意她,另一便是她言行举止太过讨好掐媚,有时候太过显露头角也是过错。寒雪的事也让我明白,勒长风迷恋我的究竟是什么。 花娘喘了好几口粗气,她努力让嘴角挂起笑意,待确定仪态完好,又若无其事的对周遭看热闹的宾客赔礼道歉一番。 “这次各位的花销映清楼会给各位免单,并且会退还这次观看演出费用,希望各位不要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以后时常光顾我们映清楼便是。” 花娘一番话令周围人散去,那些昏倒的小厮也被抬了出去。眨眼便将这凌乱的摊子收拾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四十四章海棠出事(一) 花娘对着我们道歉:“实在对不住各位,我的这个女儿任性妄为,,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方才招待我们时花娘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不过才半刻钟过后,现在看着却面色衰已,眼袋垂大,看起来好似老了十多岁。 温执客套的说:“即是小孩子顽劣,我们公子不会计较,只是还请花娘好生管教一下,令女这种见钱眼开的行为,日后怕是会误入歧途。” 花娘唉声叹气,似是无奈透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渐老去,越发问不住她,只能一点点看她堕落,作为她的娘却无能为力。” 想来她眉宇间的两分忧愁就是因为寒雪吧。我们都没说话,也许都觉得这是她的家务事,外人不宜说太多。 碧波城的夜也是暖的,风吹在脸上暖暖和和的,倒像是夏天晚开始的风一样。碧波城自散后,每家每户门口都会挂着一盏灯笼,将这条街映照灯火通明。雨已经停了,只是还有些雾蒙蒙的湿气未散去,走了一路倒像是真的下雨了,浑身湿淋淋的。 沐浴过后,回到房间勒长风已经在里面了。我幽然叹口气,觉得这尘世间的事都是如此造化弄人。就像自己曾经多么试图想将勒长风这颗心捂热,想让这人爱上自己,可到头来发现我和他中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永远碰不到一起。如今…… 算了,不能再想了。 “怎么站着不动,快点过来。”勒长风催促我。 我径直走过去,手被拽住,便一把被勒长风扯在怀里。他亲亲我的脸,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芙蓉帐,莲里香。几处别话殇,佳人亦无泪。 海棠死了。温执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是不相信。明明我昨天还见她好生活着,笑着,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一定是同名同姓,温执搞错了。可当我下楼看到躺在地上,浑身冰凉的尸体时,我才确定,死的人真的是海棠。 “大家看看啊,就是这个女人逼死了我妻子,蛇蝎心肠啊。我妻子死的冤枉啊,还请大家评评理,还我妻子一个安宁。”海棠一旁是个披麻戴孝,哭的鼻涕一把的男人。他高声哀嚎,跪在地上指着我痛斥,仿佛我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 客栈一时围满了人,都对我指指点点。 温执缩缩衣袖就想出手教训他,却被我拦住了。我走到男人跟前,他还在指着我骂:“还我妻子的性命,不然这事没完。” 我淡淡看他:“你想怎样?” 男人一手摊开:“一百两银子,这事就算完了,我也不会去官府告你们。” “你妻子一条命只值一百两银子。”我简直想笑:“你妻子不是我害死的,究竟是谁,你心里有数。若是你想借此诬陷我,从而从中获得钱财,你就不怕你妻子魂魄不得安宁。” 男子呸了一声,丑态毕露:“少胡说八道了,害死人不让你偿命都是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我妻子就是见过你之后今天一早就死在家中,而且是中毒死的,还说不是你害死的。” “那你知道你妻子她为什么会和我想见吗。”我大声吼他:“你为了二十两银子把她卖给别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妻子会不会一气之下伤心至极死了。你什么都没想,你就想着钱钱钱,有钱就好,你妻子的死活你压根一点都不在乎。现在她真的死了,你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为她查找害死她的凶手,而是知道我与她最后碰面讹我钱财。你还有点良心吗。” 周围一阵唏嘘,大约都认得这个男人,倒是没有人再说我不是,也没人相信我就是男人所说的凶手。 我真是为海棠感到不值得,她倾尽所有爱的男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孬种,见钱眼开的恶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男人被我说破,一脸委屈的落泪:“她得罪的是映清楼里的人,我无权无势又没有钱,去找映清楼的人也是自寻死路,我干嘛不能为自己多想一点。她死了我能不难过吗,我与她认识这么多年,没人比我更难过了。” 他说着情绪接近崩溃,爬在海棠的尸体上泣不成声:“海棠,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用,让你过着苦日子。现在你死了我却没有能力让你沉冤昭雪,我真没用。” 他大约想起种种过往,哭的越发伤心。 我看着他,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你说她得罪了映清楼的人,那人是映清楼里的谁?” “我说了你会帮我吗?”男人哽咽道。 我点点头,算是海棠与我有缘,我总觉得海棠这人命不该绝,应当抛弃过往,好好为自己活下去。人死不能复生,这算是我最后帮她的吧。 男人擦了擦眼泪,绕过海棠尸体,匍匐着跪在我前面。他想抓住我的衣裙,被勒长风拦住了。 “寒雪。映清楼老板的女儿。” 我凝眉,怎么会是她。男人见我没说话,觉得我不信他的话,他急红了脸:“你别不信我的。寒雪这人阴险狡诈,心思狠毒,而且喜欢钱。她知道夏老板很有钱,便一直倒贴,谁知夏老板与花娘关系不错,所以一直拒绝。寒雪死缠烂打多日没有结果,却在前几日看到我妻子与夏老板走的很近,便对我妻子恶言相向,并且警告我们如果再让他看见我妻子与夏老板有接触,一定会亲手杀了我们。那日我将海棠送给夏老板,因为被赌场里的人催债,所以我忘记了夏老板要去映清楼。我以为海棠不会碰到寒雪的,世上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谁知真的让海棠碰上了。夜里海棠回家哭了半宿,我问她怎么了,她便说寒雪侮辱她,还逼她吃了药丸,也不知有毒没毒。我当时喝了点酒,头脑不清楚,也就没当回事。谁知,谁知第二日海棠就死了。我敢肯定是寒雪害了海棠,即便不是她,也肯定与她脱不掉关系。” 第四十五章海棠出事(二) 最后他面露愧色,应是觉得真的有点对不起海棠吧。 我也没去扶他,只说:“既然不是我害死的,那便报官吧,官府会给你一个交代。” 男人听我说罢,沉沉的叹口气:“官府不行的,映清楼花娘有的是钱,她可以收买县令。我之前便想过报官,后又想到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笑了笑:“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最终男人听了我的建议去了县令那儿,我没跟着去,事实上我身体到了极限,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陪他了。只要他有一点点对海棠的愧疚,一定会用心对待这事,将寒雪绳之以法。 我躺在床上,对勒长风拜托此事,让他对碧波城县衙委托海棠一事,不要徇私枉法,受了映清楼花娘贿赂从而对此事不管不顾。 “这么长时间都不曾见你对什么事上过心,怎的?”勒长风说。 我喝了汤药嘴里还是苦的:“海棠我觉得与她有缘,觉得她很可怜又很可悲,想帮帮她。” 她这样的心性,若不是经历年少家中变故,一定会是个心性豁达,善解人意的女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她错爱他人,不能拥有向往的简单爱情,只能随着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命运将她折磨的不成样子,她却还能笑得如此坦荡,是个好性子。说她可怜,也是在说我自己吧。我何尝不是屈居人下,被仇人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顺从格局走下去。 勒长风摸着我的秀发在手中把玩:“下次不要管这事了,事不关己,你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他说的应该是指之前寻找百年火焰鸟途中,遇到的周红周琪两姐弟吧。想想那时的我真单纯,别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最后被骗钱财,被别人耍的团团转都不知道。那时的我是一腔热血,只想着仗义江湖,为民除害而已。 “知道了。”我回他一句,便嗑上眼。 勒长风也上了床,我听得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应是他服吧。他躺在我旁边,掀开被褥,从后面抱住我,便想脱我的衣服。我无力道:“勒长风,我很累了,放过我吧。” 勒长风动作顿了顿,倒是没继续下去,只搂住了我的腰,下巴嗑在我的肩膀上:“好。等回苗疆,再让你好好补偿我。” 碧波城的天很适合养身子,我待了一个多月时间明显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许力气,吃饭也多了些。温执都说我看着也比之前有了精神,看着有了几分活力。他说的时候很小心,眼里透漏几分怜惜,好像生怕得罪我不开心一样。事实上他何必如此,他知道我和勒长风过往,必然同勒一样从一开始计算,现在我沦落成这样,她应该觉得我十分可笑才对。 今日下了小雨,我爬在纸窗上看着外面绵绵细雨,青嫩的枝叶被雨水冲刷的好似会发光一样。街上人来往匆匆,打着各样的油纸伞走着,在高处看去显得尤其漂亮。 勒长风安排好了行程,等会便会离开碧波城,赶回苗疆。临走时,勒长风告诉我海棠一案的结局。他说在海棠丈夫和县衙不懈追寻中,终于证实寒雪就是杀害海棠的凶手。她是在我碰到海棠那天的午时见过海棠,得知海棠与夏老爷纠缠不清,甚至要陪夏老爷共度良宵,便心生妒忌,命人钳制住海棠,自己喂给她毒药。寒雪只是想吓唬吓唬海棠,却没想到药量下重,一不小心要了海棠的命。我听过只觉得惋惜,海棠死的太冤枉了。 马车缓缓驶过碧波城,我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或者离开,似乎都是不存在的一样。今日的事,又有谁会像今日这般记得清清楚楚。 “你若是没待够,等有时间我再陪你过来。碧波城对你身体也好,今日要常来。”勒长风见我望着外面,,许是觉得我喜欢这里吧。 我也没解释,其实与苗疆相比,跟郅国一样的碧波城,我确实能待下去,也能让我死寂的心有了几分波动。 这几日我总犯困,一天到晚像是睡不够似的,在哪里都能睡着。除了这些,我倒没什么不舒服的,便未放在心上。 到了苗疆,我仿佛进了一座牢笼中,那些黑墙都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样,漫漫无边,像是永远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太阳。 勒长风成了王上,自然要比从前忙些,那些朝政大事他都需要亲身听取,处理大事。知珂帮我制弄发簪时,我猛然想起那日在碧波城,碧波城的弹琴男子。他那时意有所指似的指着自己琴上的白玉,很像想向对我表达什么。 我问知珂:“上次碧波城我带来的白玉放在哪里了?” 知珂为我编发,闻言想了想,道:“在王妃搁置的首饰盒子里。” “帮我拿过来。” 这块儿白玉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和那些摆放在柜台上的白玉如出一辙,甚至还没柜台上的剔透。不过那个男人意有所指的白玉,应该指的就是我这块儿才是。他能知道我会在碧波城看戏,也会晓得我曾出现在聚蓬阁赌石。 我细细看了会儿,便觉的头脑昏沉。我记得书里有记载,白玉泡在醋水里便会去掉表皮污渍,显得玉更为白嫩。 我让知珂拿了醋水进来,又让她帮我去外面摘两朵海棠花来用。趁着知珂走了,我赶紧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儿白玉放在醋水里。没一会儿,醋水将白玉酸化,很快表面一层污渍便淡去,露出藏在白玉污渍下面的字眼。 “知澜。”上面只有这两个字。 我拿捏片刻,便瞅见外面摘了海棠花的知珂回来了。我藏在袖子里,接过知珂手里的海棠花。 “小姐,这是做什么?” 她见我将海棠花浸泡在醋水里,十分不解。 我拨开海棠花的花瓣,将其散在水里:“染指甲。” 浸泡了一会儿,醋水便成了淡淡的紫色,我伸手捞进,抓起几瓣花瓣:“来,伸出手。” , 第四十六章恶心 知珂依言伸出手。我正要将花瓣放在她手上,我才想到做指甲还需要用到白矾的,不然染在指甲上的颜色不够深。 “有白矾吗?” 知珂想了想:“白矾,是什么?” 我怔然,想起知珂不凡的武力,我便明白了。和她大哥一样武痴的知珂,又怎么会知道白矾是什么。 “我自己去找。” 折腾一番我也来了兴致,睡意消散了些,我便去了厨房。 这是碧波城后,我第一次出来。外面湛蓝湛蓝的天,很白很白的云,比郅国的天还要美上几分。苗疆揽天河,传说有神住在苗疆上空,所以苗疆才会就行蛊虫之术,北靠寒冰。 我还未走到厨房,便在路上碰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她看着我眼神不怎么友好,甚至有几分怨气。我不识得她,也懒得去问。 “站住。”她叫我。 我顿下步子,知珂便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清弦,王上的妾室。” 原来是勒长风的女人啊。我嘲弄一笑:“有事吗?” 清弦走到我跟前:“我可是王上的娘娘,你见到我为何不行礼。” 我说:“那你应该去问你的王上,看看我用不用向你行礼。” “你……”她正欲要教训我一番。 知珂将我拦在身后,道:“娘娘,我们小姐是不用向任何人行礼的,娘娘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去问王上,这是王上的意思。” 清弦脸色很不好看:“知珂,你跟本宫认识数十载,如今怎么也向着一个外人。” 知珂低着头:“属下忠属于王上。” 清弦哼哼唧唧两声,临走了又狠狠瞪着我,那眼里有太多不甘心了。 我继续走:“你与她是朋友?” “是。”知珂道:“清弦,我和长琉公主。我们三一起长大。” 顿了顿,她又说:“王上不喜欢清弦,他只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清弦家中遭遇变故,五年前没了爹娘,王上看她可怜,念及情分才娶她。” 我笑了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到了厨房我便找白矾,那些宫女对我都十分热情,知道我要找的是白矾,直接将白矾递到我手上。 回去的路上,知珂沉默了好大会儿才说:“属下觉得王上真心喜欢小姐。” 我笑的更深了:“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知珂点头又是摇头:“属下看不出来。” 勒长风那人是没有心的,他不会喜欢我,他囚禁我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已。这人太会谋算,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 回了屋里,勒长风已经坐在软榻上了。我像是看不到他,将白矾放在醋水里,随后让知珂拿着棍子搅和,直到花瓣没有色为止。 “做指甲?” 我点点头,在一旁站着:“我已经几天未曾去见我娘和大哥了。” 碧波城回来后,勒长风三番四次找理由不让我去探我娘,说是我娘得了病,怕传染给我,所以我娘不想见我。这理由一两天我还信,可现在都十来天可信度越发低。 勒长风吃了块糕点:“再等两日,萧伯母身子还未好全,她怕传染给你,暂时不想见你。” 我静静的看他:“你在骗我。” 勒长风动作一顿,我更加确定勒长风是在骗我,我的娘一定出事了,他才会百般阻止我不让我去见她。 “勒长风,你说过以后不骗我的。” 勒长风看了我几眼,我也坚定不移的看他。他若懂我,就肯定明白今天我要是见不到我娘,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久,勒长风沉沉的叹口气,说:“那你要有心理准备。” 当我看到我娘浑身被纱布裹着,头发都被烧焦了,躺在床上昏睡不省人事,我唉嘁一声。重重跪在我娘床前,半晌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勒长风告诉我,在我们离开苗疆这些日子,我娘居住的院子突然在夜里烧起了大火。火是从里屋开始的,蔓延的很快,我娘来不及逃脱,就被压在了房梁之下。等到救兵赶来时,我娘已经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被烧伤,而我大哥不知所踪,也不知生死。 “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会请苗疆最好的巫师来给伯母治疗。”勒长风好像是在安慰我吧。 我跪在地上双腿发颤,头脑昏昏沉沉,看着勒长风身影也是迷迷糊糊。我流着泪问他:“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勒长风回的毫不犹豫:“意外。” 我惨笑了声,“我娘和我大哥个个身手不凡,怎么会来不及逃脱。勒长风,你到底还是骗了我。” 勒长风看着我动了动嘴角,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傍晚时我醒来,勒长风握着我的手在一旁。我淡淡的抽回手,同时也惊醒了勒长风。 “你终于醒了。”勒长风又将我的手握在手心,摸摸我的额头,又附身亲亲我的脸,显得尤其高兴。 我不想看到他,便将脸侧过去:“你走吧,让我静静。” “如月,你可别再生闷气了。”勒长风捧过我的脸,笑意在他脸上灿烂异常:“如月,你有身孕了。” 我一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勒长风。 “你……你说什么?”他说我有身孕了,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怎么可能,怎可能!我和他……我想到每晚勒长风故意耳鬓厮磨不肯离开,心里猛然一沉。 “我说你有了你和我的孩子。”勒长风伸手要抚摸我的小腹。我像是受到惊吓般几乎从床上弹起来。 勒长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也从床沿站起身:“当心些,巫医说你身子虚弱,脉象不稳定。头三个月尤其重要可要万事小心些。” “你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的吼他。 勒长风也没为自己辩驳,大大方方承认了:“你我有了夫妻之实,有身孕那是迟早的事。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好事,你杀了我爹,把我娘害成那个样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崩溃的瘫软在床上。 第四十七章留下他 “你要是真的心里有我,又何必弄到现在我俩水火不容的地步。”我悲戚一声:“我不会要这个孩子,他不该来到世上,承受来自我们两个人的痛苦。” 我摸着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我的孩子还很小。他一心欢喜的想要来到世间,看看阳光,看看她的爹娘长什么样子。可却偏偏是我做了他的娘亲,勒长风是他的爹,他便不该。 “你说什么!”勒长风紧握双手,如一头饿狼,死死地盯着我:“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我残忍。勒长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残忍。你对我们家做的每一件事哪不比我做的残忍的多。”我心中一片凄凉。那也是我的孩子,说不要他不过是嘴中一句话,轻松的很,可要真狠下打了他,最心痛的何尝不是我自己。 勒长风许是见我情绪波动太大,他忍着怒气,也软了语气:“如月,我和你的恩怨暂时放在一边,孩子是无辜的,无论我们怎样,都不应该将无辜的孩童扯到这里面。他才这么小,还没见过他的爹娘……” “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我捂住头,不想再听勒长风说话。我拼命不想去想的东西,他却残忍的让我记住。 勒长风没再强迫我,他认定了我不会将这个孩子打掉,所以才放心。他只在我住的屋子外面增加人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也不许我出去。之前贴身照看我的只有知珂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名为知澜的丫头。 我闷头两日才想起之前白玉上面就写了知澜两个字,如今我的身边就多了知澜这个人,或许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也说不定。勒长风还是每天都会来,亲自看我喝下安胎药,吃下对孩子好的食物或者水果。我木那的活了半月,开始理好思绪准备问问知澜。 那夜苗疆下了雨水,到了亥时,天空电闪雷鸣,诺大的雷声惊的半张天都成了紫色。那些雨水落在我的脚下,溅起泡大的水珠,我站在门前看了会儿,便被知珂叫进屋里。 “小姐,这是王上特别命人制作的雪梨汤,清甜可口不甜腻,对小姐你的身体极好。”这段时间我都没什么胃口,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半月我又瘦了许多,肚子不见大,人却越发削瘦。 唯一能入口的东西就是甜食,可口的甜食我能吃下几口。为此勒长风特意命人去北山采摘雪梨,只为让我多吃点。我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觉得无趣,终日在屋子里闷着,无论勒长风怎么刻意引我高兴,逗我开心,甚至搬来了郅国的戏台子,我也没什么兴致。 我娘那儿我倒是每天都去看,她还是看样子一直睡着,无论我怎么同她说话,替她洗脸,她都不再理我一句话。我觉得她一定生我的气了,觉得我跟勒长风在一起,对不起我的爹,对不起白家。她一直不舍得说我,自小便是这样不舍得我受一点委屈。她明白我每次与他说话强笑着的辛苦和无奈。她太懂我了。可我也懂她啊,若不是为了我和大哥,她一定会随我爹去了。她这么爱我爹,不会舍得让他一个人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我今天睡得特别早,早上特意吃了饭,精神饱满的去看我娘。我娘依旧睡着,那些纱布已经被拆掉,里面的肉虽然已经长成,但留下了疤痕和褶皱,再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了。 “你美了一辈子,现在这样肯定十分难过吧。也没关系的,你就当做自己老了,皮肤变差,有了皱纹就是了。” “以前你总说你和爹爹都是习武的好料子,为什么生个我却不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其实吧,我也会的,只是懒得去学而已。反正我是我爹的女儿,你们二老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你还说过生来就有梨窝的人命苦,从前我不信,现在也是信了呢。” 我知道我娘听不到,但我还是想说,像是许久不曾与她谈话,我说都跟说不够似的。 我又是哭又是笑,握着我娘的手久久接不上气。 待了有半天吧,勒长风硬生生把我拽走了。我被轿子抬着,勒长风搂着我,我不愿看他,又止不住的流泪。 早上好不容易吃了些肉食,我从轿子上下来吐的个精光。仿佛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又苦又涩。 勒长风拍着我的后背顺气,“哭多了对孩子不好,如月,你别再折腾自己了。” 我用手帕擦拭嘴角,嘴里的苦涩久久散不掉:“勒长风,你说孩子生下来会幸福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他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没有了疼爱他的姥爷,没了应该陪在他娘身边的爹爹。 勒长风拍拍我的肩,将我搂在怀里:“会的。他会很幸福。” 我笑了笑,任由勒长风把我抱回屋里。 自从有了身孕,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人一天擦拭一遍,桌子上摆放的花儿也会一天换一样,反正我记得很久没见到同样的花出现在屋里。我喜欢海棠,他便将院子里所有的梅花折断,改成了海棠花。足足有十二棵呢。 我还没休息一会儿,便听得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是一名侍卫,他跪在地上,急急忙忙的道:“王上,偏殿那位死了。” 我怔怔看着他,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我急急吸两口凉气,猛的从床上跑下去。 从这间屋子到我娘住得并不远,我跑啊跑,头一次觉得这条小路如此漫长,像是见不到头似的。任凭勒长风怎么阻止我,阻拦我不让我跑,我也不管不顾的顶着脑袋一个劲往前冲。 屋里跑出来两个宫女,匆匆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我走进屋里,我娘却被他们盖上了白布。我赶紧把它拽下来,质问一旁收拾东西的巫医:“我娘好好的,你们做什么给她盖白布。白布在郅国不吉利,知不知道。” 巫医低着头,见到我后面跟着勒长风,这才跪在地上。 第四十八章叶落不归处(一) 勒长风一脸担忧的看我:“如月,当心点孩子。” “孩子,孩子,你的眼里只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捂住脑袋吼他:“你难道没看到吗,这人在我娘身上盖白布。你在郅国待过,一定知道白布不吉利的对不对。你赶紧,赶紧惩罚他,惩罚他啊!” 我一回头就看到我娘静静躺在那里,一双眼已经许久没挣开过了。我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娘只是睡着了而已,苗疆的巫医真不靠谱,竟然给我娘蒙上白布,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狠狠瞪了那巫医两眼,爬在床沿为我娘整理衣衫,我这才发现他们把我娘穿的衣服给换了。 “我娘衣服只能我来换,是谁,是谁给我娘换的衣服,太可恶了。”我大吼大叫。 “如月,伯母已经走了。”勒长风摆摆手,巫医便走了。 我要追他,勒长风一把捏住我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伯母已经走了,你娘已经死了,你明白了吗。” 我看着他,像是在看我娘。我娘好像在他身后,模模糊糊的。我突然惨叫一声,一口血喷的老高。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断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我们槊城白家威名赫赫,我爹平日里积德行善,我娘待人温和,我大哥仗义救人。没有一个坏人,也没人做过恶事。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初夏的天有些炎热,我坐在纸窗跟前,看着窗外一抹抹浓郁的绿色,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肚子里的小东西踢我一下,我感受的很亲切。我抚摸着他,他像是也能感受到我一样又踢我。我一时心里暖极了,连着吃的糕点都甜了许多。 巫医说我已有五个月身孕了,胎象稳健,是个有力气的男孩儿。这几个月我一点点看着,感受着他在我的肚子里长大,最近我也能感受到他踢我或者翻身了。勒长风赌对了,我确实不舍得他,时间久了,骨肉相连,我更是不舍得。 他现在是支撑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为了他,我也要变得坚强起来。 前段时间我与知澜交谈,她话语间透露她是顾修的人,此行混进苗疆宫殿就是为了救我出去。她让我这段时间养好身子,等到一个月后陵国与苗疆大战,她会瞅准时机救我出去。 陵国与苗疆不和多年,二国时常因为一些小时发起战争,弄得民不聊生。郅国处于二国中间,从没言明要帮哪国,但也不阻止二国开战。对郅国来说,陵国和苗疆对抗,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即可以削弱两国兵力,又可以增加他们仰仗郅国的威望。 看到她我便想起了知荷,她也是顾修的人,来苗疆也是为了救我,同知澜一样。可惜最后为救我败露,知荷被勒长风发现后赐死。 今日天气不错,外面风暖暖的,吹在脸上有种被我娘抚摸的感觉。又柔又暖。 我让知澜打听到了勒长琉住得宫殿,趁着午时巡逻人少,我让知澜支走知珂,自己偷偷去了勒长琉那儿。 大殿左边的随洛阁就是勒长琉待的地方,我躲在花丛后面,看着一队巡逻士兵走过,我等待时机钻进随洛阁。 “贱人,谁让你带发簪的。打扮的花枝乱颤是给谁看的,贱人。” “还有你,穿这么艳丽做什么,干脆不穿好了,让别人都看看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你们统统都是贱人,都想着爬上王上的龙床,麻雀飞上一头变凤凰,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就算是那个郅国的贱人,到现在不也是无名无份的。” 勒长琉刺耳的咒骂声充斥着随洛阁,接着我便看到三四个被轰出门的宫女,瓷器破碎的声响。宫女抹着泪跑出随洛阁,几人互相安慰,劝告自己不要在意。她们走了,倒是便宜了我。我轻松的进了随洛阁,在一棵栀子花树下停留。 在这里我可以听到,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屋里勒长琉一举一动。方才几个宫女走的急,没有关上门,我看到勒长琉裹着白布,穿着纱裙在屋里摔东西,尖叫。 我记得勒长琉身子骨不好,同我一样一年里总在药罐子里泡着,躺在床上喝药。我从未见过她,更别说与她积怨,那她是为何与我过不去,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惩罚我。我想不明白,却也确定了一件事情,勒长琉的病情很不一般。她为如今的公主,却不敢出门,整日用纱布裹着脸,除了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出门外,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这一番探查我没敢耽搁太久,捂着肚子我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院子里,生怕精明的知珂产生怀疑。 可我到底低估了勒长风的侦查能力,我回屋他便在我的床上做着,脸色很不好看。 见我进来,他拍拍一旁空位:“过来。” 我站着未动。 勒长风扶着额头:“月份越发大了,再过一个月就会脚肿腿肿,受罪的还是你。过来吧,我又不会伤害你。” 听得他语气晦涩,脸上疲惫不已,像是很累了。我过去,大大的肚子挺着,勒长风便将自己的头搁在上面:“肚子比前几天还要大了。” 那是自然,往后会越发明显,肚子越发大。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踢了一下,勒长风惊喜的很,满脸笑意的看着我:“他踢我了。” 我也摸着他,我自然感受得到他的一举一动。 勒长风如视珍宝的用手在我衣服上面来回滑动:“劲挺大的,我们的宝宝一定很康健。” 我苦涩的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会儿,勒长风问我今日去了哪里。我心里沉了沉,他既然刻意问我,肯定知道了我去了随洛阁。 “随洛阁。”我实话实说。 勒长风很不解:“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你妹妹。”我看他:“勒长风,你觉得我傻吗?” 勒长风凝眉:“为什么这样问。” 我笑了笑:“你觉得我不知道要我命的那场大火因谁而发生的吗。” 第四十九章叶落不归处(二) 之前我娘和大哥在苗疆受到虐待,那人指名说了是勒长琉做的,又何尝不是觉得勒长风绝对不会惩罚勒长琉,所以才做的如此心安理得,说的毫无顾忌。在那儿以后我就对勒长琉这人多了几分忌惮,每日去我娘那儿我总要细细看着我娘和大哥,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伤口,人有没有削瘦。很长一段时间下来我娘他们相安无事,我以为勒长风说了勒长琉两句,她也不折磨我的家人了。可我千防万防,没想到勒长琉会趁着我离开苗疆,对我娘下此毒手。整个苗疆除了勒长琉,我实在想不出谁可以违背勒长风命令,加害我娘和大哥。今日我去了随洛阁,看到了一个脾气暴躁,视人命如草芥的勒长琉,我更是确定了我的猜测。 勒长风默然许久,才道:“如月,长琉还小,有些事她不是故意的。” 我简直笑得心疼:“不懂事,不是故意的。难道这几个字就可以成为她杀害我娘和大哥的理由吗。勒长风,你别忘记了,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娘的,我才会同你在苗疆。可现在我娘和大哥都死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吗。” 我觉得我和勒长风之间可以彻底断的干净了,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值得我留恋的人了。对于勒长琉,勒长风的做法更是让我心寒。我也算是看清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妹妹,我们都是次要的。 勒长风抱住我,固着我的胳膊很疼很疼。我真想推开他,告诉他放我离开吧。我没能力,也不舍得杀了他,就好过让我们一刀两断,从此天涯不复相见。 “如月,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双目望着鹅黄色的床幔,渐发失神。 “就算是我求你的,放过我。” 勒长风还是没答应我,甚至又放话威胁我,若是我敢伤害自己,他要我在槊城的那些亲戚全部杀死。我觉得勒长风疯了,真的疯了。 春天的暖意蔓延了整个苗疆,那些海棠花底下也被撤掉火炉,现在的暖阳足够支撑海棠花活下去。我看着出了绿叶,淡发花蕊的海棠,像是瞧见了什么似的,觉得望着它们都是好的。 听说宫殿里纳了几位妃子,勒长风让她们住在了离我很远的地方,像是故意不让我知道似的。可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后宫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我听得打扫院子里的宫女说了,勒长风连续几天都在陪那些妃子,说我快要失宠了。怪不得勒长风这几天没来找我,原来有了新的佳人做伴。我是受不得自己的丈夫除了我之外和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会让我觉得恶心,他碰我的任何地方都曾这样抚摸过另一个女人,可能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气味,想想这些我便想吐,也新亏我有身孕,勒长风已经物许久不曾碰我。 今天那两个宫女又在海棠花树下扫尘土,说什么勒长风赏赐了那两个嫔妃好多珠宝首饰,还陪她们游玩御花园,摘花与她们。 我撇撇嘴,实在听得耳朵疼,便将纸窗关上了。 知珂最近和温执走的很近,也可以说温执有事没有老是找知珂,每次理由都是什么蛊虫了,武功不懂了什么的。很明显的搭讪方式,连我这个傻子都看出来了,知珂却一点都没察觉温执的心思。她面无表情或者敷衍的模样,我看着都替温执尴尬。 知澜在帮我插花,今日是两束很好看的鸢尾花。我看她修剪花草都要把花瓣剪掉了,我怜惜那些盛开的花儿,立马阻止她:“已经很突兀了。” 知澜像是才回过神,怔怔的把剪刀都给扔掉了。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震的鸢尾花几度摇晃。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知澜摇摇头。 我和她约定的日子只有十天了,我以为她在琢磨怎么带我出去。没过一会儿,知澜突然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姑娘,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我拨弄那些鸢尾花的花瓣。 “姑娘清楚勒长风为什么这么想让姑娘怀上孩子吗?” “不想让我走吧。”我想了想。 知澜摇摇头:“并非。” 我静默,她这样说便是知道其中缘由。 须臾片刻,知澜道:“姑娘可是知道勒长琉这个人?” 我点点头,她间接害死我娘和大哥,我怎么会忘记。 知澜轻叹口气:“姑娘应该知道勒长风儿时并不是在苗疆度过的,而是在郅国槊城。” 这些我自是清楚,勒长风之前告诉过我。 “其实,那时候来槊城的不止勒长风一个,还有他的妹妹勒长琉。” 我手中动作顿下,勒长风也去了槊城这事,勒长风没告诉我。 “所以呢?” “接下来我要说的,姑娘可要有些心理准备。”知澜看了我片刻:“姑娘少时应该体弱多病吧,或者说是大病过一场。盟主想尽法子都不能医治好姑娘那次顽疾,遍寻江湖名医都没结果。而那时,盟主在槊城遇到了和姑娘同时寒气体质的勒长琉。勒长风和勒长风只有一个护卫保护,在槊城举目无亲,盟主处于些许理由收留了三人,并安排房间好吃好喝招待。而姑娘的爹为了救日渐削弱的你,用了白家祖传秘籍《浮天》来与勒长琉换血。” 她顿了顿,将目光从我身上淡开,像是不忍心再看我:“姑娘从死神那里拉回来,那些寒气便加倍进入勒长琉体内,导致勒长琉常年卧病在床,动弹不得。随着年龄大了,勒长琉开始皮肉松懈,面容老化,不过只有十七岁而已,却看起来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这些事情姑娘的爹爹是瞒着所有人的,连当年那个护卫都不知晓,只觉得是勒长琉水土不服得了怪病才会这样。这本事件很保密,不知道怎么被勒长风知道,他才会要杀了姑娘的爹爹泄愤。” 第五十章叶落不归处(三) 手上力道有些重了,我不小心将一朵鸢尾花折断了。 “不可能,我爹做不出这种事情。”我看了看孤零零掉在桌子上的花:“你都说了勒长琉这事绝对保密,你又怎么会知道的。” “自然是王爷调查出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姑娘爹爹既然做了这事,无论瞒的再好,只要有心调查总会找出些蛛丝马迹。” 我真想反驳她,告诉她我爹爹不是这样的人,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可想想我儿时病的只剩一口气吊着,后来却莫名其妙好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难怪勒长风要杀了我爹爹,难怪我质问勒长风时,他说怪我是我爹的女儿,就应该被他利用,结局凄凉。那时我并不明白勒长风这话意思,只觉得他是为了得到《浮天》故意为之。 “原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为他妹妹报仇。”我一手捂着脸,湿乎乎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下,我又笑了笑。 “难怪勒长琉为最尊贵的公主,却日日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原来是因为我。因为我爹的私心她才会落得如今这番境地。 “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事无论搁谁身上都无法接受,不怪你。”知澜糯语:“你有身孕,不可太过劳心伤神。” 我瘫在软榻上,想动,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麻木了。 “你还没说完我这孩子的事情?” 知澜摇着头:“已经够了,你承受不住的。” 我凄惨的看她:“如今我这样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知澜犹豫半晌,犹犹豫豫的说:“勒长风是想用你肚子里孩子的性命,来换取勒长琉的痊愈。至于怎么做,你还是别知道了。” 我突然就很想笑,想肆无忌惮的大笑。我摸着肚子,他好像知道我摸他了,很是积极的回应我。 “你看,他还在踢我呢。”我对知澜笑道:“这也是勒长风的孩子,他不会忍心杀掉他的。” 知澜看了看我,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夜深了,我做了噩梦,便惊醒。勒长风也不知何时来的,在我身旁半磕着眼。见我醒来,忙问我:“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咽了咽口水,才发觉自己做的不知道什么梦,竟是惊出一身冷汗。 我重新躺在床上,想闭上眼睛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背对着勒长风,我知道他也没睡。 “勒长风,你说这孩子会像我吗?” “如月,你终于接受他了。”他摁住我的肩膀,强迫我转过头看他。勒长风很高兴,眉眼都是弯的:“肯定会像你一样漂亮。” 我笑了笑,泪,无声落下。 我终究不舍得孩子,催促了知澜要早些离开苗疆,我不能清楚勒长风何时就会取我孩子性命,每天心惊胆战的。知澜告诉我后天勒长风会为苗疆最有名的巫师女儿举办宴会,恭贺她成为王的女人。那时宫里上上下下都会前去,我只要以肚子不舒服为理由不去,趁着勒长风忙于他事,离开苗疆。 无论怎样,只要能离开勒长风身边就行。 午时我吃了饭,便见一个模样陌生的宫女来我屋里。 “姑娘,我们家夫人想见你一面。” 我看了看知珂,知珂告诉我她是鲁嘢秋容的贴身丫鬟。 自勒长风成了王上之后,他阿爹被勒长风怎样了我不清楚,只知道鲁嘢秋容被勒长风囚禁在了宫里。 “见我做什么?”为了孩子,我还是谨慎些的。 那宫女接连在地上磕头,哀求道:“我们家夫人快要不行了,临末了,硬说想要见姑娘一面,还请姑娘心善,陪奴婢走一趟吧。” 我想起那日宴会,鲁嘢秋容看着我笑得样子,眼里很干净,一点都不像害死勒长风母亲的样子。 我让知珂和知澜都跟着,去了宫殿里最为偏僻的一座别院。 红墙绿瓦,破烂不堪,蜘蛛网丛生。我无法想象一向养尊处优的鲁嘢秋容是如何在这里待下去的。 宫女推开那扇已经少了半扇子的门:“夫人,姑娘来了。” 我听得两声重重的咳嗽,像是喘不过气,硬生生冲破肺部咳出来的。 鲁嘢秋容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被子时间很长没换了,淡黄色的被褥已有些犯黑。记得那时我见鲁嘢秋容时,这女人容颜焕发,丰腴犹存,一看就是被生活滋润过的女子。而现在,她犹如被风雪摧残,骨肉削瘦,脸容苍老的女人了。 她看见我,扯着干裂的嘴笑了笑:“你来了。” 一时恍若隔世,我发自内心的叹口气:“你来找我,我自会来。” 鲁嘢秋容看着我,那双失去了色泽的眸子现是一片死寂:“我第一眼看你说与你有缘,这是真的。你像极了当年的我,不愿进宫,跟着自己不爱的人装作一副恩恩爱爱模样。我们都有自己内心所想要守护的东西和人,所以堕入宫中,过着相思之苦。” 我哑然,“可我觉得你和勒长风阿爹是真心相爱的。” “算起来结果,我要比你幸运。”鲁嘢秋容道:“我和王上是奉旨成婚,我俩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后来相处的久了,没感情也渐渐有了情愫蔓延。王上待我极好,我不情愿的事情绝不会强迫我去做。我想你和我是不同的。” 想想宴会上鲁嘢秋容看着勒长风阿爹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女儿看自家老爹。我相信他对鲁嘢秋容极好,不然鲁嘢秋容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眼神。 “是啊,算起来我还没你幸运呢。”我悲凉的笑道:“我原以为他是利用我,害死我家人又折磨我,可到头来我却发现我和他之前谈不上什么谁欠谁的了。纠结了这么久,弄了个悲凉的结局,” 有因必有果,我爹对勒长琉做出这种事情,因果轮回吧。 “所以,我会帮你解脱这一切,从苦海中脱离。”鲁嘢秋容说:“我这床下面就是一条暗道,可以直接通往宫外。这是王上所建,本是用来不应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