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胧叹 莹虫篝火月牙弯,六星连辰空缀圆, 男呢女喃笑荒野,深爱相拥几度欢, 温柔忽离昆鸣去,暗熄光华火倏寒, 风过木林林蓦倒,山巅耸起狼引嚎。 女慌推男催疾走,男罔半路回头顾, 女蹲啼哭裙委地,镰刀死神背追魂, 男彷后怒力掷石,高跳挥臂呼跑命, 死神瞬逝逼男近,男惊闭眼等消亡。 月弧横贯死神肚,男久未动睁目呆, 女面含笑若紫霞,挥手放男离危地, 手持银月舞彼岸,呵斥死神立速滚, 死神终匿女松惕,男忽嘶声急欲醒。 镰刀突入女孩腹,血染夜色开玫瑰, 死神抬颅狂笑隐,女倒踉跄瞳失色, 男茫无措荒草枯,泪落无声情誓结, 不论你为怪亦仙,此生唯念何霖胧。 致敬——楔子 致读者的话 很喜欢《星游记》中米龙的一句话:世界对弱者的无情,比任何盾牌都要坚固。 努力有时候真的是一场空,甚至得不到任何回报还要倒贴资源和精力时间。 经常是火的小说越火,冷的小说越冷,完全没有平衡性可言,现实就是如此,看似公平,实则处处充满着不公。 大概没有人知道我这本小说《天问人间》的20万字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血来写吧? 四年。 是的,四年时间。 我可能没有写作的天赋,写网文写了100多万字,算是练笔,没有赚到一分钱,之后我便开了这本小说,一本不像网文的小说。 为什么说它不像网文?因为无法签约,去投稿起点甚至连发表都做不到:对不起,您的小说不符合我站收录需求,谢谢您的支持。 为什么无法签约?为什么一部磨砺了四年修改了上百遍的小说无法签约?因为它不按套路,也太真实了,不是纯粹的虚构,而是一种以现实为背景的奇幻小说,有种讽刺批判性质在里面,同样的,它更不是快餐式的小白文,每一话都有地方能够引人深思,引人共鸣。 还有一些人觉得节奏慢太拖沓很多废话,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各种嘲讽。 呵呵,我不想跟没脑子的人吵架,我写的每一话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关于正能量与负能量的故事,甚至有伏笔,本身它就是一部奇幻的言情小说,包含亲情友情爱情。看不懂,不想看,没耐心看,请绕道,这不是本爽文,不用心品是看不懂的。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可以写四年的时间?再怎么慢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个人其实在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写作经常没有心情和灵感,最长的一次,一断就是大半年。 是的,因为硬憋写出来的文字是没有灵魂的,更何况我没有天赋,硬憋半天可能就一段话,几十个字而已,所以在没有灵感和心情的情况下,何必这样浪费时间呢? 然而有时候我还是逼着自己去写,因为断得实在太久了,再久我可能连写作的勇气都没有了,于是,枯坐在电脑面前一整天,写了一千字,而这一千字出于某种强迫症还是反复修复的。 例如某个词语重复太多啦,想个近义词替换,某句话读起来别扭就换种表达方式。 这次人物又该穿什么衣服出场去逛一下淘宝看看衣服找一下灵感,写了几句话发现设定又与前面的话或者设定冲突了,又想方设法地去圆好填坑。 这个圆好了之后往往又要去圆另外一个……但最后我仍是不满意的,因为文笔真的一般,没有任何出彩,随便找个写手都能有这种水平,码字速度更是秒杀我上千里。 我并不想抱怨,事实上我也有自知之明,因为我的更新速度与小说内容注定让我的小说无法像正常作者那样签约。 更何况我写的目的跟普通作者有着本质区别,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写下一个梦,一个梦想的……真正意义上的美好如天堂一样的世界,蕴含了我的所有灵魂、思想与渴望。 这可能就是真正的为爱发电吧。 但,我不后悔,我依然会坚持下去。 哪怕是一无所获,我也要用我沉默做出最后一秒的挣扎。 ——总有人打电话说,例如家人,例如老师,例如同学或者陌生人,会问我是不是没睡醒,或是打扰你睡觉了。 其实,我并不是没睡醒,恰恰相反,是很早就清醒了,只是我的语气一直很疲惫,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疲惫。 关于小说:本来的打算是分为四卷的,第一卷月之霖胧篇,第二卷亡之阎玲,第三卷灾之鬼厄,第四卷黯之妖瞳。不过这个正文的卷名好像不能改,所以就直接全部放正文了,毕竟我有强迫症,如果把正文忽视的话,就很不舒服。 这本书的节奏开始是比较慢的,喜欢快节奏的要有个心理准备。 等前面的一些设定都出现之后,这本书才算正式迈入主线,我直接说明好了,剧情模式其实就是一个个小故事,两名主角去执行一系列任务,一步步成长。 说句形象点的,大概类似游戏闯关吧,主要成长的是心。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心,一个词语形容就是奉献,一句话形容就是为实现“天问人间”而战斗,天问,代表还没有实现,这是目标,因此不是天上人间。 一些看似对剧情毫无作用的废话情感思想,实则是为了丰富人物,突出性格形象,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想看那些虚无缥缈的爽文的话,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 坦白吧,这不是单纯的都市异能,准确地说,是都市言情异能,因为没有言情,那根本无法让人有任何共鸣,单纯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为现实不存在。 我写的不是快餐文,不是为了钱而写,不是为了爽而写,也不是为了迎合读者口味写,是为梦而写,为美好而写,为世界而写。 关于小说中没有说明白的可能出现的问题解答 读者有问题可留言,我会进行汇总,目前我先把个人想到的问题在这里进行解答。 一、首先我来解答一下为什么王晓天和魏文苍在自然正能刚出现的那一刻没有相关检测部人员的描述?难道没有立即被检测部人员检测到吗? 我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检测部组长刘诚会被邀请过来检测,因为西康市的检测部人员三人组牺牲了一人还没来得及补充,所以作为组长他也参与了轮岗制,至于他为什么会称检测部人员没有危险性,并且态度有些嚣张是因为他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至于王晓天爆发自然正能的那一刻确实没有检测到,说来巧合,那时候刚好是西康市检测正能消失的十分钟之内,刘诚还没来得及检测,之后他才贴地面检测到。魏文苍击毙赵德李时的自然正能是被检测到了,但刘诚误以为是王晓天的,也就没有引起什么轰动,赵德李那时候的幻象也是被检测到了,“静观其变”后,刘诚直接将他忽略了过去。 二、新晋浩者,在探锋部人员没赶到之前,不怕他误杀人吗? 首先,能够成为浩者,绝对是正能量人物,而这种人物,在获得正能量后,第一反应绝对是惊奇、紧张、甚至会害怕,在没有确认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他可能会找物品实验一下,但绝对不会往人身上实验,否则就不会成为浩者。 三、为什么王晓天与魏文苍念咒语时灌注在身上的自然正能是金色的? 因为他们的自然正能层次太高了,简单来说就是质量问题,复合白色只是普通自然能量水平。 四、怨者以负能量幻化出的事物为什么会被统称为幻象? 大家读到后面也会发现,其实正能量也是可以幻化任意东西的,为什么正能量没有这种称谓?因为浩者如非特殊情况不会去这样做,金色正能的浩器是固定的,幻化其他的武器反而发挥不了极致威力,其他正能幻化除了改变形态之外和原来并没有区别,所以一般情况下它没有意义。 下面就来重点讲一下怨者,怨者是会经常制造幻象来给人惊吓的,这样可以高效率吸取负能,这种精纯的负能以及普通人的表现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快感,而一些狡猾的怨者在关键时刻也喜欢用负能量隐藏自己配合高速移动躲避浩者的追捕。 浩者要用催眠正能才能隐藏自己,而且幻化出的事物是以正能量形式存在的。而怨者则是只要用负能就可以将自己隐藏,幻化出的事物可以是以负能量形式存在,又可以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可以用负能量制造虚幻的事物,但是这个事物不是由负能量组成的,而是由负能量本身的特性投射出来的一种虚幻衍生物(可以干扰人的五感),通俗地理解,此时的负能量就像一团火,而衍生物就是光。 所以,因为负能量的这种特性,不论是以负能量形式存在还是不存在的事物,一并都被称作幻象。而严格意义上的幻象,其实就只是纯粹的视觉干扰类。至于为什么净化正能可以破除不存在的幻象,是因为它的特性就是破除虚妄,可以压制负能量的这种特性。 五、假如浩者因为某件事情陷入了负面情绪,那么负面情绪被自动净化后,是否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再次陷入负面情绪? 有可能,假如这件事情给予人的打击过大,那么可能是要反复净化才可能彻底放下,这其实就类似于无副作用的精神安慰,能让人觉得不那么痛苦罢了。 六、为什么林权震在知晓王晓天和魏文苍的不同寻常之后没有询问他们获得自然正能的经过或者暗中派人留意观察他们?尤其是魏文苍的性格与正能量截然相反,为什么他还会答应魏文苍的请求? 因为自然正能。只要是浩者,那么对国家而言就是有利无害的,他相信王晓天和魏文苍不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他们既然已经加入了神州,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他们的一切秘密都是会自然而然地慢慢清楚,所以没必要刻意去探究刨根问底。这是浩者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与信任。 七、神州的浩者一共有多少人?全国的怨者又有多少人? 执擒部:分为五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五人。 检测部:分为十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三人。 搜查部:共一百人,无分组。 探锋部:分为十五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十人。 审判部:共二十八人,无分组。 副司令、总司令共两人,监察使每部门两人(审判部除外),代表各一人。 1、这些是基础人数,大概就是6293人。 2、全国范围的怨者基础人数则是接近8000人左右。 3、他们一般都是低层次实力的怨者,这种怨者一旦暴露探锋部的浩者便可以解决。 4、以怨使为分界线,高层次实力,包括怨使在内的怨者约占总数的20%。 5、还没有被抓捕的,都是知晓浩者的厉害,隐蔽起来不敢轻易动用负能量的怨者,一些低层次实力的怨者虽然没有及时知晓浩者的存在,但大多时候也不敢故作非为,因为他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忽视警察对抗国家的地步。 文苍记事之一 一颗足球的深思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高三了。想必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感觉:从出生到现在,恍如一场梦,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对于我来说,已经经历了太多小康家庭孩子所没有的苦痛。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以至于很多新鲜事物,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换句话说,许是麻木了吧。然而,在阴暗方面,我却敏感得超出了一般人,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敏感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内向的人,可能大都是如此。 听到讥笑或是受到心灵伤害时,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掀起了波涛,这就如同你把一块岩石扔入泥潭,虽然泥潭的创伤会慢慢愈合,然那块岩石却再也难以出来。 让我想想,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从心底里感到快乐幸福的日子,很多看似露出笑容的时候,只是脸上的皮笑而心不笑。即便是到了高中照样如此。高中,是心智逐渐走向成熟的过渡期,我更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 平常的一节体育课,一般来说,若是自由活动,我都是默默呆站在一边,看着别人打羽毛球或乒乓球,初中这样,高中还是这样。 只是场景变了,人也变了,少了欺负自己的人,多了冷漠无视的人。有时候,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会说话会走路的动物,仅此而已。 站得累了,我***场,倚靠在跑道旁的铁栏杆上,望着空荡荡的草坪,一幅幅怪异诡辩的画面从我脑海中涌出。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骂,有人在嚎。 如果有人问我在看什么,我不会回答,我选择沉默。抑或是我习惯了沉默。 我当然不是在看人,我在看孤独。品尝着安静内心微微刺痛的滋味。即使阳光照在我身上,映射出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的静止的背影,别人是活动的。 好似未来的你穿越到了过去,你只能看着他们,观察周围发生的一切,而你自己什么了也做不了,你无法喊叫,无法言语,纵使你站在显眼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来理睬你,因为你的存在为0。 心中的阴寒终究不是阳光能驱散的,但却也可缓解这种彻寒。 空旷的草坪上多了几个人,原来他们在踢球。其实我不明白这种危险的运动究竟好玩在哪里。一颗破球踢来踢去,除了消耗体力浪费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说是为了运动,那么还不如慢跑来得安全有效。 说意外意外到,我分明看到一个男生将足球用力踢了出去,说他会踢也好,不会踢也好,总之那颗飞出去的足球正好不偏不倚,射中了左侧不远处的一个穿橙色衣服的男生的裆部。 他即刻弯成了虾米,“嗷嗷”痛叫起来。甚至躺倒在了草地上。 几个男的围了过来,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哈哈”笑了一阵,之后才有人提议要不要抬到医务室。 然而,说这些话的男生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一人将之真正付诸行动,很快,他们就又投入到了足球运动中。整个过程没有人关心地问他过一句“要不要紧”,“痛不痛”,也没人扶他一把送去医务室。 幸运的是,也许他的伤不是我想象得那么严重,约莫六七分钟后,他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加入到了那群人当中去。 同学之间尚且冷漠到如此,何况生人乎? 原来他平时称兄道弟的人不过是一帮狐朋狗友,更可悲的是,那个受害者还不自知,像是被同化了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是足球蒙蔽了他们的良知?难道非要到受害者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才会幡然悔悟?传递正能量,所谓的正能量到底在哪? 是的,地震中有正能量,台风中有正能量,洪水中有正能量,募捐中有正能量。 非要到领导人呼吁起来;非要到触目惊心的画面放映出来;非要到震人心魄的呐喊声爆炸般从人们心灵深处升起来,那正能量才会像积压的火山般喷发出来。 平常你看得见正能量么?我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是少得可怜,它往往被几个冷漠的眼神或是动作所淹没过去。 我曾开玩笑似的对一个算是半个朋友的同学说:”最近又便秘了。“ 结果他想也不想就回一句:真恶心,关我屌事。 是啊,是不关你屌事,可你连一句基本的关心,简单的问话都不会说吗?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小学有思想品德,这本来是挺好,可似乎老师都不怎么注重这门课程,一般随便讲讲就了事了。而且一到初中,这门课干脆就成了虚无,所学的所听的,也在学生的言行中彻底湮灭。 我觉得每所学校都有必要增设一门”温情课“。在法律下,看似和平的社会仍然暗潮涌动,因为法律是死的,所有人都只能死板地遵守它,毫无情感可言。 而温情,则是一种能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自我约束。温情也不是如思想品德那样翻看一下书本过过味道就可以,它或许是个故事,是首歌,是段视频,也可以是张图片。 通过老师生动注入情感的语言陈述它,让学生们能够从心灵深处感受到温暖与爱,或是沸腾的正义。 每天唤醒一下学生们的温情,打架斗殴或许就不会再发生,宽容理解也将四处可见。 就像墨家的非攻,兼爱一样。倘若每一位学生都能把他人当作多年的朋友,遇到不熟的也能淡得如女生之间的闺蜜般融洽,那该多好! 再进一步,社会中或许就会少很多犯罪分子,尤其是青少年年龄段,并多出拥有正义感的人。 等到哪一天你看见一个乞丐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避开视而不见而是立马掏出腰包给予施舍时,这样的社会才是真正的爱的温情社会。 到那时候,法律也就成了虚设,因为每人心中都有一条无形的法律,那就是温情。 当今,学校只重视学生的学习和仪容仪表,管管纪律,以为道德不需要培养自己就会慢慢形成。 那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倘若再这样下去,学生心中的温情只会隐藏得越来越深,可能一尘不变,也可能变为负数,但绝不可能出现增长。等到哪天人们没有灾难,募捐,真正达到和谐的那一天,也就是温情消亡之时。 最后一提,也许有人会说,学生的课程本来就很紧,哪来的时间去挤一节“温情课?” 温情课不同于其他的课程,重点就在于它温情二字,它可以是一分钟,可是是午休前的一段小故事,也可以是下课的一次互动。这是十分有必要的,特别是对于叛逆期的学生来讲。 说实话,我所听到的高中的午间新闻或音乐欣赏的意义远远低于讲一段正能量的温情故事。新闻或是音乐,学生们也只是听一听,最多唏嘘一番便完事了,除了消遣之外还有什么用场呢? 而温情,起码可以让学生心里多出一丝温暖,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少一点隔阂与陌生,还有那如影随形般的冷意。 2015年10月29日记 文苍记事之二 纪,逝去的回忆 高一开学的时候,她是班里成绩排名倒数第三的女生,因此,没有多少人注意她,我也一样。事实上,我不注意任何人。 虽然我排名在她之前,但由于到了十一中,我所擅长的科学便不复存在了,而我的英语又奇差,几次考试下来,我都在班里垫底几名。 这是我早有预料的,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但令人吃惊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在班里垫底的她居然在考试中一次次地取得了飞跃,一下子列入了班里的前三。 要知道,我所在的班级为重点的两个班之一,前三意味着她的年级名次也必在前十! 所有人都开始关注她,老师也在课堂时不时提起她,她的笔记,她的作业工工整整,优雅清新,一切该记的她都记了,不需要记的她也记了。 我是在高二时才与她相熟的,高一的时候我坐在前排,她在后排,组别也不同,两人之间完全没什么交际。到了高二,我换了同桌,同桌成了我的寝室长,而她就在我旁边的一组。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寝室长和她相熟了,私下了甚至传言他们成了男女朋友。不过我知道这并不影响什么,她成为他的女朋友,不过是为了督促他学习。 她是那么清纯可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娇嫩,与她谈话,心中的那一片是温柔的,无法让人生出抗拒强硬的念头。这是我对她的第一个感觉。 这样的女孩我忍不住想去呵护,就想呵护花儿那般,一切举止在她面前都不敢张扬,生怕弄伤她。 我甚至怀疑在当今的环境下是如何诞生出这样一朵洁净无暇的美丽花儿的。 我很好奇,每每在寝室长与她谈话时,我都会插上几句。其实我这样的行为有点像嫉妒的电灯泡。慢慢地,我也终究是与她熟悉了。 每当我有疑难时第一个想去问的便是她,她是那么乐于助人,以至于谁问她题目都不会拒绝。 久而久之,她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块重要的位置:一个可以吐露真心的朋友。 然而,能放进我心里的朋友,不夸张地说,不过一手之数。有人说我高冷,谁知道高冷的人内心往往是脆弱的呢? 高冷,不过是他们伪装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而已。初中时,老师随便批评我几句我就会感觉到要落泪了,高中也是如此,我脆弱得不像个男生,还是说我自尊心太强? 我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习惯了冷着一张脸。为什么?因为我怕他们伤害到我,以至于我封闭了自己,又有谁知道在我冷淡的眼神下是一颗怎样柔弱坚忍的心! 她在心里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呢?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朋友吧?一个随时随地都可忘记的朋友,她不缺朋友,比起我来,她比我多得多。 我很怕问她问题,有时候,我叫她几声她都不应,许是没听见,是的,因为某种原因,我说话音量不是很高,仿佛在刻意压抑。 这让身为男生的我很尴尬,问她问题,她却不应,说实话,我心里很失落,于是我又尽量去避免问她问题。我知道,她太忙了,班主任给予她很大的希望,所以她的压力也很大,不过平常却是看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朵花承担起这么多的责任,要知道,她是那种看起来文弱的女生啊! 所以我怕,我怕我问问题会给她带来一定的情绪影响,我开始害怕问她问题了,我怕,我怕,我怕啊! 那天是我生日前些日子,在我的自语中,她知晓了我的生日即将来到。次日,她便送了我生日礼物,无非是一些挂饰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张书签。 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祝早日签约成功,然后祝你长高变白净一点什么的。咳,GOODGOODSTUDYDAYDAYUP! 我真的很感动,虽然被女生说长高变白净让我有点无奈,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从来没人送我生日礼物,哪怕是一张纸也没有,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过过生日了。 这是我最难忘的高中一年,虽偶有失落与怅然,然她给我最多的还是感动与责任。 可是到了高三,终于开始分班了,我幸运地和她分到了同一班,可是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我坐在前排,她坐在后排,组别也不同。 她有了更多新的朋友,其中还包括一名本不是我们班级的男生。他就坐在她前面的旁边位置,是的,他取代了我,他和她聊得很融洽,比起这点,我不如他,毕竟我不会太说话。 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渐渐地,渐渐地由远到近,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 我终于明白,那种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果然,她的名字中有个燕字,现在的我对她就如冬天,冬天燕子不应该离去么? 姝,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不,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第一个让我有强烈心动触电感的女生。 从高二开始,姝就与燕成为了好朋友。 姝就坐在我前面的旁边,从第一次注意她开始,我就有种惊艳的感觉,像,太像了,她长得很像我初中的一名同班同学,她进了三中,她只和我主动交谈过一句科学有关方面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姝的,原本只是纯粹地觉得她好看罢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了解到了她的性格:开放活泼,又萌又带着些许纯真。 她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我,这种由内心深处牵动出的悸动是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身上感受过的。 如果说燕是洁净无暇的花朵,那么姝就是火热与灵动结合的光芒,是的,她是一团光,一团随意散射出亮彩就能让我心潮澎湃的光。 我第一次这么想加一个女生的QQ,我第一次厚着脸皮问寝室长要她的QQ,但是也正是这第一次,她加了我,却又删除了我,连续数日,我的内心都是灰暗的。 再之后,我总算又加上了她,我向她含糊地叙述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她回答:我们可以做朋友。 对于这个回答,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做朋友挺好的,像我这样不白又不高的男生会有哪个女生喜欢呢? 况且我还什么都不会,我连外面都没怎么去过,一整天都只呆在家里,换句话说,我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我在想什么。 姝走进我了内心世界,燕也一样,可是她们都没有更深层次地给予我更多的欢乐与温暖,也是,我们只是同学,凭什么人家特别在意你呢? 同学而已,是啊,同学而已!顶多是在同学的基础上扣上一顶朋友的帽子罢了!然而所谓的朋友,彼此交错的瞬间却恍如生人一般。 我不会说话,所以我习惯了沉默,这并不表示我喜欢沉默,我不爱向人打招呼,但这不代表我不打招呼就是无视了对方。 我总是默默地在后面或暗地里注视着她们。为什么呢?看着她们笑,我心里或许也会多出一丝欢乐吧?没人知道我注视了几次,因为我也记不清了。 诗是高二姝的同桌,她虽然长得不算很白,可长相不错,成绩进来也曾是第九名,可惜,或是进了职校让她变得松弛了,学习居然成了她的弱项,这与燕相比简直就是一个从天上掉到地下,一个从地上升到了天上。 当然,她也不是真不想学好,每每晚自修她都会转过身来问我数学方面的问题,而我和寝室长,总是被她烦得做不成作业。 可我们也乐在其中。有一段时间她没问问题,我忽然就觉着不舒服了,细细一想,诗也是个好女孩,虽然蠢了点笨了点,乍想之下还是挺耐看的。 最让我遗憾的是,姝是通校生,一到晚上她就回家了,倘若她也参加晚自习,应该可以增添不少乐趣。 高二真的是很令人回味的一年,那一年,我还认识了晓,她是燕的好朋友,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她是个文静的女生,但是谁都不会想到当这个文静的女生演讲起来的声音是多么大方,多么生动,又多么勇敢! 她的沉默似乎与我有些相似,然又不尽然,若是换做我,我是做不到去讲台上演讲十几分钟而面不改色的。我很佩服她,真的。她也走进了我的内心,从QQ聊天中我能感觉到,相比燕与姝,她与我的距离更近一些。 高三,真是令人悲伤的一年,而我还在这一年里苦苦挣扎。 分班后,晓不在了,诗不在了,燕与姝虽然还在,她们也成了同桌。可她们与我之间的交际已经由原来的1变为了0,实际上,我大多数还是与燕谈得最多,而姝……尽管我喜欢她。 是的。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说我喜欢她,可笑的是,我与她之间的沟通是最少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谈什么,对于我这个不会说话木讷的家伙来讲,这种结局也是必然的吧? 我注定不会追女生,无法甜言蜜语,只能三言两语。 我坐在最前面第一位——班里共44名学生,分为四组,每组11人,而我,悲剧地就成了第一位没有同桌的幸运儿。加上燕与姝在后面,这使我更深刻地感到孤单。 燕与姝似乎是在这次分班后最为活泼的,燕也感染了姝的一些灵动,偶尔我去厕所能看到她们相互嬉水或在旁楼梯蹿上跳下的身影。 真好,她们玩得很快乐,不是么? …… 欢笑间,过往灰飞云烟,暗处的我在那一角望着你们笑,随后,我的嘴角轻轻掠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孤独是如影随行的魔鬼,唯有强者才能战胜它。 然而我是强者么?谁能给我答案? 2015年11月8日记 文苍记事之三 致,我所要感谢的人 事实上,除了家人之外,我要感谢的人有很多。 包括燕、晓、姝、诗,她们无一不都是我想感谢的人。 是的,只要有谁哪怕能微微让我有些存在感或是感动,我都会记住他们。 电视里的演员,小说的作者,学校的老师、同学……他们都是我要感谢的对象。 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无一不曾给予过我一线温暖,哪怕只是那么一丝,哪怕他们再怎么不在意,哪怕他们也曾让我一度难过与沮丧——我依旧是记着的。 在这里,我要额外分别感谢一名姓陈和姓徐的女生,她们是我高二的同班同学,平时与姝要好。 是的,我要好好感谢她们,尽管每次我都像个陌生人似的经过她们身边,可她们几乎每次都会与我打声招呼。大多时候,我都是一笑而过,或是低低地回应一句“嗨”。 她们应该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总是不高。 我知道她们只是纯粹出于一种随便的心态向我说几句,可在我听来,这是对我存在的一种肯定。可是对此我没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我很愧疚,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我害怕我再漠然下去会不会让她们也忽略掉我呢?她们可能也觉得这样单方面的问好索然无趣吧?可我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呢? 我无力改变这一切。 对于节日,我一直是不感冒的。 看到寝室长送给燕礼物的时候,我认为真的很幼稚:难道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得用物质这种东西去满足表达么?既然送礼物,为何要等到节日呢?彼此喜欢之间不应该天天都是节日么?节日送礼有这么重要么?这让我觉得很假。 虽然我承认其中有点单身狗的酸意。 也许,这的确是一种泡妞的好方法好手段,但很遗憾,我注定是个不会讨人喜欢的人。 我从来没注意过什么节日,除了众所周知的某些重大节日之外,其余的,统统被我忽视了。因此,我与那个本该如此的惯俗格格不入。换个说法,就是我不会追女生。 想必也有人发现了,我似乎只重视女生的交际,而不怎么重视男生之间的交际。 为什么? 其一,校园霸凌,幼儿园、小学、初中欺负我的那些家伙给足了我阴影。其二,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是把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他们只于他们聊得来的人谈天说地,至于我?随便说两句就把我扔在一边了。我和他们谈不起来,他们所聊的,我都无半点兴趣。打个比方,就像成年人看动画片一样。 他们的朋友在那里,那里,那里,但绝不在我这里。 而我如今的境地,可以说是周边环境,也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能怨谁呢? 命当如此罢了。 想要改变这种境地,我凭一己之力以无法做到,除非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足以改变我的人,然,这样的人…… 又在天涯的哪个角落里呢? 他/她在哪里呢? 2015年11月14日记 文苍记事之四 树之间 我定定注视着这棵树——它就生长在校园临近操场的这一角。它被方形白理石包围着,默默无语地驻扎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土壤之中。 凛冬已至,这棵树的叶子早落光了。 光秃秃的躯干上拔出四五条细而硬的黝黑枝条,在严寒的洗礼下,枝条间零零星星地点缀着白斑,根系下面缠绕着一堆不知名的红草,呵护着它的心灵深处。早在数年前,这棵树或许就伫立在这儿了。 它向着刺入神经,冷入脑髓的的冽风艰难地挺直着那遍布疤纹的经霜的疲惫的身体,时而颤抖,时而弯弯。 即便无人关注,无人理解,它始终把枝条伸向四方苍穹,仿佛在高高呐喊:“来啊!来啊!”又仿佛在朝着风魔嘶吼:“吾绝不屈服。” 它很孤独?不是么?就和我一样孤独。 可惜它不会动,否则,我一定要让它与我一齐行走在漫漫小道——它道出了我的心声。 是的,树懂我的心,我也懂它的心,在人与树,树与人,魂与魂的深谈中,我轻轻触摸着它的皮肤,它也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 我说:“你真冷。” 它说:“你很凉。” 于是我笑了,它看着我也笑了。然而,笑容一闪而逝。 我们相互**对视。我说:“你不像一棵树,倒像是我的影子。” 它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索这句话,它说:”你也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神。“ ”我哪里像神?我不过是一只卧缩在阴暗里的可怜虫而已。“我笑笑。 ”不,你是神,因为神就是一种孤独的东西啊。”它说。 “那么神又该怎么做呢?”我问。 “跟着我做。”树抖抖那毫无叶片的枝条,“终有一天,你会超脱的。” 超脱什么?我怔怔地想—— 我不希望朋友或要好的同学之间会因分离而直接衍变成互不相来的网友。 这真的很残酷。可能有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很快就抛弃已成为朋友的老同学之间的回忆,能高兴而迅速地融入新团体之中。 等新的团体再次解散,各奔东西时,他们又把它扔掉,或直接从QQ好友中删除,或晾在一边,再不搭理。紧接他们又满怀希望地加入新新团体…… 对于这样的人,我只能给一个词:没心没肺。 燕和姝删了我。 我大概清楚她们为什么会删我。我发的一篇有点过的言论让她们感觉到了不满。那篇言论讲的是悼念我们班级里一位同学母亲去世,在那里,我批判了他们所有人,言辞也过激了一些。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去鼓励那位同学,没有那所谓的温馨画面。 在我脑海的温情班级内,一位同学母亲去世,情景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自觉排成几队,一个个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听到这个消息,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振作下去,我们是你最好的止痛剂! ——而他们做的事情是一声不吭,各干各的。这仿佛也是一种无形的尊重,为了不揭起那位同学的伤疤。 实际上,这是一种很可笑的心理。你们以为这是对她的尊重,可本质呢?仍然是一种冷漠,不过是给这种冷漠带上了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有了一个可以不去管的理由罢了。 我说,如果我们不选择无视,而是采用我想象的那种方法,那位同学会是什么反应呢? 很可能会哭。对的,因为我们揭起了他的伤疤。但是这又何妨?因为伤疤不痛,他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来自同学间的温暖,那是暖,那是感动,而不是如你们所想象那样的痛不欲生。 我也曾这样被人所无视过。我天天受人侮辱,谩骂,讥笑。可那在班里的所有同学一个都没有站出来帮助我一下,说一句公正的话。 有谁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冷,无边无际的冷。在我眼里,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 所以我很厌恶这种冷的氛围,很荣幸,我再次碰到了。 所以我真的很愤怒,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应该说,我很久没有愤怒过了。 于是我批判了他们,说是批判,倒不如说是痛骂。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举动太过显眼,太过忤逆,太过放肆。我只能把言论删了。 后来我也冷静了下来。可是燕与姝却是再也加不回来了。她们似乎都屏蔽了我。 也许她们从来没把我从心里当成朋友,也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一个可以随时遗忘的同学罢了。 既然如此,我能做什么?我唯能把这份回忆尘封在脑海灵魂深处,我甚至还曾打算把燕送与我的书签永久保存,数年后,等到她快遗忘时我再突然拿出来,好好回想那段时光。 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我仍不打算扔掉书签。它是无罪的。燕也是无罪的。 可能有罪的只是我而已。 我不怪她们。这或许是每一个人在面对出乎意料令人心灵震颤的事件的最直接最痛快最正常的反应,因此她们没有做错什么,相反还十分正确。有冲动的人才是有血性的人,才是有热度的人,我只求无愧我心。 但是那天夜里,我先是呆了许久,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一遍遍地翻着高中同学,就是看不到那两个熟悉的头像。最后我哭了五次。恐怕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想象我是怎么哭的。 无声地流泪,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出了声……嘶哑低沉,就如一头老狼垂暮临死的呜咽。 这种情况其实是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与冷漠的一次争吵,我不过是将它写在了纸上而已。 我想通了。这世界不管怎么变,都永远不会出现我所想象的那种充满正能量与温暖的场景。 因为它普遍存在,无影无形,没有人发现这个潜规则,几乎所有人都被蒙蔽,自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精神上得到了满足。 事实上,这种心态已然是无可救药。但我还是在垂死挣扎下抓住并揪出了它——那种冷让我模糊意识到它的本质。 我终于剥开它的层层面具,打破一扇扇由阴暗伪装高尚又理所当然的镜子,透过膜,放出眼光,瞪大眼珠,露出血丝。 一张面容逐渐清晰: 弱肉,强食。 2015年12月27日记 文苍记事之五 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我来说一直是陌生又熟悉的。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对朋友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到六年级的时候,我才有了一个朋友——他也姓魏。我印象很深刻,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及时出来帮我。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朋友的重要性,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温暖。 可是,小学毕业后,我们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忘记他。他已经忘记了我。 初中生活,我又有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最好的,在初三前他转学了,第二个,毕业之后便去了六中,一去就杳无音讯。即便在QQ上与他们对话,他们也从来不给个回复。 高中,我又有了一个朋友。杰,便是我的同桌。他是一个很开朗能时刻与人打成一片的人,能成为他的同桌,我感到很高兴。与他做同桌,是引我走出内敛最好的途径。 只可惜,我与他是同桌的日子只有两年,高三就隔开了。我把他当做是我第一个真心朋友,因为别人都把我忘了,别人也不知道我的心事,只有杰看过我的一些文章,只有他去过我家做客。 自从我与他成了两班同学,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就被无形地拉开了。 他也顾着和新同学新朋友聊天,不再主动和我说话。说实话,我挺失落的。 他几乎也快忘记了我,当然,我知道他没有忘记我,至少在寝室他要去大解的时候还会到我的寝室来问我要餐巾纸。这就足够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仍然是把我放心里的,只是记起的时候少了。 我与他之间的联系,恐怕就只有那包餐巾纸了。我只希望他是真把我放在心中记着的。 朋友分三种,一种是普通朋友,也就是平常的同学,第二种是真心朋友,这种朋友是可以吐露真心的,有困难有需要时他们能立刻给你帮助,第三种则是知己,这是最高层次的,两者之间心有灵犀,彼此心意互通。 高中这三年,我还认识了姝、燕、诗、晓、陈、徐、黎七个女生。 唯有算得上是真心朋友的,却只有姝与燕二人而已。 当然,在姝与燕与我绝交后,陈同学便成了我的真心朋友。可算是有得有失吧。陈同学这么说有点生分,还是叫她露吧。 通过交流,我发现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起码她不会一字不讲地把人删除,她也不会毫无回应。为了感谢她能成为我的真心朋友之一,我承诺每个星期六回来都会准时和她说一句晚安。 因为我认为这是真心朋友之间基本的友谊体现。这能有助于维持真心的持久。这是十分重要的。 在没有姝与燕的日子里,我总感觉少了什么,那是种迷茫微苦而沉闷的感觉。我以为我能忘记她们——既然她们不把我当作真心朋友,我也没必要把她们放在心里。这便是我的原则。 可事实上,我忘不掉她们,她们的影子就时常浮现在我脑海,我眼前。然而,每次都是我把别人放在心里,而别人从未把我放在心里过。所以真正受伤的人,其实就我一人而已。 只是一篇文章,就能让她们一言不发地把我从好友中删除屏蔽,往日她们对我的鼓励与安慰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太自作多情了。 对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语,她们给我过的快乐,我会永远铭记,她们给我的痛苦,我会全力忘记。 前几天晚,我看完了一本励志书,讲的是哈佛大学的24个启示。我看完之后受益匪浅,我突然有种将书拿给燕与她分享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燕是班里成绩最好最认真的学生,所以我想给她看,让她变得更好。 事实证明,我仍然是有那么一种可笑的期盼,期盼能通过这本书缓解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我躺在寝室内的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因为我知道以姝的性格是不会有耐心去看这种书的,所以我打算拿给燕。 我想了种种可能:在没人的时候拿给她看,她一定会很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本书,我想我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总之看完前别还给我。 这算是比较好的结局,差一点的,那就是她拒绝我,她不想看。这是我最怕的,因为这会让我很难堪,这和犯贱凑上去找不痛快有什么区别呢?何必呢? 于是我又想,或许我可以在无人的时候把书塞进她的桌屉里,然后在第一页写上:请别说话,静静地看,别问我借你这本书是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没看完之前不用还给我。 如果你不想看,说明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恶人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做朋友了。那么请立刻把书还给我。魏文苍。 这也许是个比较好的方法,我为自己能想出这个方法而暗自高兴,但是很快我又高兴不起来了。万一她没有看到第一页的话呢?万一她将这段话给别人看呢?事情闹大了又该如何收场?我只是想和她交回朋友啊!一夜无法安眠。 第二天晨,我早早地去了食堂吃早餐。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我吃了一会儿,惊异地发现晓也来了。 她点完饭就坐到了一边,好像是没看见我。我心思一转,心脏猛跳起来,不如—— 与其和燕重拾触手可破的友谊,还不如加深与晓之间的友谊,而现在正是个机会! 我在她背后确定了她就是晓,我鼓足了勇气,把书递给了她。事情进行得很成功,晓接受了励志书,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思来想去,结果我想通了。就算我与燕重新交好,事后她心里也一定会有疙瘩,最多就是藕断丝连。等到大学,她与我之间的距离一定又会被拉开,再次成为不相往来的网友,这又是何苦呢?一切都成了枉然。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个人。她是我的一个网友。暂时就叫她霖吧。我们是偶然中认识的。 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虽然是无法见面的朋友,但从这一年多的交谈中我能够发现,她是在乎我的。 她是唯一一个主动在QQ上对我问好的人,唯一一个主动找我聊天的人。我与她从高一暑假坚持到现在,我相信我和她仍然能走下去。她若不离,我便不弃。我渴望能与她成为知己的那一天。 谁说不见面就不能成为真心朋友?谁说不见面就无法成为知己?我相信只要双方坦诚倾吐真心,无论距离多远,终是可以给人一个完美的答案的。 讽刺的是,离我近的人对我毫不在意,而离我遥遥万里的人却能时刻牵挂着我——霖有一个见不着的真心朋友。 除了唏嘘之外,我也只能倍加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情谊来回应她。或许有一天,我与她能够见面呢? 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善于与他人交流,却从不和内向的人说话。这种人的血是热的,心是冷的。 在他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他不说我就不说的漠视心态。一种人不会说话,或是说不与他人交流,这是性格所趋,非个人瞬间能改变,这种人虽不说话,却时刻关注说话的人,羡慕,渴望与他们聊天交谈,他的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也许还有一种罕见的人,他既能与外向者打成一片,又与内向者做到心灵的想通,将之视为真心朋友,那么他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独有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之人。 社会,最缺少的便是这样的人。他们通常是正能量的伴随代言者。 晓、露、霖,我在眼里就是这样的圆满之人。即便成绩不好又能怎样?即便考不上好的大学又能怎样? 我发誓,就算如果她们以后境遇不好,真有天大的困难,倘若我有能力去帮助她们,吾必将倾尽一切,如若不然,粉身碎骨。 你,是圆满之人么? 2016年1月17日记 文苍记事之六 生命 上课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放假的时候,我感到空虚。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到底是什么。 从小到大的大半光阴,我都被痛苦所笼罩,我被情绪所左右,我被周围的事与物所牵引,身不由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情感,没有色彩与快乐。 我曾一度地畅想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存活?如此这样死又生,生又死,循环往复,世世代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从初中开始想,高中还是在想。我不明白那些为取得成绩而用尽一切时间拼搏的人,何必呢?只为了能在未来舒服一点?是,这的确决定了未来物质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真是你们想要的吗? 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谁不希望过得好啊?除非是神经病!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即便你未来光明万丈,即便你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即便你拥有了亿万财富,即便你拥有一个漂亮懂你的妻子或是一个帅气懂你的丈夫,即便你获得了无数荣耀,最终……还是会死。 等死亡一来到,这一切都成了虚无。也许有人会说,我只注重享受过程,不在意结果。这样的想法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自欺欺人。 退一万步讲,我们不谈生死。我们就来谈你获得了这么多东西之后会怎么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你不用天天上班,也许你只要坐在办公室里玩玩电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道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你会不会突然犯贱地意识到其实穷苦的日子似乎也挺有味道的,想去尝试一下呢?不要觉得这不可能,事实上,这样的心理普遍存在。 因为你一定会曾经奋斗的那些日子,你会觉得这段记忆很美好,这不是说你喜欢那样的日子,只是你厌倦了现在的日子,想要换一种尝尝鲜罢了。 也就好比是有人厌倦了和平,于是便渴望战争那般。尤其是那些爱看新闻的人,他们常常是为这种或无聊或枯燥或单调的生活而抱怨却又不知道干嘛的人。 所以说,不论你现在拼搏也好,无用功也罢,最终的结果都是渐渐地厌倦自己的生活,再然后成功的人拼命想去失败,失败的人拼命想成功。 最后两者又都换了个方向,循环往复,就跟地球自转一样。 说得古怪一点,仿佛就是上苍制造的一个看不见的游戏。富人羡慕穷人的生活,穷人羡慕富人的生活。 即使你的妻子每天都变一种菜给你吃,即使公司里的事情每天都发生着变化,可框架仍是不变的。 你仍然得一天天按照无形的固定的格式走下去,仿佛机械一般。 很快这一切就将无法让你提起一丝的兴趣。在剩余的生命世界里,在你心里认为你所做的都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 人到底是为谁而活?我常常思考。 有的人或许是为自己而活,其实应该说是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人都是自私的,这点毋庸置疑。哪个蠢货会为别人而活? 我相信有,不过这样的人,一般不是蠢货,而往往是为了坚守心中的某种信念,这样的人往往是值得敬佩的。 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为自己而活,我也不是为别人而活,我是为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活,也就是寻找我为谁而活而活。 想通了一些事情,我就慢慢地对本该对这个年龄段所感兴趣的一切丧失了兴趣。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干这些事到底意义何在。 人一生最遗憾的事不是死了钱没花完,也不是活着,钱没了。 人一生最遗憾的事很简单,就一句话:看不到你死去后那些在意你的人为你伤心,为你流泪,为你痛哭的画面,然后你又不能复活去拥抱他们,感谢他们,安慰他们。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你死后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这难道不是最最遗憾的事情吗?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渺小,哪怕我真的出名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哪怕我的名声响遍整个世界,我依然会觉得自己很渺小。 渺小得微不足道,因为在生命的法则中,不管你多么努力,你始终无法跳出轮回,等到死神来临,身外之物皆成为飞灰。 这一刻,死去的只你一人而已。 生命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我一直在怀疑,当第一个细胞诞生的时候,它到底想清楚没有自己诞生的意义,我想它一定是想清楚了:将生命永恒地延续下去,享受生命过程的美好。 只有一点我很不明白。这种享受只是片面的,因为这种享受是人脑所能感觉到的,可等到那个人死去了,他还会感觉那个过程是美好的吗? 不会,因为他死了。这所谓的享受美好不过是生命畏惧死亡而形成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有生必然有死。在百无聊赖,不想做作业,不想娱乐之时,不如用心地想想生命的奥义。 不要认为这没什么可想,有这种想法的人一般都是没有深刻思考过的人,他们就活在浅表层,自娱自乐或他娱他乐,直到老死,他的一生也必定毫无意义与价值可言。 于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也大概就是这么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按自己的心情,看情况的发展而前进。只求问心无愧,不要悄无声息不声不响地死去便足矣。否则,这将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2016年1月30日记 文苍记事之七 魂 高三下半年开学的几天,我脚后跟的冻疮破裂了,走路十分不方便。第一天的晨跑与课间跑我都忍着剧痛坚持跑步,由于每次都要跑三圈,再加上我穿的鞋不太适合跑步,两次跑下来,还起了脚泡。 接下来几天,我熬着双重的剧痛——犹如火舌舔着我的脚跟与脚底,撕皮裂筋般的疼痛一波波地传来,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凌迟。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请假。答案很简单,我不想请。 我不能忍受自己像是特例般地请假,因为别人都在跑。如果我不跑,我的强烈自尊心会不服气,既然我能撑得住,为何不跑? 再有一点,我想看看我的精神承受度到底有多强,我想知道我的不屈灵魂到底是多么地不屈。然而我如愿了,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种痛,到底有多痛。 或许这对有人来说很讽刺,他们千方百计地不想跑步,而我却忍着如此剧痛依旧坚持,是不是很讽刺呢? 我在想,这种非人般的折磨我都能天天忍,不吭一声,那么以后还有什么苦是忍受不住的呢?答案很明了,我在锻造,锤炼我的人格。 星期四晚,我忽然梦见了杰,也就是我前任的寝室长。他和我在高三时分班,尽管两班只隔了一堵墙,但是我与他却像是隔了片海。他与我见面的次数少了,同我说话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我梦见他与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看着讲台前旁的电视。我清晰地记得,我很开心,开心地都以为这是真的。 直到我醒来,才怅然若失。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变得那么苍白枯燥,变得那么压抑沉重。 我想到了一个词,自作多情。别人根本就不想理你,你还主动凑上去,这是不是很搞笑呢?我就是这么搞笑的一种人啊。 寝室长没了,姝也没了,燕也没了,没了,仿佛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我偶尔对着景物叹息,对着天空自嘲,然后簌簌的落叶飘下来,飘入我的眼睛,飘到我的心里,最终土崩瓦解,尘埃落定,像是零落成泥般归于死寂。 然而,我的零落成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有,也是渺小得见不着。 悲伤到极致,低沉到极致,心痛到极致,我那个极度乐观的自己就蹦出来了。 我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乐观积极的人啊,只不过,却被无形的一座座周围的巨山压住了,重量每天都在增加,我被压得弯下了腰,压得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悲观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次,我行走在校园的道路中,突然,发现一个孤单得简直快融入黑暗的身影,他一瘸一拐,气息内敛,让我想到了濒死的受伤的老狼。他在一个树坛上坐下了,背对着我,周身一片模糊。 我好奇地向他走近,他竟忽然说话了:“你来了。” “你在等我?”我很惊讶。 “是的,因为只有你才能看见我,会耐心听我的故事。”他仿佛在笑,即便我看不到他的脸。 “高中刚开始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人,她是第一个带给我强烈心动的人。”他说,“于是我暗地里试图接近她,渐渐地,我与她成为了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九次,整整九次,我在未来的梦里梦见她。有一天,她从QQ中删了我,等到我后来又加上她时,我说,当我看见你删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保证说她下一次不会删我了。我很高兴。” “有一天,我一时冲动做了一件错事,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有错,只是语言过激了一些,就像听着父母唠叨的逆反心理,与父母大吵大闹,之后也就没事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又删了我,这一次还外带屏蔽。” “真惨。”我说,“后来呢?” “后来我就哭了,但是挽回不了什么。”他说。 “你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她说明白呢?”我问。 “我做不到。”他说,“我害怕,我怕她会拒绝,然后我会更下不来面子,男人是很要面子的,至少我容不得一点低头。” “这也是,如果你能做到就早做了,说的永远比做的简单。”我说。 “是的,之后我每每看见她都会主动地避开,逃离她的视线,既然她这么不喜欢我,我就只能这样做,我也试图忘记她,可惜忘不掉。”他说。 “这只是初恋,想开点啊朋友。”我说。 “如果我想不开的话,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他又笑了,“我曾假想,哪天出了学校,我跟在她的后面,一辆车不受控制地奔驰过来,即将与她相撞。我就潇洒地冲上去将她推开,我被撞倒了。 她发现是我,顾不上惊讶,拼命地对我说要坚持住,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不了,我只求得你的原谅,那么就是死也足矣了。 于是她大哭,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你了,只要你活着以后我们天天聊天。” “可惜这种事情估计也就在电视上出现。”我摇摇头,“不得不说你异想天开了。” “我也这么认为。”他也笑着摇摇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很蠢很天真?” “有点吧,但是你很执着也很重情。”我说。 “这有什么用呢?你看看,你看看周围的人,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他对着两边来往嬉闹的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所谓的孤独的境界吧?”我问。 “不,这不是孤独,是忌惮,是冷漠,是排斥,是忽视,是……绝望!”他激动起来。 “一次,我网上的一个朋友更新了签名,说突然感觉好难过。”他说。 “我在私聊中回复她,难过又有啥用,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她说凭什么这样说?我说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她说难道我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连难过也不行了?我说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呵呵了一下,我说如果你喜欢难过喜欢这种感觉就当我没说,她发了一串再见的表情,说没人理解我。 我说你不说谁会理解呢,我也从来没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说了,别人终究是别人,帮不了什么忙,还可能说闲话。她说吹,继续吹。 我很生气,说吹什么?这只是我感受的微小的一点而已,简单得来说,这是我对这个生活皮毛的感悟,在初中时就明白了。 她说,得,你们感受的都大事,我的全都是小事。我不明白,没看懂她说的意思。 “然后呢?” “我知道,其实她开始不过是想有个人安慰而已,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怎么了?但我却发了一条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话。” “这终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安慰不过是麻醉剂,安慰过后,终究是会痛的,治标不治本,而我的话则是希望能直接拔除隐患,可惜没人能看懂和理解。”他说。 “我所经历的难过绝对比一般人要多,因为我天天都在难过,时时刻刻在难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难过,可我就是难过。” “心痛的滋味每每在尝,因此我不希望她痛苦,我这是拐弯抹角地在关心她,想让她不难过,可她也看不出来,也许只是单纯地认为我在说什么疯话,更加令她伤心。” “你做得对,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需要的是麻醉剂,而不是手术刀。”我意味深长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说,“可是麻醉剂不好,我也天天在用,正是因为我天天在麻木与痛苦中徘徊,所以我才不希望别人用麻醉剂。” “你也天天在用?”我问。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就在用啊。”他大笑。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登时呆住了,因为我惊愕地看见,他居然和我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2016年2月27日记 关于签约 这本书只能一键直签。 然后就发生了很fuck的事情。 我的手机号是我爸办的,也就是说实名跟身份证不一致,无法进入签约。 真是搞不懂这东西除了给作者添堵之外还有什么用?真就奇了怪了。 而改实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所以便拿了我爸的身份证签约。 就这样折腾了几天,结果到后面又要弄什么fuck的刷脸验证。 我爸不干了,说又不是什么派出所银行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刷脸,这么刷脸读个数录个视频,脸部,声音都被采集了,有很多风险,万一信息泄露被什么险恶的人用去了,哭都没地方去哭,可能说法是这个系统只是核对一下并没有采集,但谁知道呢。 就这样,签不下去了。 弄得我心态很炸,我爸也很炸。 我签约的目的只是想有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而已。 这也直接影响了我对写作的热情。 然而后面我爸还是妥协了,但是毫无疑问,我和他,心情都被这个东西弄得很恶劣,他也教育了我一顿。 算了,就这样吧。 签约?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某阅事件我也懒得提了。 写小说?得利最大的是谁?不用我说各位也明白不可能是作者本人吧? 那么我写小说是为了什么呢?当一个流量工具人? 有人说,噢,我也赚了钱,看过致读者的话的人应该知道,我写小说还没赚过一分钱。 就算这本书真的能赚钱,我也不抱希望,能赚几块钱算多了吧?笑。那我真是得感恩戴德,我赚钱了呢,写了几十万字赚了几块钱呢,真开心啊,我真做梦都笑出来了。 就算真的赚了几千块钱又如何?我随便打个工不香吗? 这就不得不提起,我写这本小说的根本目的,是一个梦,它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我签约只是想有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仅此而已。 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言尽于此。 扯来扯去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可能只是想发泄一下这股郁闷到想死的无名火吧。 文苍记事之八 凄之殇 假期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聊。在没有视频可看,小说看得眼睛痛,游戏觉得虚度又不想玩,作业也完成不想多做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就对着空气发呆一会儿,然后遥想……遥想空白。 我大概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时常感觉孤寂了,因为我不关心任何平常人应该感兴趣的事,然后我更不会去说什么,只是在某个拐角处默默地看上一眼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是麻木漠然的吧?也许不知所措,愁苦得像是丢了魂。我的魂在哪里?在心里吗?大概是的吧! 当我闭口不言的时候,魂也就封印在了那里,僵滞无力,消沉地堕入深海之中,阳光都照不进来。 上周三晚,我又辗转反侧,也不知为什么,老是做梦做到一半就醒转过来,一般来说,一夜足够我醒来三四次,每次醒来我都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天居然还没亮。 然后我又白日做梦般地想象自己是在家里,想象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实都是虚幻的,想象一群人围着我转,燕和姝拉着我的手笑着跳舞。 无数个嗡嗡的声音吵得我心乱如麻,我神经性地抽搐身体,抓着心脏,怕它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为什么我是我?为什么偏偏给我安排了这种命运? 然后我梦到我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我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愚蠢的味道。当李老师把我的作文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 那是毫不掩饰的讥笑,笑得我愣在了那里,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这篇糟糕到极致的作文会被读出来。我也忘了那是什么语言,似乎是偏激的? 可是我看见燕没有笑,她在学生中探出脸来,那是一张关切的脸,她就这么看着我,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默然无语。 我也看着她,之后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刚想对她笑出声说我没事的时候,梦境破碎了。游离之间,我自言自语,呢喃着道假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我清楚地明白那时候我很希望这是真的,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只要我所在乎的人没有笑,那么我就满足了。 各种怪异的梦让我有种错觉,我倒是希望它们都会成真,不是有什么预言之梦么? 我曾经就以为自己有特殊的能力,能够预言,然后我将那些一切欺负我的人都诅咒了个遍,可惜没有一个是灵验的。怪异终归还是怪异,不可能成真,其实我也想不出那篇愚蠢的味道是怎么写的,没有一丝头绪。 仿佛是在讽刺我自己太愚蠢?还是说讽刺别人愚蠢?说不定都有,但都不重要了。 我真的很佩服鲁迅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就在上周三晚,最后第二个梦里,我竟然梦见了鲁迅。 他活了。四周是一片黑暗。 他就坐在摇椅上摇晃着,手上端着一本著作,好像是朝花夕拾?彷徨?那时的我没意识到鲁迅已经不在了,我问鲁迅,说您老年的时候就是这样看看自己写的作品吗?鲁迅回答说是的,他的语气中似乎有无奈。 为什么不看看其他人的作品呢?我又问。鲁迅一怔,说,其他人?谁的? 我思索了几秒,大脑急速地掠转,然后说了个名字:老舍。 我记不清鲁迅先生的表情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是翻看着自己的作品,我突然觉得寂寥,梦又醒了。 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别的作者想不出来,却蹦出一个老舍。或许是因为我看过他的骆驼祥子?然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没再看下去,抑或是我事实上除了鲁迅之外最佩服的人是他?可我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家人说要我考上本科,要我努力的话听得我都厌烦了,一遍又一遍。要是考上了专科,回头还是要我去读本科。我突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么地困惑,考上本科又如何呢? 我英语这么差,能通过英语四级拿到毕业证么?我本来就对英语不怎么感冒,之后又该怎么办呢?努力了,还是考不出呢?死活都通不过呢?于是老天爷笑了,他说没办法,你的人生就是如此。 可我不服啊。我不服气啊。但我又不想成天拿着英语本背来背去,以我那分心发傻的功力,足以媲美九阳神功了。 一个单词还没背出可能就在想人生了,然后想完人生又胡思乱想,等到一切的逻辑混乱后,大脑就是死机状态,什么都没了。 时间在我的脑海中静止了,我的思想也凝固了,疲惫了。就和天空那片片乌云,想憋出些什么来,在没有雷声暴风之前,什么也憋不出来。 但是我的雷声暴风在哪里呢?原来我的乌云是无色的,透明的,不管雷声暴风多么响多么大,始终是没有什么雨的,有的应该只是眼眶中的那毫无意义的泪珠吧? 我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高兴起来,不要总是想这些那些,但无形之中有一个魔鬼如我的影子般跟随着我。 他说别妄想了,卑微的可怜虫,你永远都不可能获得长久的快乐!你笑不出声,你笑不起来,即使笑了,也很快就消逝。 再之后是更为恐怖的阴霾,我能把你压死,别试图反抗,我只要动动脚趾,你就会哭着跪下来求我将你碾死在地狱! 其实我第一首喜欢的歌是成龙的男子汉。那是很小的时候,还有童真什么的。都不懂的时候。尽管我现在还是喜欢这首歌,但我更喜欢张韶涵的淋雨一直走。 这种空灵的歌让我那空虚得随时都要崩塌的心境填补进了某些暖和的东西。可是听得多了我又麻木了。 心中莫名地想要有个漂亮女孩听自己的故事,一边听一边微笑一边点头,说我理解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听你的思想。不对,难道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让我思春了?可能是吧。 我并不希望有什么男孩会听我的故事,我也懒得和他们说。因为这会显得我太神经病了,一个男的和另一个男的说他的故事? 如果是爱情史他们或许还会凑上来听一下唏嘘嘲笑我一番,可如果是什么宇宙爆炸人生观未来,他们一定嗤之以鼻,说你想多了。 又或者不用我开口,他们自顾自地先聊了起来,我插不上话,他们所聊的都是我不关注的东西,因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插上几句没人接我的话就悻悻地闭嘴。 我的笑容没有多少温度,大多是冷笑吧,是冷冷地撕开那张紧地如同地面上的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你连世界上最薄的刀片去插也插不进去,更别说把它扳开来了。 我开始为自己的另一半忧愁。心想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将来还怎么找女朋友呢?女人都是靠哄的啊,可我只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坐在她旁边,想方设法地变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说别哭了眼睛会肿的。之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一巴掌将餐巾纸甩开说我们分手吧。然后我愣愣地看着那张飞在半空的餐巾纸又瞅瞅半张开的手,蠕动了一下嘴,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 我试图去追,我试图牵住她的手,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张哭花的精致脸蛋,我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蹦出两个干涩脆弱的字:”别走。” 我不敢想象之后她的表情了。 那时我在一家咖啡厅,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但是我要来这里约会。于是我左顾右盼,看着心仪的对象来到我对面坐下,服务员递上来两杯咖啡。这不是我点的,而是她点的。 她喝着咖啡饶有兴趣地开始和我聊天。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随着她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 她说完了,于是开始问我我的过去。我迟疑讷讷地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地“呃……那个……”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这么不善言辞,看着我这张本来严肃现在却因窘迫而搞笑的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十几分钟后她喝完了咖啡,而我的咖啡直到凉了都没动过。又僵持了数秒,我保持着尴尬的笑容,她却无聊地开始玩起了手机,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受不了了。 她用力地把手往桌上一拍,居高临下又不屑地看着我那双慌乱迷茫的眼睛,说:“服务员,结账!” 然后她拎起包头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她,直到服务员的声音点醒了我:“先生,那位小姐的账是由你结么?” “哦,是的。”我木然地点点头。像具僵尸一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注意到那杯咖啡还是没动,我盯着它,拿起它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呛到了喉咙。 我咳嗽起来,咳嗽着出了咖啡厅,望着四处的人影,我突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了、我迷失了方向。有心跳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这是我父母为我介绍的第N次对象了,结果还是这样,我就是这么没用。我嘲笑自己说,你就是个废物啊,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自己争取到了一名对象,结果在她难过的时候不知所措,想拥抱她又没处下手怕她排斥,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又消失了。 结果可想而知,在我伸手去抓那张被她拍飞的餐巾纸时,她说,她只是对我好奇,想看看我这么一个人的内心活动。 我如她所愿,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亮出了自己写的东西,她看完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没了。我和她的话题就只有这么多。 她能够忍受这些,可她忍不了在她难过的时候那个男人只会像傻子一样地在旁边给她递餐巾纸。她最后也走了。丢下的唯一一句话:好自为之。 然后我掏出那张纸条,那是高中时燕在我即将生日的那几天写给我的,还有那些挂饰之类的小玩意儿,我一个都没弄丢。我惨然地笑了笑,突然一怒之下把它撕成两半,把挂饰从钥匙扣里取出来扔得远远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往事,总之一件悲伤的事情过了就有更多的痛苦涌出来,源源不断地无休无止地折磨我的心脏。我痛得后悔了,又想把那两片纸捡起来,把挂饰捡回来,但是找不到了。 什么都没了,关于那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记得我开怀的大笑只有一次,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去姑婆家吃饭。我和表弟跑上了二楼,想找点东西玩。可是没有电脑。我和他无趣地对视,我忽然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表弟也笑了,他可能是奇怪我为什么笑而笑,我看着他笑,笑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我笑,也笑得更厉害了。 我们两个狂笑,笑得相互滚在了地板上,然后抱住肚子,因为我们都笑得痛了,不想笑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笑。最后是好容易才止住笑声。 现在想想,那时候毫无理由我就能笑这么半天,以至于带起连锁反应,连表弟也跟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 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是那时候我和他止不住笑声,可能明天就会有一则新闻登出来:某地某晚两男孩在房间内爆笑而亡。 这听起来似乎很扯淡,这是事实,否则我的印象也不会这么深,莫非是那次大笑后把我一生的笑都给笑完了?毫无意义地就这么没有了?那还真够悲剧的,我想。 我本身很抑郁,难得想找一个性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来改善自己,可别人对我这种木头人没兴趣,他们只对同行感兴趣。 我想对他们说继续,你们继续吧,我游走在男生与女生的话题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初中我起码还有存在感,即便是被欺负的存在感,我很痛苦,可那也是种存在,比空气要好得多。 可是你不说话别人凭什么主动来理你呢?你一不帅二没气质三没情商四没成绩五没身高六没……总之三个字,废柴嘛!还是一脚就能踩断的那种! 废柴的用处自然就是这样咯。 我问你们有这么怕我吗?谁规定了只有我说话你们才能搭话的呢?然后有几个女生想了想,认真地说比起那种恶心的蠕动的浑身带毛的毛毛虫整天在自己身上爬来说的确要不怕你一些。 瞬间,我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百条毛毛虫那般精彩。 我还是释然了,迫于无奈,因为我没有办法改变它。冥冥之中的锁链,以我一人之力太渺小了。 屡屡想要打破它却总是伤到自己,纵是遍体鳞伤,我……我也不是一次次站起来了么?拖着那个孤单的,疲倦的,无人理解的影子一下一下地承受着来自魔鬼的侵蚀,累了吗? 我听到了天堂的呼唤,天使的歌唱,还有夹杂着地狱的啼哭咆哮,来自各路人的呐喊,血沸腾了一遍又一遍,可心始终沸腾不了,医生们给它注射兴奋剂,它不动,神赋予它太阳的温暖,它不动。 因为,它仿佛约莫是差不多死了。 2016年3月5日记 文苍记事之九 别了!花燕,姝芒! 夕阳下的晚霞是那么的美好,尽管我不曾时时望见,但心中的那副场景也是深刻得醒目。如果说少年是朝阳,那么夕阳与晚霞则是对应着沉沦与消亡。 我想我的身子骨还是同朝阳一般的,可是心却已经逐渐朝着晚霞靠近。不,晚霞是瑰丽灿烂的,而我的心灵是一片焦黑,无光还冷硬。 因为照耀着晚霞的光芒离逝了,在夕阳下迎风摇曳晃荡的那朵花儿也飞走了。失去了这两样东西,晚霞也不是晚霞了。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即便我与姝隔着一层纱,她依旧能透过纱看见我,绽出我能看见的笑容,然后对我说:“加油!”现在,我与她已经不止仅仅是隔层纱那么简单了,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座黑色的大山。 我无法跨越这座山。我没想到,自己所认为的牢不可破的友谊是如此脆弱,一个念头就可以支离破碎。她们给我判定了死刑,还是立即执行的那种,我竟然连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只能盯着她们失魂落魄。 于是我开始走向那轮下坠即将沉溺在地平线的夕阳,脚下的影子慢慢地改变长度,它突然分裂成了两半,一高一矮,高的拉低,矮的伸长。直到它们变成同等的高度后——夕阳忽然不见了,晚风也无影无踪。 “你终究还是来了。”偏执的我跪在阴森的黑水里,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腰背弯曲,黑色的链条自黑暗两边延伸过来,铐住了张开的双腕。 “我不应该把你放出来的。”距离十米地,理智的我一步步地走来,看着偏执的我抬起双眼,“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失去燕和姝。” “你还在想她们?”偏执的我癫狂地笑,“她们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在你伤心的时候她们指不定在哪开心着呢!” “不许你这么诋毁她们。”理智的我轻声说,“你不会懂的。在我的世界里,本来就只有那么一些东西,现在却少了两样东西。可我明白,一样都不能少,少一样都是撕心裂肺,我的世界会哭。”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习惯这种日子了么?”偏执的我止住笑声。 “这也不是挺好的么?就算你与她们没有绝交,以目前她们对你的态度,也和绝交差不到哪去,或许偶尔碰面也和陌生人一样?有区别么?”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理智的我叹息一声。 “这是你授予的。”偏执的我说。 “什么?” “这是你授予的,若没有你的松懈放水,我又怎么能出来发表那篇谩骂的文章?说起来,始作俑者还是你,是你准许我这么做的。”偏执的我冷冷地道。 “我知道错了。”理智的我低下头,“放你出来简直就像是放走了一头暴怒激愤的狮子,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你。”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狮子,只是时机不同,放出来的后果也不同。”偏执的我从黑水中站起来。 “有些人总是这样,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理智的我耸耸肩。 “男人和女人吵架,谁先应该认错?”偏执的我直视理智的我的眼睛。 “自然是男人。”理智的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做不到,你也晓得,我承受不住道歉的拒绝,我将受到百万点伤害,但是我的生命值只有1,负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需要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秒,也就是116天的时间才能弥补这一次伤痛。” “你还是太做作了。”偏执的我面目狰狞起来,“至少一定有人以为你很做作,做作得就像一个小人,明面里什么都不说,暗地却只会骂别人。” “这是你干的事,我可干不出来。”理智的我皱眉,“我真的后悔了。” “有什么用呢?”偏执的我恶声恶气地歪着头,呲牙咧嘴,“有什么用呢?她们不过是一朵花一束光而已,没了就没了,没了她们你的世界又不会崩塌。” “但是会黑,会没有生机,会没有暖和。”理智的我沮丧地说,“我怕黑,你清楚的,我也怕冷。” “看来你很有潜质成为咬人脖子的恶鬼呢。”偏执的我狠狠地摇动铁链,诱惑道,“怎么样?不如你也同化成我得了,或许这样你就不会想念那朵花和那束光了。” “你难道不想她们?”理智的我反问。 “想她们?笑话!我为什么要想她们?在她们眼里老子只是一颗可笑的神经沙粒!”偏执的我歇斯底里地疯吼。 “如果你不想她们,为什么还会这么狼狈?”理智的我嘲笑道,“瞧瞧,瞧瞧你的样子,啧啧,真是难看啊!” 偏执的我沉默了,他忽然哼唧起来,捂着脸,颤抖地,破音般地仰头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最终,他低笑了一下,说:“真是……搞不懂你啊。”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在想,你自然也不可能不想。”理智的我跟着笑起来,“那种滋味怎么样?” “蛮好的,不是蛮好的么?反正我的灵魂已经黯淡了,也不会觉得有多痛了。”偏执的我像只斗败而焉下去的公鸡,声息不自觉地小了。 理智的我拍拍手,场景忽然变换,暗黑的空间构建成了一间漆黑的屋子,没有门,只开着一扇狭小的窗户。 “外面的桃花开了。”理智的我轻轻地说。 “可惜,她们都不是你的。”偏执的我回应,“那些都是有绿叶衬的桃花,是别人的。” “是啊,的确是别人的。”理智的我淡淡地道,“我在等一朵桃花,一朵还在萌发状态的没有被绿叶束缚的桃花,她随风飘舞,飘进这扇窗子。” “白日做梦。”偏执的我讥讽地狂笑起来,“你觉得这可能么?你不能出这间屋子,你能做的只是尽量露出头伸出手去接住那漫天飞舞的桃花的尸体罢了。” “跟你说话还真是费脑子。”理智的我没趣地说,“其实我并不奢望这个,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碰见那束光和那朵花。” “说来说去你到底是放不下?”偏执的我说,“她们当初是那么果断绝情,连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她们根本没把你当真正的朋友看待,她们骗你的感情,你还留恋个没完?我真是受够你了!” “别这么说她们,她们没有任何错!”理智的我对偏执的我冷喝,“需要么?不需要么?需要理由么?不需要理由么?只要我把她们当作是真正的朋友就够了。” “自欺欺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说的就是你这种傻逼。”偏执的我狂笑不已,“我真搞不明白占据主动权的为什么是你,我都替你感到耻辱,做了就做了,还后悔,有个屌用?你很伪善有没有?” “够了!”理智的我朝着偏执的我嘶喊,“我没有留恋她们,我……我不后悔那么做,我……” “这才对嘛!”偏执的我那张充斥着邪气的脸现出满意的笑容来,“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做好报复她们的准备了么?”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理智的我大惊,“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们。” “当然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报复。”偏执的我挣开链条,拿出一杯装有蜜桃汁的酒杯,浅浅地啜饮一口,“你的沉默就是对她们最好的报复。” “如果是这样,我不想沉默了。”理智的我再次皱眉,“不对,你在设圈套我?叫我主动去和她们说话?” “聪明。”偏执的我喝完蜜桃汁,理好发型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校服,“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去伤害她们呢?” “总觉得你说得很别扭,说得我像是失恋了似的,而且还是一次两个。”理智的我搓搓发凉的手掌,哈了口气。 “有什么不对么?朋友之间的情感需要你惦记这么久吗?能把别人一巴掌拍死的友谊重情到这种层次,已经和恋爱数年刹那间失恋的男人差不多了。”偏执的我一针见血。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不该这么深陷下去,可能不值得了吧。”理智的我说道。 “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她们对你的态度问题。”偏执的我摊摊手,“或许她们早就原谅你了,只是不好意思或者懒得和你再说?当然,这种情况可能性极低,否则她们为什么不加回你呢?” “她们可能是觉得我很危险,故意要远离我了吧。”理智的我微微苦笑。 “危险的是我,不是你,当然我们本来就在同一具身体里,她们觉得你危险也没错。”偏执的我跳上窗口。 “请你想象一下,那海滩的少女,阳光洒落在她娇艳的脸上,笑容带霞,酒窝泛红,海风吹着发梢起落,她的脚丫在粼粼的海水中扑通,水花飞舞,就好像在她背后安上了一对洁白的翅膀,啊!多么令人迷醉的画面!” “你能不要这么脱线么?”理智的我脸一黑。 “抱歉,刚才一时没忍住。”偏执的我收回遥远的目光,“生活就是这样,当你痛苦万分的时候只能想想这些美好的东西了——纸上谈兵你是强者,现实里却活得如同一条败狗,不是么?” “可我还能怎么样呢?”理智的我颓丧地坐在地上,“我能做的,唯有珍惜现有的友谊的,他们,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我的世界。” “我知道不久前你的世界里多了一颗松树。”偏执的我低笑,“他算是你所看重的朋友吧?比起杰来怎么样?” “他是我初中同学,初三的时候转学了,如今将近三年了,我惊喜地发现他没忘记我,在得知我所受的苦之后,他一口决定要来我家看看我,我很意外,更多的当然还是感动。” “于是松树就在你的世界茁壮成长了?看来是旧情重燃了啊,甚至超越了新生的事物。”偏执的我感慨,“你就不怕他交了那么多新朋友将你的位置在他心里缩水?” “不会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真意。”理智的我坚定地回答。 “同样是相处了两年,我大概是明白你的答案了。”偏执的我隐晦地说道。 “不,我其实并不愿意比较什么,这很伤感情,你懂吗?别人对我一切的好,我自然是都记在心里,打心底里感动,不需要明确地去表达些什么。” 理智的我打开窗,“说了这么多,我发现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什么?”偏执的我颇有深意地问。 “不管有没有人理解,不管风雨十般暴虐雷霆百般激电,不管光明如何强盛千丈,不管万火焚天乱石钻心,不管海浪滔天卷起,纷落亿亿冰箭刺髓溅血。” “我们。”理智的我看着偏执的我。 “我们。”偏执的我看着理智的我。 “都将——批判……阴暗!” “这回,你总不会跟上次那样控制不住我了吧?我疯起来可是没下限的哦。”偏执的我笑得很微妙。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理智的我点点头。 “燕,姝,我知道你们看不到这些话,最后我想说,希望你们能快快乐乐,永远这么开心不忧愁不苦恼,我只是你们的一个过客,到了分岔路终究是会说再见的,你们曾经给我的一切让我很快乐,谢谢你们!” 理智的我与偏执的我终于融在一起,坚毅、严肃的我凝望着远去的光芒与遥飞的花朵,微笑着,对她们,庄重地——摇了摇手。 2016年3月12日记 本来我是不想再提她们的。但我不得不提,因为近来几个月,我总是反复地梦到燕和姝。要么梦到燕,要么梦到姝,要么一起梦到。大概也有十余次了。 每每梦到她们,都是一段美好。 姝就坐在我旁边,燕在我前面。我的主视角是姝。 我转过头去,她居然也同时转过头来。 我说,原谅我。 她说,嗯,原谅你了。她的眼睛长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煞是可爱。 我转回头,心中一片激动,心想既然姝原谅我了,那么燕应该也原谅我了吧? 接着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她们应该会取消对我的屏蔽了吧?就当我要再问时,梦醒了。 我梦到燕就坐在我前面,她和我面对面,在一张桌子上做着语文试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个场景像是忽然跳转的,但我没觉得任何的不妥。 她做着试卷,一边思考问题。不知怎的,居然牵扯到了记忆。 我说,我的有些记忆已经消失了,它已成了回忆,这真是让我最伤心的。类似一般的话,我记不得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说的话像是垂暮老人的叹息,很含蓄,很深意,很沉重。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对我问了一句什么,我忘记我回答了什么。 终于,她又和我在手机上聊起了QQ。她好像也已经理解了我,她笑得很可爱。梦又醒了。 …… 每一次,梦里笑醒来却是悲。无言以对。 这大概是我人生最好的写照吧? 不知道她们,有梦到过我么?应该是我想多了。 2016年4月10日续 这是一种自然与人合一的境界,这是自然之威。我不敢动弹一下,因为我一动,我就会被迫退出这种境界。我只敢转动一下眼珠或是张张手掌,仿佛融入天地。 我终于体会到何为至强了,它将宽容一切可以宽容的事物。我开始思索自己为何会着迷于一道光芒,因为她的活力与灵气,简直是一个精灵。 而我缺少的,正是这种东西,我所追求的,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向她说了句对不起,连她也觉得莫名其妙。 如今,却是验证了:对我远离——那句话的份量显然没得到她的足够重视。我承认自己的一些错误不足,即便是思想家也有犯错的时候。 但我没有得到该有的宽容和谅解。对此,我所能做到的至强,不过是眼含阴郁看苍生罢了。 又梦到她们了。梦里,我不停地夸着姝,你很聪明很漂亮很可爱很活泼很—— 但是,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们已经—— 绝交了啊!旁边的燕接下去说。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苦笑着,好吧,那么给我一次机会?我抱着姝,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在梦里和她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而她居然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女生。 我对着她撒娇,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梦境破碎后,便又是无言的我。 我曾在QQ上问过燕与姝这么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懦弱,思想极端的人吗? 她们的回答都中规中矩,无一例外是不认同的。如今,怕是已经有认同的趋向了吧?很抱歉,让你们看到了我最真实的一面,也是最恐怖的一面。 卡夫卡说,作家要绝对坦诚,把一切东西都敞开,敞开到不能敞开为止。 现在,我做到了,人,却没了。 我大概能理解卡夫卡内心的孤独了。 其实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厉害的,一怒,发篇文章就能让两个真心朋友气得直接绝交,连句话都不留,唯剩几场梦境。 2016年4月22日完续 文苍记事之十 天景 无聊的人就是这样,空闲的时间闲得慌,想做些什么,却又都不想去做,不做么,又无所适从。尤其是对于放假的学生来说——殊不知,时间就是被这样浪费的。 有人问我,我写记事的意义何在。对此我不想回答。其实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生命诞生的意义何在,如果这一切都不发生,那么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还有人问我批判的资格。我并没刻意去批判过谁,因为我也懒,我批判的只是一种现象。至于资格么,很简单,因为我的这份工作。 无趣的人问题总是没有营养的,就和问一个上战场的士兵有什么资格去打仗一样,显得比较可笑,如果发问的人是孩童也就罢了,但若是年龄大些的人,恐怕得跟无知挂上边了。 说实话,我也找不着多少乐趣,承受的大都是悲哀,一个充满着悲哀的人生,到底意义何在? 有人觉得我太自我了。我也不否认。既然没有别人,我只能如此。不然,我一定会疯的。 大概忧郁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吧?大概内敛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会不好意思开口吧?大概沧桑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是一片落叶吧? 对于某事,我向来是不服天的,不信邪的。 整个人疲惫丧失各种力量的时候,安静便是相对来说最好的药物。或许朋友间的面对面亲密交谈会更好,但那个朋友未必合你的口味,一个不慎心情会变得更糟。 毕竟朋友一词,人们用得比较多,也轻视得如粪土一般,丝毫无歌曲中我的好兄弟那样的感觉。也就像电视剧中的爱情与现实中的相比,一杯是浓咖啡,一杯是白开水,或许有时候能加些糖? 我不得不将朋友一词分为三个层面:朋友,真心朋友,知己。 也罢,在这瓢泼大雨骤歇时刻,我拎起一根板凳,面向竹林,看看能否寻到什么值得玩味的东西。 周围忽然是一片黑。 和放电影的场面差不多,我就像是一位观众。不同的是,我眼前的不是电影,而观众此时只有一人。 远处闪出一道光来。 我闻见了刺鼻的气味,像是**的硫磺。 那里猛地迸发出了原子核爆般的情景,可我竟然没有觉得刺眼,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毁灭的璀璨的云朵?恐怕也只有我会这么形容灭世爆炸了。 烟扑扑地卷着,等到消撤无形,却突然出现成片的千姿百态的黑枯木来。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它们,僵如死木?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得特别清楚。 总算出现了火光,本来是一团,结果是两团,三团,最终是上千,上万。 有人,数不清的人举着数不清的火把,他们的呼喊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忽然把火把扔向了枯木林,说是林,其实是森吧? 那片森林般的黑枯木身处火海,它们突然离开了土壤,扭动枝干跳起舞来,火苗燃烧,燃烧,再燃烧。 很诡异的舞蹈,就像——一种古老的巫师跳。 雨云密布,很幸运,雨及时地将火海熄了。 但是雨越来越大,不是倾盆,简直就是落瀑布。雨珠在残余的枯木上弹跳,可是雨珠太多了,树枝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有的便干脆折断,四分五裂。 分明是漫天花雨。 人们消失了。 雷电打响,划亮了我的前额。 但我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泥泞路上,一个黑装男人缓缓举起枪,指向头顶的皎月。 悬崖壁,一条斑斓的巨蟒吐着信子,匍匐着盯着扑腾在鸟窝上的幼鸟。 舞台中,一名粉裙女子踮起双足,双臂后仰,向观众展出窈窕身姿,灯光大放。 枪声打破了万物的寂静。一颗子弹随着枪轨笔直地射出,方向对着皎月。 蟒蛇猛地将蓄势待发的头颅蹿向鸟窝,幼鸟当场死于非命。 舞者优雅地跳起舞蹈,钢琴师,奏乐队跟着节奏,观众拼命喝彩。 枪声没有停止,一枪接着一枪射向皎月。 蟒蛇没有停止,吞咽一只又一只幼鸟。 舞者没有停止,一次又一次在舞台上跳出旋律。 泥泞路上的男人疯狂了,他陡然把长裤一脱,居然掏出一挺重型机关枪,当空对着皎月猛射。 蟒蛇疯狂地扭动身躯,幼鸟的父母归巢——鹰嘶鸣着用锋利的爪子随巨蟒斗在一起。 音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舞者疯狂地扭动身躯,观众们歇斯底里地尖叫,面容扭曲。 皎月在男人眼里无限放大,月亮是漆黑的,上面布满了陨石坑。他丢下枪,撕开上半身的黑装,引爆了存放的**。 蟒蛇的内脏被鹰抓了出来,血液溅得远远的。 舞者筋疲力竭,在舞台上晕了过去。观众们站起来大骂不止,有人甚至扔过去了一块板砖。 凌乱的场景啊。 我面不改色地自言自语。 这是辆公交车,座位刚好坐满,不多也不少。 一声刺耳的门开声后,踏上来一个人。 他的步伐很稳重,也很轻飘。 人们头也不抬,不是睡觉,不是望着窗外,就是玩着手里的手机。 一个女孩在座位上动了。 鄙夷的目光,冷冽的目光,嘲笑的目光,不屑的目光,戏谑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那离开座位的臀部上。 一切都做得行如流水,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别人干了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参与其中。 我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悄悄溜走了,所有人的心脏都溜走了一样东西,然后一齐集中到了那个站起来的女孩心里。 我愕然。别人习以为常地露出自私的面孔。 “老爷爷,坐这儿。” 我大概明白什么是天景了。 这种景色,只有无聊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2016年4月3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一 童年 她离开我约莫有五年了。其实我也记不得大概时间,只记得她陪我度过了童年。她是我童年必不可少的伙伴。 她就是我那时的快乐。 至今我还记得她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带绿斑点的衣服,眨巴着一双精致的眼眸。 在她很小的时候,我经常欺负她,听着她的嚎啕,我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快意。渐渐地,她长大了,但她仍然时常跟着我的脚步,可若是比起跑步,我已经追不上她了。 那天,我忽然害怕她跟着我了。我拿着带钩的钢丝驱赶她,可我每退一步,她就紧跟一步。 我作势狠狠地要将钢丝扔过去,她吓得退开,我连忙跑。这时候,我手中的钢丝钩钩住了竖在墙旁的金属线,由于向前的冲力,我的右手间被钢丝犁出了两道可怖的伤口,满手是血。我大哭。 我终于学会骑车了。当我第一次骑车上学时,她死死地追着我跑,沿路跑了几千米远。 我很得意,她追不上我了。等到我回过头看她时,她已经扭过头去,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我盯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伤感,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记得她生过很多孩子,结果都被送到了别人家去,她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把孩子交给大人们处置,仿佛她一点儿都不心疼。 她是很聪明,很有灵性的,有时候,她会在竹林里挖个洞,将排泄物排进去,然后又小心地把土填好,所以她从不随地大小便。 有一次,她遍体鳞伤地回来。在家附近的泊油路上,我看见一群外地小孩拿着石子砸她,她没有叫一声,低着头,看见我了,便抬起头来,无光的眸子中出现了色彩。 我愤怒了,很想出去将那群不懂事的小兔崽子揍一顿,他们难道没发现花从来都不咬人吗?我责怪她乱跑,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摇着尾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察觉到,花是会皱眉的。有时候我往桌下扔一块骨头,她没有吃,我连番点指示意,她歪着头,还是不吃。她皱着眉,脸上明显有着无奈。 我才懂得,她是那么地不容易。花对我不离不弃,可我却从来没好好对待过她。等我意识到时,她的胃里已经装满了骨头。白花花的,难以下咽的骨头,她真的爱吃吗?她的力量从何而来?只靠骨头? 很多时候,我想骑她,就像骑马一样。她每每都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往前蹿,我往往扑个空。我不高兴地骂她,她没有反驳,仍然皱着眉看着我。 她为什么要皱眉?是因为看出原来的那个我不见了么? 大人们在背负着责任与使命,曾守护着我与花的玩耍,我莫名地感到恐惧,我长大了,找不回以往的甜蜜快乐了,我是否也肩负起了什么责任,使得花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她死了。 她是被人毒死的。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猛惊。我连忙问她在哪里,大人们没有回答。我居然看不到她的尸体。 那时候,我的心是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我甚至想把那毒害花的人碎尸万段,我甚至不想去上学,就想着在家里好好为花难过一阵子。 多年后。 她又回来了,可她不是她了,现在,她叫莱。 她长得并不好看,浑身黑色,身材也比花瘦小很多,还随地大小便。我很厌恶她,在吃饭时,我从未给她吃过什么,即便她呜咽,她嚎叫,我也装作没听见。 她太脏了,每次擦着我的腿时我都会狠狠地踢她一脚。 她完全不能替代花的位置。我想。 真是这样么? 我想到了花的身影。她歪着头,对我皱眉的表情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一样。我终于明白,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即便她活过来站在我面前,她,也回不来了。 我不是那个我了,她还是那个她。就像是两个交情颇深的朋友,有一天,她(他)离开了另一个人,再见面时,已是陌路,再没有那种熟悉的滋味了。 倘若一方有意,许是会感慨些什么,也类似这般,悲哀的是,另一方浑然不觉,就算知晓,两者间也相隔了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阴霾了。彼此默然无语,残剩下的,唯独唏嘘。 花和莱都是一条狗。狗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从来只有人抛弃它,它从来不抛弃人。我常常想,狗是悲哀的,愚蠢的,可笑的。 人类用它的名字为骂称,不知衍生了多少新鲜用途,它们还是傻傻地为他们鞠躬尽瘁,最后被人毒死,抛尸荒野,或是成为桌上的大餐。 然而,想到朋友之间,我不抛弃对方,对方却随时可抛弃我。有种东西,人们永远也无法比狗坚守得更优秀。这或许就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悲哀吧? 而在时光的岁月里/人们追逐嬉笑/天空高蓝阔/太阳光暖柔/风歌微轻盈/新的面孔一变再变/唯独不变他们外表洋溢的脸皮/一只狗瘦骨嶙峋/抖抖疲惫污秽的身子/抗拒不可抵御的命运/踏着枯萎下去的青草/牢跟着某人不放/却不知/此人心中早已空空荡荡 在阴暗与光明交织纷杂的社会里,在学校里,我慢慢地发觉,我有时就是一只狗。一只会皱眉的狗。当我瞥眼看那些欢乐闹腾的学生时,就和五年前花看我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2016年4月16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二 胡同 不求万夫莫敌,横扫千军,但求一路猛进,所向披靡。 你一手托着明月,一手负着星辰,身后背着无尽沉重的暗黑,前方是望不到边的渺茫。 但请相信光明就在前方,假如你到不了,那么请伸出手,拍响手,明月星辰将融为一体,带你飞翔,破开丑恶,创造奇迹的辉芒。——文苍心语 当初,痛苦一脚把我踩在地上,我痛得爬不起来,流着泪,吐着血沫,翻着眼白,呼哧喘着气。 如今,我与痛苦各对一拳,它飞向了一方,我飞向了另一方。但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我痛得呲牙,努力不让泪珠落下来。 未来,我将一巴掌把痛苦拍进墙里,一边大笑一边用拳头猛砸,溅起的石子咯到我的手,可我眉头都不皱一下。——文苍心语 我们所尊敬的一些伟人,其实我们尊敬的只是他们的名字而已,因为他们人不在了,只留下了名字。 无论对方生前多么坎坷、痛苦、孤独,我们都无法改变并帮助他们。倘若你真正地尊敬他们,必然会在梦中遇到他们与之对话,这便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后事。——文苍心语 正文: 最近几天经常下雨,阴郁连绵,带来不少潮气。看窗外的树,有的金黄,有的碧绿,有时劲风吹过,往往是一波连着一波,似乎很惬意。不下雨时,天空便蓝得不像话,白云粘在一起构成一幅幅辽阔的单色图。 它们都在动,唯建筑物不动,唯无生命不动,唯我孤寂不动。突然想到死胡同——我想去那儿走一走,瞧瞧那所谓的闭塞是否真正地成为死路。 但我周围少有这样的地方,许是都住进我的心里了。它们一条接一条地组成迷宫,在我心的任何一处,血液仿佛被阻塞了。 有时候传来锥心的疼,大概就是不畅吧?但大多时候是不太有感觉的,倒是觉得跳得太轻了,轻得让我不得不认真去感知它的存在,感知到了,又觉着不舒服,想将它挖去。 我厌烦了,我愤懑了。我狠狠捏紧拳头,狠狠砸在课桌上。无人听见,更无人看见我的动作。我还是怕痛的,不敢用拳头猛砸墙。其实那堵墙就是死胡同吧? 真是太可怕了,我是那么地想找个梯子从这面墙翻过去,然而我做不到。 因为我根本找不着梯子,找到了,也没气力搬动它。我像条狗一样地望着胡同的天空,咬紧犬齿,对它狂吠。 可是,除了我的回声之外,就仅剩筋疲力竭的喘息。我气得暴跳如雷,用脚踹,用脚踢,墙没倒,我倒了。 我又踉跄地爬起来,我流泪了。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那曾经的努力不过被当作笑柄,竟连一堵墙都穿不透,何谈拥抱阳光? 我说我只在乎态度,认真去做了就行,可别人不同,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关注惊艳与笑话。很遗憾,我不喜欢出风头,我属于后者。 我极度低迷,心脏一堕再堕,沉溺在僵滞的丧失情感的血液中,难以搏动。我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毫无意义的,可意义是什么?能吃么?我需要管这种东西么? 请你告诉我我们空手来空手去,那么还活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还以一个冰冷的笑容。 至少,意义是人赋予的,没有绝对的无意义。而这该死的胡同存在的意义,怕便是为了嘲讽我吧? 我并不排斥被嘲讽,这是一件颇有意义的事。被嘲讽者默不作声,算是最为高尚的反应方式了,如被谩骂也是同理。倘若你行动了,作出那么细微的,表示不满的反馈,让那个人察觉了,那么抱歉,你没能达到要求。 你可能永远做不了至高的宽容者。不过不会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更不会有人从心底涌出一丝失败感,因为他们没有察觉,没有察觉到已经丧失了某种资格。 尽管这个资格影响不了一生,但,无就是无,如此的答复恐怕不能给人深刻的印象,那请容许我说:你身上已死了一些隐形的器官。 当然它们死了对你来说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事,不痛不痒,就和剪指甲一样,反倒舒服,令人愉悦。让某些人失望了,我是极为在意这类东西的。 你们看不到,我能。我可是连心中的死胡同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人啊。虽然我近视,却还不瞎,虽然我不说话,被人说像个死人,手脚却还大致能动,头脑还能思考,魂还在。 魂很奇妙,它是人身上唯一能穿透死胡同的东西,即便唤出魂来拥抱阳光所付出的精神痛苦是肉身痛苦的千万倍,我不惧。 一个阴暗之人,还有什么是他怕的呢?又或者说他什么都怕,却也都不怕。怕与不怕之间才多了一个字,必要时能相互转化。能战胜孤独反其逆行之人,必是伟人。伟人亦不一定要出名,心灵伟大,人亦伟大。 一生孤独的人所历经的寂寞足以把一个乐观者逼疯,噢,或许不止一个,说不定是一群。看来我不是讨厌胡同,反倒是敬畏它,视它如知己。 只因,它不是真正的胡同,它让我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 失去的,是本我的真实。得到的,是真我的形神。 我明白我似乎并不孤独,起码还是有几个谈心的朋友的,我只是觉得孤独。 但真正的孤独者从不说孤独,从不承认孤独,这或许是两种孤独的境界。我正在尝试另一种的转换,在这之后,我便再不言孤独。——文苍后语 2016年4月29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三 疾呼 星期二晚自修,下了滂沱大雨,但我并没带伞。 本来看着细雨蒙蒙的天空觉着不应该会下多大的雨,就算下了,也还有三节晚自修的缓冲期,可我没想到这雨下得这么急,这么密,这么久。 等学生陆陆续续撑开伞进入雨幕的时候,我的心很不是滋味,仿佛就因为只有我比较懒所以没带雨伞。想,就这么冲过去得了,也死不了。 这时,一位仁兄出现了,对于他我不是很熟,顶多见过几次面。他似乎是经常来我班找他的女朋友聊天。 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多少交际。 结果他问了我一句带没带伞,然后二话不说就将伞递给了我。而他则是凑入了女朋友的伞里。 我很惊愕。心说Mygod,他把伞借给我了?借给我这个孤僻的人?他借我伞?他怎么会借我伞?他居然借我伞了?就算是朋友关系也不会主动问我让我与他一起走我与他才数面之缘他却把伞借给我了? 紧接着我心里一阵感动……于是我就跟在他后面,跟着他一路走回宿舍楼。把伞还给了他,他可能不知道我没有自顾自管自己离开,所以他碰到我的时候我模糊听见了一句amazi g。 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借我伞。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想在他女朋友面前展现出男子气概。也许是见我面熟与手无足措。然而一句话,我谢谢他。 ——文苍前语 无论心中掀起何等的波澜,你都能迅速恢复平静,那么你就已经摸到了至强的门槛。 ——文苍心语 正文: 很喜欢舒婷的一句诗:也许为一切苦难疾呼,对个人的不幸只好沉默。 它给我的印象很深。也许一词用得挺妙。一切苦难,包含大苦难与小苦难。只要是上了新闻的苦难,大致可称为大苦难,对于它,我们的确是做到了疾呼。 但小苦难呢?它大致可理解为别人的苦难,每个个体的苦难,对自己来说便是个人的不幸。或许我们对于别人的苦难大数是冷漠,个人则是沉默。大方面做好了,小方面却阴暗私藏。 在我看来,这就等于一栋外表光鲜亮丽的大楼根基是豆腐渣工程,形存实亡。为什么我们对别人的苦难冷漠?因为我们对个人的不幸沉默。为什么我们对个人的不幸沉默?因为我们对别人的苦难冷漠。 这条锁链倘若无人打破,那就永远只能沦陷下去,于我,只能做到疾呼。 说到不幸。有的人挫折奇多,一生艰难困苦。有的人受上苍眷顾,即使遇上困难也可一脚轻松地跨过。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人却被飞来横祸夺去生命。 世界上本就有诸多的不公,造物主给一些人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又给一些人送去了巨大的惊喜。 人虽无贵贱之分,样貌、身体、心态、生活质量却各不相同。造物主是残忍的,不公正的。它的规则便是优胜劣汰,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周围的因素就开始约束你,规则你。 你以为未来掌握在你的手里,实则不然,大部分未来都掌握在命运的手里。因为明天就是新的未来一天,而今天的你看上去与昨日有什么惊人的不同吗? 发生惊人改变的,仅此几天而已,你所掌握的未来也就是那么几天。 如果你没有意识到那几天已经失去了,那么你注定无为。即便没有失去,抑或是意识到失去,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很难有所作为。 何谓不幸,何谓幸运?我曾认为自己很不幸,但对比起世界各地别人的不幸,我又发现自己很幸运。 现在我的想法又变了。每个人所感知的不幸是唯一的,它们无法进行比较。对你来说这件事是不幸,对于别人来说就可能不是这回事。 你能说一个手脚健全的人跳楼自杀比一个残缺的人顽强活下去要幸运吗?很明显不能。 不幸与幸运虽然是相对而言,而事实上本质没有变化。 不幸就是不幸,幸运就是幸运。 小的不幸与幸运可以无限放大,大的不幸与幸运也可无限缩小。只有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更少有人尝试去这么做罢了。 人们用自己的规则画出一个圈子,住在里面,让里面的人基本能受到平等的对待,当然,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因为造物主的规则在这个圈子之外,我们永远被它所掌控。不过,不至于令人绝望而已。这又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好像都有,因此,每个人都是幸运的,也都是不幸的。 有的人把这种幸运无限放大,天天开心。 有的人把这种不幸无限放大,轻生自杀。 有的人把这种幸运无限缩小,闷闷不乐。 有的人把这种不幸无限缩小——这就厉害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可以排在造物主后面一位了。 造物主是没有感情的,不管人如何名垂千古或遗臭万年,它皆是面无表情。有的人想笑一生都笑不出来,想哭一生又都哭不出来。我想在他死后,一定又是另一个造物主。 有人丧失斗志,在人的圈子看来,这是令人惋惜与同情的,在造物主的圈子看来,这和他燃起斗志有什么区别吗? 毫无区别。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造物主又是绝对公平的,再无比这个更公平的了——都是死路一条。 害怕么?恐惧么?迷茫么?不知所措么?这些都不要有。 你要做的就是让那个狗屁的造物主见鬼去。 得意么?骄傲么?自满么?目中无人么?这些也不要有。 一辈子无为也好,辉煌也罢,但请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思想个体,无人能取代你。 面对万物,最好保持平静的心态。 然后抓住那柄被打磨得发亮,发出银光红光白光黄光紫光蓝光金光电光激光——总之是你认为正确的刀,以不变应万变,在造物主开辟的混沌面前杀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血路! 2016年5月14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四 批判者 是那凛冽的寒风,吹零了三月的花朵。 是那冷血的冰暴,侵吞了咆哮的龙卷。 是那乱坠的狂雹,冻绝了千里的江河。 是谁,在堕落的深海中轻笑,绽开五指,合成一朵天涯的彼岸。 是谁,在乌黑的阴云中呼喊,拨开苍穹,射进一束温柔的软和。 是谁,在怒放的樱瓣中欢颜,凌转身姿,跳出一段亘古的神话。 是那娇嫩欲伸的芳草被天降陨石一击毙命。 是那激流奋进的飞瀑被万丈沟壑陷溺沉沦。 是那悠长抑郁的弦音被尖锐鸣笛急促崩断。 终于, 那架苟延残喘的枯骨,摇摇耸起来了。 与之耸立起一方澄清的碧天。 那黑色的熠闪着晦暗的光的眼睛。 那涣然消释般僵硬着破碎的动容。 那泼洒的大笑恸哭着心魂的血魄。 他抖抖撒开步伐,每一踏都将关节挺得笔直,每一脚都是竖直于地壳。 仿佛弯曲一度都会使整具骨架轰然溃散。 这不是向前迈步,这是向前撑! 我知道,当他倒下的时候, 撕裂开一角灰霾,隆隆的雷霆霹雳,照亮几座巍巍的山脉。 万灵匍匐,万物哀鸣,万恶颤栗! 曲折潋滟的湖波倒映:树梢刺破污泥! 可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倒下。 他的正方,是无边的荒芜, 他的后方,是亿万双黑白的延续。 紧接着, 那压迫的,沉默的火海再次升腾了! 那嗜睡的,死寂的岩浆再次喷发了! 那目眦的,痛彻的呐喊再次响彻了! 纵诸邪,吾之罪! 在秽浊中,满身打滚的,千疮百孔的, 他!原来也渴望美好的世界啊! 2016年5月20记 文苍记事之十五 魔鬼 第一次看见他时,是在食堂里。 他正一个人埋头狼吞虎咽,没有看周围任何人。 他似乎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食物上面,可我知道他的精神不在这里。 这东西,以他的性子来讲,美味么?他尝不出来。 第二次看见他是在宿舍楼下,他在倒垃圾。 倒完垃圾,他看到了我在注视着他。 他随意瞥了我一眼,余光里隐约能见到野兽遇上人时的警惕与戒备。 前几天,大学开学,他被骗了钱。 前几天,一次面试,他闹了个笑话,输得一败涂地。 那次,我特意去望了望,想看看所谓的笑话是怎么回事。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他走得很快,步子也迈得很大,那张脸,面无表情,偶尔却会勾起若有若无的苦笑。 他好像哭了。是的,我没有看错。 透过眼镜,他的眼睛里分明沾着湿润的东西,那是泪吧? 魔鬼会流泪?我很惊讶。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我莫名感觉到心有些疼,那是一种轻微的绞痛。 无言辛酸的泪么?我不知道,只是喉咙里总有种声音要想钻出来,喊他,喊:“这位同学,请等一等!刚刚,你表现得很出色。” 但我不敢喊,我好像怕他,一种,敬而远之的怕。 因为是魔鬼么?可别人总是用言语攻击他,而他,从来没有露出獠牙伤害过人。 我很困惑:他难道不是可怜虫吗?我怎么会怕他? 可是我清楚,魔鬼是不需要人同情的,魔鬼是不需要人拯救的,魔鬼是不需要人安慰的,魔鬼是不需要人理解的,魔鬼……他是魔鬼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魔鬼啊? 这些想法似乎都没什么意义,魔鬼就是魔鬼,需要理由么? 他喜欢用别人看不懂的语言和他们交流,每一句,每一词,都包含了沉重的无奈,这不是喜欢,是他在嘲笑规则。 魔鬼认命了?他没有。 我很确信他没有,否则,魔鬼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吗? 他曾经用过激的言语批判了一班人,就为了帮一个失去母亲的同学说几句公道话,就为了唤醒他眼中所谓的冷漠,就为了,寻回一丝丝温暖。 他真是疯狂!他的好友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哦!魔鬼原来是这时候出现的。 可是那一夜,他哭了很多次,没人知道。 他愚蠢么?也许是的,魔鬼很天真。 他冲动么?也许是的,魔鬼很愤怒。 愤怒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他找到了沸腾的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为了那可笑的友谊?魔鬼会重视友谊到这地步? 至少,他守护了心中的美好。 当我夸赞他的时候,他笑了,音量放得很低:“那种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呢。” 他在骗我,我能看出来他眼神里的凄凉。 他很少笑,我没有看到过几次,魔鬼的笑容,一般是趋向于恐怖、阴狠的。 然而我看他笑,笑起来是那么腼腆,仿佛是怕别人看见,笑了几秒,他又强制性地缩了进去,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 这样真的好么?你为何伪装自己?让别人看不穿你的心思? 魔鬼很少愤怒,除非有人触及了他的底线,他的底线是什么?应该是某种命名为阴冷的东西,他很奇怪,与一般魔鬼的特质都相反。 魔鬼爱哭,魔鬼爱伤心,魔鬼不爱说话,魔鬼不爱伤害人。 他总是很忧郁,忧郁到自相矛盾的地步。 在他的心里,世界被分割成了两块,一块背光,一块向阳。 他住在哪里?他住在世界中央。 有时候他又很沮丧,很尴尬,他想帮助别人,别人不予理睬。 别人找帮助的是那些人,几乎不会找他。 他想主动吗?想。 他很纠结,既然已经有人帮助了,他干嘛还掺合?他们几个难道解决不了?所以他只好一动不动,呆滞地盯着书本,好像是沉睡了过去。 其实,他坐在那里很不安,他怕别人异样的光芒,蔑视的光芒,魔鬼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能如何?他怕,却不至于胆怯,有种勇气,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每天都渴望有人能把他逼入绝境,不然,他无法找到心脏的位置,他快乐不起来,便唯有求他人叫他难过。 这很容易,他很容易难过。 他悲观吗?他自卑吗?不,不是。 魔鬼从来不会悲观,从来不会自卑,他不懂什么是悲观,什么是自卑。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是魔鬼,是出人意料的存在,是逆天不死的存在。 他很疲惫,疲惫得欲要躺下,拥抱大地。 他的动力何在?他的意志何在?他的伴侣何在?他的反抗何在? 绝望,是他永恒的动力,悲伤,是他坚决的意志。 孤独,是他认可的伴侣,沉默,是他无声的反抗。 2016年9月23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六 人心 老王是个大学生,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但人却不坏。 这天国庆放假,他坐着高铁回家,下午到达站点,走了没几步,他就被一个阿姨叫住了。 阿姨说,她出门匆忙没带钱,想借个50元买高铁车票。 老王看着她真诚的模样,心里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这么狠心拒绝他心里会有疙瘩,过意不去。 于是他从书包里拿出50元,递给阿姨。 阿姨万分感谢地接过他的纸钞,又突然说她还有个妹妹,能否再借50元。 老王没有起疑心,把剩下的一张50元也给了她。 老王走之前,她连声道谢,并要了老王的手机号码,说是等回家后,就还他更多的钱。 然而,到了晚上,老王都没有接到这位阿姨的电话。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骗子!这个该死的女骗子!”老王喃喃自语。 老王想起来,大学开学的时候,他想充个饭卡,结果被人带去了办理手机卡的地方,说是100元买手机卡便送100元饭卡,那相当于电话卡免费送。 老王的手机已经装上两张卡了,免费送一张的话,只要不装,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很快便办理了手续。 但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手机卡即便不装在手机里,手机的话费也会按办理的月租扣钱。他亏了,被摆了一道,卡没赚到不说,每个月还要白白送出去20多元。 为什么?为了多拉些人赚钱,就费尽心思地拉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若是没有手机卡的学生倒还算了,可如果像是他这样的呢? 想到一半,手机响了,老王有些惊喜,以为是那个阿姨打来的,连忙接听。 一听,竟然是班长。 班长说,老王,你夜不归宿啦。 什么夜不归宿?老王心里一个咯噔。 原来,国庆放学回家,在宿舍楼下面是要登记打钩的,而粗心的老王,完全没有注意,与其说是粗心,倒不如说他压根没有看。 还有这事儿?老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地愣在床上,眼眶湿润起来。 从来不违纪的他,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按上了夜不归宿。 通过帮助,他终于和那位宿舍楼的阿姨谈了话。 那位阿姨还是不相信,说你确定在家? 老王很想笑,在校工作的阿姨不信他这个诚实守信的学生,而他却相信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阿姨。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陌生就算了,我一个学生,你还怀疑半天?我声音听起来是那种行迹恶劣,违纪的学生吗?早上最早起来的是他,最迟走出寝室的也是他,打扫卫生忙忙碌碌,结果其他人都打钩了,就他没打钩,这叫什么事儿? 不知者不罪,况且是第一次,也是刚来的新生,阿姨居然没打算放过他,确认了在家里后,她果断将夜不归宿报了上去。 老王真想哭,刚刚被骗,又来了这个一条“喜讯”,他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然后,老王与一个学姐诉苦说,放假回家,还要跟阿姨打个勾,什么破规矩,有病! 学姐回答,主要怕万一有人没回去,人又不见了,以前出过事总要小心点,这也是对你们负责。 老王说我可不需要他们负责,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学姐回答,毕竟我们学校以前有人在外面飙车,你不需要,万一真的出事了,父母会去闹。 感情立这一样搞笑的规矩就是怕人不见了学生父母去闹事?老王心底一沉,他真的很讨厌这种似乎看透了的感觉。 夜不归宿,以后就不能评奖评优了,要不你问问辅导员看看有什么办法?学姐说。 呵,那种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王哭着笑了笑,他真的很伤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信任缺失的情况?因为撒谎的人太多,骗子太多。 为什么骗子这么多?诚信,不应该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重要的美好品德吗?古代,欺君是大罪,现如今,人与人之间的欺骗越来越多,为什么? 除了法律不完善,对道德的要求处罚太低,更让人痛心的是,是没人去认真管,否则,怎会令那些骗子逍遥法外?骗1元钱?警察会鸟你?骗50元,警察会鸟你?100元?警察会鸟你?他们也就最多宣传一下让人们加强警惕预防诈骗意识罢了,治标不治本,谁来告诉老王,这有什么用吗?现象仍然存在,人与人之间越来越警惕,这难道不是恶性循环? 学生与宿舍阿姨之间尚警惕至此,陌生人之间又该如何?老王只是个特例啊! 老王实在想不通,利用信任骗取钱财,信任到底值几何?有人一百块钱就卖了,有人宁可把一百块钱给别人,也不卖。 如果是叫他去骗钱,他定会心存羞愧,夜里都睡不好觉,而那女骗子呢?恐怕她不仅没有惶恐,反而还喜滋滋的吧?心想又骗到了一个傻子,赚大发了。 人心啊!人心就是这么一种多变复杂可怕的存在!作惯了一件事情,便觉得天经地义,即便心里清楚这是不正确的,仍然昧着良心去做,都说人性本善,这样子还算个人么?这也算个人?老王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脸活到现在长大成人的!真是越活脸皮越厚了,良心更是被污染得无可救药。 唉,世界上,像老王这么傻的人,越来越少了,骗子,却是越来越多。 可就算父母教育严格,学校教育严格,培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不会去做骗子,因为教育是死的,人是活的,死板的规矩只会让他们感到死气,唯有那种温馨的课程,温馨的教育,才会唤醒孩子的本善,才会最大限度减低孩子误入歧途,才会逐渐端正人心。 可老王有什么办法呢?他除了闷在心里能怎么做呢?就是吃了闷亏,自认倒霉,什么都不提,所以骗子才越来越猖獗。 老王后悔吗?不,他虽然痛恨骗子,但不后悔这么做。 因为,也许,像老王这样的人,才是最像人的人。 2016年10月2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七 子之哀 前言: 致数年后的自己 希望你已经不再痛苦,“工作”稳定,能够拥有快乐的生活。 希望你的家人是理解你的,不会要求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不会打着“爱”的名义,给予你无尽的精神摧残。希望你已经找到快乐,哪怕是一丝丝也好,不要像我现在这样,瘦削的脸颊上难见笑容只剩阴郁。 希望你找到了能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真心朋友,不要像我现在这样,一颗冰冷死去的心还要被所谓的朋友刺得千疮百孔。 希望你的家人身体是健康的,不会因芝麻的矛盾激烈争吵关系紧张到濒临崩溃。希望你是有一定能力的,不再是微不足道随意被遗忘在角落,可以独立应对生活的一切难题。 希望你已经积攒了一定的金钱,只有这样,你才拥有追求幸福的资本。但若是没有,也不强求,因为饱经相思之痛的你一定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希望你能遗忘掉过去的痛苦,哪怕它们无法愈合,你也一定要将它们封印起来,因为一旦回忆起这些东西,你就控制不住地落泪,在公众场合被人看到影响可不好。 希望你,比现在的我,过得更好,变得更强大。假如先前的那些你都没有做到,没关系,就算生活再怎么糟,习惯也就好了,如果命运真能把苟延残喘的你逼死,那我可真是要谢谢它,因为它给了未来的我一个上新闻的机会,感谢它赐予我的命运,比起那些弱肉强食没有思想的动物来说,我作为人可真是幸运太多了。 正文: 我对父亲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不想触及的存在。 他与母亲雷霆般的争吵,让我的心脏犹如被电击一样,陷入刺痛与麻木,接踵而来的是恒久的惶恐不安与自我封闭。但父亲的一生基本是围绕着我的,就连争吵,很多时候也与我有关,他为我付出太多了,但同样的,他与母亲争吵带给我的伤害也给我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父母。 是,我的确很少跟父母沟通,很少关心他们,作为儿子并不合格。但这一切也都是他们种下的因,他们活得不容易,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又何尝容易?不愁吃穿又能怎么样,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物质,我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芜和阴冷。我知道我可能欠父母很多东西,但我无法面对他们。这就好像是有个人捅了你一刀,然后又给你医药费对你好给你买东西吃,你觉得对于一个受害者来说是什么心情? 亲人也许是最爱自己的人,但也可能是伤自己最深的人。这一切记忆我无法克服与抹去,只能冷处理,我甚至说不出任何关心的话,哪怕是说爸或者妈都觉得别扭,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时刻令我感到歉疚。他们现在确实关心我,但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幸福与快乐了。 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所有的所有,都太迟了。现在的我,是个幸福与快乐感丧失的人,我能做到的,唯有尽可能保持现在的样子,不去堕落、变得更阴暗,别人是活得开心就好,而我是活得不痛苦就好。 我甚至没有任何追求,只是想图个温饱混吃等死罢了,但一方面安于现状,一方面又不甘变成废物,我真是个矛盾体。 我一度沉迷于小说、电影和游戏的虚拟世界当中,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心灵得到短暂的慰藉,现实活着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正因为如此,我的思维是迟钝的,而且我渐渐发现,我的思维在枯竭,我在慢慢地丧失写作的能力,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这代表着麻木,代表着灵魂的消逝,当然,其实最直接决定我放弃小说的原因,是因为我加入了某州…… 该死,扯远了。 我应该是要提及父亲的,但这很难去形容与描述,父亲所经历的磨难比我要丰富得多,所以他在精神方面其实也有些毛病,算是受到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容易暴躁,而我是恰好相反,受到刺激就抑郁自我封闭。因此每次听到父亲重重地呼出那一串气时,我就条件反射地开始自闭,原本就勉强漂浮在海平面的心就直接沉了下去,一直沉、沉、沉,沉得越深,我恢复起来的时间也就越久。父亲的那个动作也许并不能代表他与母亲一定会发生争吵,但是他呼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憋了一股子闷气,大多数时候这意味着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而这,也让本就敏感的我更加抑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牵动着我的神经。 然而即便是父亲高兴了,我也并不会感到高兴,只是能感到稍微放松一些。 所以,可以想象得到,父亲对我从小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这股影响,直到成年,依然在支配着我,我几番试图脱离它的控制,但都失败了,失败的结果是让我更加不敢去尝试。 这是徒劳的。 你能期望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能够有多少力气呢?每一次竭尽全力的挣扎,都在消逝着他的生命,直至死去。 是的,虽然我还活着,但我精神上的某种东西是死去了的,这种东西叫做希望?勇气?自信?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什么,这都不重要,我并不在乎,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之所以没有自我了断,不过是不喜欢体验死时的痛苦,如果能有一种无痛的死法,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说起来猝死或许算是可以勉强划在这一类。 其次,我也许是因为不想让父母承受痛苦吧,我给予不了他们什么东西,只能为他们默默地活着不去寻死大吵大闹。这或许就是我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吧,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活,而我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其他人而活,对自己是无所谓的态度。 我也尽可能地节省金钱,毕竟我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大多数时候我也不需要买物质上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父亲让我尽管用,可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大手大脚无所顾忌地把他赚的钱用出去,但为了活下去,该花钱的地方依然得花。 我也尽可能地去追求父亲的期望,然而我的性格,极大地限制了我的上限,我感到注意力无法集中,我对荣誉名利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不想让父亲失望,我或许更适合干些养老的活。 命运造就了父亲,父亲与命运造就了我。 人的悲哀在某些时候是可以继承的,而这种继承,不是说前者的苦难多,后者的苦难少,后者就一定比前者乐观开朗自信,这就像是一个人被刀捅了数刀却没有伤到要害, 一个人只捅了一刀却直接毙命,这种东西,不是想当然的一加一等于二。 我并不怪父亲,唯独要怨的,只是命运而已。 或许某部分人认为,我比他们要幸运很多,但我想说的是,这种东西是无法对比的,每个人的悲哀都是不一样的,非当事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有些人的悲哀与痛苦可能远远超过我以至于能给予人力量自我了断,在我看来,这其实不失为解脱,他们相比我而言反而是幸运的。 毕竟活着,有个词语叫生不如死。 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愿意回家,家庭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 2016年10月10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八 背光 时间,是一匹往前奔跑的不老神驹,眯眼功夫,已是12月开头了。 现在是什么季节?深秋末期?初冬?我不知道。 总之,我想正应该是荒凉而又凄清的时候。 湾里的风是极大的,学生们通常穿着厚厚的保暖服,偶尔可见靓丽女生戴着花色的围巾在稀疏的人流里穿梭。 当风一刮起来,他们便都缩起身子,紧绷着神经,尽管衣物不算单薄,看上去却依然瑟瑟,像一只只不肯过冬的熊迎着风潮彳亍而行。 一连几日,天气都是阴郁的,我的心情,也仿佛是被遮上了一层。只是这一层,是难以同浮云那般飘去的,似是结痂的伤口,如果用尖锐的东西剔去,便会传来穿肠的刺痛。 这种痛,即使是先前我已判定己身“心仿佛约莫是差不多死亡”的躯体也不禁颤抖,感到毛骨悚然。 盛开在路边的野花啊,请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为何要存在无形的伤害? 一方沟通,一方消匿,一方询问,一方忽略,一方背光,一方向阳。 无数张灿烂嬉闹的笑容中,是幽暗的森然凝结。 阳光打在身上,温暖的仅是皮肤,冷月投入眼睑,寒绝的是心魂。 大概,没有一种景象,能比在漫漫长夜中独自背包时低头自语恒久徘徊更为寂寞。 大概,没有一种声音,能比在嘈杂人群中孤身黯然时听得招呼回首惊鸿更为感动。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每人必经的阶段,背光期,也许极少,甚至完全没有出现在开朗者的词典里。 将太阳光斜披在双肩后,掩住脸庞,沉默地往无人烟的暗巷处快步疾行。这便是背光者的宿命。 枯黄的树叶飘在浑浊的湖面上,余辉恣意洒泻间,流失的是绿意,却带不走点点金星。 然而余辉转瞬即逝,光射在轻柔的湖面,被残忍地折成两段,一面背阴,一面背阳。 湖波粼粼,它终究是在白鹅悠闲的鸣叫声里撕开了面孔,荡漾着,扭曲着,咧出令人心悸的微笑。 “蠢货!” “这位同学,你在骂谁?请你把话说清楚!” “蠢货,我在骂你。”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他这么做,付出生命,只是身为一个丈夫的本能,那生死一刻,他只是在想着拯救他的妻子,人性的光辉自然会有天地来认可,而你,却把这种本能,当做英雄的代名词来赞颂弘扬,没错,他是英雄,但那只是属于他妻子的英雄,你这么做,跟蠢货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死了,你再怎么赞颂他也活不过来,那你赞颂他干什么?为了炫耀他的伟大么?还是为了宣传?让人们仿照学习他?抑是掀起一股莫名的狂热,叫大家崇敬他?崇敬是自主从人内心升起的,只需要平凡地描述便可,而不是你这样浮夸地赞颂使人被动地生出崇敬!你这是在玷污英雄的品格!他需要你这样赞颂他么?你也在侮辱我的智商与人格!你这样赞颂只会让我生出反感,英雄从来不是被人赞颂出来的,而是牺牲了某些东西甚至生命换来的,那些因为国家牺牲而不被人知晓赞颂记住的人,难道就不是英雄了吗?” 教授张张嘴,任凭他博学多识,此时,他发现,自己竟一句话都反驳不出。 他想说他们当然也是英雄,只是这样不就承认了他的赞颂是错误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 “我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哪怕这在你们看来是件破事,烂得像是垃圾,你们都不想听,我也必须做。” “教育?那么你这教育的意义在哪?” 教授的眼神里噙着轻蔑。 “一句话,难道不是让学生们获得知识,培养良好的品德素养,建设文明,少年强,则国强么?” …… 为何会诞生背光者? 为何会存在伤害? 为何?为何? 远处浮现了一座山,许许多多感受不到温暖的背光的影子都直直仰起脖子,死死盯着它,目不转睛。 原来…… 我悲哀地看到,那座山头,牢牢印刻着两个倾体字:教育。 2016年12月1日记 文苍记事之十九 风舞随感 刚刚上完数学课,脑子还在回忆着复杂繁琐的数学公式以及应用题目,真的很烦,很枯燥,做得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要想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眯眼功夫,或许就看错了一样东西,然后跟着所有的都错了。 数学课后来的便是语文课,讲道理这两节课安排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排列,刚刚还在理性的思想中遨游,转眼就被铃声强制性地揪起去感性的天空中学习飞行。 语文课一如既往的无聊。我对老师所讲的东西的确没什么兴趣,还有一部分原因——老师换了,而且由于颜值形象的变更,这很难调节适应过来。 这就好比是一碗已经炖的全熟的牛肉,等你享用到一半,结果有人跟你说另一半我先拿走了,我给你一块鸡肉,你看行不行。 靠,我特么当然是拒绝的啊,好端端地吃着牛肉你给我来块鸡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营养搭配要均衡?那为什么我这么孤单,没有女生来给我做个陪伴? 是的,你拒绝有用吗?有些东西是强制性的,根本容不得你半点不满与反抗,有些东西即便是你想要的,可世界却偏偏不给你,你又能怎样?真是残酷和讽刺。 好,暂且我先忍气吞声,语文老师不是牛肉,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有情感与思想,但也被某条所谓的规则给支配着,听之任之。 课进行了一会儿,气氛很压抑,老师介绍了关于诸子百家的一系列人物,等开始提问的时候,气氛更像是被一座巨山压住似的,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弯着腰,默不作声,不敢目视前方。 对,我也同样是如此,不过虽然有些惶恐不安,但我还在努力阅读品味着课本上的小说和诗词,从字里行间享受着作者带给我的境界,我对老师所讲的压根没有一丝兴趣,因此我不可能站起来回答。 这还基于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我内敛、抑郁,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或是小声说话,如果你要强行叫我说,对不起,我不会给你面子,在此之前,你已经侵犯了我想沉默的权利,这是一个小人物的渴望,更是一种内敛者的自我保护,所以我没必要回答你。 这的确很自私,我很为难,老师也为难,既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为何不自顾自的呢?你讲你的,我想我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终于两节课都顺利地度过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等到大部分人走出教室,我才准备走,这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老师的神情。 难以描述那种神情,或许是无奈,愤慨,亦或是悲伤?那个时候,我忽然是有点同情老师了的。 她也没有任何的错误,用自己的方法教导各位学生,但很多学生爱答不理,从她的角度来看,她是有理由愤怒,悲伤和无奈的。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歉疚,我是上学期的课代表,不出意外,没有重新选举的话,我应该还是。 可我没有体现出课代表的带头作用。 在我眼里,这种强扣下来的责任感让我很不舒服,毕竟我也真的对老师提问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有人说锻炼,但我不想锻炼,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不喜欢引人注目,那会让我很尴尬,不知所措甚至于脸红,做个比喻,我感觉自己成了**批斗会中的某个人,现在的我没犯错,人家没批斗什么,可我就是有种无地自容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感觉——你已经对某种东西产生了畏惧的症状,好比人家不打不骂你,看你一眼,你也会流露出惊悚的绝望。 说到底,学生们这般反应的罪魁祸首仍然要归功于教育。 所谓的教育,是强制性的灌输知识,就算是到今天,也不敢有什么人用十成的信心与把握拍着胸脯说“成功,非常成功,凡是受到教育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吧? 强制性的灌输,大多意味着两种极端的结果:要么一蹴而就,要么跌落云霄。 有兴趣的学生自然是会去拼命地学,老师提问绝对是第一个站起来,目光中闪烁着对回答问题的炙热光芒,语调饱满而生动,活力四射。 没有兴趣的学生,那就如我刚刚描述的那番场景。 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出在小学,初中,高中。 从小学开始,就没有注重培养学生对学习的兴趣以及热爱,这不是老师口头上说说你要热爱学习,学习好才能找到好工作之类的话就有用的,事实上,这更像一种胁迫,更会引起学生对学习的反感。 假如每个人都对学习充满了热情,上大学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那几本所谓的证书,而是真正想去学些知识填充自己的大脑,那么就不可能出现那种老师问十几遍依旧鸦雀无声的场景。 错不在学生,不在老师,而在教育。 凡是拥有这两种身份之一的人,无一不是被现代教育所捆绑束缚的人。 活动,是强制性参加的,作业,是强制性完成的,规则,是强制性遵守的……每一项都充满了苛刻严明,这就牢牢定死了学生的激情。 这不是说设立这种强制性的东西是错误的,只是我们应该懂得一个道理:凡事都得留一线。 校园暴力事件,我曾经也是个受害者,老师,家长都管了,依旧不管用,因为教育没有管。 良好的教育,一个真正成功的教育,不可能会出现校园暴力事件,老师和家长的干涉,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我真的希望未来的有一天,学生不会因学习而烦恼,不会因作业过多而压力山大,不会因某种布置下来的具有挑战的任务而郁郁寡欢。 每一天都阳光灿烂,每一天都雨过天晴,不需要任何礼仪,不需要任何要求,学生见到垃圾就能主动捡起,遇到老师就能问好,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掩饰虚假的,就像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这个憧憬,除了向有心人诉说,身为一介普通人的我似乎有心而无力改变,它离我们的距离还很远…… 2017年3月3日记 文苍记事之二十 勉心集 生命始终如一 不论黑夜还是白天,生命始终如一, 小到溪中欢快的游鱼,大至广袤无垠的苍莽森林, 即便它们多么渺小,多么地微不足道, 它们也曾以命演绎过一生的美丽。 雷电来了,那就激起海浪听谁更响亮。 骤雨来了,那就暴发山洪比谁更伟力。 再脆弱的小草,也会植根大地。 再娇嫩的花朵,也会溢满清香。 天要呼唤狂风,生命便散作黄沙, 天要降下真火,生命便燃为枯木。 灵魂犹在,躯壳尚存, 冬去春来,生生不息。 生命的顽强,连天也不禁动容! 刺鸟为歌唱扎入荆棘,用生命谱写绝世歌喉。 生命的伟大,连地也不禁颤抖! 母亲为护子撑起废墟,用身体筑成不倒雕泥。 那些没有开花的种子, 就该被掩埋在土壤中吗? 甚至没有一个春天愿意让它们发芽。 不慎落入岩缝里的籽粒, 就该被封存在黑暗中吗? 甚至没有一滴水珠愿意供它们生长。 生命的存在,难道是因为死亡就毫无意义了吗? 不, 死并不可怕,那是生的归宿, 生并不平庸,那是死的辉煌。 不论黑夜还是白天, 我坚信, 生命,始终如一。 ―――――――――――― 辞旧吟 今宵徘徊,长夜漫漫,抬首望空处,星尽黯然。 凄凄淡淡,萧瑟瑟寂寥心愁,湖影重重,孤苦伫立其中。 无意忽上忧愁,不觉往昔如幕,好景如雾, 恍离人世间,黄粱度数年。 他朝忆曾经,十步一回眸,落叶夕阳残,四季百花逝, 物尤在,旧者已去东西,笑语仍伴耳。 不听不见,不意不挂不念, 嘘叹无缘再面,唯我时记铭心。 罢,罢,罢,挥烟任尔,拂泪拭眼, 既无故人寻,何必复留恋, 可笑隔日现,梦寐惊又觉。 只是蹉跎岁月,不容彷徨沉醉。 迷途偶遇红颜,前路知己相随,我亦何求多累,以歌达悦。 借托万里云际,送存毫厘希冀, 愿我心依旧,浩海深沦, 不期彼心紧连,但盼情谊永结。 ―――――――――――― 你是我的白莲花 你是我的白莲花,正如春季里娇艳欲伸的新芽, 在我最孤单的时刻,是你从我的心中发芽。 青青纤叶,曼妙而温雅, 那嘻嘻轻笑的,是舒展的柔夷, 在我瞳孔里翩翩起舞。 你是我的白莲花, 是白莲一样的美丽,白莲一样的无暇, 诱惑如罂粟,浪漫如樱霞。 你是我的白莲花,即便咫尺隔了天涯, 你也藏在溪里、云里、雾里, 不经意洗涤我苦痛的灵魂。 莹莹闪烁的生命之火, 梦里遍处可寻。 你给予我一个俏脸,我呵护你一世繁华。 你是我的白莲花, 爱情忠贞不是你全部的精华,你一昧地高雅, 偷偷爱慕着你的人呵,知晓那没有结果的恋情, 可即便重伤,他也只求享受过程的喜悦, 孑然一身,不顾孤独的凄凉。 你是我的白莲花,风吹雨打折不断你的傲丫, 电闪雷鸣,你摇摆着依旧优雅, 黯然不散光晕,骤雨不去芳华。 你是我的白莲花, 世界独一无二的可爱,宇宙绝无仅有的坚强, 淤泥不染,清涟不妖,就是你的升华! ―――――――――――― 夜无殇 凄厉的晚风,在湖旁驻足, 马尾垂吊在你的颈间。 柳木潇潇,拨开纤细枝条, 哀思的眼眸处,缀着泪星点点, 愁波流转,是黑夜漫漫, 还是望不到边是海角天涯。 那日,暴雨倾盆, 大地繁花落尽,泥水汹涌翻滚。 青丝仍在,白发已老, 没有告别,竟成永诀! 一刹不说再见的猝然离逝, 抽走你无助脆弱的灵魂。 彷徨,迎来残剩的浑浑噩噩, 悲恸,仿佛凋零欲散的百合, 天堂轻声吟唱挽歌, 世界失去七色颜色。 完了? 一切就这样完了吗? 不!不! 不! 还远没有结束! 巍峨青山,此刻仅为你崩塌, 霹雳雷霆,此时只替你咆哮, 灿烂阳光,惊醒黎明的诸神, 斗破苍穹与阴霾, 直达你柔软心间! 和煦暖风,给予千言万语, 眼眸拾起迷惘,逐渐恢复空灵, 蓦然抬首, 你蓦然抬首! 终于, 你终于看到—— 启明星辰闪烁,悄然布满夜空,恢弘磅礴, 萤火不绝飞舞,湖畔开遍玫瑰,绿意肆泻。 你终于听到—— 灌木丛树叶沙沙,谱写命运歌词。 昆虫们歇斯底里,演奏交响乐曲。 原来,丢了魄的你并不孤单, 世界将从今夜彻底点亮, 默默叙述何为坚强, 愿,今夜, 及你余生, 自此,无殇。 此诗为悼念高中某女同学高考前母亲去世所作。 ―――――――――――― 湾念 风落萍湖湾,云压天心雨。 沉雾笼低塘,郁柳植昏土。 翠竹成林立,双禽任东西。 群芳随草艳,唯我独孑仙。 游龙潜深海,鱼虾嬉戏滩。 驾鹤腾苍去,孤鹏傲君临。 银河揽星月,执念巡寰宇。 世间无绝意,只期生死许。 文苍记事之二十一 碎心集 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夕阳的晚霞会以余晖映照着你,让你更加美丽。 大江东去,它将驮着你送你去更远、更浪漫的地方。 请把你过去的泪水和痛苦倾洒在江上, 那首唱着爱情的歌谣,能抹去你所有的悲伤。 从今以后,雨后的彩虹会用身躯为你祝福,愿你的生活丰富多姿。 星辰闪烁,它将目送着你,盼你去更好、更幸福的地方。 请把你以往的欢乐和理想寄托给云层, 那逐渐黯然的星空,能铭刻住你所有的音容笑貌。 从今以后,树不再是树, 沉默千年的守护,终将被那骑着白马的王子打破。 从今以后,诗不再是诗, 华丽一世的辞藻,终将被那全新的生活碾压得苍白无力。 从今以后,因你而断的琴弦会慢慢重铸, 尽管它再无法发出催人断肠的声音。 从今以后,因你而融的冰海会缓缓凝结, 尽管它再无法荡起令人柔软的浪花。 从今以后,我依然是我,你不再是你, 从今以后,爱依然是爱,你依然是你。 从今以后,那座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轰然崩塌, 从今以后,那片睡梦中的世外桃源天崩地裂。 人间的岁月里少了一个可笑的自作多情, 世间的沧桑里多了一个陪你到老的灵魂。 希望最后的青春奉献给你,爱与痛重叠, 唯你珍重,从今以后。 解释一下“我依然是我,你不再是你”和“爱依然是爱,你依然是你”这两句话。意思是我依然这么孤独,你却已经有了伴侣,我依然爱着你,你也依然不爱我。然后下面的话就容易理解了,所谓人间岁月少了一个自作多情是指我已放弃了追求你,多了一个陪你到老的灵魂是指我的精神依然伴随着你。 ―――――――――――― 望秋 秋风散尽去往昔,往昔摇坠残霞雨。 不曰再见雨中淋,漠然无顾不作情。 千言万语风依默,心潮泪涌绝眸存。 莺莺颦语幻泡影,虹彩七颜梦转空。 要问天帝把笑予,  嗤降三雷痛吾身。 今生茫悔前朝事,极夜无处寻花明。 山河好景已是悲,光遍九州不入海。 妄想止步黄泉路,因是痴念贯霄凌。 若为王者寂孤狼,此饮雪寒血冷行。 末涯一眺二十载,回首红尘终落枯。 命途多舛始众芸,世间不喜淡泊人。 他日相逢不应识,凡人岂解渡劫仙? 注解: 秋风散尽就像过去的往昔,往昔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已经坠落,犹如残霞那样。 我淋在这些坠落的残霞雨中,看到了她远走的背影(泛指曾经的朋友,为什么是女字旁,这里不做解释,需要知晓个人经历才能理解),她没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回头看我,漠然的模样没有和我一样自作多情。 我有千言万语,但是都沉默在了风中,潮水般的悲伤涌上心头,眼中满是绝望。 欢声笑语都已经逝去,变成了泡影,像一个七彩的梦,醒来便是空。 我想问天帝将我失去的笑容要回来,他嗤笑着降了三道雷(三,指第三者,多余的那个人,也有垃圾、废物的意思)给我,让我更觉痛苦。 我很茫然,不知道要不要为曾经做过的事而后悔,可能后悔相识,也有后悔痛恨自己情感为什么这么多,我的心灵世界仿佛是极夜那样永远见不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再漂亮的景色在我眼里也是悲伤成河,就如同光芒即便能照遍九州也无法深入海底。 我妄想在黄泉路上停下来,意思是我不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掉以前的事,因为我痴念(傻)程度之强烈,已经贯穿了凌霄殿。 如果要成为王者就要像孤狼那样,想要前行血液就得如雪般冰冷,不能有感情。指自己虽然如孤狼那样孤独,却还是有可笑的感情,注定不是王者而是败狗。 我在绝望的环境里已经渡过了二十年,回过头来看那些美丽的事物,像是终将枯萎的花朵。 众生的命途开始就是多舛的,每个人都很不容易,也指我变成这样是始于众生,也就是周围环境造成的,但唯独淡泊名利的普通人不被世界所喜欢,一个人无欲无求,那他也就只能平平凡凡,能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少,可能都找不到伴侣,指自己被排斥。 以后相逢我们就不认识了,凡人怎么了解渡劫仙人的心思呢?表面是一种蔑视,看不起别人的傲骨,实则是表达对社会现象的一种悲哀,所谓不联系感情就淡了,所谓同学只是稍微熟悉的陌生人,那与其如此还不如从未认识过。但别人可能一点都体会不到这种悲哀的感觉,因此自嘲自己是个异类。 ―――――――――――― 妄情 一掷樽杯抛梦死,洒酒长空啸天公。 半清半浊呓跄步,执萧旋转吹悠思。 世有天间神以往,流裙飞袖舞金堂。 不喜红颜君为怒,挥臂遣兵贬凡尘。 月下雷霆苍龙坠,云中骤雨满来泼。 雾里看霭撞烟缘,抬首忽见谪仙女。 圣辉不掩耀绝狱,心魄重聚熠孤魂。 再觉已是形影只,惶然落寞不知处。 既无希冀照前路,何作烁光温我目。 冰川不改万年寒,遇暖却欲融身还。 生若无笑寻寸芒,刹那浮萍亦沧桑。 遥问黑夜谁来负?洞帘深渊无尽海。 注解: 我抛掉了酒杯,意味着我抛去了醉生梦死(面对残酷的现实),酒在半空洒落下来,我仰天长啸,发泄心中的愤懑与忧愁。 在一半混沌一半清醒的状态下我梦呓着踉跄前行,执起竹萧旋转(有身体旋转也有萧旋转的意思)着吹起悠悠思念。 传说世间有三十三重天宫,那里有流裙飞袖(指仙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舞蹈。 只是玉帝已经看腻了仙女,在一次偶然的发怒下,他命令天兵将众仙女都贬下了凡间。 那日月空下仿佛有雷霆苍龙坠落,乌云满天,骤雨大作。 我在朦朦胧胧中(雾里看霭的意思是在迷茫中看迷茫,指发呆)撞见了烟缘(形容缥缈的缘分,一抓就散),抬起头忽然看见了一位谪仙女。 她虽然被贬落凡尘,但那圣洁的光辉丝毫没有被掩盖,它一下子闪耀了我绝望的心境,我那死去的心一下子就跳动了起来、那散去的灵魂瞬间就得到了重聚。 当我再次回过神时,仙女已经不在,我惊慌失措,一下子感觉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方。 既然没有希望照亮我前方的路(指仙女无法一直停留在我身边),为何要用这片刻的光芒温暖我的视野(含义是这片刻光芒虽然令我重生却让我痛不欲生,那还不如从未出现过)。 冰川万年不变寒冷,遇到一丝温暖却恨不得融化全身去偿还(讽刺这样的性格与品行是愚蠢、无聊的)。 如果能让我重新寻找到那消逝的光芒,哪怕只有一寸,那么即便出生就没有笑容,我也愿意。这样的人生无疑如同漂泊的浮萍那样,是悲惨、灰暗的,从中截取一刹那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沧桑。 我遥问黑夜谁来背负?洞帘深渊的无尽海(含义是我遥问黑夜我该如何背负起像你一般的沉重?黑夜凝视着我,我看到了它眼中有个洞帘,洞帘中是深渊,深渊里是无尽海,原来它想让我化作大海,以此来容纳黑夜)。 ―――――――――――― 痴 此狗应食云中月,却念嫦娥身在寒。 纵是仙凡无两别,人犬向是主仆间。 玫瑰尚有绝情刺,艳得风姿惹人追。 哪惜疼者并非真,游客举臂薇自来。 雨落淅声不语天,傲草长青不知地。 入海千尺比目鱼,竟恋高遥比翼鸟。 谁它本意为逍遥,怎奈坚贞等石枯。 若梦红楼悲从欢,双生花又何畏死? 注解:这只狗本来应该是吃月亮的,但是念想嫦娥身居在广寒宫,因此它每次吃完月亮又吐出来。纵然仙凡没有区别,意思是哮天犬和嫦娥都是神仙,但人和犬之间向来是主仆关系,不同的种族,即便相爱,也无法在一起。 玫瑰尚且有伤人的绝情刺,但是因为美丽仍然惹得无数人追逐。然而并不是说能够忍受玫瑰刺的疼痛就是玫瑰的真命天子,有个游客没有参与追逐,也没有握着玫瑰感受刺带来的疼痛,他只是举起一只张开的手臂,蔷薇,指玫瑰,它自己就飞到了他的手掌上。 雨落下来只有淅沥的声音,它不会说自己是从天上来的,骄傲的草能保持长青但它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地在承受着它的索取。意思是有人深爱着你啊,但你看不到他为你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你承受了多少痛苦。 比目鱼能够入海千尺,海里的动物何其多呢,但是它却偏偏喜欢上了天上的比翼鸟。本来一个在海里一个在天上就不可能,而比翼鸟也是有伴侣的,可谓绝望中的绝望。谁能知道比目鱼是喜欢逍遥的呢?可是无奈它喜欢上了比翼鸟,还傻傻等待着海枯石烂的那一天,(含义为希望能走上大陆与比翼鸟的距离更近一些)于是后来它就变成了爱情坚贞的象征(自编的)。 假如梦到红楼那样的场景,(指类似红楼梦的悲剧)那么尽管是悲伤的却也有欢喜,意思是比起相思的痛苦,我宁可相爱不能在一起,我只期盼曾经拥有,不渴求最终的结果,这也足够令人欣喜了。双生花又怎么会怕死亡呢?它们生长在一起,一起争夺土里的养分,即便结局是死亡,它们难道怕过吗?含义为给我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即便死了又何妨?表达一种“痴”。 ―――――――――――― 唯梦吟 执笔下乾坤,一念生万情。 万情化万语,无言聚花影。 花影照天穹,九霄焕惊鸿。 惊鸿不启明,晨曦佳梦断。 梦断伊人美,镜中人未觉。 未觉清泪起,佳颜如旁倾。 旁倾始虚幻,无缘悲自来。 自来迎风尽,四月落飘絮。 注解:我拿起笔,写出了一个世界,一念间有万种情绪在我脑中徘徊。这些情绪化作了千言万语,但我一句都说不出口,它们在我眼里凝聚成了一个花影,原来我笔下的这个世界里都是她。 这个花影照亮了天穹,在九霄之上有如惊鸿那样让人永生难忘。可惜这个惊鸿并没有像启明星那样永远闪亮,到了凌晨,她就随着梦消失了。虽然她消失了,但是她的美丽我仍然没有忘记,我照了照镜子中的自己,发现自己仍然没有醒来,依然沉浸在梦中。 没有察觉地,有清泪从我眼中划落,我多么希望她还倾靠在我身上,但这终究是虚妄。我感到很难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出为什么,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这种悲伤的情绪随着风散尽在天边,明明是四月的天气,却下起了大雪。(指自己内心世界,含义为希望自己脱离悲伤,但每当我以为悲伤消失的时候,它却化为了更大的悲伤深藏在了我的世界里) 文苍记事之二十二 杂心集(不定时更新) 我其实是不想加入某州的,我承认,他们的确很伟大,不同于警察,他们是默默无闻地保护着人民,哪怕死了,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 我的确傻,但不伟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是极度自私的,最多只是个老实的普通人。我觉得我这个性格根本不符合所谓浩者,我也怕自己根本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 但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自从法这个家伙出现之后,我就不能做到独善其身了。当然,加入某州,也有吸引我的一点,那就是工资。起码我以后是不用为找不到工作而发愁了,而且这个工资也不算低了,起码以后养活自己和照顾父母是没问题的。不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舍不得小王这个家伙,他加入某州,我要是不加入,从此跟他怕是要陌路天涯了。 他的确跟我曾经相处过的朋友不同,应该说是有很大的区别,他很关照我,总是会主动与我沟通,也不会损我说些让我难受的话,我虽然从来没有感谢他什么,也不能帮到他什么,但我都一直记在心里,他从此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了。 一开始我对加入某州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无端地多了一个使命,就像是赶鸭子上架。但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州里的人似乎个个都很好 ,欧、安、潇、弧、暮,他们就像……王晓天那么好,让我感到舒适,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梦幻一样。难道是因为我拥有的力量太强,所以他们才……呸呸呸,我还是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真不愧是浩者。 我忽然为加入某州而感到庆幸,虽然可能会随时牺牲,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平庸一生来说,这个并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况且我早就不怕死了,这也算是为我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为这个社会奉献出最后的光和热吧。 2018年6月30日记 魏文苍版毕业歌《天堂那天》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要再望你一眼 不思学业与梦想 只为和你嬉世界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想再问你一遍 不念今后是亦非 请你记得 这四年 听 风的声音 拂过了你耳朵 吹过了我眼睛 一夕的疲劳顿轻 看 天的白云 晴朗了湾中湖 刷新了操场雪 一夜的烦恼消除 走课的人 都过往匆匆 不是来回就是长驻 书馆的人 都埋头苦读 不是考研就是公务 也许他们在未来某 一日 会去庆幸曾经 努力的自己 不过这又与我有何 干系 平凡善良也够 吹嘘一辈子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听 雨的洗礼 唤醒了师生气 冲走了慵懒意 一路的花伞飘舞 看 鹅的亲昵 羡煞了单身汪 带来了恩爱季 一众的情侣拥互 曾经同学 已结婚生子 不是工作就是家务 隔壁老王 还原地踏步 不是吃喝就是虚度 谁来弥补 那逝去的童年 谁来重组 那课后的温馨 那份天真 已不再烂漫 那份纯洁 也不再无暇 我只是希望 你能够记得 记得我们 在同一所院校 同一班级 有你的名字 天堂肩头 充满欢声笑语 不求结局 大富大贵 但求最后 可以问心无愧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要再望你一眼 不思学业亦梦想 只为和你嬉世界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想再念你一遍 不问将来是与非 请你记得 这四年 楔子 “你爱我吗?” “爱。” 凄冷的风倏忽从昏暗的荒野中飘过,断续地卷起一阵零落的黄叶,扫荡着尘埃的残骸。 周围是成片茂密的树林,远处是巍峨险峻的山峰,峰顶是被乌云遮盖的星空。 树林草丛里有不知名的昆虫在卖力地鸣唱着夜歌,山峰上响起狼孤独的嗥叫,而那起始的对话,是从星空底下传来的。 但是,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荒野,还是荒野。 “有多爱我?” “很爱很爱。” 代表荒野的一处地段扑哧亮了起来,那是一团用成堆干树枝拼凑成圆形的篝火。它跳动着,燃烧着,在“噼啪”声中呐喊,好像继承了太阳的光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森寒的气息仿佛被驱散了一些,提升了不少热腾腾的暖意。 “爱我多久?” “爱到我老,爱到我死。” 篝火旁,逐渐映出两个相互倚靠的背影,像是虚幻的蜃楼,却又恍同实质。 “不,我不要你死啊。” “傻瓜,人哪有不死的,小到世间万物,大到浩瀚宇宙,明月,云霞,飞禽,哪样东西没有寿命?终有一天,它们都是会消亡的。” “可是,人家就是不想你死嘛。”红裙女孩嘟起嘴,依恋地拽着黑衣男孩的胳膊,把脑袋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男孩摸着女孩柔顺的青丝,黑宝石的瞳孔里充满着溺爱,他忽然抬头,将手高指向天空,笑道:“看,乌云散了,有星星看哦。” “一、二、……五、六!总共是六颗,我数得对不对?咦?怎么只有六颗?”女孩的语气有些失望。 “不知道。”男孩轻声说,“总比一颗都没有好。” “啊!你看你看!月亮出来了!”女孩拉拉男孩的手,惊喜地喊。 那是一轮黄澄澄的弯月,它悬挂于六颗分布均匀的星辰上方,静静散发着琥珀般晶莹的光泽,遥遥望去,恰如一条点缀后却还未穿线的名贵月牙项链。 “真美。”男孩情不自禁地赞叹。 “有我美吗?”女孩仰起脖颈,不由反问。 男孩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女孩没能发觉男孩的异常,她用粉唇啄啄男孩的面颊,幸福地笑了起来。 过好一会儿。 “嘿,你怎么啦?”女孩试探着对他摇摇手。 “要是这个世界……也能像这里这么美就好了。”男孩伤感地说。 “世界?”女孩一怔,她忽然牢牢搂住男孩的腰,梦呓似的自言自语,“嗯……世界,没有你的时候真的好黑啊,可是只要你在,世界就不黑了。” “你个傻瓜。”男孩笑骂着挣开女孩的束缚,他使劲点点她的额头,仔细想了想,“要是有一天我走了呢?” “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偷偷走了。” “那我去找你。” “一直找不到呢?” “找到我老,找到我死咯。” 男孩哈哈大笑,女孩嘻嘻轻笑,一个是开放释怀的笑,一个是清脆银铃的笑。 两人蓦然在同时间止住笑声,彼此深情对视。 “嫁给我。”男孩说。 女孩害羞地低低脑袋,她照着月光拔下一撮生长在地面的野草,摊开双手,递送给男孩。 “这是?”男孩有些疑惑。 “有一天,等这些野草枯萎了,你许下心愿烧掉它们,任由它们化作灰烬,随风飘荡,那个时候,我若还在,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嫁给你。”女孩的表情十分认真。 男孩哭笑不得,只好问:“什么心愿?” “很多呀,比如——你喜欢红色,我常常穿红裙子给你看,我喜欢黑色,你常常穿黑衣服给我看。”女孩可爱地眨眨睫毛。 “好好好,拿你没办法。”男孩一口答应。 火苗猛地扑闪摇晃起来,仿若紊乱的电流,天上的星辰添了丝许黯然,光线冷不丁地昏暗了几分,周围的温度骤降。 “他来了。”女孩慌乱起来,甜蜜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敛去。 “谁?” “他来了!” “是谁?” “他来了!他来了!”篝火猛地熄灭,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女孩惊恐地开始尖叫。 她背后的树林里传出树干吱嘎断裂的声音,一棵树倒了。 男孩竖起耳朵,除了树干,他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可能是用某种金属物犁着泥地,锋口插入土壤,因推进使土壤内的岩石与之相互摩擦而产生的嗤嗤声。 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树木倒得越来越多,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昆虫的鸣唱声越来越模糊,山巅的狼悲号着夹起尾巴,像只败狗一样掉头窜逃。 “快走!快走!”女孩费力地推起男孩。 “走?走去哪?你呢?”男孩懵了,虽然他不情愿,但还是按女孩的要求迟疑着,断续走了五十余米。 “跑,跑啊!”女孩瞪着半路停下来的男孩,竭尽全力喊。 “为什么要跑啊?”男孩攥紧手里的野草,难过地问,“你是要离开我吗?” 女孩蹲下身哭了,红裙委地,她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 她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男孩张大嘴,因为他看见这个“人”是唰一下从树林里移过来的,形如鬼魅。 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浑身套着一件融入黑暗的薄袍,通体幽黑,瘦得像具风化的骷髅,黑洞洞看不清面貌,仿佛头颅那儿本来就是空的。 他的身躯比女孩高出一截,干瘪的右爪持一柄与身齐高的长镰刀,刀锋上还沾染了未知动物的鲜血。 天,死神!这世界上,真会有死神吗? 可刚才的声音,明明是镰刀犁地,为什么他的镰刀上沾的不是土壤,而是鲜血呢? 男孩害怕得屏住呼吸,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血液逆流,巨大的恐惧令他几乎无法在原地动弹。 他不敢跑,不敢喊那个处于危险境地仍浑然不觉的女孩。 他现在只想一步步往后退,朝后缩,默默祈祷上苍的庇佑。 离开这里!必须立马离开这里! 他能离开,可是女孩呢?女孩怎么办? 死神的目标,是女孩啊! “对不起。” 彷徨中的男孩呆住了,他能确定,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从女孩的嘴里发出的,她在向他道歉。 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明知道死神会找上她么? 不可以,他不允许!他要救出女孩! 胸腔似乎有团火焰燃起,麻木的四肢忽然恢复了知觉,一股横生的勇气蓦地冲上男孩的头顶,他颤抖地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使尽力气,远远将它扔出去,试图吸引死神的注意。 同时,他跳着扬起左右臂,在空中挥舞,并朝女孩吼:“快跑啊!” 死神消失了。 男孩脸色惨白,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窒息感铺天盖地压来,迫使他的头脑出现强烈的眩晕。 死神,已经降临至男孩的面前。 两者间的距离,不及一米。 死神缓缓举起镰刀,泥土震动着崩裂,露出镰刀的另一端。 这居然是一柄双头镰刀! 男孩紧紧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出自己被死神镰刀分尸的情景。 金属刺体的声音响起,离奇地,竟没有任何的疼痛。 男孩惊愕地睁眼,他看见,死神的肚脐被一柄银色的、镶嵌着弯月圆弧的武器给贯穿了。 死神悄无声息地倒下,化作云烟,现出持着银色武器的女孩。 女孩,杀死了——死神? 掌管死亡的神,会死吗?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女孩还以他憔悴而温柔的微笑。 “害怕吗?” 男孩战栗着说不出话。 “呜——” 死神重新浮现在高空,他发出野兽般慑人的咆哮,狠狠地将镰刀劈下。 死神没有死! 女孩早有预料一样,她隔空推了把男孩,扭身360度旋起手腕的那柄双头月弧,带起一阵嘹亮的金属颤鸣。 男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平稳带飞了出去,冲上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他滚动着喉结,拼命想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 死神倾斜着坠落,锐利的镰刀划破呼啸狂风。 女孩微微昂首,她左膝一曲,右腿伸得笔直,架开防御的支撑姿态。 镰刀与月弧碰撞的刹那,两者又化作一红一银的两团光芒朝四方弹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 红光与银光间歇性地闪灭,剧烈的气爆声模糊了视听,接着是一连串沉闷的炸响,地面凹陷出一个个直径约莫五米的巨坑。 “夜晚,有月亮在,你是赢不了我的。”女孩站回原地,语意冰冷。 死神果然收去镰刀,停止了进攻。 他没有离开,而是凝望着那轮皎月,似在觊觎什么。 “你在做什么?还不滚?” 月光照耀着女孩的侧脸,她的青丝迎风披散,乍看之下,有着惊心动魄般的美感。 “彼岸,胧月舞!” 女孩高高跃起,绝世的身姿,好比悬于九天的奔月嫦娥。 她甩出月弧,月弧绕着死神转了道圈,幻作无穷的银光,包围住死神。 “再不滚休怪我无情!”女孩喝声威胁。 死神歪着空洞黑漆的头颅,笑了。 他的笑难听得就如同一把陈旧腐烂的木椅被人一屁股坐上去时发出的嘎吱声。 月亮突然晦暗下去,似乎有片镰刀状的乌云遮盖住了它的光华。 女孩悚然一惊,她扶住额角,调整了一下缺失月光所带来的身体不适。 等她再看向死神时,死神已经无了踪影。 “哼,算你识相。”女孩放松警惕,单足落回地面。 “嗨,嗨!”山峰上的男孩忽然嘶声呐喊,拼命地招手。 他想提醒女孩,死神,其实…… 黑月下,死神自女孩的身后隐现,挥起夺命的镰刀,无法避免的灾难衍生,伴随着亡的降临。 “嗤——” 镰刀贯穿了女孩的小腹,殷红的鲜血溅着刀锋飚出。 死神仰天狂笑,彻底消匿于荒野。 女孩踉跄跪了下去,月弧摔地,爆成零星的光点,一袭红裙绽放出无数朵红艳艳的玫瑰。 对不起,我……是个怪物啊…… 她遥望了一眼男孩,终于无力地趴下,生命力的流失让她连眸子也失去了光彩,她再没有力气可以说话,也没有力气可以抬头看看男孩了。 你还……还会……爱我吗? 山巅处,男孩茫茫然松开手里瞬间枯萎的野草,野草迎风飘荡成灰,他不由自主一抓,却握到一把空气。 “不,我不要你死啊。” “傻瓜,人哪有不死的,小到世间万物,大到浩瀚宇宙,明月,云霞,飞禽,哪样东西没有寿命?终有一天,它们都是会消亡的。” “可是,人家就是不想你死嘛。” “有一天,等这些野草枯萎了,你许下心愿烧掉它们,任由它们化作灰烬,随风飘荡,那个时候,我若还在,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嫁给你。” 泪。 …… 越来越多的泪。 …… 越来越多无法遏制的泪,从男孩眶内溢出,像是股找到倾泻口的喷涌泉水,无声宣告着某个誓言的终结。 愿世界,仅如篝火般明亮。 第一话 开学(1) 王晓天深吸口气,睁开眼睛,第一眼望的是悬在天花板上的罩着圆形塑料壳的吸顶灯。 周围静悄悄的,漆黑一片,竟连月光都没有,显然,不是因为他这个卧室的位置背光,就是因为月亮被乌云遮盖了。 王晓天呆呆注视了会儿天花板,终于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他猛地拉开棉被,颤抖地把右手挪到床头柜,拿起那个正在嘀嗒作响的闹钟,视线轻轻一扫。 闹钟的两根发着荧光的指针清晰地对着一个时间:4:30。 “又是这样……”王晓天迷糊嘟哝着,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前天开始,他就频繁地做噩梦,梦的内容无非就是男孩、女孩还有死神。 他想不通,一个人居然可以真的连续做同样的噩梦。吓醒了睡,睡了又醒,仿佛是电影回放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梦境,算上这次,他已经被吓醒整整六次了。 他敢打赌,再这么下去,不出一周,他就会疯掉。 草泥马,莫名其妙出现我先原谅你,你特么倒是给我来个结局啊!那男孩后来怎么了?被狼吃了还是跳崖自杀了?特么为什么我的梦境会有放恐怖电影**欲要来临却突然准时在凌晨1点30和4点30中断的特效啊? 王晓天胡思乱想着,他觉得最近是不是做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了,所以遭到了某种报应? 不对啊,他明明是个拥有良好品德不随地吐痰不抽烟喝酒不打架斗殴不偷窃抢劫遵纪守法爱护花草助人为乐阳光活泼的十佳帅气青年,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做噩梦呢? 今天是星期一,大学开学的第一天。 论起成绩,王晓天只能算是中等,马马虎虎考了个三本已经是万幸,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他觉得自己最应该值得庆幸的是考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大学:西康天堂鸟学院。 这所大学,历史大概有几十年了,具体多少王晓天也不清楚,但他从小到大都在念叨它的名字。王晓天的印象很深刻,那年,他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手里挥舞着木制的宝剑,指着大学一栋建筑物上方那呈“U”形排列的用白漆黑框构成的几个扎眼大字,放言:“总有一天,我会上这个鸟学院。” 说来好笑,十岁开头的王晓天只知道上大学的人很厉害可以受亲戚夸赞四处炫耀,而他附近恰好有这么一所大学,于是他就找了个机会,将年少的雄心壮志尽数展现给了天堂鸟。 还好那时候里面的大学生都在上课,这等轻狂的话只有一个值班的保安听到。 王晓天清楚地记得,那名50岁上下穿保安制服的老头对他凶恶地瞪了一眼,骂道:“哪来的野小子?” 就差点没变成抓小鸡的老鹰拍着翅膀飞出保安室收拾他了——经保安这么一吓,王晓天再没敢去过天堂鸟。 时代变迁,如今,大学生越来越多,现在的天堂鸟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堂鸟了,迫于各种负担压力,王晓天也渐渐对它丧失了兴趣,连最后一丝抱有看望的念头都磨灭了。 嘁,一个三本大学,能厉害到哪去? 然而,仿佛是命运的枷锁将天堂鸟与王晓天牢牢绑在了一起,他怎么都预料不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被天堂鸟的财务管理专业给录取了。 录取就录取吧,志愿是我和父母决定填的,我承认自己智商不高,可起码还能上所本科院校。王晓天这么想着。 天堂鸟也不是一无是处,它的分数线虽低,但纪律严明,离家近回家方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学费过于昂贵。 当然,比起其他的三本大学,天堂鸟的两万元学费算便宜的了。 开学前几天,王晓天将QQ好友列表里的高中同学删了个干净。 他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平时交的朋友也有不少。在校期间,他们称兄道弟,作业互抄,考试互传纸条,一起吃饭,一起讲黄段子,一起看美女,几乎无话不谈。 可惜,他很清楚,这些朋友,一旦分开了,到了新的环境各奔东西,就瞬间消失了。即便他不删他们,他们以后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或许同学会的时候能见面? 那时候,恐怕没有什么友谊,有的只是提防与客套――落魄的人握紧玻璃杯尴尬不语,成功的人端起玻璃杯高谈阔论……变味了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留恋的,哪个脑子进水的白痴会把它视若珍宝,反复地回味品尝呢?起码王晓天是没碰见过。 对嘛!这才是豁达的人生,该放手便放手,快刀斩乱麻,美丽的风景永远出现在前方。 新的学校,新的起点,新的生活。舍弃一切羁绊的王晓天感觉一身轻松,不过,这感受的前提是在他没做噩梦之前。 难道是我删光了好友才做的噩梦?王晓天都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感到好笑。 删好友的时候,他的确对一个装动漫人物立华奏头像的女生有过三秒的犹豫。她曾向他表白,就在拍毕业照的那段时间,她站在教室外面用眼睛直盯着靠窗处埋头复习的王晓天。 王晓天注意到她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已经哗声一片。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丑陋的校服遮盖住她的容颜,这绝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她在王晓天的隔壁班是公认的有潜力冲击校花第一的班花,成绩全校排名前十。而王晓天正好是班级公认的有潜力冲击校草前五的班草,若是剔除成绩,凑成一对,旁人怎么看都觉得浪漫,算是有种天作之合的意境。 可王晓天那时偏偏以“我成绩不怎么样,配不上你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孩”为由拒绝了她。 他这一话放出,当场引得无数英雄暗自窃喜,但他们还是纷纷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一人更是抱拳捶胸,说王晓天,你小子真不识抬举啊,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个毛线?装什么君子? 女孩似乎猜到王晓天会拒绝,倒不气馁,她只是轻轻一笑,讨要了他的QQ,说以后还会见面的。 很快,王晓天接受了她的好友请求,出奇地,女孩没有主动找他聊过一句话,好像加王晓天是她的一项额外任务,任务完成了,便跟扔垃圾似的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然后,就没然后了。 因此,王晓天对她产生了一种看外星人未解之谜才会有的好奇,但这种好奇仍然没有动摇他删好友的决心。 现在,她应该是被某个名牌大学录取了吧?即便高考失利,上所一本大学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王晓天实在想不通她这么优秀的女孩究竟有什么理由会喜欢他,跟他表白,他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高中交男女朋友的多得去了,最终不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分手的结局?王晓天可没兴趣找,与其这样浪费精力与情感,不如买包辣条在家唱卡拉ok来得滋润悠闲。 “唔……补个觉,噩梦总该消停了。”王晓天翻了个身,反正他家地理位置好,平时去高中转两趟公交车,去大学的话更容易,骑几分钟自行车就到了,还不需要拿生活用品过去,他不住校,睡到下午起床都不要紧。 第二话 开学(2) 绥远市。 魏文苍摸索着按开书桌的台灯,不知不觉,他竟然趴在这里睡着了。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否则非得患重感冒不可。魏文苍想。 他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起身望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临屋的街道路灯坏了多时也没人来修。狭窄的柏油马路上根本见不到车辆的来往,对面是同这里相似的四层住房建筑,旁边也是一条柏油马路,中间隔着一条两岸栽树而因污染发绿的河,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魏文苍不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自他记事起,它就一直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魏文苍轻轻坐下,他看了看书桌上撕开的那封贴着邮票的信,上面写着一排地址:浙江省绥远市滨江区塘湾镇中兴村8组924号。 收件人是魏文苍。 魏文苍倒出里面的录取通知书,一些杂七杂八的学院介绍以及需要填写的医保信息表,将它们分好类。 通知书的标题是“金榜题名”四个大字。 魏文苍同学:恭喜你被西康天堂鸟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录取,学制四年,请于2016年9月12日到西康萍溪报到。 “要上大学了啊……”魏文苍喃喃自语。 本来他是想读大专的,不过他的爸爸希望他去本科。毕竟,本科与专科的文凭天差地别,凭他的成绩,只够上个三本,学费也要花很多,对经济条件一般的家庭来说,是较大的负担。 魏文苍的嘴角勾起一抹牵强而自嘲的弧度,他努力想象着大学的生活,以他内敛的性格,恐怕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吧?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习惯了啊,初中习惯了被人欺负与辱骂,高中习惯了被人无视与忽略,大学……呵呵呵,鬼晓得。 有时候他也耀眼过,发过七八篇颇具思想的文章,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依旧没人关心他,把他当作是魔鬼一样排斥。 魏文苍攥起书桌上的黑色水笔,撑起疲惫的眼皮,在笔记本中写道: 我不需要夸奖,唯独有嘲笑和讥讽就够了。 疯子就得有疯子的模样,傻瓜就得有傻瓜的形象,白痴就得有白痴的觉悟。 阴暗永远见不到光,光明永远窥不到暗。 这里是光明者的天下,这里是开朗者的天下。 思想者凝成雕塑,忧郁者负上刀痕。 我只知道,批判者不需要慷慨演讲史诗,只需要提笔挥洒神话。 他常常想,或许是自己太孤僻了,老是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内向的女生可以有闺密,内向的男生呢?难道他不渴望朋友吗? 他是有过朋友,每一个肯和他做朋友的人他都将他们放在心里感激,可他们呢?找到新的忘了旧的。他们嘻嘻哈哈跟新朋友闹腾时,只有魏文苍蹲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孤独的瞳孔里淌着不甘的眼泪,低沉呜咽。 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一方,他想方设法想联系他们,祈求他们能够在意自己,哪怕有一句简单的问候也好,然连这都变成了奢望――不是杳无音讯,便是冷淡敷衍。 即便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也总渴望有一天能够光芒万丈,他就倘如一颗被黑泥裹住的钻石。可是,有些人发现,自己只是一块石头,就算冲破黑泥,也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他们只好拼命地寻找周围的石头,能够把自己高高地堆砌起来,站在高处,可这又如何呢?人们是注意到了你,却并不意味着你能与他们玩耍,你想要呼喊,可你是石头,所以你喊不出话,你奋力地想要挣扎,结果从乱石堆上滚了下来。 这时候,你终于痛了,抽搐着把眼泪缩进去,不再动弹,只求自己可以静静地蹲在角落里窥视。你的外表虽然没有受伤,你的内心却早已如石头般冰冷。 这是魏文苍的座右铭。 要是她在就好了。 魏文苍的脑海逐渐浮现出一张动人的笑靥。 颜姝慧,是他在高中认识的女孩,她是他初恋,两人却仅仅维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 他第一次和她在QQ上聊天时,他很激动,很紧张。 她漂亮,活泼,开朗,像一束柔和的光芒,时刻闪着温暖的电流,刺激着魏文苍的心扉。 魏文苍不擅长袒露的表白,但他向她做过多次隐晦的暗示。 颜姝慧察觉了他的心意,安慰他说,嗯,我们可以做朋友。 结果魏文苍真把她当作了朋友,他就是这么老实,这么傻瓜,不去沾染,不去尝试跨越一步。 无数次梦境,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魏文苍只是个不高不白的路人甲。 幸运地,有几次路人甲也充当过女神的同学,最终,不是黯然神伤,就是以梦里笑,醒来却是悲的结局收尾。 颜姝慧喜欢趋向于活泼八卦一类的问题,例如:你觉得男生涂指甲油娘吗? 魏文苍想了想,认真回答:那要看是什么颜色了,如果是红色黄色一类的,应该算娘吧,我认为有部分男生涂指甲油也不是不能理解,主要是心理问题在作怪。 颜姝慧顿了好长时间才回复,她说,我是想让你直接说一个字,娘,然后我再答应:哎,儿子,真乖。 魏文苍愣了会儿,皱皱眉,说,我觉得这游戏不好玩,叫娘都把你叫老了。 颜姝慧立刻发了个擦汗的表情,她表示投降。 魏文苍聊的话题通常都趋向严肃,例如:朋友可以追朋友吗? 颜姝慧这么回答他:那样,朋友便不是朋友了。 魏文苍没有敢继续追问,他猜她的言外之意是你我干脆绝交的好。 其实他想说,如果我哪天喜欢上你,万一你有了对象,那我岂不是很惨?事实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她,而她,也已经有了看上的对象。 魏文苍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可他就是很难过,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难过到心隐隐地开始绞痛,难过到想掉泪。 那一刻,魏文苍觉得全世界都欺骗了自己。 汪洋般深邃而浩瀚的痛苦缩成一段沉重的细流,它就像**喷水一样,忽然从泪腺排出一小部分,又骤然同退潮似的降回去,接着在心脏与肠胃间反复穿梭,回荡,汹涌。这种痛,痛彻灵魂,好比凌迟一般刻苦。 这样的他,喜欢静静地待在一个地方,一个没有喧闹,没有嘈杂的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那一片枯朽的黑木林,看着那一片萎缩失去色彩的叶子随风飘落,听着它堕地的声音,轻得像是梦里百米外颜姝慧的呓语。 一张张笑脸扭曲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是莫大的讥讽——任何人都仿佛是他毕生的仇敌。 如今,她不在了,她完全断绝了和他的联系。 他记得她向他保证过,不会删他的,瞧,他果然傻乎乎地信了。 “WC,你是个好人。”颜姝慧曾这么夸魏文苍。 至于这WC……是他在高中的绰号,头一次听见室友对他取WC绰号的时候,他心情抑郁了老半天。开始他们叫他WC,他都没有反应,只当作WC不是自己,可后来,等到全班人都这么叫他,他还是被迫默认了这个侮辱性的称呼。 嗯没关系,起码WC比初中时候的外星人和alie 好听。 颜姝慧不同于其他人,当魏文苍向她说明他不喜欢WC这个绰号后,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称魏文苍为奋青。 但现在的魏文苍,已经可怜到只有他留恋别人别人不留恋他的资格了。他就像是个古代被皇帝打入冷宫的贱婢,除了向命运伏跪磕头,自怨自艾之外别无他法。 平行宇宙。 心情惆怅的魏文苍忽然想到了一个他在某本科学杂志上看到的词语。 所谓平行宇宙,是指从某宇宙中分离出来,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着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 他想象着,也许那个宇宙中,有着同样一个地球,有着同样一个叫做中国的国度,或许那儿的人口比这里少,计划生育不像这里在2000年就开放生二胎了,可能是延缓到2015年,16年。 或许那儿有着被称作同样是浙江省的省份,但很可能,不存在绥远市,但他同样存在,他就存在于那个不叫绥远市的绥远市里,跟他同样在冥想。 魏文苍用双手拨弄着头发,大量的头皮屑剥落下来,在台灯下化作溃散的飞蛾。他并不是想去那个平行宇宙,他只是想看看,看看那个他,是不是也同自己的存在一样……糟糕。 第三话 开学(3) 第一缕阳光射进王晓天卧室的窗口的时候,清脆的鸟啼肆无忌惮地响起,声音在最高的枝头处跳跃,起伏,宣唱着清晨的来临。 王晓天抱着枕头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折腾半天,甚至把脑袋闷进了棉被里。 又是这些鸟,果然又是这些在他家后花园的竹林上安窝的鸟!叽叽喳喳,喳喳叽叽,特么跟开聚会一样,吵死了! 王晓天觉得自己成了条待捕的大虫子,竹林的鸟儿们发现了他,正兴奋地讨论着如何瓜分的问题,连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蜷缩在床上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叼我走吧带我走让我吃掉你们啊呜!”忍无可忍的王晓天掀起被子大叫。 看来懒觉是睡不成了。睡意全无的王晓天郁闷地瞥了眼床头柜的闹钟。 现在是早晨7点36分,一般这时候,妈妈肯定用高压锅煮好了红枣粥或是用电饭煲热好了昨天的饭菜。如果她懒得煮,便是去街上买几个包子,弄完这些,她要么是回去重新睡觉,要么在楼下刷着微信。爸爸爬起来喝完粥或者随便吃口饭或者干脆不吃,然后再匆匆开着轿车去公司上班。 而爷爷奶奶,他们高高兴兴地随着二姑婆去泰国游玩了,要回家的话起码得过十来天。 噢,他还有个不爱睡懒觉的妹妹,她读高二了,身高1米68,即将成年,却还调皮得跟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最喜欢捉弄的人是王晓天。 她继承了妈妈的美人基因,古灵精怪,智商也不低,比起王晓天来要高出一大截。几乎每次和外人论起自家的儿女,他的妈妈都会感叹儿子和女儿的智商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王晓天很想说,我能怎么办呢?有你这样的老妈我也很无奈啊!哥哥捉弄妹妹是欺负,妹妹捉弄哥哥就成了亲密,有这样的妹妹,我也很无奈啊!怎么每一项战斗数据都比哥哥强?不如我认你做我姐姐行不行? 最后王晓天得出结论:我可能是个假哥哥,拥有了一个真妹妹。 王晓天慢吞吞穿好一件红色带帽夹克,套上黑休闲裤、白袜,下床拖起一双蓝色的塑料拖,从床头柜拿起关机状态的vivo x7手机放入裤兜。 他挠挠脸,打了个喷嚏,感觉皮肤痒痒的,一大早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彩笔味。 王晓天忽然想起不久前好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过他的脸,那种感觉很舒服,由于他睡得太死,所以醒不过来,他还以为是做梦产生的错觉。 等一等,遗忘掉了一件事,今天星期一,星期一…… 是星期一! 王晓天呆了呆,他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冲进卫生间,开灯,照着明晃晃的镜子贴脸靠近,仔细一瞧。 十秒后,一句足以震塌天花板的怒吼带着无穷的羞辱感扯着长长的歇斯底里的音调从王晓天喉咙里发出。 “王――晓――曦!!!” 是的,王晓天遗忘了一件超级超级超级重要的事,如果说世界上有种无孔不入的恐怖生物能让他彻底陷入发疯状态,那就是他的妹妹,王晓曦。 周一清晨5点30至6点30是王晓曦捉弄他的高峰期,爱睡懒觉的王晓天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中招。 为此,他还专门制定了“千防万防家妹难防现场擒拿王晓曦”的abc方案,可惜……全以失败无果告终。 怪只怪王晓曦太狡猾,她每次成功作案总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王晓天放松警惕,进入睡梦,她就突然袭击,杀王晓天措手不及。 王晓天恨恨地瞪着脸颊上画的那两坨栩栩如生的红粉猪头,猪头咧嘴笑着,仿佛是在无声嘲笑他的无能。 王晓天沉默不语,满目阴郁,他扳开自来水开关,垂下头,掬起一捧凉水,使劲拍打揉搓着左右脸颊,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浓浓的颓丧挫败感。 “晓天,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晓曦早上学去了!还不快来吃早饭?”黄晗,王晓天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她圆润的嗓音,应该保养得不错。 “哦,知道了。”王晓天不痛快地应着,匆忙刷了遍牙,“蹬蹬蹬”下了楼。 黄晗站在洗碗池前擦着瓷碗,哼唱着歌。她穿着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搭配一身以淡黄色为底、周边用鲜艳花朵点缀的旗袍,头顶束着卷起的马尾,身姿窈窕,从背影看去哪里像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简直是一名还未脱离青年期的活力少女。 王晓天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他盯着木桌上热气腾腾、红枣煮得烂熟的这碗白里透红的粥,执起筷子,犹豫了一会儿,偷偷望了眼黄晗,又放下,端起粥,蹑手蹑脚地准备出门。 “晓天,你鬼鬼祟祟端着粥是想去哪儿啊?”黄晗转过身,清丽的瓜子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意。 “哦,我是觉得里面太热了,外面吃凉快些。”王晓天头皮一麻,他妈妈如果露出这种表情通常代表着两种含义:1、极其危险的信号预警2、老娘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按科学角度来讲,暴风雨的前兆一般都是平静的,而黄晗不同,她的暴风雨不仅平静,还给予人灿烂如阳光般的安慰,然后再突然变脸,发动机关炮连环攻势,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这种感觉就像是医院的护士姐姐在给宝宝注射前的酒精棉签的温柔抚摸,紧接着便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屁股针,宝宝嚎啕大哭,护士优雅微笑。 天呐,不敢往下想了,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有没有! 还好,王晓天不是普通的宝宝,他起码是一个经受了护士百般蹂躏,已经颇具实战经验的超级宝宝,然而——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宝宝的事实。 “太热了?”黄晗挑挑眉,“这个理由不怎么充分哦,你筷子都没拿,是准备直接喝着吃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老妈你太聪明了,真棒!”王晓天竖起大拇指干笑着,作战方案一,尽量不要忤逆护士姐姐的意思,作战方案二,要予以赞美和夸奖,这可以短暂分散护士姐姐的注意力,间接消除她的不满。 “老妈老妈,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出厨房防盗门右转三步的大垃圾桶和出自家金属门对面街上直行十五步的垃圾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选择一样倒在那里吗?”黄晗露出一副“你别以为可以轻易蒙混过关”的神情。 作战失败,王晓天像是株被雨淋湿的树苗一样耸拉着脑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他端起碗,没有动用筷子,而是勉强往嘴边送了一小口粥,艰难地吞咽下去,脸上痛苦的表情宛如一个坐在马桶上的便秘患者。 “妈,我真没胃口。”王晓天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黄晗的脸色,根据经验,他能判断,今天他妈妈的心情似乎不错,因为先前他隐隐听到了哼歌的声音。 黄晗满面春风地旋过身去,脸上果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颜色:“冰箱里有开胃的榨菜包,你自己往粥里倒点,晓曦几口就吃完了,你都成年了,胃口比你妹妹还差,以后说出去多难听。” “都有甜的红枣了,还放咸的榨菜……”王晓天扶着额头,随口把一颗枣核吐在桌子上,内心塞满了无语:这种稀奇古怪的搭配恐怕只有他妹妹才会吃得津津有味。 “妈,你今天是不是要到外面干什么事情,穿这么讲究?” “嗯,妈中午要去参加同学会。” “什么时候的同学?” “高中的。” “在哪里?”王晓天轻轻地踮起脚尖,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完美融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到了厨房门口。 “金麦迪KTV。” “哦,这家KTV我不认识,所以我很感兴趣,妈你能介绍一下怎么去吗?有几种方法和路线呢?”王晓天甩下一个分类讨论问题,趁着黄晗蹙眉分神的工夫,溜进了客厅。 呼,终于逃脱了护士姐姐的魔爪。王晓天庆幸地想着,一手抓起倒在沙发上的耐克运动双肩背包,拉开中间的链子,里面是一份通知书、几张连带通知书寄来的附件、一个装有建行银行卡和身份证的皮夹、一条vivo x7专用的充电线配一副耳机。 学费已经通过网上支付完毕,剩下的…… 王晓天又拉开背包前面的链子,探手进去,他摸到了一个容量32GB的U盘、八九枚硬币、几只黑墨水笔、一本团员证件、一袋装有一寸及两寸的照片。 好在他早有先见之明,一切都万事俱备。确认无误后,王晓天便放心大胆地背上了书包。 “萍溪南路直行,大概几百米左转之后到达平原中路,看到红绿灯……这些记不住你可以查百度地图,坐公交需要转车,打的过去也行。”黄晗顿了顿,“晓天,虽然你成年了,但KTV还是少去好,学习为主,你妹妹晓曦她……” 她不经意地扭头,却发现后面的凳子空荡荡的,木桌上那碗架着双干燥筷子的红枣粥凉得仅剩下三缕热气还在苟延残喘,逼近碗口的海平面几乎没有降低,唯有一颗横躺着的枣核能够证明这碗粥被人吃过。 “晓天?” 黄晗怔了怔,停下洗碗的活,来到木桌旁,随手从桌上的餐巾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扔进脚下不远处的塑料垃圾桶。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径直走到一个凳子前,打开放在上面的那只准备携带出去红色单肩包,掏出里面震动的苹果手机,划开锁屏,用食指点击那条刚跳出的微信提示。 顿时,一则消息映入眼帘: 妈,我去学院报到咯,不用送了,哦,那碗红枣粥既然妹妹那么爱吃,我想我这个做哥哥的必须得有牺牲的觉悟,所以就留给她当夜宵吧。 后面连着是两个颇具浓浓欠扁意味的抠鼻表情。 这兔崽子。 黄晗慢慢攥紧了手机,所有好心情都排山倒海似的清扫一空,她深深地吸气,胸肺一点点膨胀,仿佛在极力酝酿着一股滔天汹涌的怒火。 毋庸置疑,这股怒火若得不到充分的释放,怕是足以撑裂她的整件旗袍。 “王——” “晓——” “天!!!” 第四话 开学(4) 王晓天背着书包在偶尔有车辆来往的街道上靠右慢跑,出门前,他换上了一双黑白的阿迪达斯运动鞋,由于书包的分量不重,肩膀与背带间更是紧密贴合,所以跑起步来也显得格外轻盈。 他选择不骑自行车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暑假许久没锻炼了,正好借助跑步锻炼一会儿,第二,时间仓促,他不想听见他妈妈的河东狮吼。 街道两边是一排排人工种植的绿色行道树,后方基本都是三、四层楼的居民住宅,五十米后,往右转个弯,跑出他家所在的“景秀恬院”小区,周围的建筑物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引人注目的高楼大厦,应有尽有的杂货店,经常受中小学生光顾的书店,二十四小时通宵的营业网吧,可供情侣谈情说爱的浪漫厅,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小吃店……一个个犹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冒出。 早餐只喝了口粥暖胃的王晓天老远就闻到了一股从蒸笼中溢出来的香味,他觉得肚子有些饥肠辘辘,于是停下步伐,在半路的一家“狗不理”包子铺用硬币买了两个不同馅料的包子和一袋祖名豆奶。 在他看来,一碗甜腻腻的粥完全不及两个便宜包子加一袋豆奶美味。 经过十字街,穿过人行横道,向着右前方遥望百米,就可以清晰见到“西康天堂鸟学院”这七个高耸的大字。 天堂鸟,意蕴着祥和与美好,其外形仅是一只欲展翅飞翔的白鸽,不过在那昂起的头颅上增添一圈象征所谓天使的圣洁光环后,它就被称作天堂鸟。 8点15分,临近校门口,设立“5”公里限速标志牌的马路边缘陆续有接送的轿车驶入。 车门打开,父母们从后备箱拉出行李,拎着大包小包,面色之中略显长途奔波的疲惫,一副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学生们背着书包,大部分精神饱满,如果有见到精神萎靡,眼袋红肿的,无须问,那绝逼是假期间通宵疯打电子游戏的“修仙者”。 贴有天堂鸟装饰图案的自动伸缩门以敞开的姿态迎接新生。 保安室里的保安全体出动,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家长车辆的停放工作。这些人都是新面孔,想来当年那位也应该过了退休的年龄,见不到了。 进入校门,肩上披着绶带的迎新人员微笑着上前,询问王晓天的所属的院系班级,热情地为他引路,还递给他几张五颜六色的宣传介绍单。 王晓天连声道谢,四周的景物十分新鲜,让他目不暇接。 花岗岩路面两旁搭建着贴满海报的蓝色凉棚,里面坐着帅气学长与漂亮学姐及工作人员,他们正在积极为新生办理电脑宽带及手机的流量包月。 一路延伸过去,路线岔开两条,往左拐,绕过粼粼湖泊,王晓天跟着引路的同学走到2号教学楼下方架空层,来到16级财务管理2班的班级报到处。 通过天堂鸟官网查询,他了解到自己的班级是16财管2班。 负责给16财管2班新生签到的是一名相貌不俗,身高1米65左右的女生,她的上半身穿一件清爽的白短袖,下半身是一条蓝色九分裤和一双休闲鞋。 看到王晓天过来,她立刻从学生椅上站起,拍着课桌上的一张签到表:“你好,帅哥,是16财管2班的吧?我叫程娇,麻烦你在这里打个勾,顺便再加一下上面写的班级QQ群。” “哦,好。”王晓天笑了笑,执起桌上的水笔,找到表内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打了个勾,再从裤兜掏出vivo x7,搜索QQ群号,申请加入。 “我们的教室是在2202,你叫王晓天是吧?网上的学费住宿费交了吗?”程娇扫了眼签到表的名字,从课桌的一堆学生卡中找出王晓天那块,递给他,“保管好,里面有100块,学校里的任意消费都要用到它,后续充值方式其他注意事项我们在QQ群会提。” “噢,我不住校,学费是交了。”王晓天接过学生卡,解释道,“我家离学校很近。” “那你去跟辅导员说一下吧。”程娇满是惊羡地看着他,接着从一个塑料盒中抽出一张印满联系方式的小卡片,“这里有她和班主任的电话。” …… 办理完通校手续,王晓天如释重负,走出辅导员32K1办公室时还神采飞扬地与辅导员挥手道别。 他本以为这种手续会很麻烦,谁知去辅导员办公室填了张申请表,写明家庭住址一系列信息交上去后,玩手机等了不过一小时,上面便立马同意了下来,连家长签字什么的流程都省了,简直是奇迹。 教学楼的教室、办公室一般用四个阿拉伯数字代表具体的方位,首位数表示幢号,第二位表示层数,三四位则是单纯的序号。 例如,2301就表示2号楼3楼的01教室。在弄明白这个之前,王晓天可费了不少力气找寻辅导员的办公室。 “不是说天堂鸟很严格的嘛,看来还好啊,思想也不是这么迂腐。”王晓天嘀咕一声,在附近闲得瞎转悠。 虽然不住校,但晚自修还是要上的,同时,班级也会举办一次同学见面会,对此,王晓天是抱着万分的期待,因为他看贴吧里的学长说,这个专业是有许多美女的。 如果说高中是恋爱的坟墓禁区,那么大学便是恋爱的自由天堂。 王晓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光凭他的“性格开朗,颜值爆表,身高1米83”这三项来说,百分百符合大多数女生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形象。再加上班里阴盛阳衰——女生们会不会为了争抢他这个男朋友而头破血流呢?想到这里,王晓天桀桀怪笑起来,他狠狠甩了甩额角的斜刘海,张开双臂,眉飞色舞。 美少女们,让我来拯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哎,你瞧,那人靠在墙角朝着窗外傻笑个不停,动作还这么奇怪,是不是神经病啊?” “嘘,我看像,快走,别吵到他。” 路过走廊的两名女生有说有笑,当一听到王晓天那意味不明的笑声,再看其手势,她们便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偷窥女生的变态狂,居然直接吓得牵起了手,蹿上了三楼。 “靠,我有这么可怕吗?那是你们没瞅见本帅哥的正脸。”王晓天略感不爽地扭头,他实在是恨自己长了双灵敏的狗耳朵。 两名女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特么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被女生鄙视了。王晓天瘪着嘴,刚有些小郁闷,眼睛却倏地眯成一条缝,迸射出琥珀般的精光。 不远楼梯口处走上来一位女孩,她身穿淡雅连衣粉裙,腰束丝带,头戴一顶大花饰粉网纱帽,手挂单肩包,步履姗姗,长发如瀑,身姿绰约,宛如谪仙女下凡。 美女美女美女啊……还是校花级别的美女!王晓天内心在嘶嚎,尽管她背朝着自己,可他依旧能够嗅到那股飘来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王晓天兴奋地吹起欢快的口哨,他的脚底仿佛装上了弹簧,几乎是跳着蹦过去的。 “嗨,学姐,请问2202教室怎么走?”趁着女孩没有发觉,王晓天试图从她背后搭讪。 此时,他的心跳速率达到了每分钟160次,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他敢打赌,即便是大学,在校园里能穿得这么活泼大胆的,十有八九是学姐无疑,指不定是有多少男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假如——她还没男朋友的话,王晓天有信心抢在他们之前将她拿下。 女孩微微一愣,先前她的确是听到了口哨声,只是没想到吹口哨的人会径直朝自己蹦过来。她无奈地抬过侧脸,心想,真是如狼似虎的九月啊!从校门口到宿舍楼,再从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这段路途就应付了三只,现在教学楼里面又遇见一只,唉,这天堂鸟果然养了一群饥渴难耐的单身汪,穿裙子是我这辈子所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刹那间,四目相对。 王晓天绽放到一半的灿烂笑容蓦地僵硬了,他目瞪狗呆,不,确切地说是用“喝了忘情水似的凝固”来比喻更为恰当。 过山车千辛万苦到达了轨道的最高点,即将进行最后一轮的冲刺时—— 突然,“噼啪”一声。 断电了。 “是你!!” 王晓天与女孩异口同声地喊。 第五话 欺骗(1) 上午十点零八分,邵山北站。 魏文苍背着书包,推门钻出父亲的“大众POLO”轿车。 轿车后备箱弹开,他快步走到轿车后方,吃力地提起一只偌大而沉重的黑色行李箱,将它放回地面。 手拉着行李箱离开车道,双脚踏进大理石铺盖的北站区域,魏文苍转过头,静静地听着父亲临走前在关于乘坐高铁方面的絮叨。 他没有吭声,始终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仿佛是个驻扎在土壤中的无生命的枯树桩。 手机铃《甜蜜蜜》悠然响起,父亲接了个电话,交谈过程中,他的脸色由轻松渐变为凝重,似乎有什么急事,只来得及对魏文苍匆匆说了句“注意安全”,两者间脆弱的联系便就此切断。 短暂的离别,恰如一场冷色调电影画面悄无声息的切换,清淡得像是盏凉了多时的白开水。 魏文苍没有做什么普通家庭的儿子那招牌式的挥手动作,更没有像普通家庭的女儿那般投入父亲怀里对他百般撒娇说一大堆眷恋不舍的软话。 父亲早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大众POLO”轿车的四扇车窗像是刀片一样徐徐闭合,四个车轮如同老牛拉磨,缓缓地开始旋转。 魏文苍拉长视线,目送父亲的轿车随着前方的车流从直行车道迅捷地驶出,表情木讷。 他依旧没有用任何的言语告别。 他的父亲是名成功人士,现如今是一家中型印染企业的副经理。他的母亲应聘了一所学校的清洁工,在这之前,她是名成功的家庭主妇。 而从前,父亲与母亲只是一个小商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生意冷冷清清,欠了一屁股的负债,不仅如此,他们还整天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魏文苍上幼儿园那段日子,他就从老师手里接到过父亲打来的电话。 “文苍,爸爸要和你妈妈离婚了,你跟谁?”父亲的口音有些沉重,呼哧喘气,听起来喝醉了酒。 那时,懵懂的魏文苍已经大致能够理解“离婚”一词的含义了,他觉得身上的什么东西似沙漏一样忽然漏空了,那样东西化作一群斑斓的蝴蝶,四散开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高得令他恐惧,远得令他害怕。 魏文苍强忍着眼泪,那五六秒钟的犹豫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想,既然是父亲先打来的电话,自然不敢让他失望,于是,他说,跟爸爸吧。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父亲欣慰地安抚了魏文苍几句,挂断了电话。 究竟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魏文苍的这句话,决定了父亲最后的去留。因为这一瞬的感动,他父亲放弃了离婚的想法,与他的母亲继续生活,直到现在。 但仿佛是天生八字不合,他们之间的争吵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一周一小吵,一月一大吵几乎成了两人必然的规律。 随着年龄的增长,魏文苍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内敛和敏感,父母吵架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去劝,只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边流泪一边疯狂地踹着棉被呜咽。 父亲是个很好的男人,家里损坏的电器都是他修好的,他历经人生坎坷,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年轻的时候几乎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屈辱都受过。 一句话概括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进能退能软能硬能上能下! 母亲其实也不坏,做菜洗衣服洗碗拖地等都由她负责,可就是说起狠话来很难让人听得进去,争强好胜,一吵起架就爱和父亲讲的道理硬犟到底——父亲甚至因此患上了轻微的精神疾病,住院切除了左肺,可他从不抽烟…… 如果父母的吵架是导致魏文苍内敛自闭的间接因素,那么长年累月的校园霸凌便是罪魁祸首。 从幼儿园起,魏文苍就常常是被男女生欺负捉弄的对象。 他有先天色弱,辨不清体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医生每次换卡片以手指示意的地方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然后医生不耐烦了,直接在他体检表上写了“色盲”两个潦草的大字。 七岁的一场脖颈的肿瘤切除手术,让他患上了针血恐惧症,一到体检抽血的时候他的头就犯眩晕,双目白茫茫一片,听觉受堵,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脱脱一具行尸走肉。 这两项缺点全是同学们挖苦他的理由,他们觉得这很有趣,没什么比讥笑缺陷者更有优越感的了。 在他们眼里,魏文苍是一个五官齐全的异类,没什么比讥讽内敛者更有成就感的了,在他们心中,魏文苍是一只披着狼皮还融不进狼群的笨羊。 不过,比起魏文苍初中受过的那些实质性的历历在目的欺凌—— 出操时,他们推他撞上前面的女同学。 体育课整队时,他们扒他校裤,害他时不时要绷紧神经警惕。 下课方便时,他们尾随他去厕所偷窥,再用污言秽语将他私密部位的模样生动描述一番,告诉给全班人听。 午饭轮到他擦桌时,他们把吃剩下的饭菜尽数倾倒在桌上。 放学出校门时,他们在路上拦截他的自行车,拿他书包,大眼瞪小眼,干耗着,偏不给他骑行半米…… 这些虚妄的鸟言狗语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三年,不论他到哪儿他们都阴魂不散地跟到哪儿。 那三年,他不止一次在心底涌起满腔暴怒的热血,不止一次在脑海想象过带刀砍人的场面。 可惜,他依然咬牙克制住了,理智不甘地占据了上风。他曾试图求助老师与家长,然而事后却引来了他们更加疯狂的报复。 魏文苍也不理解自己是怎么忍气吞声撑过那整整三年的,莫非是幼儿园到小学的过渡时期给他铺垫了足够受欺凌的忍耐本钱? 他们成绩优秀,打架也在行,在班级有着不小的能量,魏文苍样样斗不过他们,更何况他安分守己,不愿掺合任何事,到最后,他只能被迫屈辱成为一个不懂拼死反抗,单懂蜷缩挨打的弱者。 现在是车潮高峰期。 嘈杂响亮的喇叭声顷刻压过了车辆的来往声,暖风吹拂,微状颗粒物驾驭着风流肆无忌惮地冲破睫毛的阻碍,刺入某人呆滞的瞳孔。 魏文苍摘下金属框架的银白眼镜,揉揉湿润的眼,他从牛仔裤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巾,往镜片上哈了口气,擦拭几下,再戴上,自嘲一笑,然后拉着行李箱走向高铁站的北门售票厅。 五台自助售票机面前人满为患,魏文苍心底一沉,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了加快速度赶上人流量稀少的时间段,他特意牺牲午饭时间进行网上订票——结果还是这样子? 无奈,魏文苍只好默默选了一列人数相对其余四列稍少的队伍等候,售票地点其实不止一处,但他也懒得调动了。 魏文苍想着这伙人是不是准备在高铁路途上买盒饭吃,恍惚间,他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售票厅,左侧一边挤满死气沉沉的旅客,右侧另一边空空荡荡的,那儿摆放的三台自助售票机均处于黑屏状态,再往右,竟见不到人工售票服务的窗口。 他不是第一次来高铁售票厅,按常理来说,售票厅应该是会开设这么一个窗口的。 “怎么这么安静?”魏文苍嘟哝。 煎熬了十几分钟,高铁票一打印完毕,魏文苍便拉着行李箱迅速挤出队伍,出于心理作用,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古怪的地方逗留。 人群挤作一团翻滚的波涛疯一样从门口涌进来,恰巧撞在魏文苍出去的这一刻。 魏文苍在人群揉成的波涛中艰难穿梭,不经意地,他以余光隐约瞥见这些人的脸上好似结了层寒霜,散着生人勿近的阴气,嘴角更以一种别扭的弧度勾着冰点般的诡异笑容。 “等一下,这位小兄弟!” 迈出售票厅二十余步,魏文苍好像听到谁在呼唤自己,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悚然转过身,看到一名栉风沐雨、穿着简朴行装、面善的阿姨在左右张望着什么。 “那个,刚刚……是你在叫我吗?”魏文苍松弛神经,上前三步,心想总算遇到个正常人了。 “嗯,啊,是这样的,阿姨从外地匆忙过来想乘高铁回家,但身上的零钱花光了,现在急需五十元钱买票,你看能不能先借我,等我回家会立马还双倍给你。”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恳求且充满着真诚。 “这样啊——”魏文苍的脑海顿时闪过无数个念头。 要不要拒绝?不行,这样做良心难安,会睡不好觉。可万一她是骗子呢?不对,这里是高铁站,人流量这么大,还有警察,骗子应该没这么大胆吧?何况她还是名女性,这种眼神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魏文苍卸下书包,拉开书包拉链,从一只装有纸币与硬币的黑眼镜盒中捏了张五十元钱。 他选择相信,是因为他认为社会人与人之间需要最基本的信任,当陌生人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旁人若能做到毫不犹豫、倾尽全力地帮助对方,这样的社会,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好社会。 如果没人肯这么义无反顾去做,中国的传统道德将在原地停滞不前,无法发扬光大,这个社会也将永远到不了所谓的理想境界。 阿姨接过纸币,瞄了眼魏文苍放入书包的眼镜盒,连连道谢:“谢谢,万分感谢,刚刚我漏提了,我还有个妹妹,她同样需要一张高铁票。” “啊?什么?”背起书包要走的魏文苍微微一怔。 “我是说,我还有个妹妹,她同样需要一张高铁票。” 听懂了阿姨的意思,魏文苍略作迟疑,再次卸下书包,将黑眼镜盒剩下的最后一张五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取出,在她面前摇了摇,确认道,“要再给你五十吗?” “是的,谢谢你了小兄弟。”阿姨攥住纸币,眉梢难盖喜悦,笑容可掬地说。 魏文苍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不丝毫拖泥带水。 他想起初中曾专门举办过一次地震的灾区捐款,班级同学都是几个硬币或五块十块地捐,全班唯他一人傻乎乎地捐了一百元钱。 放学前,班主任叫他到办公室好奇地询问了一下,他回答说捐一百元是他自己的决定,钱是问父母拿的,聊了几句不投机的话,他就被数学老师严厉叫去订正数学作业。 后来这件事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没人知道魏文苍当时的内心经过怎样的挣扎。 他平时用钱很节俭,唯有帮助别人时才会额外大度,一百元白白拿出去,说不心疼是假的。 除了高中每周必充的饭卡,他到高中毕业都没舍得用出过一百元,但却偏偏轻易地从那次初中捐款里付出,不求丝毫的回报。 做好事都是像这样平平淡淡的么?平淡得那么不甘心,那么不痛快……他忘了,他不是慈善家,不是伟人,更不是救世主,只是个普通学生,只是个家庭条件在富裕者眼里一般,学习成绩在老师眼里的中等偏下生而已啊! “哎,留一下电话吧,这样我好事后转账给你。”阿姨招了招手。 魏文苍停下脚,一拍脑袋,想:自己真是昏头了,电话都没留,幸亏阿姨提醒,否则一百元钱就打水漂了。 …… 电梯升顶,魏文苍按车票指示的位置走到3车站台处,在黄线外安静等待。 须臾,铁轨剧烈震动,G7543次“希望号”列车犹如一条披着装甲的蛟龙,蛮横闯入众人的视网膜,在嘶长的风笛音里渐渐中止它的远征。 一扇扇车厢舱门整齐向右挪开,蓄势待发、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鱼贯拥出。 对号入座,愉悦的广播启动词响起,听高铁匀速行进的声音,魏文苍望着车窗外飞速移动的景物,眼底的景物也在飞速地闪动。 他忽如有种错觉,自己正坐在一架穿梭光阴的时空机器里,世间的万物都齐刷刷地化作一束束缤纷的光,急速离他远去,包括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统统消匿成飘荡的烟灰。 这是一趟载满希望的未知旅途,但魏文苍的心情却温暖而惬意。 帮助人的感觉,真好。 第六话 欺骗(2) 萍溪的地理位置临近东海,如果从绥远市开轿车过来,必须经过一座跨海大桥――这座跨海大桥长达35.5千米,每隔一千米距离便能听到报警样的提示音并可同时见到一个闪着红光的警戒灯,它们的作用是防止司机驾驶疲劳以减免交通事故的发生。 也许就是因为临海的缘故,天堂鸟这里的风格外地大,然而这风不像海风,反有妖风的嫌疑,原因就是王晓天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他从没经历过什么海风的摧残。 不过到了天堂鸟之后,王晓天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八级“寒雨风”的威力。 黄昏时分,气温骤降,风呜呜地吹,大学生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缩着脑袋在路上步履维艰,雨珠噼啪落在移动的伞面上,碎成弹跃水花。 有力气小点的女生,一不小心伞被风吹歪了,她们的身上便哗啦湿了一片,高分贝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啊!” 王晓天左手握住塑料伞把,在右肩扛稳,右手与叠在胸前的左臂交叉抱成球状,双腿肌肉紧绷,连带小跑,浑身哆嗦着抵抗“寒雨风”的侵袭,混合女生们的高嗓音哇哇怪嚎。 他很后悔出门没有带足装备,倘若脱掉红帽夹克,他就只剩一件可怜的白短袖了。 王晓天的体质不错,他的体育成绩素来满分,这是他学习中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脱光衣服适应这种糟糕的天气在操场上裸奔。因为即使不脱光衣服,他也体验到了裸奔的感觉。 前方呼来一阵风潮,王晓天硬着头皮用双手持伞一挡,然而,他的防御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被强势击溃。 风潮在其伞底螺旋,使之诞生一股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伞柄摇曳着偏离,王晓天只觉腕部力道一松,伞把从右手滑溜脱飞出去。 他连忙用左手一拉,右手正试图稳住伞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风从路面往左侧牵斜,接连趔趄下去好几层阶梯。 幸运的是,他及时收拢了伞,稳住重心,不仅没有栽进旁边水位上涨的湖泊里与那两只扑腾的白鹅嬉戏,更以一种极其风骚的虎跃跳回了花岗岩路面,衔接动作流畅且不失华丽。 “我去,这地方太危险了,什么破设计,就不能在湖上方的阶梯外设置一圈围栏么?真特么吓死我了。” “还好本帅哥掌握了游泳技能,可要是不会游泳的人掉下去呢?那不就得劳烦本帅哥去拯救了?如果是美女我乐意奉陪,但如果是丑男的话……”王晓天叹了口气,故作遗憾地说,“抱歉,我,拒绝。” 尽管这种颇具装逼嫌疑的卖弄行径为大众所不耻,然而他仿佛很享受这些男女生投射过来的那一个个近乎痴呆样的饱含“人不要脸无敌啊”意味的诧异眼神,撑开伞,堂而皇之地登上2号教学楼阶梯。 别看王晓天表面淡定自若,其实他的内心简直蛋疼崩溃到可以用“不知所措而颓废虚度的倒霉透顶”来形容! 猜他上午碰见了谁? 曼筱璃!那名在九中向他表白的女生! “你怎么在这?”走廊过道上,王晓天脱口问出。 这个女孩,他还留存着印象。 王晓天不是呆板的人,在曼筱璃向他表白后,他专门凑课间或上放学的空隙暗地打量她,他是不相信她会喜欢自己,可他依旧忍不住想去关注。 曼筱璃隐藏得很深,宛若潺潺溪水中倒映的一棵柳影,无论王晓天怎么变换角度,都无法从溪面上窥清柳树的真容。 而QQ上,忽略系统“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对话吧!”这一句,他与她的对话是一片空白,他不问,她也不答,如果尴尬是树,那么他和她之间便是绿树成荫。 这样日复一日,最终,王晓天耗尽了耐心。 “我?我来报道啊。”曼筱璃眨眨清眸,弯长的睫毛荡漾着净纯无邪的眼波。 “凭你的成绩,你不是应该……” “我高考失利了。”曼筱璃娇笑,满脸的轻松,右掌如花瓣般优雅摊开,平托在王晓天面前,像是先生邀请女士跳舞,“怎么样?我说了我们会见面的哦,你逃不掉的。” “失失失失利?利?”王晓天结巴着重复,傻傻地盯着她,心说我靠,上天啊,你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特么居然让她失利到堪称最低本科线460分的天堂鸟来? 以她平时的成绩,起码得有一门科目的试卷完全空白才有可能做到这种前无古人后不一定有来者的境界吧? “我不信。”王晓天机械地摇头。 “嗯,骗你的,我没失利,但我就是填报了这所学校。”曼筱璃的眸子溢出一抹“你能把老娘怎么样”的狡黠。 “你父母难道同意了?他们就没说什么?”王晓天张着嘴,他已经大致能够想象她的父母在填报志愿时因心肌梗塞血流不畅导致面色铁青的表情了。 “当然,只要我喜欢,他们不会干涉我的决定,相反还会给予支持。” “那你的父母真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哦。”王晓天想送一脸嘲讽的“呵呵”给她,却不知为什么,他忍住了。 “其实——我是跟你来的,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曼筱璃点着指尖,轻声说,“我喜欢你啊,你不觉得我们的名字很般配吗?” 王晓天一愣,再次听到曼筱璃的表白,他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异样温暖的情绪,但这股情绪很快消失无影,转而化作猴子轮番被人戏弄时醒悟过来所流露的狂躁怒意: 假设她说的是真的,她喜欢他,那为什么在QQ上从不说一句话? 好,暂且当成是出于某种原因她不能说,那么喜欢的证明呢?混进天堂鸟学院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是哪门子的愚人游戏?挺新颖的啊? 她真以为自己书读得少,所以是个不经头脑随意相信情话的傻不愣登青年? 如果他接受了,她是不是会毫无淑女范地捂起肚子哈哈大笑,然后挥一挥衣袖,留给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倨傲地踏出天堂鸟,不带走一片云彩? “够了!”王晓天冷冷地喊,冷冷盯着曼筱璃,冷冷的眼里有柄尖锐的刀锋,“这位学神,请你不要屡屡挑衅学渣的尊严行么?是,我学习是渣,渣到了天堂鸟来,但学渣也有学神不容触碰的底线!” “你不相信我?”曼筱璃愕然,随即像是猜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到天堂鸟寻你找乐子的吧?我他妈这么有空,这么无聊透顶吗?” 他吊儿郎当抱起双臂,目光侧移到墙壁上,爱搭不理:哟嗬,还爆粗口?是被我识破恼羞成怒了吧? “我特意到天堂鸟只是为了与你开这种低俗的玩笑?”曼筱璃的俏脸酝出三分煞气,她忽然嗤笑一声,“王晓天,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看来我是高估了你的智商,你的愚蠢让我绝望。” 说罢,她猛从精致的女式单肩包中抓出一件东西,恶狠狠地砸到王晓天的脸上,不管其是否落地,扭头便踏着高跟鞋“噔噔”离去。 “算我施舍你的见面礼!” 王晓天抚摸着脸庞微辣的疼痛,曼筱璃的彪悍举动令他吃惊不小,吃惊到他甚至忘记了之前愤怒的理由。 他觉得现在他和曼筱璃像极了一对闹离婚的夫妻,妻子签完离婚协议书,丢到丈夫的脸上,气冲冲地想要回娘家。 这时候,他应该追上去,从后紧紧抱住妻子的腰,深情地说曾经有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我错了,筱璃,原谅我好吗?我爱你一万年。 王晓天一个激灵,趁鸡皮疙瘩未遍及全身,努力甩走脑海的狗血剧情。 他低下头,迟疑着捡起地上那张有些眼熟的红硬质纸,定睛一看,两行隶书字体像烧红的烙铁一样蓦地印进他的眼珠——曼筱璃同学:恭喜你被西康天堂鸟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录取,学制四年,请于2016年9月12日到西康萍溪报到。 见鬼。 王晓天双目瞪得滚圆,当场石化…… 第七话 欺骗(3) 午饭后,太阳炙热得像只烤炉,光芒在教学楼下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群。 女贞、美国枫香、无惠子、乌柏如站岗的士兵般傲然挺拔,分布校园绿化带四处。 白鹅在湖泊旁种有枣树、垂柳的草坪中理着身后的羽毛,合拢翅膀将行休憩。 王晓天来到2号教学楼的2202教室,扭动插在锁孔的前门钥匙,发现教室空无一人。 他走到前排,找了个座位趴下,想男生这时大概都在寝室跟着新室友谈天说地或是一起开黑打王者、LOL之类热门的游戏,女生则可能是聚在一起从校园的这边吃逛到那边,再到超市或是网上购买一大堆零食衣物水果之类的东西,乐此不疲。 王晓天虽百无聊赖,却不敢溜回家。他母亲的精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王晓曦,说是去KTV,也没明确讲归来时间,到这时间段指不定是在家守株待兔。 这么一想,他索性闭眼,开始思考如何妥善处理关于曼筱璃的情感纠纷问题。 可悲剧的是,他睡着了。 下午四时,风神雨神因不满晴天的统治,一块私通,悄然实现了天气“炎热转凉,凉转阴云”的变化过程。 王晓天从睡梦中醒来,活动胳膊,待发麻的症状减轻,他才从座位支起疲惫的身子,浑浑噩噩晃出教学楼大厅。 劲风凛冽,他情不自禁跺起了脚,触电似的颤抖着清醒过来,风急火燎奔往新乐超市买了把折叠伞,以为万事俱备。 结果,他不仅湿了身,还险些被风潮请进湖里去游泳。 Today is eally dog day!王晓天郁闷地想。 以他高考五十点五分的英语水平,能拽这句一日总评已是殊为不易。 夜幕的一声铃响,大一新生们陆续在各自的班级就位,一间间教室的日光灯白得耀眼,将教学楼周围的黑暗照得透亮。 王晓天仔细数了数班里的人数,他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靠左角落的位置,视野开阔,能把全班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班级共四十四人,加上他有五名男生,三十九名女生。 这个数据他很满意,因为男生比例少,他就等同于少了许多竞争对手,他不敢打包票自己的颜值在大一男生中第一,可他确信在这个班级能够无愧于男神的称号,泡妞之类的绝对手到擒来。 不过让王晓天失望的是,颜值特别高的女生似乎不多,一遍粗略浏览下去,能入他眼的也就五六名。 看来是一群灰姑娘与一个白马王子的故事。王晓天直接忽略掉了其余男生存在的意义,然后他的目光被第三组第三排的一名女生吸引。 她穿着粉色的卫衣,下身是一条黑打底裤,右腿架着左腿翘起,隐约露出黑色的蕾丝裙裾,正与那个戴眼镜扎马尾辫的同桌窃窃私语,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她是……曼筱璃! 卧槽!她怎么也在这儿?王晓天惊呆了,他仿佛感觉天上有五道雷刺破天花板轰在他的头顶,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更疯狂的是这疯狂的事情居然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阴谋,一定有阴谋!王晓天还是不相信曼筱璃会为了他放弃大好前程不顾,她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这是个三本大学? 理应说被这种优秀的女生倒追是件平常人做梦都期待的幸福事,可王晓天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压力山大。 曼筱璃是一朵生长在王室花园里的郁金香,他顶多是只在野花丛采蜜的工蜂,可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天这朵郁金香离开家偷偷跑了出来,跑到他面前说采我吧采我吧,你不采我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 很逗,是不是? “骗子。”旁边的人轻声说。 王晓天瞧了眼同桌,他戴着银白色泽的眼镜,一脸严肃的国字脸,身上套了件奔放的深红羽绒服,眉色却显得低沉而抑郁,头发也不同正常人那般清爽,有点像是一盆打焉儿弯曲的小草。 哎呦我去,这哥们真酷。王晓天乐了,他才发现他同桌的亮点——这神态与穿着是要闹冰火两重天的节奏啊。 “女骗子。”他喃喃。 女骗子?王晓天竖起耳朵,听见这个词,不知为何,他就下意识地往曼筱璃身上联想。 “同学们,欢迎来到西康天堂学院加入我们16财管2班这个大家庭,我是你们今后的辅导员,黄莉红。”辅导员黄莉红在讲台上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名字。 “好了,那么现在也请大家都上来介绍一下自己。”黄莉红双手放到背后,退到一边,温和地笑着,“按学号来吧!第一位末尾数字应该是34开头的。” 冥想一会儿,没能成功记起学号,王晓天立马拿出挂在胸前的学生卡:1631610060。看来轮到他还有一段时间。 “嘿,哥们,你没事吧?谁是骗子?”王晓天怀着几分好奇,试图搭讪他的高冷同桌。 “该死的……女骗子。”魏文苍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同桌的问候,他在课桌桌屉里瞄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四个未接的诈骗电话,最近一个打来就在三十秒前,幸好他将手机设置为了静音,否则这四通电话足以让他成为全班瞩目的焦点。 “vivo x7,跟我一样,有眼光啊哥们。”王晓天把头往后一仰,他没有看清楚手机的消息,只看见那屏幕稍微亮了一下就被凑上的羽绒服遮住了。 “这个该死的女骗子。”魏文苍蠕动嘴唇,讷讷地重复,眼神空洞望着某处,像是小孩丢了重要的玩具。 “哥们,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没趣啊,聊会儿呗?”王晓天随意迎着魏文苍的视线瞄了过去,竟不偏不倚撞上曼筱璃回眸的一瞥。 他瞬间受到了十万点惊吓,目光仿佛失控的飞机,左拐右碰地擦上天花板,连忙做贼心虚似的伏下脑袋,脑海里仅剩一个悲戚的念头:是她!骗子是她! “哥们,别想不开啊,失恋便失恋了,世界上好女人千千万万,你何苦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王晓天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他感觉这么贬低曼筱璃好像不太道德。 可他想不出更体面的贬义词汇安慰魏文苍,便只能继续造下去,心说就当是礼尚往来吧,她也不是甩了自己一脸纸么? 王晓天已经完全把魏文苍当作了曼筱璃的前男友,因为他的外表一看便是属于那种寡言老实的烂好人,指不定是被曼筱璃坑去了多少钱买衣服化妆品,现在估计是榨干了利用价值,曼筱璃就随手抛弃他,将目标转移。 是这样的,没错,阴谋啊! 王晓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合理,他不停脑补着画面,心中原本犹如仙女一样圣洁的曼筱璃邪化成了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魔头般可怖的妖女。 但是,曼筱璃怎么会把目标转向他呢?人傻钱多?他的银行卡现存4000元,是这半学期的生活费,几乎没有多余的零钱挥霍,莫非曼筱璃想换种口味?他是被包养的一方? 魏文苍仍然没有回答王晓天,等讲台上的女同学下台入座,他扶着课桌突地站起来,大跨步走了上去,面朝全班同学。 “我叫魏文苍,来自绥远市的星枫十一中,喜欢写小说。”魏文苍发出富有磁性的声音,他平视前方,镇定的神色中掩饰着慌乱,沉默半晌,还憋不出话来,便尴尬地笑笑,“就这样。” 绥远市?王晓天狐疑地想,曼筱璃是西康市的吧?她跟他跨市谈恋爱?怎么遇上的?网络?视频? 魏文苍回到座位,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显然没有女生喜欢他蜻蜓点水走过场般的介绍,若不是他的“小说”引起了部分女生的探求欲,恐怕连鼓掌的人都没有。 不过魏文苍毫不在意,他不喜欢出风头,光是这种程度的掌声,就足够拍红他的脸庞。 曼筱璃继魏文苍之后婷婷走上讲台,将双手交叠于小腹。 她的微笑如同冬日和煦的阳光,语气从容如一位出色的特级教师,动作端庄如一名大家闺秀,樱桃小口滔滔不绝,吐出的任意字眼皆是一个婉转空灵的音符——无形散出的女神气场让所有嫉妒的女生都深深折服。 另三名男生直勾勾地盯着曼筱璃,精神抖擞,兴奋得似乎在欣赏一件举世震惊的艺术品。 毋庸置疑,曼筱璃颠覆了先前所有人的介绍。 “嘿,大作家,不看一眼你的前女友吗?”王晓天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魏文苍的胳膊,嬉皮笑脸的,“你刚刚的脸像只煮熟的螃蟹。” “我没女友。”魏文苍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他想如果再不搭理旁边的家伙,他准会被烦死。 “行了,不用狡辩了,红颜祸水,曼筱璃……她本身就是凤凰,即便在黑树林里沦陷,也终有一天会挣脱出来,凭我们这种人是约束不了她的。”王晓天扼腕叹息,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感动了,他想自己当初要是学好语文,说不定有潜力做个文艺青年。 魏文苍瞅瞅台上的曼筱璃,眼里掠过惊艳,又迅速恢复古井无波,轻声说:“我不认识她,她没有颜姝慧好。” “你真不是曼筱璃的前男友?”王晓天捂住心脏,魏文苍没必要骗他,他觉得需要静静,“那女骗子是谁?” 魏文苍摇摇头,他的心情很糟,谁也不想理。 王晓天倒也是顺口一问,现在他心里莫名地对曼筱璃充满了愧疚。 他一直认为学习优秀的女孩都比较矜持,也心高气傲,不会轻易恋爱。 他想过在靠脸吃饭的学校会有女生主动追他,可没想过倒追他的会是成绩在全校前十的校花。 他除了帅,体质好,别的一无是处。 他坚信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曼筱璃却打破了这条准则,告诉他世界的确存在一见钟情,存在一个可以默默为他背叛世界的女孩。 真是悲哀啊,她都追到天堂鸟来了,做出这决定得需要怎样的勇气?需要几个日夜的辗转难眠?为了见到自己,就把影响后生命运的志愿都赌了进去,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王晓天的心有些疼,他觉得自己果然愚蠢至极,愚蠢到残忍伤害了曼筱璃的心而不自知。 “大家好,我叫王晓天,晓是春眠不觉晓的晓,天是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天……”轮到王晓天的时候,他临时编了两句诗词,贱贱的笑容让人顿生喜感。 “谢谢,噢,忘记说了,我和筱璃是同一学校的。”说完介绍,王晓天灼灼地看向曼筱璃,“最后,我想告诉大家,你们可以崇拜我,但千万不要爱上我,因为我有女朋友了。” 对于王晓天的话,女生们纷纷唏嘘,大概是在惊讶曼筱璃名花有主和王晓天的厚脸皮。 男生们则是表现出羡慕嫉妒恨的各种反应:一个不屑地竖起中指,强调哥不跟你计较,一个摩拳擦掌,意在哥要与你决斗,另一个灰心丧气,累觉无爱,看来是退出了江湖。 唯有在座的曼筱璃和魏文苍面无表情。 前者其实羞得想一头钻进课桌桌屉,想这货态度的转变怎么跟风火轮似的,居然学会得寸进尺了?后者在想如果这货穿上西装嘴里叼一朵玫瑰,或许就是真人版的潇洒哥。 “她是你女友啊。”看王晓天回来,想起他的那番话,魏文苍突然很想揍他。 “哥们,别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哥也是万般无奈啊,接受她,代表我伟大的‘拯救班级少女水深火热’的理想已经没戏了,但哥实在拒绝不了一个美女屡次的表白。”王晓天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第八话 封域(1) 豆大的雨渐停,却偶尔还是有丝线状的雨飘落在湿滑冰冷的地面。厚重的乌云迟迟未将月亮释放出囚笼,夜空下漆黑一片,远处隐现黄澄澄的昏光,阴沉得像座游离着鬼火的坟墓。 寂静的保安室内,一名值班保安正低头浏览着手机,食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动,时而刷刷微博时而看看新闻,另一名则注视着窗外,聚精会神。 这种长时间枯燥的看守,也唯有用这种交替放松的方法才能让人振作精神。 忽然,他们听到窗沿安放的进出刷卡机上传来“嘀”的声音,眨眼便看到一个戴红夹克帽的学生大摇大摆走出了校门。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帅哥在等你,洗白白,来哥怀。”王晓天哼唱着自我改编的经典情歌,神情愉悦。 他在2202公开和曼筱璃的关系之后,班会一结束,便借“有话相谈”的事由在教室拖住了她,成功将她的QQ、微信、联系方式都一并要了过来。 “我说了对你绝望了,你为什么还要牵扯我们的关系?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厌恶。”曼筱璃在课桌上用胳膊支着脑袋,慵懒的样子很傲娇,倒是没有说的那样嫌弃。 “既然你厌恶我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对我绝望不代表你就会抛弃我啊。”王晓天启动了无赖模式,他在曼筱璃前一桌的空座位反向而坐,眼睛认真地注视曼筱璃,“筱璃老婆,离婚要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才行,光签完字把离婚协议书丢给我是无效的,也就是说你现在想离开我,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呸呸呸!你个白痴,净会胡说八道,恋爱都没开始,什么时候结的婚?”曼筱璃扑哧一笑,笑靥如花,脸上漾起初潮般的红晕,赶走心中的芥蒂,“别叫我老婆,肉麻死了。” “遵命,老婆,噢不,筱璃女神。”王晓天站起来挺直脊梁骨,行了个半吊子的军礼,强装正经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 “说吧,为什么突然有勇气接受我了?”曼筱璃输入小米5的锁屏密码,清楚看到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八点整,伸出纤细五指,“限你五分钟解释。”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谁会拒绝校花与学神两种特质归集一身的女孩的追求呢?”王晓天装傻充愣,忽然间他豪情万丈,“男人不需要解释,我看起来像个怂包吗?” “也许没有人相信,我真的会喜欢你,自从看见你的那一刻。”曼筱璃垂下眼帘,声音轻如蚊蚋,“你是不平凡的人,你的身上有东西吸引着我,像毒品一样令人着迷,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之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填报西康天堂鸟学院,是因为我有预感你肯定在这里,即便你拒绝过我,我也无怨无悔。” 能把高高在上的女神引诱到天堂鸟来说这么一通可爱小女孩才会说的话,我确信我很不平凡。王晓天想入非非,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别人事业有成又怎么样?说不定到三十岁都没交过女朋友呢!交到了又怎么样?能保证娶到的是好老婆么?我家筱璃美丽动人智慧超群勇气非凡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娶到了分分钟完爆他们老婆十几条街! “对你表白我已经下了天大的决心,毕竟女孩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于是QQ上我一直在等你发出第一句话。”曼筱璃剐了他一眼,“可你倒好,把我删了。” “意外,我发誓这是意外!”王晓天猛拍课桌,吓得曼筱璃香肩一颤,心说我们真是默契如牛郎织女啊,你等我,我也在等你,而社会现实是西王母,她给我下了魔咒,如今我醒悟了,西王母也可以滚蛋回昆仑山去了,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海枯石烂的爱情! “这么说上午你拒绝我也是意外咯?”曼筱璃叉起腰,得理不饶人,“你觉得我很爱用感情来欺骗人吗?” “是我的错。”王晓天的精气神立即萎了下去,转作一脸的郑重与歉意,“筱璃,以前我不相信‘世界上约有2万人会对你一见钟情’这句话,现在我信了。” “你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吧?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很衰?脸长得帅还衰?那丑的该怎么办?”曼筱璃翘着二郎腿揶揄道。 “我是很衰啊。”王晓天想起今天自己差点跌进湖泊,除此之外,呃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了,他一挥胳膊,“但我用我一生的幸运,换来了你的青睐,只要未来的你陪伴在我身边,霉运便将从此消失,前方风雨无阻。”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番感人至深的话,是不是每个交了女朋友的男人都会化身为情圣,嘴里抹了蜜一般甜。”曼筱璃端正身子,幽幽地说,“那我还你一句——我拒绝了所有人的暧昧,只为等你的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你怎么舍得让我输。” 刺目的光柱水平切开夜幕,三四辆打远光的轿车鸣着喇叭驶过街道,轰鸣声由近至远。两排路灯在混沌黑暗中竭力扩张着自己的地盘,骤雨刚歇,灯下少了许多为光明疯狂打旋的虫子。 此刻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服装店的玻璃门锁上了防剪门锁,书店卷下了蓝色的卷铁门,仅有一家网吧还在孤零零闪烁着霓虹灯,像是街头独自弹着吉他卖艺的流浪汉。 王晓天经过竖着广告牌的公交车站点,看到一个伫立的佝偻老人,她头发灰白,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攥一只破烂的碗,影子被善良的路灯拉得很长。 “公交车的末班是六点十五,您早就可以回去了,婆婆,这么晚,家里人要担心的吧?”王晓天忍不住停下来,关切地问,“您要坐公交回家吗?” “尿毒症,尿毒症……”老人颤巍巍举起那只布满褶皱而干裂的右手,把碗凑到王晓天面前,期盼的眼神犹如枯木渴望甘露,嘶哑着说,“钱。” 看到这张死人般的脸,王晓天下意识退后一步,转身落荒而逃。 他心说抱歉I am so y是我多管闲事了,我闲得蛋疼来管这档子事,尿毒症?有医疗证明么?身份证有么?我没有钱送您建城堡啊,您要乞讨不应该白天在大街上游荡吗?大晚上待在这里是打算过夜吓鬼么? 老人凝望着王晓天仓促奔走的背影,眼神骤然黯淡,瘦矮的身躯在黑暗里显得憔悴不堪,仿佛一个被抛弃了的留守儿童。 景秀恬院小区。 王晓天站在自家金属门口,摸摸上衣口袋,记起自己出门忘带了钥匙。他仰头朝楼上喊了三遍“妈”,但无人应答,便从裤兜掏出手机,拨通母亲的号码。 轻快的音乐旋律戛然而止,响起的是一个官方提示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 y,the umbe you dialed is ot i these vice a ea,please edial late 。 王晓天狐疑地耐着性子重拨了一遍,结果还是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于是他干脆改拨了父亲的电话。 “喂?晓天啊,爸爸今晚加班,可能要十一点多回来,哎,我有事先挂了啊。”听着手机“嘟嘟”的声音,王晓天黑着脸又拨了王晓曦的,然而他妹妹根本没接,他的耳朵愣是贴着手机听了一分钟的《丑八怪》。 “见鬼。”王晓天烦躁起来,愉悦的心情顿时被刷得一干二净,他十分怀疑这一家子是不是联合串通好的来坑他,太特么欺负人了。 球状的围墙灯忽然亮起,金属门“吱呀”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短袖、黑短裙校服的高挑女孩——晃散的一长一短的双马尾,异常长的刘海遮住侧边瓜子脸,眼睛明丽可人,头顶中央戴着红色的宽发箍。 “王晓曦,你右手里拿着什么?”王晓天生无可恋地一拍面门,心说我没带钥匙你就特意趁着不接电话的时间找到我珍藏的钥匙机器人拿下楼来准备嘲讽我么? “玩一下嘛,唔,放心,钥匙机器人没这么容易坏的。”王晓曦嚼着刚塞的薯愿,左手心上下抛着那把精致的金属小钥匙,“哥,爸在值班,那妈去哪了?” “你没打过她电话?”王晓天观察着她,脸色古怪,“你的发型怎么搞得跟疯姑娘似的?” “切,没品味,这是《约会大作战》的时崎狂三的发型啊。”王晓曦不高兴地嘟嘴,理理发梢,“我的闺蜜同桌晚自习可是帮我花了不少工夫呢。” “你怎么不在左眼上镶只钟表?黑红相间的哥特蕾丝边长裙呢?要不要我帮你去淘宝买?”王晓天差点笑出声,他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发起神经来弄出的梗可以供他笑半天。 王晓曦瞪着王晓天,仿佛被宠坏的发怒公主,她把钥匙机器人摔在地上,转身将钥匙一丢,在空中划出银色的抛物线,恰好落进十米外围有栅栏的一口井里。 “啊哦,掉井里了。”王晓曦吐吐舌头,扮了下鬼脸,飞快逃进了里屋。 “我就说这口破井应该盖上。”王晓天瞠目结舌,转而悲痛地捡起地上因失去钥匙而报废的钥匙机器人,从牙缝间艰难蹦出三个字,“王!晓!曦!” 第九话 封域(2) 一楼客厅的水晶吊灯射出炫彩光线,在天花板组合成怒绽的花瓣,王晓曦躺在真皮沙发上按着机顶盒遥控板,隔四米对着固定在白瓷砖墙上的索尼SONY液晶电视发送指令。 她脚下是塑料垃圾桶,前面是长椭圆形的钢化玻璃桌,放着一个装满葡萄的水果篮以及一筐花花绿绿价格不菲的零食。 “你倒真会享受哈。”安葬了钥匙机器人,王晓天咬牙切齿地走过来,将书包丢到沙发一边,从水果篮里捏起一颗葡萄挤出果肉压进自己的嘴里,吞咽下去,“妈在金麦迪KTV,你就没打电话问问?” “谁叫她取名给我取了个‘曦’字,我笔画这么多,哥你笔画却这么少,你知不知道考试时候就我写名字最慢了。”王晓曦歪着脑袋,想起她找老妈理论时老妈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女孩子嘛,心思要细腻,笔画多点才显得文雅温柔,男孩子嘛,笔画少点,简单大方。 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却让本想倾泻一片瀑布的她无言以对,就像失去机油润滑的卡壳机器,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又在惦记这件事?这已经快成你应付事情的口头禅了。”王晓天苦笑,“老妈的电话打不通,她中午去金麦迪KTV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到现在八点三十还没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哎呀这有什么,老同学见面嘛,如果是我我能嗨通宵,妈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别瞎操心了。”王晓曦漫不经心说着,在液晶电视里饶有兴趣地挑了一部恐怖片,“哥,《贞子大战伽椰子》看过没?” “没有!真搞不懂你个女生怎么会热衷于晚上看恐怖片,就不怕做噩梦么?”王晓天气得从王晓曦手里夺过机顶盒遥控板,关闭电源,“你给我拨一遍妈的电话试试!” “哼,女孩子晚上看恐怖片怎么了?我要告诉老妈你欺负我!”王晓曦示威地挥挥小拳头,拎起旁边的韩版帆布书包,翻出她的苹果ipho e 7。 欺负你?我能欺负到你?我是名战斗力只有5的弱渣士兵而你是战斗力上千的美少女战士啊喂!耍无赖是王晓天的强项,但在王晓曦面前,无奈的他依旧感觉自己是个学徒。 “咦,不在服务区?”王晓曦眉头一皱,“妈的手机真出问题了?” “也有可能是在信号盲区或者是什么磁场干扰了信号。”王晓天点开手机下载的软件“滴滴出行”,补充道,“我不太放心,还是租辆车去金麦迪看看,你在家呆着。” “哦,早去早回,嗯嘛。”王晓曦赶紧做了个漂亮的飞吻,接着猫一般闪扑,从王晓天手里抢过机顶盒遥控板。 萍溪南路,一辆卡罗拉双擎幽灵似的停在王晓天面前,年轻的驾驶司机在车窗探出半个头:“金麦迪?” “对,最好速度快点。”王晓天拉开车门,弯身进了副驾驶座。 “可以,金麦迪我熟悉,80码,成吧?保证十五分钟内到。”他松开刹车,踏下加速踏板。 “你还是学生吧?”驾驶司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询问。 “嗯,大学生。”王晓天随口回答。 “不住校?这么晚去KTV干什么?参加聚会?” “不是,我妈去了KTV没回来,我担心她就去找找。” “噢!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儿子就没你这么懂事了。”驾驶司机由衷地感慨,“他天天只顾着玩,事事得让我妻子照顾,还总把尿尿在裤子里。” “他几岁了?” “过了今年11月份就四岁了。” “……” 很冷的笑话,王晓天一下子没了开口的兴趣。 约莫七八分钟后,驾驶司机踩着刹车打开右转向灯,娴熟地转动方向盘,将车靠在路边停下。 “这么快就到了?”闭目休息的王晓天望向窗外,邻旁右侧是一家亮着虹光的大型超市,“怎么是云际购物中心?金麦迪呢?在哪?” “你不是去云际购物中心吗?”驾驶司机非常惊讶。 “啥?”王晓天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心说我老奶奶过马路都不扶就服你,之前说好的金麦迪,现在突然冒出个购物中心?不是你特么有妄想症就是我睡了几分钟睡傻了。 “我去金麦迪KTV啊大哥。”王晓天将手机上的出行订单拿给他看。 “金麦迪?不可能,我在本地开车十年,为什么我没听过这KTV?”驾驶司机信誓旦旦地说,“你仔细瞧瞧订单吧,一定是你睡糊涂了。” 开车十年?你特么孩子才四岁大已经开了十年的车? 王晓天越发怀疑这个司机有精神错乱,不过他还是遵循司机的意见看了看订单。 What?云际购物中心? 这回轮到王晓天精神错乱了,他明明记得订单不是这样的! “这样吧,我给你搜索一下。”为确保服务周到顾客满意,驾驶司机耐心查起了百度地图。 “萍溪没有叫金麦迪的KTV,最近的一家金麦迪娱乐广场距离这儿1403.1公里。”驾驶司机递过手机说。 直到下车,王晓天都处于彷徨迷茫的状态,他不想无功而返,可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换谁碰上这档子诡异的事都会毛骨悚然——不仅司机前后的话语矛盾,连订单、百度地图也出现了问题,这说明什么? 王晓天感到了心悸,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有段奇怪的记忆仿佛在脑海被强行灌输了进去,他感觉头痛欲裂,以至于不得不蹲下身用拳捶自己的脑袋。 金麦迪,不,等一等!他记起来了,初中同学……唐三小带他去过金麦迪! 诶?唐三小?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怎么不叫唐小三唐三炮唐三彩? 等头痛渐渐舒缓,王晓天冷静下来,他发现这个名字很陌生,初中同学有叫唐佳佳的,唐琳的,而唐三小?存在这个人么?无论他如何回忆,都只记得唐三小曾带他去金麦迪的路线,其余的一概如蜃楼般飘渺。 不管了,先去金麦迪要紧! 王晓天沿着路灯起步奔跑,他不顾体力大量消耗,腿脚没有一丝的犹豫与停顿,匀速高频率迈动,速度快得似要赛过疾风。他的脑海已经勾勒出了一张清晰完整的路线图,他甚至可以看见那颗代表自己的正在移动的红点。 金麦迪KTV。 深色光滑的PVC地板展现其奢华的风格,上方繁星般辉煌的缀灯呈弧形排列围绕镂空的月亮,左右侧是抬起前蹄栩栩如生的飞马雕像,它们炯炯盯着推门而入的来客,仿佛随时会冲上前赏他两蹄子。 王晓天走到前台,没有看见朝他微笑穿着考究工作服的接待人员,他恍然发觉自打他进来之后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里静得令人感到不安。 “哈喽,有人吗?服务员在吗?”王晓天试探着进入包厢A区的廊道。 “唔,这里隔音效果真不错。”他敲响了一间A101号包厢的门,推推门,没推进去,只能继续向前。 他打算找个人问问前台接待人员去哪了,最坏的情况是这里的包厢门全锁着,但现在是夜间狂欢期,沉迷K歌的人们想来会买好几瓶啤酒叫上同伴一起大口干杯吧?去厕所或者超市说不定能碰上人。 转了半圈,王晓天忽然在一间包厢前驻足,因为他注意到,这个A113号的包厢门是虚掩着的! 没有音乐么?王晓天一愣,难道里面的人离开了? 刚推门进去,王晓天差点喊出声来,这居然是他母亲的包厢! 炫彩的孔洞光斑遍布墙壁四周,渲染了世界,中央玻璃桌上端放着三个见底的啤酒瓶与五只盛满青岛啤酒的高脚杯。 他母亲站在点歌电视机前,手拿话筒,倾斜着身子,脸挂醉红的笑意,点歌系统显示的是《阴天快乐》,歌词停顿在“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 五名衣着时尚的女人坐在丢着大包小包的沙发上相拥,其中一位执着高脚杯举着右臂,嘴唇轻启,容光焕发,看那自豪的神情像在夸耀她家先生事业的成功。 其他人神态各异,看来也没有专注听女子讲话,若是音乐放得很响,即便她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 这似乎是空间在某一刹那被定格时才能见到的景象,每人都僵持着自己的动作不变,不说音乐离奇暂停,就连本该如泉水流淌的光斑也凝固了。 “妈,你们……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王晓天勉强镇定了一下,笑着对着黄晗摇摇手。 “妈,别吓我啊,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晓天拉住黄晗的右腕,她的胳膊立即像是失去柱子支撑的穹顶般自然下垂,掌心无力松开,话筒骨碌碌地滚到地面。 王晓天伸手探了探黄晗的鼻息,脸上顿时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没有……呼吸…… 他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噩耗将王晓天的脑子炸成了一堆浆糊,以至他忘记了悲痛,只会一昧地摇头自语:“我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 “咚!咚!咚!” 地面开始规律性地震颤,重锤般的踏步伴随恐怖的、类似龙的吐息声降临,一尊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半个呼吸过后,一声凶恶的撞击接踵而至,包厢门两侧的墙壁猛地一抖,蛛网状的不规则裂纹从墙身密布蔓延及天花板,再一撞,大块的砖瓦崩碎,点歌电视机被溅落的泥灰掩盖。 丢魂的王晓天骤然回神,他本能往堵满阴影的门外一瞥,竟看到一对巨大且长有三根脚趾的灰色龙足。 什么东西?他瞳孔一缩,大脑陷入了世界观被颠覆的呆滞中。 “吼!” 一颗丑陋如鳄鱼、形状却不同鳄鱼扁平的头颅缓缓低下——糙如蜥蜴般的表皮,颚上生满尖利的獠齿,死灰的眼神尽显魔鬼狰狞,像盯上了可口美味的猎物。 霸……霸王龙啊!王晓天骇得两眼一黑,直挺挺躺了下去。 就在他昏迷的瞬间,倏有金色的竖线从霸王龙体内迸出,将之一分为二,光芒拼凑成光幕,宛如璀璨烈日。 “逃走了么?这些猖獗的家伙越来越机灵了啊。” 一双乌黑发亮的军靴蹬开由霸王龙散作的黑雾,接着露出一件浅紫色的军装,军装上配着深红的肩章,缀有两条金色细杠和三枚星徽。 这是名正值壮年的男人,钢铁的面孔历经风霜洗礼,使之笔直如枪的身影环绕一股至高的威严气息,他徐徐挥动右臂,燃烧金芒的长刀嗡鸣,背后的黑雾如潮水般消退,像是畏惧钦差的罪徒。 男人认真扫视了一圈包厢,神色略微放松,当他注意到昏迷的王晓天时,眉宇间现出一丝惊讶。 “喔!这小子不简单啊,居然能闯进怨使的封域,难道……”男人挠挠头,从上衣左口袋拿出一只小巧的罗盘样的东西,对向王晓天。 “咦,指针没有动静?正负能平衡?怎么是个普通人?”男人脸上的惊讶更甚,他若有所思地捏捏下颌,“嗯……看来有必要关注一下这小子了,但也不排除检测仪出错,哼,我就猜检测部那帮智障造出的玩意儿不靠谱!” 第十话 封域(3) 魏文苍倚着栏杆,坐在上铺的2号木板床上,听着下方传来鼠标点击的重合声和游戏人物出招的碰撞声,无趣地用vivo x7手机浏览着小说。 这间7号楼的7312寝室共有6人,属于混寝,算上他4人是同班,其他2人来自16财管5班。 想来大学的闲暇时间都是这么空虚,五个人五台笔记本,下午这样,晚上也这样,一联网就疯一样开打LOL,队友不给力就狠狠骂队友,敌方菜鸡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有时玩累了,再关机睡会儿觉,连吃饭都是打包带到寝室,角落的两个垃圾桶塞满了塑料餐盒。 这些人沉迷游戏,见面当天就通过LOL变成了朋友,但魏文苍不行,他没有笔记本,也不玩LOL,加上性格内敛,可以说他与他们的世界分隔着一片汪洋大海。 大学跟高中在别人眼里是分水岭,可在我眼里几乎没什么改变,我想得太美好了。魏文苍对QQ备注为“霖月”的网友发了一条消息。 霖月是他在《天天有喜》的一个角色扮演群里认识的,那时候他演天主玉帝,霖月演九妹白梅瑛的女儿,白霖月。 忽然某天他看每位群友都在各种配对各种秀恩爱,便心血来潮,寻上了没有对象的白霖月。 现今一晃已过去三年,他和她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他每晚都习惯地与对方说句“晚安美女”,她也习惯性地回复“晚安帅哥”。 这算网恋么?魏文苍不知道。他只知道霖月小自己两岁,远在广东省,几乎不可能和他见面。 虽然彼此玩过暧昧,更约定过双方若三十岁后仍没有伴侣就干脆凑成一对,但他实在不敢将恋爱的念想深入下去,他只把她当作一个看不见的朋友,一个单纯的精神寄托。 大学不好吗?霖月很快回复,她总是能秒回信息。 魏文苍想了想,不好?开学第一天他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说它不好,唯一不好的感觉就是依旧孤独。 以前孤独惯了,他与它势均力敌,现在换了环境,孤独占了上风,重新开始伸出爪牙咆哮了。 我在高铁被人骗了一百,世界上唯有骗子是真心的,因为骗子都是真心骗我的。魏文苍岔开话题,打着拼音继续说。 原来是这样,没事,当买个教训吧,下次不要被骗了。霖月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聊到十点十五分寝室熄灯的时间,向霖月道了晚安,魏文苍躺倒关闭手机,摘下眼镜放在枕边。 一个室友慢吞吞地开始洗漱,旁边下铺的一个还在亲热地喊着媳妇在用方言进行着视频通话,上铺的一个开着《成都》的歌曲旋律在哼唱。 另两个则相互聊起了天,畅谈起什么学校的富二代包养了漂亮的女朋友,送了玫瑰,女的说你换车了怎样怎样。 真叫人羡慕啊。魏文苍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班会的王晓天与曼筱璃,如果他能有这样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的吧?可魏文苍不敢奢求。也许过了大学四年,别人已经买好了钻戒准备筹办婚礼,而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为什么?从小到大,上天给予他这么多痛苦,从来不晓得恩赐他一些东西? 魏文苍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又难过了,他恨,但恨有什么用呢?他有过想死的心,却没有去死的勇气,何况他心存不甘,只能这样苟且地挣扎。 颜姝慧曾在空间发过一段说说:不要暗恋,去强奸。人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演内心戏,爱她就去搞她,喜欢就强奸啊,表白有什么用,还是会被拒绝。追不到就操,操不到就下药,翻脸就发裸照啊。大不了蹲监狱,你连监狱都不敢蹲,你还敢说你爱她? 魏文苍觉得这段话虽然粗俗不堪,提倡的方法也比较极端,更没白痴会遵照它这么做,但蕴含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便在下面半开玩笑地问药在哪买。 颜姝慧没好气地回复说自己找,她估计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料到魏文苍会跟着胡闹。 现在想来,倒是好笑,如果他不按上面这么去做,或许……真会交不到女朋友的吧? “颜姝慧。”魏文苍擦着泪珠喃喃,“你在哪里。” 黑色的海,劫掠了一波又一波的怒涛,吹响潮汐的号角,不知疲倦地向着高耸的悬崖峭壁发起进攻,峭壁已被浪花磨得黑亮,像个哑巴的岩石巨人,默默无闻俯视着浪花赴死的无畏冲锋。 悬崖处有一对情侣在荒草坪上躺地相拥,男孩沉默地望着飓风肆虐的如墨天空,有力的右臂掠过红裙紧紧搂住女孩的腰,女孩侧脸贴在他的胸前,抬眼痴痴地看着他认真且稳重的脸庞,两腮酡红,仿佛沉醉其中。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我?” “很爱很爱。” …… 靠靠靠,反反复复反反复复这几句对白,能不能新鲜点? 王晓天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个循环梦境,但他对本我的意识能在梦境中自主思考浑然不觉,他摆脱不了这个亦真亦假的梦境,只能任由剧情发展。 诶?不过这次的场景怎么换了? 疑惑之余,他的视角忽然急速切换到百米上空。 他手拿双头月弧,不知何时化身为红裙女孩,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死神悬浮在水平的高度,各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妈的老子,呸,说错台词了,老娘早看你这狗屁死神不爽了,今天既然轮到我当主角,非干掉你不可!”王晓天兴奋地骂出一句脏话,刚想狞笑装装逼,死神便挥动镰刀瞬移了过来。 “霖胧!” 依稀听到呼唤声,王晓天神使鬼差地低头俯瞰,他轻而易举看到了下方男孩的正脸——纷杂的脸影逐渐重叠、聚焦、整合,这张脸竟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魏……魏文苍! 来不及震惊,他的意识便一阵天旋地转。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射在王晓天的脸上,温暖惬意。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后背大汗淋漓,脑袋有种缺氧性的眩晕,辨不着东南西北。 我在哪里? 王晓天环顾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卧室。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在卧室?他不是应该躺在包厢内冰冷的地面上吗? 难道霸王龙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美食,而他又梦游回了家?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霸王龙,他在金麦迪经历的都是不真实的虚幻? 王晓天有些恍惚,相比前者的假设,他更愿意相信后者。但是那一幕场景实在太过真实,太过震撼,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思考“在21世纪的一家KTV里藏有一头恐龙”到底是多么荒唐多么违背常理的事。 因为那时的他,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死亡的接近,他的脑海全是霸王龙狰狞的面孔,心底全是对霸王龙的恐惧。 王晓天战栗着从裤兜掏出手机,用战栗的手指着点开屏幕,以战栗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时间和日历:7点17分,2016年9月13日,星期二。 许久,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全身心都瘫软了下来,心想,活着真好。 他点开QQ,进入TTN16财管2班QQ群,看见群里有一则昨日发布的新公告: 同学们,明天7点30分进行早自习班干部选举活动,请大家不要迟到! 我凑,第一天就有早自习? 退出QQ群聊天框,再看下面有几条“筱璃老婆”发来的未读消息: 12点05,等你这么久,晚上睡觉都不说句晚安的,要死啊你? QQ电话未接听,点击回拨。 6点50,吃早饭没? 7点12,你怎么还没来?第一天就想迟到啊? 不好意思啊筱璃,我家里出了点事。发完一条消息,王晓天这才注意到还有个曼筱璃7点13分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的表情刹那有个特写的感动,但是现在他顾不上再看微信或是回拨电话与曼筱璃缠绵,因为他还有急事要确认,家里这么安静,是不是都正常,妈是不是还活着。 王晓天穿上昨日不知什么时候在床下脱掉的运动鞋,深呼吸平复心情,他知道下面就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一个事实:既然他平安回来了,那么妈呢?老天保佑,妈一定也平安无事吧? 下一楼,跨前门,单设一间厨房的水泥平顶房的防盗门大开,里面传出汩汩水声和清脆的洗碗筷的声音,王晓天精神一震,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的音乐。 “妈!”他激动地冲进去。 “起来了?粥在锅里,妈给你盛啊。”黄晗关掉水龙头,端起手中一只白净的瓷碗,揭开玻璃锅盖,用锅铲将粥盛进碗里。 王晓天呆呆顿住,注视着黄晗的每一步动作,像个乖巧孩子似的悄悄走上前,默默以双手捧过温热的菜粥,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惊喜地律动,跳动着榨出大量澎湃的热血,那是喜悦,是珍惜,是无与伦比的新生。 “还杵着?筷子在桌上有,快点吃完粥,迟到了别怪妈没提醒你,不是我说你啊晓天,你要是有晓曦一半的勤奋妈就开心了。”黄晗没有留意王晓天的神色,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继续洗起了碗筷。 “妈。”坐到凳子上的王晓天忽然潸然泪下。 “哎?你这孩子,捂着脸干嘛,眼睛怎么了?”黄晗扭过头。 “没事,还没睡醒就揉揉。”王晓天抹去泪珠,“妈,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昨天晚上?没有啊,昨晚妈在金麦迪唱得可累了,好像十一点多同学送我回的家的吧?啧啧,好久没那么疯过了,人变老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唉,你爸上班的时候还训了我呢。”黄晗回想说。 “是吗,那就好。”王晓天扒着粥,眼睛时不时瞟一下黄晗,他希望时间能再慢一些,走之前能多看母亲两眼。 西康天堂鸟学院。 王晓天来到2202教室的时候,班干部的选举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回是竞选数学课代表,黑板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徐莉、王菱、罗伊娜。 已胜任班长职位的程娇用粉笔按举手的人次在对应的人名下方画着“正”字,看到王晓天进来,便指着第二组第三排的空位说:“去那里坐着,就差你一个了。” “啊?”王晓天看看第四组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发怔的魏文苍,又看看空位旁边似笑非笑的曼筱璃,纳闷地坐下,“什么时候换的座位?” “刚刚换的呗,你猪啊。”曼筱璃毫不理会周围刺来的羡煞目光,漂亮地撇嘴,“说,你家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没……没事儿。”王晓天吞吐着回答,视线躲闪着瞄向魏文苍:这哥们屡次进入我的梦中,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截然不同的性格,我们会成为朋友吗?看他孤单薄凉的样子,真想告诉他在我梦里还有个为他而战的女王般的女孩啊。 “真的没事?”曼筱璃气愤地笑,捏住王晓天的耳朵,“你把我的关心当耳旁风是不是?我还没有你昨天的男同桌重要?” “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晓天抱头轻呼,他不知道怎么跟曼筱璃解释,编个故事都比他经历的要可信得多吧? “那是怎样?”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今天给我解释明白了!” “能不能给我点私人空间?” “不能!” 心烦意乱的王晓天想,其实单身好像也挺不错的。谁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些很美但是虚幻的事呢?可当梦想实现了,他如愿以偿变成王子跟公主在一起,他的内心仍是渴望自由不加管束的贫民。 第十一话 潜伏(1) “接下来竞选语文课代表,有意愿的同学请举手。”程娇在讲台拍拍桌子,“大家安静一下。” “我来!”第三组第四桌,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是名穿白色仙女裙的活跃女生。 “除了王玲玲,还有谁要参加竞选的?”程娇扫视着座位上的各位同学,忽然注意到了角落的魏文苍,他的眼神似乎犹豫不定,像是在做什么选择题一样。 “昨天魏文苍说过要竞选语文课代表的,魏文苍,我把你名字写上去咯?”程娇拿起粉笔,微笑着说。 魏文苍眼睛亮了亮,感激地看了程娇一眼,但又流露出一丝迟疑。 王玲玲魏文苍认识,早在开学前,他便通过贴吧加入了16财管2的班级群。 别看他现实生活像个孤苦伶仃的抑郁症患者,在班级群里可是最为活跃的一员。 他不仅上传过关于自己生活记事的wo d文档,还发表了好几篇原创诗词,可惜几乎没几个人理他,大多时候他都在自言自语,排解心中的孤独。 按他的说法,就是想让同学们提前了解一下自己,以便遇见真人的状态时不会感到太吃惊,而王玲玲,恰好就是为数不多经常与他互聊的那位。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魏文苍已经把她看作了一个朋友,与朋友竞争,这不太好吧? “那我们先有请王玲玲来做拉票发言,大家掌声欢迎。”程娇走下讲台。 “咳,大家好,我是王玲玲,相信大家通过昨天的自我介绍也已经认识我了,废话不多说,我对语文这门课程是有浓厚兴趣的,高考成绩是121分,算是中上水平,我以前也阅读过不少文言文和古诗词……”王玲玲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连珠炮似的发言。 面对王玲玲的连珠炮攻势,魏文苍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吃苹果,因为他连竞争的念头都没有了,他的语文高考只有103分,这么一比是完全被碾压的节奏。 他觉得凡是能侃侃而谈,讲出一大筐的人都很牛逼,即便语言组织得再怎么普通只要流畅不含糊也非常精彩,相比较他自己,却根本做不到这点。 想着想着,他又畏缩了,不知道待会儿上去该说什么好,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他不喜欢,就仿佛是有一根根针在扎他的皮肤。 “魏文苍,王玲玲讲完了,你可以上去了。”程娇说。 魏文苍艰难地起身,第二次走上讲台,并没有增长他某方面的什么勇气,虽然他尽量想做到让人看不出异样,可他紧张的样子就跟做错事的小孩上去受罚似的。 “那个……”魏文苍颤抖着声音,垂下目光,窘迫得不知道该把两只手往哪放,只能将十指交叉,露出别扭的笑容,“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谢谢。” 说完,他就匆匆从讲台赶回了座位,宛如一个抢着红灯过斑马线的行人。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可在魏文苍听来异常刺耳。 身为班长的程娇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魏文苍,你,你讲完了?这么快?” 魏文苍无声地点头。 “好,那么现在,除王玲玲自己,选王玲玲的请举手。”程娇重新回到讲台,开始数起举手的人次。 “咦?”程娇意外地看了眼魏文苍,后者的手不争气地举了起来,所有男生里仅有他一个人举起了手。 看来男生之间也是有属于自己的默契,只是魏文苍打破了这个无形的默契,他那只专属于男生的手在女生群中显得十分戏剧化,好在他是最后一排,看着不是特别突兀。 “哎,筱璃,说好的,别把手举起来啊。”王晓天伸手攥住了曼筱璃的左右腕。 “你帮同学就算了,却挑上帮这样的怂包,你帮,我可不帮。”曼筱璃挣着想脱离王晓天的束缚,“放开!”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帮他而吃醋了吧?” “才没有!” “没有那你发什么脾气?人家那不是怂,那是装逼装得深沉。”王晓天看向魏文苍,心说哥们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家筱璃不懂事,看不起你可以,但你千万别看不起你自己啊。 “谁叫你瞎编故事给我听的?”曼筱璃用力掐了把王晓天胳膊上的肉,“去KTV找妈妈遇上霸王龙吓昏过去?然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拜托你编故事能不能有点水平?这么天马行空的是要去当玄幻作家吗?” “好吧好吧,其实昨天我妹妹生病了,我去医院陪她,陪着陪着就睡着了。”逼良为娼的王晓天终于撒了个谎。 “生病?生什么病?”曼筱璃刨根问底,依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 “王晓天,曼筱璃,你们两位,能不能安静一些?秀恩爱下课去秀,周围同学都有意见了。”程娇插了句话。 曼筱璃冷哼一声,将每道投射过来的视线统统瞪了回去。 王晓天闭上嘴巴,正襟危坐,心里十分感谢班长的及时解围,这个班长选得好,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选王玲玲的共20人,除去王玲玲和我,那么剩下的22位都是支持魏文苍的咯?”程娇确认了一遍,然后问王玲玲,“王玲玲,你要选魏文苍吗?” “不能选自己,那就弃权咯。”王玲玲无所谓地摊手,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是有点为刚刚的拉票表现及结果的差距而感到不平衡。 没想到这么多人选我。魏文苍小小激动了一下,看来群里的记事和诗词没有白发,有部分人已经认同了他的文采,但是一看王玲玲果然没有选他,他的激动瞬间都跑没了,心脏竟然还抽痛了起来。 我是不是特傻?魏文苍默问自己。 是啊。隐隐地,他在脑海听到了一种亦怜悯亦讥讽的笑声。 图书馆一楼阅读区。 “同学们都在门口搬新书呢,怎么把我带到里面来了?”王晓天挪开木椅,很小心地将脚伸进木桌与木椅的夹缝中,侧身进入并坐下。 这儿的长木桌共有两列,右边是书本摆放整齐,分类详细的一排排书架,偶尔有浏览的人在其间走动,但大部分人坐在长木桌上静静地写作业或者看看手机,有的人玩着笔记本,下方是两三条垂着的与旁边墙壁插座连接的电线。 现在不是人流的高峰期,因此所谓的大部分人,不包括他们,其实也就八九个左右。 “我们的书不是都在这里了?你还帮忙搬什么?那四个男生帮忙足够了!”曼筱璃压低声音说,“下午是开学典礼,军训在大二,如今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啊?饶了我吧,筱璃,你知道我学习不咋样,比起你差远了。”王晓天懊恼地抓头,“才刚开学呢,课还没上,用不着这么认真过来预习吧?” “那你挂科了怎么办?挂科很麻烦的!到时候别缠着我,放假我可不帮你补习!”曼筱璃在他身边坐下,一股沁人的幽香掠上王晓天的鼻尖。 昨天哥没出去啊。王晓曦在微信发来消息。 “挂科就挂科呗!总会过的嘛!”王晓天满不在乎地说,同时看了眼微信,心里一个咯噔,他刚刚发了条消息询问王晓曦昨天自己有没有出去到KTV找妈,可王晓曦说他昨天没出去过,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好啦,有我呢,你的学习成绩再烂,在我的英明指导下也肯定能通过。”曼筱璃嫣然一笑,自信地挺挺胸脯,纤指翻开崭新的英语课本,“大一的课程不多,你的英语是不是最差?我们从英语这里……” 曼筱璃今天穿了一件浅粉的宽松短袖衬衫,下身是花色百褶短裙,很活泼的打扮,配合她一米七的身高,简直是精灵与女神的结合,上课时王晓天没仔细观察,现在闲来无事,他看得心痒痒。 “筱璃。” “嗯?什么事?” “你每天都换一套衣服吗?还挺喜欢粉色的?”王晓天神秘兮兮地问,他的眼睛像是钟摆,一刻不停地在曼筱璃身上扫来扫去。 “对啊,谁让这里的天气多变呢,怎么了?” “真漂亮,我觉得我们有空可以将关系进一步发展发展。”王晓天张开宽实的肩膀,好色的内心显露无遗,“来,要抱抱。” “死远点。”曼筱璃一巴掌打在王晓天的脑门上,嗔道,“想吃我豆腐,等你的英语成绩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再说。” “哦。”王晓天委屈地耸拉下头,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根充电线。 “你要干嘛?还不预习?” “手机没电了,我充会电。” 魏文苍来到寝室门口,从脖子挂着的学生卡的钥匙铁扣中拿起一把钥匙开门。 他是最迟回到寝室的一个,寝室一如既往充满了LOL游戏人物发招互殴的声音,四个室友坐成一排疯狂地按着鼠标,嘴里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游戏名词。 另一个在阳台外望着窗外抽烟,吊儿郎当的神情像极了黑道混混,一旁的玻璃门还没合拢,使得难闻的烟味弥漫了整间寝室。 魏文苍下意识屏了屏呼吸,他看着黑一块白一块、拖鞋东一只西一只的地板以及上方那两三处凌乱的床铺,几乎以为自己闯进了邋遢狗窝,然而可笑的是,这里好像只有他是狗,单身狗。 “那个,有没有人……想当寝室长的?”魏文苍壮着胆子问。 现在他的职位是语文课代表兼任寝室长。 他班里的其他三名男生都不愿意当寝室长,于是程娇问他是否愿意,虽然他也不想当,但他觉得这样会让班长为难,所以没有拒绝,不过由于混寝的缘故,他还得试问五班那两名室友的意见。 弱弱的声音被室友的吐槽淹没,不出意料,完全没人鸟他。 魏文苍没有再重复,他知道寝室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在高中他就是寝室长。 那时候他总是早早地起床,等洗漱完毕室友还在睡觉,而他身为寝室长又不好独自草率地离去,便干脆帮忙搞搞值日,长此以往,室友们都自觉性地喜欢晚起,他就从指挥人干活的寝室长沦落为了任劳任怨的清洁工。 魏文苍走到自己的位置,将书包里的课本都在中间的书架里放好,顺手关上玻璃门,接着坐下拿起手机在QQ空间右上角准备发表签到图片。 天天爱你,如果全世界背叛了你,我会站在你身后背叛全世界。 对魏文苍来说,这张图片附带的这句话中的“你”没有指任何人,这个“你”是虚幻的,或者说不存在,也许仅仅代表自己。 魏文苍也不会去管这张坚持签到图片到底是不是适合单身狗发,他只是觉得默念这句话时会感到一丝丝温暖。 不过单纯发一张图片不是魏文苍的作风,他有种奇怪的强迫症,发表说说前必须得加一段深沉的话: 总有一些事,我们不愿它发生,却必须接受;总有些东西,我们不想知道,却必须了解;总有一些人,我们不能没有,却必须学着放手;总有些时间,我们不愿它流逝,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第十二话 潜伏(2) 西康市,偏僻地带,某处破旧的小屋。 “百里弧,你个死老头特么找的什么鬼地方?晚上睡在这里会被蚊虫咬死的吧?老鼠蟑螂什么的会在你身上开派对的吧?这是给流浪汉住的吧?” 着浅紫色军装,佩戴两条金色细杠、两枚星徽的英俊男人一进来就毫无形象地骂骂咧咧,用军靴使劲往支撑天花板的一根布满灰尘的红木柱子上踹了一脚,房顶在他这一脚下颤抖,抖下大片呛鼻的灰尘,后头跟上来的人更被弄得灰头土脸。 这是间平顶房,只有一扇灰蒙蒙的窗户,四周铺满了零散杂乱的稻草和奇形怪状的树枝,墙壁角落结着大大小小的蛛网,其中有只半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蜘蛛霸道地趴在众网中央,仿佛猎食者一般,对着几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行了,欧阳卿,如果你踹断木柱,房子塌了,到时候遭殃的可不只是你。”同样穿浅紫军装的高挑女人扇扇小手,皱眉道,“这里以前或许是间柴火房。” “柴火房?谁会在这里烧火?乞丐?”上官潇走近石砌的灰黑炉灶,上面的锅已经消失,他以食指往石壁表面抹了一层焦炭,嗯,能闻到浓浓的烟熏味,是贫穷的味道。 “老大说了我们要低调行事,这个地方相比上次的荒山凉亭算是不错的了。”百里弧捋捋白须,沙哑地说,“等老大与西康市检测部的人接头,通过他们知悉了怨使的方位,老大就会赶过来,我们先清理一下。” “真搞不懂老大,既然我们要遵从上级发布的任务,随时会在市与市之间发生迁徙,那中途为什么不住一星级宾馆?”欧阳卿苦笑说,“一星级宾馆够低调了吧?怨者光明正大,我们浩者却要偷偷摸摸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应尽量缩小公共场所的活动范围,被怨者察觉提前溜走的次数还少么?” “而且你他喵的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上面发下的工资全用在约炮上,我们的工资会被老大收走吗?”高挑女人气不打一处来,那鄙夷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眼瞎,老娘这种祸国殃民的美女你不泡,偏偏找那些残花败柳。 “谁……谁约炮了?我这是在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女孩。”欧阳卿梗起脖子,正色道,“东方黎暮,你这个泼辣的女人不要讲胡话!” “哦?”东方黎暮的嘴角勾起妩媚的弧度,她飘逸地将头一摇,流苏耳坠闪闪晃动,及腰长的马尾辫在空气中宛如神龙摆尾,发出响亮的“噼啪”声,“不服打一架?” “来啊,我怕你?”欧阳卿搓搓手,跃跃欲试。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三,不算很矮,但相对其他人而言,他是最矮的一个,而东方黎暮看他的眼神总是居高临下,这让他很不爽,打一架正和他意。 “好啦,不要闹了。”背后忽然有人说。 “哎?老大,你回来了?”欧阳卿缩缩脖子,有些惊喜。 这个被称之为老大的家伙,他的身高有一米九以上,但他身高与身材的比例十分完美,看上去与瘦竹竿搭不上边,反而有种伟岸威武的感觉,仿佛是座需要人仰望的移动远山,雄浑的气场给人以山岳般的压迫。 安在问,国家正能联谊总局神州分局(TDL)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组长,军衔上校,代号:手握光的男人。 “啰嗦,还不快清理?”安在问甩了个手势,“先在这里住几晚,到时候我们再整顿一个新据点。” “嘻嘻,老大,没事吧?那条狡猾的蚯蚓找到了没?”东方黎暮踮起高跟鞋尖,微扭着腰,竟是摆出小女人的情态。 “呸呸呸,东方黎暮,你恶心到我了!”欧阳卿立马怪叫道,“一个老大不小的熟女能不能别做出这种言情剧里女主忽然看见白马王子时发春的模样?勾引谁呐?” “人家才二八啦,你就是羡慕我这么在意老大。”东方黎暮看也不看欧阳卿,明艳的眼眸全望着安在问。 “谁羡慕啊,我看你是三八吧。”欧阳卿悄悄嘀咕了一句,自讨没趣地收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 “嗯,找到了,东北方位,附近有所大学,一般怨者都喜欢隐藏在那里吸取负能,害人性命,学生是祖国的未来,我们得马上行动。”安在问说,“那个怨使从KTV侥幸逃脱,想必有了一定警觉,这次就派欧阳卿一个人以教师的身份去校园潜伏,探寻蛛丝马迹。” “啊?怎么是我?”欧阳卿烫着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看看旁边的人,就你闲着,屁话还这么多。”安在问阴着脸拉开军裤的一只夹层袋,从中摸出打火机,点燃拇指间的烟。 “可东方黎暮明明也……”欧阳卿一愣,看向东方黎暮,她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笑吟吟地朝他挥舞着。 “走的时候别忘记换装,哦,买衣服的钱支付宝一会儿转你,还有,你去学校顺便关注一个人,晚上我把他的资料给你。” “谁?” “一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噢!好吧好吧!对了老大,你那辆停在泸宁市据点的布加迪威威,呸,布加迪迪威怎么不开过来?里面不是有很多套备用衣服吗?”欧阳卿瘪着脸,“我讨厌去服装店,高速移动时释放催眠正能覆盖身体,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可就这么穿着军装冲进服装店未免太疯狂了吧?当然如果是拿了衣服就跑的话我保证能完成任务……” “是布加迪威龙,那辆超跑太高调,而且只是用来装衣服,我懒得开过来,车钥匙扔车底下了。”安在问淡淡地纠正,“必须要付钱,我们可是军人,不是地痞流氓,付钱时你可以先谎称自己是个演员,顶多离开前再用催眠正能抹除那些人的记忆就好了,这些事情我们又没少干。” 欧阳卿仰天发出悲戚的呼喊。 “兄弟,保重。”上官潇拍拍欧阳卿的肩膀以示安慰,抱着一堆稻草出去找垃圾箱了。 “上官潇这只笨驴,不会用打火机把稻草烧掉么?”百里弧摇摇头,看向欧阳卿的目光充满着怜悯,“挡不住怨使就怂一些,记得逃跑。” 魏文苍点了份奥尔良腿排饭,往筷子盒拿了双筷子,随便选了个靠前的空位背对饭菜的卖点而座。 这里是食堂三楼,相比高中,大学的菜要丰盛很多,毕竟校内开设了数家饭店,虽说这价格方面有小幅度的上涨,然而倒也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周围学生排起了一列列长队,热闹程度与菜市场有得一拼,但魏文苍充耳不闻,他只顾着埋头扒饭。 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不是很常见,大多数人都拉帮结伙,要么就是情侣,这跟魏文苍没关系,他习惯了独处,如果这时候餐桌对面突然多一个人,他才会感觉不舒服,不过这得是他在不羡慕的前提下,哪天羡慕了便又是另一种心境。 “魏文苍?交个朋友?”平地惊雷般的一道声音。 魏文苍猛然抬首,看到朝他伸出手来的王晓天,不禁一阵错愕。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外向的人主动和他交朋友,在他心里简直是天方夜谭,就如同神话人物会从画卷中走出来那般可笑。 “真巧啊。”魏文苍快速咽下一口饭说,他的音量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甚至嘴唇都不动。 王晓天的确没有听到魏文苍说话,内向的人性格大概都有些古怪,对于魏文苍淡漠的反应,他早有心理准备。 “交个朋友怎么样?”王晓天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好在他脸皮够厚,后面的曼筱璃正美滋滋地咬着鸡翅欣赏他的笑话。 “好啊。”魏文苍放下筷子说,他怕王晓天没听见刻意提高了音量,并伸手与王晓天握在了一起。他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来自准同桌的邀请。 现场加了魏文苍的QQ微信,王晓天走到后排座位,准备随曼筱璃一起用餐,其实他是想叫魏文苍过来的,但魏文苍没有答应,毕竟谁都不喜欢当电灯泡。 “你这么想和他交朋友?他和你的性格能搭吗?”曼筱璃着实无法理解王晓天的用意。 “他本来就是我哥们,筱璃,你不许再说他坏话,性格么,管他内向外向,这些都是能靠时间慢慢磨合的。”王晓天夹了块土豆放进曼筱璃的金属碗,“呐,吃点蔬菜。” “我追你这么辛苦,你对我的好还不如那个刚认识的魏文苍。”曼筱璃鼓着嘴,不高兴地竖起筷子戳戳土豆。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唯一。”王晓天环腰抱住曼筱璃,“筱璃,来一个自拍吧,发到贴吧上去肯定会有很多人祝福我们的。” “哼,美得你。”曼筱璃翻了个白眼,象征地扭动几下,索性放弃抵抗让王晓天占点便宜,一昧的拒绝保守会磨尽男人的耐心,她懂这个道理。 若干分钟后。 曾经我有这么一个朋友,他很开朗,我希望他的开朗能改变我的抑郁。 王晓天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因为他手机的QQ接收到了魏文苍发来的一串消息,而此时魏文苍原来用餐的位置已经空荡。 可我错了,他的开朗表现出来的是对我的嘲笑与讽刺,也许那些不是刻意的,只是所谓朋友间的玩笑,可他不知道,他的这种玩笑对我来说是种多么大的伤害,我开不起这种玩笑。 他几乎没有夸奖过我一句话,为我做一件事,他说光是朋友不够,他朋友太多了。 我理解的友谊可能与你们不一样,不是在你身边陪你闲聊游戏的朋友,不是在你考试失利后会幸灾乐祸的同伴,更不是给你取绰号的损友。 我理解的友谊应是在你难过绝望时会给你安慰与鼓励,在你狂妄骄傲时会给你批评与包容,在你贫困潦倒时会给你帮助与感动,在你误入迷途时会给你建议与指引的人。 “咦,不拍了吗?你在看谁的消息?”曼筱璃凑过脑袋。 “是魏文苍。” 人都是这样,友谊就像人的财富,财富多了,自然不可能像贫穷的人那样珍惜钱财。 王晓天即刻回复,他觉得这哥们挺有意思,果然是闷骚型的,见面憋不出话,在QQ上却能长篇大论,或许——现实他是习惯了沉默吧? 粮食多了,就能浪费粮食么?魏文苍秒回说,浪费粮食就算了,他浪费的,是把他当作最要好如真心朋友珍贵的那颗。 王晓天默念着这段话,不知为何,他能感应到魏文苍的沉痛,他发现自己组织不出任何辩驳的文字,他突然有些心虚,想到了他删去的那些高中同学,他也没有把这种友谊当过真。 幸好,那些人应该不会像魏文苍这么认真吧?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找魏文苍交朋友,可他心里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欲望,有这种莫名亲切的悸动,就仿佛——仿佛魏文苍是自己上辈子结交的兄弟。 “这家伙好奇怪哦,给你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曼筱璃眉黛一拧,一脸的迷惑。 “你不懂的。”王晓天像是梦呓,“他在告诉我,要么不交朋友,要么……就交能请进生命的真心朋友。” 第十三话 潜伏(3) 晚九点,电子阅览区的学生陆续离开座位,仅剩下魏文苍一个人。 “傻瓜,你连自身都快难保了,还说什么保护我们一辈子,你其实根本……是没资格说这样的话的啊……笨蛋笨蛋真的笨死了!” 他坐在图书馆的某台台式电脑前,专注地以十指敲击着键盘。 这部在网站上签约的小说叫做《笑逆苍天》,女主与男主他现在正写到煽情阶段,他也陶醉其中,心潮澎湃。 魏文苍迷上写小说有一系列原因,现实无法得到的,小说里他能得到一切,做到一切,拥有一切,他就是神,是主宰,掌控人物的生死与命运,这种踏实的感觉能给予人慰藉。 下午开学典礼闭幕不久,魏文苍在图书馆碰到一个女生,她盯着魏文苍,面露不善,指着电脑旁的一摞书语气强硬地说这是我的座位,请你去别的地方。但除了这个位子,其他地方人都满了。 魏文苍没有说“不”,他只是拔出U盘,默默让了座位,回到阅读区继续构思小说。 图书馆的占座现象频发,大部分人或许司空见惯,往往是空位里没人,但木桌上却长期摆放着书包课本等物品,位子被他(她)单独包揽。 对付这种霸道爱耍小手段的人,魏文苍深感无力,而且这种人似乎大部分还是女生。狗用小便来宣布自己领地,她们则是用私人物品,说好听点她们是自私,说难听点就是不要脸皮,缺乏一名大学生基本的素质品德。 魏文苍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然后关机。九点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宿舍楼便会关门,现在回去应该差不多,再晚就是晚归。 走到图书馆门口,魏文苍瞥见一对从二楼牵手下来的情侣,他不动声色地忽略,出门左拐在自助售货机取了瓶农夫山泉解渴。 途经四方形鹅卵石围起来的弗吉尼亚栎,湖泊石阶上,他看见一对情侣在促膝谈心,嬉笑打闹。 行政楼与食堂的交界口,横向连通操场的昏暗小道里,魏文苍又看见一对陷入热吻而忘我的情侣,他们相互拥抱着,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恨不得彼此亲密交融。 魏文苍在微凉的晚风中凌乱。 他发现一件事,很严重的事,黑夜创造了成双成对的情侣,唯独他被黑夜遗忘了,被丢弃在深不见底的枯井。 他在枯井里使劲地挥手,无论怎样都只够触碰到井壁,他在枯井里拼命地呐喊,无论怎样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尽管星空布满星辰,他却只能望着乌黑的一个圈……这就是孤独啊。 宿舍楼旁有片宽敞的水泥区域,一半是挂满衣物棉被的晾衣架,另一半白天空旷下来,晚上便成了滑板者的娱乐场所。 魏文苍路过时,看到地上有规律地竖满了发光的汽水罐,男生踩着滑板在汽水罐中灵活穿梭,有如一条条欢快戏水的游鱼,也有女生搀扶着男生的肩膀笨拙地在那练习。 魏文苍不怎么做体育运动,小时候拍过篮球打过乒乓球,长大后,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打羽毛球,高中有个沉迷看小说的室友会陪他一起打。 有时候那室友和别人打乒乓球,他就会自觉远离体育馆,看一株植物的经脉或几只地上爬行的虫子发呆,变成雕塑一样的思想者。 “嘟嘟。”魏文苍用指纹按亮手掌心震动的手机。 在干嘛?霖月发来消息。 没干嘛,回寝。魏文苍按灭手机屏幕,心里没由来地一声叹息。 “零度自由”是西康市一个著名的大型酒吧,在这里可以喝到各式各样的酒,可以是名贵至上千元的香槟、葡萄酒、红酒,亦可以是廉价至十几元一瓶的啤酒、白酒、米酒,但不论喝什么酒,这里都是卖醉者的天堂。 深夜是酒吧最狂欢的时刻。 高级调酒师穿白色的带领工作服在吧台前根据客人的要求配置着酒水,花样的动作自然而优雅,眩迷的紫光、黄光、粉光犹如旋转的灯塔,依次穿过舞池一具具随着劲乐跳动的身躯。 散台的客人兴奋地举拳呼喊,浓妆艳抹的舞女们在高台陪伴着少数情绪低落、处于痛苦边缘的失恋者,在他们耳边呢喃,卖弄着风姿,偶有一帮人在卡座上喝得酩酊大醉,即便是打翻了果盘躺倒在地上也无人问津。 欧阳卿小口品着五粮液,不时眯眼关注四周的情况。 他在换了身黑西装沉静收敛下来后,整个人都散出一股邪魅的斯文气,光是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便能对成熟异性产生致命的杀伤力,除去他本身的潇洒面貌,也有部分是体内的正能在起着作用。 有钱挥霍就是爽啊。欧阳卿心中感叹,明天是他去大学潜伏当语文教师的日子,其他手续信息什么的全由安在问一个电话搞定,今晚若是不好好浪一浪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反正安在问给他转了十万,不花白不花。 左腕欧米茄表的分针转了两圈,已有五位长腿美女向他搭过讪,可他对投怀送抱的女人不感兴趣,即便他是处男。 “不过酒吧是天堂,也是堕落的地狱。”欧阳卿望着一些人头顶上徐徐升起的青色气体。 这种颜色的负能一般代表抑郁消极和悲伤,八成是情感受挫或事业道路遭到了毁灭打击,还有一些人头顶的气体是红色的,这种人就比较危险了,他们脑子里充斥的不是愤怒、仇恨,就是邪念,如谋财害命、奸淫掳掠等。 这种事发生一般都要交给警察去处理,但必要的话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有疑似怨者介入的情况下。 “砰!”一个穿职业套裙长筒袜的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在男人堆里仿佛鹤立鸡群的光辉女郎,她手里攥着瓶开盖的750ml伏特加,右腿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圆桌上,像要把它刺出个窟窿。 “哦Good,美女海量啊!” “小弟佩服!” “干,干,全干了!” 一群男人交头接耳,当他们看到女人直接就将伏特加当矿泉水似的对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便不怀好意地开始围上来起哄。 “唉,现在的女人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欧阳卿饮下最后一口五粮液,叹息一声,单手切进一道缝隙混入人群,他的胳膊在此刻化作粗壮的鞭绳,能够轻松震开所有挡路的家伙,“麻烦让一让!” 每个人都自觉后退了一步,眼神带着畏惧。这名新出现的男人虽然不高,但臂力大得惊人,被他扫中的家伙几乎都发出嚎叫飘移着撞上旁边的人,如果不是人与人之间及时拥在一起,他们绝对会失去平衡滚在地上。 “美女,停一下,这样喝可不行。”欧阳卿说,他看着女人妖娆的背脊和蝎辫马尾,突然感觉有些眼熟。 “滚!你谁啊,敢管老娘的闲事?”女人暴戾地转过身。 “我是救苦救难的……”欧阳卿刚想嘚瑟说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又硬憋了回去,呸,他是个男的,救苦救难的罗汉?好像也不对,罗汉不能撩妹,然而这后半句还没想好,他就吃了一惊,焉了,“东方……” 东方黎暮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住嘴,然后暴力地揪住他的领带一把将他拖出人群。 “你怎么会在这里?”包了间卡座,欧阳卿卧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理理歪斜的领带,“还好是我,以后如果你有了丈夫在公众场合敢这么扯他的领带我保证他会打烂你的屁股,靠,脖子都快被你扯断了。” “如果他去公众场合是来找女人的,我不仅要扯他领带,还会先把他的屁股打烂。”方桌对面的东方黎暮冷哼着剥了颗小橘子含进红唇,“你的德行我还不清楚?别给我装斯文,老大交代我来监视你,防止你泡妞。” “我泡妞?老大这是在瞎操心啊。”欧阳卿一个鲤鱼打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酒吧?” “猜的咯,‘零度自由’是西康市最好的酒吧,离那所大学也不是很远,按你的花花公子尿性,有钱今晚肯定会来这里享乐。”东方黎暮说,“事实证明,我还没找你你自己就送上门了。” “喂喂喂,我这可不是泡妞,我是在拯救……”欧阳卿一时语塞,“要是换做其他女人,这么喝酒早就稀里糊涂被那帮**熏心的男人拽宾馆去轮了,谁他妈知道是你啊。” “围着我的那群人有古怪。”东方黎暮放轻了声音,“你过来时冲撞了他们吧?普通男人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恼怒,而他们的表现更趋向于畏惧,连叫骂声都没有,可他们头顶明明散发着红色的气体。” “你的意思是?”欧阳卿思索起来,“用正能净化他们内心的负能的话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不过我刚才纯粹是凭蛮力,常混酒吧的人的确不可能这么胆小。” “怨徒,我怀疑他们被怨徒控制了,这是保留意识的半操控,**控者会在不知情下执行操控者的指令。”东方黎暮缓缓地说,“他们畏惧你是因为你体内的正能,这就同老鼠遇见天敌猫一样,浩者凡是接近怨者至一定的距离,怨者都会本能地产生畏惧心理(反之,怨者间相互接近会有亲切感),何况他们只是被怨徒控制的怨傀。” “但这不科学啊,他们怎么敢接近你?” “应该是怨徒的指令,想必是他从我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畏惧,便想通过怨傀来试探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浩者的存在并不是每个怨者都一清二楚的,他们是单独的个体,很少会像我们一样团结起来。”东方黎暮说。 “现在该怎么办?逮捕他吗?这里是公众场合,恐怕会闹出乱子。” “小小的怨徒罢了,用得着兴师动众?你弹一曲琴就能将整个酒吧的人净化。”东方黎暮耸耸肩。 “净化?我的琴是用来攻击怨者的,怎么净化?” “白痴,你不会注入黄色正能量弹琴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欧阳卿恍然大悟地打了个酒嗝,呵呵傻笑起来,“悠闲的夜晚,脑子往往会有点宕机。” 金光聚集,一架续有七根长弦的古琴在空中浮现,落入欧阳卿的臂弯,琴体是玉石一样的光泽,弦上泛着晶莹的黄晕,像刚从古代穿越过来。 “救赎罪恶的灵魂就靠你了,宝贝。”欧阳卿温柔地抚摸琴身,挑起一根琴弦。 第十四话 面试(1) 悠扬婉转的琴音直接作用于人们的脑海,像是风拂过柳树,柳枝在湖面荡漾出波纹涟漪,水里的鱼儿轻吐着泡泡,含住铁钩的鱼饵,戴草帽的垂钓者吟唱着洗涤灵魂的歌谣,将鱼竿一扬,跳动的鲤鱼摆动鱼鳍飞着浪花在空中慢慢翻滚,银白的鱼鳞被光反射得耀眼。 每个碰杯的酒客都情不自禁将酒洒在了脸上,激动地向前划着胳膊,仿佛集体融入了一场盛大的游泳比赛。 跟着劲乐摇晃的人原地转了半圈换了舞步,纷纷挽着身边人的手跳起了华尔兹。 失恋者挺直腰板,无神的眼睛迸发出璀璨活力。 呼喊举拳的人乖乖闭上了嘴,化拳为拍掌,从鼻腔哼出旋律。 高级调酒师听得痴迷,手不自觉地一松,一不小心弄翻鸡尾酒湿了工作服……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表现都这么积极与和谐,起码有个灰衬衫男人不是——正是那个东方黎暮怀疑的怨徒。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体上下青筋暴凸,面目扭曲如鬼,踉踉跄跄,一路东倒西歪撞掉了好几个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玻璃碎渣溅在地面被他的皮鞋一脚碾过,可他压根感觉不到脚上的不适,因为此时他在承受着更为巨大的痛苦。 他试图抱头掩盖住琴音,但不管用,这琴音犹如启动蛊毒时吹奏的音乐,一旦奏响,沉睡的毒物便会在他体内游走噬咬他的器官。 不,他感觉体内的器官是在**! 对于平常人来说,净化的感觉就如同在山脚泡温泉舒适到骨头发酥或是被告知中了彩票大奖精神百倍,他们体内的负能量会随着正能量的注入而从头顶散发到自然中去。 但是对于怨者来说,净化带来的疼痛不亚于抽筋拔骨,他们体内的负能是内敛闭塞的,只进不出。 打个比方,怨者的身体是房间,负能是藏在房间里的老鼠,现在代表猫的正能进来了,门窗封闭,老鼠不出去,势必东躲西藏,也许胆大的老鼠还会进行反击,猫和老鼠这么一斗,遭殃的肯定是房间。 房间是不会痛的,就算老鼠掘地三尺房间也不会哇哇大哭,不过若把房间换做人类的身体的话……那酸爽将无法想象。 离开这里!离开…… 灰衬衫男人终于在离酒吧门口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软绵绵倒下了。 “哟,这家伙不会挂了吧?”欧阳卿特意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这么不经用,落在审判部那帮冷酷的老不死手里的怨者还会哭爹喊娘地叫唤半天呢!” “进审判部被审判罪行的起码都是怨使级别,他不过是个怨徒,体质强化远远不及怨使,晕过去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等会醒来估计比你还活蹦乱跳。”东方黎暮看看周围沉浸在琴音里仍无法自拔的不明真相的醉酒群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去宾馆过夜吧。” “嘿!嘿!嘿!上午是谁说我们活动的公共场所范围缩得越小越好的?这么快就向我屈服了么?”欧阳卿满脸得意。 “酒吧都来了,去宾馆又有什么关系?有钱干嘛不住宾馆?要回那个破屋睡觉你自己回,要真有其他的怨者在宾馆发现我们逃走就逃走了呗,我们要追击的那个怨使在学校又不住宾馆。”东方黎暮拉开玻璃手推门就走,傲娇地丢下一句,“懒得和你废话!” “懒得和我废话还废这么多话!”欧阳卿赶紧冲到吧台抱了三瓶伏特加,朝一名不明所以的酒保嘿嘿一笑,“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这些就当是请我出场弹琴的费用了。” “哦别客气,尽管拿,这是我们的荣幸,您的天籁琴音令我们心悦诚服。”酒保绅士地鞠了一躬,服务态度友好得简直让人怀疑撒泡尿在他身上他都不会生气,“这样拿可能不方便,要不留个地址我托人送您一箱?” “哈哈,不必了。”欧阳卿对着酒保拱拱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出。 “东方黎暮,卧槽你大爷,等等我啊!” 魏文苍揉眼抠去眼角的分泌物,支起胳膊将上半身在两床间的栏杆上靠了一会儿,肩膀酸酸的,果然是睡硬床还没有习惯。 他望望阳台的晨光,以及还在熟睡中的猪一样室友,戴上眼镜,默不作声穿上黑长裤,在铺着竹席的木板床上叠好棉被下床。 六点三十分,再过一小时便是早自习,估测搞卫生加洗漱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吃早餐十五分钟,剩下的三十分钟赶到教室绰绰有余,还能玩会手机。 拖着拖鞋上完厕所,魏文苍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他在洗漱台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困顿疲倦的双目,细密短的胡茬,额上全是挤破残留的青春痘印,头发杂得像鸡窝,而且老是有那么一撮或分散的数十根发丝顽固地在那翘起。 昨晚他又梦到颜姝慧了。 她发了烧,就仰躺在他寝室上铺的1号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魏文苍惊讶地说你发烧啦?颜姝慧说嗯。魏文苍说应该不严重吧,好起来应该快的,什么时候发的烧?颜姝慧说昨天下午。 魏文苍说过一周就会好的,然后他爬下阶梯,爬了两阶立住不动了,注视着她,说我有个请求,能加我好友吗?颜姝慧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加回你。 第二十三次梦见了吧? 魏文苍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把脸,颓废的神情微微振奋,他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还会梦到她,原来是他内心最孤独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梦里来安慰他,尽管这是假的,可他每次在梦里都当成是真的。 书上说,有一天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你想记住她,但是却正在遗忘她。 “可我觉得不是。”魏文苍轻声对着镜子说,“是我想遗忘你,但是梦却在提醒我记住你。” 早自习结束的第一节是英语课,廊道里到处是走教室的学生,就像是一群倾巢而出五颜六色找寻食物的大蚂蚁。 魏文苍是最后走出2202教室的,他很讨厌这种人来人往的场面,密密麻麻,擦来撞去,虽然热闹但相互之间透着陌生的冷意,而且总是会有四五个走得很慢的人并排横在某一廊道的中央,说说笑笑,阻碍他人的前进,后面的人也因此被迫放慢速度,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走进3104教室的时候,魏文苍一眼看到后排王晓天的最右边还空着一个位子,王晓天也注意到了他,忙向他挥手:“嘿,哥们,坐一起呗?” 魏文苍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这间宽敞的教室起码能容下一百人,他可不习惯与其他班级的陌生同学坐一起,能和王晓天坐当然最好不过,这个位子看来就是专门为他留的。 “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魏文苍把课本拿出,将书包塞进桌屉里,左顾右盼,心说我似乎不用做电灯泡了? “她在第一排和别的班女生交朋友呢。”王晓天微笑说,“情侣经常腻在一起感情难免乏味,给周围学生也会带来些不好的影响,偶尔分开其实是有利的。” “挺羡慕你们的。”魏文苍低下头去看英语课本第一单元的单词,他感觉王晓天很有意思,和他聊天居然没什么尴尬。 “放心,你也会找到女朋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王晓天安慰说。 也许吧。魏文苍想,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单身一辈子的人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见鬼,我为什么要去想这些?说得我有这么饥渴想找个女朋友么? “Hello,eve yo e.The ew te m begi s.As a E glish teache , I'm gladto be i the same class with my clas**ates.My ame is Li Qia .”铃声一响,提前五分钟来到教室的英语老师在讲台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新的学期开始了,作为一名英语老师,我很高兴能和同学们相处在同一课堂,我的名字叫李茜。” “没有筱璃监督还真听不进去。”王晓天浏览了一遍首篇英文阅读,无奈地笑笑,幸好他有预习。 “她好像没有竞选班里的职务,人这么美,成绩也很好吧?”魏文苍问。 “嗯,何止是好,高中她全校前十呢。”王晓天说,“有她在我的功课都不用愁了。” “那学生手册她总不能帮你作弊吧?” “学生手册?就是那三本练习册厚要背下来考填空简答题的学生手册?哇靠你不说我都忘了下周要考试!”王晓天面作惊恐状。 “不用慌,等着一起补考吧。”魏文苍淡定地记下李茜在黑板上写的重点单词。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的时候,老师在上面念经似的讲,他在下面要么心不在焉地记着笔记,或在本子上画些长满触角的古怪图形,要么干脆坐在那儿发呆,遥想人生或宇宙的终点。 不过他不敢在英语老师张鸾的课上开小差,因为他英语差,是张鸾的重点关注对象,她甚至能从学生的眼睛中看出有没有走神,即便他一直盯着黑板,但只要稍一走神张鸾也能通过看眼睛点到他的名字。 然而他并不讨厌上张鸾的课,因为她时不时会在课上讲几个她在国外经历过的有趣故事,偶尔她还会给全班同学看视频或者举办一些互动的小活动。 现在到了大学,就算他英语再差,英语老师也不可能管这么多了吧? 想想也是,闷头玩手机或者睡觉的学生都一排一排的,学习已经完全变成自己的事了,老师没精力去催促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说不定就又毕业了呢……可是毕业之后他该干什么? 考研?考注会?他没任何信心。 万一都失败了做什么工作呢?写小说? 得了吧,这种一周一更的龟速他都嫌慢,而且写小说大部分签约作者也赚不了几个钱……好忧虑啊,做高级动物真累,还不如一只翱翔的鸟来得快活,可既然投错了胎,他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第十五话 面试(2) 周四,风和日丽的中午。 “这里是组策部面试的地方吧?”魏文苍站在1301教室门口,这条长廊空旷看不到人,天桥对面的四号教学楼倒是有人影在走动着。 “同学,来面试的?报名表交了吧?”一个学姐突然开门探出头来。 “嗯……是,是啊。”魏文苍被学姐的这招“开门现头”吓得不轻。 他身体有一套灵敏的“条件反射触电般哆嗦双手闪现护裆部”系统,在初中时因自我保护而被迫练就至大成,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嗯,没有让学姐看到什么羞耻的动作。 “那你先去13K1等候一下吧。” “哦,好。”魏文苍松了口气,又紧张地攥攥拳头,面试的个人阐述就相当于第二遍自我介绍,如果他像班级那样简短到一句完结,是肯定通不过的,好在他做了准备。 13K1教室,看着四周,魏文苍有些茫然,如果不是他进来前瞄了好几眼门牌号码,他都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在座的各位学生全然没有表现出等候面试时该有的焦虑:有人聊天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打着王者,嘴里不停地念叨同伴要干嘛干嘛,有人戴着耳机听音乐,下面的腿像是癫痫似的抖,到处充斥着晒日光浴的闲适散漫之气。 这哪里像是来面试的大学生,分明就是一群即将去环球旅游嗨皮的叛逆青年。 算啦,不管他们,年轻人有恃无恐就是好啊,十年前的他未经历风雨或许也是这样子。 魏文苍随意找了个近门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附带他用作备忘的便签。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傻瓜,他会为了遵守某种原则可以忍受讥笑欺辱三年。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白痴,他会为了可笑的怜悯,在自己都顾不了的情况下同情他人,感叹苍生。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蠢货,他会为了心中仅存的信念,每天不断地悲观,同时又不断地乐观。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笨蛋,他会为了动漫、小说,电视剧中的悲剧伤感半天,越是自我安慰“这都是假的”就越是难过,难以割舍。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逗比,他会为了喜欢的人因喜欢他人而放弃追求她的念头,悄悄沉默与偷偷注视,只留给别人一个孤单的背影。 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傻瓜、白痴、蠢货、笨蛋,逗比,他囊括了上面的所有,他——就是我,魏文苍。 这个自我介绍够新颖够大胆够牛逼吧?魏文苍想。这段话明面的意思是在讽刺自嘲自己的愚笨,暗面实则是在宣扬自身具备谦逊与高尚的品德,不卑不亢,褒贬融汇一体,完美!简直完美啊有木有! 魏文苍也想用普通的介绍,可是正常点的语句,他实在编不出来。 例如,大家好,我叫魏文苍,喜欢写小说,还有呢?然后呢?没了啊!其他还需要介绍什么的吗? 起码魏文苍是觉得没必要说什么了,其他都是闲得蛋疼想给别人留下点好印象的废话,他才不屑用这种低级的语言手段,不论别人说的有多么狂拽炫酷潇洒炸天,他就说一句话,简洁明了,落落大方。 以前语文试卷新闻的一句话概括不都是这样的么?啰里吧嗦说一大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得满分。 噢,有用,如果对方是个漂亮女生,而且愿意做他女朋友的话,他是很乐意在QQ分享他的黑历史的,卖个萌撒个娇什么的都没问题。 我的天呐。魏文苍敲敲脑袋,怎么又扯到女朋友上面了? 以前外婆叫算命先生给他算卦,说是他为人善良,踏实,稳重,将来会是人中龙凤,嗯,这些姑且算对了,可是怎么就没算到他命缺桃花呢? 命缺桃花没算出便罢了,现在脑子里想的还全是桃花,唉,莫非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过头了?难怪身上体毛这么多…… “同学们请安静,参与组策部面试的,四人一组,现在我报一下第一组的姓名,魏文苍,赵思雨,林涵,丁佳明。”一位学姐按着名单上的序号开始点名,“报到的同学跟我来吧。” 我果然是第一个。 魏文苍惴惴不安,他第一个面试当然是有原因的,QQ里组策部的一位学姐说她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别人在报名表上的政治面貌填的都是团员或者群众,就他一人写了“清白”二字,浏览时她差点没笑翻,于是便把他放在了NO.1。 魏文苍心里那个郁闷啊,他说纳尼,群众和清白不是一个意思吗?高中班主任是这么讲的,填清白有毛病吗?学姐说不一样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么她也说不出来,反正这个梗她是记住了。 负责面试的四位漂亮学姐手执笔在第一组坐成一排,课桌上摊着笔记本,魏文苍和另三名学生按学姐们的要求在讲台上站好。 见鬼,这气氛怎么好压抑。魏文苍拘谨地绷直身子,目光左闪右闪擦过学姐们的正脸,却是不敢多滞留一秒,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我靠你们还能不能再严肃点?这阵仗是法官在审讯犯人吧? “先从第一个开始自我介绍吧。”中间的学姐说。 呼,冷静,我要冷静,我可是要成为大作家的男人,怎么能被四个小女生吓得怯场呢? 爸爸我初中思考人生的时候你们或许还在没心没肺地学习或玩闹呢,虽然我比较宅,某些东西见识少,但论心理年龄我可是长辈,高了你们一大截。魏文苍深呼吸,暗地为自己鼓劲。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傻瓜,他会为了遵守某种原则可以忍受讥笑欺辱三年,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白痴,他会为了可笑的怜悯,在自己都顾不了的情况下同情他人,感叹苍生,世界上有这么一种逗比,不对,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蠢货……” “噗——”旁边的赵思雨妹子笑出了声,但一发觉其他人都没有笑,她又强行憋了回去。 “他会为了……” “他会为了……什么来着……” “呃……” 魏文苍挠着头,老脸一红,心说我擦嘞我擦嘞,你笑什么笑啊,我本来就很紧张,这下好了,直接忘词了,耶稣来都救不了我了,你特么要负全责啊。 “同学,请自我介绍。”一位戴眼镜的学姐忍不住说。 “这是自我介绍啊。”魏文苍一愣,头顶仿佛有群乌鸦飞过,他忽然很后悔,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来的胆子能脑抽到说出这样的自我介绍,就是心血来潮为了履行班级群里与某位女生下的一个赌约,说若他敢说出这段自我介绍就跟他姓? “这样,你先说一下班级姓名爱好啊什么的。” “噢,我叫魏文苍,来自16财管2班,喜欢写小说。” “没了?”戴眼镜的学姐尴尬了,这样简短的自我介绍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好吧,如果加上开篇不算简短,就是奇葩了些,不,是非常奇葩。 “没了。”魏文苍更尴尬,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这已经不仅是丢脸了,分明是有人把他的脸撕了下来,扔在地上无情地鞭笞。 “那下一位。” …… 忽如噩梦的面试。 回寝路上,魏文苍第一时间向与他打赌的那位女生发了条消息。 我说了,旁边的笑了出来。 不会吧?真的假的?她问。 真的,我说到做到。 呵呵,你真的很Low,很尴尬。 看着这条刺心的回复,魏文苍的眼眶渐渐湿润。 是啊,我的确很Low,很尴尬…… 从他自我介绍完的那一刻起,他就双目失明,双耳失聪,排斥掉了周围世界的一切人和物,现在更有种不知所起的悲伤在他胸口扩散。 他难过得想哭,他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做不好,明明那么努力地去准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得被人家当成笑话。 就因为这件事开始便是愚蠢的么? 隐隐似乎有人在低语:“其实你已经很沮丧了对不对?可依然要微笑着劝说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只是时间未到,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对的人,可谁知道100年后时间会不会到呢?也许你会像梵高那样死后才能流芳百世。” “不,别说流芳百世,你可能连名噪一时都做不到,不过没关系,起码现在是有人记得你的,因为你给那几个家伙带来了欢乐。” 如果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位学姐能站起来说同学请等一等,刚刚你表现得很出色,他一定会被感动得稀里糊涂吧? 如果这位女生不嘲讽他,而是被他说到做到,连做傻事也不例外的信守承诺的品行所感染,他一定也会稍加安慰吧? 但这是**裸的现实,不是在演童话剧。他所想象的温暖与美好都不会发生,至少不会那么幸运地发生在他身上。 他好讨厌这样天真固执的自己,倒算是验证了一句话,傻人有傻福,傻逼没有。 第十六话 面试(3) 欧阳卿一步跨出电梯,刚在三号楼五楼办公室小憩了会儿,他可谓是精神饱满。 语文老师的课程很少,比如欧阳卿,一周七天,只有周四下午一二两节是他的课,虽然空闲工夫挺多,调查怨使这事安在问也没限制时间,但他不可能再去光顾酒吧,免得被东方黎暮打小报告。 办公室里除他之外剩下的三个都是年轻的女老师,当他穿西装进门的时候,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三头母狼盯上了,而且她们很快就会扑上来。 “哎,你是新来的欧阳老师吧?”常规化的第一扑。 “新奇,新奇,没想到是个男老师,我们这个办公室阳气终于能旺一些了。”强捺激动的第二扑。 “都别说话!我来问!”坐在办公桌最末的女老师拍桌而起,她蹭地“飞”到距欧阳卿身前五十厘米处站住,眸子流星般发亮,扭捏着说,“帅哥,你这身西装真酷啊!” 夺命的第三扑,典型的发情,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不是想撩他? “谢谢这位美女老师的夸奖。”欧阳卿言不由衷,心说难道我的颜值全是用西装来衬托的么? “你多大啦?哪里毕业的?有没有……” “对不起,昨晚喝酒过量了,我得先睡会儿。”欧阳卿完全不给她再接下句话的机会,绕过她,同样是“飞”到一个空的办公桌上趴下。 这个理由当然是造的,凭浩者的体质,肝脏代谢酒精的速度是常人的三到五倍,对酒精的承受能力更是超出数倍之多,他只是不想和她们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与她们的世界不同。 走在半路,欧阳卿捋着额角被风吹乱的刘海,余光像瞥到了什么,突然将右掌握成筒状。 “啊呀呀!”他叫了起来。 “青色气体么,这种聚集在头顶的现象是……抑郁症!嗯,还好量不多,看来抑郁的程度较轻。”欧阳卿眼睛一眯,“散出体外却压抑于头顶迟迟不散的负能,是最容易被怨使盯上的,若是偷偷关注他的话……” 哼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欧阳卿不想做黄雀,因为这对那位同学不公平,他不可能为了引出怨使而拿普通人去当诱饵,万一怨使狗急跳墙,那位同学的安危便无法获得保障。 虽然他隶属国家特殊机关,拥有凌驾于**官员之上的权利,但其宗旨也是为人民服务,这种牺牲他人来达到目的的做法是严令禁止的。 “同学,等一等!”欧阳卿追了上去。 魏文苍看着这个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穿西装的男人,心生戒备,他现在对叫住自己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好感,高铁的遭遇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创伤。 “你好同学,我叫欧阳卿,你可以叫我欧阳老师。”欧阳卿把手搭在魏文苍的肩膀上,笑容亲和,仿佛拥有着魔力。 欧阳卿……魏文苍脑海灵光一现:“你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没错,我是语文老师,你哪个班的?”欧阳卿有些意外地问。 “16财管2,我叫魏文苍,是语文课代表。” “噢!原来是财管2班的语文课代表,在路上碰见说明我们有缘呐。”欧阳卿指指旁边无惠子树中的长石凳,“去那儿聊聊?” “欧阳老师,下午是你的语文课。”魏文苍说,他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语文老师为何如此热情,正常来说师生间不是打个招呼就完事了么?难道就因为他是课代表? “不要紧,老师上课可没有你的心理健康重要。”欧阳卿硬拉着魏文苍过去坐下。 心理健康?魏文苍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饭吃过了吧?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啊。” “吃过了,心情的话,每天都这样。”魏文苍放远视线,天依旧这么蓝,太阳光依旧这么灿烂,自然也永远这么安宁,不管地震、海啸、龙卷,它最后都是能以至强者的姿态来容纳万物,“习惯了。” “枯木逢春,绝处逢生。如若无春,湮灭无声。”欧阳卿说,“但相信老师,你的春天会来的。” 魏文苍没有吭声,欧阳卿看不见他的表情。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的,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老师现在是感受不到你的情绪,但老师知道,你心灵深处一定有渴望的世界吧?” “嗯。”魏文苍点点头,他觉得欧阳卿似乎跟别的老师有很大不同,话语间透着深意,和他坐在一起他居然没有一丝的隔阂与紧张。 “老师也一样啊。”欧阳卿捡起一片树叶,猛地抛上天空,“我们的渴望就像这片用手甩出去的树叶,它会飞,可飞不高,飞不远,终究会堕地。” “老师,也一样?”魏文苍喃喃,呆呆看着树叶飘落,它落到了一棵布满绿叶的树枝上,仿佛生长了上去。 “你一个人的渴望,敢不敢去实现?” “我……” “如果不,那加上老师的渴望呢?敢不敢?” 魏文苍一怔,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王小波的一句话: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喂喂喂,等一等,这句话不是跟爱情有关的么?应该是男孩对女孩许下的承诺吧?两个男人之间讲这样煽情而委婉的话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可为什么还是有种热泪盈眶感动得想哭的感觉…… 敢是敢,但我没有实现的资本啊。魏文苍情不自禁想,不过敢于改变世界,向世界发起挑战,已经很了不起了吧?干嘛那么在意结果呢?努力过了,求个问心无愧也好歹胜过自怨自艾千倍吧? “相信老师,我们的渴望累积起来,就好比树叶获得了风能,能够去往世界各地,即便累了,也可以找颗绿树歇息,养精蓄锐后,人间将没有比我们脚步更长的路!” “老师……渴望什么样的世界?”魏文苍被勾起了兴趣。此刻他所有的抑郁都倾泻一空了,其实他沮丧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人在乎,肯耐心地给他讲一些豪迈鼓舞的烂话,毋庸置疑,欧阳卿做到了。 “说出来别吓一跳哦。”欧阳卿神色微微一正,轻嘘了一声,神情狂热得像是预备念祈祷词的信徒。 “黑夜,乡村里看得清皎月与繁星,一片静谧安详,城市里听不到刺耳嘈杂的噪音,车辆打着柔和的近灯悄声前行,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白日,阳光照耀大地,空气清新,碧空如洗,街道行人面带微笑,相互致意,气氛中洋溢着温暖与关怀,行色再匆忙的人,脸上也透着从容与惬意,人与人之间都坦诚到了极致,崇高的道德素养融入于无形。”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藏污纳垢,没有贪赃枉法,没有偷窃抢劫,法律如同虚设,财物产品各取所需,所有人平等地享受社会的经济权利,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互勉互励,人们的背影端正而竖直于地壳……” 魏文苍聆听着欧阳卿**宣誓般的描述,眼前仿佛便出现了这么一幅和谐光明的画面——传说好人死后所到的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由想起了一个故事,地狱和天堂里的人吃饭的筷子都有三尺长,地狱的人都只顾着自己,筷子夹的食物都无法放到自己的嘴里,个个挨饿,愁眉苦脸。 而天堂里的人却懂得把夹到的美味食物放进别人的嘴里,这样每个人都填饱了肚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如果说要在天堂与地狱当中选一个来更贴近当今社会,魏文苍觉得怎么都不会和天堂沾边。 “这样的世界,真的可以存在么?”魏文苍问,他认为这纯粹就是一个美好虚假的梦幻罢了。 世界冰冷的阴暗面,不说他亲身经历过的,光是新闻的报道他就已经领略了不少,像那小悦悦事件啊,重庆开县英雄冷清下葬,十九名被救者无一到场什么的,每看到一件类似的新闻他都会咬牙切齿。 “只要有人去做,总会实现的,哪怕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不会越来越糟糕么?” “相信你的渴望,还有老师的渴望。”欧阳卿的笑容意味深长,“渴望这样的世界的,不止你和我,还有——国家!” 上课铃响起之前,魏文苍便提早在4201教室左排寻了个靠前的座位。他翻动语文课本,看着第一课李白的《将进酒》与《蜀道难》两首诗,欧阳卿的话好像还在他耳边萦绕: 记住,你可是要挑战世界的男人,你必须桀骜,睥睨一切艰难困苦。 听过一句话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别以为这是玄幻小说的主人公才能做到的事,别以为这是穷屌丝在现实生活自我麻痹的豪迈的精神安慰,老师说能,你就能。 真是个有趣的老师,聊着聊着能扯到改变世界。魏文苍咧着嘴暗笑不已,虽然他看腻了鸡汤,但欧阳卿的一番鼓励依旧叫他热血翻涌。 这一刻,欧阳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无限高大起来,这样主动关怀自己的好老师,他打心底里感激,语文课无论怎样都不能开小差了。 “哥们,你来这么早,不玩手机竟然看语文书?”过不了十五分钟,人陆续来齐,王晓天牵着曼筱璃的手坐在了他身边。 “嗯。”魏文苍看了他一眼,心说,得,我这个电灯泡又要亮了。但没关系,高中做过一年的电灯泡,他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谁像你啊,说到图书馆看书就是玩手机去的。”曼筱璃恨铁不成钢地捏住他的脸。 “啊!疼,疼!”王晓天一边**一边趁机摸上曼筱璃的大腿,“筱璃,整日泡图书馆我真受不了啊!” “哼!”曼筱璃马上拍掉王晓天的咸猪手,“那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嫌害臊。” “害臊什么?我摸我女朋友天经地义,怎么的了?”王晓天龇着牙振振有词。 “讨厌,这里可是课堂,你忘了班长的警告了?”曼筱璃慌张地环顾四周,还好,九成九的人都在浏览手机,他们的小动作没人注意,不过她旁边的那几个异班女生就心领神会了,不约而同发出银铃般的窃笑。 这家伙,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能纵容了。曼筱璃美眸滴溜一转:“文苍同学,我能坐你左边吗?” 魏文苍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起身往前一倾,给曼筱璃让出空隙通过。他左边的确有个空位,再过去就靠墙了。 “哥们,不厚道了啊,重色轻友,二话不说就卖了兄弟放筱璃过去,现在你插在中间,嘿嘿,和我女朋友坐一起的滋味不错吧?”王晓天自然是明白筱璃的心思,加上魏文苍这幅老实的模样,他压根不担心被魏文苍挖墙脚。 “不错。”魏文苍抽了抽嘴,他以前电灯泡就是这么当的,被两人夹在中间秀恩爱,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文苍同学,开始我还对你有些芥蒂,不过看了你上传的那些记事,我才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是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曼筱璃细声说。 “没事。”魏文苍心中微微一动,道歉都这么大方,是个优秀的女孩。芥蒂么?他可不会在意,芥蒂他的人多了去了,内向的男生就是那样不受人理解和欢迎。 “你话好少,没想过改变一下吗?”曼筱璃支起一段玉藕似的胳膊,不理会王晓天的挤眉弄眼。 改不了了。魏文苍苦涩地想,他何尝没有想过改变?可谈何容易?不过要是天天有曼筱璃这样活泼的女生朝他问东问西,逗他开心,或许改变就不难了,只可惜…… “保持这样挺好的。”沉默许久,魏文苍才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但曼筱璃似乎选择性地耳聋了,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刚踏入教室门的语文老师——欧阳卿身上。 西装领带,清爽的黑发,英俊的面庞,优雅邪气的笑容,步履轻快稳健,一路走来浑然有股绅士气味的旋风四散开来,饶是贵族少爷都没这样拉风的出场特效吧? “哇~哦!”女生们都沸腾了,那股兴奋劲儿跟见男神大明星有得一拼。 “各位帅哥美女,下午好,我的名字大家在课表上应该都了解了,我是欧阳卿,你们的欧阳老师。”欧阳卿在讲台放下课本,“欧阳,是个复姓,其远祖距今已有4000多年,得姓也已有2300多年了。” “《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说,欧阳氏是夏朝少康的庶子,被封于会稽,这便是历史上的越。越国传至无疆时被楚国所灭。无疆的儿子名蹄,被封于乌程欧余山之阳,为欧阳廷侯,于是他们便以欧阳为氏。” “但是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欧阳氏,这些都是我在百度搜到的资料,背下来装逼用的,其实我只知道一个欧阳锋。”欧阳卿诚恳地坦白,“大家不会怪我孤陋寡闻吧?” “噗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这位穿西装的语文老师好风趣啊! 即便是魏文苍都忍俊不禁,当然他的反应远没有别人夸张,笑得几乎比曼筱璃还矜持,他注视着欧阳卿,欧阳卿同一时间察觉到了,瞥向他,并暗暗对他竖起大拇指,应该是加油的意思。 枯木逢春,绝处逢生。如若无春,湮灭无声。魏文苍会心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七话 怨现(1) 欧阳卿的目光没有在魏文苍身上久留,在他的积极暗示下,后者头顶凝聚的青色气体消去了不少,基本与心情适中的普通人无异,暂时可以排除被怨使盯上的危险。 现在让欧阳卿更感兴趣的是坐在魏文苍旁边的男生。 假如他没有记错安在问发来的头像照,那么眼前这嬉皮笑脸的小子应该就是安在问要他密切关注的王晓天了。至于他为什么恰好会成为王晓天的语文老师,自然是经过特别安排的。 虽然王晓天是封域的意外闯入者,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通过查找金麦迪A113号包厢的消费者信息,再逐一对消费者的亲人、联系人等进行小规模脸型配比,不难发现他是消费者之一里的黄晗之子,这样一来调取他的信息也就轻而易举了。 神州(TDL)拥有一个囊括全国各省的居民资料库,只要搜查部人员登录系统,便可根据要求者提供的信息确定相应的搜索范围。 例如输入某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范围、居住地区等,便能筛选出所有的条件符合者,输入某人的家庭住址,便能准确找出该家庭每位成员从小到大的一切详尽记录。 当然,这个资料库一般不会收集涉及个人隐私方面的资料,所谓的“一切详尽记录”,也并不是指什么事情都含括在内,毕竟它功能再怎么强大,终究复杂不过人心。 唔,这小子的妹妹从初中开始便是三好学生,在校内拿过不少奖学金及各种荣誉奖状,而他却成绩平平,一直以来都未曾展现出什么光辉点,究竟哪里有特别的地方值得注意呢…… “两个班级,会计3班和财管2班是吧?”欧阳卿暗暗打量着王晓天,从课本抽出一张学生名单,“现在我来点一下名。” “许莹莹。” “到。” “赵梦娇。” “到。” “倪新燕。” “欧阳老师,倪新燕请病假了!”倒数第三排的一个胖乎乎的女生高喊。 “给老师带句话,叫她好好养病。”欧阳卿点头会意,继续报一下个学生。 “韩婷。” “韩婷?”欧阳卿举目四顾,心想难不成我第一天上课就有学生旷课?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对得起我炫酷的出场么?再怎么不喜欢语文过来装装样子也行啊! “欧阳老师,韩婷在这!”右侧后排的人连忙挥手指了指方向。 不少人的目光都顺着方向转移,这名叫韩婷的女生跟个洋娃娃一样安静,胳膊在桌面上抬起了一半便垂了下去,她胆怯地低着头,下巴点在桌面,脑袋上罩着一顶遮至鼻尖的宽连衣帽,看不清脸,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你是韩婷同学吧?”欧阳卿三步并作两步,“举手都这么软绵绵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婷摇摇头,又不言语,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有些畏惧这个欧阳老师。 “她从前天上午就这样子了,明明性子挺开朗的一个人。”旁边的女生嘀咕。 “哦?去医务室看了吗?”欧阳卿的眼瞳深处闪过一道精光,在韩婷摇头的刹那,他看见有几缕漆黑的气体升腾而起,歪歪扭扭犹如蛇形交缠。 这是代表恐惧或怨念的负能,据她的模样,应该是属于前者,不出预料,她极有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嗯,带她去了,医生没检查出毛病,说或许是心理压力过重。” “有没有通知家长?” “还没通知吧,辅导员叫她去看心理老师,但她没去。” “这样吗?”欧阳卿拍拍手掌,“今天的这两节语文课大家自修吧,各班的语文课代表管理好自己班级的纪律,韩婷同学,你跟我来一趟。” 韩婷没有动,直到旁边女生推了她一把,她才扯下衣帽慢悠悠站起来,撑着娇弱的身躯,病恹恹地跟着欧阳卿走出教室。 教室寂静了一瞬,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唰”地把导火线引燃,所有学生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欧阳老师会带韩婷去哪”、“特别的欧阳老师”、“论任性我只服欧阳老师一言不合就自修”、“欧阳老师关心女生的时候好帅”等等八卦。 语文课代表们身不由己,仅象征性地在那喊了两三句“别吵了”,然后便被卷入了讨论的漩涡。 “真是爽啊,白送两节课。”王晓天欣喜若狂,刚要掏手机,曼筱璃手疾眼快,一只胳膊“唰”地穿过中空桌屉从下面夺走了王晓天的书包。 “手机没收,你给我老老实实乖乖看书。”曼筱璃一本正经地下达命令。 “哎,哥们,你写的那本《笑逆苍天》我去看了,还不错,以后出名成神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王晓天跟魏文苍扯起了嘴皮子,看都不看曼筱璃。 魏文苍翘翘嘴角,没有搭话。成神?哪有那么容易?大部分写网文的作家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吧?而凭他那可怜的点击量和龟速般的更新,要真把这当工作,只能喝西北风。 “王晓天,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反了你了?”火冒三丈的曼筱璃一脚踹了过去,但被王晓天躲过去了,于是她一直踹一直踹,王晓天就拼命躲拼命躲,一边躲的同时还一边慢条斯理地嘲讽曼筱璃的腿伸得不够长、力道不够大之类的。 魏文苍看着那条精雕细琢的美腿在他下面蹭来蹭去蹭来蹭去,心说我的亲姐哟,你有没有考虑过电灯泡的感受?你信不信我一用力就能把你的腿夹住?王晓天这货也真是,让女朋友踹一脚又不会死,嫌我夹在中间故意报复的吧? “你有麻烦了。”一个幽远的声音响起。 谁?谁在说话? 王晓天一愣。 空气忽然死寂了,他耳边传来了海水灌入的声音,鼓膜闷得发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进了深海里。 场景依旧是这样的场景,人也依旧是这样的人,只是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魏文苍不知何时捧起了语文课本,木讷地瞪着李白的两首诗,口里机械式地念叨着“人间正道”,语气饱含百年的沧桑。 曼筱璃像拉快进度条似的跳过了朝他发脾气的那段,拿着一支水笔在草稿纸上涂鸦乱画,动作夸张而抓狂。 右边的女生依然在叽叽咕咕讨论着欧阳老师的八卦,只是她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像退去的海潮。 见鬼,莫非是幻听?耳朵出了问题?可为什么…… “你有麻烦了。” 王晓天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了,因为他看到讲台上坐了一个人,浅蓝色的衬衫,黑休闲裤,脚上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起来年龄大致与他相仿。 但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是的,他的脸仿佛是一道隐藏在黑暗里的阴影,但王晓天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笑容淡淡,藏着一种绝不是一个正常青年人该有的东西——玩世不恭的桀骜,介乎魔鬼和天使之间的表情,让人不由联想到睥睨苍生的造物主。 “你是谁?”王晓天定了定神,他发现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脱离了关系,围绕他的人都变成了倒映在湖泊里的景象,当这个神秘人出现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湖泊就泛了涟漪,蓦地虚幻起来。 不过对于在现实经历过荒诞的王晓天来说,这也并不是太难以接受,相反,他很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是你啊,你不觉得我的衣服很眼熟么?”神秘人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搓搓衣领,伸出舌头舔了舔,动作看起来不太雅观,但至少比抠鼻屎好看多了。 王晓天呆住了,这句淡淡的话从神秘人口里吐出来像是妇女领着小孩在逛街购物一样轻松,但在他听来却犹如火山喷发,毁灭的岩浆铺天盖地,掺杂着无数陌生而难以消化的信息量,险些将他的神经冲垮。 我就是你?慢着!什么我就是你?我有两个我?难道我得了精神分裂? “解释一下,我是你的一部分,但也不完全是,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描述,我是宿主,当然这说法我是比较讨厌的啦,因为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汲取你体内的养分,我是一种类似灵魂的能量体,在危急时刻还能救你的命。” “我有什么麻烦?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上?你从哪来?”王晓天语无伦次。 “我来自积极的天地,正义与自然之间。”神秘人高举双臂,此时似乎有神圣的光辉透过天花板照亮他的脸,“至于为什么选择你,我无法回答,也许是命运的召唤,也许是冥冥的选择。” “噢——”王晓天啄米似的点头,“没懂。” “好吧。”神秘人打了个响指,“你可以认为我是能赐予你力量的神,而你现在是神之驾驭者,简单地说就是神的主人。” “既然你是能量体,怎么会说话?还特么说的是中文?”王晓天不以为然,心说高大上个鬼嘞,我要是神的主人还用得着待在这个鸟学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低调? 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传授我一部仙法,然后吹什么修炼后就能不死不灭,不插翅膀就能飞天,一跺脚就能震塌一座山,振臂一呼就能使万灵朝拜啊? “一花一草皆有生命,我乃万物之主,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懂个中文有何难?何况你是我的主人,你会的语言,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 我勒个去,吹这种牛逼都能吹得这么淡然自若,这能量体的脸皮比我还厚。王晓天心想,神就算了,连万物之主都胡诌出来了。 “你有名字吗?” “任道然。” “好奇怪的名字,所以我的麻烦到底是什么?”王晓天耸肩。 虽然他眼前自称“任道然”的家伙以及周围的事物都完全违背常理,但他还是坦然了。就像KTV遇霸王龙的那次,尽管醒来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他还是慌得要死,结果一下楼母亲也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洗碗。 所以他想明白了,若是再碰上类似的事件,完全没必要慌,慌也没用,因为他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不论结局是死是活,那干脆就把它当做梦好了。 至于精神分裂?这个假设他果断否定了,笑话,他的身体棒得很,思想健康,生活环境良好,怎么可能得精神分裂? “你的麻烦,便是你的使命。”任道然说,“时间到了,你便会懂的。” “靠,能说人话吗?你丫的冒出来就是为了说一堆高深莫测的话向我装逼?”王晓天虽然听不懂,但有一点他大致清楚了,那就是任道然应该不会对他构成生命威胁,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向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客气。 “遇到麻烦了,记得喊我名字。”任道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直接化作了一阵白烟。 “ちょっと待って(等一等),装完逼就想跑啊?”王晓天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却只抓了把空气。 “任道然!”王晓天大喊。 他接受了任道然的存在,并不代表相信,尽管这种感觉那么真实,他也不愿意鼓起勇气去面对,如果他承认了这一切,那么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各方面就都可能意味着重组,他不敢去想象,他需要时间缓冲…… “喂!你先别走啊!我该怎么回去?” 教室里回荡着他孤独的声音,树梢有一群鸟破空飞去,任道然好似人间蒸发了。 第十八话 怨现(2) “王晓天?王晓天?” 王晓天目无焦距,脑袋被曼筱璃当拨浪鼓一样地摇。 “喵了个咪的,搞得我要大难临头一样,敢私自丢下你主人,下次见到饶不了你……” “你在说什么啊?王晓天?”曼筱璃快要急死了,刚踹到王晓天的时候她还挺得意,结果王晓天却没了反应,不一会居然中邪似的开始自言自语。 起先她还以为王晓天装疯卖傻想骗她过去,但听了几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那种不搭边际的话根本不像是演出来的。 而且他每说一句还有时间间隔,就仿佛是有个无形的人在同他对话一样,所以她赶紧回了原位,可王晓天怎么摇都摇不醒。 这家伙演技不错啊。魏文苍有些讶异于王晓天的逼真表现,效果的确不赖,曼筱璃心甘情愿地被他骗回来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生智商会直线下降,但魏文苍无法苟同。 智商下降的地方,最多是在情感方面,就好比现在,魏文苍清楚一个健康的人是不可能没半点预兆就突然变成这样的,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得可怜,基本为零。 尽管他不清楚王晓天的身体状况,不过他清楚现在这年龄段是黄金时期,要说真有什么严重的疾病也不可能正常地来上学,因此答案只有一个,王晓天是装的。 可曼筱璃就不这么想,潜意识里她是不相信王晓天会得什么病,但她不敢去赌,即便这概率小到亿万分之一,她也不敢,她宁愿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面子去试探验明虚实,也不敢忽略亿万分之一的风险不管不顾。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这么在意对方,这样温暖甜蜜的感觉,何时才能轮到他? “拜托,再摇我头都要被你摇下来了,你负责装啊?”王晓天翻翻白眼。 “你……你没事?”曼筱璃弱弱地问。 “本来是没事的,被筱璃你这么一摇就有事了。”王晓天笑容古怪,欠抽地“哎哟”了一声,曼筱璃的两只纤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再往前送就能圈住脖子了——主动的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 “脖子酸,爱妃,快给朕揉揉。” “讨厌。”曼筱璃捶了他一下,无数责备的言语此时竟只化作一句千娇百媚的羞嗔。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一个木桩。魏文苍默默背过脸去。 “过来,坐。”欧阳卿掸去长木椅上的灰尘,露出招牌式的亲和笑容。 “嗯。”韩婷攥着裙角坐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欧阳卿带她到教学楼楼下的林子里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谈心。 云掩住了扎眼的阳光,林内树影重重,绿叶荫庇,清爽的风一阵连一阵,这儿的环境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不过她的神情仍然没有片刻放松,怯懦的目光只敢看脚下花岗岩拼接形成的缝隙:“欧阳老师,我……是不是耽误上课了?” “怎么会呢,其实老师也不是很会上语文课,做这个语文老师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而且我知道学生们不会听的,或许任由他们自习更好。”欧阳卿略显无奈,“语文以前是国之精粹,可现在谁还重视语文?都奔着英语去了,少上两节课无伤大雅。” 韩婷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她不得不承认欧阳卿说的在理,十分贴合现实,但欧阳卿是语文老师,这样颓丧的话从语文老师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韩婷同学。”欧阳卿干咳一声,“现在我们进入主题。” “欧阳老师,叫我韩婷就可以了。”韩婷的脸颊红扑扑的,普通老师一般都是直呼学生姓名,几乎不会在后面加“同学”二字,这样正式的称谓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好的,韩婷。”欧阳卿特意把身体往韩婷这边靠了靠,声音轻而缓,“你在害怕什么?” 韩婷一个哆嗦,面色立马变得煞白,若不是欧阳卿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说不定会像只遇到大灰狼的兔子似的跳起来逃走,当然,凭她这瘦弱的体质,就算跑出几千米,欧阳卿想追上也是分分钟的事。 “冷静,放松,深呼吸,想象一个金灿灿的沙滩,你涂着防晒霜,戴着墨镜,正悠闲地躺在太阳椅上欣赏海景,两侧有按摩师替你按摩,不时还喂你喝上一口西瓜冰镇饮料。”欧阳卿尽可能地安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过早地动用正能,否则被怨使注意会打草惊蛇。 “你……你怎么知道?”韩婷压根听不进欧阳卿的话,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可对欧阳卿的口头称呼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猜的,告诉老师,老师能帮你解决。”欧阳卿拍着胸脯保证,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头诱骗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 “那欧阳老师,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我无条件相信。” 韩婷感激地看了眼欧阳卿,憋了那么久,她其实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但是恐惧的来源实在太荒谬了,她怕一说出来,不仅没人相信,还会有一大批的人嘲笑挖苦她。 不论是朋友、老师还是家长,她都不敢如实坦白,一方面会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他们或许会以为她患了精神类疾病。 可欧阳卿不同,带入话题的时候她就有种预感:这个老师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欧阳老师,我……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韩婷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什么人?现在吗?”欧阳卿低声问。 “不是现在,不知道,我好害怕,他要杀我。”韩婷啜泣着。 “别哭啊。”欧阳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能具体跟我说说么?” “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入夜,欧阳卿秘密潜进了6号楼女生宿舍。 按照韩婷的描述,那晚她在寝室因为尿急需要小解,而她的一名室友正在卫生间里洗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在内阳台外等候了约莫十分钟,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到外面走廊直行尽头右拐处的厕所去解决。 等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背脊发冷,但她也没多想,直到回寝关门的那一刻,门外灌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风,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门关上。 当晚她就在床上失眠了,她一遍遍地回想去厕所和回寝的路中有没有感觉到风的流动,答案是没有。 那阵怪风刮得不合常理,像是凭空出现,她怀疑厕所里有东西跟了出来,一路随着她进了寝室。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经冒出就通过她的联想不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她越想越害怕,几欲发疯。 她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可她不敢,甚至不敢挪动一下,因为她隐隐感受到了一双极度邪恶的眼睛——有个黑影在寝室的某角落窥视着她,一旦她发出声音,她就会死。 听完韩婷的描述,欧阳卿不假思索便能想到是怨使搞的鬼,他用这种小伎俩惊吓女生,可能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变态的快感或是借此吸取负能提升实力,所以韩婷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如果他不蠢,在这个被浩者追捕的浪头尖上他是不敢搞出什么大动作的。 不过无危险不代表可以放任不管,稳定住韩婷的情绪,今晚他就要采取行动。 楼梯通道很畅通,毕竟是临近宿舍楼关门的时刻,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到了寝室,途中偶有两三名女生上下楼成为欧阳卿高速移动中的路障,但即便她们是呈“S”形排列下楼,要躲避开来也只是小意思,连贯动作完成仅在刹那之间。 这种赛车式的漂移熟练起来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踏雪无痕,近距离下根本不必担心会被看到,顶多有人会觉得汗毛或是发丝一动,就算是摄像头也只能捕捉到一团微弱光芒闪过,放慢了看或许能看见无数的光点向上扑去,正如扑火的萤虫。 第十九话 怨现(3) 五楼走廊,女厕所。 欧阳卿旋上第二个便池的隔板旋钮,抹了把热汗,这里空间狭小,嗯,人流量也比较少,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不愧为怨使的第一作案地点。 欧阳卿望着头顶的LED灯管,慢慢蹲下,想他堂堂一名英明神武的中校为了缉拿怨使居然要躲在女厕所的便池里思考人生,绝对不能让东方黎暮那娘们知道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偷偷摸摸溜出来,再用正能干扰一下摄像头,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桀桀桀桀—— 欧阳卿从裤袋掏出小灵通,没错,就是小灵通。 一般执擒部的组员都有两部手机,一部智能手机,一部小灵通手机,执行任务时智能手机会存放在安全的地方或托其他组员保管,其主要作用便是玩游戏、抢红包及转账,组长额外还会接收群内班长下达的通知。 小灵通则随身携带可方便作战与联络。不过小灵通也可能在作战的时候掉出来,因此他们的军裤口袋便设计了紧夹层与拉链,可惜,这次他穿的是西装…… 见鬼,欧阳卿心说我应该把小灵通留在办公室抽屉里的,放裤袋里要是掉出来可不潇洒,没办法了,等会随便往哪个窗沿一放也没事。 他们为什么用小灵通,不用对讲机联络呢?原因就是所谓的联络一般只是汇报一下进程,空闲扯扯嘴皮子罢了,用对讲机显得多此一举。 最重要的是,浩者的行动只需要明确目标,具体怎么达成,不需要有人在那发布指令,小灵通更能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信任,对讲机就太过简单粗暴了。(其实只是小灵通比较轻巧方便战斗而已) 十点零三分,右侧的便池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有人?欧阳卿非常没有节操地往隔板下面瞅了瞅,看见了一对穿着白休闲鞋的玉足,当他想要抬头的时候,脑海已情不自禁地沿着那粉嫩的脚踝勾勒出了腿的全貌。 哇哦~这细腻,这柔滑,这匀称,这水润,绝逼能玩一年啊!睡觉要是枕着它,梦见鸡腿时还能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啃一口……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欧阳卿的思维马上来了个180度转弯,他刚旋下隔板旋钮,还未待出去证实,手里的小灵通便震动起来。 欧阳卿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来了“嘶嘶”的杂音,与此同时,他感应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无法吸收散布在天地间的正能了,就仿佛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切断了联系。 这样的状态不适合打游击战,若不能在战斗中速战速决,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封域?难道我被发现了?欧阳卿皱眉,掌心涌出黄色的正能将小灵通包裹起来。 虽然怀疑陷入了封域(全称封禁绝域),但他并没有紧张,因为封域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怨使的一级封域最弱,凭他的能力完全能够应对,顶多有些麻烦而已。 所谓一级封域,即是一个半径千米的范围圆,在此圆内,所有信号都会受到屏蔽或干扰,一切天地间的正能都会被排挤清空,也就是说这是片不能存在正能量(指天地间的分散能量,聚合能量体除外,如浩者体内的正能)只能存在负能量的空间。 同时,这片空间还会细分出两大区域: 第一块区域,是指靠圆心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声音被隔绝传播,任何人(除浩者怨者怨傀)或物都将被静止,期间被静止的人不会有任何感知和生命迹象,如同死去。 第二块区域则是半径五百米至一千米的范围内,凡有外人(除浩者怨者怨傀)踏入,都会主动忽略避开这片被封域笼罩的地区的存在,即便近在眼前他们也会视作空气若无其事地离开。 “欧阳卿,怨使有动静吗?在学校习惯么?”杂音消失,小灵通里传来了第一句话。 “有有有,习惯习惯,老大,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浪费正能量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没事就挂了啊。”欧阳卿推开隔板,竟看到先前那冲水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厕所门口,背对着他,静得诡异。 我靠?她怎么没有走? 去吧,去杀死他,是贪欲、虚荣、嫉妒支撑你走到今天,你的成长是依赖这些负能量,而非天生善良! 女孩木然转过身来,清秀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呆滞的瞳孔骤现一抹狰狞,她无意识地低吼一声,伸出足有五厘米长的黑紫色指甲,切裂空气,犹如野兽般朝欧阳卿扑来。 傀之爪,指甲变异物,坚硬似钢,锋利如刀,虽还没有到削铁如泥的程度,但普通人要是挨上一下必然血溅当场。 该死,是全操控怨傀! 欧阳卿仰面一倒,堪堪避开攻击,但他没有遵循万有引力直接栽倒,而是脚后跟贴着地面形成了30度,在半空悬着身子向后飘了一段距离。 全操控怨傀向来是让浩者头疼的一种存在。他们麻木了疼痛的感官,身体素质全面提升,没有理智,发起狂来肆无忌惮,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双“武器”,杀伤力十足。 但浩者既不能伤害他们,又不能定他们的罪,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被怨者利用了负面情绪而丧失理智的受害者。 如果想让他们重归清醒(不论半操控还是全操控,清醒后都会失去**控时的记忆,如果不受到强烈的刺激将永久性遗忘),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强行灌输正能,但这么做会有几率使怨傀本人的脑部神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至少是怨使层次操控的怨傀,没有到达怨使层次,可以强行净化,怨傀不会受到损伤)。 第二种,击败幕后怨者,净化他,怨傀体内的负能自然就会消散。 (还有最后一种忽略不计,那就是怨者主动散去种在怨傀体内的负能) 看到女孩头顶依稀的紫色气体,欧阳卿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之前韩婷的那几缕黑色气体与她一样散发得很缓慢,而一般人负面情绪的散发速度要相对快上不少,同时量也更多,这是两者最容易忽略的区别。 这么说来,韩婷她……是已经被半操控的怨傀! “原来如此,韩婷只是巧合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将我引来,但她的本能畏惧却能无意间检测出我浩者的身份,呵呵,倒是察觉的好手段,是我大意了,这样的怨傀有不少吧?”欧阳卿将小灵通放在窗沿上,他没有退路了。 “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让你不选择提前逃走,还敢发动封域用全操控怨傀埋伏在这袭击我,既然你要负隅顽抗,就得做好被我逮捕的准备。”欧阳卿知道怨使一定在附近,怨傀不过是小喽啰,击败怨傀,或许就能逼他出来。 “呜——” 一击不中,怨傀发出女鬼般的哭嚎声,似乎是对眼前这个滑溜的猎物感到不满,不过这更激起了她的凶性,第二轮进攻即刻到来,如此短的距离,她的速度近乎是瞬移,利爪划出黑紫的弧线,直取欧阳卿的咽喉! “啧啧,速度还是太慢了。”欧阳卿稳稳攥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往上一扳,右腿一脚扫过,将她放倒在地。 怨傀没有做出挣扎便一动不动了,因为在她倒下的前一刻,欧阳卿将一颗粉色的正能珠子弹进了她的眉心,恢复理智比较麻烦,但弄晕她还是不成问题的。 “浩者,报上名来。”一名穿黒披风斗篷,侧脸戴着鬼面具的怨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厕所门口。 “欧阳卿。” “哦?你就是‘乐杀三绝’之一的欧阳卿?幸会幸会,真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女厕所里。”听到欧阳卿的名字,这家伙的眼睛冒出了兴奋的光。 “你是?”欧阳卿戒备地看着他,却没有直视他的脸。 怨使可以通过注视眼睛来使人的意识陷入幻境当中,如果在幻境中不慎死亡,那么这个人的意识便会消失,简扼地讲就相当于没有了灵魂,浩者虽然对此有些许抵抗力,但也可能不慎中招。 “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代号。”怨使阴恻恻地笑,“惧魔。” 惧魔赵德李,欧阳卿记得他,在搜查部的资料中,他的危险程度是AA级,是浩者的重点追捕对象。 因为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变态杀人狂,常活跃于浙江省的各市,恶贯满盈,曾屡次犯下绑架杀人罪,专门绑架年龄十六至二十岁的花季少女,用负能恐吓、虐待等手段将她们残忍折磨致死后剥光衣服抛尸荒野。 被他绑架的女孩死相一般极惨,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开膛破肚,据此可以推测她们生前究竟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迄今为止,丧生在他手里的女孩不下三十名。 照理说这种罪恶滔天的家伙应该全国通缉,但实际上这么做是不可行的,反会被人认为是在散播谣言。因为普通警察无法处理怨者的案例,也根本无从插手。 原因是天地间存在着一种可怕的浩怨法则——只要是被负能杀死的生命,关于他的任何存在,证明、记录、痕迹等都会在世界上完全消失,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乃至亲人都会忘记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即便是将他的尸体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去注意,也许直到尸体快要腐烂时才会被人当作是死了一条流浪狗或是一只流浪猫一样草草处理掉,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发觉什么异样。 其实这样的案例交给浩者去处理都颇为麻烦,因为他们虽然能分辨出这是个人还是条狗,可他们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 别说资料,连姓名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是被怨者用负能杀死的,能根据死状特征以及近来怨者的活动大致判断出可疑目标而已。 (怨者、浩者可以略微抵抗浩怨法则,假设小王小李都是浩者,小王送了小李一个礼物,小王被负能量杀死了,小李会记得有人送给他一个礼物,但不知道是谁,如果是普通人,则会完全不记得这个礼物是哪来的) “没想到是你,看来今天能立大功了,我不会让你再逃掉的。”欧阳卿的眼神仿如出鞘的利剑,释放出冰寒杀气。 这种人神共愤的家伙,不,是畜生,他深恶痛绝,若是交给审判部裁决那绝对是死刑,不过中途押送审判的流走程序过慢,这样的话他倒不介意来个先斩后奏。 “先别急着抓我,看看你身后是谁。”赵德李退后一步。 “你以为我蠢?”欧阳卿冷哼,脚步一疾,挥动拳头便是朝赵德李的小腹打了过去。这招化功为守,不仅能够占据主动,如果背后真有敌人,还能避开来自后方的偷袭。 赵德李不闪不避,用手掌硬抗了欧阳卿一拳,顺势握住他挥拳的右手。 “怎么?就这点力道?”负能迅速从赵德李掌心溢出。 欧阳卿脸色微变,右拳自动绽放出正能抵御负能的侵入。赵德李的力量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家伙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蛮拼,而是想用这种正负相抵的方法消耗他的正能。 不过这样拖下去对赵德李也没什么好处,维持封域需要持续消耗负能,周围没有人能给他提供负能,而吸取天地间的负能速度又太过缓慢,基本跟不上正负能相抵的速度,因此他的负能绝对耗不过自己,除非……赵德李没有说假话! 欧阳卿忽然嗅到了危机的气息,他一个横踢,目的不是踹中赵德李,而是拉开两者间的距离,接着他脚尖点地,侧身一扭,一颗紫色的能量球体险险擦过他的腰从厕所门口掠出,将对面的墙壁炸开一个大坑。 “果然有帮手。”欧阳卿面不改色,心里却骂了句卧槽。 帮手与赵德李的装束相同,不过没有戴面具,粗瞥之下欧阳卿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魅惑的女子面孔,稍一细想他又觉得有些眼熟,错不了了,她是怨使擒拿名单中的欲魔沈清璇! “真是稀奇,你们怨者都学会相互合作了么?暗地里不会有什么PY交易吧?”欧阳卿往左一瞄,便确定这个女人的藏身地是最后一个便池,那个怨傀想来也是她操控的。 欲魔沈清璇的危险程度与惧魔赵德李同级。她虽然没有犯过什么严重的命案,却是爱用负能操控怨傀做些影响恶劣的事,以负面事件使其更多的人产生负面情绪。论社会危害性,沈清璇并不逊于赵德李。 “不劳您费心,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杀死你。”沈清璇咯咯一笑,右手作手枪状,射出一道紫线,将窗沿的小灵通毁坏,“过了今晚,乐杀三绝就变为两绝了。” “呵呵,天真的女人往往要对自己的天真负责,比如现在,你得赔我的小灵通!”欧阳卿悲愤地大吼,金光乍现,古琴出,他右掌一扫,从琴弦中弹出五道音弧,音弧刹那组成金网,对着沈清璇铺盖过去。 对阵一名怨使欧阳卿还有信心将他击败,但要是两名怨使联手的话,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为今之计,他只能全力以赴冲出一条血路,人生的大把好时光还没享受,美国纽约没去过,英国伦敦没去过,法国巴黎没去过,他可不想葬身在大学的一个女厕所里! 沈清璇两腿一并,双手贴合撑过头顶,原地360度旋转,卷起紫风,整个人化作了高速自转的尖锥,直接钻破欧阳卿的音弧金网,凌厉的负能风刃仿佛暴雨般呼啸而至,每一道都以不同角度精准无差别地刺向欧阳卿全身要害。 “天籁破军!” 欧阳卿盘膝坐下,将古琴端放于大腿,右手扣五弦,左手扣三弦,七弦同捻。 一震,四面自成一个独我空间,所有风刃顷刻停滞,再无法寸进分毫。 二震,空间荡开一股强横的气浪,风刃尽数如冰雪消融。 三震,气浪更胜一筹,逼退沈清璇与赵德李的攻势,将他们狠狠按在了墙上。 “表演结束,谢谢各位的捧场,我先走了!” 收去古琴,欧阳卿抱起怨傀,却愣了一下,仔细再看,怀里的怨傀竟然是沈清璇! 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幻觉,怨使的能力不是只有让人的意识陷入幻境一种,另一种是直接制造幻象,有的幻象纯属虚幻,可以归类为幻觉,只给人造成一定惊吓,而有的则是具备攻击能力,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趁着这个空档,沈清璇死死盯住了他,眼窝发出幽暗的光,像是两个能把视线吸进去的无底洞。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小灵通,不要了吗?” 第二十话 怎无言(1) 这句话简直是魔咒,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一出现便伴随着死亡的意志。 在欧阳卿眼里,沈清璇的脸发生了无规则扭曲,扭曲到让人连头颅的形状都难以分辨,紧接着,她的身体像是揉面粉似的被揉成一团,缩为一个模糊圆点,与渐渐变暗的天地融为了一体,最后,万物的声音远去,一切都消失了。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环境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火,到处是火。 环顾这片狭小空间,欧阳卿的目光依次从黑漆的墙壁、门、床、木柜等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具中掠过,这样的场景,让他联想到了卧室。 此时,浓烟滚滚,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因吸入过量二氧化碳而昏迷不醒,身上已有多处轻度烧伤,奄奄一息。 房间起火的原因是柜台上的电视机电线短路,着火的刹那电视机先被引燃,然后牵连了旁边堆积的大量书本,接着又波及了柜台、窗帘、床脚……最终导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火势彻底蔓延开来之前,女主人完全是有得救的机会的,因为她的男人及时醒过来了。 不过这家伙醒来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喃喃着“天助我也”,慌忙拉起棉被给自己披上,裹住身体,然后下床拉开窗户,再飞快地冲出房间,视妻子如无物。 脱离危险,他又随手把点着火的棉被扔回了房间里,这才瞥了自己那个不知熟睡还是昏迷的妻子一眼,神色中闪过类似什么废旧物品丢弃时的惋惜,竟毫无悲伤。 “妈妈!” “妈妈!” “呜呜——妈妈还在里面!你为什么不救她?” 睡在邻室的女儿闻到烟味醒来,下床察觉了火灾,看到男人一脸漠然地出来,便哭着要冲进房间去救她的妈妈。 “晚了!”男人粗暴地拽住女儿的胳膊,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来说,他的力量强大得像只野蛮的犀牛,根本无从抵抗,“你妈因为失眠服用了安眠药,迟迟没有醒来,已经死了!” “你骗人!松开!你松开!”女儿奋力挣扎,想用头撞男人的肚子,用牙齿咬男人的手。 “我是你爸,你得乖乖听我的话。”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脑袋,横抱起来,将她扛在肩膀上,一步步走下楼梯。 “你不是我爸!呜呜——你是害死妈妈的凶手!你这个大坏蛋!”女儿用拳头狠狠捶打男人的肩膀,“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 “没错,说得没错,我不是你爸,是你的继父。”男人笑了,笑得阴鸷而可怕,“所以玩弄了你也没有关系对不对?” 女孩惊恐万状,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继父居然会对她产生这种禽兽不如的想法。 虽然她只有十三岁,但对于“性”方面的知识,她还是听妈妈说起了解过一些的,这时候最理智的办法唯有大喊救命。 但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女孩会这么做,他一点也不紧张,任由女孩扯破喉咙嘶喊,转身进了一楼的储物室,迅速地找到一只隐藏在角落的塑料箱子,单手打开。 “照顾你们母子这么多年,该是报答的时候了。”男人从塑料箱子里取了根食指粗细的绳子,出去便将女孩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救命!来人救……”女孩忽然闭上了嘴,楚楚可怜的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碎的绝望,她没有再嘶喊,只是止不住地呜咽。 她家位于一个老住宅区,因为经济发展的缘故,附近越来越多的人富裕,周边邻居都陆续带着子女搬迁进了城市,住上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现在这里只有一栋栋被废弃的房屋,晚上只有她一家灯火通明。 她妈妈也曾动过搬走念头,可她继父却说这里很安静,装修一下可以接着住,没必要花大笔的钱随大众,结果她妈妈同意了。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趁女孩失神的片刻,男人将她双手捆绑了起来,撕开衣服按稳她的腿,趴在她身上,像条寻觅到肉骨头的野狗一样贪婪地嗅着芬芳,吮吸她的每一寸肌肤,“那个蠢女人,死都想不到她当初的决定会害了自己女儿吧?” 女孩颤抖着,呆滞的目光里涌出两行热泪,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妈妈不会害我……” 场景至此模糊。 欧阳卿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压抑,便是沉重。 这里的一切虽然都是虚幻的,但并不代表它一定没有真实发生过。 这个地方是怨者专门制造出来抹杀浩者意识的一种幻境空间,它可以说是梦,却也可以说不是,任意一个虚幻的东西都可能会杀死他,不过很明显,不论是前面的火海、男人抑或女孩,都没有对他构成威胁,犹如过眼云烟。 但他反倒希望这些东西是有威胁的,这样他就有理由去相信这些场景都是编造出来的,是用来迷惑他的陷阱。 可惜没有。 许多怨者,在他们成为怨者之前,都有过悲惨、绝望的经历,而这种经历产生的怨念,日积月累,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促使他们掌控了负能。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很可能就是小时候的沈清璇,否则这些虚无的场景,不为了杀死他,在这个幻境空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以,目睹这一悲剧的欧阳卿现在满脑子都充斥着对那个男人的深恶痛绝:楼上闹火灾弃妻,楼下做禽兽辱女,真是丧心病狂,罪该万死。 普通人会有这么大反应么?也许有人会,有人不会,但仅限于此。 他们置身事外,就算发生在身边,整起事件也都与他们毫无关联,他们完全不用感到其他什么压力,冷眼旁观不过是受一些道德谴责,善良的人也顶多是被同情、愤怒或悲伤的情绪包围那么一小会儿,几天后又是个全新的自己。 可欧阳卿不行,如果他置身事外,像个普通人感叹同情一下就跟看悲情剧似的略过了,先不说他不会原谅自己,老大安在问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打爆他的头。 他们浩者,是比特种部队还要骄傲的隐秘存在,头顶悬立着国家正能局的联谊誓愿,身上肩负着实现共产主义、为人民带来欢乐与幸福的光荣使命。 他们为了这个誓愿与使命奋斗了数十年!他们用尽了全力! 可他们,依旧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人民痛苦,怨者层出不穷,他们,要承担最大的罪责。 第二十一话 怎无言(2) 伏在地上的赵德李忍着剧痛撑起身体,缓缓从斗篷里抽出一把尖刀,幽灵般逼近昏迷的欧阳卿。 先前那阵气浪的冲击力不小,被它迎面扫中的感觉就仿佛是被一条高速飞来的铁链抽中,他能感觉胸口的肋骨都断裂了好几根,肺部也有可能受到了严重的穿孔。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失去行动的能力。 沈清璇和欧阳卿一起躺倒在地,发动幻境的负面效果便是要与被拖入者同时进入幻境,因此在发动幻境时,有一个安全适合的环境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外面有什么人或动物要杀死她,她虽然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但退出就意味着将幻境解除,解除也就意味着失败。 倘若她能够在幻境中成功杀死欧阳卿,那么欧阳卿将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永远不会醒来,而她在幻境里面是无敌的。 “人终有一死,而有的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赵德李转动手腕,灯光通过刀面的反射在他的鬼面具上闪逝。 欧阳卿陷入幻境的过程并不复杂。在他放出天籁破军之前,应该说是在他的音弧金网破裂之后,他所看到的沈清璇、负能风刃乃至怨傀就已经是幻觉了。 视觉类幻象不仅能变出不存在的事物,也能隐藏已存在的事物,甚至能干扰人的五感,认识到这点,他怀里抱着的怨傀为什么会变成沈清璇也就很好解释了。 一般来说,浩者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这种幻象的确高明,但一遇上黄色的净化型正能就会原形毕露。 欧阳卿没有动用它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他面对两名怨使,更处于封域当中,不能过多消耗正能,二来是他对自己绝招的覆盖范围太过自信,还有个次要却致命的原因,如果他发完绝招就跑,不管那个怨傀就没事了。 但这违背了浩者的基本原则:不放弃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然而,这一伟大的原则正好给了两名怨使可乘之机。 赵德李负责牵制住欧阳卿,消耗他体内的正能以削弱他的抵抗力,沈清璇负责用幻象迷惑欧阳卿,让他主动去看自己的眼睛,这样两两配合,欧阳卿中招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一旦欧阳卿陷入幻境,沈清璇虽然不能瞬间抹去他的意识,但在现实里,赵德李却可以选择用刀刺入他的心脏或者割裂他的颈动脉,将他轻而易举地杀死。 “‘乐杀三绝’,琴绝欧阳卿,咳……的确名不虚传,可惜,终究得死在我手里。”赵德李语气惋惜得像是在和一位老友告别,手里的尖刀却是快狠准地劈向欧阳卿的脖颈。 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刀,他要把欧阳卿割成一个血人,让他在昏迷中被活活凌迟,这便是伤到他的代价! 千钧一发,一根紫红色的鞭子化作匹练从窗外射了进来,灵活地缠住刀锋,硬生生将它从赵德李手中夺走! “什么人?”赵德李心道糟糕,能够进入封域阻止他杀欧阳卿的人,其身份不用问都能呼之欲出——浩者! 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妖娆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沿上,高跟长腿,风姿绰约,她把玩着那柄夺来的尖刀,手指骤然发力,将尖刀折为两截,扔落在地。 “你是?”赵德李的呼吸都放慢了,能自由地从窗户上到五楼,进来还不被他察觉,这个女人的身手一定很恐怖。 他虽然听过“乐杀三绝”,但也仅仅是通过个别怨者之间的信息互换进行片面了解,神州的浩者数以千计,怨者又没有专门联合的情报收集组织,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浩者。 “恰好赶上呢。”东方黎暮看向欧阳卿,拿起腿下压着的小灵通,眉头一蹙,居高临下的眼神无形收敛,叹口气说,“真不叫人省心。” 赵德李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动,连挥劈的动作都没有收回。 他被忽视了,就如空气一样被**裸地忽视了,可他生不出一丝被这个女人小看了的恼怒情绪。 她的语言、神态是那么地狂傲且充满自信,连动作都处于一种无戒备的松弛状态,仿佛破绽百出。 但正是这股破绽百出的气势威慑了他,让他不由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他有感觉,即使是全盛的自己,冲上去也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赵德李企图使出幻象拖延时间,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撤离,不是为了和沈清璇患难与共,而是在想如果沈清璇能在这段时间内干掉欧阳卿,那么他前面付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封域那么大,想不发现异常都难啊,蠢货。”东方黎暮嗤笑,不屑地搭了一句。 事实上她并非是发现封域才找来的,欧阳卿在进入女生宿舍前,他就把自己的详细位置发给了她,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援,按东方黎暮那闲不住的性格,有怨者出现的地方她就不会放过。 欧阳卿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欠了一个东方黎暮的人情,他正在幻境空间里耐心地尝试与沈清璇沟通,呃,不过人家的表现不是太友好。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放狗咬人啊!”欧阳卿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上狂奔。 远方是迷雾状的混沌虚无,周围是漫天飘荡的旧报纸,街道随着他视野的可见范围扩大而不断延伸,千米外,一群丧尸犬正对他穷追不舍,大滴涎液从它们锋利的啮齿里分泌出来,在空中飞舞。 “不要误会,我给你看这个,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更不是想为自己寻一个借口。”沈清璇冷漠的声音从天空传来,“我是想让你看看,我憎恨这个世界的理由。” “不就是小时候被个杂碎侮辱了么?用不着全世界都记恨上吧?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欧阳卿一个回转,从旁猛踹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料,将前面跳得最欢的那只丧尸犬砸得哀嚎一声,当场脑壳崩裂。 丧尸犬群见状,立即停滞了速度,围成一圈,争抢着享用同伴的尸体。 这群黑不溜秋的丧尸犬,应该是模仿《生化危机》幻化出来的。 它们体型比普通的犬类要大一倍,身躯健硕,嗜血凶猛,速度极快,类似狮群般喜好成群出动,至于攻击力么——初步估计起码不亚于藏獒,这样的变异物种是肯定不能硬碰的。 他现在只是一种以意识存在的精神体,并没有正能可以使用,顶多是比普通人的精神强大一些,干翻一两只丧尸犬还可能,干一群?那绝逼是尸骨无存。 “放下?你懂个屁!你知道我被他秘密囚禁了多久吗?五年!整整五年,我都在他的侮辱中度过,日夜都活在恐惧与痛苦的阴影中。”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会哭会叫的充气娃娃,是供他发泄欲望玩乐的工具,我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杀死他。”天空浮出一朵乌云,乌云形成一张狞恶丑陋的脸。 “那天我获得了力量,我终于得偿所愿,但就算把他挫骨扬灰我也没有解恨,所以我要报复,我要让社会上所有洋溢着笑容的人都成为我的傀儡,看到他们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才会开心。” “姑娘,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欧阳卿想挑有路障的地方跑,可惜街上的路障除了塑料锥形物就是横七竖八无人清理的垃圾箱,他只能一股脑地往岔口、狭小的胡同里拐,尽量不走直路。 不然按丧尸犬的速度,即便他比世界短跑冠军的速度还快,早晚也得被追上。 令人庆幸,这帮牲畜的智力好像不咋地,它们根本就不懂得分路线包抄,只懂跟在他屁股后面嗷嗷叫唤,一路猛追,有什么东西阻挡在前面就用头撞开或者干脆用犬齿咬烂,简直比过田野的蝗虫还凶。 欧阳卿钻进了一条两栋建筑物墙壁间的夹缝,这个夹缝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人的肩膀,能供欧阳卿自由出入。 不过他身后的丧尸犬群就没这么好运了,它们蜂拥而上,前面的几只直接卡进了墙壁里。 这时,后面的丧尸犬展现出了一点智商,那就是顺着前面卡在墙里的丧尸犬的身体攀爬上去,但由于一次性上得太多,导致上面的也被卡住了,而没被卡住的丧尸犬接着再往上面爬,还卡住,再再上面…… 于是,短短数秒钟,夹缝开口的上下都被丧尸犬填满,嗯,没有漏网之鱼,全被卡住了。 “你们对食物的渴望我能理解,就是太蠢,吃不到。”欧阳卿摊摊手,一脸幸灾乐祸,他想象着如果自己有根定海神针,或许能自上而下把这些丧尸犬串起来做成烧烤,不过这口味会不会有点重? “哼,垂死挣扎,在幻境中我就是主宰,不管是谁,我想让他死,他就不得不死,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身处绝境的人以为见到了希望,实则是陷入了另一个绝望中。” 沈清璇话音一落,躁动的丧尸犬们忽然甩动脑袋,大滩深绿色的唾液从它们嘴里喷出,射到旁边的墙壁上,墙壁顷刻被腐蚀出了几个大洞。 EXM?这他妈都可以? 欧阳卿不淡定了,拔腿就跑,这回他破罐子破摔,跑进了一栋高楼大厦,这儿的建筑物都是黑白一个颜色,有如逝世者的遗照,一看就不吉利,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可不想去这种阴森森容易见鬼的地方。 和他预想的一样,大厦是有电梯的,直走一段路,右侧便是两个乘坐通道。 他就是怕沈清璇幻化出的大厦没有必备的电梯,没有电梯那就操蛋了,与丧尸犬比爬楼梯?也许给他一对翅膀他会有勇气接受这个挑战。 欧阳卿的后脚刚踏进电梯的时候,丧尸犬就一只只地从墙壁夹缝里冲了出来,还好,大厦的玻璃门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们也有,拜拜喽,狗儿们。”欧阳卿按了顶楼,又按下了关闭键,但是,他所期待的电梯门闭合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卧槽?欧阳卿试着再按了一遍,电梯门还是没反应,于是他使出抢部门红包的手速疯狂连按。 终于,电梯门在他将要崩溃的眼神里缓缓地动了,丧尸犬也在同时突破了玻璃门防线,跑最快的那一只已经近在咫尺。 “快点,快点,你他妈倒是给我再关快点啊!”欧阳卿拍着门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第一只丧尸犬兴冲冲地扑过来了,欧阳卿毫不犹豫就是一脚呼在它脑门上,不知是激动还是过于愤怒,他这一脚的威力出乎意料地大,保龄球打球瓶的场面有没有见过? 这头可怜的丧尸犬此时滚地的模样就如一颗被全力掷出的保龄球,撞翻了一片飞奔中的丧尸犬,虽然这完美的一脚给丧尸犬群带来了混乱与慘嚎,但还是有两只没被波及到的丧尸犬在电梯门完全闭合之前冲入了电梯。 不出所料,这两只丧尸犬一进来,电梯的空间就所剩无几了,至于欧阳卿,他一早就手脚并用呈一个“大”字在它们占领电梯前撑了上去。 这个电梯的构造十分有特点,那就是宽度刚好能够容纳一个人的手脚展开,而且高度也比一般的电梯要高上许多,即便下面两头丧尸犬怎么活蹦乱跳都够不着欧阳卿的腿。 不过,眼下这种状态对欧阳卿依旧是极为不利的,他现在仅仅是凭蛮力在上面强撑,一旦力气用尽,他就会滑落下去。当然或许他不用撑那么久,因为电梯从一楼升到顶楼也就十层楼的高度而已。 可是到顶楼后,他该怎么办?丧尸犬总不可能放弃头顶的美味吧?楼内的情况他也一无所知,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汪,汪汪!”两只丧尸犬仰着头不停地吠。 该死。欧阳卿有些恼怒,要不是赵德李与沈清璇臭味相投,联合起来耍诡计坑了他一把,他怎么会阴沟里翻船,弄得这么狼狈? 现在落入了幻境,任人宰割不说,连畜生都敢这么嚣张地欺负他了,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啊。 “叫,叫什么叫,有种上来咬我啊!”他吼了一句,声音却顷刻被犬吠淹没,电梯回响着犬吠声,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汪汪,汪汪汪!!” 行行行,我认怂,你们厉害,你们都是大哥。欧阳卿恨不得一头撞在天花板上,他居然想用声音威慑住丧尸犬,这不是在质疑它们的嗓子么? 八楼。欧阳卿目光一凛,就要到顶了,不能拖下去了,若是等这两只畜生再吐出那种腐蚀性的液体把电梯给溶穿了就糟了。 想到这,他双手一松,身体自由下坠,两脚在半空急速变换,稳稳对准了下面的两颗头颅。 丧尸犬们显然没意识到上面的食物会突然掉下来,凭借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它们愈发地兴奋了,然而两只脚掌陡地压迫在它们头顶,犹如两记重锤,将兴奋的它们一齐踩晕了过去。 “Pe fect,现在清净多了。”欧阳卿挖挖耳朵,若无其事地走出电梯。 沈清璇的话并非危言耸听,陷入幻境的人是逃不出怨者的掌控的,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妙,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除非有外援的帮助,否则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击败沈清璇,破开幻境。 不过那又如何?没有一名浩者愿意死,但也没有一名浩者畏惧死,死亡愈逼近,只会令他们愈镇静。 慌乱,紧张,是弱者的体现,在怨者面前,他们会更注重维护自己的尊严。 欧阳卿睁圆了眼,踏出电梯的后一秒,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二十二话 怎无言(3) 空间大得超乎想象,简直可以用广袤无垠来形容,与先前的卧室完全没有可比性。 天花板是暗黑色的,覆盖了整个周围,仿佛浩瀚宇宙,地面是无数块龟裂的鲜红色岩石,在这片五指都可吞噬的黑暗中像是座拼接起来的悬浮小岛。 但即便是小岛也不安全,因为那些缝隙里会时不时冒出一串喷射状的火焰,矮的十几厘米,高的达一米,虽然无法切实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但它绝对致命,如果设定太过Bug,一点零星的火苗都可以秒杀一个人。 “这地方……”欧阳卿踏了踏脚下的岩石,有厚实感,应该不是会上下悬浮的岩石,不用担心走着走着一脚踏空,那么唯一的危险就是眼前这些蹿上蹿下的火焰了。 老实说,这儿的环境让他产生了一种游戏闯关的错觉,前面的丧尸犬群逃亡是第一个关卡,而现在的火焰谷逃亡是第二个关卡……用命闯的关卡,真贼他妈刺激。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躲避地上的火焰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通过细致观察,欧阳卿发现火焰蹿上与蹿下有着三秒的时间差,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些规律,左边区域的火焰是同时下蹿,右边区域的火焰同时上蹿,而中央这块区域的火焰,则没有明显规律可循。 从速度上来讲,选左边或右边走都是可行的,但无论选哪边,这都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欧阳卿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这里恐怕就是他的终点。 中央区域的火焰离奇地消失了,欧阳卿擦擦眼睛,他没看错,就是消失了。 地面开始震颤起来,带着凶戾的嘶吼,像有什么无法言喻的生物要从地底里钻出。 欧阳卿一个站立不稳,几乎栽进一条正“扑哧”冒火的缝隙里,他苦笑了一下,果然,他早该猜到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丧尸犬若是第一关的小兵,这第二关肯定有隐藏的大Boss。 一团乌云样硕大的黑影破出了地面,一跃而起,再从天空坠落,将百米内的岩石崩碎成不见底的深渊。 黑影悬浮在了空中,根据它跳跃的高度判断,难以想象,它的四肢究竟矫健到了何种程度,这还忽略了它那如三头猛虎融合般的巨大化体型。 是的,它的确生有三颗头颅,黑幽幽的身上燃烧着赤红色火焰,而这一团团火焰不会熄灭似的,越烧越旺。 “地狱三头犬吗……”欧阳卿轻声自语,脚下的余震让他只能不停地踉跄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但即便是末日降临,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的内心也无比平静。 地狱三头犬瞬息而至,恶臭袭来,强大的气场仿佛海啸铺面,六只暗金色的瞳孔锁定住他,像在瞧一只随时可碾死的蝼蚁。 “浩者,跪下来,把我弄高兴了,说不定能考虑放你一马。”它的声音闷如雷霆,却又像勾魂魑魅,一次呼哧的吐气声就是一阵狂风。 欧阳卿死死咬紧牙关,一股灵魂上的战栗压得他定在了原地,更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但他没有弯曲下去哪怕一度。 “沈清璇,我知道说话的是你,玩够了吧?等不及了吧?呵呵,别演戏了,要杀就杀,废什么话,老子要是叫出来一句跟你姓!”欧阳卿冷冷地说。 他现在的处境就是一条岌岌可危的帆船,稍微一点意外都能让他万劫不复,不过他即便败了,甚至败得很不甘心,但他至少可以嘲讽 。 他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柿子,你在空间是主宰又如何?你的身世再悲惨又如何?把这些当作资本与理由去危害他人,算得上什么强者?也不过一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而已! “为什么,你不怕死吗?”地狱三头犬,不,应该说是沈清璇,她的眼里闪过了惊异。 怨者都是很惜命的,他们敢报复社会,却也非常怕死,每个人都自私自利,宁愿牺牲千万人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因此她之所以能苟活到现在,除了想复仇,就是怕死。 可浩者跟他们完全不同,一个个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她以为这都是怨者间的误传,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难道不应该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吗? 即便是效力于国家,也不应该诞生出军人的意志,怎么会为了尊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生命? “哼,你们怨者没有尊严,不代表我们浩者没有。”欧阳卿怒哼。 死?他当然不怕,他只是还不想死,这样死了,会留有遗憾。 如果他死了,不,准确地说是失去意识变成了植物人,东方黎暮那女人会因为没人跟她拌嘴而感到无聊的吧?那她会不会天天守在床前对他自言自语呢? 呸呸呸,见鬼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不,她才不会为我守在床前,没了我,还不得天天跟老大缠绵在一起? 欧阳卿喜欢东方黎暮?没错,他是动心了,动心很久了,非一朝一夕。 那日,他们首次并肩作战,成立小组,跟随安在问剿灭了一个怨者组织,期间曾与七名怨使级别的怨者展开殊死较量。 东方黎暮在那一战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四名组员都有目共睹,以一敌三而不落下风,一场战斗就奠定了她在组里的地位。 她就是这么的强,却只屈于做一个组员,用安在问的话来说,只要她想,哪怕拱手让出组长的位置,他也绝无二话。 东方黎暮是很强,可她却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要不是安在问在某天醉酒时说漏了嘴,他也不会知道东方黎暮性格狂野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尽管他老爱与她拌嘴,有时候还想动手,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东方黎暮能够继续像女骑士那样狂野下去,驰骋战斗,不被往事所羁绊。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不知不觉中吧,他也说不上来。 但浩者也有浩者要遵守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掺杂男女情感,不能谈恋爱。 欧阳卿再怎么喜欢东方黎暮,他也只能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与她保持组员关系。 为什么呢?浩者与普通人是谈不了恋爱的,世界不同,总有一天两人会出现问题,因为浩者的存在是绝密,连他们家人也不能知道,只以为自己的子女在军队为国家效力,数年难回一次家。 而浩者之间的恋爱,本来是允许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女方在一次任务执行中受幻象迷惑脱离了组员,不幸成为了敌方怨使的俘虏,等到其他组员花费三天时间在下水井找到她时,她已经死去了。 男方在见到她凄惨的死状时神色流露出悲戚与疯狂,但不知是正能量影响还是组长组员劝慰的缘故,他很快又重归平静,亲手将女方安葬。 数日后,怨使被顺利缉捕,押送途中的当晚,男方主动要求看守怨使,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放松了戒备,男方突然抓起被捆绑的怨使跑出了民宿,等到其余组员惊觉并用高速移动赶到郊外时,恰好目睹了他压缩体内正能量自爆的一幕…… 秦乐雪,女,执擒部五班第十七组组员,军衔中校,2000年于兴安镇长生街的一个下水井内牺牲,被发现时浑身有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伤口及数百个针孔,下体有多处触目惊心的烧伤、撕伤、淤青、干涸的血迹等,享年25岁。 (推断怨使对她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一番摧残后便把她丢进了下水井,致命伤为心脏刺穿) 孔笑,男,执擒部五班第十七组组员,军衔中校,2000年于郊外自爆正能与怨使幻妖玉石俱焚,因爱殉情,享年27岁。 经此一事,《浩者规范条例》中便禁止男女恋爱,一旦发现违规,那么同组两人的其中一人就得被迫分派到别的小组中去,这样长时间无法见面,两人的感情也只能冷淡下来,不了了之。 论情感的羁绊,欧阳卿最挂念、最为歉疚的其实还是家人。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回家了,只记得上次回去的时候,父母的身体还硬朗,果园的桃树枝繁叶茂。 现在母亲时时在微信发消息给他,说靖明你爸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他最近精神不太好,一直说工作累,人也恍惚,吃饭时候常念叨着你,能不能回来看看他。 /昨天你爸梦里醒来喊你的名字,吵得妈也没睡着,他天天盼望你回去呢。 /怕你突然回来没吃东西,你爸也吃得少,妈每顿饭都留着你的菜。 /上次桃树结果,妈想着买来的桃子肯定没家里种的好吃,所以妈特意存了一筐,就等你回来吃,怎么样,是不是好久没尝过了?有没有流口水? /妈摘的桃子现在烂了,换了新的,你回来吧。 /唉,新的又烂了,没关系,妈等下一年再摘给你吃…… 欧阳靖明是欧阳卿加入神州(TDL)前的名字,每每看到父母催促回家的消息,他都回复应该快回来了,勿念,每每接到父母嘘寒问暖的电话,他都回答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当母亲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对象,他回答不急,还没考虑,然后她说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不急,要不妈给你找个,能请假回来吗?欧阳卿不回答了,事实上,从他掌控正能量,成为浩者的那一刻起,那普通人的恋爱就与他无关了。 他对父母的歉疚,一天比一天深沉,他能做的,唯有不停地把钱往家里寄和存而已。 对不起,爸,妈,我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但,为了守护美好,儿子不后悔。 欧阳卿缓缓举起了拳头,面带微笑,庄重地道出国家正能局联谊誓愿:“我们渴望这样一个世界——黑夜,乡村里看得清皎月与繁星,一片静谧安详,城市里听不到刺耳嘈杂的噪音,车辆打着柔和的近灯悄声前行,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聒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地狱三头犬伸出右前爪,似乎是想用最粗暴的方式撕裂欧阳卿的身体。 幻境忽然支离玻碎,它的前爪还未落下就模糊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还有帮手?” 沈清璇尖叫着,地狱三头犬也跟着尖啸,但它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仿佛走至末路的残缺影像般开始一截截消失。 欧阳卿一怔,随即露出了“好险,东方黎暮这娘们终于赶上了”的欣慰表情。 “醒来了?” 欧阳卿几乎是被东方黎暮拍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被粉色正能锁链五花大绑、昏迷在一旁的沈清璇。 “你弄晕了她?”欧阳卿站起来左顾右盼,“另一个呢?” “跑了。”东方黎暮的脸色不太好看。 “跑了?”欧阳卿错愕,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 “开玩笑吧?沈清璇侥幸躲过了我的天籁破军,可那家伙是硬吃了一招,重伤状态下,你怎么就让他给跑了?知不知道这样会祸害更多的人?”欧阳卿暴跳如雷,封域刚刚解除,要不是怕吵到学生,他真会一拳砸烂厕所的窗户。 “哼,你管好自己吧,进了幻境,没死算你命大。”东方黎暮一语双关。 “我当然命大。”到这里欧阳卿再笨也明白其中有她东方黎暮牵制住赵德李的功劳,不过他不会承认。 “那个怨傀女孩呢?”欧阳卿问。 “恢复理智后,我催眠了她,让她自己回寝室了。”东方黎暮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甚至浮出了病态的苍白,“可惜那双手没那么容易变回来。” 她轻晃了一下身子,没有站稳,作势欲倒。 “诶诶诶,你怎么了?”欧阳卿搀扶起东方黎暮,发现她后背鲜血淋漓,大惊失色,“谁把你伤成这样?逃走的那个?” “他怎么会有那种本事。”东方黎暮虚弱地笑笑,“是我来的路途中,被一名怨者偷袭了。” “别说话,回去说。”欧阳卿心疼地握紧她温热的手,此时他才明白,东方黎暮不是不想留住赵德李,而是留不住,她受的伤,能让她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背你吧。”欧阳卿转身蹲了下来。 “我自己能走。”东方黎暮拒绝了欧阳卿的好意,她能察觉到欧阳卿对她有意思,她故意表现出爱慕安在问的样子就是想他能够死心,可这家伙好像不在意,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天天找她拌嘴。 本来也没什么,她乐在其中,但现在是关乎被占便宜的问题,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走?你还能高速移动么?你以为外面的摄像头是摆设啊?”欧阳卿反问。 东方黎暮犹豫了一下,终于俯下身,把胳膊搭在欧阳卿的肩上,心说谁猜不到你打的那点小心思啊,用正能干扰一下摄像头不行么?非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唉算了算了,被占一次便宜没什么大不了的。 “搂住我,搂紧一点!”闻着馨香,感受着脖颈间细腻的摩擦,欧阳卿心里一阵旖旎。 “别……别摸我屁股。”东方黎暮瞪着欧阳卿,脸不自然地红了,“不然你的下场就是……就是跟那只小灵通一样,被我扔进厕所垃圾桶里。” “呃,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没有找准位置。”欧阳卿哈哈一笑,小心地托住东方黎暮盘起来的小腿,走了两步,看见那面惨不忍睹的墙壁,腾出左手来挥了挥,霎时一股黄色的能量包裹住地上零散的石屑,平整地填充了墙壁的凹陷。 随后,他又看向脚旁的沈清璇,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抓住锁链,单手将她提起。 希望这女人,交到审判部那帮老家伙手里不会被他们折磨得太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