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温暖的绯红撕开漆黑的天幕小心翼翼地抖露出来,只是过了一会儿负隅顽抗的墨色便七零八落地散在了东边的天上,此时柔和的朝阳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夏日的初晨还带着些许微凉,狡黠的阳光悄悄地淹没了磨砂玻璃,随即便流入林挽歌的卧房,搅浑了一屋子的沉寂。古朴的木色家具渐渐苏醒,玻璃窗户底下是一张老红木做成的海派书桌,雕花装饰皆是欧式样式,桌子上整齐地叠放着几本书。此时是民国二十八年,战争的炮火还未逼近虞城,十七岁的林家大小姐林挽歌迎来了她国中时代第二个漫长的暑假。 “小姐,该起床了。”丫鬟流苏推来了沉重的木门,柔和的阳光迅速铺满了青花石板,漫过轻薄的帷帐,卷起些忽暗忽明的光波,洒在林挽歌白皙又染着些红晕的脸颊之上,浓密的睫毛之下忽然闪出光来,一对灵动的眸子不大不小,嵌在两弯罥烟眉之下,透红的殷桃口如莲花一般绽开:“知道了,我马上便起来。” 林挽歌身着一身清凉的素衣,拨开帷帐,穿上昨晚就备好了的水蓝色文明新服,喇叭状的袖口之下露出一双光滑细嫩的手来,下面则是一条没过了膝盖的黑色裙子,一双黑布鞋里头配了双洁白的长袜。“流苏,今天还给我梳两个麻花辫子吧。”林挽歌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幽深的镜子里是一张清丽的少女脸庞。 “好嘞,小姐。”流苏端了个装着温热的水的铜盆子,为林挽歌将脸洗净,一双灵巧的手细细地编织着披散在林挽歌肩上的头发,一番梳洗打扮过后,林挽歌这才走出房门,前往正厅用餐。 漫天的爬山虎掩映了愈渐焦灼的阳光不断地涌入林挽歌的眼眸,踩着青花石板上斑驳的碎影,两转三弯,穿过黑瓦白墙的圆弧形拱门便来到了正厅。 “姐姐,你可来了,挽堂等你好久了。”一个八岁的男孩从正厅跑了出来。“二少爷,别摔着了。”里边的丫鬟有些惊恐地追了出来。林家二少爷林挽堂虽然只有八岁,稚嫩的脸庞上却早已浮现出了少年的俊美与潇洒,宽宽的双眼皮下边闪烁着一对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精巧的驼峰鼻给他了平添几分硬朗之气,嵌在上唇之上的唇珠使他的唇形显得立体和优美,如果说他是一名女子,定是比林挽歌还要美上三分。林挽歌看着弟弟十分高兴,走上前去掐了掐林挽堂的脸颊,林挽堂笑得更加顽皮了些,伸出一只小手拉着林挽歌走入了正厅。 “挽歌,下次来这么迟,我们可就不等你了。还有你哥哥今天会回来,你就别出去乱跑了。”林家老爷林德明已经坐在了餐桌上,他身着一身藏青色的长马褂,胸前坠着银色的怀表链子,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和里头的衬衣贴合得很紧实。林老爷蓄着一脸淡淡的络腮胡,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有些松弛的下巴,肤色不白也不黑,很是均匀,浓密的眉毛下面折射出睿智又沉稳的光来,额头上虽已爬上了一些细纹却也掩不了往日的风华。 “好了,爸爸,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的。”林挽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餐桌上回答道。把大把大把的白糖拌梅干菜塞进了自己的碗里,林挽歌被齁得够呛,三两下就吃下了一大碗米饭,立刻放下碗筷找去了些水喝,和父亲道别之后,林挽歌一溜烟地跑去了荷花池边的凉亭里纳凉。 “小姐,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啊。”流苏追在林挽歌后头有些力不从心。丫鬟流苏长得也好看,穿了一身绛红色的粗布衣服,又黑又粗的两条麻花辫子把白嫩的脸蛋称得更加娇艳,五官的轮廓很淡雅,一张鲜红的嘴为她的纯洁点了些许颜色上去。 林家的荷花池很大,平整的青花石板堆砌出一条坚实的小道通往水池中心的凉亭。正值盛夏,一张张墨绿色的荷叶描了一身别致的叶脉,卷起了柔美的翻边,依托在长满毛刺的叶梗上,呈盾形状似的立在清冽的池水之中。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有慵懒地侧着身子的,也有恣意地向天空张开着的,密密地填满了小道两旁。优雅的粉荷亭亭地开在荷叶之上,有的还只是含苞待放,羞羞答答地尖耸挺立着。有的已渐渐长开,饱满的勺形花瓣搂搭抱拢着聚成攒心之态,化作花冠不歪不斜地躺在花面上。而有的已经长出了灰绿色的莲蓬,朱红色的蕊丝随意地勾点在上面,包裹上染着红晕的花瓣,有了些成熟优雅的仪态。 林挽歌快步地穿过大片的荷叶与荷花,直朝凉亭奔去,在亭边的石凳子上坐下,呆呆地赏着满眼的风情。 “流苏,今年的荷花还是开得那么好,也不知道哥哥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他以前可常常带着我们,撑了一艘小小的船,拥入这荷花池里头偷个懒。”林挽歌单手托着腮帮子,靠在刻有楚河汉界的石桌上说道。 “当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喽,大少爷那俊俏的模样怎么会说变就变呢。”流苏站在凉亭里望着林挽歌。 轻巧的红蜻蜓扇动着薄薄的双翼闪动在水光潋滟的池水处,厚厚的蝉鸣压在人身旁不免有些恼人。 “流苏,昨晚抓的萤火虫好看吗?装在绢布里包起来把你绣的牡丹花照得红彤彤的,瞧把你给美的,现在还揣着那手绢不放。”林挽歌调侃起来流苏。 “小姐,流苏可是头一次把牡丹花绣得那么传神,这要多亏了柳妈指导,我可再也不愿意换手绢了。”流苏笑道。 “你坐下,给我也看看你的手绢。”林挽歌和流苏说道。“果然和从前的手艺不一样了,你可绣不出来那么好看的花样,柳妈可真是厉害,赶明儿我得向柳妈要几块过来,给我绣上几朵荷花,也给夏墨一块,她喜欢芍药。”林挽歌把手绢仔细地摊开放在了石桌之上。         “流苏,我们去街上瞧瞧现在的新鲜样式回来也好叫柳妈帮我们绣上可好?”林挽歌可怜兮兮地望着流苏。 “小姐,老爷不是说不叫你出去吗,万一大少爷回来了吗,老爷叫你出去迎他你不在,这样不太好吧。”流苏极力反对道。 “这有什么,我们就偷偷溜出去一小会儿,爸爸不会发现的,我哥哥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我们就从后门出去,我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放了后门的钥匙,你去把它拿来,我就在后院的假山里头等你,快去哦。”林挽歌笑道。 “好吧好吧,就依你,被老爷发现了,小姐你可得替我扛着。”流苏不情不愿地说道,转身便前往林挽歌的卧房。 林挽歌则一路小跑前往后院。“小姐好。”路上遇见的丫鬟微低身子向林挽歌行礼。林挽歌朝她们笑笑,转眼就藏进了后院的假山里头,假山里头更是阴凉,林挽歌一边踩着粘稠的泥土一边小声地嘀咕道:“流苏啊流苏,你可得给我快点到。” 过了一阵工夫,流苏终于出现在了连接假山的石桥对面,一阵急促的脚步愈来愈近,“小姐,我到了,快点出来吧,没人。”流苏喘着粗气,有一些吃力。 林挽歌迅速地从假山里头走了出来,两人用钥匙打开了后院的门,穿过一人半高围成的小径,溜到了大街上…… 第二章 第二章 咿咿呀呀的胡琴声响起,街头又添了新来的卖艺人,林挽歌循声望去,一位约莫六十岁的白发老者正坐在木凳子上拉响胡琴,炭黑色的琴弦随着右手臂的摆动划出凌乱的曲线,另一只粗糙的手则灵巧地在内外弦上下跳动,琴声时缓时急,哀怨悲鸣。 林挽歌对胡琴的声音颇有好感,更确切一些说的的话是有一种熟悉感。她情不自禁地向老者靠拢走近,才一晃眼,闹市的喧嚣仿佛被禁锢在了她的耳外,唯有如泣如诉的胡琴声纠缠和回旋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小姐,小姐,绸缎铺在那头,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耽误了工夫,我怕老爷怪罪。”流苏急了,一把拽过林挽歌的手,想要把她拖过去。 “啊?好,那我们过去吧。”林挽歌这才回过神来,余光转向另一头的绸缎铺。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穿过熙攘的人群,林挽歌二人来到绸缎铺前。 “也不知道店里的余师傅做了些什么新鲜的样式,可一定要有荷花和芍药才好,否则我一定要缠着余师傅给我画上两幅。”林挽歌对着流苏说道。 “哟,是林家大小姐啊,里边请,小姐今天是想裁制两身新衣服吗?”店里的小伙计立马就迎了出来。 “不了,我们就想看看店里新出来的手绢样式。”林挽歌应道。 主仆二人走到柜前,被叠得很整齐的手绢就放在透明的玻璃橱柜里,四季的花色在这里都开了一个遍,阳光活力的樱草黄、温暖清新的草木绿、恬静淡雅的茱萸粉、热情夺目的火焰红……荷花和芍药这两种花样也正好都有。 “林小姐看手绢吗?”余师傅从里头的屋子里拐了出来。   “嗯,余师傅,这两幅荷花和芍药的底稿还在吗,可以借我用上几天吗?我想叫府里的柳妈给我绣,她绣得好,当然做手绢用的布料还在你们这里买。”林挽歌询问余师傅。 “可以的,林小姐能瞧得上鄙人的画作就好,荷花清雅,芍药热烈,这可是两种水火不相容的花呢。您去那里挑一挑做手绢用的布料,我去里屋帮您找找原来的底稿,一定不耽搁您的时间。”余师傅答道。“好嘞。”林挽歌笑得很开心。 绸缎铺的料子多,样式也繁。林挽歌挑花了眼睛,虽有流苏在一旁催促,但还是过了半个时辰才从铺子里头出来。临走之前林挽歌还不忘对着太阳细细地欣赏两幅底稿,浓墨重彩之间就勾勒出光与影的交相辉映,傲然高洁的荷花蓬勃向上,娇艳柔美的芍药缠绵难舍。 “小姐,这日头已经那么毒了,咱们得赶紧回去啊。”流苏很是着急。“好,好,好,我的小流苏。”林挽歌一边将借来的底稿卷起来握在手里一边应着流苏。 黑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两条麻花辫子一碰一甩,林挽歌的脸颊已经微微有些发烫,额前的碎发才被闷热的夏风吹起又被密集了的汗珠摁下。主仆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梭在人群里朝林府赶去。 “啊。”突然,急忙赶路的林挽歌和一位身着白色西服的男子撞了个满怀,林挽歌一头栽倒在了男子的身上。男子见状立刻就放下了手里老藤编制的行李箱,用力地接住了失去控制直往上扑的林挽歌。林挽歌惊恐之余还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波浪鼓来回晃动的声音,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这是谁家的小姐?走路怎么这么莽撞。”男子有些生气地说道。 林挽歌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了,慌忙从男子的怀里抽出身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急事赶着回家所以才乱了脚步撞到了你。” 林挽歌不敢抬头看男子,低着身子连鞠了好几个躬,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南君,怎么了,这位小姐没事吧?” 男子语音还未落,流苏突然欣喜地喊出了声来:“大少爷,小姐,是大少爷啊。” 那名男子正要上前,听到流苏的声音止就止住了脚步,把目光转向了流苏,疑惑地问道:“你是流苏?那是挽歌吗?”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前边的林挽歌。 此是林挽歌也转过了身子,望着林挽阳:“哥哥,是你吗?我是挽歌啊。” “是,是,我是哥哥,你瞧,我刚才还在买你喜欢吃的糖人,转了个身你就到我面前了。”林挽阳右手拿着一个琥珀色的剔透的糖人想要递给林挽歌。 二十二岁的林挽阳比三年前更加英俊挺拔,身着一身灰色的西服,他的眉骨长得极高,浓密且修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鼻头棱角分明,口与唇轮廓十分清晰。 林挽阳走到林挽歌的身旁,眼里闪出不寻常的光来,将手里的糖人递给林挽歌。 林挽歌接过糖人:“哥哥,荷花池里的莲蓬快要成熟了,到时候你再划船带着我们去采可好?” “林家大小姐,你去采莲蓬不应该叫上我吗?”身后的男子说得很大声。林挽歌心生疑惑又转过身子望着他。“你八岁那年可是哭着喊着把我拽去你家的莲花池,让我把船荡到池中央陪你去采莲蓬呢。”那男子笑得很坏。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一不小心把船划到池中央却再也划不回岸边的小哥哥吗?”林挽歌也毫不示弱。 男子尴尬地笑着:“对,对。林小姐好,我叫顾南君,家就住在城东,我和你哥哥是同学。”林挽歌这才看清楚了顾南君的长相,他的皮肤很白 ,眉毛和眼睛离得很近,瞳仁深邃,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鼻梁流畅挺拔,嘴角勾起一丝笑来,正在认真地看着林挽歌。 林挽阳这时候也走上前去:“挽歌,南君可是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以后那就是会做手术的大夫。” 顾南君谦逊地笑道:“我哪能和你这个化学天才比呢。”    林挽阳也笑笑:“走吧,我们一同回去,南君也随我们回去。三年了,我都三年没有回家了。” 林挽歌四人走到林府门口的时候,林老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身后还跟着吴管家和几个长工。长工们看到少爷和小姐赶忙上前将林挽阳和顾南君带的行李拎进了府门。 林家的府门口挂着两盏桔黄色的大灯笼,下摆的红色绸缎须在滚滚的热浪里飘摇,漆成黑色的大门敞得很开,两挂清凉的竹帘自上往下垂挂在门上,一条青花石板铺成的路直通正厅,路两旁的丫鬟老妈子排得整整齐齐的,正在恭迎着大少爷回家。 “爸爸,我回来了。”林挽阳激动地跑到林老爷跟前,一别三年的思念随着温热的泪珠涌出了眼眶。 “好,好,回来就好。”林老爷怜惜地看着林挽阳,“挽阳又长高了不少呢,比以前更好看了。” “哥哥,哥哥。”林挽堂忽然从门里跑出来,还不高的小个子直往林挽阳身上窜。 林挽阳亲热地将双手按在林挽堂的腋下,一把抱起林挽阳转上了好几圈:“我们家挽堂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小大人了。” “挽阳,这位是?”林老爷问道。 “哦,那是顾伯伯的儿子顾南君,他今日陪我一同回来。”林挽阳放下林挽堂答道。 “林伯伯好,家父特意嘱咐我路过城西的时候能够顺便过来替他看看您。”顾南君走上前去。 “原来是南君少爷啊,你可是有十多年没到我府里来了,现如今都长成一个有模有样的小伙子了。”林老爷的眼角流出了一丝欣喜……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是自然,小店向来都是诚信经营,可没有那些个次等货来糊弄顾客。”掌柜的赔笑着,将唐婉秋与韩冷引到了化妆品的柜台上。 柜台上售有不少的化妆品,其中也不乏一些知名的舶来品,新进来的玉容膏被放在最为显眼的位置,陶瓷制成的白净瓶躺在由红丝带堆簇而成的花团上,其上绘有些简单又生动的花鸟,微黄色的乳液中间轻凹成一个温柔的小缺处,小缺处里闪着一股动人的光芒。 “顾太太您瞧,这便是本店新进来的玉容膏,在滋润皮肤的同时还能够给您带来美白的功效,现在这玉容膏可是许多上海美人们追捧和喜欢的美容宝贝呢,用在您脸上是绝对不会错的。”掌柜的在一旁热情又周到。 “掌柜的这么极力推荐,我自是信的,就把它包起来吧。”唐婉秋边说着边将身子转了过来望向韩冷,“韩冷,挑些自己喜欢的,算在二娘的账上。” “那就谢谢二娘了。”韩冷笑着,择了一块洗面的力士香皂、一盒润肤的雪花膏还有一瓶焦黄色的烫发油,其余的也不再好意思多要。 这些个化妆品全包在精致的小盒里,缠着彩色的花带子由跟在后面的顾南君拿着 ,转出了洋货店,唐婉秋还特意将韩冷带到了虞东最大的酒楼醉仙居算作是给韩冷赔罪。 醉仙居不与街上的店铺相连,独立成一处扁六边形的双层小楼,六根黑粗的木墩子承载着光亮的砖瓦与雕刻精美的围栏窗门,几挂竹帘垂下来散分着阳光,两圈饱满的红灯笼正随风摇曳,摆弄着红透了的一串串流苏穗子。 店小二戴了顶灰色六角帽子迎了上来:“客官里边请嘞,是几位?” “三位。”唐婉秋笑笑,两弯柳叶眉微微一动。 “好嘞,三位楼上请吧。”店小二眼尖,领着唐婉秋三人来到了雅致的小包间里头。小包间里头,一盏小窗看尽东湖山水,幽幽暗暗的橘黄色灯光投射下一抹抹温柔的暗影,夹杂着揉碎在精美壁雕的凹凹陷陷处,调弄了一屋子舒心愉悦的迷人色调。 “这醉仙居可真是让人看得心醉啊。”韩冷又长又卷的睫毛上轻点着几束斜斜的微光,一双眸子正扑闪着望着包间里头。 “韩冷喜欢便好。”唐婉秋择了个背靠小窗的木椅子坐了下来。 顾南君、韩冷则一先一后走入,各自坐在其左右。 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食被端上了方桌,龙井虾仁,以虾仁配着龙井茶叶的鲜芽烹制而成,香飘四溢;梅干菜扣肉,把肥肉炸得焦黄软烂,唇齿留香;鸡蛋烤饺,焦香的鸡蛋上撒上一把青葱,鲜咸适宜…… “南君,你打算去城西大药房里做事可是为了那林家大小姐林挽歌吗?”唐婉秋索性挑破了事。 顾南君心头一紧,知是韩冷透露了此事,便瞟了眼韩冷,心中有些不爽快:“原来二娘知道挽歌的事了,怕是韩冷告诉您的吧,南君与挽歌本就自小打过照面,还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荷花池里采莲蓬,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喜欢那个小姑娘,长大了也是一眼看了就觉得她便是南君这辈子想娶的女子,至于其他的女子嘛,都不在南君的心上,二娘此后也不必故意将我与韩冷凑成一对,韩冷有韩冷的好,二娘自己喜欢就行,不要再为难南君。” 对着唐婉秋说完此话,顾南君又将脸转向了韩冷:“韩冷,我心里早已经有了挚爱,你也不必自讨没趣,在虞城呆久了,你父母定在上海想你想得厉害,再说这虞城不比那大上海,要啥有啥的,哪里是你一个上海来的娇小姐适应的了的地方,还是快些回去吧。” 韩冷听了,心里自是不高兴,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埋头吃着碗里的饭食。 倒是一旁的唐婉秋开了口:“来者是客,南君,你就当韩冷是个上门来拜访的普通朋友就是了,何必要急着赶走人家呢,再说有韩冷在家中照顾着,二娘的项痹病也好一些了,你还不快谢谢人家韩冷。” 顾南君也不说话,夹起来一块豆腐填满了嘴巴。 唐婉秋又赶紧安慰起来韩冷:“韩冷,不必听了南君的话,你就安心地住下,陪陪二娘也是好的,反正南君这个小人如今算是长大了,心里也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不愿意陪着二娘了。” 桌上的菜食没动多少,一顿饭吃的也没什么趣味,肚子里的东西够应付到晚上了,三人便结了账回到了府中。 府门口,正巧碰见打完牌回来的三姨娘,坐在一辆黄包车里头,穿了身桃红色的旗袍,正从车上下来,手里拿了个小小的钱包夹子,闪着张鲜艳的红唇:“哟,听说二姐今日是去那东湖游玩了,带了南君与韩小姐去,可还开心?” 唐婉秋脸上本不是很高兴,被姚媚激了一激,只得摆出了个牵强的笑来:“有年轻人陪着,心里自是高兴。” “二姐玩得开心就好,三妹我啊今日也高兴,赢了那朱夫人不少的钞票咧。”姚媚合不拢嘴地笑,脸上的粉底子微微一颤,扭着妖娆的身姿将唐婉秋三人甩在了后边。 “南君,韩冷,明日再陪二娘去云香寺上香祈福吧。”唐婉秋心里头还是想撮合撮合顾南君与韩冷,便想着方设着法子将二人凑在一起。 “二娘,明日一定陪您去的。”韩冷看出了唐婉秋的心思,忙应道。 顾南君则是不作声,但是唐婉秋知道顾南君一定是会陪着自己去的:“好吧,你们两个孩子就去好好休息休息,就这样散了吧。” 三人在正厅前说好了话以后便分了开来,韩冷回了自己的客房,顾南君则是前往后院看看正在晒制的药材。 唐婉秋知道顾老爷此时是在书房里习字,虽然平时也很少与顾老爷亲近,但是为了心头上的宝贝南君,还是下了决心想要与顾老爷商量商量如何才能促成顾南君与韩冷之间的交往,她心里是明白的,就凭顾老爷对韩冷的那一点照顾,就能看得出来顾老爷对韩冷很是满意。再说韩冷这个姑娘是要样貌有样貌,家住在上海,又能与南君读得同一所极好的大学,家境必定优越,心里头那么喜欢自己家里的南君,配南君肯定是绰绰有余,至于南君自己喜不喜欢那有又有何妨,自己不也是不喜欢顾老爷,最后还不是嫁与他做了二姨娘,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没那么多让人操心的麻烦事。 心里头那么想着,转眼就来到了书房,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半敞着的门,得得得得,得得得得,里头的顾老爷停下了挥甩着的狼毫毛笔,抬起了头来,见是唐婉秋来了,心里头又惊又喜,脸上不自觉地流出了笑意:“是婉秋啊,这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很少来我这书房的啊。来来来,别杵在哪儿了,进来吧,坐着,陪老爷我说说话,看看我写字吧。” 唐婉秋浅笑,走进了书房,站在了顾老爷身边,替他磨起来了墨,一股股浓重的墨汁旋转在砚台里反着夏日的阳光。 “老爷心里头喜欢韩小姐吗?老爷应是知道的,韩冷那个小姑娘是喜欢我们家南君才从上海跟着南君跑来我们虞城,只是我听南君说他喜欢的是虞西林家的大小姐,并不喜欢跟来我们家的韩小姐。我心里头又实在是喜欢那韩小姐喜欢得不得了,不会轻易放了韩小姐这个好媳妇,还真有些为难呐。”唐婉秋在顾老爷耳边说道。 “哦,南君喜欢的是虞西林家的大小姐吗?怪不得他要央着我去虞西大药房做大夫,那林家也是不错,早些年我们顾家与他们林家也是有些交情的,这次让他前去替我拜访拜访人家,倒是看上了人家的姑娘了,这小子。不过你要是喜欢上海来的韩小姐,你就自己多撮合着,韩小姐也不错,能嫁给我们家南君是我们顾家的福分。”话正说着,顾老爷一挥而就了一个德字,笔画苍劲有力,架势奇雄。 “老爷,老爷。”外头传来了姚媚娇媚的声音,随后人便是从门外闯了进来,“哟,难得啊二姐也在啊。老爷,媚儿看上了洋货店里的一串绿松石项链,您给媚儿买吧。”姚媚边说着边扯着顾老爷的袖子不放手。 “三妹不是刚从朱太太那里赢了一大笔钱吗?怎么,连一串松石绿项链也要求着老爷买吗?”唐婉秋在一旁显得有些厌烦。 “瞧姐姐这话说的,就朱奶奶那点钱还不够南淮与南栀买些小玩意儿呢。” “好了,你快放开我,给你就是了,自己去找朱管家拿钱去,记住了,书房是个清雅的地方,别弄了一股子妖媚气,好生说话。”顾老爷努力地想从妖媚手里把袖子给抽出来。 “那媚儿就谢谢老爷了。”话还没说完,就收了手扬长而去。 “老爷,那我也先走了。”唐婉秋在一旁请示。 “才来没多久呢,哦,好吧,那你就先回去休息去吧,明天还得去云翔寺里祈福呢。”顾老爷心中很是不舍,但嘴上还是放了唐婉秋回去。 唐婉秋一转身也消失在了书房里。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唐婉秋摸着袖边与腰间拼接上去的钉珠织带出了神,下摆飘逸着的荷叶边裙并未有赶走她心里的半点烦闷。这件湖蓝色的旗袍本是唐婉秋平日里最喜欢的,所以才在陪着顾南君与韩冷游玩时穿了出来,可惜顾南君那小子的心思就是不应自己的美意,倒也辜负了她这一身心爱的打扮。 明日是去云香寺,呵,是云香寺,想到这里,唐婉秋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笑来,在那里,有自己的故人。   好像一切都是在昨日发生似的,弦索加上了笙、箫、管、笛的响动声里,戴网巾、吊眼睛、贴片子、梳大头的唐婉秋从台上的幕后款款而出,挥甩着手里洁白的云袖,一把精致的折扇缓缓展开又叠好,尖细透亮的嗓音里吐出戏文字来,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如潮的掌声在戏园子里涨起又落下。   又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这时全展开了的折扇在唐婉秋柔软纤细的身子之间来回转动,划出了极美的曲线,擎起右手臂,长长的云袖被散了开来,软软地挂在了肩上。 唱到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之时,一直往右,再往右,那个深粉的影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里,是云香,她手里拿着薄薄的绣扇上来与自己应和,举手投足之间是又明媚又活泼,这可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那是十八岁的唐婉秋与云香,岁月精雕细琢了两张如花美颜,两把妙嗓子更是声动苏州太仓南码头,凡是这两个女子有出演曲目之时,清远剧院必定是座无虚席。 唐婉秋口中想要轻轻唱起许久未碰触的词,含在嘴里又放了下来,耳边的点翠发簪在一旁闪闪地抖了股皎洁的光晕。 “二姨太,您的衣服晾晒好了,奴婢这就给您送到房里去。”流云刚巧在这时路过,向唐婉秋行了个礼,手里正捧着主子洗干净了的衣服。 唐婉秋看到了流云就想起了韩冷,问道:“流云啊,韩小姐现在怎么样呢?” “韩小姐吗?回来的时候好像是有点不开心,就把我打发了,一个人在房里睡过去了。”流云正回想起刚才的情景。 唐婉秋听了便嘱咐了流云:“哦,好,你伶俐些,是大少爷惹得韩小姐不高兴,多给韩小姐找点乐子,逗逗她。” “好,流云知道了。”流云又低了低身子向唐婉秋告辞。 唐婉秋又只剩下一个人了,便闭上眼睛对着天上的太阳站了许久,周身只剩下了一片热烈的红色光芒,眼睛变得有一些些烫,慢慢地有了些刺痛,这才不得不低了头躲进了阴凉处。 “呵呵呵呵,哥哥,你别跑,你别跑。”游廊的转弯处传来了南栀与南淮的嬉笑声,“你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的。”南淮手里拿了个了木雕马玩具,半侧着身子向唐婉秋跑来。 “咦,二姨娘也在这里啊。” “二姨娘好。” “南淮,南栀,小心点儿,别摔着了哦。”唐婉秋看着这对双生子心生羡慕,想起了自己的晴儿与雨儿。  顾老爷说过的一定会将他们寻到,带来自己的身边。只是已经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若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又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呢? 唐婉秋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秋风萧瑟的雨夜,冰凉的雨水顺着屋上的茅草滴落在坑坑洼洼的泥石上,小小的煤油灯只照出一点昏黄的暗影,宋晴已经乖乖地睡下,宋雨还尚在襁褓之中,正伴着雨声凄惨地啼哭,似是知晓了自己的父亲宋远山被陷害入狱的事情。 那扇破旧不堪的门突然之间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撞击声,一把把茅草被凌乱地撞散在了地上,宋晴从睡梦里惊醒,蜷缩着身子扑到了唐婉秋的怀里:“娘,是怎么了?”两只大眼睛红红的,噙满了泪水。唐婉秋害怕极了,抱着一双子女发着抖,怀里的宋雨更是凄厉地哭叫个不停。 终于,那扇门被撞了开来,外面的雨水敲出来的烟雾一瞬间卷进了屋里面,弥漫在昏暗的灯光之中,三个蒙面的粗壮男子像狼虎一样扑了上来。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娘,娘。”宋晴的喊声里交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三个男子并不说话,直接将唐婉秋怀里的一双子女强行夺了过来,只留下了唐婉秋一人止不住地哭泣。唐婉秋惊慌失措地赶出去的时候,一串串马蹄声已经在雨夜里愈来愈远,那是她怎么也追寻不到的遥远。就这样,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唐婉秋回过神来,转了身子看着南淮与南栀的背影,又在原地逗留了好久。 日渐西移,后厨也忙活起来了袅袅的炊烟,吃完晚餐后再慢慢睡去,这便又是一天打发了日子。 第二日清晨,天上白白的,看不出一丝的云彩,又或者说是全都是云彩吧。丫鬟催促着各房起来,吃完了早餐,顾家一行人坐着已经备好了的马车前往虞东诸葛山上的云香寺里祈福。其实虞东镇上是有大的寺庙的,只是顾老爷宠着唐婉秋,每每到寺庙祈福必定选去云香寺里,这倒让姚媚叫苦不迭,迷糊了两个眼珠子还在马车上狼狈地补着觉:“老爷,怎么每次都去云香寺呢,媚儿不想去了。” “山深庙堂灵,你还想不想让南淮与南栀将来有出息了?”顾老爷皱着眉头瞧着一旁的姚媚心生无奈。 “好,好,都听老爷的。”姚媚的声音变得抓不住的弱。 后面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唐婉秋、顾南君、韩冷三人。 “南君,你可还记得你云香姨?”唐婉秋问道。 “记得,云香寺里的云香姨。”顾南君笑笑。 是啊,云香寺里的云香姨,唐婉秋嫁给了顾老爷,云香也跟随了过来,只是她没能在顾府里陪着自己。毛竹深林之处,她站在寺门的牌匾之下,笑着对自己说:“婉秋,你瞧,这里叫做云香寺,而我又叫做云香,云香可不是要住在云香寺里的吗?”于是云香便在寺里做了个做饭食的杂事,直至现在。 再后一辆马车里坐得是那对双生子和一些贴身的丫鬟,两个顽皮的孩子坐着马车也不消停,在丫鬟的腿之间嬉戏打闹。 “小小姐,小少爷,快别闹了。” “巧慧姐姐,你给我抓住哥哥,我一定要勾一勾他的翘鼻子。” 山路窄且小,杂草丛生无人理会,一片片毛竹林掩映了上头狠辣的的阳光,笼了一块大好的阴凉之处。远处,一间小小的寺庙披了身黄色的衣衫,吊了一顶顶飞檐翘角坐落在山腰之上。 云香寺,终于是到了,寺庙地处偏僻,许久都未有人修缮,矮矮的寺墙剥落了浅黄的壁纸露出了原本灰白的砖石,被漆成红色的寺门之上,青铜制的狮子头张开了獠牙被人扣响,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吱呀一声,寺门打了开来,一个慈眉善目,包着藏青色头巾的妇人探出了头来,正是云香,她手里跨了个菜篮子好像是刚从菜园里采了菜回来,看了顾家一行人,眉眼含笑:“是婉秋啊,你来了,里边请,顾老爷,三姨太。” “云香,你瞧,是谁回来了?”唐婉秋将右手边的顾南君推了出去。 “香姨好。”顾南君瞧着眼前的云香,虽是较几年前清瘦了许多,却依旧和从前一样秀丽又端庄。 “哦,是南君啊,三年都没有看见你了,如今一见,已长成一个大人的样子了。”云香放下手中的菜篮,伸出手去,慈爱地摸着顾南君的前额。 顾南君微低着头,轻轻地笑着。 深山里的云香寺很是清净,没有什么人影走动,寺里的大师穿了身赤色的袈裟,正将一柱香插进香炉之中,黄色的香柱之上燃起了丝丝缕缕的香烟,升腾着化入了无穷无尽的白日天云里。 顾家一群人走上前去,与大师行了个礼,便踏入了高高的门槛,威严肃穆的经幡中央一尊尊神佛宝相庄严,膝下的蒲团上绣着精美的荷花图样,是开的最为繁盛的时候,一针一线里面掺杂了闪闪发光的金粉,被一圈圈不知名的花卉刺绣包围起来,试问空门清净心,莲花不著秋潭水,唐婉秋知道这是云香的手艺。一叩一拜之中,众人将心中的祝福与忏悔向神灵告知。 曲径通往幽处,韩冷避了众人独自前往去找大师:“大师好,小女子想问我今生的姻缘如何?” 大师笑道:“佛曰,缘为冰. 我将冰拥在怀里,冰化了,我才发现缘没了。” 韩冷觉得大师是在说自己太过珍惜自己与顾南君之间的缘分,思索之间便来到了院里的竹林边上,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被置于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旁,笔直的毛竹摇满了一树的细长叶子修长又挺立,竹密不妨流水过,潺潺的山泉水正在其中淙淙作响,山高岂碍白云飞,片片游云怡然自得。天王殿前,两组雄壮的石狮子看门坐镇,景致的双龙盘于门洞之上,一个个藏蓝深红的木雕嵌在壁中,人们总在祈祷天地风调雨顺却总也摆平不了自己心中的爱恨波澜。 第十三章:寺院交流 第十三章 “姑娘,你为何一人孤单在此处,不与众人同往祈福去?”云香恰好从后院的厨房里收拾完东西出来。 韩冷转了身过去,一见来人是云香,便随了顾南君叫了一声:“香姨好,我身子有些不爽快,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云香仔细打量了韩冷一番,心生疑惑:“你莫不是和我家南君相好的姑娘?”话正说着,嘴角露笑,又走近了几步。 “就算作是吧,我与南君原本是相处了三年的同学。”韩冷索性不再做什么解释,自觉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对顾南君的那点心思,倘若再让人知道了去那顾南君不喜欢自己,只怕会丢了脸面。 云香听了开心,看了韩冷心里更加怜爱:“同学好啊,日久生情嘛,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了,南君肯把你带回家里来,一定是心里喜欢你的。”夏季的微风吹动了云香双鬓旁的发丝,韩冷还看见她细嫩的皮肤面上盖了层浅浅的绒毛,很是清冷。 “我正想去找云香你呢,又看见韩冷不在身边,心里放心不下,前来寻寻,谁成想你们竟走到了一起。”唐婉秋着一身洋派的法式桔梗裙,中式的盘扣点缀在领边与门襟之上,简单的格子纹显得又清爽又温柔,“快,云香,带我和韩冷四处走走吧。” 却见云香眉眼收笑,脸上添了一丝愁苦:“婉秋,晴儿和雨儿还是没能寻到吗?”她话说得很轻,恐怕唐婉秋心里受不住。 果然,唐婉秋鼻头一酸,脸开始泛红,皮肉皱成了一处:“没呢,我只当晴天的时候是晴儿来看我了,雨天的时候是雨儿在陪着我。”一串串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韩冷见了心里一惊,慌忙前去搀扶着唐婉秋:“二娘,二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随云香姨去四处逛逛吧。”唐婉秋觉得有些失态,极力想要克制住心头的悲伤。 韩冷听了也不敢多问,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陪着。 云香寺的后院空旷,地上铺满了整整齐齐的灰色石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白色隔墙,其上绘有用墨笔勾出的四条巨龙,左右两条巨龙张牙舞爪,自抱成团,而中间那两条围抱着一个炽烈暖阳,舒展了身子,仿佛是在天地之间游行。后院中央,一顶漆镀青铜香炉之上缠满了金身龙纹,在丝丝缕缕、缠绵不断的香烟缭绕之间,擎首而上,意欲飞升。 不远处,流得十分快畅的山泉水从层层叠叠的乱石之上抛落下来,湍急的流水累积形成了一个清澈的小池,池面之上正爆裂开一簇簇透白的水浪,令滋滋不断绝的低鸣回响在山间。 “云香,你知道吗,有时候啊,我也想随了你入了这云香寺中,做一个青衣素食的山野村妇。”这时候的唐婉秋已平复了心绪,似是被周身的祥和洗兑掉了心上的累累伤痕。 “你呀,就不是这样的命。”云香笑着,用手将散在脸颊旁的发丝勾到了耳后,她心里是想要唐婉秋坐下歇歇的,于是将两人引到了自己住着的禅房前院。 黑瓦铺叠,一根红柱立于檐下,几盆干蔫了的花草被随意地置于玄门两旁,伸头望去,只见涂成深蓝色的牌匾上写着探玄二字。进入院中,踩在灰色的泥地之上,一组石头做成的桌椅摆在墙角,石桌上还放了一块嶙峋的怪石,怪石中间则被掏去一块新生婴孩一般大小的石料,再用山上的黄土填满,黄土之上,微小的树木草石一应俱全。 “香姨,这盆微景做得可真有趣。”韩冷见了,心里一动,凑近着仔细地赏了个遍。 云香听了,轻轻一笑:“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香姨我只是拾了些小物,又将它们凑到一起罢了。” “那也是凑得极为巧妙。”韩冷回过了头去,满面含春。 云香也回了个眼神给韩冷:“都走累了吧,快坐下吧,我去房里给你们沏杯凉茶,山泉水泡的,甜得很。” “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唐婉秋已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右手抱住左手,靠在石桌旁,这时候她头上戴着的浅紫色铃兰花状流苏发簪恰好垂挂在了饱满的螺髻尖角之上。 那山茶水果然清甜,沾了万物的恩泽,索了天地的芬芳,越品越想要抓住它一瞬间给予的淋漓畅快。 “香姨喝得这般好茶,人自然是比寻常人要长得秀美些。”韩冷放下手里喝干净了的青釉茶碗,侃侃而言。 云香听了喜溢眉宇:“这姑娘可真是会说话呢。姑娘是叫韩冷吗?韩可是那个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的韩?冷应是冬日冰天雪地里令人彻骨的冷喽。” “嗯,香姨说的正是。”韩冷点了点头。 “我瞧着韩姑娘可不冷啊。”云香打趣道。 韩冷出言吐语:“那定是香姨被这炎炎烈日给迷糊涂了眼神。” “这姑娘还生得一副伶牙利嘴呢。” 云香言由衷发。 “生得一副伶牙利嘴才不会叫别人欺负了去。”唐婉秋心里愈发喜欢起韩冷来,她看不惯女人张扬轻狂,也受不了女人唯唯诺诺的可怜样。 “我想要陪香姨解解闷,现在看来,香姨是不需要我南君了。”顾南君着一身青灰色麻衣,对襟衣盘扣之间隐隐地透出嫩白的肌肤,站在拱门处呛了几声。 众人闻了声音朝顾南君望去,正对着顾南君的云香开了口:“要得,要得,香姨盼了我们家小南君可好久了呢,快些坐下吧,和香姨说说,你从大上海读书回来,以后有些什么打算呢?” “南君在大学里主修的是西医,所以在回到家的那天就央父亲派我去虞西大药房做事。”顾南君在云香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宽松的直筒长裤松皱出一圈圈的衣纹。 “南君为什么不在虞东陪你二姨娘呢,这些年来你出门在外,你二姨娘可是想你想得厉害,每每到我这云香寺里祈福,总是与我说起对你的挂念啊。”云香不解,对着顾南君说起了唐婉秋的思念之苦,想要借此将顾南君挽留在虞东做事。 顾南君眉头一蹙,望着云香,在看看唐婉秋,心中有些动容,脑海里突然又想起来林挽歌那张温婉动人的脸庞和自己对林挽歌做出的承诺,脸一红,这才开口:“南君喜欢虞西林家的姑娘,南君要为她留在虞西。” 云香听闻顾南君喜欢的姑娘竟不是眼前的这个韩冷而是远在虞西的另一个女子,心里一惊,再想起来初与韩冷在偏殿时的交谈,心里又多了几分明了,无非是眼前的韩冷喜欢南君,而那南君却是喜欢别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出来,顿了一顿,才说:“原是如此,南君心里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好事,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呢?若是成了,香姨希望南君带着这位姑娘来给我瞧瞧呢。” 南君嘴角挂笑,看着云香:“南君喜欢的是那虞西林家酒庄的大小姐林挽歌,若有朝一日她愿意成为我顾南君的妻子,我定将她带来云香寺给香姨瞧瞧。” “那林家的小姐年方几何?”云香关切地问道。 “今年应是十七岁,正是舞象之年,还是个学生,现在在女中读二年级呢。”顾南君想起来林挽歌之时心里头全是甜蜜。 “哦,大户人家的小姐自是有学问的,以后若是成为了南君的妻子也和南君有的话说,不知那林家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呢?咱们家南君看上的模样定是不会差的。”云香饶有兴致地问道。 顾南君呵地一笑:“嗯,是生了个好模样,皮肤白净,五官秀美,是个清丽的小美人呢,声音也好听,甜得腻人。” 云香听了,甚是满意:“听南君说的都叫香姨我想要快些见到这个可人的姑娘了。” 云香是有感而发,却并未顾及到身边的韩冷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听着心上喜欢的人在说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好,韩冷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一簇嫉妒的火焰迸发蔓延了开来。 云香又接着问道:“那南君打算何日启程前往虞西去呢?” 在一旁的唐婉秋见韩冷有些受不住了,故意咳了几声想要打断云香与顾南君之间的对话。 云香听到了唐婉秋的咳嗽声才有所察觉,但此时话已说出口,也收不回来了,只能微微一撇头,带着歉意地望了望一旁的韩冷。 对面的顾南君却并未有所顾忌,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南君打算过个三日就前往虞西。” “二娘,韩冷茶水喝多了,想去方便一下。”一旁的韩冷终于坐不住了,随便寻了个理由想要出去躲躲。 云香与顾南君终于停下了话来,向韩冷望去,没有说过话的唐婉秋问韩冷道:“韩冷可知道茅房在哪里吗?” “知道的,二娘,韩冷在偏殿前面的院子里闲逛的时候看到了。”韩冷答道。 “好,好,那就好,你去吧,我们还在这里的。”唐婉秋有些心疼地看着韩冷。 韩冷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按着来时的记忆跑到了云香寺的大门外面,靠在寺庙的院墙上看着山下的树林起伏,耀眼的阳光流淌在树叶上闪动着。 第十四章:计上心头 第十四章 热辣的晌午阳光照得寺院墙皮发了烫,韩冷见了树林里似是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道,索性便起了身,小心地沿着小道探入了林间,密密的林叶遮掩去了许多的阳光,耳边回荡的鸟鸣声也愈渐清晰与生动。自然往下的坡度推动着人直往下走,待到细细的小道无法再尽力拓伸,很快便引着韩冷走到了尽头之处,此时棕黑色的泥石和点在其上杂乱的野草挡住了去路。 韩冷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往林子中间走去,踩在凋敝的树叶上,脚下发出了可查可查的响声,韩冷低着头看着足下一双绣花平底布鞋子面上染了浑浊的土泥,一脚深一脚浅的草叶之间,蜿蜒的藤根纵横遍布 ,随后便是一脚软又一脚硬地捉弄着韩冷。 只是听见耳畔潺潺的水声愈来愈近,借着纯净的空气微微地抚动了双耳里头轻薄的鼓膜,带来的一种颤颤麻麻的快感令韩冷不免觉得有些酥醉与上瘾。再过了一阵,终是见到了溪水流淌在树影横斜之间,中间的一段溪流激涌,冲刷了四周与底部的乱石一个个滑溜温润,许多卷曲了的落叶黏在凸起的半湿石面之间不摇也不动。再放了眼望去前面那一段溪流,怪石嶙峋锋利了许多,水面是静欲动,一片微卷着的绿叶似是一只轻轻撑起的扁舟想要往四处飘摇,几乎是透明了的小飞虫正在其中激起一阵阵柔和的涟漪,倾倒了的树干,光影闪动着的倒影,也随着时光悠悠慢慢地漂移着。 “诶,那是?”韩冷探了脑袋,望着那根倾倒了的树干底下,一丛叶身修长,两端尖细,色泽发了亮的野草。 韩冷心想,那,莫不是医书上写的断食草?医书上写过的,这断食草在如今几乎已经绝迹,只有在江南偏僻的山野之间才可寻得,它生长出来的叶片锐利亮泽,状似竹叶,却没有竹子的君子翩翩,反倒是茎藤错节低落,生得一身暗黑恶劣的毒性。 韩冷看了心里打了个寒颤,凑近了前去仔细瞧瞧,待到伏了身子细看,才敢确定这丛草叶便是医书上写到过的断食草。 “呵呵,想不到这佛门清净之地的背处,竟藏了这种害人性命的毒草。” 医书上说过的,只需采这断食草的毒叶两至三片,捣碎在水里成液,掺于一个人的饮食之中,便可使那人的肠胃瘫痪,断食一月。若是月月被毒强行摄入,那么中毒之人必将撑不过一年便会断食而亡。 二娘,你不是很疼爱韩冷吗?那么,你总该帮帮我韩冷,用自己那副饮食不进的身子去拖着南君,让他不前往虞西可好?南君,我倒要看看是虞西林家的小姐对你重要还是你喊了十几年的二娘对你重要。 韩冷阴阴地笑着,从衣襟之处扯下了一块浅粉色的手绢,将采摘下来的断食草叶包于其中,仔细地再叠好,藏回了衣襟里面。 “韩冷,韩冷。”这时候山林的上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叫喊声,韩冷听得出来,那是唐婉秋在唤自己。 “诶,二娘,我在下面呢,我马上就上去了。”韩冷转身迅速折返至寺庙门前,此时白嫩的肌肤里掺夹了一片滚热的桃红。 “韩冷啊,二娘见你迟迟未来,恐你在外面出了事,就来寻寻,你在下面的树林之间做什么?”唐婉秋看上去十分担忧。 “劳烦二娘挂念了,韩冷年岁小些,还有的是调皮的劲儿,听着树林间传来的汩汩泉声,便是忍不住想要去下面耍玩,一时就忘了。”韩冷此是已经走了上来。 “哦,快要到正午了,香姨要为我们准备午食了,可别再走远了。”唐婉秋走近了韩冷,叮嘱道。 “是,都听二娘的,韩冷这就乖乖回寺里坐着。”于是二人便并列着走回了寺中。 日近正午,云香忙活起了寺庙里的午食,唐婉秋遣了带来的丫鬟小厮前去帮忙,厨房的缸里都是由竹筒引来的山泉水,味道甘冽香甜,将蔬果洗净,把米粒淘清。斋饭素净,韩冷尤其忘不了茎叶之间那些小小雏瓜的鲜嫩可口。 日近西移,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归家时候,寺庙门前,顾老爷携一家辞行,开口道:“大师,顾家一众信徒这就告辞了。”正说着,众人全部双手闭合,向大师辞行。 寺庙门前,一众马车已经备好,下山的路走得轻便些,韩冷坐在马车上不再敢直视着唐婉秋,想到眼前这个如水的女人将会在未来的数月里缠绵床榻之上,韩冷觉得有些不忍心,于是便不自觉地用手抓着胸口的那包断食草。 “韩冷怎的,刚才还和二娘有说有笑的,现在似是疏远了二娘不少。”唐婉秋察觉到韩冷有些怪怪的,于是便上前问道。 “啊。”韩冷正在想入菲菲之中,不免受了些惊吓,着急之间只得扯了个谎出来,“二娘,韩冷身子确实是有些不爽快,才如此这般心魂不定。” “韩冷啊,二娘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南君这孩子不听话,定是被林家那个黄毛丫头勾去了魂魄,你且放下心来,他若是去了虞西,你便也跟了过去,为他打打下手。”唐婉秋见了韩冷实在可怜便安慰韩冷道。 韩冷眼睛微瞪,有些心虚,又觉得唐婉秋的这个理由寻得好生巧妙,于是便顺势接了上去,轻叹道:“还是二娘知道我韩冷的心思,只是南君和那林家小姐情投意合,我这样又算是什么呢,南君不厌烦我,我自己倒也觉得厌烦。” 此是,马车一颠一颠的,夏日的微风轻轻地翻卷起了马车上的窗布,转眼之间,韩冷便瞧见了外头的青砖石瓦,原来已是到了山下了,能看见稀疏的人影晃动,远处纤细的柳条柔和地在河面上划着圆圈。 “韩冷在瞧什么呢?”唐婉秋见了韩冷一直往外瞧着,于是便问道。 “没什么,二娘,只见虞城的景致实在是安好美丽,韩冷想要永永远远地留在虞城。”韩冷转过了头,朝着唐婉秋笑笑,那笑却是十分牵强了些。 唐婉秋看着将韩冷的双手握在了自己的掌中,韩冷原本手心就容易出汗,此是双手之间已是焐出了不少的汗水:“二娘觉得南君会喜欢韩冷吗?” “会,二娘相信会的。”唐婉秋安慰着韩冷。 没回过一会儿便回了林府门中,韩冷命了流云将捣药罐取来说是要亲自为唐婉秋捣置药材,鲜妍的断食草毒汁慢慢地流淌在碾碎了的叶片上,此时的韩冷似是着了魔,,原本还算是干澈明亮的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安与恶毒。很快,从云香寺庙前寻来的断食草被捣碎成毒叶,再用一双竹筷子将毒叶引入净瓶之中,合上盖子,小心翼翼地摆制在书桌前面:“流云,不可擅自动我书桌上放置的白净瓶,那可是我从云香寺外寻来的好药材捣制成的汁液,可以对内调理二姨娘的项痹病,不能见光哦。” “是咧,韩小姐放心吧,流云是知道规矩的,可是不敢随意动主子们的东西”一旁的流云正在为窗台上的太阳花教水,对那桌子上放置的白净瓶还真没什么个意思。 韩冷见了也放宽了心,几日相处下来,韩冷也是知道的,知道流云那丫头谈不上机灵,倒也算老实,有这样的丫头陪在自己的身边,想那二姨娘或是南君也就算发现了些什么端疑,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流云,你看你的麻花辫子都快散下来了,遇见外人恐失了体面,快些去梳妆台前整理一下,一会子二姨娘可就要过来看我们了。”韩冷灵机一动,想要支开流云去别处,自己则将刚刚捣置好的断食草毒叶迅速地掺于流云备好的凉茶之中,一杯是面向自己的,无毒,而令一杯则面向待会子前来的二姨娘,那杯茶水里虽是掺杂了少许断食草毒汁,但茶水的色泽却是并未有些改变,在加上医书上说过断食草液无味,就是学校里的中医讲师都无法甄辨出来饮食中是否掺杂了断食草,更别说是将要前来的柔弱女子了。韩冷直直地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了令人可怕的笑容,心里面一想自己实在是可怕极了转眼又觉得自己也是可怜人,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顾南君这个无情义的人逼着自己做这些愧对于良心的事情。为什么要怪罪南君呢?韩冷又转念一想,竟将这些个事情一股脑儿地推到了林家小姐的身上,就怪那个林家大小姐,羽毛还没有长齐全,就学会勾引别人的男人了。 韩冷越想越气愤,有一股子不爽快和恼火一层层的直往上窜,一个不大的脑袋像是要爆裂开来似的,而那双手不是握紧了拳头,就是使劲地拽着大腿之上的纱裙,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倒是并未有露出一丝胆怯和畏惧。 第十五章:最毒妇人 第十五章 “韩冷啊,心情好些了吗?”唐婉秋前来探望韩冷,身后跟着的丫头这次也进入了屋中。 “嗯,多谢二娘挂念,好些了呢。”韩冷起身将唐婉秋引到了靠墙边的藤椅之上坐下,“这是流云早就备好了的凉茶,二娘就喝下些消消火。” “嗯,流云这丫头现在真是办事越来越周到了。”唐婉秋笑着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流云 这时流云笑嘻嘻的,脸上挂了些红晕,还有些不好意思。 韩冷面对着唐婉秋坐着,看着唐婉秋将茶碗端起的时候,她觉得脑袋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重重地压着,惨白的双唇轻轻地张开了一个口子,想要说出话来,只是字句说到了嘴边又被胆怯与心底里的恶毒生生压到了心里边,直到看着唐婉秋将茶碗中的茶水一口一口地喝下,起初的害怕才渐渐淡漠下去,原来变成一个坏人也没有那么大的罪恶感。 于是,韩冷也十分淡定从容地将面前那碗凉茶喝尽,当然,那碗凉茶本身就是没有掺入断食草液的。 “韩冷啊,二娘不得不对你说句私心的话。”唐婉秋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韩冷。 “二娘想说些什么话就尽管直说罢了,就把韩冷当做是二娘您的亲生女儿。”韩冷仔细地瞧着唐婉秋的脸色,想要从中探寻到一丝被摄入断食草毒汁之后的疲累。只是一番仔细端详之后,韩冷也未从唐婉秋的脸色里探寻到什么,于是便在心里边盘算着许是断食草之毒实在是隐蔽或是毒汁还未扩散和起到作用,随后惨白的双唇微微一抿,像是将一切掌控在了手中。 “韩冷啊,二娘是真心喜欢你的,也是真心希望你将来可以做我们家南君的妻子,做我们顾家的大少奶奶,我不管南君有多中意林家的那个丫头,我只知道你是最适合我们家南君的,也是最适合做我们林家的媳妇的。”唐婉秋的声音虽细细柔柔的却是字字句句撞击到了韩冷的心坎里。 韩冷的双唇微微一张,回道:“唉,韩冷谢过二娘对我的厚爱,韩冷是知道二娘中意于我,只是我看得出来,南君这次是真心真意对那林家小姐,我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再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 “韩冷真是个心善的姑娘,二娘的眼光果然没错。”唐婉秋笑语盈盈,“哦,对了,后院的茉莉花开得正旺,咱们过去瞅瞅吧。” “好咧,二娘,韩冷正好也爱赏花呢。”坐在竹椅上的韩冷随即附和道。 于是,在鹦鹉的啼叫声里,唐婉秋便带着韩冷穿过了游廊,一路上漫天卷地的爬山虎夹面而来,很快,白色雅致的茉莉便映入眼帘,一朵一朵的,它们舒展着洁白的花瓣向湛蓝的天空恣意地张开着,张开着。有同样洁白如雪的蝶儿在它们的花面之上翩翩起舞、投欢送抱,而在绿色枝叶依托着生长的花朵儿们呢?有的全展开了身子,小心翼翼露着乳黄色的花蕊;有的还只展开一部分,羞羞答答地藏着半露了的花蕊;还有的则是在风中瑟瑟地摇着还未展开的花骨朵儿。 “茉莉花洁白纯净,配得上我们韩冷行医的圣洁。”唐婉秋边说着边用手掐起一朵茉莉将它别在了韩冷的鬓边,“瞧,多好看。” “韩冷在这谢过二娘了。”韩冷答谢道,舒展着笑颜,随手也折了一朵茉莉花拿在手里把玩着:“二娘可知道这茉莉花的药用价值吗?” “二娘这活了有大半辈子了,知道这女人喜好茉莉花茶呢,是因为这茉莉花清热解毒、美容养颜,不知是不是这样呢?”韩冷的问题令唐婉秋充满了好奇。 韩冷应道:“二娘答对了,这茉莉花茶除了能帮助我们女人美容养颜以外,还能行气开郁,是止痛的食疗上品,除了刚才说过的两点,它还有一点提神的作用,可以帮咱们安定心绪呢。” “我们韩冷懂的可真多呢。”唐婉秋回道。 一旁的韩冷只是笑笑不言语。 …… 唐婉秋对韩冷十分地宠爱,一连数日都在韩冷的小院里与其聊聊家常,谈谈闲话,当然这也更加方便了韩冷在其茶水里下断食草毒。 为了方便储藏,韩冷索性将剩余的断食草叶片制成了粉末装于另一只白净瓶中,唐婉秋日日前来探望,便将这断食草毒粉日日在她的茶杯里下着,唐婉秋一个柔弱女子自然也寻查不到什么端倪。 只是才过去三日,断食草之毒就起到了作用,第三日清晨,唐婉秋便突然不问饮食,缠绵在了病榻之上。 “流星啊,快些去请陈大夫过来,我怎么突然连对自己最喜欢吃的银耳莲子羹都没什么胃口了?”唐婉秋刚刚整理好了衣衫却也难掩憔悴的姿容。 一旁的流星慌了神,赶紧接道:“二姨太您这是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吃不下东西了呢?好,好,好,二姨太莫慌,流星这就去请陈大夫过来。” 流星说罢,一溜烟似的跑出了房门去请陈大夫。 …… “二姨太,烦请您伸出您的右手臂,鄙人来为您诊脉。”前来的陈大夫放下肩上斜背着的药箱,毕恭毕敬地说道。 此时的唐婉秋浑身已没了力气,只得半侧着身子躺在了床榻上,慢慢地伸出了白嫩的右手来。 陈大夫小心翼翼地用手诊着脉,竟也探寻不到一丝不妥的地方,于是只得说道:“二姨太脉象平稳,并无大碍,鄙人医术不精,实在是找不到二姨太的病灶在何处啊,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此时,不仅仅是陈大夫,就连着唐婉秋自己连带着丫鬟流星都慌起了神来。 而这时候,睡在西侧院的韩冷没能等到唐婉秋的到来便是知道了断食草之毒起到了作用,于是嘴角勾起了一个狠毒的笑容,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闲情逸致地品起茶来。 “流云啊,今儿个怎么没见二娘过来呢?”韩冷故意问道。 流云听了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呢,不过刚才奴婢听见院里的小厮说看见陈大夫今儿一早就进了府里来,这陈大夫医术高明,是专门为府里的老爷太太和少爷小姐治病的,怕不是府里的哪个主子病了,二姨太也跟了去瞧病吧。” 第十六章:奸计得逞 第十六章 “不知是哪位主人家受了病,我们也过去瞅瞅吧,怎么说我韩冷好歹也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医学生,过去了也能帮上忙,打打下手什么的。”韩冷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流云在一旁低着身子应答:“这样也好,韩小姐,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兴许这时候陈大夫还没能出了府门呢。” “那我们这就去二娘房里吧,也好向二娘房里的丫头打听打听是府里的哪个主人家患了疾。”韩冷又顺势接到。 流云回道:“好咧,韩小姐。” 三转两折,依旧是能听到红嘴绿毛的鹦哥不知疲倦地仿着人声啼叫,城古清云气,山灵秀药材,城古清云气,山灵秀药材……再是两转三折,便是到了唐婉秋的住处。 “婉秋阁,呵,真好听的名字呢。”韩冷看见了唐婉秋住所的院墙上用及其工整却又不是柔美的楷体刻着婉秋阁这三个字便感叹道。 一旁的流云回道:“韩小姐,婉秋那是二姨娘的名讳。” “哦,顾老爷竟这般宠爱二娘,竟用她的名讳作为这座院子的名字。”韩冷惊叹道。 进入院子,可以看见几座小灯座立于庭院之中,庭院中央,一处用砖石堆砌的小池子里亭亭地开着几朵粉荷,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屋子里边的丫头们乱作了一团。 韩冷用手敲了敲开着的木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流星你在吗?我是韩小姐。”韩冷敲响了屋门,打着招呼。 屏风后面的流星闪出了身影:“啊,是韩小姐吗?二姨娘身子不爽快,吃不下东西。哦,对了,韩小姐不是也是大夫吗?快些进来瞧瞧二姨娘,快些进来吧。” “好,流星莫急,我这就进来瞧瞧。”韩冷故作慌乱中的镇定。 此时的唐婉秋正虚弱地躺在老红木床上,两挂床帘映衬着她的脸颊更为惨白,一旁的陈大夫未能诊出个究竟正急得直冒汗珠。 流星喊道:“二姨娘,韩小姐来了,是韩小姐来了,陈大夫,快些让让,让这位韩小姐看看二姨娘这是怎么了。” 韩冷急忙接过陈大夫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的中指按在唐婉秋的手掌横纹高骨内侧动脉,然后用食指按在关前定寸,再用无名指在关后定尺,诊了诊各处是否有病变,接着便故作惊慌地说道:“韩冷也诊不出来二娘的身体有哪里不妥。” 一旁的流星更是慌了神:“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唐婉秋的院落里众人又慌作了一团,顾老爷、三姨太也一个跟着一个前来探望,即便是之后顾南君的到来也未能探出个什么病来。 …… “南君啊,陪陪二娘我吧,别去虞东了,就留下来吧,二娘怕是时日不多了。”瘫软在床头的唐婉秋恳求道。 顾南君心中不忍,只得点头答应:“好,好,好,二娘,都听您的,南君一定留下来,南君一定留下来陪您。” 而在一旁的韩冷看到奸计得逞心里头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第十六章:回忆过往 第十六章:回忆过往 虽然心中是无比地愉悦,但是韩冷表面上还是得装作十分地着急和担心:“二娘,不管您是有多么没有胃口,至少还是要多少吃一些的,这样肠胃才不至于瘫痪得比较厉害,这是您平时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动一些吧。要不从今天开始韩冷就日日前来辅佐您的饮食可好?” “好,好,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以后啊,你就和南君一起过来我这里吧。”虚弱的唐婉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旁的顾南君听了说道:“谢谢你,韩冷,谢谢你能这么真心待我二娘。” “不用,她是你的二娘也是我的二娘。”韩冷说道,转而又对着陈大夫说,“陈大夫,要不先开一些开胃灵给二姨娘服下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陈大夫回答道,继而转身开了几贴开胃灵,“那陈某就先告辞了。” “哦呦,二姐怕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身子了吧,怪害怕的,老爷。”一旁的姚媚着一袭高开叉香云纱旗袍显得更加风情万种,包边立领之下的一字盘扣之间还隐隐地露着如雪的肌肤。 顾老爷听了便接道:“姚媚,你没什么事就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南君,去送送陈大夫吧,这里留下我和韩小姐你大可以放心了。” “好,儿子这就去送送陈大夫。”顾南君毕恭毕敬地说道。 韩冷见状立刻就将将陈大夫留下的开胃药拿往后厨房,利索地解开了一贴开胃药上的稻绳,再将那些灰黑色的粉末倒入了药罐之中,自己亲自在一旁看守着煎药。待到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开胃药才算是煎好。片刻,韩冷就提着药罐重新又回到唐婉秋的房屋内,将药水倒入了一只小小的瓷碗里。 然后左手托着小瓷碗,右手紧紧地攥着瓷勺搅起一勺一勺滚热的药水,慢慢地靠近双唇,再轻轻地吹散热气,如此四次三番,终于是将开胃灵药水送进了唐婉秋的嘴里。 “二娘,不烫了,二娘不烫了。”韩冷嘴里轻轻说着。 可怜的唐婉秋只得靠在枕头上令着所有人的“摆布”。 “老爷,大药房那里还有生意没做完呢,您就别管我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去大药房那里,恐失了顾家的信义。”唐婉秋坐在床上望着顾老爷。 顾老爷非常不舍得地看着唐婉秋,说道:“好吧,好吧,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们所有人就都退下吧,只留下韩小姐一个人便好。”唐婉秋有气无力地说道,遣散了所有的下人。 韩冷不解:“二娘,怎的?” “这么多人在,我看得也心烦。” 于是一众丫头们退出了房屋门。 “二娘,好受些了吗?”韩冷假惺惺地问道。 “就是有些晕沉沉的,想睡上一会儿。” 韩冷轻轻地在唐婉秋耳边说道:“二娘可要打起精神来哦,不要睡下去了,韩冷就给二娘讲讲我和南君在学校里的故事吧。” “好,好,二娘不睡,二娘不睡,二娘想听听韩冷讲和南君在学校里的故事。” “那二娘要仔细听好了,韩冷和南君第一次遇见呢是在一场辩论会上,韩冷是在中医强于西医那一队上做辩手,而南君是在西医强于中医那一队上做辩手,那时候韩冷就已经非常崇拜地望着南君听他说着西医为什么要强于中医了,韩冷还记得那次是我们队辩论输了,不过呢韩冷还是觉得很开心。后来啊,我总是跟在南君的屁股后面假装向他请教一些西医的问题,他却总是对韩冷不冷不热的。” “南君那孩子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嗯,二娘,韩冷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还有呢,韩冷经常翘了自己的专业课跑去和南君一起去上数学课,南君的数学极好,数学老师总是让他上去板演题目,韩冷真的好崇拜他,崇拜他可以用那么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做出那么难的题目,二娘你知道吗,讲台上的他特别特别地有魅力,外头的光照射在他笔挺的鼻梁上折射出非常清冷的样子,那时候韩冷就在心里面默默地想他顾南君就是我韩冷这辈子想要嫁的男人了。”韩冷完全沉溺在了过往的美好回忆之中。 唐婉秋笑笑,回道:“我们家南君啊从小就是那么聪明呢。” “韩冷,你怎么还没回去呢?”刚刚送完陈大夫又折返的顾南君出现在了房门口,一眼望去是一张白净深邃的面庞 。 韩冷转了头望着顾南君,说道:“二娘待韩冷极好,韩冷要一直陪着二娘,南君你要进来吗?咱们一起陪着二娘吧。” “快些进来吧,韩冷啊在讲你和她一起在学校里的事情。”唐婉秋有些费力地将眼神转向顾南君,原本就有些松散的头发显得更为凌乱了些。 “好,二娘,我这就进来了。” 韩冷这才注意到今日顾南君穿了身新的浅灰色马褂,古朴大气的立领使得他显得成熟又儒雅,一列玉质盘扣在举手投足之间泛起的点点光晕令韩冷看得顿时失了神。 顾南君看上去有些生气了:“韩冷,你怎么给二娘讲这些事情呢。” “是我自己愿意听的,这不怪韩冷。怎的,是你生怕韩冷将一些自己的‘丑事’说出来被二娘听了去?”唐婉秋忍着身子上的不适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时候一张面容显得更为惨白了。 “没有的事,二娘就别胡乱猜疑了。二娘愿意听,韩冷你就便讲吧。”顾南君边说着话边坐在了在唐婉秋床前的雕花木凳上。 “南君你还记得吗?你在大学二年级的一个秋天送过我一片红色的枫叶,我到现在都还夹在字典里边,那片叶子很完整很好看的。”韩冷的双唇微微一抿,这时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显得更加大了,望着顾南君,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嗯啊,是吗,有这么一回事吗?我记不太住了。”顾南君只是思索了片刻就答道。 “好吧,好吧,我还以为你会记住这片叶子呢,毕竟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了,那年秋天的枫叶也很红呢。”韩冷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南君,就是在那间辩论教室,就是从你发言的那一刻起,我的满心满眼就都是你了。往常我和一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总会和我的室友们一起开玩笑,一起打闹,毫无形象可言,但是自从遇见了你,我总会在吃饭的时候偷偷地看你坐着的那个位子,当你在的时候我会迅速把自己的眼神收起来,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从来没看过你那个方向,我不再和室友们嬉戏打闹了,会假装很矜持,说话都柔声细语的,可是你偏偏也不吃这一套。” “呵呵,原来你是这样的韩冷。”顾南君只得笑笑。 …… 在韩冷的整整一天的讲述之中,唐婉秋终究是没能睡下,她轻轻地靠在韩冷的臂中,就这样一直到了天黑,勉勉强强吃下了一些银耳莲子羹。 这时候丫头流星从屋外走了进来,将屋内的灯罩拿了起来,随后便掌起了灯。一盏温暖的橘红色小灯就这样静静地绽放在了夜色里。 “韩冷,南君,入夜了,快些回去睡下吧,瞧你们连晚膳还没食过呢,就在这里忙活着照顾我了,多谢你们了。”唐婉秋见天色已晚,就让顾南君和韩冷先行回去。 韩冷从床边上站起身来,对着顾南君说:“南君,你先去食晚膳去吧,我想亲自替二娘擦擦身子。” 顾南君眼里闪出一道光来:“好吧,谢谢你照顾我二娘,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随后,流星将顾南君送出了院外。 “大少爷,请慢走。” “韩小姐,流星去备擦身子的水。” “好,你去吧。” “快,快过来。”躺在床上的唐婉秋伸出一只手示意韩冷过去,令一只手则从珍珠色真丝绣花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只冰种飘花玉手镯,“孩子,给你,这是二娘给你的,二娘喜欢你,想让你做我们顾家的儿媳妇,快,快些收下吧。” 韩冷见了那只冰种飘花玉手镯温润柔和、成色极佳一开始并不好意思受下,再三推阻之下才受了下来,心里面虽多了几分难过与悔恨,但一想到顾南君会为了唐婉秋不思饮食之事迟迟推延奔赴虞东的行程便觉得下了毒也倒是值得的了。 正当韩冷杵在那里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流星已经把擦身子的水给备好了,明晃晃的铜盆子里边装了一些热气腾腾的水,一块毛巾工整地搭在铜盆子边上。 韩冷接过流星手上的铜盆子将它放在了雕花木凳上,将一双白嫩的伸入热气腾腾的手中,为唐婉秋拧干了毛巾,然后褪去了唐婉秋的外衫,吹凉了一会子毛巾之后将毛巾伸进了唐婉秋的内衫里面,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几番才算擦拭好。 第十七章:奸计败露 “二娘,身子舒服多了吗?”韩冷将擦拭过了的毛巾再重新搭在了铜盆子的盆沿边上,她柔软又飘逸的袖子好像就要碰触到了冒着白雾的水里又一收,一股子热气直往她拼接了花边的斜襟缝里钻。 唐婉秋这时候的发髻已经全然没有了初时的形态,散落又凌乱,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干涸,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正虚弱地望着韩冷:“嗯,舒服多了,这天色也不早了,韩冷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的,二娘,那韩冷就先回房了,二娘自己要多保重。” 吱呀一声,流出一道灯光如水,伴随着韩冷的影子忽的吞没了一些光线,外头的夜色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沉重起来。 “流星啊,快把门关上吧。”唐婉秋对着一旁的流星说道。 流星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到房门边上:“是的,二姨娘。” 房门外面忽的闪出一个人影来,是顾老爷,他伸出手去,阻了流星关住房门:“诶,流星,别关门。”又朝着屋内走去,这时候的顾老爷刚从大药房回来,有些疲累,换上了一身浅灰色长衫,生动的凹凸纹理使得顾老爷看上去很有风骨:“婉秋,大药房里来了个大客户,所以只能晚点来你这里了。身子好些了吗?吃东西了吗?” “好些了呢,在韩小姐的辅佐下吃下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老爷都这么晚了,不必来看婉秋的。”唐婉秋又慢慢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站着的顾老爷赶忙跑上前去扶了唐婉秋:“别起身,别起身,看到你还好我就高兴了,韩冷这孩子也真是孝顺呢,只是我们南君家的同学,竟照顾你照顾得那么周到。” “怎么,老爷还看不出来吗?韩冷啊这是喜欢我们家南君,要做我们家的少奶奶,我也喜欢韩冷那个姑娘,就把你送我的那只冰种飘花玉手镯送给她了。”唐婉秋微笑道。 “也好,也好。”顾老爷顿了顿,“只是南君不是喜欢城东林家的大小姐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交谈几句之后,顾老爷便走出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了唐婉秋与流星两人。 没过一会儿,流星提了个灯笼又吹熄了房屋内的灯:“奴婢退下了。”吱呀一声,只留下唐婉秋一人浸没在了周身的夜色之中。 …… 因为唐婉秋近一月都不进饮食,顾老爷为唐婉秋请遍了无数的名医都没有什么起色,顾南君心里面放心不下唐婉秋,于是只能留在城西自家的大药房里做事。于是大药房里忽然多了一个西医男大夫。 顾南君怕自己需要留在家中很长年岁,虞东林家的林挽歌会着急担心自己背负彼此的情义,所以在自己的书房里写下一封相思的书信,以表自己未曾背负情义和相思之苦: 亲爱的挽歌: 我不在虞东的这些日子里你可还好吗? 我的二娘因为身染不知名的恶疾导致肠胃瘫痪,不进饮食,我实在担忧我二娘的身体所以才会留在虞西多日。现在父亲安排我在自家的大药房里做西医男大夫,我的二娘一直待我极好,所以我不能抛下我二娘,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不肯动身去你那里的原因,还请你担待。 另外,我在虞西这里的每一天都很想念你,想念你在荷塘里的哭闹,想念你在凉亭里的笑,想念你在雨里明亮的眸子和长长的睫毛。 爱你的 顾南君 顾南君将信叠好装入信封之中,第二日清晨又将信封交于府里的小厮,要求其转给做事的邮差,谁成想那邮差已被韩冷买通,那一封相思的书信根本就没有送到林挽歌的手上。 而在另外一头的林挽歌以为顾南君把自己忘了个干净,整日里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虞城城西的老百姓都是没见过西医的,即使是城西大药房的顾老爷向城西百姓讲尽西医的好处,老百姓们全都不敢向前看病,只是在一旁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是个西医大夫。” “西医大夫,西医能治好什么病呢。” “那好像是顾家大少爷,听说是从大学里学的西医知识。” “什么鬼东西,咱们可不敢去治病。” “对,可千万别过去治,万一给治死了呢。” “咱们还是看这里的中医吧。” …… 就这样,顾南君就在自家的大药房里像是一个坐着的木偶一样看着人来人往。 直到有一天,一辆小木板车推来一个一直嗷嗷喊疼的中年人,车上的男人衣衫褴褛,疼得直打滚,滚落在地上,小木板车旁还有一个小孩子一直喊着救命。 “大夫,救救我爹爹,救救我爹爹吧,我们没有钱。” “我来,贵叔,让我来瞧瞧吧。” 只见顾南君拿着一个听诊器跑了出来,“他这是肠瘀的症状,在西医里也叫做急性阑尾炎,这病急得厉害,如果再不医治的话,过一会儿就会疼死的。快,贵叔,叫几个有力气的人把他抬到我的诊室里去,再去把手术刀和麻药准备好,我要给他做手术。” 贵叔听了叫了三四个壮实的下人将他抬到了手术台上,这时候,这个中年男人已经疼得直冒汗水,一头黑里发白的头发浸满了汗水。 白色的帷幕之间,带着口罩的顾南君正在消毒,之后又给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打了一针麻醉,严谨的缝合工作结束以后,这个男人在麻药的作用下吊着一瓶药水躺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时间,中年男子原本是躺着的后来便是能坐起来了,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说道:“谢谢西医男大夫,谢谢西医男大夫治好我的病。” “真是神了,西医可真是神了。” “要不我们也去治治看吧。” …… 原本是像坐着的木偶一样的顾南君像是活过来一样,从此,顾南君开张问诊就是一月的工夫。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顾南君每隔三四日便会向林挽歌寄上一封相思之信。只是这几封相思之信都会被由韩冷买通的邮差给私收了,其实根本没有到了林挽歌的手里。 更为阴险的是,一月的工夫里,韩冷日日在唐婉秋的饮食里下断食草毒汁,唐婉秋的身子也是日渐衰败,只能缠绵于病榻上日复一日。 “韩冷,真是辛苦你了,每日都跑来悉心照料我的身体。” “二娘别客气,这是韩冷应该做的,就当韩冷是替南君在服侍二娘。” …… 一日,韩冷见白净瓶中的断食草毒汁已经见了底,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支开了一旁的流云,拿出了床底之下采摘而来的枯掉了的断食草叶,一个人悄悄地在床边捣置断食草毒汁,却是被前来探望的顾南君逮了个正着。 “韩冷,你在做什么?”顾南君着一身轻柔飘逸的藏青色唐装,立领之下的盘扣微开,露出里边白嫩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俊逸又帅气。 这时候,蹲在床边的韩冷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突然就被吓得站起了身来,在站起来的过程之中,脚边的白净瓶也被踢翻了,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浓绿又恶心的汁水。 顾南君觉得怪异,向前走去,问道:“这是什么?” 韩冷慌了神,一时也编不到什么好的由头,只能愣愣地杵在那里。 “给我瞧瞧。”顾南君一把抢过韩冷手里枯掉了的断食草叶,“这,这,莫不是你们中医书上写过的断食草的叶片?” “这不是,这不是,这只是寻常的野草的叶片。”韩冷内心的惶恐让她不自觉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你们中医书上写着的断食草的叶片。好啊,你韩冷,怪不得我二娘这一月来肠胃瘫痪,饮食不进,你真是好歹毒的心。”顾南君恼羞成怒地说道。 “南君,南君。”韩冷哭了起来,眼泪开始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了脸颊之上。 “说,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恶事?”顾南君压低了声音,显然是想要给韩冷保留一点颜面。 韩冷边哭边说:“我只是想利用二娘的身子拖住你,不让你去见那城东林家的大小姐,等时间长了那城东林家的大小姐久久见不到你过去,也就对你心存怨恨,最后也就对你死心了。你听我的,二娘会没事的,你听我的,二娘会没事的,我不下毒汁进去了,二娘的身子马上就会好起来的,马上就会和以前一样好的,啊,南君,别告诉别人,别告诉二娘,她真的待我如娘亲一般好,别让她知道我在害他,这样她会伤心的,啊,南君,我求求你了。” 顾南君听了韩冷的哀求心立刻就软了下来,说道:“韩冷啊,韩冷,你不该这么做的,你回家去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回家去吧,我们顾家也是容不下你了,你走吧,我顾南君也要起程去虞东找林挽歌了。” “对不起,南君,对不起南君,谢谢你了。” 第十八章:奔赴虞东 在韩冷的奸计败露之后唐婉秋的身子是越来越好,而那可怜的唐婉秋还以为是韩冷的悉心照料才使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于是更是对韩冷疼爱有加,拿她就像是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样,吃穿用度竟是一府上的嫡小姐才得以媲美,这下便使得韩冷变成了顾南君赶也赶不走的祸害。 顾南君看在眼里心里也堵得慌,就想尽快奔赴虞东,于是终于寻到了唐婉秋心情极好的一日,特意前去和唐婉秋说道:“既然二娘身子已经大好,那么儿子也要与之前和父亲说好的一样奔赴虞东去了,二娘可舍得儿子走吗?” “嗯,好吧,南君,既然你执意想要前往虞东,那你就去吧,不过记得要带上韩冷一起去,韩冷可是学中医的,以后可以在你的药房里做做中医女大夫,帮帮你的忙,知道吗?”唐婉秋今日心情大好,头上戴着的红色玫瑰插梳显得十分优雅,身上穿了件明亮的粉色长旗袍,三处盘扣斜斜地被缝制于右胸上侧,每一粒盘扣都是清新的绿配上明艳的红,一袭长袍之上全是些碎碎的、精致的小花,仿佛是要把近处的花香、远处的花香、周身的花香全部都吸引储尽。 她的右手还亲密地携着韩冷,今日的韩冷还在卷发上绑了一朵黑色的蝴蝶结,身上穿着一件立领的蕾丝连衣裙,呵呵,这件融合了法式桔梗连衣裙样式的旗袍式可是凸显了韩冷骨子里的傲气,淡雅的米色又遮掩去了韩冷的恶毒,果然是条极适合她的好裙子呢。她居然还对着顾南君笑语盈盈:“南君,你听,二娘都叫你带我去呢,你就带我去吧,别叫我回家了,我会听你话的。” 顾南君心里一股子厌弃但还是不能表露出来,只得在唐婉秋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好吧,好吧,听二娘的就是了。” 收拾完行李以后,顾家一行人来到了舜耕码头为顾南君与韩冷送行,顾老爷命顾家大药房掌柜李富贵之子李长宁跟随顾南君为其手下而唐婉秋因为心疼韩冷就把流云送给了她。李长宁今年正好二十岁整,虽然李掌柜一心想要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够读好圣贤之书,所以就给他取了个李长宁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但是李长宁偏偏长了个木鱼脑子,心思也不在学习之上,所幸身材魁梧,人也憨实,是干活的一个好苗子,就被安排在顾家大药房里打打下手。这次能被顾老爷选上去做顾南君的手下,着实是顾老爷的爱屋及乌。 “少爷好,我叫李长宁,以前在大药房里干活,我们见过的,嘿嘿。”李长宁边说着话边用右手挠了挠后脑勺。 “嗯,李长宁,以后我就叫你长宁吧,从今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吧,我是不会亏待你的。”顾南君说道。 “好咧,少爷。”李长宁一边发出爽朗的笑一边走到了顾南君的身后。 “南君,再见,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岸边的顾老爷一边摇着手一边说道。 “南君,韩冷,再见。”在顾老爷身旁的唐婉秋也挥手向他们告别。 “再见,父亲(顾老爷),二娘。”顾南君与韩冷一边转过身来一边向岸边的顾家一行人告别。 叫来的乌篷船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载得动顾南君一行四人和行李,在船夫卖力地摇桨声中乌篷船拨开了无数条水纹向前划去。 船行了一会儿,李长宁问道:“少爷为什么要去虞西的大药房里做事呢?难道在虞东干得不好吗?少爷可不知道虞东的老百姓们都把您看作活菩萨呢。” 顾南君看着憨憨的李长宁微微发笑:“哈哈,是吗,我是活菩萨吗?那少爷我也想去虞西做一回活菩萨。” “好吧,少爷。”李长宁愣愣地回了话。 不知不觉间不大不小的乌篷船儿就被两边的芦苇荡紧紧地包围住了,船上的人儿伸手便可以够得到岸边的芦苇叶,爱玩的李长宁就不停地抓一些芦苇叶做成小玩意儿送给对面的流云:“流云,给你,这是只大飞虫,喜欢吗?” 流云这个小姑娘今日打扮的和寻常当丫头时候不同,毕竟这次是要外出去的,得照顾到顾家的脸面。于是择了一件水墨画印旗袍,几粒手工花盘扣定制地极为巧妙。下面则是穿了一条藏青色的麻布长裙显得十分干净又利落。 她打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个憨憨的李长宁,微笑笑,不好意思地收下:“喜欢。” 才一阵儿的工夫,流云的脚边就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用芦苇做成的小玩意儿。乌篷船儿还没驶出狭小的河道就起风了,满眼清新的绿就在每个人的身旁疯狂地摇甩着,整只船儿左右晃动起来,摇着桨的船夫呼喊道:“起风了,护住身体,护住行李。” 船上的两个男人惊慌间都不自觉地护住了对面的女人,当顾南君把韩冷抱入怀里的那一刻,韩冷觉得顾南君还是对自己有感觉的,所以她的心里又惊又喜,索性就紧紧地抓住了顾南君的衣衫不放手。 过了好一阵儿,狂风才停止了它侵袭的脚步,乌篷船开始慢慢变得稳妥起来,水面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平静。 “流云,怎么样了,没事吗?”李长宁关切地问道。把流云仔细瞧了个遍。 流云害羞了起来:“没,没事,有长宁哥在,没事。”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可以再叫我一遍吗?”李长宁听了很是惊喜。 “长宁哥。” “诶。” “长宁哥。” “诶。” 流云与李长宁两人就这样在乌篷船上秀起了恩爱来。 流云看见李长宁用芦苇叶做的小玩意儿都给踩扁了,有些心疼的说:“长宁哥,你给我做的小玩意儿都给踩扁了呢。” “没事,下船了哥再给你做。”李长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在一旁的顾南君听了两人的对话,坏坏地笑着:“呦,呦,呦,什么时候都叫上哥了。” “嘿嘿,让少爷韩小姐见笑了。”李长宁听了忙回道。 ……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乌篷船才靠岸。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明日刚好是七月初七七夕节,顾南君满心欢喜地提着行李箱上了岸,他想去找到林挽歌,去告诉她,自己没有背负自己的承诺,他,回来了。 “大爷,这是给您的船钱,您收好。” “好咧,谢谢这位少爷了。”船夫回复道。 虞越码头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许多点着煤油灯的黄包车正在招揽着生意。 “先生,您这是到哪里去?” “小姐,您去哪里?” “流云、长宁,还有,韩冷都上车吧,师傅去永安路二百八十六号的顾家大药房。”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好咧。”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好咧,小姐。”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好咧,姑娘。” 四辆黄包车就这样排成一列消失在了虞越码头 “这位少爷大晚上的还去顾家大药房吗?您是顾家的什么人吗?”最前头的黄包车车师傅问道。 “是啊,再过些日子这顾家大药房要多一位西医男大夫了,到时候欢迎大家前来问诊,我啊,就是那个西医男大夫,我要在大药房义诊一个月。”坐在黄包车上的顾南君自豪地向车夫说道。 “西医,西医是什么?我只听过中医,可没听过什么西医?可不敢瞧什么西医。”前面的黄包车车夫连连摇头。 后面的顾南君只能无奈地止住了言语。 而后面那辆黄包车上坐着的是李长宁,一向健谈的李长宁自然是与黄包车车夫聊得不亦乐乎。 “好壮实的小伙子啊,是顾家大药房新招来的人吗?”前头的黄包车车夫问道。 “是的,不过我原来是在虞西做工的,前面那个是我们顾家的大少爷,他来这里做大夫了,我们家老爷就派我来给他打打下手。” “是大少爷啊,难怪啊,这气质不凡啊。那这么说的话,顾家大药房里又要来一个大夫了,那感情好啊。”前头的车夫感慨道。 坐在后面的李长宁憨憨地笑着:“是呢,还是个西医大夫呢,我家少爷厉害着呢,能治好多病呢。” “什么是西医啊,从来没听说过,能治得好病吗?”前头的黄包车车夫一脸的疑惑。 “这,这我也不知道,应该就是洋人的医术吧。”后面坐着的李长宁一下子被问蒙住了。 再后面坐着的韩冷,韩冷的心情有些不爽快,性子也本就孤傲,就对黄包车车夫爱答不理的,两人之间也就没什么话好说。 最后面的流云倒是能够说上几句话,但是由于性格本就内向也没能和黄包车车夫侃侃而谈。 过了好一会儿,黄包车才拉到了顾家大药房,顾南君一行人很快就结了账,拿好了行李进入了顾家大药房的后院,后院里一直都点着灯等待着顾南君一行人的到来。 第十九章:再临虞东 王掌柜在顾家大药房后院来回踱步心里暗想,大少为何要来虞东,老爷来信说今晚就到,自己私扣钱款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大少爷发现!正想着便看到后院的门被一个人身材魁梧的壮汉推开,手上还拿着两箱行李。王掌柜正想大声喝问时便看到顾南君从门外走来。 王掌柜快步上前作揖说道:“大少爷,三年不见玉树临风更甚当年,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我已备好房间,大少爷现在是否过去休息?” 顾南君看了看王掌柜,关于王掌柜的记忆从心底泛起开口道:“王掌柜,南君这次来是来麻烦你的事情还很多,望王掌柜日后多多担待。” 王掌柜心中一喜,这少爷外出三年性格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彬彬有礼,就是不知是否还害怕耗子?   想着三年多前去见顾家大老爷时暂住的那一晚至今记忆犹新,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利用一下这个弱点,让他知难而退,早些回去,也好保全自己的晚节。 心里虽在想着但嘴上的活可不慢:“六子,带大少爷去厢房休息,其余人便带到六子你们住的地方一起挤一挤吧!”。 站在顾南君身后的的韩冷这时喝问到:“王掌柜您老年事已高?我可是新来的中医女先生,也是你们家大少爷的同学,你居然让我跟下人住在一起。”说完便抱紧顾南君的手臂摇晃起来喃喃细语道:“南君,你看看你们家的掌柜,这么不懂事,你说说他,我不要住下人住的地方“。 看着身旁的韩冷顾南君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自己发现了她要暗害二娘的事,但却不能跟二娘直说,里子面子都要过去,况且暗害二娘的事就这么放她走太不合适,让她在药房里行医救人就当赎罪吧。刚才听到王掌柜安排韩冷住下人房间的欣喜就被韩冷这么一闹已然全无。 顾南君眉头紧锁:“王掌柜,不知韩小姐这个要求能否满足?” 王掌柜可是历世的人精,哪能看不出来韩冷的穿衣打扮,刚才这一句无非就是想知道韩冷跟顾南君之间的关系。 王掌柜急忙走到韩冷身前,拱手作揖并满怀歉意的说到:“对不起韩小姐,恕老朽眼拙,这就给您安排厢房,请韩小姐稍候片刻。六子,先带大少爷他们过去吧” 顾南君见状到:“等等过去吧,先进屋喝盏茶”。 “老朽终究是老了!这点小事情都没想到,大少爷对不起。快屋里请。六子,快去备茶。”说完便带路步入内堂。 顾南君跟韩冷落座后,王掌柜站在顾南君身旁便询问到:“大少爷,老爷来的信中说您是学的西医,在如今这个世道老百姓知道的可不是很多,需要我做什么吗?” “王掌柜,西医开诊可不像咱们老祖宗的中医,门道颇大,有很多地方需要稍作改造,况且,我来这并非全部都是西医问诊,中医方面我也略通一二,毕竟我们顾家开药房这么多年了。而且我身旁的韩小姐跟我是一个大学的同学,她擅长的可是中医,日后顾家大药房便是中西结合。双剑合并,中西结合。定能让我们顾家大药房更上一层楼。”顾南君答道。 王掌柜连忙称是。在旁边的韩冷听闻这话心中一喜,南君这是把自己留下来了?便开口说道:“王掌柜,刚才的事有些唐突了,毕竟天色已晚又跟下人住在一个房间,身有不安,请多担待。” 王掌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韩小姐言重了,是老朽眼拙,是老朽糊涂,您能来我们顾家大药房坐诊是我们顾家的荣幸,日后还要多仰仗您“。 话音刚落,门外的六子便已来到门前。王掌柜接过六子捧着的茶壶,边倒满茶边说道:“不知大少爷要在虞东待多久?药房改造之事何日动工?” 顾南君略作沉思:“虞东短期内我不会离开,药房改造之事待会儿再跟王掌柜细谈,最好是明日动工。安排韩冷这事便也交与你了,韩冷你没意见吧?” 韩冷现在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只要能在南君身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赶忙回答:“没意见,没意见,听从南君安排”。 王掌柜心中暗急:这大少爷待得越久自己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要尽快让他自己回虞西去。方可能保障自己不被发现。心中的想法也逐渐成形。 随着六子的二次到来,韩冷去了厢房休息了,大厅里只留下了顾南君跟王掌柜在内房里交接药房改造之事,直至寅时二刻才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门窗洒进屋里,顾南君伸了伸懒腰,此时早已日上三竿。一路的疲惫随着这一夜的过去也随之逝去。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隐隐约约传入了耳中。顾南君慵懒的穿上了早已备在床边的衣服,早已在门外候着的六子听到屋里传出的动静,问道:“大少爷,您起来了吗?小的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具,需要现在把他们拿过来吗?” 话音刚落顾南君已然将门打开,对六子说到:“六子,以后不用在此等候,就当我没来一样吧,毕竟我是来当医生的,不是来当少爷的。” “大少爷,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没有您和顾家可能我早已饿死街头。”六子低着的头未曾抬起。 “我是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去前堂帮忙吧,认真对待每一个抓药的就是对顾家,对我最大的回报”。说完顾南君径自离去。 随着林家大门的扣声响起,顾南君已经站到了林家门前。漆黑的木门略有旧时衙门的风范。随着吱的一声,开门的门童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顾南君。顾南君随着门童的指引找到了在荷花池的林挽阳。 “挽阳,挽歌今日没有在家吗?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赏荷?”顾南君的话深深刺痛了林挽阳的神经。冲着顾南君大喊道:“顾南君,你给我滚,你我兄弟就此割袍断义,我妹等你数月有余,你却像人间蒸发一般,给你发了这么多信件都未曾回过一封。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欺骗我妹妹的感情。”话音刚落林挽阳的拳头狠狠的打在了顾南君的脸上。 顾南君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脚步有些踉跄,一个没站稳便已跌坐在地上。脑海中全是林挽阳说未曾来过书信的话。“林兄,手下留情,我有给挽歌写过书信,半月一封,为何你说我没曾写过书信?此中肯定有些许误会,如果我未曾写信,我又何故出现在你们林家?”。 林挽阳深思一下,这一拳已经打出去了,想收也是收不回来了。也当是替林挽歌出了一口恶气。“那你的意思是不止来过一封?可曾有证明?说不出来今日你我兄弟到此为止。” 顾南君深吸一口气,韩冷之前的所作所为浮现在脑海,是否是她从中作梗?这件事要回去好好问问,自己也未曾收到挽歌的书信,虽有怀疑但现在先稳住林挽阳是重中之重。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不远处的下人们,眼看着下人们正在匆匆赶来,林挽阳高声说到:“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用过来。顾南君你想了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头绪吗?看来这一拳打的还是不够。”看着满脸怒气的林挽阳看着自己顾南君何曾见到过林挽阳这个样子,再也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挽阳且慢,我怀疑是韩冷从中作梗,拦截了我跟挽歌的往来信件。你也知道韩冷的性格,如那狗皮膏药一般,那日我从林家回去后就一直跟着我。我写的信都通过家里的信差邮寄出去,她可能已经买通了我家信差,毕竟这个事她有钱,也做得出来。这事回去之后我要调查清除,我肯定会给林兄一个肯定的答案,给挽歌给自己一个交代。” 林挽阳怒意并未消散,冷冷地对顾南君说到:“顾南君,刚才的那一拳是我代表自己打你的。你好自为之吧,如若有下次,就不是拳头这么简单了,你走吧,我妹妹并未在家。” “挽阳,是我的错,还恳请令妹出来一见,我愿当面解释清楚,给我一个机会。挽歌,挽歌你出来吧,是我错了,挽歌,是我错了………”顾南君的喊声再一次刺激了林挽阳的神经。林挽阳抓住顾南君胸口狠狠的说到:“顾南君,你给我滚啊,现在,立刻马上。不要再出现在我林家。来人,送客”说完松开了抓住顾南君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这时从远处赶来的下人连忙将顾南君扶起,“顾少爷,请吧,我家大少爷的话我也不敢不听”。看着唯唯诺诺的下人,顾南君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大小姐确实不在府上,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就带着流苏出门了,好像去曹娥庙祈福去了。”下人说的话让顾南君重拾了信心,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原来不是林挽歌不出来见他。说时迟那是快,赶忙起身冲着林府大门外奔去,留下了下人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 第二十章:商街游玩 七夕佳节,路上游人如织,顾南君不顾一切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地前行着,挽歌,等我,挽歌,等我。 这时候,夏日的阳光像是一把浓重的油一样泼洒在同样金黄的糖人上,弥漫在一把把精致的小扇间,翻滚在小贩的叫卖声里,灼烧在白云密布的天际。 豆大的汗珠从顾南君的额头慢慢流至脖颈,浸湿了洁白如雪的衬衫领子,黑色的西装裤脚下扬起了一阵阵棕灰色的尘土。 “让一让,谢谢。” “让一让,谢谢。” 他在用力地奔跑,不顾一切地奔跑。 而此时的林挽歌正在古玩市场尚珍局散心。评书品画博古今,赏玉鉴石藏珍玩,高大的白墙之后,挤满了许许多多的商人和络绎不绝的顾客,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琳琅满目,剔透无暇的玉佩、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掐丝珐琅彩瓶唐代鎏金三足银罐、紫铜三足狮耳花瓣香薰炉、青花莲子罐…… “墨墨,流云,走,我们去天鑫阁转转。”走在夏墨与流苏二人前头的林挽歌着一袭可爱的娃娃领长裙尽显活泼与天真,一把蓬松的头发垂在淡黄色格子上变得更为乌黑。 “好吧,就听你的。”身后的夏墨穿了一身粉红色的修身旗袍,旗袍用着蕾丝与雪纺的巧妙结合使得一朵朵丝质鲜花盛开在了热烈的夏日阳光里,而那胸口处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使得夏墨俨然成为了风中飞舞着的仙女。 “好的,小姐。”今日的流苏穿得与往日不同,也是尽力打扮了自己一番,灰蓝色格子上衣下配了条藏青色的布裤,看起来很是乖巧伶俐。 于是三人进入了天鑫阁内,门口的商人前来招揽生意;“这两位小姐快过来看看吧,瞧,这串鼠眼菩提手串怎么样,这可是清代紫檀木制的,金贵得很呢,据说呢,还是慈禧太后戴过的呢。” 夏墨望着那串圆润又极富有光泽的鼠眼菩提手串说道:“珠子倒是好珠子,只是这真的是慈禧太后带过的吗?怕不是你胡诌出来的吧?” 商人听了回道:“呦,呦,呦,呦,好生厉害的小姐,那便不是慈禧太后带过的珠子也是好珠子不是吗?” 夏墨听了微微笑:“商家,把你那珠子拿来给我的好妹妹试试戴戴。” “好咧。”对面的商人殷勤地笑着,将鼠眼菩提手串递了出去。 接过鼠眼菩提手串的夏墨转而又朝着林挽歌说:“挽歌,快戴上试试,这手串配你,和你今天的打扮也配。”话正说着就将鼠眼菩提手串撑开,套进了林挽歌的手腕上。 “瞧,多般配。”夏墨的笑意更加多了些。 “确实是挺不错的,老板,包起来吧。”一边的林挽歌将套在手腕上的鼠眼菩提手串摘了下来,又递给对面的商人。 “要多少钱呢?”林挽歌微微笑,问着对面的商人。 “五百块大洋。”商人笑得更加殷勤了些。 “好的,这里正好有五百块的银票,你收下吧。”林挽歌从绣花钱袋中拿出了一张五百块钱的银票来。 商人接过银票就将装有鼠眼菩提手串的木盒子递给了林挽歌。 “挽歌,走,咱们再去里边瞧瞧吧。”夏墨妖媚一笑,挽着林挽歌的手臂继续往里面走。 “小姐好,要瞧瞧吗?” “留步嘞,二位小姐” …… 这时候的顾南君已经到达了曹娥庙里,曹娥庙坐西朝东,背依凤凰山,面向曹娥江。 看见院落里满眼前来祭祀的男女老少,顾南君寻不到林挽歌的半分踪影,于是便不自觉地走入了正殿之中想要再探寻探寻,挽歌啊,挽歌,你究竟是在哪里的?你不知道我寻你寻得好苦哦。 正殿之中四根金柱坚硬如铁,外翻的三道卷棚营造了无比庄严肃穆的氛围,铜色孝女曹娥的宝象坐落其间,仔细望去,她梳一软牛角发髻,着一身美妙罗衣,端一盘可口蟠桃,踩一片轻柔祥云,裙带拖于其上,孝顺感动人间。 顾南君仔细辨别着正殿之中的女孩身影,却依旧没能寻找到林挽歌于是只好作罢,接着又心生一计,想要在寺庙门口守候着,好能拦截住祈福准备回家的林挽歌,接着便走到祈福的地方跪在蒲团之上向曹娥祷告,曹娥娘娘,曹娥娘娘,一定要让我顾南君在这里找到挽歌,一定要让我找到挽歌啊,保佑我,谢谢您了。随后便大迈步走向了寺庙门口的树荫底下等待着林挽歌的出现。 树荫底下有橙黄色的缎带缠绕着飘飞,一块块绑着红色丝线的祈愿牌正随着风飘摇,顾南君就这样站立在树底下直勾勾地看着庙门的位置。 而另一头的林挽歌还未舍得从琳琅满目的尚珍局中抽身,正在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各种奇珍异物。 “墨墨,流苏,你瞧,这块玉佩成色极好,雕刻的树片状也是栩栩如生。”林挽歌指着一旁的玉佩与夏墨、流苏说道。 “还真是块好漂亮的玉佩呢。”夏墨将一双丹凤眼转向了林挽歌指着的方向,眼睛里发出了灼灼的光华。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呢。”卖玉器的老板上前搭话道,“小姐要不要戴上试试呢?” 林挽歌听到了这句话忙不迭地说道:“啊,不用了,我可再也没钱买这块玉佩了。要不墨墨你去试试吧。” 夏墨听了林挽歌的话倒是很淡定:“怎么了,挽歌,没钱就不能试试了吗,我也没带够钱,瞧我的。老板,我可是没钱买你这块玉佩,可以借我试戴试戴吗?” “当然可以了,有您这样美丽动人的小姐佩戴在下的玉佩是在下的荣幸。”卖玉器的老板满脸堆笑,双手将玉佩奉上。 夏墨接过了老板手里的玉佩,一双细白鲜嫩的手快速地将红绳子撑开,这才将玉佩挂到了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上:“挽歌、流苏好看吗?” 玉佩的绿晕衬得夏墨那张如凝脂一般的脸更为娇嫩美白,让林挽歌看了连连叫好:“好看,好看,和墨墨极为相配呢。” 后面的流苏看了也连忙附和道:“好看,好看,夏小姐戴上这块玉佩可真是好看呢。” 夏墨听了粲然一笑:“谢谢了。” 于是便将颈上的玉佩摘下来还给了老板:“老板,给。” “小姐戴上极美,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买走它吗?要不我给小姐再便宜点可好?原价呢是三千块现大洋,现在呢给您这个价,两千五怎么样?”狡黠的老板马上说道。 “不了,我也只是图一时的新鲜,过一段时间也就不喜欢了,所以还是决定不再浪费那点钱了。”夏墨听了还是婉拒了老板。 “那好吧,那就欢迎小姐的下次光临了。”老板失落又牵强地笑了笑。 三人在热闹的尚珍局里面逛得不亦乐乎,到了太阳渐渐西斜才尽兴而出。橙黄色的夕阳像是在西边留下了一副瑰丽又浓重的泼墨画流入了林挽歌的眼眸,徐徐吹来的暖风环绕在了林挽歌的周围。 “终于是出来了,里面有些闷呢。”走在后面的流苏朝着前头的两位小姐说道,额头上出了一些细细的汗水。 “流苏着是热怕了吗?来,我给你擦擦。”林挽歌听了流苏的话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帕子从衣服口袋里边扯了出来,伸过手去想要帮流苏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流苏见了有些受宠若惊:“小姐,莫要,恐脏了小姐的帕子。”一遍又用手挡住了刘挽歌递过来的帕子。 “哎呀,没事的,你也是我的小妹妹啊。”刘挽歌笑笑,用左手将流苏挡住了的手往下按了按,再用右手温柔地替流苏将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擦去。 “好了,小姐,没有了。”流苏见了有些感动。 “别动,我看看,嗯,是没有汗水了呢。”林挽歌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嫌弃地将帕子再收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走吧,瞧你们这对姐妹俩,天色也不早了呢,我们快些走吧,还赶着前往曹娥庙去祈福呢。”走在最前面的夏墨催促着林挽歌与流苏两人。 “好咧,好咧,墨墨你别急哦。”林挽歌回了夏墨一句。 “让夏小姐久等了。”流苏有些娇羞地笑了笑,脸上挂了些淡淡的红晕。 天边红霞满天,商街的夜市悄然拉开了序幕,一盏一盏的橘黄的灯笼初露头角,接连着商街,又上下此起彼伏,形成了一条又一条美丽的弧形波浪来,倒映在林挽歌一闪又一闪的眸子里。 “墨墨,流苏,你们看,这些个灯笼可真是好看呢。”林挽歌看得有些入了迷。 夏墨与流苏随着林挽歌的一怔也只住了脚步,夏墨首先说了话:“哎呦,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还这么副痴样,有些好笑了呢,哈哈。” “是啊,小姐,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呢,快些走吧。”走在后面的流苏看着林挽歌的痴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