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上 “师姐——” 阿槿面无表情地站在床榻前,看着榻上的两个婴孩儿。他们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生儿又饿了。”阿槿说。 师姐解开头上的长巾,露出白皙的肌肤和一双狐狸眼,“你去楼下要些米粥来。”语气冰得要命。 阿槿没动地方,只是歪着头,“为什么生儿这么容易饿……” 师姐坐在榻边,把长巾缠在脖子上,“天生灵力,和你一样。” “我可没他这么能吃!” 师姐看着大哭的生儿,对阿槿说:“他若生于世家,或是好事,如今……这灵力,恐怕给他带来祸事。” “那就废了吧。” 听阿槿这么一说,师姐愣住了。 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酷若冰霜。 对视半晌,阿槿转身道:“去拿粥。”好像什么话都没说过一样。 她总是头和身体一起转,就像绕着中心轴,慢慢旋转的拨浪鼓。 师姐一双狐狸眼冷冷地看着前面,眼珠一动不动,说那是别人的眼珠也行。 “师姐——” 阿槿站在门口,看着隔壁的方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师姐瞬间警惕起来,把刚解开的玄色披风重新围好,同色的长巾绕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谨慎地走了出去。 隔壁门口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正急得团团转。 “怎么回事,还没找着医师吗?” “掌柜的说了,镇上唯一能看病的人,上个月就死了。要去前面镇子请,不过就算骑快马,来回也得一天时间。” “唉唉,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接人?” 房间里不时地传出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几个人抓耳挠腮的,谁也没个主意。 “唉,要是有赫连氏的医师在就好了——” “呸——提什么’赫连’——呸呸——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刹女血洗了师门,现在各大玄门世家都在追杀她,你还嫌我们不够倒霉是吧!” “头儿,我是着急啊,公主要是死了,我们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听到这里,师姐回身冷冷地对阿槿说:“去看看。”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哦。” 阿槿答应一声,就轻飘飘地走了过去。 来到隔壁门口,阿槿没说话就双眼放空地往屋里走,好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哎——你谁啊?” 几个侍卫莫名奇妙地看着她,还有人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有个小侍卫没好气地问。 阿槿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缓慢地转过头说:“看病。” “你会看病?你是医师吗?” 旁边领头的侍卫皱皱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怪人。 见她一身紫衣,头上梳着双平髻,扎着紫色发带,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小姑娘。虽然样子奇怪,不过料也无妨,就扬了扬手。 “让她试试。” 那人放了手说:“这可是桑源国的长悦公主,要和我们太子和亲的,你可仔细着点儿。” 阿槿像没听见一样,直接就飘了进去。 床榻上的公主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面部和脖颈处阵阵地泛红。 旁边几个侍女一个个焦急地搓手跺脚,不知所措。 见这光景,阿槿坐在床边,摆正公主的手腕儿,帮她诊脉。 屋子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盯着小姑娘。 见她不紧不慢地放回公主的胳膊,站起身来说:“中毒。” “啊?中毒?怎么可能?” “公主没吃什么啊!” 几个侍女惊恐地说。 “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一个侍卫拍着脑袋说,“一个时辰前,我们不是刚在下面吃饭吗?” “是啊,这店里就那么点儿吃食,大家吃得都一样,怎么我们就没事?” “是啊,我看你胡说的吧!”一个侍卫在门口拦住了往外走的阿槿。 “吃了我师姐的药,”阿槿说,“或许还有救。” 听到这里,大家没人再说话,虽然不相信她,可是又没有其它办法。 拦在门口的侍卫看到头儿对他扬了扬下巴,便一侧身,把路让了出来。 几个人目送她进了自己房间。 阿槿站到了师姐面前,眨了眨眼。 “这么久?”师姐问。 “哦……” “棘手吗?” “是中毒。” “嗯。”师姐只是答应着。 “那女人要去跟太子和亲……” “嗯。” “……” “哪里棘手?”师姐问。 “……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 师姐愣了一下,转身去整理婴孩儿的襁褓道:“别人的事,与我们何干?” “她是……桑源国的长悦公主。” 听到“长悦公主”四个字,师姐的身子抖了一下,手也悬在了半空中。 显然,这大概不是“别人的事”。 在她脑海里,某个人的一双眼眸,强力地浮现出来。这世上的孩子都可以死,但是长悦公主的这个孩子,却不能死,不能。 她从怀中摸出个小葫芦,倒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 阿槿接过药丸,好似皱了皱眉心。 “……雪花丹,怕也只能救她一半……” 师姐听了一惊。 “为何?” “……胎心……断了——” “……” “若是——空莲锁还在,或许还有救……”阿槿说。 “空莲锁……”师姐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又重新围上长巾,遮住脸,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拿过阿槿手中的药丸。 “你看着孩子。” 说罢就往隔壁去了。 那些侍卫侍女好像习惯了她们奇怪的样子,也没阻拦。 师姐径直来到长悦公主身边,坐了下来。她伸出三指,寸口切脉,表面轻巧,实则内力暗施。 不久,她搭脉的手开始发抖,脸上唯一露出的双眼却显得冷漠而空洞。 那长悦公主此刻已经不再呻吟,脸上汗迹未干,眼睛半闭着,姣好的容颜没有一丝生气。 师姐抚过公主的脸,把雪花丹顺着公主微张的嘴角塞了进去,然后起身而去。 走到门口,她对侍卫说:“公主已无大碍,一个时辰后再吃一次药即可。” 听了这话,几个侍卫半信半疑,目送她回房了。 进了房间,师姐反手把门插好。 她来到床边,抱起生儿。 一张冷酷的脸上,划过一丝的不舍。 “师姐——” 阿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你说得对,他这灵力既是祸,留也无用,不如废了。” 阿槿吓得睁大了眼睛,“你疯了师姐?他可是赫连氏最后的血脉了啊!” 第二章 楔子下 师姐默默地坐了下来,“只要取出生儿的灵力,化成丹丸,引给公主腹中胎儿,那孩子便能活——” “没了灵力,生儿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了!” 师姐一皱眉。 “是不是普通人,要看他自己了。” “那川下呢……赫连氏的荣光呢?你忘了师父的交待了吗……” 师姐沉默了半晌,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一定要救这个孩子。” 长巾滑落,她脖颈上露出一片片牛马般兽类的皮肤。 阿槿见了,瞬间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 “我已经决定了,你去门口守着。” “你的身体……”阿槿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身体……已经没什么用了。”语气是一样的冰冷,就好像她说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路边随便的一具尸体。 “阿槿,就安我说的,等那些人追上来,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孩子,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两行清泪划过阿槿稚嫩的脸,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师姐都会按自己的决定做。 她转身走到门口,在那守着。 听师姐的话,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师姐在生儿身边打坐,运功施法。 她将毕生灵力运转周身,汇于丹田,施赫连氏祖传取灵术,用了半个时辰,将生儿体内的灵力吸出。又用了半个时辰,将灵力化成黄豆大小的丹丸。 施术完毕,她浑身无力,用单手撑着床榻,近乎晕倒。 阿槿来到了她身边。 “给公主服下,引到胎儿体内便可。”师姐虚弱地说。 阿槿拿过丹丸,“怎会半红半青?” 师姐一惊,“生儿——继承了我的恶灵……” 阿槿有些担忧,“吃了这个,那孩子生出来不就是个小魔刹?” 师姐没说话,闭上了眼睛,“哼,难道我身上的恶灵,是天生的?” “……” “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阿槿看看师姐,没再说什么,拿过丹丸转身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回来了。 看着已经入睡的师姐,一脸苍白,已经没了血色。 里面是并排两个孩子,都睡得很甜。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一阵杂乱声从楼下传来。 阿槿警惕地来到门口,门开小缝儿。她贴着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一众修士提着剑走了进来。 她赶忙轻轻地合上门。一转身,发现师姐已经坐了起来,皱着眉头。 “来了。”阿槿说。 师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快速翻身下床,扯过披风和头巾围好。 靠近窗边,耳朵贴近缝隙,听见下面有十几个人的脚步声。 “来得还真快——”她咬着牙说。 阿槿来到师姐面前,想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 师姐围好头巾,将脸遮住,对阿槿说:“记住我说的话。” 然后就要往门口走。 “师姐,你的灵力还没恢复——” 师姐扯了下嘴角,“呵呵,他们要找的,又不是我的灵力。”说完便走。 阿槿一把拉住师姐的胳膊,眉心紧锁。 “还有几张符咒,够我引开他们了。”师姐说。 阿槿没放手。 师姐停了片刻,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地握住了阿槿的手。 阿槿一惊,自从几年前师姐叛出师门,她就再没这样过。那手冰若死人,阿槿却感觉到一股暖流,袭遍全身。 “阿槿——”师姐看着阿槿背后的远处,她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她望了一眼两个孩子的方向,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看着只是眼角不经意的一瞥,却像是定格了经年,只有白色的霜花,一片一片绽放,无声,无息。 师姐用力拿开阿槿的手,决绝地走到门口,背起一个空背篓,开门去了。 阿槿立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泪,如断崖边的溪水,顺着崖壁,静静流淌。 她知道,从此之后,她们再无相见的日子。 楼下突然间就炸开了锅。 “在那,是魔刹女!” “快追!别让她跑了!” “赫连望,你站住!” 楼下一阵混乱过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阿槿站在窗边,从掀开的小缝儿看着那些人追着师姐没了身影。 她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水,从容地披上紫色的披风,把两个孩子放进背篓,她正要背起来,却听见隔壁传来一阵骚乱。 她急忙跑了过去,发现主公已经醒了过来,正用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 看到这,阿槿只觉得浑身的血往上涌,师姐拼死救回的两条命,你竟如此不知珍惜! 周围人都不敢上前,阿槿却大步径直走到公主身边。 她死死瞪着公主低声说:“想死,也等孩子生出来再死!” 公主皱着眉头张张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哗啷—— 公主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旁边的侍女这才上前捡走。 阿槿面无表情,语气却极凶,“你若死早了,我就把你从坟里挖出来!” 公主原本就虚弱,经这一番又晕了过去。一个侍女探了下气息,这才放心,把她扶回床上。 阿槿回到房间,缓了缓心绪,她刚背起背篓,感觉不对,又赶忙放了下来。 她倏地掀开小被角,里面,只剩下浮儿一个。 生儿——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又来到窗前,向外四处看看,没有一点动静。 看着背篓里熟睡的孩子,她只觉得脑海阵阵空白。 可是转念一想,偷孩子的人,未必有杀心。不然也不会留下一个。 她不敢久留,背上背篓出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她只听见下面的掌柜和伙计说:“这大阵仗,抓谁啊?” “谁知道,像是个女的。说是杀人不眨眼,还血洗师门什么的。” “老天爷啊——这样的人住进来,想想真是后怕啊,你看我这汗毛都竖起来了。” “哎,这位客官,”掌柜发现了下楼的阿槿,“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 “赶路。” “哎呀,天还没亮,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安全啊,不如——” 阿槿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出门了。 她站在路口,满眼含泪,朝着师姐远去的方向看了半晌。 心想师姐,我一定会把生儿找回来的。 然后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三章 闵绣郎 十七年后—— “哈!” 看着桌上的东西,闵宿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有一边已经被啃露了,桌上还掉出许多渣子。 “有胆子偷吃,你别藏啊!” 他边高声说着边用眼睛四处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儿可是八月十五。” 握了握袖口,他警觉地定在了那里,“哼哼,今儿不抓住你,我不是闵绣郎——” 定了片刻,房梁上突然掠过个黑影。 闵宿一猫腰,侧过肩膀,来了个回头望月,右手顺势划过胸前,向梁上挥去。 随即传来几声“叽叽叽”的老鼠叫。 闵宿挺直身板儿拍拍手,整理一下黛蓝色的学服,把蓝色发带往身后一撩。 “哼哼,跟我斗,抬胎成人再说吧!” 叽叽叽—— 闵宿正得意,突然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肩膀上。 闵宿一扭头,正撞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用亮亮的小豆眼盯着他,嘴两边的横胡子还一抖一抖的。 “啊——” 瞬间一声刺耳的大叫,仿佛要穿透屋顶一般,无论是叫的人还是听的人,几乎都要魂魄出窍。 再看闵宿,刚才还在桌边,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床榻侧面。 他正抱着立柱,一只脚勾在床架子上,画面异常唯美,若是立柱再粗些,估计他已经爬顶上去了。 “你,你,你别过来——”闵宿吓得又摇头又摆手,“不就是一块,一块葱油牛肉酥饼吗?拿走——都拿走——不够吃下次再再再,再来!” 一只又胖又黑的大老鼠,正待在屋子中央。不知是不是幻觉,闵宿总觉得那只老鼠立在那看着自己,貌似还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他大气不敢出,鼠不动,他不动。 过了半晌。 吱噶——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黑老鼠一下子窜进黑暗的角落,不见了。 这开门声,绝对是闵宿近三月来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门口出现两个人,见了闵宿这架势,都愣住了。 小个子名叫北山,三十多岁,瘦得像把柴火,他一脸坏笑地说:“闵兄弟,这么晚了,还在练功啊!” 闵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粘在了床架上。 他一本正经地重新站好,把发带往后一撩,“咳咳,想要有所精进,自然要早晚修习。” 说着三个人聚到了桌旁,看着桌上被啃过的东西,那个又高又壮的元褔说:“呵,小黑子又来过了?” 北山用胳膊肘捅了下元褔,“怎么说话呢!那可是闵兄弟的青梅竹马啊!” 说完两个人捧腹大笑。 闵宿一脸黑地看着他们,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右边耳朵,在耳廓偏下的位置,有个小小的豁口。唉,真是痛苦的回忆。 笑过后,两个人的脸色不免暗了下去。 “哎,还是你轻巧啊!”元褔往椅子上一瘫说:“不像我们两个,天天运布搬线的,累得跟驴一样。” “诶——福子,我们和闵兄弟不一样,”北山自顾自地倒杯水喝下肚,“绣坊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羡慕不来。” “呵呵,羡慕他做什么,我是羡慕每天分那块儿牛肉饼!” “哈!”闵宿把油纸包往元褔面前一推,“能找出牛肉来我给你一头牛!” 看着闵宿笃定的脸,一副我说谎就被雷劈的神情,元褔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的北山也笑得歪在了榻上。 砰—— 随着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中年修士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修士。 那人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大声呵道:“你们两个果然在这儿,怎么还赖着不走?” “谁赖在这儿了,你撵谁呢?”元福一拍桌子。 “还用人撵吗?脸皮还真厚啊!” 听这话元褔“腾”地站了起来。 闵宿看看二人,一脸的懵。 这时,后面榻上的北山开口了,“二师兄,怎么说也是同门,宽限几日吧!” 来人在屋里踱了几步,四处扫了几眼道:“哼,宽限几日?你们的束修已经迟了几个月了,还好意思让我宽限?” “我在这都三年了,半点的灵力没修到,你还管我们要束修?” “呵呵,”来人一副轻蔑的样子说,“修不到灵力说明你没天姿,怎么就怪起师门来了?再说了,你们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的,出点力还不是应该的?” “你——” 闵宿道:“二师兄,哥哥们入门的时候不是已经交过不少银子了吗?” “哎呀呀——交那点银子还想在这学一辈子不成?” “你说什么!”元褔满脸胀得通红,瞪着眼睛。 来人也并不紧张,根本没把这三个人放在眼里。 这时,只听北山说:“这样吧,二师兄,如今天色已晚,再容我们住一宿。明日天一亮我们便离开,怎么样?” “哼,”二师兄打量着他们两个,边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边说:“既然如此,最好动作麻利些,别等着人来撵!” 说完二师兄扬长而去。 元福气哼哼地捶了下桌案,对身后那人嚷道:“北山哥哥,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啊!真是心里不服啊!” 北山扭过瘦小的身子,轻快地从榻上蹦了下来。被人吼也不见动气,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没看他气势汹汹的,已经翻脸了吗?” 闵宿眨眨眼道:“怎么回事?哥哥们做工没工钱?我在绣坊都有的!” 元褔道:“哼,要不是我手指头像个棒槌,我也去绣坊——” 北山笑笑说:“自古苦力不值钱,现在周家新近了些年轻人,自然看我们不顺眼喽,哼,走就走,谁还给他做一辈子苦力不成!” 闵宿一皱眉,“那倒是,不过要说起来,在这周家我们也是学了些东西……” “对,”北山说,“闵兄弟已经耍得一手好剑了!” 三人大笑一通。 “闵宿,”元福粗声大气地说,“我知道,你剑术学得好,就连绣花针都使得轻松。可这些根本没用,不过是些平常功夫!只能对付些凡人,如何斩妖除魔?” 闵宿沉默了。 北山咳了两声,一脸严肃地看着闵宿说:“不说笑了,闵兄弟,明日我和元福就下山了,今晚就此别过吧。” 说完两人一拱手就要往外走,只听闵宿大叫道:“等等——” 第四章 莲花纹 “别过?”闵宿一歪头,“跟谁别过?我从进了周家就是跟着哥哥们的,要走也是一起走啊!” 北山笑笑说:“你如今已经有能力在周家立足,何必跟我们——” “哥哥,”闵宿拿起桌上的牛肉饼道,“你管这个叫立足?” 三人对视着,眨眨眼睛又笑过一阵。 “也是,”北山往后一靠说,“凭你这相貌气度,不知比那些周家公子们强多少倍,何必给他们做绣郎!” 元福摸摸脑袋说:“可是——只说要下山,我们已经两手空空了,哪里来的盘缠?” 闵宿略作思量,摸着自己的胸口,看看两个哥哥说:“小弟这里还有块玉佩,拿去换些银钱应个急。” “哈哈哈哈——”元褔大手一挥道:“你那也叫玉佩?当哥哥没见识吧,又小又丑,还是破的,就你当个宝贝,我看河边捡的石头都比它强百倍。” 闵宿斜着眼说:“强百倍?好啊,哥哥去捡几块来,不但路费齐了,连买房置地取媳妇儿都不在话下!” 元福摸摸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 北山抚着闵宿的背,脸上又堆起笑来,“你那块玉即便能换钱,怕也不够我们三人的盘缠。还是自己留好吧,哥哥我自有主意。” 说着,另一只手招呼过元褔,按着二人坐下。自己又过去关好屋门,重新回来,神秘兮兮地坐在二人对面。 “前日师父重伤回来你们可曾看见?”北山低声说到。 “啊?师父受伤了?” “小声点儿,”北山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回头看看门口,又听听窗子动静,见没什么异常又说道:“那日我正在书房打扫,一不小心把师父的青山瓷笔搁碰掉地上摔坏了,我弯腰去捡,却听见有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我担心被人看见,就躲在了帘后,那人却在书房迟迟没有出去,我定睛偷看——” “怎样?” “正是师父,他满头大汗,眉梢还在往下渗血。我本想出去搀扶,但是师父极为警惕,好像不想让人发现。”北山顿了顿,看看窗外继续说:“他脱下外衣,把地面的血迹擦拭干净,便转入书架后面,进了密室。” “难怪这两天都没见他人影。” “他那密室中必有钱财,不如我们今晚去取些来,当作盘缠如何?” 元福咧嘴憨笑道:“正合我意!” 北山双手抱胸打量着闵宿道:“闵宿,你做何想法?” “取?”闵宿眨眨眼,把身体往后一靠说:“从哥哥的表情,语气和现在气氛来判断,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应该是‘偷’吧?” “哎——这怎么能叫‘偷’呢?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马高蹬短的时候,借来用用而已。”北山一脸正经地说。 闵宿一边思忖一边摇头说:“不对不对,有借总要有还的——” “还什么还?”元褔一扬头,“谁让他不传我们真本事,还坑我们银子了?” 北山满脸堆笑说:“兄弟不必顾虑,我们只拿回当初自己的银子便罢了,不多拿他的。” 他二人看着闵宿,等他回话。 听哥哥们这样说,闵宿思忖片刻,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三人约定午夜动手。 待北山和元褔离开,闵宿重新来到桌前,看着那块牛肉饼。 “唉,没有长寿面,就吃个长寿饼吧。” 他打开油纸包,刚把饼放到嘴边,便听到了熟悉的“叽叽”声。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之出现在不远处。 闵宿刚要起飞,发现那黑东西没动弹,于是慌乱地把手中饼掰成两半,把被啃过的那边扔了出去。 那只老鼠也没向前,就在原地吃了起来。 闵宿这才长出口气。 “这样才对嘛,你不咬我,我也不咬你,多好!” 他看着天上的圆月,又看了看那只黑老鼠,不禁心想,还不算太坏,至少不是一个人过生辰。 老天开眼,明年赐个会说话的陪我吧! 这荆城是芮水国最东边的一个小城,地偏人稀,鲜有大规模的玄门世家。 周家大院修建在城西的一座小山上,名叫荆西山。 午夜时分,闵宿三人聚到院中一隐僻处,四下安静得出奇,能听见树叶轻微的摩挲声。 皓月当空,三人借着月光,靠着院墙鱼贯前行。 三人摸到书房,不料一把大锁横在眼前。 “这书房平日里也不见上锁,如今这般光景,看来里面一定是藏着好东西。”元福左看右看道:“只是这锁怎么开啊?难不成用剑撬?” 闵宿看看北山。 “别急,”北山从腰间摸出钥匙。 “北山哥,你哪来的钥匙?”闵宿一脸惊讶。 北山笑笑没回答。 卡啦———— 开了锁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又把房门关好。 “褔子,你在这门口把风,我们进去看看。” “好,你们快着点。” “嗯。” 说完二人转入一排书架后面,北山按动墙上画轴,一面书架便翻了过去,出现一个入口,两人点燃一旁的油灯,借着光亮谨慎地走了进去。 穿过狭窄的过道,进入到一间密室,里面放着很多书架,上面放着各种摆件。四处摞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各色箱子。 北山把油灯放在架子上,他看到这些财物眼睛直放光,咬牙说道:“周现这老东西,这些年搜刮了我们不少钱财啊!” 闵宿转到架子后面,只觉得密室里的气味不太好闻,“这地方真是憋闷啊……” 不知怎的,浑身也是一阵阵的不舒服。 北山从架子上拿起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块龙纹玉佩,他拿起看看,又在手中掂了掂,自语道:“这东西好像值几个钱,就算找不到那宝贝,也不算白来一趟。”说着把玉佩放进怀里。 他又打开旁边一个盒子,顿时人就呆住了,里面满满的金条,晃得北山睁不开眼睛。 “嘿嘿——兄弟这是要走大运啊!” 他边说边把金条往怀里揣,刚揣两个,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儿。 “哥哥——不是说只拿回我们自己的吗?”正是闵宿。 “闵兄弟,你看看,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有了它,我们就吃穿不愁了!”北山眼里直放光。 闵宿皱着眉,“可是哥哥,这不是我们的。” 北山看看闵宿,摇摇头,又把怀里的金条放了回去,“好,听你的。” 闵宿这才松开手,有了笑容。 他转过身,突然觉得脚下地面有点松动,“北呃——” 他刚想叫北山哥,却突然觉得肋下一凉,紧接着是钻心的痛。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是一把匕首,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缓缓地抬起头,北山狰狞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平时看你挺机灵,怎么关键时候犯傻呢?”北山狠狠地说,“难不成,闵兄弟你想一个人独吞?” 北山拔出匕首,转身又去装金条,“别怪哥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兄弟怎么着?银子面前一样反目成仇……” 闵宿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已经听不清北山说什么,只是张张嘴,话未出口,人就倒了下去。 他双手支撑着地面,正觉得自己疼得要晕过去,右手掌心,却出现了异常。 好似从地面,传来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最后汇聚在左手。 他摊开左手细细看来,在掌心隐约地有什么东西,显现出来,他一时间看呆了,随着那图案越来越明晰,他的双眼也越睁越大。 那图案完全浮出,上面又闪现出青茫,闵宿细看,发现——竟然是一朵盛开的青色莲花。 莲花光芒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将闵宿整个人包围在青茫之中。 闵宿扭头看北山,发现他已经完全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闵宿,突然间指着闵宿肋下,“你,你你你——” 闵宿看看他指的地方,正是刚才被刀扎中的地方。 此刻,那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正一点点地愈合,闵宿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摸。 可是,当他的右手一离开地面,左手掌心的莲花纹就不见了,之前护住他的莲花青茫也不见了。 伤口,也停止了愈合。 第五章 空莲锁 两人正惊诧不已,外面忽然传来元福的喊声。 “北山哥哥,来人啦!” “啊?”北山突然打个激灵。 后背紧贴着墙,顾不得闵宿身上的怪异,惊慌地跑了出去。 闵宿也站起身,快速回过神来。 来不急多想,他赶忙绕过架子往外跑。刚出密室的门,发现另外两人都不见了,他跑到书房门口,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又回转身来,情急之下,一伏身躲入了书案下面。 闵宿缩在书案下,单膝跪地,把外露的衣角收好。 想起刚才手掌的异样,他又伸出左手,可是发现掌心已经恢复了正常,图案也不见了,不知是何缘故。他正纳闷,便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闵宿稳了稳呼吸,略抬了抬头,从书案前面的空隙处往外看,油灯的光亮和月光让他隐隐约约能看见书房的动向。 只见一个黑衣人用短刀抵着一人的脖子走进书房,那人吓得哆哆嗦嗦的,边走边求饶,听声音看身形,正是之前来撵他们兄弟出门的二师兄。 “东西在哪儿?” “什,什么东西?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黑衣人把二师兄往地上一推说:“你师父刚得的东西。快说,在哪儿?” “师,师父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知道啊,就——就算你杀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同是一个黑衣人扭着一人的手臂将他推搡进门,闵宿定睛一看,正是北山。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剑,看看二师兄,他的功夫自然是门内弟子中属一属二的,如今他已经这般光景,自己若是冒然出去,怕也是白给啊! 想到这他平稳了一下心绪,重新调整呼吸,决定先躲在这里,伺机而动。 再看北山,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多处被划破,头上的束发也散乱开了。此时正跪在地上,拱手向面前的黑衣人求饶,听声音,已经是吓得不轻。 “别杀我啊,爷爷,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啊,”他边说边往外面比划,“那,那个又高又壮的,那小子知道——他叫元福,你去问他!” “哼,问他?他脖子都断了,怎么问?”黑衣人说到。 听到这话,闵宿眉心一紧,却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那北山在地上半跪半爬到黑衣人面前,扯着那人衣裳继续说道:“还,还有,还有人知道,他,他刚和我们在一起的……就穿着一身蓝衣——” 黑衣人一抬脚,把北山踹了出去,轻笑着说:“什么蓝衣白衣的,都被我杀光了,如今这周家只剩你们两个了。” 听到这话,闵宿倒吸了一口凉气,憋在了胸中。他瞪大了双眼,眉心紧锁,心想,都杀光了,就凭你们俩个? 北山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说道:“不会,不会……他,他可能还没走远,要不我帮你去找——” 听北山这么说,闵宿心里有点涩,虽然刚刚才被北山扎了一刀,可是毕竟是曾经结拜过的兄弟啊。 “若真是不知道,你二人留着也无用了!” 见黑衣人晃着手里的短刀,二师兄开口了,“我,我知道师父有个密室。” “哦?在哪儿?” “就——就就在这书房里。” 北山惊恐地看看二师兄,又看了看书架后面。 持刀的黑衣人和同伴对视一眼,便转了过去。 不久,里面传来轻微的刀石碰撞的声音,再看那黑衣人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他掌中托着一个馒头大小的布包,把布包左右三层打开来看,竟是银光乍现。 二师兄和北山看到那宝物也是惊讶不已。 一旁的黑衣人上前来细看道:“这便是——空莲锁?” 借着宝物发出的光芒,闵宿又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那空莲锁——竟然,竟然和刚才手心的花纹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等怪事? “果然仙气十足,不枉师父找了它这么多年。” “你说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对面的黑衣人拿到手中细看,“哎——依我看,他这书房里没准儿藏着别的什么宝贝?” 说着,那个手持空莲锁的黑衣人便向书案走了过来,边走边左右查看。 此时,躲在书案下的闵宿,一动不动,看着来人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闵宿的全身又生出了刚才在密室的那种异样,股股暖流,再一次汇聚向左手的掌心。 怎么办?若是花纹再次出现,露出光芒,定会被那人发现。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那人的脚步一点点的逼近,咽了咽口水,大不了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他正要冲出去,却传来撞门的声音,是北山,见黑衣人有所放松,猛然起身向门外冲去,那二师兄见势也跟在北山后面往外跑,却被远处那个黑衣人飞出的短刀抹了脖颈,颓然倒地。 书案前的黑衣人也反身几步到了门口,见北山已冲出几丈之远,情急之下,他单手握空拳,气聚掌心,手掌快速在空中翻了半圈,便向北山的方向推去。 霎时间,随着一团红光冲出门外,万道五彩斑斓的华光照亮了整个书房和院落。 只听门外一声惨叫,便又静了下来,四下又重归黑暗。 后面的黑衣人厉色说道:“怎么随意动用灵力?师父再三叮嘱,出来办事禁用门中招式,你全都忘了!” “哎——如今这周氏已无半个活人,没人看见,怕什么。再说了,就算看出来,也未必能认得。” “还是谨慎些好。”那人拿过空莲锁,重新包好,放入怀中。 “好好好,我知道,我这就一把火烧他满门,连尸体都不剩。” “好,我就守在外面,你也谨慎些,定不能留下活口。”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此时,书案下的闵宿已是脊背冰凉。 不禁感叹,这十七年算是白活了。 虽然也曾听说,中原那些仙门子弟个个都能御物飞行,会诸多高超的招式法术,可如今见了,却依然震惊不已。 他抬手看看掌心,已经是正常的样子。 正疑惑间,却见书房外面红光四起,很快的,烟雾弥漫,涌进书房,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火烧焦味儿。 第六章 赫连氏传说 闵宿从书案下面出来,捂着口鼻,往书房外走去,可是刚走出书房几步就停下了。 一眼望去,到处大火浓烟。 北山就倒在他脚边,浑身是血,衣裳都爆开了,还睁着眼睛。 他想起几年前刚到周家,和北山元福结拜的情景。如今看来,那些生死与共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北山,和自己都辜负了那些誓言。 他即没有兄弟同心,自己也没有和他们同日而死。 想到这里,闵宿蹲下身去,伸手合上了北山的双眼。然后重又起身,顺着院墙往前院走去,院门处已经被大火堵死。 闵宿虽也会点轻功,此时却不敢施展,他暗自思忖,若是自己翻墙而过,撞上那两个黑衣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又向后退去,怎料书房后面,已经是死路一条。 他站在火光之中,被浓烟呛得一阵阵咳嗽。 身后是火光冲天的院墙,前方是一步步逼近的茫茫火海,进不得,退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我今天就要死在这儿吗? 就在大火扑面而来的时候,闵宿似乎隐约地听到了“叽叽叽”的声音。他朝地上扫视,见小黑子快速从他面前窜过。 闵宿一愣,目光便追随着小黑子而去。 他紧跟在后面,见它钻进了书房侧边的一片草丛。 闵宿也随之走到进前,俯身拨开草丛,那里竟有一条沟渠。他这才想起,为了给前院的鱼池引水,前些日子才和几个同门挖了这条沟。 看着这混浊的沟渠,他眼前一亮,一脚踏进水沟,顺着沟渠往前走,找到通往鱼池的小洞,屏住呼吸钻了进去。 天快亮时,大火也渐渐熄了,闵宿从鱼池里吃力地爬了出来,整个人都泡肿了。 他找了一处未熄的火堆,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后搭在火旁烤。 四周余烟邈邈,混杂着呛人的味道,耳边不时传来吱吱拉拉的爆裂声,看着周家大院变成了灰烬,闵宿一时感慨万千。 他突然看到了衣衫上的口子,又低头看看肋下,有一道很轻的疤痕。 他又想起在密室时,左手出现的异样,于是摊开左手,只见掌心一如平常,并没什么图案。 这掌心的花纹,到底是为何,怎么就和那宝贝一模一样呢?闵宿百思不得其解。 放下手,他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到兄弟惨死,师门被灭,悲从中来。 他已经浑身无力,除了身体疲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打击。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平日里对自己满脸笑意的人,怎么就能从背后扎自己一刀? 自己,是那么信任他…… 眼前已是一片废墟,闵宿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如果还和从前一样,得过且过,沉浸于安稳,或早晚有一天,会和周家这些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不如就此去往中原,拜师仙门学艺,或许,还可以找出自己掌中花纹的来由。 太阳完全落山,月光不甚明朗。 他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往外走,走出大院的范围,半个人影也没发现,确定黑衣人已经不在这里,他这才下山去了。 闵宿摸着黑走了一夜,天亮时,来到一个小镇,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龙纹玉佩,正是他出逃之时,从死了的北山身上摸来的。 他耸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 把玉佩换成银钱,当作路费盘缠,闵宿一路打听着,向中原方向去了。 这一走,就是一年。 闵宿来到了芮水一带,这里离芮水国的都城芮水城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他到了一个叫双柳镇的地方,大概是因镇口有两棵粗大古老的柳树而得名吧。 进了镇子不远处有个面馆,门口有几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围坐了几个修士模样的人。 闵宿要了碗面,便在一旁缓缓地坐下了,听着几个人议论。 “我听说这镇外的妖怪可不一般啊!有人见过它手中的宝物。” “不就是空莲锁嘛?我也听说了。” 听到“空莲锁”三个字,闵宿忽地来了精神,他挺了挺身子,恨不得把耳朵贴上去。 “这空莲锁原是川下赫连氏所有,是其先祖的法器。” “赫连氏?这可没听说过。谁不知道如今这修真界,以穆氏所创的桐山门为首,隐龙门随后,再有点名望的就是新创不久的若虚谷了。”一个小修士得意地说道。 “呵呵,你个娃娃知道几家仙门就傲气了?这要是回到几十年前,赫连氏的风光,可是任谁家都不可比拟的,其门中弟子遍布天下,无不被世人所景仰啊!” “呵,照你说这么厉害,如何就销声匿迹了?” 年长的修士摇了摇头道:“唉,师门不幸啊!” 听到这里,闵宿转过身,拱手笑问:“各位同修,刚刚你们说的——桐山门,可算得上是修真界之首了?” “那是自然。” “不知这桐山门在哪儿?还请各位指点,我好去拜师学艺。” “哈哈哈哈,”几个修士不约而同大笑。 “桐山门不收外族弟子,你竟不知道?” 闵宿一阵茫然,自己走了大半年才到这中原,却拜师无门? 他又问道:“不收外族,为什么啊?” 刚刚那个有些年纪的修士说道:“唉,还不是和我刚刚说的赫连氏有关。风光无限的赫赫连天门,到三代掌门时,门中出了个忤逆的弟子,叫做钟契,那钟契是外族,掌门一怒之下,将门中所有外姓弟子全部驱逐了。从那之后立下规矩,赫连氏只收本族弟子,还要看品性天姿,若有心术不正的也一样不收。” “啊——还有这等事。” “那钟契也真是招人恨,一颗老鼠屎臭了一锅汤,自己被驱逐不说,如今还断了我们求仙问道的门路。” “谁说不是呢!” 闵宿失望不已。 “哥哥今晚也要去那镇外的林子?”小修士问闵宿。 “哦?什么林子?” “自然是有妖物出没的林子了?我们聚在此地都是去除妖的。”一个大汉说。 “呵呵,除妖是名头,只怕哥哥是想看看那妖怪手中的空莲锁吧!”旁边人打趣到。 大家一阵哄笑。 闵宿心想,不如今晚也跟去看看,只当是长长见识也好。 第七章 平康宫 闵笑问道:“各位同修,我从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你们说的空莲锁,不知是何宝贝,厉害吗?” “哈哈哈哈,”年长的修士长声大笑道:“年轻人,莫说是你,原本如今这世上,知道空莲锁的已经屈指可数喽!但是不知为何,这半年来,中原各地却常常有空莲锁的消息传出。” “是啊,传得可厉害了,据我听说的,那空莲锁有无边的法力,谁得了去,便可一统仙门。” “我还听说,那空莲锁里封印着神兽,如能召唤出来,乘之可益寿,食之可法力大增,那兽心更不得了,吃了还可以起死回生啊!” 闵宿连连点头,称这法器厉害。心里却想,起死回生是厉害,不过人都死了,还怎么吃得下兽心?这些口耳相传的东西,多半是被夸大了,不然一年前在荆城,得了那宝贝的人不是应该已经名声大噪,显赫于世了? 众人说话间,天色已经渐暗了,大家互相嘱咐过,便一起朝镇外的方向走去,闵宿也跟着一路去了。 四下越来越黑,越来越静,不知何时,空中现出了一轮明月。 “今天这月亮也是帮忙啊,又圆又亮!” “是啊,今天不是十五吗?” “没想到这野外的月色这般赏心悦目。” 不到半个时晨,几个人便来到镇外不远处的一片密林前面。几个人相互看看,点点头便进了林子。 闵宿也跟在后面,原本还有条小路,越往里走路越窄,到最后竟是没了方向。林间也变得更暗了,几个人没在继续说话,都很谨慎地往前走,边走边四下查看。 寂静的林子里,猛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众人吓得停住了脚步。 几个人寻声跑去,在前面发现了一处空地,那空地上,一个青衣修士,正和一个半人半兽的东西打在一处。 见那青衣修士已然处于下风,众人皆拔出手中佩剑,喊杀着冲了上去。 那妖怪比普通人高些壮些,头上长着一对牛角,脸上已经看不出人的样子,眼睛像马,鼻子像牛,耳朵又尖又长,身形偏长,时尔直立,时尔像牲畜一样四肢着地。 修士们举着宝剑,围在它周围。 见人多起来,妖怪更加肆虐,它举起双臂,用力往地上一拍,顿时地动山摇,把修士们震得七扭八歪。 妖怪趁机一跃,咬住近前的一个小修士,远远地甩了出去。小修士后背重重地撞到一棵大树上,跌落在地,直接口吐鲜血。 之前的那个青衣修士已经被震出老远,在那用剑拄地,喘着大气。 闵宿打量了妖怪一翻,缓缓绕过几个修士,凌空一跃,来到妖怪的身后。 他举起宝剑,力聚一处,奋然向妖怪后身刺去。 不料妖物身后有条马尾,它翘起尾巴,在空中一扫,一道红光划过,将闵宿的宝剑实实搪开,余力把闵宿向后推着倒退了几步。 还没等闵宿站稳,那妖物又是用脚猛跺地面,震出一圈红色光波,向四周爆裂开去。 见光波向自己扑来,闵宿向后一翻,未落地时用剑点地,又重新向空中弹起,躲过了光波。 那几个近前的修士有两个反应不及,没躲开,被光波扫到,像挨了几记重拳一般,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圆月挂在林稍,月光如水。 圆月低沉,边缘处,好似差那么一点才满。 座落在芮水河边的芮水国皇城里,正是合家欢聚。皇帝后宫也和孩子们一起赏月吃蟹,大家都喜笑颜开,唯独少了——九皇子。 “父亲,孩儿想修习剑道。”最小的小皇子摇摇晃晃地来到皇帝面前说到。 皇帝放下酒杯看看小儿子,笑道:“玄门可不是谁都能入的,要有天姿,有仙缘才行。何况你是皇子,将来要帮哥哥们分担国事的。” “我这也是帮哥哥,九哥哥体弱多病,将来——” 听到“九哥哥”三个字,皇帝脸色一沉。席间的人也都身子一抖,失了笑容。有妃子迅速拉过小皇子,轻声训斥。 一阵秋风掠过,纱帘轻摆,虽不寒冷,却有了一丝凉意。 扑棱棱——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黄雀,落在席间。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处,见那黄雀眼睛的位置系着一根半指宽窄的黄布条,后面还打了个死结。 它在席间晃晃悠悠地乱撞,不停地欢叫着,刮落了几只玉瓷酒杯,打碎在地,然后又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看那黄雀奇怪的样子,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都有了个大概,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低眉垂目,时尔偷描一眼皇帝的动向。 皇帝将金樽一推,心下不快。 见皇帝如此模样,皇后挺直了身子往后一靠,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侍卫。那侍卫急忙上前俯首听命。 皇后懒懒地说:“那瞎鸟扰了家宴,留不得。” 侍卫回了声“明白”,便带着几个人下去了。 后皇打了个手势,大殿上便响起了乐声。琴瑟轻柔,管弦悠悠,乐声四下荡开去。荡过宫墙,拂过玉栏石阶,飘过御花园,悠悠荡荡,便到了平康宫。 平康宫正是九皇子所在的地方,乐声到此处便断了,好似不想进去一般。 平康宫原本很大,可是少有人打理,大半的院落已经是杂草丛生。 这宫阙看上去高大雄伟,只是很多地方都有火烧过的痕迹,而在少数保存原样的地方却依然能辨认出琉璃彩饰,雕琢精细,华美异常。 此刻,偌大的平康宫竟无一丝光亮,寂寂无声。 若不是在屋子前后还种着些许栀子花,恐怕没人能看出这里还有人居住。 只是那离落的花势也并不甚好,有的已经叶疏枝稀,残败不堪了。 天空中圆月低沉,不知何时,在明月周围开始笼罩着淡黄色的光晕,月光也好似轻雾一般,洒向了平康宫。 此刻窗边,正伫立一人,抬头望月,正是那缺席家宴的九皇子。温和的月光顺着那一席白衣倾泻而下,泛着仙人般的光华,在九皇子的脚下,缓缓流淌。他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正轻轻地合拢,一折,再折。 第八章 九皇子 九皇子深深地凝望着明月,就好像在那月宫之中,有个仙人,正俯视着人间,和自己幽幽地对视一样。 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只黑白花猫一瘸一拐地从墙角走来,它脸上雪白,只在鼻尖处有一撮黑毛儿。 经过九皇子身边,它到了床榻前,轻盈地纵身一跳,上了床榻。 在床榻的一角,正窝着一只兔子,雪白雪白的,只是有一只耳朵断了,另一只耳朵,不时地抖一抖,好像在正明它没有睡着一样。 花猫走近白兔,挤着它趴下了。 九皇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将折扇在手中绕了一圈,轻转过身,朝床榻的方向看去,只见断耳白兔被花猫实实地挤在了角上,几乎挤成了肉饼。他自笑笑,便伸手过去,把瘸猫抱了起来。 “春儿……”九皇子一边轻唤,一边把瘸腿猫窝在怀里,另一只手去安抚一下断耳白兔,“秋儿……不气。” 他看看四周,好似找不到什么东西一样,“夏儿——夏儿——” 扑拉拉—— 这时,一只黄雀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 “夏儿!”九皇子面露笑容,把怀中的花猫放下,伸出双手向黄雀走去,想护着它落下。 黄雀一边叫着,一边在屋子里乱飞乱撞。 突然间,有人破门而入,是几个侍卫,手里拿着几个扑网,都是一副气不顺的样子。 几个人停住了,领头的趾高气昂地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用下巴指了指窗子的方向。 那人点下头,便走过去关了窗子,身后有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瘸腿猫惊慌地跳到地上,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的目光都避着九皇子,就算看他也是一脸的嫌弃。 九皇子看着这些人,皱了皱眉。这些表情他自然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样大摆阵势,气势汹汹的,让他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只黄雀是一只瞎鸟,它扑棱棱地想飞到主人的身边。但是,却看不到方向,它知道,主人一定正张开双臂,守护着它。 几个侍卫分散开来,有人驱赶黄雀,有人拿着网子开始围堵。 “夏儿!”九皇子急了,想上去拦下那些人,可是他个子虽高,却身形瘦削。只一个彪悍的侍卫便将他拉住,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那侍卫拉住九皇子,却把胳膊伸得直直的,头也尽量向后歪着,是想离九皇子远一点是一点,一副怕染病上身的架势。 他不耐烦地和周围人嚷嚷道:“快着点,在这屋里待久了,说不定有什么厄运上身。” 那只鸟本就看不见,屋子里又空荡荡的,很快就被那些人网住了。 看着夏儿被他们抓走,九皇子虽然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他只能边和人撕扯,边痛心地大喊:“别走,停开,停开!夏儿!夏儿!” 九皇子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侍卫,把夏儿带到了院子里。抓住夏儿的侍卫把手中的网子使劲地往山石上一摔,网子便不再有动静了。 “为什么?为什么?”九皇子红了眼圈,瞪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张张嘴说不出来。 领头的侍卫这才松开手,把九皇子往前一推,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说:“还请九皇子恕罪,那只瞎鸟惊拢了家宴,皇上不高兴,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奉命行事。” 九皇子定在了那里,又气又急,“怎么可以……我的,怎么能……”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一个年轻的侍卫问道:“头儿,这九皇子也十六七岁了吧,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领头的拍拍身上说:“哼,这要是几年前啊,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崩字儿,哈哈哈哈!” 其它几个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张童,你刚来,很多事不知道,以后啊,没事儿少在这平康宫附近瞎转悠,有事就办,办完快走,别久留,要不容易走背字儿。” “你是没看见,九皇子出生那天是个什么光景,吓死个人!” “好了别说了,这大中秋节的,多晦气。” “就是,赶快交了差事回去吃酒。” 几个侍卫议论着远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张童,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远处的平康宫。 此时的平康宫,被明月的光华笼罩,那样的静谧,那样的清冷。 九皇子还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今天是十五,是十五,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每个月的十五,在月满之前,他都应该好好地躺在床榻上才对,不然,不然就会相当麻烦。 “呃……” 麻烦如期而至,猛然一阵巨痛袭来,九皇子按住了胸口,只一瞬间的功夫,这痛就遍布了全身,九皇子疼痛难忍,原地倒了下去,全身好似被针扎一般。 “夏儿……我……不对……”九皇子虽然浑身疼痛不止,似乎心里更痛。 他挣扎着想爬到秋儿身边,可是一阵阵的巨痛却让他蜷缩成一团,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此时,他才恍惚向窗外望去,果然,圆魄当空,月儿已满,已满,自己竟忘记了。 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次他好像特别难受,他扒开自己的衣服看看胸口,发现浑身的血脉都在不停地涌动。 春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它重新蹿上床榻,又挤在了秋儿身边,趴下了。 自觉活不过今晚,九皇子不禁双眉拧到了一处,一边向床榻的方向爬,一边无力地说:“春儿……秋儿……要,找好主……” 话未说完,九皇子便倒在了榻边,昏死了过去。 良久,屋子里异常安静,只有月光缠绕着九皇子,白白的一团,周身仙华缭绕,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栀子花。 怦——听到异响,春儿猛然一抖,身边的秋儿被挤得更扁了。 只见春儿伸直了脖子,瞪大了猫眼,直直地盯着九皇子的头。 它好像发现了什么目标,紧紧地盯死,好像随时准备要扑上去一样。 再看那九皇子,乌黑的长发环肩疏散着。在他的头顶正中心,竟然立起一根白翎。 那白翎颤颤巍巍,绝世独立,在月光之下异常舒展,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在那里,和明月遥遥相对。 第九章 妖人 月中心异常地深邃,好像里面装着整个银河。 三个挺拔的身影,御剑而入。 三人三剑,前后错开,从那低沉的满月之前,当空划过,袊袂飘飘,如月中仙人一般。 行在前面的是个青年,二十多岁,双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后面左右并排跟着两个少年,十四五岁。 行过芮水国的时候,后面一个伶俐的少年低头伏身向下看道:“哇!这芮水国的皇宫,好不热闹!真的是哎———” 话未说完,少年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人随剑猛地就向下急沉。 慌乱间,他扯住旁边少年的袖子,两人一起往下掉。 幸好前面的青年动作迅速,反身将他们拉起,两人这才调整好气息,重新站稳。 被拉扯的少年舒了口气,整整衣衫说:“你要死就死远点儿,别拉上我好吗!” “嘿,这话说的,好像你多厉害!”伶俐少年歪着头回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刚学会御剑也没几天!” “你明知生疏还不专心,东张西望的——” “嘿呦!你个死鱼眼,嫉妒我眼神好是吧——啊呀——大师兄,干嘛突然停住了?害我差点又掉下去了。” 前面的青年回过头去,厉色柔声道:“我看都是我的错,下次再不能带你们俩个一同出来。” “别啊,大师兄,我保证下次不再玩闹了。” “大师兄,可有异常?”旁边的少年一脸警惕。 两人随着大师兄的目光向下望去。 “这不是双柳镇吗?前儿我还听说有人在这看见了空莲锁。” “空莲锁?我怎么没听说?” “哈,你整天跟着师父种花弄草的,能知道什么?。” 此时,大师兄手中的星河仙剑像是感受到什么,略有异动。 他看了看两人说:“下去看看。” “是。” 说罢,三人向下落去。 待三人落地细看,这里是一片林子,林子依山而生,茂密深邃,里面似乎隐隐约约传来打斗之声。 伶俐的少年直直地就要往林子里冲,被青年抬手拦下,回身对二人说道:“穆璋,穆铭,你二人修为尚浅,切不可擅自出手,只在一旁观看便是。” “嗯。”穆铭点了点头。 “我知道,大师兄,到时候有危险,我准保跑得远远的。”穆璋说。 “走吧。”三人便快步进了林子。 这时,林子里倏地传来一阵好似牛叫一般的低吼,震得树叶簌簌作响,两个少年不寒而栗。 三人寻着打斗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 只见五六个修士围在前面,远处还有三四个貌似受了伤的不敢靠近。 正中间被围的是个半人半兽的东西。 “妖人!”大师兄停下脚步,神色严肃起来。 两个少年也跟着停下来细看。 “这就是妖人吗?”穆铭问到。 “最近师叔常常提起,说好多地方都出现了,原来就长这样啊!”穆璋抻着脑袋望着前方。 “同是妖人,却是各不相同。刚刚妖化的普通妖人,很难被认出。像这种——”大师兄顿了顿,“你看它头顶,已经生出了一对牛角,身后又有马尾,此妖人定是常嗜牲畜之血,如今已经半兽化了。” 两个少年边听边细看,只见那妖人身材魁梧,四只粗壮,面目狰狞,如今面部五官已看不出人样,却似牛马一般,此时正直立在那里。 穆璋感觉胃里的东西往上翻,不禁的干呕了几下。看到穆铭的死鱼眼飘了过来,他随即正色向前。 在妖人的右边,站着一个少年,一身黛蓝色衣裳,正是闵宿。在妖人的左边,站着一个青衣修士,他此时一手持剑,一手捂着胸口,嘴角已经渗出鲜血。 猛然间,左边的青衣修士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手中宝剑直指那妖人的脖颈而去。 妖人好似并不急于闪避,只略略一斜身,竟被剑刺中了肩膀。可是,伤处却并未流血,妖人也未见势弱,竟双手抓住剑刃,转了两圈,把修士连人带剑甩了出去。 幸好那修士身手敏捷,在空中抓住树枝,顺势平稳落地。 见这妖人怪异,中剑竟不流血,众人皆大惊,自觉打他不过,渐渐向后撤步,有几个直接逃开了。 “师兄,我们———”穆璋有些着急。 大师兄轻抬手,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盯着前面。 闵宿朝着那妖人喊道:“你这妖怪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要是手里有什么白莲锁黑连锁的,赶快拿出来,别等着我动手。” 穆璋自言自语道:“这人真是,自己命都要没了,还说这样的大话。” 穆铭和穆璋对视了一眼,并未说话。 大家都已退出老远,只剩下闵宿一个人孤身立在那里。 闵宿看看四周,自觉得不太妥当,于是轻轻地收剑入鞘,自己也想后退。 不料那妖人却有了动作,只见它指尖施法,向上一挑,将右边地上的碎石御起,合到一处。 闵宿一愣,“喂——喂,你要干嘛——” 妖人全身施力,聚到双手,将碎石猛地向闵宿推去。 碎石来势汹汹,闵宿不敢怠慢,他迅速将双脚叉开重心下移,腰向后一弯,顺势单手撑地,随着碎石擦腹而过向后空翻,落地后又重新站好。 他把发带往后一撩,拍拍手上尘土道:“呼,幸好躲得快。” 谁知那碎石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竟在前方转了个弯,重新又调转头来,直冲他飞去。 此时原本聚在一处的碎石竟骤然散开,闵宿一惊,瞪圆了眼睛,随即拔出手中剑,在面前左右划挡,同时向后退去,步法有条不紊。 待挡下所有碎石,闵宿发现衣袖上破了个洞,他长出了口气,有点后怕,“呼,这要是都中了,我不成渔网了?” 之前那个青衣修士上到前来说:“这妖怪好生厉害,杀又杀不成,该如何是好?” 一旁年长的修士也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闵宿道:“如何是好?跑啊!难不成在这儿等着挨揍?” 话音未落,那妖人又起攻势,它在胸前空手画阵,将阵中白色气团聚于双掌之间,渐渐那气团由白变红,妖人猛然发力,将气团直向几个修士推来。 众人神色骤变,想跑却是为时已晚。 第十章 桐山 那猩红的气团极为刺眼,在空中迅速扩成扇形,眼看就要扫到修士们的面前。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乍现,同那红色气团碰撞在了一处,一时间红光银芒四散,耀得人睁不开眼。 待闵宿缓过神来,发现有一柄银色宝剑立在修士们的面前。剑身修长,白芒护体,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妖人也刚刚睁开眼睛,看见在一众修士的后面,站着三个白衣人。 修士们自觉来了救星,纷纷闪到一边。 妖人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双臂一振,低声嘶吼,振得林风呼啸,树叶纷飞。 它怒气冲冲,刚想跨步向白衣人冲去,却突然定在了原地。 众人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银光一闪,再看,那白衣青年已经不知何时到了妖人的身后。他手中持剑直插妖人的后心,妖人只是张了张嘴巴,整个身形化便成了几缕黑烟,散于无形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刚才大家还被打得狼狈不堪,这白衣人竟气定神闲地一剑解决了?定是个不凡的人物,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这时,两个白衣少年也跑了过来,和青年站到了一处。 众人看着眼前的三位,他们身着同样的白色深衣,白色宽带,容貌俊秀,气度不凡,手持佩剑,一看便知是仙门大派的弟子,不觉肃然起敬。 闵宿则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人。 那个青衣修士上前一步,拱手道:“请问三位,可是桐山门的弟子?” 白衣青年回礼道:“正是。” 穆璋上前一步说:“这是我家大师兄,穆淙穆筠溪。” 闵宿不觉一惊,抬眼望去。 这便是刚才他们议论中提到的,如今整个修真界之首——桐山门的弟子吗? 几个修士都毕恭毕敬起来,议论道:“难怪啊,早就听说穆氏仙剑的威名,今天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那青衣修士更是面露欢喜,又施一礼“原来是穆公子,久闻大名。” “不敢,请问大家何故聚集此处?”穆淙问到。 后面一个修士说道:“还不是听说这里出现了空莲锁?原本想来看看那锁长个啥样,不想锁没见着,倒遇见这么个怪物!” 青衣修士说:“我是路过此地,听闻这林子里常有妖邪出现,惊扰百姓,咬死牲畜。想着做点好事,谁知自己本事不够,差点丢了性命。” “还要感谢穆公子出手相救。” 穆淙点了点头道:“你年纪轻轻,身手却不凡,只是修为尚浅。况且——”穆淙看了看青衣修士手中的剑,“你手中之剑只是一柄普通宝剑,杀不了这妖物。若是能有一柄仙剑,恐怕今日除掉那妖物之人便是你了。” 那修士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多谢穆公子夸赞。” 穆淙看了闵宿一眼,又对众人微微一笑道:“我们先告辞了。” “好。”修士们皆拱手相送。 刚走几步,穆淙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你们可有意入我桐山?” 众人一听,都睁大了眼睛。那青衣修士更是又喜又惊,忙上前一步问道:“这天下的有志之士,哪个不想入桐山门,只是桐山门和隐龙门一样,不是都不收外族弟子吗?” 其它修士也附和道:“就是啊!” “我们早就拜访过,都被拒绝了。” “若是能到桐山修习,哪怕只得些许提点,也不辜负这修士之名啊!” 穆淙点点头,“若有此意,近些天可以留心芮水城中告示。” 说完,三人御剑而去,消失在茫茫夜空。 只留下几个修士,没头没脑地议论着。 在芮水国之北,有两山并立,山上多梧桐树。因此,东边的叫梧山,因山形不及西边的雄伟,又称小梧山。 西边的叫桐山,花开之时漫山遍野景色极美,山中又多奇花异果珍禽,鸟语花香,犹如世外之地。 穆氏先人因见桐山有凤栖息便择了此山修行,在山顶建了桐山院,研习心法剑术,开创桐山门,到如今已更迭了五代掌门。 穆氏三人回到桐山,刚走进疏桐阁,就看到穆礼坐在正中,一旁是隐龙门的掌门娄晟。 三人上前向长辈施礼。 “穆璋穆铭,你二人先回去休息。”穆礼捻着胡须说到。 “是,师叔。” 娄掌门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很是羡慕,高声叹道:“还是你们桐山人丁兴旺啊!” 穆礼摇摇头道:“年纪尚小,不懂事。” 穆淙笑问:“娄掌门,不是应该后天才到吗?怎么今晚就——” 娄晟叹了口气道:“昨日我隐龙山脚下,竟然也出现了妖人作祟。” “哦?”听到娄晟的话,穆礼刚端起茶杯又放下了,“这也太猖狂了些。” “可不是嘛简尚兄,想我师祖在时,隐龙门何等风光,在整个修真界也颇有威望,虽比不上那赫赫连天门的盛誉,可是也几乎能排在你桐山门之后啊。” 穆礼抚了抚胡须,眯着双眼点点头。 “可惜到我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旁系本就无人,叹我这膝下也不过一儿一女,族内人丁不旺啊!” 穆礼也跟着叹了口气。 “所以,”娄晟看着穆淙说道:“那共办玄学院一事,要尽快商议才好。招些天下青年才俊,壮大正派力量,或遇有师徒之缘的,也可收来充实门户啊!” “娄掌门,办学是大事,还要同家师商议——” 不等穆淙把话说完,娄晟摆摆手道:“快别提你师父,天下谁人不知道,他就是个桐山不管闲!” 穆淙略显尴尬地抿抿嘴。 穆礼却哈哈大笑起来,“说得是!” “侄儿啊,”娄晟站起身,走到穆淙身边拉住他的手臂,爱惜地说道:“将来这些玄门世家的门庭,可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啊!” “掌门错爱了——”穆淙微笑道。 穆礼端起茶杯道:“筠溪啊,你师父早已有意将这掌门之位传于你,我也是极为赞成的。” “我就说嘛,你为人处事周到又缜密,功夫修为更是不凡,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啊!”说着娄晟便把穆淙拉到身旁的座位,“来来来,莫要拘谨了。” “既如此,”穆礼捻着胡须对穆淙微微一点头,“筠溪啊,你就坐下吧。” 穆淙见不好推辞便勉强坐下了。 第十一章 有钱公子 满月盈盈,不时的被飘来的薄云遮住。 在芮水国以东,有一西北往东南走向的山脉——隐龙山。 此山延绵数千里,山势险峻,多险峰断崖。隐龙门位于最高峰上,被浓密的参天巨树围绕。 夜色已深,一个黑影突地从山林间闪现出来,此人时而以利落的轻功前进,时而低空架风而行,避开大道和光亮之处,只走那暗黑无人的荒落小路,隐隐地朝着隐龙山东南方向而去。 山之西麓多被密林覆盖,那黑衣人钻进林子便消失了。 那林中崖壁之上有多处山洞窟穴,是鸟兽栖息之地。只见黑衣人落在一处崖下山洞里,四下看看,便往洞的深处去了。 洞内过道蜿蜒,越来越窄,待到尽头处便没了路,只有一汪墨色死水。 黑衣人回头望望,见没有动静,便口中念咒,双指并拢指向那汪死水。顷刻之间那水竟汇聚一处,逆时针旋转,逐渐旋成了一个硕大的黑水球悬在半空。 水下便显露出一个洞来,黑衣人纵身轻起,跳下洞去,不知落于何处,竟没有一点声音。 黑衣人在下面小道继续行走,没多久两边渐渐开阔起来,最后,走到了一个数丈高的石洞内。 他在洞中一处石壁前停了下来,只见他用黑巾蒙着头脸,只露双眼睛,并看不出模样。 石壁后面传来低沉苍老的声音,“此去可有异常?” “师父,今日那双柳镇外的林子里,引来了十多名修士。不过都是一些乡野散修,慕那空莲锁之名而来,只是大都道行尚浅,有的甚至还没什么灵力,并未发现异常。” “嗯。” “对了,师父,”黑衣人继续说道:“桐山门近日要开门收徒了。” “嗯——我已知晓,”石壁后面的人说:“到时候你扮成学生,混入其中。” 黑衣人顿了顿说道:“师父,你要我去桐山?” “他们这次广招贤士,必定能吸引来各地的大批修士,他们虽不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但是各地的见闻总是少不了的,你可混在其中多方打探。” 黑衣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几日之后,这芮水国的大小城池,都贴满了招贤的告示。 具体内容,是桐山门,隐龙门,若虚谷三家联手,兴办玄学院,数日后在桐山脚下集合。 连日来,各地方的有志之士都往桐山方向汇集。 这一日,芮水城城门大开,来往的商客在此进进出出,笔直宽阔的大街上也开始有了行人。 两名牵马的女子随着人流走进了芮水城,两人皆是黑衣,一个里面穿着墨绿色的中衣。 另一个年纪小些的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娇小,样子甜美可人,五官如婴儿般灵动。黑衣里面露出翠绿色的中衣,系着翠绿色的腰带,头上系着翠绿色的抹额。 此二人看衣裳款式并不像是本地人。她们走进城来,少女在前面欢快地四处环顾。 路过城墙处,发现那里围着几个人看告示,少女也驻足细看了看。 人群中有个蓝衣少年,正是闵宿。 他站在告示前面,边看边听周围的人议论着。 心想这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入桐山学艺,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那头戴抹额的少女驻足片刻,便跟上前面的女子,她一手牵马,另一只手里不时的抛着一个翠绿色的玉扳指,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 “姑姑你看,又是招贤榜,”她不耐烦地说:“这一路上大小城池贴得到处都是,看得都烦了。” “千笑,此次你可要小心行事。” “小心什么?”少女心不在焉地问。 “这桐山门,隐龙门和若虚谷联起手来兴办玄学院,一定会招来不少天下的有识之士。” “哼,遇上我凤千笑,我看是他们要小心才对。”少女扬着头,抛玩着手中的扳指。 “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 “好啦姑姑,我知——” 嘶—— 说话间,少女的马猛地惊起,少女的身体被缰绳拉扯着往旁边一歪。 少女一愣忙将马稳住,结果被抛到空中的玉扳指径直掉到地上,摔碎了。 “啊——我的玉扳指!”她皱着眉弯腰捡起已经碎作两半的玉扳指,怒气冲冲地走到马前面。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一身鹅黄的人站在前面。 “你陪我玉扳指!”少女把手摊开伸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却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没听懂话一样,竟轻轻挪动脚步想要从少女身边溜过去。 少女更气了,扔了手中的碎扳指,横跨一步挡住那人去路,“喂,你这人怎的好没礼貌,难不成是个哑巴?” 那人被面纱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只觉他左右看看,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千笑,别惹事了。” “我没惹事,这扳指花了我半吊钱呢。” 少女上前一步,凑近那人的脸,重重地说,“让你赔——钱!” 那人好像听懂了什么,“钱?” “对啊,钱,就是赔钱!”少女把手伸到那人面前,一副赶快拿钱的架势。 只见那人在腰间摸索着,拿出一块儿碎银放到少女手上,少女的表情却僵住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从少女身旁侧身走了过去,又开始在地上左看右看,边看边喊着“秋儿”,不知道是在找着什么人,还是找什么东西。 少女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放到眼前细看了一番,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姑道:“足有二两啊!” “快走吧,找家客栈先住下。” “哦,”少女边走边回头看,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有钱公子。” 人群散开,却只剩下一个蓝衣少年站在那里,正是闵宿,他双手抱胸,怀中露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耳朵,一抖一抖。 闵宿跟在斗笠人身后,前面突然横窜出来一个人,一身素衣,一把拉住斗笠人,轻扯到一边,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悄声地说了些什么。 闵宿也不减速,从这二人身边走了过去,只听素衣人说了句“今晚就在祈安镇落脚吧。” 此时,闵宿只觉得被人拍住了肩膀,不觉一惊。 第十二章 闵宿哥哥 “公子,”那人在身后问道,“请问——可曾见过一只白兔?”是个少年的声音。 “白兔?啊——不曾,”闵宿只略微回头道,“不曾,从没见过。” 那人便松了手道:“打扰了。” 闵宿嘴角微翘,捂住怀中的东西,直直地朝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晌午,城外一处树林中几缕青烟直上,随着飘出了浓浓的肉食的焦香气味。 闵宿一边啃着兔子腿儿,一边对着兔肉说道:“你啊,死的值了,我都仨月不知肉味儿了。” 闵宿边说边看看天,“就当是做善事吧,为投胎积点德。下辈子做个玉兔,在月亮里待着,再没人吃你了。” 正说着,突然从身后闪出来一个人。 闵宿定睛一看,正是城中遇见的那个素衣人,他正惊讶地看着闵宿手中的兔子脚儿,又看看一旁带血的兔子头,上面还有一只断耳。 闵宿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一边吃一边看着素衣人。 素衣人皱着眉说:“你,你吃了我家公子的兔子!” “啊?这是你家公子的?”闵宿一脸的惊讶状。 “我刚才到处找这只兔子,问你时你说没看见,”素衣人有点急了,“原来你是个扯谎精!”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什么时候成了扯谎精了,这么难听。我刚才确实不曾看见,这是出了城在林子里发现的。你怎么能一口咬定是你家公子的?” 素衣人指了指兔子耳朵,“断耳,这不是证据?” “啊——哈,我实在不知,如今已经吃了,也没办法啊!要不——这兔子腿儿分你一半。”闵宿把手中烧焦的兔子腿儿递了过去。 “真是没有道理!” 正气往上涌,素衣人发现他家公子朝这边来了,于是急忙挡住地上的东西,瞪了闵宿一眼。 他走过去拦住了斗笠人说:“公子,这边没有水,我们去前边看看吧!” 说完,引着斗笠人住回走。 闵宿摇摇头,唉,果然偷来的东西吃着不顺心啊。自己怎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可是身上的钱早花光了,也是无奈啊! 吃完之后,闵宿挖了个坑儿,把兔子皮毛和骨头都埋了,垒个小土堆。 拜了又拜,“但凡这林子里能抓着个喘气的,我也不会吃你了啦,安心投胎吧!”。 过了小半天,闵宿也到了祈安镇,这祈安镇是芮水城到桐山的必经之路。 镇子虽然不大,人却不少,其中不乏各色修士青年,大概都是准备去往桐山拜师的。 闵宿刚走不久,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一个茶水摊儿,桌案旁坐着一人,一身鹅黄,头戴斗笠面纱。 闵宿笑笑,自语道“有钱公子”,便大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闵宿一撩深衣,彬彬有礼地坐在那人的右手边,开始打量他。 只见他身形瘦削却坐得笔直,一只手撘在水碗旁边的桌案上,手虽大,手指却纤细修长,骨节分明。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从不干活儿,也不习武的富家公子。 闵宿身体前倾,凑向斗笠人,歪着头看着他。 斗笠人原本看向别处,突然觉得身边有人,回过头来,冷不防被眼前的人吓得一愣。 闵宿直视着面纱,隐约地觉得,里面的眼睛应该也在看着自己。 他眨眨眼,露出了自己平生最灿烂的笑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问了一声,“公子可好?” 不想那人只是愣愣地看着闵宿,却迟迟没有开口,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其它动作。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好似许久不见的故人,重逢一般。 过了半晌,见对方没回答,闵宿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身体坐正,又把手中剑放在桌案上。 那人依旧看着闵宿。 闵宿把手往桌案上一搭,歪着头笑说:“咳咳——是这样,小弟刚刚不小心丢了钱袋,能不能请我喝碗茶?” 斗笠人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只当你答应啦!” 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屋里出来个伙计,“这位客官喝茶?” “嗯嗯,一起的。”闵宿指了指斗笠人和自己笑说到。 伙计拿个空碗放在闵宿面前道:“好嘞,客官慢用。”然后又去忙了。 闵宿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大半碗,开始喝了起来。 那斗笠人看了看,也学着闵宿的样子,给自己倒了半碗。闵宿这才发现,那人的碗竟是空的。 看着他轻撩面纱,只露出下巴,把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公子怎么称呼?”闵宿歪着头问。 那人又面对着闵宿,沉默了片刻说道:“称呼?” 感觉那人好像有兴趣了,闵宿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说:“对,称呼,我叫闵宿,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你别学我说话啊!”闵宿一皱眉,又说道:“公子贵姓?” “贵姓?” “……” 闵宿长出了口气,思忖到,别是个傻子。 “问你贵姓,就是问你姓什么,你看啊,我叫闵宿,所以我姓闵,姓闵!”闵宿指着自己,用力说到。 “闵?”那人歪歪头。 “对,所以你可以叫我闵兄,闵公子,闵宿哥哥。” “闵宿哥哥?” 闵宿笑道:“对啦!所以你姓什么?” “闵宿哥哥!” “……” 闵宿无奈地咬咬牙,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那人却来了兴致,探出身子,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闵宿的剑,一副这是什么的样子。 “这个?”闵宿看着眼前人的举动,竟觉得他像个三岁的孩子,于是极其温和地抿嘴笑道,“剑!” “剑?” “对,剑!不认识吗?” 那人低头,却从袖口中拿出一把折扇,举到闵宿面前,开心地说道:“剑!” 闵宿又出了口长气,直直地盯着那人,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不是剑啊兄弟,这是扇,折扇,扇子。” “扇子?” “对,扇子。” 闵宿指了指自己的剑说:“这个是武器,除暴安良,斩妖杀魔的。” 他又拿过那人手中的扇子,打开扇了几下说:“这是引风取凉的。” 说完把扇子随意往另一只手心里一摔,扔给了回去。 那人一折一折地缓缓合好扇子,仔细看起来。 闵宿正要开口,只觉身边有人走过来了。他抬头一看,竟是那个素衣人。 第十三章 寒霜 看到闵宿,素衣人便没了好脸色,一副很警惕的模样。 “公子,客栈找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从怀中取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斗笠人看了,也伸手往腰带里摸。 素衣人急忙拦下说:“可以了,公子,可以了,走吧。” 二人渐渐远去,那斗笠人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闵宿。 闵宿只坐着喝茶,远远地,看着那二人进了一家客栈。 喝完茶,闵宿也来到那家客栈跟前,整了整衣衫,走了进去。 客栈的牌匾上,写着“鸿福客栈”四个字。 跑堂的迎了上来,高声问道:“客官里边请,敢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闵宿清了清嗓儿,“你们这儿,收不收伙计?” 一听这话,跑堂的笑意顿消,上下打量着闵宿道:“我就是伙计,你还想抢了我的饭碗不成?快走,快走!” 说着就往外招呼。 “别这么说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因为在山里遇见劫道的,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所以想——” “想白吃白喝白住店啊!”伙计翻着白眼说到。 “当然不会白吃白喝了,所以问问能不能帮个短工——” “哼哼,没这规矩,快走吧,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二人拉扯之间,只听见里面桌有人叫道:“闵宿哥哥!” 闵宿一转头,看见斗笠人正朝自己招手,他旁边的素衣人一脸的惊呀。 闵宿忙对伙计说:“呦,你看看,遇着熟人了!” 伙计没办法,只得松了手,没好气儿地干活儿去了。 闵宿整整衣衫走到斗笠人的桌旁坐下道:“真是万幸,公子还认得我啊!” 看着一桌的好菜,闵宿直咽口水。 他看看素衣人,年纪好像比自己还小些,“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素衣人一脸怨气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咕噜噜—— 走了大半天,闵宿的肚子又空了,如今唱起了空城计。 闵宿不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肚子,正要开口,却感觉什么东西被递到自己眼前。他抬眼一看,正是那个斗笠公子,用手举着一个软颤颤的雪白大包子。 闵宿接过包子,尴尬地笑笑,“呵呵,多谢公子。” “公子,你认得他?”素衣人问斗笠人。 斗笠人好似低头沉思片刻,回答道:“闵兄,闵公子,闵宿哥哥!” “啊,对对对,公子记性真好!”闵宿边吃边笑着附和到。 素衣人虽然不甚明白,但见自家公子这么高兴,心中的怨气也消了几分,向闵宿点了点头。然后,和伙计要了副碗筷,加了几个菜,故意大声地对闵宿说:“闵公子——别客气。”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 闵宿边吃边问那素衣人,“敢问公子贵姓?” 素衣人边吃边说:“我叫张童。” 闵宿拱手道:“原来是张兄。”又看了眼斗笠人道:“你家公子人真好,刚才还请我喝茶。” “哦?”张童一脸惊讶,勉强说道:“我家公子平素很少出门,也不善与人打交道,既是和闵公子投缘,”张童压低声音对闵宿说:“还请公子厚道些。” “那是那是,哈哈哈。”闵宿盯着斗笠人,只觉得轻纱隐隐,心想不知道这人为何要戴着斗笠,可是又不好多问,于是说道:“你家公子怎么称呼?我刚才问了半天,他也没告诉我,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斗笠人一直看着他二人说话,自己却是一句也不说。 张童答道:“我家公子姓寒名霜。” “哦,寒霜公子,是哪两个字?” 张童道:“寒冷的寒,冰霜的霜。” 闵宿笑道:“呵呵,寒——霜——你家公子是从冰窟窿里来的吗?” 张童并没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闵宿也尴尬地收了笑容,自顾吃饭。 片刻,张童看着闵宿问:“闵公子为何一路跟着我们?” “啊——呵呵,是这样,我是打算去——隐龙山的,今天想在这镇上落个脚,但是身上盘缠都被劫了,而且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所以方才在城外,才吃了你家公子的——” 张童连忙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寒霜,闵宿心领神会,知道他怕自家公子伤心,所以没再说下去。 张童看了看寒霜,见没什么异常,又对闵宿说道:“公子去隐龙山做什么?” “啊,就是——探亲。” 张童打量着闵宿,看那眼神,好像并不相信闵宿的样子。 “隐龙山离此可不近,公子又没了盘缠,如何赶路?” “说的是啊,今晚我怕是连个住处也没有了。” 张童笑笑:“既是我家公子想帮你,自然是帮到底的。” “啊,哈哈,多谢多谢,今天遇到二位真是幸运啊!”闵宿脸上赔笑到。 果然,吃完饭,张童又去要了间客房。 一切安排妥当,三人就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处,寒霜无意间扭头,看到客栈门口蹿进来一只黑白花猫,他旋即转身下楼,朝着花猫走去。 他边走边叫:“春儿!” “公子,”张童也转过身,看到那只猫后对闵宿说道:“是和春儿长得挺像,不过春儿的腿是瘸的。” 闵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见那花猫忽地直立起来,除了头,身体和四肢都变成了人的样子。一时间屋里的客人都吓得半死,惊呼道:“妖人,有妖人啊!”大家都往后退。 张童按住楼梯的扶手,动作麻利地翻身跳了下去,挡在了寒霜的身前。 闵宿心想,妖人的厉害我是已经见识过了,这种情况要想活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往下走,打算从一旁溜了。 这时,那妖人扫了众人一眼,奔着窗边的一对母女就冲了过去,他按住母亲,一口就咬断了脖颈。然后扑倒女孩,双手掐住女孩脖子。 众人都吓得半死,大叫着四处逃窜。 刚想溜走的闵宿,看到这一幕却定住了脚步,他看着挣扎的小女孩儿,心中泛起了不忍。 闵宿刚要拔剑,却不知什么东西朝着妖人飞了过去,砸到妖人头上,散落一地。 妖人也是被打得一愣,回头看看,只见寒霜站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笼包子,停在半空。妖人看看自己脚下,也是一地包子,并着个空笼屉。 闵宿和张童都愣愣地看着寒霜。 第十四章 意外 闵宿心想,这寒公子莫非是高人,只是深藏不露吗? 不料寒公子把手中的一笼包子向妖人扔去,便从袖中摸出了那把折扇,横在自己面前,与妖人对峙。 张童有点慌地看着自家公子,然后轻轻地把他举起折扇的手按了下去,对公子说:“公子,这不是剑啊!” 然后凑近寒霜说:“公子快走。” 说着一手把寒霜往外推,一手把手中剑横在他们与妖人之间。 妖人抄起身边的长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张童迅速拔剑,和妖人打到了一处。 掌柜和伙计都躲在帘后不敢出来,之前的一众食客也都逃到外面大街上远远地看着。 闵宿过去扶起女孩,把她抱到了掌柜那里,便返身回去帮衬张童。 那妖人又凶又猛,二人很快招架不住,一个不慎,张童被凳上长钉划伤了腿。眼看妖人就要扑向张童,闵宿把手中宝剑横刺过去,妖人躲闪不及,肋下中剑。 闵宿看看宝剑,上面竟然有黑血,妖人肋下也开始流血。 大概是被扎疼了,妖人大吼一声转过身来,闵宿却是早已退出老远。 只有寒霜,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妖人将怒气迁到寒霜身上,一个箭步就到了寒霜面前,像对小女孩一样,双手扼住寒霜的咽喉,直直地往后推去,直到抵住柜面才停下。 寒霜双手握着妖人的手腕,却毫无反抗之力。妖人张开大口,露出了尖尖的獠牙,朝着寒霜的脖子就要往下咬。 张童已是鞭长莫及,闵宿见不好,将剑抛于空中反手接住,朝着妖人后背飞了过去。 二人都睁大了眼睛,眼看那剑就要触及妖人后背的同时,却从门外倏地划进一道红光,如闪电般击中妖人的猫头。 瞬间,妖人化为黑烟四散,红光定住,悬在了空中,竟是一把仙剑。 可是闵宿的剑,却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没了妖人的遮挡,那把剑继续向前刺去,竟直直地插进了寒霜的胸膛。 一时间,大家都是目瞪口呆。 “九皇子——”张童失声喊到。 对着面前的几缕青烟,中剑的寒霜伸出一只手去,好像要抚摸最初的那只黑白花猫一般。可是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那只温柔又无能为力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失望无比。 眼看寒霜站立不稳,闵宿一个空翻落在寒霜身前。 寒霜的头缓缓地歪向了一边,斗笠从身侧滑落,薄纱轻飘,没有声音,纱过之处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 寒霜渐渐失去了意识,腰身一软就往下倒,闵宿伸手将他环住,另一只手握着剑刃,将剑稳住。半就着蹲了下去,寒霜的头枕在闵宿的臂弯,只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春儿……” 一切就像静止了一样,屋内满地的狼藉,都披上了落日的霞光。 闵宿握着剑刃的手,竟流出血来。他已经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只盯着寒霜半闭微睁的双眼,含笑略动的双唇,那表情就好似在说,没关系,我没事一样,让人怜惜地心疼。 闵宿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仿佛躺在他怀中的,只是一片浅浅的,鹅黄色的,羽毛而已, 不知何时,门口多出两个人来。前面的女孩儿吓坏了的样子,十五六岁,一身红衣,她单手空中一划,收了炙影仙剑。急忙跑到寒霜跟前,蹲下关切地查看,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后面的白衣男子年纪稍长,也随着跟了上来,站在女孩儿身后。掌柜,伙计和几个胆子大的人也围了过来。 “哥,这可怎么办啊?”女孩儿回过头,焦急万分地和白衣男子说,“你快想想办法啊!他不会死了吧?” 张童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到近前看到这般模样,不觉得阵阵懊悔,央求着伙计帮忙,“小二哥,求你帮帮忙——给请个医师——” 伙计皱着眉,“我上哪去请啊!” 掌柜不住地叹气,“唉,这小地方哪来得高明医师,不过人都这般光景了,只怕是找来医师也没用啊!” “扎得好深啊!”有人说道,“这剑拔出来人也完了啊!” “就是啊,没救了!” 白衣男子沉了口气,严厉地看着女孩儿,“每次出门都和你说,不要莽撞,你就是不听。” “我哪有莽撞!我是救人心切嘛,谁知道后面又飞来一剑啊!”女孩委屈得不行。 听到这些,闵宿急了,抱起寒霜就想往外走。 白衣男子急忙拦下,“公子何往?” “找大夫啊,难不成等死?” 白衣男子搭住寒霜的脉搏,又从上到下看看那把剑,查看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沉思片刻道:“先把他放平。”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挪出一块地方来,拼了几张干净桌子,闵宿轻轻地把寒霜放下。 “大家散开些,”说着,白衣男子单手聚力,双指并拢,将灵力凝于指尖。指尖渐渐出现了一团青光,他迅速在寒霜身上几处位置点按,看似轻松敏捷,实则暗用内力,指过之处,青光留芒。 “啊,凝血术!”女孩儿叫到。 然后将青芒留于伤口位置,对闵宿说:“拔剑!” 闵宿一惊,看着白衣男子,迟疑了。 白衣男子看了闵宿一眼道:“若要他活,赶快拔剑!” 闵宿伸出手去,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迟迟没有动手。 此时,张童上前,双眉一凝,抬手一把拔出胸中之剑,剑尖滴血,伤口处却没有过多的血流出。 白衣男子收了法术说:“还请掌柜帮忙,”边说边在柜面上用纸笔写了几个字,“拿这个方子,到药铺抓些药来。” 又转身对张童说:“外敷的今天可用,内服的隔日再用。” “好。”张童不住点头,心疼地看着公子。 “先把他安置到房间,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就能醒了。” 说完,白衣男子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公子!”张童整整衣裳,深施一礼道,“感谢恩人救了我家公子。” 白衣男子笑笑,扶起张童道:“不必放在心上,此乃意外,何况我妹也有莽撞之处。” 说罢,这一男一女转身往外走,行至门口处,听到身后张童大声问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第十五章 歉意 白衣男子转过身答道:“在下娄洪幻。” “娄公子,”张童拱着手,满脸感激地说,“今日大恩,日后必当舍身相报。” 白衣男子轻轻摇摇头,“公子言重了。” 说罢,二人消失在血红的霞光里。 只留下众人议论纷纷,感叹其侠义仁心,医术不凡。 兄妹二人朝镇外走去。 “哥,回去你可千万别告诉娘啊!”女孩边走边摇晃着手中的红色发带。 “要不是你追杀那妖人,也不至于把它逼得跑进镇子里来。” “我以为是只猫嘛!” 女孩儿转过身倒退着走,边走边说:“不想这凝血术还真是好用,回去你得教教我!” 娄洪幻却不看他,只顾负手前行,“娘教的时候你不好好学,现在反倒来找我。” “不是我不学,娘的规矩太多了嘛,真是烦啊!”女孩撅着嘴说。 “还不是你自己行事鲁莽,又不知道收敛脾气,还怪得娘说你?” “不是啊,娘总让我背书,我现在字都认不全呢,头好大啊!” 娄洪幻笑笑,摇摇头,“一个女孩子,多认些字不好吗?” 女孩儿听了反驳道:“我有认字,我现在连名字都会写啦!” “呵呵,”娄洪幻冷笑道:“你那也叫写字?明明跟鬼画符一个样。” 女孩儿打了哥哥几下嗔道:“你才鬼画符!哼,你就丈着多读几本书就老是欺负我!” 白衣男子叹气道:“唉,看你这个子,都快赶上我高了,怎么还是一副孩子心性?爹都把你宠坏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将来谁敢取你呀!” “哼,你这口气,真是越来越像娘了!”女孩扭过头。 “哦?依我看,你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像爹了。” “爹有什么不好?” “没有啊。” …… 出了小镇,二人御剑而起,向桐山的方向去了。 鸿福客栈也静了下来。 闵宿拿着药来到寒霜所在的客房,张童正在床边给公子处理伤口。 闵宿也坐到了枕边,他刚要帮忙敷上,张童说:“我来吧。” 闵宿看看张童的腿说:“你的腿——” “没事了。” 张童接过闵宿手里的药,轻轻地帮公子敷上。 闵宿坐在那里,看着寒霜苍白的脸,紧闭的双唇,一阵愧疚。 “刚才……”张童边给公子敷药边说,“多谢闵公子出手相助。” 哈?闵宿急忙摆手说:“哪里哪里,你这样说,我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 “刚才要不是公子及时出手,恐怕我早被那妖怪咬死了。” 闵宿摸摸后脑勺,没底气地说:“啊……那种情况,谁都会出手吧……” “你把公子扶起来点吧,我帮他包扎上。” “哦——好。” 闵宿双手扶起寒霜的肩膀,自己往里凑了凑,单手撑着床,让寒霜的头倚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家公子为何这般瘦弱?”闵宿打量着寒霜说到。 张童看了闵宿一眼,闵宿急忙笑笑说:“哦,我是说,感觉他好轻。” 张童也没说什么,帮公子敷好药,盖好被子,他对闵宿说:“闵公子也回房休息吧。” “好——” 闵宿看着张童一瘸一拐的样子问道:“张兄,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闵宿撩起张童的衣摆,只见长长的一道深红的伤口,“啊——这还说没事儿。药还有,我帮你敷上。” “不劳公子,我自己——” 不等张童说完,闵宿已经蹲了下去,用沾了酒的纱布帮他擦伤口。 “今日之事,都怪我——” 没等闵宿说完,张童接道:“千万别这么说,公子不必自责,我能看出来,你也是救人心切。” 闵宿点点头,没再说话。 包扎好伤口,收拾好东西,闵宿好似想起什么,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张童,想问却又有所顾虑。 张童看出了端倪,先开口了,“闵公子有事?” “嗯,”闵宿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在慌乱之中,好像听你叫了一声——” “什么?” “九皇子?” 张童一愣,眨眨眼睛,自语道:“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然后摇摇头,笑着说:“既是这样,也不瞒公子了,我家主人就是芮水国的九皇子。” 说完张童便盯着闵宿看,好像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闵宿却是一副笑脸,说道:“真没想到,我竟伤了皇子,这要是在宫中,我怕是要被当成刺客砍头了吧?” 这本是笑话,张童却只是抿了抿嘴,觉得他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大相径庭。 思忖片刻张童问道:“闵公子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从西边荆城来。” “哦——难怪。”张童点点头,苦笑着说道,“若是这芮水一带的人,知道他是九皇子,十个人有十一个人得躲得远远儿的。” “哦?真没看出来,九皇子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闵宿一脸惊讶地说。 张童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九皇子说道:“若真是害怕他,倒好了。” 不及闵宿再问,张童说道:“天色已晚,闵公子快些休息吧。” 闵宿说:“休息,休息。”然后站起身道,“张兄,你这伤也不轻,今晚我在这守着你家公子,你到隔壁好好休息一夜吧。” 张童却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家主人还没醒,我放心不下。还是请公子到隔壁休息吧!” 一听这话,闵宿好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也对也对,是我冒失了,自然是你和你家公子在一处才对。” 张童笑道:“有劳公子了。” 闵宿退出门去,到隔壁间休息。 他躺在床榻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内心竟是大起大落。 那九皇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虽不会功夫,可在妖人出现要伤害小女孩儿的时候,竟然全无惧色,出手相救。 闵宿叹了口气,自愧不如,心里竟生出了几分敬意。 不过这个九皇子,为何总是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像个两三岁的孩子。而且一个皇子,身边却只跟着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年…… 闵宿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一丝睡意没有。 这样想着,时而睡过时而半醒,不觉已经五更。 他正要昏睡过去,忽然听得隔壁有动静。 第十六章 出去 闵宿起身下床,急忙向隔壁跑去。 他推门而入,寒霜和张童两人正在拉扯,见闵宿进来,寒霜挣开张童的手,几步来到闵宿面前道:“闵宿哥哥!” 闵宿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面前这个少年,会是昨天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此刻的他,脸上神采飞扬。两道羽玉眉舒展,眉间气宇轩昂,双眸清澈见底,眼角未笑有情,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一些。 他已经换下了带血的衣裳,如今一身水绿直襟长衫清新明亮,腰间扎着艾青色的腰封,上面用银线绣着水纹。乌黑的长发半束在脑后,水绿艾青的发带相互缠绕,垂至腰间。 寒霜一直看着闵宿,除了一声“闵宿哥哥”再无他话,只是满眼含笑地站在闵宿面前,好像在说,哥哥你看,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的样子。 闵宿渐渐缓过神来,轻轻地拍了拍寒霜的肩膀,朝他笑笑,然后和他对视着,走了过去,扶张童坐下。 张童无奈地说:“他一大早就想出去找你,我说你在隔壁休息他还不信,以为你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闵宿突然想起昨天刚遇到妖人之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保命潜逃。而这九皇子身负重伤,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想着来找自己,不禁有些无地自容。 “你的腿怎么样了?”闵宿问。 “没什么要紧的。” “我让小二把饭菜送上来吧,免得你来回走动。” “好,有劳公子了。” 三人正吃早饭,外面街上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寒霜不时地往窗外望,很快地吃完饭,放下碗筷,就拽闵宿的袖子,然后不停地指着窗外。 “你这是干嘛?啊——我也听见了,嗯,听见了。” 寒霜依然不停手,表情有点急。 “干嘛?你想出去吗?” “出去!”寒霜好像听到了自己想用的词,不停地重复着,“出去,出去——出去!” 张童轻轻地拦下寒霜的手说:“公子,你身上有伤,还是在这里好生休养吧。” 寒霜从张童脸上的表情能判断出,他是不同意自己的要求,便一脸的不高兴,像小孩子一样撅着嘴,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俩个人。 闵宿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吃着。 寒霜猛地站起身来,拉着闵宿就想往外走,闵宿急忙放下手中碗筷,把寒霜往回拉扯,边拉边说:“等等等等——我说九皇子啊,你还不能出去,你这里有伤。” 说着,闵宿指了指寒霜的胸膛。 “伤?” “对,伤!昨天被我的剑,噗一下扎中的地方,现在还很疼吧?”闵宿极轻极轻地拍了拍伤口附近的位置,“你要把伤养好了,我们才能出去玩。” 寒霜认真地听着,等闵宿说完,他冲闵宿咧嘴一笑。 “听懂了是吧?” 正要坐回去继续吃饭,却被寒霜重新拉着往外走。 “喂,你到底听懂没有啊?”闵宿无奈至极。 “既然他要出去,就顺着他吧。”说着,张童便扶着桌案站起来,想去拿剑。 闵宿赶忙说:“也罢也罢,我和他去就行了,你腿不方便,就留下吧。” “那怎么行?”见张童执意要去,闵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毕竟昨天差点扎死九皇子的人是自己,而且无故的烤了他们的兔子,不被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见他二人都要往外走,寒霜高兴起来,他从旁边拿过斗笠想戴上。 闵宿却一把拿了过来,问道:“你生得一张如此英气的脸,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要戴这个?” 寒霜不说话,张童也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明所以,他执意要戴我便依他了。” “你有什么没脸见人的?”闵宿摆弄着手中斗笠说:“你还想一辈子戴着这东西不成?” 寒霜只是歪歪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闵宿指着面纱上的血迹,对寒霜说:“你看,都沾上血了,不好看,丑,别戴了!”说着把斗笠扔到了一旁,拉着寒霜往外走。 寒霜只是回头看看斗笠,不停地重复着,“丑?丑?” “嗯,丑,难看,恶心!” 大概明白了闵宿的意思,寒霜也就没再去拿,跟着出去了。 路上张童嘱咐闵宿,在外面,只叫他寒公子就好。 闵宿称知道了。 三人走下楼去,掌柜见他三人下来,急忙问询,“客官昨晚睡得可好?伤势如何?” 张童忍着疼回道:“公子的伤已无大碍,掌柜费心了。” 掌柜和伙计都盯盯地看着寒霜,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嘀咕道:“昨日那修真之人,真是有本事啊!” “要不说那些有钱家的公子,都削着脑袋想进玄门呢。” 三人出了客栈的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掌柜眯着眼睛道,“中间那个高挑的少年,可是昨日那个中剑之人?” 伙计转过身,一边擦着台面一边答道:“可不是嘛,虽然换了衣裳,但是一看身形就知道。” “嗯,”掌柜点点头,“昨日他戴着斗笠面纱,没看清面容,今日看他,竟如此俊朗精神,气度非凡人可以比啊!” “就是说啊,根本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对了,”掌柜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之前就听说镇外有妖人出没,如今竟然大白天的出现在镇子里,真是不祥啊!” “要是再遇见世家子弟,可是要请他们来好好治一治那些个妖魔怪物了。” 三个人在镇子上走走停停地闲逛。 张童拖着受伤的腿,走得有些吃力。九皇子却是欢脱得很,东瞧瞧,西看看。 闵宿就在他二人中间,无聊地跟着。 走到一处店面前,闵宿指着干净的台阶说:“张兄,你在那坐坐吧,我跟着他就行。” “我不累。” “哎呀——我还能把他拐走不成?这街面就这么大,你坐那儿也瞧得见我们。”说着,闵宿扶着张童就往台阶那走。 张童前后望望,见这街道确实不长,便没再坚持,走过去撑着台阶坐下了。 他把伤腿伸直,摸出银两递了过去,“若有喜欢的东西,就买给他。” 闵宿说好,便接过来掖在腰带里,转身往寒霜的方向去了。 只见寒霜在一个卖伞的摊子前停下,左看右看,想动手,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看闵宿。 第十七章 伞 闵宿笑笑,指着伞说:“不认识?” 寒霜只是歪歪头。 卖伞的大哥满脸笑容,顺手捡起一把递了过去说:“不买也不打紧,随便看看。” 寒霜没接,只是盯着另外一把白色的伞。 闵宿见状,拿起那把白色的递到寒霜面前,看着寒霜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说:“伞。” 寒霜看看闵宿,又看看伞,重复道:“伞?” “嗯,”闵宿点点头,然后半转过身,一边看着寒霜,一边把伞一点点打开,好像在告诉他,喏,这东西是这么用的。 只见寒霜茫然的脸上,竟一点点地流露出天真的笑容,好像在说,这东西好神奇。 然后,一把从闵宿手中拿了过去,左看右看。 “伞,可以挡雨,可以遮阳。” 只见寒霜把伞打开了合上,合上了又打开,在手中不停地转圈,玩得不亦乐乎。 “喜欢吗?”闵宿问。 “喜欢?” 闵宿明白,他这样歪着头,挑着眉,眼睛睁大到能在瞳孔里看清自己样子的时候,就是需要他解释一下的时候了。 于是他耐心地笑笑,拿过伞,递向寒霜的方向,又递向摊主的方向说:“喜欢?不喜欢?” 寒霜一把拿过,抱在怀里,不肯放手。 闵宿凑近说:“这便是“喜欢”喽!” “喜欢?”寒霜眼里,绽放出明媚的光芒。 “对,喜欢!” 寒霜细细地看着手中的伞,重复道:“伞,喜欢,喜欢!” 越说越开心,抱着就往前面去了。 闵宿付了钱,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寒霜看到什么,都会对着闵宿笑,那笑容异常灿烂,就好像他是第一次上街一样。 寒霜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伞,不时的看看闵宿说:“伞——伞,喜欢!” 然后把伞撑开,举到头上,展示给闵宿看,好像以此表明,他认真地记住了闵宿教的东西一样。 闵宿看着寒霜的样子,活像个三岁的孩子,学会了什么便急于想得到表扬。 他不禁摇摇头,伸出左手去,轻轻摸了摸寒霜的头,附和着:“嗯——就是这样,九——霜儿,霜儿都记住了,霜儿真厉害。” 那一刻,寒霜不禁停下了脚步,闵宿却没有察觉,走出两步才转过身,发现寒霜正愣在那里。 风动发带,他逆光而立,身姿越发挺拔。暖阳打在洁白的伞上,边缘泛出了橙色的光晕,那光晕,在寒霜身上静静地流淌。 闵宿并不知道,当他的手掌在寒霜头顶停留的时候,有一股暖流,汹涌而出。从寒霜的发,经过肌肤,注入敏感的神经,缓缓地,流入每一根血管,遍布全身。 那种感觉,就像瘸腿猫春儿,断耳兔夏儿带给他的感觉一样,温暖又治愈。 良久,寒霜竟笑了出来,他自顾自地点点头,颇为神秘。闵宿两步来到寒霜近前问道:“怎么啦?” 寒霜的明眸,应出闵宿茫然的脸,他嘴角一拉,眼睛笑弯成了新月,歪着头说了一句:“冬儿。” “哈?” 说完,他满意地扬着头,经过闵宿身边,欢快地向前边的摊子去了。 只留下闵宿,一脸的懵。 不知不觉,两天过去了。 招贤榜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很多修士都在往桐山赶,闵宿也决定继续赶路。 这日清晨,闵宿打算和寒霜张童道别。 他来到房门前,还没等敲门,门就开了。 张童一愣,然后扭头看看公子,还没醒。便引着闵宿去外面。 “闵公子起得这么早?” “是啊,在这里逗留了这么多天,我想着,也该继续赶路了。” “哦,去探亲?”张童歪着头问。 “啊——哈哈,是啊!”闵宿含糊着答到。 张童童默默地点点头,“耽搁公子多日,真是——”他伸手入怀想拿钱袋,却被闵宿一把制止了。 “张兄,这几日陪你家公子,还剩下不少银子,够用了。” “当真?” “嗯嗯,”闵宿笑笑,“平白无故的,我哪好意思再要你的钱!” 张童便没再坚持。 两人别过,闵宿离开后,就向着桐山的方向出发了。 伙计把闵宿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寒霜被打扫的声音搅醒了。他穿好衣服,洗涑完毕,像之前一样,开开心心地去敲闵宿的门。门却自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看到端着早饭上来的张童,寒霜心急地跑过来,指着远处的客房说:“闵宿哥哥,没有!” 张童把早饭放回房间,寒霜就跟在身边不停地问:“闵宿哥哥,哪里?” “闵公子已经走了。”张童耐心地说。 寒霜不住地摇头,重复着,“不会,不会,不喜欢!” “闵公子早上就走——” 不等张童说完,寒霜就跑了出去。 张童也跟了出去,寒霜跑到闵宿住过的客房门口,气呼呼地站在那里。 张童走过去劝了半天,他也不回来吃饭。张童便自己回去了,不时出来看看。 本来应该继续赶路的,可是九皇子却是这个样子,也只能作罢了。 直到下午,直到黄昏。 寒霜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月光如水,将寒霜包围。他低垂眼睑,双眼没有一丝神采,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突然的一阵痛,寒霜低头看看胸口。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那里,是被剑扎伤的地方吗?一定是,不然,怎么会这么痛?可是为什么,只有现在才感觉到呢? 张童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失魂的九皇子,莫名地心疼。让他不禁想起,夏儿被摔死的那个晚上,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忽然间,楼下一阵喧哗,伙计带着住店的客人上来了。 他们一行四五个人,护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走了过来。随伙计走进寒霜身边的客房,那公子轻蔑地看了寒霜一眼,就进去了。 寒霜的目光却是直直地追随而去,一副不应该这样的表情。 张童走过去拉过寒霜说:“你看,闵公子不会回来了,住了新的客人了。” 他边说边把寒霜拉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整天,寒霜竟是水米未进,只倚在榻上,不住地出神。 还是张童边劝边哄,打点他睡下。 第二天一早,张童寒霜二人收拾好行李,出发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立在床榻边的一把白色的伞,异常失落。 第十八章 桐山脚下 “筠溪哥哥。” 刚走出疏桐阁,穆淙就听到有人叫他。 不用看也知道,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娄萤娄飞焰。 “阿萤,你什么时候到的?” “有几天了。”娄萤抿着嘴,温柔地看着穆淙。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哥呢?” 娄萤一脸的不高兴,心想你个木头脑袋,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等你啊,难道赏台阶啊! 可是又不好直说出来,她尽量学着娘的样子,让自己看上去淑女贤德一些,这可真是为难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穆淙看着娄萤奇怪的样子,关切地问,“是不是桐山的饮食不习惯,还是住的不舒服?” 娄萤气得刚要露出女汉子的本性,却看见哥哥远远走了过来。 “大哥!” 穆淙回头一看笑道:“洪幻!” 见哥哥走到近前,娄萤更气了,给他使了几个眼色都看不见,她怀疑哥哥是故意来拆台的。 “我刚还和阿萤说呢,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吃得住得怎么样,是否习惯。” 娄洪幻看看妹妹说:“习惯习惯,习惯得不得了。你不知道,阿萤最喜欢吃你们桐山的蛋黄焗苦瓜。” 娄萤刚要辩解,穆淙却说道:“哦?这还不好说,我和厨房说一声,天天给阿萤做,好不好?” 娄萤张开的嘴,本来是想骂哥哥的,结果见穆淙如此上心,便心里一软,连声答道:“好,好,呵呵,筠溪哥哥真好。” “对了大哥,入学测试定的是哪天开始?” “今天。” “这么快,难怪最近都看不见你的人影。” “桐山门和隐龙门的弟子,都不需要参加测试,到时候你们直接入学就行了。” “哦,这样可轻松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远了,好像忘了旁边还有个人一样。 看着他们的背影,娄萤气得直跺脚,真想把这此台阶都掀了。 正当晌午,张童寒霜二人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桐山脚下。 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修士,大致望去,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此时正三三两两地散在各处休息。 张童本想找个角落坐下休息,不妨身边站起一个少女,拦住了去路。 那少女头戴翠绿色抹额,正是凤千笑。 她双手负在背后,挺直腰身,歪着头说:“有钱公子——可还记得我?” 张童看了一眼九皇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说:“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凤千笑没接他的茬儿。 “喂,我跟你说话呢。”凤千笑用下巴提醒寒霜,“前些日子,你不是打碎了我的玉扳指?” 沉默了片刻,寒霜严肃地说:“何事?” 张童不禁一愣,这口气,分明不是他的风格。想来定是这几日和闵公子学的。 见有了回应,凤千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从怀中摸出两个玉扳指,凑到寒霜面前。 “你看,我又买了两个,比打碎的那个还漂亮。”说着凤千笑把其中一个递给寒霜,“喏,送你一个。” 张童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寒霜。 寒霜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合适的词语,然后冷冷地说:“不喜欢。” 然后从少女身边走了过去,张童也跟了过去。 “喂,本姑娘的东西不是随便送人的!” 见寒霜像没听见一样,凤千笑收了手里的东西,怒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情急之下,凤千笑伸手想去拉扯寒霜,却被张童挡下。 她怒气更盛,“与你何干?” 说着拔出手中剑便和张童打了起来。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为何,都看起了热闹。 那凤千笑身姿轻盈,动如燕雀,虽力量不足,却很难近身。 张童一个没拦住,她便拖剑朝寒霜的方向而去,反手一挥,挑掉了寒霜的斗笠。 斗笠飞到空中,一破两半,薄纱像羽毛一般,在两人之间,飘摇而下。 随着寒霜的黄衣白衫,无风自摆。发梢和发带交错轻飘,他一脸从容之色,处变不惊,一双明眸,目光犀利冷峻,正直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少女也直视着他。 在一个刹那之前,她还从没想过,在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之人。那双清眸之中,仿佛隐隐约约泛出霞光。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这落日的余晖,让眼前这个人,有了这般绝世的模样。 这般神情的九皇子,是张童也不曾见过的。他不禁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如果形容这神情,大概只有两个字——冷酷。 有着同样感觉的,还有不远处的一个人。 正是闵宿。 他印象中的九皇子,除了撅嘴生气,就是满眼的笑意,就算平常,也是一副率真稚气的模样。 缘何今日,一副冷峻的表情,那表情,好像他们从没认识过一样。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赞叹。 “好一个绝世公子!” “是啊,一看就不是俗人。”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男男女女的都想凑近些看。 凤千笑收了剑,用清脆的声音问道:“你是哪家公子?叫什么?”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都想听听他是谁。 九皇子看了看地面,思索起来。 张童正要过去替他解围,却见他缓抬头,正色道:“九皇子——寒霜。” 周围人群静止了,然后忽地一下,像水波纹一样,向外荡去。 张童皱皱眉,这样的状况他早有预料。 凤千笑却是看了看四周,有点摸不着头脑,人群中又议论起来。 “他就是九皇子?那个不祥之兆?” “不是被禁足宫中吗?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还是离远些好。” “真是倒霉啊,听说九皇子十几年都不曾出宫,怎么还能在这儿遇见,真是晦气!” 太长的句子九皇子一向是听不懂的,但是他本能地可以分辨得出他人的表情。 这些人的表情,分明是和宫里的侍卫宫女都是一样的。 包括和他保持的距离,都是越远越好。 没人愿意靠近他,更没人对他笑,就好像他是个毒物。 除了一个,叫作“闵宿哥哥”的人。可是那个人,也消失了。 此时,寒霜发现张童正惊讶地看着什么。随着他的视线向左边望去,一袭熟悉的黛蓝衣裳映入眼帘。 这一次,寒霜的脸上,没有笑容。 第十九章 倒霉的人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再看看寒霜的样子,闵宿似乎明白了他戴斗笠面纱的原因。 他心里多了点愧疚。 寒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闵宿朝着自己走过来。 闵宿离九皇子越来越近,周围有人大喊道:“公子,可别再上前了。” “是啊,那可是九皇子啊!” “你还别不信邪,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闵宿来到九皇子近前,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几乎要贴在寒霜身上,寒霜能感受到闵宿炙热的气息。 在寒霜的目光里好像又有一点点的质问和不安,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闵宿一把拉住胳膊,动弹不得。 下面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寒霜看着闵宿坚定的目光,脑子里飞速地运转,他想找什么合适的词来表达现在的心情,可是久久没有找到。 闵宿看着他,疑惑,担心,些许恐惧,些许温暖,种种眼神混合在一起,一丝丝从寒霜眼睛里闪过。 话少的人,往往内心丰富。 对视良久,闵宿最终露出了笑容。 他拉着寒霜的胳膊,往一旁走。 寒霜有点惊讶又有些不敢相信地跟着他走到路边,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凤千笑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她走进人群,和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这九皇子可是芮水国的皇子?” “你不知道?看你也不像本地人。” “不知道更好,怕是知道了没准儿也要倒霉了。” “这么邪吗?” “是啊,听说连宫里人都躲着他,能不邪嘛!” 凤千笑一边抛着玉扳指一边听着,不住地看着九皇子的方向。心想,难怪听不懂话的样子,看来身边没什么人一起说话啊! 众人离闵宿,寒霜和张童有几丈远,大家都悄声地议论着,远远地观望。 此时的张童对闵宿到是另眼相看,“闵公子,不是去隐龙山探亲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呵呵——咳咳,没去,”闵宿一脸的尴尬,“这不路上听人说,玄学院招贤嘛!” “哦,闵公子也想入玄学院?” “嗯嗯,我刚听人说,这要是能入了玄学院,供吃供住,还教本事,多好!” 张童笑笑,“你和我家公子走这么近,不怕惹祸上身?” “惹祸?惹什么祸?”闵宿睁大眼睛说,“我倒是觉得,遇到你家公子之后,我竟遇上好事了。” 寒霜就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看到闵宿笑的时候,他就抿抿嘴。 “你看,首先是,”闵宿说到这里停了停,用两只手双指并拢放在头顶,冲着张童屈了屈手指,扮兔耳朵状,“对吧!” 张童一愣,想起了林子里小河边那血腥的一幕,怕他继续说下去,赶忙伸手要去捂闵宿的嘴。 “嗯嗯,我知道。” 寒霜看看他们两个,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有点懵懵的样子。 “然后就是在镇子上,我遇到了你,”闵宿冲寒霜笑笑,“你请我喝茶——准确地说,是我厚脸皮去蹭了一碗,哈哈!” 寒霜只是默默地看着,脸上还是有一点失落。 “咳咳,后来在客栈,你们又请我吃饭,帮我定了客房,”闵宿一件件地细数着,“要不是遇见你们,我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张童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哎——”闵宿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要说倒霉啊,我看你们遇上我才叫倒霉呢!” 看着张童一脸诧异,闵宿指了指寒霜的伤口,“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是不是?” 说到这里,闵宿又是一阵愧疚。 寒霜却掠过闵宿,看着远处的天边。 “你,是在怪我不辞而别吗?” 看着寒霜的侧脸,他感受到一点点的陌生。 太阳渐渐向西斜,不知怎的,天空突然间暗沉了下来。 桐山脚下的修士青年们,有的开始坐立不安,有的开始报怨。 “怎么还不见人影?” “是啊,不是说今天是集合的日子吗!” “不会有什么变动吧?” “桐山门和隐龙门都是世家,若是有变动也应该先派人来知会一声啊!” “就是就是!” 大家正议论着,只见天空乌云密布,竟从远处响起了滚滚雷声,异常吓人。 突然间,几声炸雷在近处山上响起,众人回身一瞧,那峭壁上有几处已经被雷炸裂。碎石混着沙土正汹涌而来。 大家赶忙四处奔逃。 张童和闵宿也拉着寒霜往远处空地跑。 寒霜轻轻一挣,扭开了闵宿的手。他愣了片刻,随便跟在后面。 大家渐渐都集中在一片空地上,脚下的地面却猛然间开始颤动。 一瞬间感觉地动山摇,砂石四起。 有些经不起的富家公子小姐,直接被人护着逃开了。边跑还边报怨,说怕是本事没学成,反到把命丢了。 还有些年纪大的,也受不住这阵势,直接从来时路跑了。 过了不久,再没什么人离开了。 闵宿觉得,这脚下好像平稳了些,四周的声音也小了。这才各自站稳。 众人渐渐平息下来,天空中的乌云也渐渐散去。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狼狈不堪。 经这一番光景,之前那三五百人,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众人正疑惑,忽然桐山上下来几个人,白衣飘飘,如仙人一般。 正是桐山门大师兄穆淙,后面跟着几个弟子。 几人在大家面前落地。 穆淙拱手道:“大家久等了,在下桐山门弟子穆筠溪。” 众人也都拱手还礼。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桐山门与隐龙门,若虚谷共同兴办玄学院。想要入学,是要经过测试的。” 下面一阵议论。 “这是自然,不能谁来都收吧!” “说的是。” “刚才的异像,也是测试的一部分。”穆淙说。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 “真正的测试,现在才开始,还请大家听清规则。”穆淙继续说,“从现在开始,大家顺着山路往上走,能在三天内到达半山腰处,就算过关。” “三天?呵呵,开什么玩笑!爬到半山腰有半日就够了。” “就是啊!” 穆淙笑笑,“好,我在那里等候各位,如果中途有受不了测试的,随时可以放弃,只要回头,下山即可。” 说罢,穆淙等人一拱手,御剑去了。 第二十章 一起 众人议论着,三五成群地往山上去了。 “我们也走吧。”张童说着,转身想走。 闵宿却犹豫了,他上下打量着寒霜的身体,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那桐山大师兄的意思,想必,这上山的路也不会太好走啊!” 听了这话,张童点了点头。 闵宿看着寒霜,认真地问:“你怕吗?” 寒霜看看张童,又看看桐山,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怕,害怕,”闵宿抱紧自己,一副颤抖的样子,“太可怕了,害怕。” 边说还边往张童身后躲,一脸的惊恐状。 寒霜抿抿嘴,看着他二人说:“一起。” 他又看看桐山的方向,目光温柔且坚定,“一起,不怕。” 闵宿和张童对视了一下,他向后挺了挺身子,举起双手,抻了抻腰身说:“嗯——好吧,既然你都不怕,我们就一起,一起上山!” 太阳已经沉到山尖,落霞在山上路上洒了一片又一片。 三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好长,有一些,重叠到了一处,缓缓地,向着桐山的方向移动。 就好像他们不是去参加什么测试,而是在自家的花园,散步一般。 山上多树木丛林,其它的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寒霜来到林子里,感觉格外新奇。也是,在平康宫的时候,宫里宫外,到处都充满了别人对他的嫌弃,除此之外,连棵树都没有。 “这是什么?”寒霜指着流淌的溪水问。 “小溪。”闵宿微笑着说。 “小溪,”寒霜重复着,“这是什么?”他又指着一棵树问到。 闵宿抬头望望,“树,梧桐树。” “树,梧桐树。”寒霜继续重复着,又指着远处,“多,好多梧桐树。” “对啊,这里就是桐山嘛!当然有很多梧桐树啦!” “这是什么?”寒霜又指着另一棵树问。 闵宿皱皱眉,沉思片刻答道:“梧桐树。” 寒霜一脸地疑惑看着闵宿,“梧桐树?” “嗯,梧桐树。”闵宿敷衍地说。 寒霜晃晃头,又往前去了。 张童却停下了,一脸疑惑地盯着闵宿,“梧桐树?一点都不一样好吧!” 闵宿被盯得很不自在,最后无奈地扬扬手说:“哎——那么多树,我怎么能全都认识啊!” 张童撇撇嘴,嘟囔着,“不认识就说不认识,扯什么谎——” “我,一棵树而已——”闵宿想辩解。 “你最好不要骗他,”张童远远地望着前面的九皇子,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你说什么他都会信的。” 不知为什么,听张童这语气,让他心里一紧。闵宿扭过头,看着张童的眼睛,里面流露出很复杂的表情。 怜惜?失落?担忧?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如果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应该也不会差。 闵宿伸手拍了拍张童的肩膀,认真地说:“放心吧,我不会骗他的。” 张童扭头看看闵宿,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一副信鬼也不会信你的样子。 闵宿急了,“干嘛这样看我,你不信?”他举起手发誓道,“我要是骗了你家九皇子,让我一辈子修不到灵力!” “灵力那么容易修到的?”张童斜着眼睛说。 “我——我一辈子取不到媳妇总行了吧。” 张童又上下打量了闵宿一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往前面去了。 只留下闵宿一个人在那,他眨了眨眼睛,自语道:“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干嘛摇头啊?喂——” 闵宿刚要抬脚去追前面两个人,只觉得脚下地面一软,不等他叫喊,整个人就顺势滑了下去。 面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不知何时,他掉到了一个岩洞里,洞里四面岩壁密不透光。只从上方的很高的地方透进了明亮的月光。 闵宿环顾四周,没有出口,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又太高,太陡,根本上不去。 如果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一定是要被淘汰的。 闵宿绕过深潭,来到一侧岩壁前,伸手摸了摸。上面湿滑得很,还有很多植物的根须。 他举起手中剑,用力往墙上敲了敲,还没敲几下,身后倏地一阵水声。 急转过身,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水里冲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那东西的头长得像只老鼠,让他瞬间想起了小黑子。 他只觉得耳朵一阵阵痛,下意识地往后退。 可是后边已经没有路了,他直接贴在了岩壁上。 奶奶的,要不是有崖壁挡着,就算身后是万丈深渊,老子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见蛇跑啊。 闵宿的腿开始有节奏地晃动,嗯——也可以说是颤抖。他把手中剑横在面前。 “我,我又没有好吃的——我又没抢你好吃的,我,我又不是好吃的——”闵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边说一边往下滑。 他尽量保持冷静,深呼吸,想好好分析一下眼前的局势。 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思考,毕竟坐在冰冷的地上,脑回路也会受影响的。 深潭里的东西缓缓地爬了出来,体型比闵宿要大上两倍。 这是一只貂鼠精,可是闵宿却从没见过,他只觉得这东西尾巴长得像松鼠,看脸又很像老鼠,皮毛又很柔软亮泽。 那貂鼠精一点点朝闵宿爬了过来。 闵宿感到前所未有过的恐惧,可是如果待在这里,说不定会被吃掉,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为吃饭睡觉发愁了。 不对不对,闵宿摇摇头,也不知道寒霜他们怎么样了,已经约好了一起上桐山,自己却被困在了这洞里。 想到这,闵宿用剑支撑着,重新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站稳,那貂鼠精便撑开两只前爪猛地扑了过来。 闵宿慌乱中抽出手中剑,半伏着身子向一侧滑了出去。不料肩膀却被抓伤。 那貂鼠精抓在岩壁上,扭过头来,目露凶光。 闵宿持剑站在那里,心想,若不能从来路出去,说不定哪堵岩壁后面就是出口了,可是这家伙堵在这里,我要如何才能出去呢? 第二十一章 深潭 穆礼和娄掌门站在疏桐阁门口,不远处穆淙走了过来,穆璋穆铭跟在后面。 穆淙施礼后说道:“师叔,娄掌门,测试已经正式开始了。” “嗯,”穆礼捻了捻短须,“都安排妥当了?” “是。” “简尚兄,那水灵兽会不会伤人啊?”娄晟担心地问,“虽说是招贤,但是来人里未必都有本事啊,若是伤了谁——” “哎——娄掌门大可不必担心,那水灵兽是我桐山饲养的益兽,普通的水灵兽在施了离幻术后,会变成对手心里最害怕的东西。” “嗯——” “不过,虽然不会危急性命,但是对于那些没有灵力,和修为尚浅的人来说,还是很难对付的。” “对了筠溪,”穆礼突然想起什么,“那萧谷主还没到吗?” “已经来了传书,”穆淙答道,“说是谷中出了意外,可能要耽搁一两天。” “哦?他惹虚谷能出什么事?”娄晟把手负到背后,一副不屑的样子,“哼,年轻人的推脱之辞罢了。” 说完便离开了。 穆礼摇摇头,嘱咐穆淙道:“布好结界,注意巡查。” “弟子明白。” 待穆礼走后,穆淙对穆璋穆铭说:“你二人去休息吧。” 穆璋没动,“大师兄,你去休息吧,都忙了好些天了,我替你去巡查。” 穆淙笑笑。 穆铭在旁边一脸嫌弃地说:“就你会献殷勤,让你去巡查,指不定跑哪去睡觉了。” “我——” “此乃要紧事,”穆淙说,“不能有半分懈怠,我还是亲自去为好。你二人快去休息吧。” 说完便离开了。 穆铭也往后院去了。 穆璋在后面还不依不饶,“到底咱俩谁爱睡觉,整天睡不醒的死鱼眼还有脸说我?喂——你等等我啊!” 穆淙来到半山腰,观察着山下和周围的动向。 借着月光,隐隐约约之中,穆淙看到山下有个人影朝着他走来。 穆淙一惊,这还不到半日,竟然有人能来到这里吗?若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不是修为不凡,就是天姿过人。不过就算如此,也未免太迅速了些吧。 不知不觉,已经三更天了。 闵宿和那貂鼠精也缠斗了几个回合。 此时,他身上已多处受伤,正倒在潭水边,看着不远处的貂鼠。 闵宿心想,即便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的。毕竟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两回了。 不过今天,怕是没那么幸运了。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竟然出现了那天在客栈,自己失手扎伤寒霜的画面。 看着寒霜无助地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样子,闵宿第一次责怪自己,为什么自己那么弱,没有能力去保护好身边的人。 如今想学些本领,却还没拜到师门,就要丧命在此。 “闵宿哥哥!” 恍惚间,闵宿似乎听到了寒霜的声音,他忽地抬起头,四下望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不知为何,张童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说什么,他都会信的……” 是啊,我说要和他一起上桐山,我不能失约啊! 之前不辞而别,他已经对我有了隔阂。这次若是再说话不算数,他真的不会再信我了。 想到这,他又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那貂鼠精目光如炬,见地上的人又有了生气,便凝神一处,飞一般地全力冲了过来。 闵宿把全身力气都汇集在手中剑上,目光直视着貂鼠精,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惧。 他双脚叉开,气沉丹田,力聚手掌,死盯着貂鼠的来路。 就在貂鼠离自己一剑远之时,他使尽平生勇气,挥剑力砍。 只一剑,便断了那貂鼠的脖颈。 一瞬间,貂鼠化做漫天的水花,有的原处消散,有的掉落在深潭。 闵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原地缓缓地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看遍岩洞,再没看见那只黑乎乎的东西。 既然那东西不见了,那么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出去。 闵宿从远处搬了一块大石头,走到一侧岩壁前,用力地丢了过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岩壁纹丝不动。 他又抱起石头,退出老远再往岩壁上撞,撞了几下,只觉得自己手臂胳膊直发麻,岩壁却连条小缝都没有。 他有点泄气地丢了石头,一屁股坐在上面。 就这样大概过了几个时辰,他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心想总有地方可以出去的吧。于是他又绕着岩洞走了几圈,发现除了上面的来路,大概只有这汪潭水有出去的可能。 他站在潭水边,想下去,可是又怕那貂鼠藏在里面。 正在闵宿一脸犹豫的时候,只见什么东西从潭中“哗”地冲了出来。 闵宿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向后扭过身体,可是水花汹涌四溅,地上,闵宿身上,包括不远处的岩壁上,溅的全是湿漉漉的一片。 “哈哈哈哈——停下,停下——” 闵宿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寒霜。 他正倒在地上,怀里抱着的一只水样的小猫,不停地舔着寒霜的脖子,他正痒得不行。 闵宿站起身走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霜儿,你是怎么出来的?” “闵宿哥哥!” 看到闵宿,寒霜也是一脸的惊讶,“找到了,找到了。” “你在找我?” “嗯!”寒霜用力点头。 闵宿此刻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是什么?” 闵宿刚一伸手触摸那只水样的小猫,它就化做水珠不见了。 “啊——”闵宿一惊,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什么东西?哪去了?” 寒霜看了看周围,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然后一脸迷惑地说:“丢了……” “那是什么啊?” 寒霜摇摇头。 “哪里来的?” 寒霜指了指潭水,“水,水里。” 闵宿来到潭水边,看看潭水,又打量了一番寒霜。 “为何你的衣服头发都没湿?” 寒霜眨眨眼睛,歪了歪头。 闵宿盯着这潭水,或许,我们的出路就在这里了。 闵宿一把抓住寒霜的手腕,和他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就纵身跳进了潭里。 第二十二章 出潭 没想到,潭水里竟是别有洞天。 闵宿抓着寒霜的手,两人仿佛在丝带上滑行一般,周围到处都是水帘,穿过一片,又见一片。 寒霜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够用了,左顾右盼。若不是被闵宿抓着,他恐怕要飞出去了。 没过多久,两人终于穿过了最后一道水帘,重新回到地面。 当寒霜从闵宿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刚好撞上张童目瞪口呆的脸。 寒霜朝张童笑了笑,然后伸手把地上的闵宿也拉了起来。 刚刚还担心得要死的张童,本来还想问问寒霜去哪儿了,遇见什么了,怎么回来的。 可是突然看见寒霜这样对着自己笑,他竟然一时间愣住了。再看看一旁的闵公子,他正一脸的埋怨,整理着衣衫。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差点压死我啊!” 寒霜只是一脸的笑,看着闵宿。 张童把所有的问题都嗯了下去。 他上前帮寒霜理了理头发,看到他胳膊上有几处衣裳被什么东西抓了几道口子。然而都没有伤到皮肉,这才放心了些。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山道边的小草上还留着晶莹的露水。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 “张兄,你一直在这儿?”闵宿问。 “大概是吧,”张童显得很无力,“我们往上面走吧,都第二天了。” “对了,你刚才没遇见什么妖魔鬼怪的吗?”闵宿不死心地跟在后面问到。 “没有……” 闵宿皱着眉,把双手负在背后,一边侧着身子跟着往前走,一边盯着张童问,“不可能,遇见什么了,从实招来。” 寒霜也学着闵宿的样子,皱着眉头,把双手负到背后,一脸严肃地问,“不可能——从实招来。” 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死死盯着,张童觉得有些别扭。 他扭头不耐烦地对闵宿说:“遇见什么也与你无关吧。” “哈,当然有关系,”闵宿把发带往后一撩,一副死皮赖脸相,“你不告诉我,我会一直好奇嘛!” 寒霜也学着闵宿的样子,可是肩膀上并没有发带,他便把头发往后一撩,说道:“好奇。” 看着九皇子的样子,张童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良久,他扑哧一笑,摇了摇头。 他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呼救声传了过来。 寒霜突然警惕了起来,他挺直脖子,四处望,顺着声音就跑。张童赶紧跟了上去。 “喂,你们干嘛去啊!喂,寒霜——”闵宿也无奈地跟着去了。 转过一处弯路,三人停下了。 只见不远处的树上,正倒吊着一个少年,脚腕儿被藤蔓缠住了,正吓得边哭边呼救呢。 寒霜看着就要上前,闵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寒霜却很认真地看着闵宿说:“有困难,帮忙。” “嗯——”闵宿低头略做沉思状,为难地说,“怎么说呢,现在我们参加的是一个测试。” 寒霜并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闵宿双手抱胸继续说:“这么说吧,测试需要的是公平。你帮他,到时候他被录取了,你被淘汰了,怎么办?” “哦。”寒霜答应了一句,然后又要上前。 闵宿在后面一把将他拉住,“嘿,你哦什么啊?学会敷衍我了是不?没听懂就说没听懂,哦什么哦!” 这时候,树上的少年叫得更甚,哭得更凶了。 “闵公子,”张童开口了,“既然已经求救,说明他应该无心继续参加测试了吧。” “有道理,”闵宿点点头,“不过救他不是我们的义务,我看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闵宿刚迈两步,就被张童拉着后衣领给拽了回来。 “喂,你拉我做什么?” “公子要救,必须救!” “吊那么高——怎么救啊!” 两个人正说着,寒霜已经站到了树下,只是那人被吊得太高了,寒霜只能看着,却毫无办法。 “要救你——” 没等闵宿话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闵宿随即一扭头,那道寒光飞向了树上被吊着少年的脚腕处。 光到藤断,少年直直地就往下掉。寒霜见状赶忙伸出双手想去接。 闵宿一纵身凌空翻起,落在了寒霜身边,把这掉落的少年稳稳接住。 张童也跑了过来,接过少年,帮他解开脚腕上系着的藤蔓。 闵宿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只有静悄悄的树林,和无声的明月,再无他人。 大概是惊吓过度,那少年已经不哭了。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杀人,若是这样掉下来,不是活活摔死了?”张童皱着眉头说,“不是无脑,就是有意为之。” “应该不是桐山的人,”闵宿思忖道,“若是和我们一道来求学的,可要小心了。” 寒霜紧张地看着那个少年,想伸手帮他擦汗,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不,不去了,不去了,” 那少年一脸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三个人目送他走远。 “哎呦——” 这时,只听后面有人说话,三个人转过身去细看。 不远处的树后面,闪出个人来,一身翠绿,头上带着抹额,正是凤千笑。 “鬼哭狼嚎的,我当是个姑娘呢!”她一边向这边走,一边扯着手里的落木枝叶。 张童一步挡在了寒霜身前。 “你是何人?”张童问。 闵宿也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哈,昨天还打过,这么快就忘了?” 凤千笑走到还有一丈地的时候就停下了。 “咳咳——这位小哥,你家皇子几岁了?” “与你何干?” 凤千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望着天说:“哦——就是问问嘛,看看你家皇子缺不缺皇妃。” “皇妃?”寒霜看看闵宿。 闵宿拍拍寒霜的肩膀,含笑说:“就是媳妇儿。” “媳妇儿?” “哎呀,不懂没关系,你还小。”闵宿敷衍地点点头。 凤千笑把手里的叶子一扬,“年纪而已,这有什么保密的?又没问你的生辰八字。” 张童正色道:“我家公子十七了。” “嗯,”凤千笑很高兴,“你呢?” 张童有点没预料到,一个漂亮姑娘会问自己年纪,“我?我,我十九。” 闵宿看看凤千笑,拉起寒霜就往她身边凑,“姑娘是想一道上山?” 凤千笑愣了一下,急忙往后退。 第二十三章 年纪 “哎——姑娘不是想做皇妃嘛,不如先熟络熟络。” 听了这话凤千笑的脸色大变,吓得直摆手。 “问,问年纪就要嫁给他吗?,”她边说边退,直到退到树后,“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便往山上的方向去了,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闵宿转头看看,见张童的脸还有点红。 “你真的十九了?” “怎样?” 闵宿长出了口气。 “你十九也就罢了,这个,就这个还没断奶的——”他指着寒霜,一脸怀疑地说,“他有十七?” “确切地说,已经十七岁四个月了。” “哈?”闵宿看着寒霜,左一圈右一圈地打量,好像要把他看透一般。 “你绝对是被他骗了,”闵宿不住地摇头,“你看他这眼神,这皮肤,这身量——” 发现寒霜比自己还高些,闵宿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身量不算——总之他就没有十七。十四五还差不多,不对,从智力水平看,也就八岁,从语言水平看,也就三岁,不能再多了。” 张童和寒霜两个人一脸茫然,头歪着相同的角度,默默地盯着闵宿。 “你几岁?”张童问。 “啊?我啊——我十八。” 张童不住地摇头,“扯谎。” “嘿,这有什么可扯谎的?十八就是十八,我还能十六七不成?” “你不说,我以为你三十了,都想叫你叔叔。” “……” 说完张童转身走了,闵宿一脸的懵。 “我,我——三十?你眼睛刚长出来的吗?喂,你给我站住——喂——” 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三人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特别是闵宿,他现在连崖壁上的浆果都不放过。 “不行不行,没肉不开心啊!”闵宿把手里的浆果一扔,四下看看。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山鸡野兔——” 张童和闵宿对视一眼,闵宿马上改了口,“苹果梨子什么的,给你们找点回来吃。” 见闵宿要走,寒霜马上跟了过来,“一起。” “呃——呵呵,”闵宿虚假而不乏温柔地笑笑,“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啊!” 寒霜皱着眉头看着他。 闵宿拍了拍寒霜的肩膀说:“别担心,我说一会儿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不会骗你的,啊!” 见寒霜没动地方,闵宿双手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了张童身边。 “在这里,等我。我给你找好吃的回来,好吃的!” “好吃的?”寒霜眼里露出了光。 “对,好吃的!” 说完,见寒霜没再坚持,他便快步住林子深处去了。 张童找了块石头,两个人在这儿休息。 不到一个时辰,张童就闻到了肉香味儿,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紧接着,闵宿就从林子里出来了,手里的木棍上,穿着已经烤焦到无法辨认的东西。 他走到张童和寒霜面前,把手里东西递了过去。 张童皱皱眉,看了看寒霜,不料寒霜正张着嘴,死死盯着那正在冒热气的东西,好像连眼睛都在流口水。 他直接上手掰了个腿儿,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好吃,没骗人。” 闵宿和张童两个人,完全惊呆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不自觉地笑笑。 闵宿把另一边腿儿也掰了下来,递给张童。 张童接过来,左看右看,凑到闵宿身边小声问,“这是什么啊,吃了不会中毒吧?” 闵宿也压低声音说,“山鸡,肥得不行的山鸡。” “山鸡,肥得不行的山鸡!” 听这声音,既不是张童的,也不是闵宿的。 两个人吓得一抖,同时扭过头看身后,发现寒霜就在他俩中间,一边啃鸡脚儿,一边认真听他俩说话。 “咳咳——”见这光景,两人也不再避讳了,重新站好,光明正大地聊了起来。 “唉,我还怕他会难过……”张童边吃边摇头说。 “你确定他还想着那只兔子,断了耳朵的那只?” “你没看见,”张童说,“那只黄雀被摔死的时候,他有多难过。” “呵呵,”闵宿斜着眼睛看着寒霜,“我现在要是把那只黄雀烤了拿给他,他肯定高高兴兴地吃下去,没准儿骨头都不剩。” 寒霜就在两个人的中间,边吃边听他们说话,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是美美的笑意。 看着这样的九皇子,张童的心也宽了许多,“大概因为有好吃的,所以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吧。” “就是说嘛,你家皇子早都忘了,你还总是伤感个什么劲儿!” “嗝——”寒霜抚着自己的胸口。 “公子,你是不是渴了?” 张童站了起来,四处看看,“我去找找有没有水。” 闵宿也站了起来,“嗯——我去吧,我刚才看着那边有山泉——” “我吃好了,你还是在这儿吧,我去看看,要不他又要跟着你了。” 看着寒霜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好像随时准备着要跟他走一样。闵宿点点头,指着前面说:“也好,就在前面,离得不远。” “知道了。”说完张童就去找水了。 见闵宿没走,寒霜又高兴地吃了起来。 过了许久,不见张童回来,闵宿有些担心起来。 心想这张童一向办事稳妥,这半天不回来,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刚站起身,寒霜也跟着站了起来。 “嗯,也好,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留你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两个人顺着张童消失的方向找去。 走了一会儿,闵宿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刚才来打山鸡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见过的山泉也不见了。 之前这里还是草木繁茂,地势平缓,怎么现在变得坑洼难走,树木也变得衰败不堪了呢? 他已经觉得路面不好走,更别说寒霜了,深一脚浅一脚。 他紧紧抓着寒霜的手腕儿,生怕他一下子滑丢了。这一次,寒霜没有拒绝,两个人就这样,边走边找,越走越深。 走了半日,天都黑了,别说张童的影子,连个鸟兽也没看见。 正当两个人都感觉乏累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山洞。 他二人在洞口坐下休息。 四下一片寂静,此时皓月当空。 闵宿不禁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今晚,是个满月。 第二十四章 酒 闵宿回头看看山洞,心想那张童不会在这洞里面吧。 “我们进去看看吧。”闵宿说。 寒霜点点头。两个人走了进去。 从洞口进来,路一直都很宽敞,两边的峭壁上有很多会发光的石头。 转了两个弯,两个人来到一处像是密室的地方。中间有张几案,一边还堆了好多小坛子。 再往里面就没有路了。 闵宿环眼望去,这地方空荡荡的,也藏不了人,张童大概没在这里。 他刚要叫寒霜往外走,回头却发现他已经打开了个小坛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啊,怎么能随便就——” 话说一半,闵宿好像闻到了一股酒香。他凑到寒霜身边,抻着脖子到坛口闻了闻。 “是酒?” 还是有点疑惑,闵宿也拿起一坛子,打开封口,稍稍尝了一点。 “呸呸——好辣!” 闵宿不住地吐舌头。 “这有什么好喝的,那么多人喜欢……” 以前北山和元福也时常偷些酒回来,自己也尝过,可就是不喜欢那种味道。 如今在这山里,已经块两天没水喝了,闵宿也是渴得不行。只喝一点儿吧,解解渴就行了。 他捏着鼻子喝了几口,心想不能多喝,万一喝多喝醉了,一觉睡到不知何时就糟糕了。 他转过身刚要说话,便目瞪口呆地定住了。 只见几案上六七个空酒坛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手里的喝光后,寒霜把空坛子继续轻轻地摆在旁边,又从地上拿起一坛。 闵宿赶忙放下手里的酒坛,上去拦。 “霜儿霜儿啊,你当是喝水呢啊!” “嗯——好喝——” 这寒霜虽然喝了几坛酒,形容举止却没有失态,说话也和原来一样,并没有含糊不清。 只是,只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呢? 是眼睛?原本就清澈的眼眸,如今看着竟然楚楚动人,好似泛出了彩色的霞光。 “你不能再喝啦——”说着闵宿就想拿走寒霜手中的酒坛。 “要喝,好喝,特别好喝。” 别人都是喝了酒说话就拌蒜,这寒霜怎么反到说起话来比平时流利了许多? 唉,不行,不能让他再喝了,不然喝醉不醒人事还不得我背他! 想到这闵宿用力去夺酒坛,没抢动,他更用力,用尽全力,还是没抢动。 闵宿站在那里一阵阵地发懵,怎么回事?这家伙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闵宿哥哥,你也一起喝啊!”寒霜像没事人一样,满脸温柔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嘴角微微地拉起。 他突然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几年前,他独自浪迹到荆城,遇到北山哥的时候。 北山的笑容让他感觉到一种暖。可是仔细想想,寒霜的笑,和北山的好像又不太一样。北山的笑容里也许还有一丝狡黠,而寒霜的笑—— 唉,说不好,闵宿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想起北山,不知怎的,心情就有些憋闷起来。 “你不开心?”寒霜正直直地盯着闵宿看。 “啊?啊——是啊,你喝这么多我当然不开心了,喝醉了还不是要我背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呵呵,你生气了……”寒霜又无故地笑了。 “我生气你笑什么!”闵宿皱着眉,“我看你绝对是喝多了!” “闵宿哥哥,”寒霜笑着笑着,就皱起了双眉,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啊,不要再消失了……” 闵宿愣住了,那是他没见过的表情,让人有些怜惜。 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让他那么难过,“嗯。” 他点点头,拉着寒霜往外走,“走吧——” 他边走边嘟囔,“堂堂一个九皇子,倒是个没见过酒的?说出去不笑死人?真不知道你在宫里是怎么过的。” 寒霜乖乖地跟着,“没有酒,没有好吃的……” 听寒霜这样说,闵宿忽然停住了。 前面就是洞口,此时已是深夜。一轮圆月当空,今天,应该是十五吧。 不知道是那流光的满月,还是寒霜的话,勾起了闵宿心底丝丝的痛。 扭过头,他发现寒霜正凝望着圆月出神。 “没有,没有酒,没有好吃的,没有梧桐树,”寒霜不停地说着,“没有喜欢的伞,没有——” 他停了停说:“没有人,对我笑……” 没有人笑?听到这里,闵宿想起刚到桐山脚下的时候,当大家都知道他是九皇子的那一刻,大家的反应。 或许在皇宫里,也是这样,或者,更甚,他无法想像。 此刻的寒霜,已经走到了洞口,朦胧的月光将他笼罩,从背后望去,闵宿觉得,他大概不应该属于这里,应该属于哪一处美好的仙境。 他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想拍拍寒霜的后背。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寒霜,寒霜突然浑身一振。 紧接着,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闵宿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绕到身前。见寒霜脸色惨白,双眉紧锁,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你怎么了?”闵宿有些慌,“不舒服吗?” 搀扶着寒霜往山洞里走,“我就说你别喝那么多酒啊,你偏不听,这下知道难受了吧!” “呃——痛,痛——” 寒霜已经站立不稳,闵宿扶着他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喂,寒霜——”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闵宿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经痛得满头大汗,手不住地用力抓着胸口。 闵宿掀开他的衣领,发现他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动。 怎么办啊,他已经快把自己的皮肤抓破了。 闵宿抓过他的手,让他尽量保持冷静。 渐渐地,他的气息变得缓和了些,整个人几乎晕过去了。 “寒霜,寒霜——”闵宿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你别睡啊!真的是喝多了吗?喂,你醒醒啊——” 看看寒霜,再看看天上的明月,闵宿觉得很自责。 知道他是个三岁的孩子,为什么不拦住他,让他喝那么多的酒,这要是—— 他正想着,突然觉得身体有点怪异。 有一股暖流,从握着寒霜的手掌心传来,遍布全身,然后汇集在左手手掌。 他缓缓翻过手掌,抬到面前。 这感觉,难道是—— 第二十五章 莲花纹再现 闵宿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看着手掌一点点浮现而出的光芒,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没错,和那天在周家密室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光芒渐渐形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模样,他抬起右手想去抚摸,看看那莲花是不是真实的存在。可是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芒时,莲花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温暖的感觉也没有了。他用力握拳,又张开,翻翻手背再翻回手心,莲花不见了。 暖流,对,暖流好像是从寒霜的手心传来的。 闵宿低头看看寒霜的手,他又试探着,轻轻地握了上去。果然,又是一阵温暖,左手的莲花光芒再次出现。 他又放开手,尝试了两次,确定无疑,只有自己握着寒霜的手的时候,那莲花纹才会出现,还真是神奇。 盯着掌心的莲花,想着上次的情景。 那是因为靠近了空莲锁,花纹才出现。如今并没有空莲锁,只是握着寒霜的手,怎么这花纹再次出现了呢? 空功锁,和寒霜,有什么关系吗? 闵宿不禁锁紧了眉头,瞪大了眼睛,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唯一和上次相同的,只有满月,上次是十五满月,这次也是。 正当他疑惑之际,那莲花光芒,逐渐幻化出文字,一段一段出现在自己眼前。 几个大字异常耀眼:圣心济世,莫忘苍生。 然而,八个大字,闵宿只认得一个“生”字。 这东西他从来没见过,看里面这些字眼儿,让他想起在周氏学剑时,师父师兄口耳相传的一些口诀和剑谱。 “啊——”闵宿急得直摇头,“怎么这么多字都不认识啊!” 唉,没办法,谁让自己没上过学堂,仅认识的一些简单字,还是在周氏随时随时和人请教的。 看着眼前的段段文字,闵宿陷入了茫然,就好像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美山鸡摆在眼前,可是自己却没有牙齿一样,只能干咽口水。 正当闵宿泄气的时候,洞口外面突然的出现了好多蝙蝠。扑拉拉地围了过来。 那些蝙蝠比普通的蝙蝠要大上两三倍,一只只黑乎乎的,只有眼睛,反射出冷冷的月光。它们如雨点一样密集而来。 见这情景,闵宿急忙站起身,抽出手中剑,护在了寒霜身前。 那些蝙蝠像利箭一般,直冲他们二人而来。闵宿不断地挥舞着手中剑,像屏障一样挡在前面,把那些蝙蝠杀得满地都是。 可是蝙蝠实在太多,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体力不支。挥剑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他瞄了一眼靠着石壁的寒霜,依然闭着眼睛,没有清醒的迹象。 实在支撑不住,闵宿收了剑,转身蹲了下去,单膝跪地,护在寒霜身边,用身体挡着他的头脸。 心想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被抓伤了,张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正当他把全身肌肉都绷紧,准备让那些蝙蝠把自己咬成肉馅的时候,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过了片刻,他稍稍转头向后瞄去,发现那些蝙蝠在空中盘旋起来。想冲过来,却在离自己一剑远的地方就停下了,有的在那徘徊,有的直接返了回去。 那些蝙蝠好像害怕着什么,盘旋久了,就停在周围的石壁上。有一些不甘心的,还在空中试探。 难道,它们怕我? 闵宿和寒霜并排靠着石壁坐着,他扭头打量着寒霜。 此时,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掀开衣领,胸口也没有了那明显的血液汹涌的状况,他暂时宽了宽心。 正当他要帮寒霜整理好衣裳的时候,他发现大概在腹部的位置,隐隐约约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他皱着眉,轻轻地,将衣领向外扯开些。只见在寒霜的肋下,竟有一片一片类似绒毛的东西。 他脑子里有点乱,扯开另一侧的衣裳,也是一样,淡黄色的,像是那种刚出生的禽类的绒毛。 他不禁喘起了粗气,脑子里闪现出了一万种可能。 不对啊,难道是喝了那些酒才会这样?可是自己明明也喝了啊!或许因为身体太弱,不适应山里的环境?总不能他是个—— 不会不会,不可能,他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在此之前,连宫门都不曾出过半步…… 正当闵宿胡思乱想的时候,在寒霜的头顶,倏地立起一根翎羽。 看到这儿,闵宿几乎是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他像石头一般死死地定在了那里,那惊讶的样子,如同看着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一般。 什么空莲锁,什么手掌里的莲花纹,什么桐山大师兄,什么秘洞深潭,都算不上让人震撼。 这个和他相伴多日的,如同弟弟一般的人,头顶上,怎么就突然生出羽毛? 他伸出有些轻微颤抖的手,将寒霜头顶的翎羽轻轻地按了下去,一抬手,那翎羽又倏地弹了起来,还颤了又颤。 反复几次,他才确定,那并不是掉在他头上的什么鸟的羽毛,而是真真切切地从他头上冒出来的,他身体的一部分。 闵宿沉默了。 “寒霜,寒霜——” 他轻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看了看那些不敢靠近的蝙蝠,闵宿心想,或许,它们害怕的就是这个。 月光布满了整个洞口,夜,静得不能再静。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的闵宿也渐渐睡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寒霜稚嫩的脸,他正歪头看着自己,就像一只等待主人醒来的小狗。 “哎?你醒了?”闵宿揉了揉脑袋,眯着双眼看着寒霜。 “你醒了?”寒霜重复到。 “是啊,你——”闵宿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寒霜的头顶。 记得昨天夜里,有什么东西从寒霜的头顶长了出来。 他一把搂过寒霜的脖子,拉到自己眼前,发现头顶除了头发,毛儿也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做梦不成? 他们二人站起身,闵宿低头看了看寒霜的胸口,衣裳还敞开着。 他装作帮忙整理的样子,伸出手。 “啊——衣服怎么不穿好呢?”他顺势掀了一下前襟,往肋下瞄了一眼,然后又帮忙整理好。 没有,那些个绒毛也不见了。 “渴,闵宿哥哥,好渴。” “渴?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你和我说渴?” “什么酒……” “哈?” 第二十六章 上山 闵宿不敢相信,他打量着寒霜道:“你不记得了?” 寒霜伸了个懒腰,继续说:“渴,喝水。” “好好好,喝水,我们去找水……” 洞里那些蝙蝠全不见了,此刻天已大亮。 闵宿只觉得右胳膊一阵阵地酸痛,细想想,应该是昨晚和那些蝙蝠厮杀所至,那么昨晚的事,应该不是梦…… 他扭头看着寒霜,正左顾右盼地找水。 如果他是故意忘记昨晚的事,只是装作不记得了,那他这张稚嫩的脸,还真是可怕啊! “来过,这里来过。”寒霜委屈地看着闵宿。 被他一说,闵宿这才从自己万般思绪中跳了出来,认真看着周围。 好像是有点熟悉,不过又说不清楚。原本这林子里的梧桐树就多不胜数,如今到处都是也不足为奇。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闵宿这才确定,他们的确是在原地打转。 看看太阳的位置,已是晌午。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如果在日落之前赶不到半山腰,那么必定要被淘汰了。 两个人停在那里,闵宿边看着身边的景象,边来回踱步,感受脚下的山路。 想到这是测试的一部分,闵宿闭上双眼,侧耳聆听。良久,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 最后他从衣摆处撕下两指宽的布条,蒙住双眼,在脑后绑紧。 寒霜有点急,“眼睛?为什么——” “眼前的一切,多是幻象,如果一直看着走,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去。”说着就缓缓地抬脚,随心走去。 “下山!是下山!”寒霜说。 “跟着我!”闵宿没有理会,按照自己脚下的感觉往前走,“我的感觉准没错!” 砰—— 没走两步闵宿就撞到一棵梧桐树上。 “你倒是提醒我一下啊!”他揉着额头埋怨道,“霜儿,霜儿?” 闵宿伸出手去,在空中四处摸索着。 “在。”寒霜这才跟了上来,拉住闵宿的手腕儿。 “你跟着我,要是有树啊山啊什么的就把我拉住,别眼看着我往上撞啊,是不是?” 砰! “啊——寒霜!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话啊!” “有树。” “早点!早点说!没撞上的时候说,听懂了吗!撞死了还用你提醒吗!” “呵呵。” “……” 闵宿突然一阵无力,“你是在笑吗……” 砰! “啊——寒霜!!!我瞎还是你瞎啊!!” 砰! “有山。” “……” 扑通—— “有坑。” “……” “啊呀——” “有石头。” “……好了,你不用说了……” “……” 走了一会儿,闵宿突然间停住了。他一点点地向着侧面走了过去,停在一处,伸出手去,感觉到有流水滑过指尖。 “霜儿,这里有水,是山泉。” “水?山泉?没有——” 闵宿把双掌相对,捧成碗形,在前方停留片刻,手中接到了一捧山泉水。 “水,有水。”寒霜迫不及待地把头凑过去喝了起来。 “你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这哗哗的泉水流淌的声音。” 寒霜照做,“有,有声音!”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近半日,太阳已经西沉,两人都疲累不堪。 “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啊——” 还没等闵宿说完,他就感觉被谁从后面撞了一下,“寒霜!你到底——” 闵宿一气之下扯掉了眼前的布条儿,正要对寒霜发火,却发现有个青年跑到了他的前面。 一旁的寒霜也扭头看着那青年,跑得满头大汗,魂儿都要跑丢了一般。 “啊……”闵宿忽然有些同情地看着前面的人,“这是被厉鬼追吗……真是可怜啊……” 两个人都盯着前面的人看。 “穆筠溪!” “嗯?你说什么?” “桐山的,穆筠溪!”寒霜指着前面喊着。 顺着寒霜手指的方向,越过前面奔跑的青年,闵宿也看到了。 前面远远的有一处外伸的山崖,桐山大师兄穆淙正在那里负手而立。山崖下方的一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年轻人。 闵宿扔掉手中的布条,片刻间,浑身的疲乏烟消云散。 “到了,我们走到了!”他开心地抓着寒霜的胳膊说,“测试——测试我们通过了!” “通过?”寒霜重复着,也开心起来,“通过了!我们通过了!” 两人也快步奔着众人的方向而去。 还没等他二人靠近,只见在众人边上站起一人,原来是张童。 张童几乎是跑着迎了上来,他停在寒霜身边,担心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公子——你,还好吗?” 寒霜笑着说:“好——” 闵宿在一旁,双手抱胸,一副得意的样子,“怎么样,有手有脚,还喘气儿——活蹦乱跳的,我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张童冲着闵宿点点头。 闵宿这才发现,张童已经遍体鳞伤,“张兄,你这是?” “没什么,遇上点小麻烦,”说着他们来到一旁。 这里四下空荡荡的,连个可坐的石头都没有,他们索性席地而坐。 夕阳已经挂到了山尖,穆淙依然看着远处,好像在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闵宿看看众人,那个穿翠绿衣裳的女子也在其中,正看着他们。 众人里也有些人向这边投来了嫌弃的目光,好像在说,这九皇子怎么也来了,真是晦气啊! 有时候,寒霜的目光撞上那些人的眼神,脸上就会泛出片刻的失落和无助,开始躲闪。这些闵宿都看在眼里,他总觉得寒霜没那么可怕,可是,好像也没那么简单。而自己又没什么确切的线索。 终于,夕阳最后的一角也被群山吞没。 穆淙从山崖上飞身而下,落在了众人面前。 看着眼前剩下的百十来个人,他略微点点头。无意中,看见众人之中一个着青衣的年轻修士,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正是那晚在双柳镇外林子里遇见的,穆淙记得他身手不错。如今看他气定神闲,想必确实有些本事。 “众位贤士,”穆淙开口道,“恭喜大家通过测试第一轮。” “啊?第一轮?” “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第二轮?” 穆淙笑笑,“第一轮是对大家的一些基本资质的考核,第二轮是要真刀实枪的对战了。” “怎么个考法?” 只见穆淙一抬手,手中出现了许多串铃铛。 “夺铃!” 第二十七章 夺铃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穆淙继续说:“规则如下,铃铛每人一只,必须系在手腕儿上。从这里往山顶走,抵达山顶桐山院时,手里有两只铃铛的,可以进门,正式入学。” “啊——就是要从别人那里抢一只才行啊!” “是啊!可要小心了。” 穆淙停了停说道:“要凭本事抢夺,原则是不能恶意伤人,更不能致命,一经有此行为,取消入学资格。时限——两日。” “啊,只有两天时间啊!” “是啊,太短了吧!” 大家陆续到穆淙手中领了铃铛,系到了手腕儿上。 张童一脸担忧地对寒霜说:“公子啊,这个铃铛,要保住了,不要被别人抢走了。” 寒霜点点头,“嗯,保住,不给别人。” “呵呵,”闵宿不屑地笑笑,“你不如和他说,公子啊,我们还是回宫吧,反正铃铛也是会被抢走的啊!” 张童扭头瞪着闵宿。 闵宿清清嗓儿,摇着头说:“上一轮他可以侥幸过关,那可真是因为遇到了我,换个人试试,你家公子估计早就淘汰了,而且还是一身的伤,比你还惨。” “这么说你厉害喽!” “那还用说,全靠我一路护持才到这儿的。” “你这么能,帮他抢只铃铛回来啊!” “嘿,你还别激我,不就铃铛吗,一个算什么,我帮你也抢一个信不信?” 张童翻了个白眼,“说大话又不会遭雷劈。” “哈,你不信?” “我不需要。”说完张童往山上去了,寒霜也跟在后面。 说话间,穆淙已经不见了,众人也已经散了,不知道一下都藏到哪儿去了。 傍晚时分,林子也安静了下来,偶有虫鸣,更突显了山中的清幽。 闵宿仰头看看山顶,只要顺利拿到铃铛,到达那里,就可以进入桐山门修习吧,想到这里,闵宿心里有了满满的动力。 他总觉得,虽然和这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但若是能一道入学院修习,应该不会太寂寞。 闵宿边想,边在后边悠闲地跟着。 寒霜边走,边扯了扯张童的袖子,皱着眉头说:“伤,有伤。” 张童一脸的温柔道:“没事的,公子不要担心。” “痛不痛?” 张童一脸的受宠若惊,望着公子关切的眼神,他的眼圈似乎有些红,有些湿润。然后很快地露出了笑容,“不痛,这点小伤算什么——” 看着张童这个样子,寒霜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大概是想摸摸张童的头,手,却悬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他是有什么顾虑吗?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心,为什么对他来这么困难呢,闵宿看在眼里,心中又泛起了疑云。 “问你话呢,听不见吗!” 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闵宿三人悄悄地躲到了灌木丛的后面,从缝隙看去。 月光下,一个黑衣的青年修士,与一个身着紫衣,梳着高马尾的冷面少女对峙着。 “你趁早把铃铛留下,小爷还能饶你一命。”那黑衣修士双手抱胸说到。 少女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呵!不听是吧,我数到三,你若再不交铃,就别我不客气了!” 少女依旧漠然而立,如石像一般。 “好,今天算你倒霉,一,二——” 唰—— 未及“三”出口,寂静的夜里,便传来清脆的铃铛落地的声音。 黑衣修士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腕儿,铃铛已经不见了,他低下头,发现铃铛正掉在自己脚下,系铃铛的细绳已经断开。 他刚要弯腰去捡,那铃铛竟被什么吸走一般,倏地径直朝着少女飞去。 那高马尾的少女抬起右手,啪地接住铃铛,把它收入怀中,转身便走。 “喂——你站住,还我铃铛!” 那黑衣修士追了上去,拔剑出鞘,直奔着少女的后脖颈刺去,“你个死丫头——” 就在剑尖将要扎到少女的一刹那,她轻巧地一侧身,原地转了一圈,便绕到了青年的身后。 青年刺了个空,他刚回过身,不料被那少女抵住咽喉,直推出两丈远,“砰”地一声撞到了树上才停下。 黑衣青年只觉得脖子冰凉,好像有利刃逼着自己。他一下子就魂飞了大半。 “姑,姑娘——有话好好说——”他已经吓得结巴了,“你要是杀了我,你,你也入不了学院了——” 见少女的手力有所松动,黑衣青年踉跄着挣脱出来,“算,算你有本事——小爷今天就,就饶——” 咻—— 未等他说完,一道冷光划过,他只觉得头上发带一松,头发就散了下来。 “啊——头发,我的头发——” 那黑衣修士再不敢多说什么,抱着头逃开了。 少女只字未说,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闵宿和张童对视一眼感叹道:“看来这群人里,果真是有高手的啊!” “嗯,这个紫衣的姑娘,看来是个有灵力的,而且动作相当敏捷,我竟没看清她的动作。” 闵宿沉默不语。 这时,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寒霜,一脸的担忧。 寒霜眨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上山吧,待在这里,我们也拿不到铃铛。”张童起身说。 闵宿也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朝天拜了起来。一边拜一边嘴里不住地默念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遇到有灵力的,要不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啊!” 张童白了他一眼,正要走,只见寒霜也站了起来,学着闵宿的样子拜了又拜。 张童有点慌,轻轻地拉着寒霜走了,“公子啊,你没有必要什么都跟他学的。” “哎——什么叫没有必要,你不恭敬神明,神明也不会待见你。等到需要的时候临时抱佛脚,那就没用啦!” “你现在不就是临时抱佛脚?”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是为你们俩个着想,要是我自己,哼,就算来只金翅鸟,我也要拔它头上三支翎!” 咔嚓—— 一声巨响,闵宿旁边的梧桐树,被拦腰斩断,倒在了他面前。 张童赶忙拉过寒霜躲在了身边的大树后面,并对寒霜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打雷了?”闵宿自言自语到。 这时,不远处闪出了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闵宿。 第二十八章 偷袭 几个回合下来,闵宿步伐未乱,反到是那贵气公子,有些急了。 “哎呀,你这个人啊,说的话比天还大,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闵宿用剑一指,“说真的,不如你把铃铛留下,就算是送我的,免得一会儿再被别人抢了去,多丢脸啊!” 贵气公子皱着眉,气得牙根儿痒痒,他脚尖点地,攻势再起,闵宿从容接招儿,两个人又缠斗在一处。 此人力气虽大,但是却输于灵巧,明显根基不稳。比剑术,闵宿还是有些底气的,毕竟在周家那几年也不是白练的。 草丛后面的张童看在眼里,见闵宿慢慢占了上风,握着剑的手这才放松了些。 上次在客栈,战猫妖的时候,事发突然,他没来得急多想。现在看来,闵宿的身手确实不错,反应快,功夫扎实,不过自己,对他还是了解甚少。 张童扭头看了看寒霜,他也是屏息凝神,十分专注地看着二人打斗,那严肃又认真的样子,是张童从没见过的。 此时,那贵气公子已经气得不行,在进攻防御的间隙,时而会露出破绽。闵宿抓住机会,看准铃铛,一剑轻挑。 系铃铛的细绳被挑断,铃铛飞到空中,闵宿飞身跃起,一把抓在手中,稳稳落地。 闵宿看着对面的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勾着嘴角说:“这位公子,承让了——” 面前的公子好似被激怒了一般,脸色铁青,朝着闵宿疯狂地扑了过来,他大概没想到闵宿的功夫这么好。 他比之前更加凶猛,可是却毫无效果,心乱则气息不稳,脚步也显得零乱。他的进攻不是被闵宿躲过,就是被搪开,根本占不到便宜。 两个人你来我往,又战了几个回合,那公子渐渐体力不支,再无法上前。 “啧啧啧,累了吧。”闵宿一副轻松的样子,“没用——你力气虽大,但是动作太慢。就算再和我打下去,你也拿不到铃铛,不如去找别人吧。” 闵宿收剑入鞘,自信地说:“还别不服,论剑术,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公子喘着大气,抬眼问道:“你,你叫什么?” “我?”闵宿一副惊讶的样子,“开始崇拜我了是吗?” 听到这里,不远处的张童心想:这家伙又来了…… “我叫闵宿。” 寒霜也是一脸的骄傲,抿了抿嘴,轻声说道:闵宿,闵宿哥哥。 虽然心有不甘,那贵气公子还是收回宝剑,大概是想着要再得到两个铃铛才能过关,而在闵宿这里,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咬着牙,无奈地离开了。 哗啷啷—— 闵宿把抢来的铃铛在张童面前一抖,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样,没说大话吧!” 张童也没客气,直接拿过来,系到了寒霜的手腕儿上。 “你的剑法确实值得称道,就是——” “就是什么?”闵宿歪着头问。 “就是废话有点多!” “哈,哪家仙门规定了,高手不能话多!”闵宿双手抱胸道。 “那个人好像有些来头,”张童拿掉了寒霜头上的落叶,“我和公子在客栈的时候见过他,有很多侍卫跟着。你走之后,就住你的房间。” 说完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哼,管他什么来头,抢到铃铛最重要。” 闵宿对着寒霜说:“你说是不是啊,霜儿——” 说着,闵宿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腕儿上的铃铛,“我们——” “呃——” 冷不防的一声闷响,闵宿一扭头,见寒霜翻了个白眼,好似没了知觉一般,要往下倒。 他赶忙上前接住,同时,脖颈处一阵冰凉。 他扫了一眼张童,肩膀处也是一道寒光。 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喂喂喂——刀剑不长眼睛的啊!”闵宿故作镇定。 安顿好寒霜,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是哪位好汉啊,不能光明磊落地打个招呼?” 张童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面。 闵宿的目光越过张童,看到在他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刚刚和自己打过的那个贵气公子,他的剑此时正搭在张童的肩膀上。 “怎,怎么是你——”闵宿一脸的惊讶,差点儿蹦起来,好像看见诈尸的一样。 好死不死,他朝着闵宿又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没想到吧,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还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找了帮手——身后的朋友,我们可曾见过?”闵宿略扭了扭头问。 后面人没有搭话。 闵宿心想,一定是在刚才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二人摸到了他们身后。 这回可是明白,什么是得意忘形了。 “不到最后,就不要高兴得太早。”那贵气公子依旧是让人讨厌的不屑口气。 “看你穿的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喜欢暗地里使坏.”闵宿看着贵气公子说。 “你们集体行动,我们也可以结盟。”闵宿身后的人开口了,“铃铛解下来吧。别等我们动手了。” 闵宿和张童慢悠悠地解开手腕儿上的铃铛。 “九皇子的,也拿来吧!”贵气公子斜着眼睛说。 “拿回你自己的就行了吧,每人两个刚刚好,”闵宿说,“你要敢动九皇子的铃铛,我可跟你拼命啊!” “我就要我自己的。”那公子说着,推了张童一下。 张童蹲下身去,把刚刚系上去的还没捂热的铃铛解了下来。不情愿地递给身后的人。 “哼,九皇子的铃铛恐怕没人会去抢。就算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捡。” 闵宿皱着眉头瞪着他,“嘿嘿,你的铃铛他也戴过了,你就不怕有邪气?” “你若再多话,别怪我割了你的舌头。”贵气公子目露凶光。 闵宿一副害怕的样子,“不是吧,你这么贵气的公子,怎么能做那么下作的事。” 两人收走铃铛,随即迅速撤开到几丈开外。 借着月光,闵宿看清了刚刚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他个子不高,年纪和自己相仿,手持玄黑色佩剑,一身青衣黑衫,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闵宿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是那天在双柳镇的那个修士,你怎么能——” 闵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十九章 娄飞焰 “你进去问爹吧,我们得出发了。”娄真搂过娄萤的肩膀,就往疏桐阁里推。 “哎——到底什么任务嘛!”娄萤撅着嘴不肯走。 “进去吧啊萤,我们得走了。”穆淙对阿萤笑笑,转身下了台阶。 “筠溪哥哥——” 阿萤目送着a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御剑而去了。 她正要进去,听见一旁有人喊道:“飞焰姐姐。” “哎?穆铭,你怎么也来了?” “师父叫我们过来,说有要紧的事。” “啊——这么晚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真是困啊——”穆璋跟在后面,边走边打着哈欠说到。 “咦?璋璋白天是个小老虎,晚上怎么就变个小花猫了?” “娄飞焰!你再这么说,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蛋黄焗苦瓜了!” 咚—— 娄萤在穆璋的后脑勺儿使劲地敲了一下,“叫姐姐!” 穆璋揉着脑袋,委屈地说:“干嘛总让人家叫你姐姐,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天啊!” 娄萤从袖口里拿出块糖递给了穆铭。 “谢谢飞焰姐姐。”虽然从穆铭的死鱼眼里看不出笑意,但是听说话的语气是极为尊敬的。 “呵呵,”娄萤笑道,“叫姐姐,有糖吃。” 穆璋小声嘟囔道:“仗着比我们大就欺负人……” 娄萤咬着后槽牙,凑近穆璋说:“你那个蛋黄焗苦瓜,下次不要放——苦——瓜!记住了?” “啊?蛋黄焗蛋黄啊……” 正说着,只听疏桐阁里有人叫,“穆璋穆铭!” 三个人赶紧整理一下衣裳,进去了。 “爹,听哥说要给我安排任务,是什么呀?”娄萤站到娄晟身边迫不及待地问。 “呵呵呵,不急,听你二舅舅说。” “师叔,娄掌门——”穆璋穆铭看着萧梁,迟疑了,不知应该如何称呼。 娄晟赶忙引见道:“这是若虚谷的萧谷主。” “萧谷主。”两人上前施礼。 “对了阿萤,见过萧谷主。” 娄萤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萧梁,若虚谷她是听说过的,知道那里有个年轻有为的谷主,如今见了,确实仪表堂堂。 “萧谷主好。”说完就跑到穆礼身边了。 “呵呵呵,这是小女,娄萤,字飞焰,就快满十六啦。”娄晟宠溺地说到。 “嗯——娄掌门的女儿,”萧梁看看娄萤又看看娄晟说道,“一看便知,是个卓尔不群的女子。” “哈哈哈哈——谷主莫要夸她,”娄晟低声说,“其实顽劣的很那!” 萧梁礼貌地抿嘴笑笑,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一眼。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个子高挑,一身红衣,显得皮肤更加白皙。轻薄的刘海儿中分两侧,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 见萧梁正看着自己,她顽皮地一笑,便扭过了头去。 “二舅舅,到底要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啊?”娄萤摇着穆礼的肩膀问。 “嗯——是这样,穆璋穆铭你们也听好了。” 二人赶忙正色站好,听师叔交代。 “筠溪和洪幻两人已经动身去了岁寒岛,这边玄学院的入学测试,不能无人巡查。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有损我们几家的声誉。” 二人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二人和娄萤一起,负责巡查事项。包括参试者的动向,以及八方结界,都要看好。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于我和娄掌门处。” “弟子明白。” 娄萤也站到了下面,拱手说道:“阿萤知道了。” “嗯,你三人要安排好了,莫要贪玩贪睡,若是误了大事,可要从重处罚。”穆礼厉声说到。 “是。” 说罢,三人退出了疏桐阁。 萧梁也站起身来,“我出门的时候,谷中弟子就已经发现了妖人的线索,我现在要尽快赶回去追查,以免日久生变。” “好好好,谷主请自便。” “待学院正式开学,我一定赶回来,不会耽误讲学。” “那是最好了!” 三人辞别,萧梁便回若虚谷了。 时至午夜,天空中不时的出现层云,时而飘过夜空,遮住了朗月,桐山上也不时的陷入黑暗。 娄萤站在桐山院门前的山石上。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在娄萤耳边轻轻呼啸。 穆璋穆铭已经到东西两侧分别巡查了,她也学着筠溪哥哥的样子,注视着下面的一切动向。 时而闭上眼睛,听着风声里面,携带的阵阵打斗之声。 夜风吹过林梢,也将闵宿的蓝色发带吹得一荡一荡。 此时一个黑影正与他遥遥相对。 闵宿长出了口气,和对面的人说道:“大半夜的,你劈什么树啊,差点就劈到人了!” 那人缓缓走向闵宿,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他的轮廓渐渐清晰。 树后面的寒霜看看张童说:“客栈的。” “公子你说什么?”张童没太听懂。 寒霜指了指远处那个人,“他,客栈的。” 张童仔细看着来人,忽然回想起来。闵宿退房后,又住进来的人,衣着华丽,贵气逼人,不比芮水国皇宫中的皇子们差。 “小兄弟,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这人言语里,流露出些许的轻蔑之意。 “哈,你的来意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给你下的命令。”闵宿双手抱胸,一副你这人相当讨厌的架势。 “我劝你放下铃铛再走。” “放下铃铛?我来干嘛的,路过吗?”闵宿笑笑,“我是要进玄学院的,铃铛给你?当我傻啊!” 张童在树后面听着,一脸的黑线,心想这闵宿不但是个扯谎精,还是个话唠精。 果然,对面的贵气公子也听不下去了,他已经咬着牙拔剑出鞘。 “你若不听劝告,休怪我无礼了。” “哈,这话说的,好像你什么时候有礼了——” 哗啷—— 不及闵宿话音落地,那贵气公子抖剑而来,直逼闵宿的面门。 闵宿一愣,来不及拔剑,他下意识地一侧身,用剑鞘一搪,不料这人来势汹汹,力大气沉,直把闵宿振到了一丈开外。 闵宿不敢怠慢,急忙拔出宝剑,准备应战。 树后面的张童轻轻抚着寒霜蹲下,隐到草丛后面,低声说:“不要出去。” 寒霜眨眨眼,“不出去。” “对,也不要出声。”张童把食指立在唇边,轻摇了摇头。 “不说话。”寒霜重复到。 张童点了点头,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专注地盯着前边。 第三十章 偷袭 几个回合下来,闵宿步伐未乱,反到是那贵气公子,有些急了。 “哎呀,你这个人啊,说的话比天还大,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闵宿用剑一指,“说真的,不如你把铃铛留下,就算是送我的,免得一会儿再被别人抢了去,多丢脸啊!” 贵气公子皱着眉,气得牙根儿痒痒,他脚尖点地,攻势再起,闵宿从容接招儿,两个人又缠斗在一处。 此人力气虽大,但是却输于灵巧,明显根基不稳。比剑术,闵宿还是有些底气的,毕竟在周家那几年也不是白练的。 草丛后面的张童看在眼里,见闵宿慢慢占了上风,握着剑的手这才放松了些。 上次在客栈,战猫妖的时候,事发突然,他没来得急多想。现在看来,闵宿的身手确实不错,反应快,功夫扎实,不过自己,对他还是了解甚少。 张童扭头看了看寒霜,他也是屏息凝神,十分专注地看着二人打斗,那严肃又认真的样子,是张童从没见过的。 此时,那贵气公子已经气得不行,在进攻防御的间隙,时而会露出破绽。闵宿抓住机会,看准铃铛,一剑轻挑。 系铃铛的细绳被挑断,铃铛飞到空中,闵宿飞身跃起,一把抓在手中,稳稳落地。 闵宿看着对面的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勾着嘴角说:“这位公子,承让了——” 面前的公子好似被激怒了一般,脸色铁青,朝着闵宿疯狂地扑了过来,他大概没想到闵宿的功夫这么好。 他比之前更加凶猛,可是却毫无效果,心乱则气息不稳,脚步也显得零乱。他的进攻不是被闵宿躲过,就是被搪开,根本占不到便宜。 两个人你来我往,又战了几个回合,那公子渐渐体力不支,再无法上前。 “啧啧啧,累了吧。”闵宿一副轻松的样子,“没用——你力气虽大,但是动作太慢。就算再和我打下去,你也拿不到铃铛,不如去找别人吧。” 闵宿收剑入鞘,自信地说:“还别不服,论剑术,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公子喘着大气,抬眼问道:“你,你叫什么?” “我?”闵宿一副惊讶的样子,“开始崇拜我了是吗?” 听到这里,不远处的张童心想:这家伙又来了…… “我叫闵宿。” 寒霜也是一脸的骄傲,抿了抿嘴,轻声说道:闵宿,闵宿哥哥。 虽然心有不甘,那贵气公子还是收回宝剑,大概是想着要再得到两个铃铛才能过关,而在闵宿这里,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咬着牙,无奈地离开了。 哗啷啷—— 闵宿把抢来的铃铛在张童面前一抖,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样,没说大话吧!” 张童也没客气,直接拿过来,系到了寒霜的手腕儿上。 “你的剑法确实值得称道,就是——” “就是什么?”闵宿歪着头问。 “就是废话有点多!” “哈,哪家仙门规定了,高手不能话多!”闵宿双手抱胸道。 “那个人好像有些来头,”张童拿掉了寒霜头上的落叶,“我和公子在客栈的时候见过他,有很多侍卫跟着。你走之后,就住你的房间。” 说完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哼,管他什么来头,抢到铃铛最重要。” 闵宿对着寒霜说:“你说是不是啊,霜儿——” 说着,闵宿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腕儿上的铃铛,“我们——” “呃——” 冷不防的一声闷响,闵宿一扭头,见寒霜翻了个白眼,好似没了知觉一般,要往下倒。 他赶忙上前接住,同时,脖颈处一阵冰凉。 他扫了一眼张童,肩膀处也是一道寒光。 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喂喂喂——刀剑不长眼睛的啊!”闵宿故作镇定。 安顿好寒霜,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是哪位好汉啊,不能光明磊落地打个招呼?” 张童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面。 闵宿的目光越过张童,看到在他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刚刚和自己打过的那个贵气公子,他的剑此时正搭在张童的肩膀上。 “怎,怎么是你——”闵宿一脸的惊讶,差点儿蹦起来,好像看见诈尸的一样。 好死不死,他朝着闵宿又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没想到吧,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还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找了帮手——身后的朋友,我们可曾见过?”闵宿略扭了扭头问。 后面人没有搭话。 闵宿心想,一定是在刚才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二人摸到了他们身后。 这回可是明白,什么是得意忘形了。 “不到最后,就不要高兴得太早。”那贵气公子依旧是让人讨厌的不屑口气。 “看你穿的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喜欢暗地里使坏.”闵宿看着贵气公子说。 “你们集体行动,我们也可以结盟。”闵宿身后的人开口了,“铃铛解下来吧。别等我们动手了。” 闵宿和张童慢悠悠地解开手腕儿上的铃铛。 “九皇子的,也拿来吧!”贵气公子斜着眼睛说。 “拿回你自己的就行了吧,每人两个刚刚好,”闵宿说,“你要敢动九皇子的铃铛,我可跟你拼命啊!” “我就要我自己的。”那公子说着,推了张童一下。 张童蹲下身去,把刚刚系上去的还没捂热的铃铛解了下来。不情愿地递给身后的人。 “哼,九皇子的铃铛恐怕没人会去抢。就算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捡。” 闵宿皱着眉头瞪着他,“嘿嘿,你的铃铛他也戴过了,你就不怕有邪气?” “你若再多话,别怪我割了你的舌头。”贵气公子目露凶光。 闵宿一副害怕的样子,“不是吧,你这么贵气的公子,怎么能做那么下作的事。” 两人收走铃铛,随即迅速撤开到几丈开外。 借着月光,闵宿看清了刚刚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他个子不高,年纪和自己相仿,手持玄黑色佩剑,一身青衣黑衫,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闵宿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是那天在双柳镇的那个修士,你怎么能——” 闵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三十一章 怀疑 上次太仓促,没来得极细看,现在瞧去,他柳眉杏眼,竟是一副女相。身手到是没变,依旧利落得很。 青衣修士一拱手道:“闵公子,得罪了。” “哈,没想到,你竟然和他串通一气!”闵宿感觉要气炸了。 “你认识他?”贵气公子问到。 “数日前,机缘巧合,我们见过一次。” “对嘛,我们一起除过妖啊!怎么说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你竟然和这种人一起偷袭我——” “闵公子,现在是测试,再说——我们好像也不是很熟吧!” “我——” “还有时间,凭闵公子的身手,再拿两个铃铛不成问题。”青衣修士笑着说道,“告辞!” “喂——” 说完两个人转身往山上去了。 “这两个人,怎么能——”闵宿正想发泄一通,发现张童正冷漠地看着他。 “呃——”闵宿挠挠脑袋,“现在不是挺好,起码不用担心再被偷袭了,对吧,霜儿——霜儿?” 他这才想起地上的寒霜,赶忙蹲下查看。 “霜儿,霜儿,寒霜——”他不停地摇着寒霜的肩膀,大声喊着。 没摇几下,寒霜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摸着后脖儿梗,扭过头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人。 “好疼……” 张童扶他起来,帮他揉着脖子说:“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护好你。” “怎么能怪你呢,怪那两个下作的人才对,竟然搞偷袭这一套,真是卑鄙——” “啊?铃铛,没有了!”寒霜举起自己的手,上面只剩下一只铃铛。 “咳咳——”闵宿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 “公子,刚才是我们大意了,铃铛又被人夺回去了。” “哦……”寒霜垂下眼睑,满脸的失落。 “你别难过嘛,有我在,还能抢回来的,”闵宿双手扶着寒霜的肩膀坚定地说,“你要相信我啊!” 寒霜低头看看闵宿的手腕儿,眨眨眼睛,“铃铛呢?你的——” “哈?啊——那个——” “被抢走了。”张童冷漠地说。 寒霜睁大了眼睛,急忙弯下腰,看看张童的手腕儿,上面也是空空如也。 他又倏地直起腰来看着张童。 “我的,也被抢走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闵宿自责地说,“怪我……” 然后默默地走出草丛,在一处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 寒霜看了看张童,便跟了过去。 他走到闵宿身边,看着他失魂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他轻轻抚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心想是那伤口在隐隐作痛吧。 举起手,他想摸摸闵宿的头,就像安抚断耳兔一样。可是原本已经触及到发丝的手,却停住了。 闵宿抬起头,正撞上了寒霜犹豫的目光,和停在半空中的手。 寒霜缓缓收了手,拧着眉毛说:“我不在(你身边),(你的铃铛就)不会丢了……” 夜,寂静无声,他们四目相对,月光如流水,从他们目光交织处倾斜而下,如各自心中,浓浓的愧疚。一个眼神忧郁而清澈,一个瞳眸里泛着七彩霞光。 良久,闵宿默默地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好笑?” 寒霜只是看着他,“好笑?” 他知道,寒霜大概并不理解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张童远远地望去,心里泛起从没有过的复杂思绪。他握紧手中剑,走到二人身边。 “说这些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把所有的铃铛都抢回来,”张童瞥了闵宿一眼,“不然,你就是个笑话。” 说完,他往前面走了。 闵宿反应半天,才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喂——你跟谁学的?说这么欠揍的话!” “和某人学的。” 寒霜歪着头,侧着身,盯着闵宿,默默地说了句,“冬儿——不气。” “……冬儿,是什么意思?” 寒霜笑笑,拉起闵宿手中的剑,把手负到背后,向前走。 闵宿勉强地拉起了嘴角,默默地跟着,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他的目光,也渐渐地,变得坚毅起来。 月光缠绵悱恻,时有时无,照得山路异常清幽。 转过几个弯,他们三人来到一处避风的地方。 “你们睡一会儿吧,”张童说,“我来守着。” “别啊,你们睡吧,我还哪有心思睡得着啊!”闵宿无力地说。 “也好。”张童安抚着寒霜,让他坐在大石头旁边休息。 然后自己挨着他坐下了,“一会儿我换你。” “哦……” 闵宿刚要走,张童开口说道:“是他们计划好的。” 闵宿定在那看着张童。 他继续说道:“我们中了计而已,他们应该一直在跟踪我们。找到时机,一个人先来试探你,故意输掉,让我们放松警惕。” “故意输掉?” “嗯,只是他没想到功夫不如你,铃铛也丢了。” “这么说更不能轻饶了他们!” “那个青衣修士——”张童看了闵宿一眼,“功夫应该在我们之上,搞不好,是个有灵力的。” “哈!那个不男不女的更让人讨厌!” “要怪,也只能怪我们自己轻敌大意。” “……你是不是在怪我?” “想多了,我在怪我自己而已。放松警惕,是一个侍卫的大忌。” “……” 见他闭上了眼睛,闵宿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对面不远的地方,四下看看,也坐了下来,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没过多久,张童和寒霜都睡了。 闵宿望着星空,那些星星有的明亮耀眼,有的忽明忽暗,有的好似近在眼前,有的又极其悠远。大概人,也是这样的吧。 他看不透这些星星,也看不透这世上的人。 自己,还是太过轻信了。 他不自觉地看向了对面的张童和寒霜——这两个人,可以信任吗? 想想以前遇见的北山他们,总对自己一副笑脸。 而张童这个人,表情和话语都没什么丰富的感情,也不会刻意的迎合周周的人,只是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 再看那寒霜,对自己时而热情时而冷漠,身上,又好像藏着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在背后插自己一刀? 正想着,张童猛然睁开了眼睛,和闵宿疑惑的目光,结实地撞在了一处。 第三十二章 妙手仙 张童站起身,走到闵宿身边,盯着他。 “你睡会儿吧。” “啊?这才多久,你睡着了吗?”闵宿站起身说到。 “去睡吧,睡好了我们继续赶路。” “哦……” 闵宿走到寒霜身边坐下,很快就睡着了。 张童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时而看看熟睡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下九皇子手上的一只铃铛了。 他默默地来到闵宿身前,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缓缓地俯下身,凑到了闵宿面前。 他轻轻地伸出手,在闵宿眼前摆了几下,闵宿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悄无声息地拔出手中剑,剑刃慢慢地靠近闵宿的脖子,停在距离发肤一寸的地方。 闵宿依然在睡,张童皱了皱眉,用剑尖儿把闵宿肩膀上的发带挑到了身后。 闵宿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响起了轻微的呼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刚才还自责愧疚的要命,转眼间竟然睡死了过去,还真是心宽啊,要是这个时候有人来偷袭,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童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脸的黑线,转身离开了。 晨曦破晓,不久便将夜里的雾气驱散了。 穆淙和娄真两人在海上御剑而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大哥你看!”娄真指着前面一处小岛兴奋地说,“应该是那里了吧!” “嗯,我们去看看。”穆淙说。 “哎,怎么会有这么浓的寒气?” “已经有一会儿了。” 两人又行了大概四五里的路程,来到了小岛上。 这岛上寒气更甚,咄咄逼人。脚下虽是草地,却都蒙着晶莹的薄霜。 四周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树,只是枝干繁茂,却没有树叶。有的枝条上覆着厚厚的冰霜,形成了美丽的树挂。 这岁寒岛很大,两人走了很久,却没有看见人影。 “我们分头找吧。”穆淙说。 “好。” “若找不到人,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和。” “知道了。” 说完穆淙向东,娄真向西分开了。 向西走了没多久,娄真仿佛听见了流水声。顺着声音,他拐了两个弯,来到一处景象迥异的地方。 与别处不同,这里地势比周围低很多,形成了一个岛中谷,中心有个湖,湖面上飘着一层厚厚的水气。湖周围的植物都是生机勃勃,树上满是茂密的叶子,地上的花草也没有冰霜覆盖,和岛外的一样,艳丽芬芳。 娄真来到湖边,见那缭绕的雾气之下,有许多莲叶飘在湖面上,一片一片的,只是没有莲花。也是,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开出花来? 这里好像也没有人,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找。 娄真刚转过身,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了过去。 他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紫衣的女子跑了过去。 “哎,那个——”娄真不确定这人是谁,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于是也跟了过去。 他刚要追上那个女子,她却忽然回转身来,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女子一愣,也只是一愣,然后绕过娄真又跑了回去,就好像娄真是一棵树,一面墙,一块大石头一样。 她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忘了忘了——竟然忘了——” 娄真也转过身来看着他,“请问——” 她像没听见一样,小碎步跑回到湖边,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个小背篓,背到肩膀上。 又像阵轻风一般,从娄真面前飘了过去。 娄真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她来来回回地,无视着自己。 最后,见她走远了,好像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娄真腾空而起,追上紫衣女子,落在了她的身后。 他伸手拉住了女子的衣袖,“那个,姑娘请稍等——” 女子感觉被人拉住了,便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转过身,大概头和身体是同时转过来的,就好像是缓慢转动的拨浪鼓一般。 娄真这才看清她的脸,她头上梳着双平髻,额前的齐刘海儿几乎遮到了眼睛。圆圆的脸盘上,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晴,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越过了自己看着别处。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娄真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歪了歪头。 娄真这才放开手,抱歉地说:“啊,失礼了。” 娄真一拱手道,“请问姑娘,妙手仙前辈可在岛上?” 女子只动动眼皮,便把娄真从头到脚扫了两个来回儿。最后目光停留在娄真脸上,片刻,便头和身体一同转了过去,倏地抬脚跑开了。 诶?娄真愣了一下,心想是自己没说清楚吗?然后赶忙跟了上去。 随着女子的速度,他快步跟在旁边,边走边说:“姑娘,我和大哥是专门来请妙前辈的——” “能不能烦劳,给通报一声——” “姑娘——” 娄真跟着她来到一间简陋的木屋前,屋前大片的空地,放着很多席子,上面铺着许多莲叶。 她把背篓放在门前的木桌上,拿出里面的莲叶,放在一张空席子上。她把莲叶平整地铺开,边角都小心地整理好,然后把席子往边上拉了拉。 她站在门前,用衣袖试了试脸颊上的汗。 远处的娄真有点奇怪,明明这么冷,她怎么还会出汗? 砰! 忙完了一切,那女子进了木屋,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只留下娄真愣愣地站在那里,心想,难道是自己失了礼数? 娄真正要离开,去找穆淙,却看见他远远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洪幻,可找到了?” “没有,不过我遇见了一位姑娘。”他指了指木屋,“有点——怎么说呢,应该说,非常——奇怪……” “奇怪?” “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看来,应该就是她了。”穆淙点点头。 “是她?什么意思?” “萧谷主不是说过,妙手仙为人怪异?你方才遇见的奇怪姑娘,应该就是妙手仙本尊了。” 娄真扑哧一下笑了,“怎么可能,大哥——她看上去才十几岁的样子。” “你书倒是没少读,怎么不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啊?这——”娄真半握空拳,将手放在唇边,“咳咳——”一脸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 “呵呵——”娄真尴尬地笑笑,“没什么,我就是,刚才——拉扯了她的衣袖——” “……” 第三十三章 一碗白菜清汤 “我怎么知道妙前辈会是个小姑娘啊!我和她说话她又不理我……” “……” 穆淙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木屋,沉了口气。 “事已经至此,也顾不了许多了。” 穆淙来到木屋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裳,举手刚要敲门,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紫衣女子出现在面前,她绕过穆淙跑了出去,直接就把外面的席子往屋里端,一趟又一趟。 娄真见状,急忙上前一起端,穆淙也跟着帮忙。 刚把最后一块席子端进去,外面就哗哗下起了大雨。 穆淙和娄真二人,只待在了门外。那简陋的木板屋檐根本遮不住雨水,很快二人就淋湿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紫衣女子已经站在了门口,两只空洞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是谁?” 听见女子开口,穆礼赶忙施礼,“在下桐山弟子,穆筠溪。” 他用胳膊拐了一下娄真,娄真这才赶忙拱手,深施一礼道,“在下隐龙山娄洪幻。” 大雨流过脸颊,顺着娄真的下巴不停地往下滴。 “为什么站在雨里?” 说完,她转身走了。 他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木屋。 木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木板床,铺着干净的被褥,床的一侧立着柜子,另一侧靠墙一张木桌并两把椅子。门口架子上有个铜盒,上面搭着白色绢帕。如今地上,桌上,床上,到处摆满了放莲叶的席子。 穆淙两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女子整理那些莲叶。 他二人对视片刻,穆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弟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我们来此,是想拜见妙手仙前辈——” 那女子转过身来道,“我便是。” 虽然早有察觉,但是听她这样说,穆淙和娄真还是一脸的惊讶。 两人重新整理衣衫,规矩施礼,“拜见前辈。” 她没回答,又继续去整理莲叶了。 穆淙看看娄真,又继续说道,“是这样,为壮大正派力量,我桐山门,隐龙门,若虚谷三家联手,兴办玄学院。招揽天下贤士入院修习,传授心法武功,只是医术这一块,我们三家都不擅长——” 妙手仙像没听见一样,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活儿,只是在听到“桐山门”的时候,好似停顿了一下。 走来走去,到了穆淙身边,她发现穆淙发稍在往下滴水。便走到门口架子前,拿过绢帕递给穆淙。 穆淙忙摆手说:“啊——不必了前辈。” 她似乎皱了下眉头,可是眉毛被刘海儿遮住了,穆淙也不太确定。 然后她又递给了娄真,空洞的眼睛直盯着他,“淋雨,要生病的。” 不知为什么,娄真竟从这平淡的话里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啊?”娄真看看前辈,又看了看穆淙,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穆淙也没有主意,于是略略低下头,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与我无关。 “啊哈哈,”娄真接过绢帕,在头上轻轻地抹了两下,“多,多谢前辈……” 然后恭敬地把绢帕放回架子上。 妙手仙就那样看着他们,把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 “多大了?”她没有表情地看着穆淙问。 “啊?”他二人对视一眼又看看前辈。 “我——二十七。” 她又把目光平移到娄真身上,盯着他,好像在问他同样的问题。 “啊——我,我二十二了。”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把目光移到了窗外。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许多。 良久,穆淙又小心地说道,“不知,前辈是否愿意出岛,到学院讲学……” “我不出岛。” “……” “……” 雨过天晴,阳光很是切意。 穆淙看看天,对娄真说:“师叔已料定难请——回去吧。” 娄真看看妙手仙,不禁也叹了口气。 两人转过身,刚推开房门,那妙手仙就从后面飘了过来,分开两人,从中间出去了。 两人跟着也出来了。 只见她小碎步不停,径直跑到屋子后面的小厨房,也是木板搭的,异常简单。 两人跟着进到厨房,这里清灰冷灶的,好像多日未开火了。 只见她掀开案上搭的棉布,从陶盆里拿了个馒头出来,里面好像还剩一个。 她拿着馒头边啃边回到刚才的屋子去了。 “就吃这个吗……”娄真有点不敢相信。 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就出去了。 正准备走,娄真扭头发现,厨房外面的地里,种着好多青菜萝卜什么的。 “为什么不做点吃,明明都种了。”娄真说。 “谁知道,如果我会做,一定给她做点吃,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真的吗?”娄真一脸你不早说的表情,“我会做啊!” “你?” “你不知道,阿萤小时候有多挑食,我娘都是亲自给她做,还要我打下手。” 说着二人来到菜地,摘了颗大白菜和些许小葱。 娄真在厨房叮叮当当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端出一碗白菜汤。 穆淙有些看呆了,“可以啊!” 他端着汤来到了木屋前,还没等敲门,门就开了。 妙手仙好像闻到了味道一样,开门后就死死盯着那碗汤,嘴里还咬着半块馒头。 “前辈若不嫌弃——” 还没等娄真说完,她便闪到了一边,速度之快,让娄真有些惊讶。 这意思应该是让自己进去。 娄真迈步进门,把汤放到了靠墙的桌案上。 穆淙刚要跟进去,“砰”的一声,门被妙手仙重重地关上了,她大概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穆淙走到窗边往里看,娄真恭敬地站在一边。 “之前多有冒犯,这碗白菜清汤就算晚辈赔罪了……” 妙后仙轻快地坐在了椅子上,自从打开门,她的双眼就没离开过那碗汤,如今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然后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旁边的娄真和外面的穆淙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她把勺子轻放在桌子上,缓缓起身,“谁做的?” 她声音轻柔,气场却十分强大。 娄真看看外面的穆淙,心里开始扑腾。 她原本空洞的目光中,好似多了一丝气恼。 一步步,她走到娄真的面前,大概是皱着眉头,又坚定地问了一句,“我问你,谁做的?” 娄真只觉得呼吸困难,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 第三十四章 张童 “我——我,是我做的……”娄真小声说。 妙手仙往后撤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娄真,眼睛里的那股怒气渐渐消了,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娄真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真的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吗? 她喝光了碗里的汤,把空碗递到娄真面前,用已经回归空洞的眼神望着他说:“还要。” “啊?哦——好,还有,我去盛。” 盛了一碗,喝光一碗,如此反复四五次,终于把所有的汤都喝光了。 “那个,前辈,我们要走了。” “哦?” 听了这话妙手仙忽然直起身子,“你们?” “那个——还有我大哥在外面……” 妙手仙回过头,看见窗外还站着一个人。 “哦,走吧。” “那——”娄真拱手施礼,“前辈,我们就告辞了。” 娄真出了屋子,和穆淙两人没走多远,妙手仙就又飘到他们面前。 她看着穆淙说:“你可以走。” 又看看娄真,“你留下。” “啊?留下干嘛?” “做汤。” 说完,人就飘回屋子了。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穆淙说:“这前辈行事古怪,我们又不好违她的意愿……” 娄真皱皱眉道,“那我——留下?” “这不妥当,人没请到,又把你留在这里,你爹要是问起,我怎么交待?” “就实话实说呗,就说她留我在这给她做饭。” “……” “我看那,她没准是记恨我扯了她的衣袖,想试试我们的诚意。” “怎么看她,也不像那么小气的样子啊。”穆淙思忖到。 “那怎么办?告诉她不行,我不能留下?” “……” 两人思来想去,最后娄真凑到穆淙耳边说了几句,穆淙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穆淙奔出岛的方向去了。 娄真回头看看木屋,心里不自觉地,又打起鼓来。 桐山被午后的阳光笼罩,山阴处隐隐约约的好似藏着戾气。 看着一旁被绑在树上的年青人,寒霜又不走了。 张童明白,他这是又想去救人了。 “公子啊,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了。” 寒霜却皱着眉,一副必须救人的表情。 他指了指年轻人说:“铃铛没有了,可怜。” 说着寒霜就要上前,被张童抬手挡下。他看了闵宿一眼,闵宿点点头,站到了寒霜身边。 张童这才走上前去,伸手要帮那人解绳索。 那人看看张童的手腕儿道,“你铃铛让人抢了?” 张童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这人生得又瘦又小,鼠目蒜鼻,皮肤黝黑,从外貌看上去,应该不会有人想亲近。 听那人问张童的话,闵宿不开心了,“哈,怎么没铃铛还不配救你了?” 没等闵宿说完,张童就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啸而来。他向后一弯腰,一把利剑从他和年青人中间飞过,钉在了一旁的树上。 张童扭头看过去,只见另一侧出现一个壮实的中年人,蓬头垢面。 他向前走了两步,打量了张童一番,“哼,反应够快!” “喂——你差点儿就扎着我了!”被绑在树上的年轻人大吼道,感觉要不是有线索绑着,整个人就要跳起来了一般。 “呦呦呦——”闵宿把剑往胸中一抱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等别人帮忙,那人一抖身子,上面的绳子就滑落下来。 “我就说你这方法不行,你看招来这是什么人啊,”瘦小的蒜头鼻一脸无奈地说,“他们铃铛都被抢走了——” 那壮汉一抬手,年轻人住了嘴,随着壮汉目光的方向,看到寒霜手腕儿上的铃铛。 “这里不是还有一只?”说着,他朝着寒霜走去。 张童和闵宿一撤步,双双挡在了寒霜身前。 那年轻人在一旁喊道,“你疯啦,那是九皇子啊!” “呵,我无亲无故,今天就拿了他的铃铛,”壮汉整了整袖子,脸上露出了邪笑,“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厄运上身!” 说完,他摊开手掌,那树上的宝剑倏地飞回掌中。 闵宿一挑眉,心想,不好,这是个有灵力的。 张童把剑横在身前,脸一沉,冷冷地说:“没有人,能动九皇子的东西!” 那种生人勿近的语气,闵宿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禁抬眼看去,那张童的背影,突然间,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哼哼,说狠话,也要有本事才行。”壮汉分开脚步,随时准备出击。 张童扭头瞄了闵宿一眼,闵宿便护着九皇子向后退去。只留下张童和那个壮汉在前方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张童扫了一眼面前的壮汉,他手上系着两个铃铛。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他手上没有铃铛。 张童盯着壮汉,却对年轻人说:“你这么信任他?” “你,你说什么啊?” “你不是把自己的铃铛交给他,然后把自己捆在树上装可怜吗?” “谁,谁装可怜了!” “呵呵,引来我们三个,算你命不好。”张童冷笑着说。 “少废话!拿铃来!” 说着壮汉双脚离地,飞身而来。张童拔剑出鞘,和他打在一处。 两个人你来我往,战了几个回合,不分上下。 闵宿在一旁有些着急,他看看身边的寒霜,他倒是专注得很,盯盯地看着两个人,好像不愿错过一招一式的样子。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两人依然不分胜负。 远处那个蒜头鼻子有点按耐不住,手上暗使动作,不知是何暗器,倏地朝张童飞去。 张童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有暗器飞来,急忙闪身后撤,躲了过去。 那壮汉到是急了,回头嗔道,“要你多事!” 原本就泛红的脸上更红了,他喘着粗气看着张童。张童用拇指缓而有力地抹了一下嘴唇,是被刚刚的暗器划伤的地方,他看了看手指上的血丝,略抬眼睑,盯着对面的壮汉,不屑地翘翘嘴角,好像根本没把他二人放在眼里。 壮汉一时被激怒了一般,在那原地运气,将浑身之气汇于丹田,再聚到掌心,一时间,他手中之剑竟泛起了蓝光。 闵宿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剑。 寒霜更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张童咬紧牙根,深吸口气。 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三十五 反抢 那壮汉的宝剑蓝光骤闪,他再次挥剑向张童杀来。 张童赶忙腾空躲避,却依然能感受到强大的剑气向自己袭来。 张童不住后退,壮汉一味冲杀。 见壮汉占了上风,那蒜头鼻子在一边也显出了得意的笑。 怕寒霜遭人暗算,闵宿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焦急观望。 张童的衣裳已经被剑气划开几道口子,有的地方又添了几道新伤。 闵宿边看边思忖,张童的轻功大概和自己不相上下,可是在对方强大的灵力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张童左躲右闪,见身边是一处密林,便飞身而入,专往树后躲闪。 壮汉的攻势十招有八招都被大树挡下,大小枝叶落得满地都是。他有些心急,加快了攻速和力量。 可是没多久,他就显出了疲惫,灵力耗损大半,动作也开始慢了。 张童没急于反击,又在壮汉周围的近处,和他周旋了十几个回合。 此时,那壮汉开始乱了步法,目光也没有之前伶俐,张童放慢了动作,盯紧着对手的眼睛。 就在壮汉目光略有涣散,大口喘气调整呼吸的时候,张童把手中的短枝当作飞镖,从壮汉的头顶飞过。 趁他扭头的空隙,张童极速出击,飞身翻过壮汉身前。从他举着宝剑的手腕上抓过两个铃铛,细绳当即被扯断。 张童不敢怠慢,紧接着又翻了两圈,才迅速退出了林子,在离壮汉几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那壮汉随即跟了出来,他怒火中烧,想再用灵力,可是运气不成,他的灵力已经耗尽。 没办法,他在那里怒目相对,大口地喘气,想等自己体力恢复一些再战。 看着张童手里的两个铃铛,那蒜头鼻子急了。 “哈哈,装模作样的——我还当你是个有本事的,不想就是个草包啊!” “你说什么!” 蒜头鼻子“哼”了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渐渐地逼向张童,停在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围着张童,缓缓地绕圈。 张童剑尖指地,只是眼睛跟随他的动向,缓慢地移动着。 那蒜头鼻子身形瘦小,他绕到张童身后突然加速,使个假动作向左,又返回向右,手中匕首直对张童脖子挥去。 张童早有防备,他提剑格挡,刀剑拼在了一处。 虽然张童刚刚战过,可是力量却依然不输,较劲片刻,他用力一搪,便把那小个子推出了几步开外。 小个子皱了皱眼睑,并不死心,他又快速上前,和张童拼了起来。 又是十几个回合,小个子便开始呼吸不均了,可是张童依然不见疲惫。 闵宿心想,平日里,这张童对九皇子柔声细语的,不想打起架来并不含糊。速度了得,耐力更是一般人无可比拟的。 只是上次在客栈,遇到那猫妖的时候,为什么就手软了呢? 正想着,猛然抬头,那张童已经把小个子逼到了靠山处。小个子明显力量不足,就要坚持不住了。 闵宿不禁露出了笑容。扭头看看寒霜,他依然像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十分专注地盯着两个人,表情极其严肃。 闵宿正想张口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只觉得天光乍现,不知道什么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稍一扭头,眯眼望去,不得了,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闵宿的眼珠差点掉出来。 不知何故,刚刚还在一旁体力不支的壮汉,此时竟生出了牛头马脸,体型也壮大起来,身后缓缓出现了马尾,整个身形比之前足足高出了一倍。 发现不对劲,张童和小个子也停了对战,惊讶地看着那个变化了的壮汉。 “这——这不是妖人吗?”闵宿大声喊到。 “我之前遇见过——这头这脸,简直一模——” 没等闵宿说完,那妖人便大吼着,向几个人走来。 它边走边用手掌发力,打得山石到处乱飞。 张童和那小个子急忙分开,各自闪躲。 若是只有自己,闵宿一定灵活地躲开那些山石。可是如今要顾及身边的寒霜,他难免动作缓慢。 张童见状,一边躲避,一边朝着他二人的方向而来。 那妖人不断发力,张童被拦在了一边,时进时退。 这时,寒霜身后的一处山壁中了妖人的攻击,霎时间,大小石块横飞直撞。 闵宿见躲闪不及,情急之下用身体将寒霜护住。 自己后心处,被包袱大的石块狠狠击中,闵宿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晕死过去。 寒霜见状,满脸焦急,却不知所措。 那小个子也被飞出的巨石击中,砸断了小腿,倒地不起。 事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张童停止了后退。 心想,这东西怕是躲不掉的。 他凝了凝神,握紧手中剑,转身向妖人冲去。 正对上妖人手中放出的光波,如涟漪般袭来。张童当即停住,将腰向后一弯,躲过进攻。 他随即从妖人肋下绕到身后,妖人个头虽大,却不灵活。它随张童绕了几圈,有点追不上张童的节奏。 张童看准时机,挥剑刺去。剑尖直扎进妖人的后背,那妖人好像没有感觉一般,张童一愣,当即拔剑而出。剑上干干净净,再看妖人的伤口,也丝毫没有一滴血流出。 “小心!” 听见寒霜的喊声,张童这才回过神来,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那妖人摊开手掌,对着张童的头横劈过来。张童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妖人力大势沉,把张童整个人向侧面劈飞出去。张童另一侧的肩膀死死地撞在了山壁上,然后滑落在地。 这一撞,张童伤得不清,好似连带同侧的耳朵里也在嗡嗡作响。 朦胧中,他看着妖人对着自己又要施法,他勉强支撑起来,却觉得肩膀巨痛无比。 见这般光景,那断了腿的小个子不住地双手撑地往后蹭,可是手腕也受了伤,只动几下,就再使不上劲儿了。 张童刚动一步便觉得难以支撑,他心想,我不能倒下,如果我倒下了,就没人能保护九皇子了…… 他咬着牙,正要用肉身朝妖人补去,却发现妖人突然的停止了动作。 它缓缓地转身,看了看身后。 越过妖人,张童也向后看去。 是寒霜,他正保持着一副刚扔出什么东西的姿势停在那里。 随着妖人低下头,张童在妖人的脚下,发现了一把折扇。 第三十六章 异常的结界 那妖人转过身去,歪歪头看着寒霜,眼睛里从莫名其妙的神情,逐渐变成了邪恶而凶狠的神情。 寒霜有点不知所措,他站到了闵宿的前面,觉得手里有点空,他左看右看,弯下腰,伸去捡闵宿身边的剑。 可是那剑对于寒霜来说,貌似有些重量,他摆来摆去,最后抓住剑柄,站起身来。 看着妖人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寒霜用剑尖指着妖人,与它对峙。 寒霜想学着闵宿的样子,单手持剑。 他用摊开右手,握住剑柄,一脚后撤,摆出了超级帅气的姿势。可是,他握剑的手在空中刚挥了两下,那剑就开始不听使唤地乱晃,最后“哗啷”一声掉在了地了。 看到这里,妖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它停在那里。看看寒霜,又看看地上的剑,又歪歪脑袋,不知面前的人是何意。 寒霜却是一脸的认真,皱皱眉,又急忙伏身捡起地上的宝剑。 这一次他改用双手握着剑柄,将剑尖指向妖人的鼻尖。 那妖人弯弯手指,挠了挠屁股,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它低沉地大吼一声,声音振动山谷,树叶纷纷飘落。 张童在后面,单手撑着石壁,深吸了几口气,他强忍着伤痛,想捡起自己的剑,可是低头看看,眼前有些模糊,他已经不知道剑被打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听到了妖人的吼声,闵宿渐渐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在自己前面,有个身影挡在那里,和对面的妖人对峙。 闵宿从地上望去,觉得那身影高大无比。 “寒霜——”他刚刚说出两个字,就觉得胸口疼痛万分,再说不出话来。他挣扎了两下想站起来,却感觉双腿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来到寒霜身旁,妖人大手一挥,并没用几分力,就把寒霜打得踉跄了几步,摔倒在一丈之外。 寒霜大概是崴了脚,他刚站起身,没动两步就又坐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怒视着妖人。 几个人都没了抵抗之力,成了案上鱼肉。 妖人向寒霜走了几步,他如爆发一般,双手施法,一波强力的光芒随着手势冲出,直奔寒霜而来。 张童目光恍惚,他只看见闵宿大张着嘴,好像喊着“寒霜”的样子,耳朵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在张童眼里,光波好似也变得极慢,一点一点,逼向寒霜。 就在一切仿佛静止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张童眼前飞速掠过。瞬间,就停在了寒霜身前。 朦胧中,他看见那人身着白衣,手中仙剑的剑气挡住了妖人的进攻,随后只和妖人战了三个回合,就把它斩杀,化于无形。 然后,张童便晕了过去。 “张兄,张兄——” 当张童醒来的时候,他正靠着一棵梧桐树坐在地上,寒霜和闵宿就在他的身旁。 不远处又多了几个人,一个红衣女子,和几个桐山门的小弟子。 在他们面前,站着桐山门大师兄,穆筠溪。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红衣女子正是娄萤娄飞焰,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不是阿铭来找我,我根本没收到这边的声音。”娄萤说。 “我也是巡查到附近,才发现了异常的结界,”穆铭说,“我根本进不来,才去找了飞焰姐。” 穆淙点了点头。 他们去查看了小个子的伤情,交流一番,由一个弟子背着,两人护持着,上山了。 见张童醒了过来,穆淙来到他面前,蹲下问道,“怎么样,还能继续吗?” 张童点了点头,穆淙检查了一下他的肩膀,担心地说:“伤得不轻,不如到山上养养——” “不必了,多谢穆公子,”说着,他勉强站了起来,“我还差一只铃铛。” “喂,你这肩膀都快碎了,还在这逞强?”闵宿说。 张童从怀里摸出一只铃铛,抬起寒霜的手,系了上去。 又摸出一只,想系在自己手上,他用牙去咬,想拉紧细绳,却力不从心,穆淙拉过他的手腕儿,帮他系好。 然后上下量了张童一番,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闵宿急忙上前说:“哎——大师兄,我需要调养啊!” 穆淙认真地看看闵宿,觉得他好像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别看我身上没什么伤,这里——”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内伤!相当重的内伤——” 穆淙半转过身,把双手负在背后,想要好好听他继续解释。 “我啊,刚才啊——哎?哎——你别拉我啊——” 没说几个字,他便被张童拎着领子拖走了。 “喂——我真的有内伤,都要死啦!喂——” 穆淙皱着眉,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不是,张兄啊,你这力气哪来的啊?”闵宿一边走,一边在张童耳边咕念,“刚才不知道是谁昏迷不醒啊,脸都快被拍烂了也没反应——” 张童忽然停下脚步,瞪着闵宿。 “诶?不是——不是我——是霜儿,霜儿打的。” 张童看看寒霜,寒霜一脸无辜,“不是我。” “啊哈哈——”闵宿向一旁撤了撤步,“我不是着急嘛!你要是死了,霜儿谁管啊!” 张童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何况你死了,也得把铃铛留下啊——哎呀!霜儿!你还干嘛打我啊?我受伤了你不知道啊!这里——这里啊……啊——疼死了……” “……” 夜幕降临,娄晟急匆匆地来到疏桐阁,穆礼,穆淙,娄萤和穆铭正在议事。 “怎么?在山下发现了妖人?”娄晟进门便问。 “爹!” “娄掌门。” “快,快说说,怎么回事?” 穆淙深吸口气,开始讲述刚刚发生的事。 “怎么可能,若有异常的结界,定会被阿萤发现啊!” “是啊爹,”娄萤说,“我们一直在巡查,桐山的结界没有被破坏的地方。” “若真是如此,那妖人是如何进来的呢?”娄晟说到。 穆淙思忖道,“若是桐山的结界没有被破坏,说明异常的结界是在内部结成。” “内部?” “真是气人,若不是他们暗里结了结界,我一定能发现有妖人出现的,也不至于让那畜牲伤了人。” “飞焰啊,这事不怪你们,莫要心急。”穆礼看着娄萤和穆铭安慰到。 穆淙有些不安,“或许,在这些贤士里,有不明势利混在其中。” 第三十七章 欺负人 “不明势利是什么意思?”娄萤追问到。 穆淙扭头说:“就是——能控制妖人的势利,同时与我们为敌的人。” “啊?会是谁啊?” 几个人都沉默了。 “真是太嚣张了,”娄晟踱着脚步说,“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混进桐山,又控制妖人伤害贤士,真是不可饶恕。” 穆礼捻着胡子沉声说道,“只怕他们的目的,不是伤几个贤士这么简单……” “哦?那还有什么目的?”娄晟看着穆淙,“难道,你这桐山还藏着什么宝贝不成?” “宝贝到没有,”穆礼挺直了身子,“只有那天绝魔剑——” “呵呵,这算什么稀罕事,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娄晟不以为然的样子,“自从子幽斩杀了魔刹女,她的天绝不就一直收在你这桐山?” “魔刹女?血洗师门那个?”娄萤问。 “嗯。”娄晟点点头。 穆淙看看二位前辈道,“依我看,对方的目的,恐怕在这些参加测试的青年身上。” “侄儿何出此言?” “若是针对我桐山,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况且,派那些低灵力的妖人而来,目的——恐怕是要打草惊蛇。” “怎么讲?”娄晟急切地问。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好,只是有这种感觉。” 穆礼看看娄晟说:“若真是有什么目的,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发觉。” “嗯,言之有礼。” “筠溪,你们几个辛苦些,密切注意着下面的动向,有什么异常发现,即刻来报。” “是,师叔。” “知道了。” 说完,几个年轻人下去了。 看着几人的背影,娄晟担忧地说:“简尚啊,这一晃,也快二十年过去了。” “嗯。”两人说着,来到了门口,看着远处。 此时早已日落西山,红霞漫天。 “平静了这些时日,我总觉得,这修真界,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若果真如此,也是没办法,”穆礼负手而立,望着四散的云霞,“该来的——总会来的……” “唰”的一声,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直奔闵宿飞去。 此时天近微明,月光隐隐。 闵宿略微向后一闪,石头便擦着鼻尖掠了过去。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吧?”闵宿往后一歪,靠着身后的大石头,“要不,就是你轻功不行啊!” 听这话,一个人影从溪水对面的树上跳了下来。 闵宿一扭头,是那个头戴翠绿抹额的女子,“呦,九皇妃!” “喂!你少胡说!”凤千笑红着脸嗔到。 闵宿不经意地一瞄,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叫到,“嚯嚯嚯——你这是上哪劫道去啦!” 张童也寻声望去,见凤千笑手上系着五六只铃铛。他眉头一皱,心想这女子看相貌甜美率直,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到这,竟有点脸红。 凤千笑凌空一跃,过了小溪,落在闵宿面前。 她看看闵宿的手腕儿,“看来我来晚了啊!” “不晚不晚,你来得刚刚好。”闵宿盯盯地看着那几只铃铛,“我有两个就够了,就不多要了。” 他摊开手掌到凤千笑面前,一脸灿烂的笑容。 “你这人还真是好笑啊,你以为你和我要我就会给你吗?” “为什么不给?”闵宿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要那么多铃铛干嘛?” “又不是我找他们要的,”凤千笑扬起手,看着那些铃铛,“是他们来找我,当是小姑娘好欺负呢!” “哇——我可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真心诚意地跟你要,”闵宿又一次伸出手,看着她说,“两个就行。” 凤千笑和闵宿对视一眼说:“要?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闵宿突然一挥手,却被她躲过。 这丫头还真是伶俐,看来只能认真和她打过才行了。想到这里,闵宿再次上前夺铃,凤千笑再躲,一来二去,两人打到一处。 张童和寒霜在一旁观战,因为之前和凤千笑打过,所以张童大致知道她的身手,速度快,轻功好,身轻如燕。 正想着,突然发现一旁的寒霜正盯着自己看。 “公子,怎么了?” 寒霜皱着眉头,指了指张童的脸,“脸,好红。” “……” 前面二人战了几十个回合,不分高下。 闵宿心里清楚,自己之前被石头砸得不轻,如今使不出全力,他知道自己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明里暗里,他朝着张童的方向瞄了几眼。 正在凤千笑得意的时候,张童一纵身,加入了对战。 他挡住了凤千笑的路。 “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不明显吗?”闵宿说,“抢你的铃铛啊!”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这明明就是欺负人!” “哈,别说那么难听啊,这叫——团队作战,懂吗?”闵宿打量着她说,“像你这么娇惯的,我看一定没人愿意和你联手,对吧?” “哼,要你管!” 说着,凤千笑剑指张童,想从这边脱身。张童将她拦下,三人打在了一处。 张童的肩膀如同掉了一般,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痛。 闵宿一直盯着她手腕儿上的铃铛,想找时机挑了几只,可是她动作太快,总是不给闵宿机会。 三人僵持不下,如今已接近晌午,离结束的时间,还有半天了。 闵宿一着急,趁张童吸引住她注意力的时候,从袖中摸出两根绣花针,在转身的一刹那,飞向了凤千笑的脚腕。她一下子身体失去了平衡。 闵宿在她背后顺势一掌,将她打趴在溪边的草地上。 她刚要起身,却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肩膀。 “喂,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说什么团队作战,分明就是下作手段!” 说着,凤千笑吐了吐嘴里的草。 “唉,你要是早点把铃铛给我,也不至于有现在的下场啊!” 凤千笑挣扎着,想摆脱他二人起来。他们又按住了她的胳膊。 “霜儿!” 听闵宿唤他,寒霜走了过来,蹲在凤千笑面前看着她。 “九皇妃?” “喂!你说什么!谁是你的九皇妃!” 寒霜歪了歪脑袋,又看了看闵宿。 “铃铛看着了吗,拿三只。” 寒霜一愣,闵宿补充道,“三只,一,二,三,三只!” 寒霜又看看凤千笑,咧嘴一笑,眼睛弯弯的,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第三十八章 自己抢 寒霜从凤千笑手上解下三个铃铛,之后退出老远。 张童闵宿这才放开手,凤千笑爬起来,肺都要气炸了。她转身捡起宝剑,直奔寒霜冲过来。 他二人一左一右,直接挡在了寒霜身前。 她冲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当即停住了。只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三个人。 “都说不能靠近九皇子,你们俩个为何还要和他在一处?”凤千笑颇为认真地问到。 他二人对视一眼,又看看寒霜,他正摆弄着手中的铃铛。 闵宿对她说:“你手上还有三个铃铛,够你入学了。” 说着把剑收回了鞘中,引着寒霜往山顶的方向走。 “喂,问你们话呢!” 张童转身看着凤千笑说:“多谢姑娘的铃铛,还有半日时限,一会儿山上见吧。” “谁要和你们山上见啊!你们这些讨厌鬼!” 张童想了想说:“要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 听这话,凤千笑向后退了两步。 “哈,鬼要和你一起走!” “那么,告辞了。” “……” “喂,你们——还没回答我呢!” 看着他们的背影,凤千笑使劲跺了跺脚下的草,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太阳西沉,三人就快到山顶了。 寒霜把铃铛分给了他们,闵宿两个,张童一个,此时,他们每人手上刚好有两个铃铛。 “完美!”闵宿晃着铃铛,脸上美滋滋的。 忽见寒霜又从自己手上解下一个给了张童。 “公子,要有两个铃铛,才能入玄学院修习的。” 寒霜看看他们两个,认真地说:“我自己抢。” “……” “……” 听了这话,他们两个一时间茫然了。 然后同时叹了口气翻了个温柔的白眼。 寒霜皱着眉看着他们俩个。 张童有点慌慌地说:“公子啊,没人说必须要自己抢的,只要你有两个铃铛就可以啦!” “霜儿,不是我不信你,”闵宿双手抱着胸说,“别说你要去抢,就算别人看着你,就得退出几里之外了。你抢谁的去啊?” “……” 寒霜不听,依然气鼓鼓地看着他们。 这时候,就在他们身边的高大梧桐树上,落下来一个人。 他们定睛一看,这人见过。 正是最开始的时候,在下面看到的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冷面少女。 她脸上还挂着一丝丝的睡意,大概是他们的说话声把她从梦中吵醒了,所以才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们三个。 她注视着他们,从他们面前缓慢地走过,好像根本不害怕他们会去抢她的铃铛。 闵宿瞄了眼,发现她手上有两个铃铛,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走过去没几步的时候,突然听见寒霜大喊了一声,“站住!” 张童和闵宿差点没吐血。 他二人赶忙拉着寒霜往后退,“你想死啊!” 张童也有点慌,心想莫说我们两个都受伤了,就算是好好的,这要是打起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啊! 再看那冷面少女,她已经停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啊,没事没事,不是说你——”闵宿一手拉着寒霜,一手朝着少女挥了挥,“姑娘请便!” 看了他们片刻,少女转身走了。 见那少女走远了,没了踪影,他们才放开寒霜。 张童把铃铛又系到了寒霜手上,“公子啊,这个你先带着,等一会儿若是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闵宿气愤地说,“没有铃铛你就进不了学院!你当这是皇宫呢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张童和寒霜同时冷冷地看着闵宿。 “啊?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他二人没理闵宿就往山顶走,边走张童边对寒霜说:“公子,别说去抢别人的铃铛了,你能把你手上这两只铃铛保住就很厉害了。” “真的?” “是啊,你看这离山顶也不远了,如果我们能顺利到达——” 话未说完,他从眼角瞥见两个人,等在前面路口处。 见闵宿三人前来,他们缓缓地站起身来。 “哥,终于等到人来了!” “嗯——”看们看看张童他们的手,“很好,铃铛还在。” 闵宿冲到了前头,一看二人手上的铃铛都不在了,“喂喂喂,不是吧,你们要抢我们的铃铛!” “我就说等在这里一定能等到的,果然。” 两人长得一个模样,都瘦瘦的,特别是脸,长得不行,下巴都快到脚面了。 其中一个翻到了闵宿他们面前,“你即知道我们来意,也就不和你多话了。” “哈,兄弟,你现在话就不少了!”闵宿摇摇头。 张童低声和闵宿说:“不知他二人功夫如何,如果一起上,我们恐怕招架不住了。” “哼,你!你招架不住了,我可不会给他们机会。既然丢了铃铛,说明他们的功夫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童白了他一眼。 寒霜看着张童,认真地说,“放心,九皇子在!” “……” 张童看着寒霜,轻微地点点头,敷衍又不失感动地笑笑,“呵呵,知道了……” 两人话音未落,前面闵宿和其中一人便打了起来。你来我往,闵宿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好在这人功夫在闵宿之下。 张童正想着,不料后面的人也飞身上前,加入了进来,若是闵宿不受伤,还有得拼,如今几个回合,闵宿便体力不支。 “你还看热闹,张童!帮忙啊!” 张童缓缓地拔剑,只觉得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他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剑拔出,腱鞘扔在了地上。 他正要上前,只见寒霜挡在了他的前面,慢慢地在袖中摸索,片刻后,拿出了刚刚那把折扇。 “?” 张童有点懵的样子,“公子啊,你先退后。” “张童!”闵宿大声喊道,“你死啦!还不出手!” 闵宿已经完全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公子!” 寒霜没听张童的话,他拿着折扇,冲到了闵宿身边。学着闵宿拿剑的样子。 他衣带翩然,临风而立,那傲然的身姿,宛然绝世高手的模样。 闵宿不经意间看了过去,竟然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隐约地出现了错觉,他觉得在寒霜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把折扇,而是一把光芒四射的仙剑,无比耀眼。 “寒霜!”闵宿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快躲开!” 可是他像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站在那里。 就连后面的张童也愣住了,忘记上前,把他拉开。 第三十九章 合格 见又来一人,对面两兄弟分开各自为战。 其中一个举剑就冲着寒霜刺来,寒霜利落地用折扇挡开。 对手一愣,有点气恼地说:“哼,多大的本事,竟不出剑?” 说着,又奋力挥手,劈了过来。 寒霜忙而不乱,对手的招式他一一接住,要么搪开,要么躲过。 张童看呆了。 闵宿也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看寒霜的动作和步法,竟和自己的周氏剑法毫无二致,“你这——隐藏得也太深了吧……” 唰—— 他一分神,胳膊被对手划了一剑。尽管如此,他依然边打边关注着另一边的情况。 寒霜虽然动作轻快,但是力量却差太多,他一味地后退,只能招架,根本无法进攻。 张童强忍住肩膀的巨痛,横杀过来。和对手拼在一处,寒霜还想加入,可是却找不到机会。 他站在一旁,又专注地看起来。 四人又战了十几个回合,边战边停歇,都显出了疲惫。 正在几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闵宿无意中,看见寒霜好似身子一抖,便原地倒了下。 “寒霜——” 张童闻声也停止了打斗。 两人来到寒霜跟前,见他已经昏迷不醒。 那两兄弟也有些犹豫,毕竟是突发事件,这个时候上去,明显是乘人之危。 可是只有片刻犹豫,其中一个便发了狠心,一咬牙,朝着闵宿的后背就要一剑砍下。 不料闵宿早已有了防备,他转身挡下,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两招就把那人打倒在地,剑横在脖颈。 “你想死,”闵宿瞪着他,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脖子上的青筋也显现出来,“我也可以不进这玄学院!” 那人吓傻了一般,只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只一个转身的功夫,这人怎么就变得这么可怕,好似刚刚只使出一半的功力。 闵宿把剑用力按了下去。 “你,你住手!”那人的兄弟也上前来,用剑指着闵宿,举剑的手有些抖,“你放开他,听见没有!” 三人僵持不下,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张童撕心裂肺的喊声。 “公子!公子——” 话音未落,穆淙从天而降。紧接着,穆璋穆铭也随之而来。 他极速来到张童身边,看到昏迷在张童怀里的寒霜,脸色已经惨白,他赶忙上前查看。 见穆淙来了,那三人才罢手。 闵宿也围了过来,紧张地站在旁边。 寒霜的右肩膀,在后面扎着一支柳叶飞镖,有一半露在外面。 穆淙看了一下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黑。 “有毒。” 穆淙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样,大师兄?”闵宿紧张地问。 “我要先带他回去治疗。” 他刚要起身,只听寒霜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走,测试,还没完……” 此刻,寒霜正半闭着双眼,看着穆淙。 穆淙微微一笑,温柔地说:“测试结束了,太阳已经落山了。” 寒霜好像一惊的样子。 穆淙接着说:“你有两个铃铛,你合格了。什么都不要想,我先帮你治伤。” “他,他们——”寒霜看看闵宿和张童问到。 穆淙略微一点头,轻声安慰道,“合格了,他们两个都合格了。” 寒霜这才稍稍露出点笑容,然后就又晕过去了。 穆淙站起身,手掌向侧方一挥,旁边的梧桐树上,倏地飞来一片梧桐叶。穆淙用食指和中指将其夹住,放在眉心,闭上双眼。片刻后向空中一划,那叶梧桐叶脱手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穆铭,我带他们三人先行上山,你留下注意巡查。” “是。” “呃——”张童肩膀一歪,他本想将寒霜抱起,可是受伤的肩膀像断了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见状闵宿摇摇头,“哼,不行就别逞能!” 说着他来到张童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将寒霜搂住。 张童不露声色地看着他。 闵宿用了吃奶的劲儿,摇摇晃晃地把寒霜抱了起来,“关键时刻,还——还得看哥的——” 没走两步,他就一个踉跄要摔倒。幸好穆淙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寒霜接过。 看着他二人一副狼狈相,穆淙微笑着说:“走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几人往山上走着,张童在后面,不时地打量穆淙,几次张嘴都憋了回去。 “你别说,”闵宿也打量着穆淙的背影,“这桐山大师兄,还真是配得起世人的景仰。” 张童暗自思忖,最后实在忍不住,快走几步,到了穆淙身后。 “穆公子——” 穆淙略略回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呵呵,”穆淙不假思索地说,“九皇子啊!” “那,你应该知道——”张童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坊间的传言了?” “你也说了,是传言啊,还想那么多干嘛呢?” 穆淙的语气是那么亲切自然,一点不像是随便说说安慰他的样子。 一时间,张童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暖。 他扭头看看闵宿,他正偷偷地抿嘴捡笑。 张童瞪着他,他便清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你看吧,谁像你那么在意,以后啊——不要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多久,三个就来到了疏桐阁。 岁寒岛。 娄真端着一大碗白菜汤,来到妙手仙的屋子,门正开着。 他走进去,把汤碗放到桌案上,桌上还有双人份的馒头和小菜。 妙手仙正把晾干的莲叶碾碎。 “前辈,可以吃饭了。”娄真恭敬地说。 妙手仙飘到桌前坐下,盛了碗汤一饮而尽。 娄真心想,这怎么像喝酒一样,而且天天喝,也喝不腻吗? 他摇摇头,刚拿起筷子,就听见耳畔传来风声。 他倏地一抬手,把一片梧桐树叶夹在指尖。 这是桐山的飞叶传语,娄真不敢怠慢。他把梧桐叶放在眉心,闭上双眼,收到了穆淙传来消息。 睁开眼睛,他急忙起身道,“前辈,我得回去了,桐山有人受伤。” 妙手仙咬了一口馒头,一边嚼一边空洞地看着娄真,“那我明天吃什么?” “哈?”娄真为难地说,“前辈,性命攸关啊,受伤的是芮水国的九皇子,要是真出了——” “是谁?” 妙手仙忽地转过头,虽然目光无神,却能看出紧张。 第四十章 出岛 “啊?”娄真眨了眨眼睛,他没料到妙手仙会有这样的反应,“哦,是,是芮水国的九皇子——寒霜。” 妙手仙好像停顿了片刻,虽然她平时看上去总是停顿的,不过这一次特别地明显,整个人就像石头一样,定在那里。 也只是片刻而已,她动动嘴唇,让嘴里的东西自己掉了出来,把手中剩的半个馒头,越过肩膀往身后一扔。 眼珠微微动了动,默默地说了一句,“九皇子,九皇子——是长悦公主的孩子。” 边说她边站起身来,“长悦公主的孩子,不能死,不能死。” 娄真一脸的懵,这些天来,前辈还从没说过这许多话。 正想着,妙手仙已经自顾自地出了屋子,朝出岛的方向走去了。 “哎,前辈,前辈——”娄真也跟了出去。 妙手仙突然停住,回头问娄真,“他在哪儿?” “哦?在桐山。” 妙手仙刚想走,又回过头来默默地说:“桐山在哪儿?” 娄真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喜笑颜开地说:“前辈,你是要和我一同去吗,你是答应可以出岛了是吗?” “桐山在哪儿?” “就在芮水国北边,我带路。” 说罢,娄真御剑而起,妙手仙驾风而上,两人朝出岛的方向去了。 皓月当空,一更已过。 两人刚行了不久,妙手仙问,“九皇子伤势如何?” “是中毒。” 听了这话,妙手仙双眉一抬,空洞的大眼睛明显睁得更大了一些,“中毒……” 还没等娄真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狠狠地抓住了,随着前辈突然的加速,自己不自觉地往后一闪,便如闪电一般地冲了出去。 要不是被牢牢地抓住,他险些掉下剑去。 只一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桐山。 刚一落地,就被人带到了疏桐阁西边的客房。 穆礼,娄晟和穆璋正在这里,闵宿张童守着寒霜。 进门之后,娄真见过长辈,把妙手仙引见给大家。 穆礼和娄晟却是大为吃惊,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变得紧张警惕起来。 很明显,他们认识妙手仙。 妙手仙却根本没把在场的人放在他空洞的眼里,进屋后,便直接走到了床榻前边。 她伏身查看,飞镖已经被拔出,伤口也做了解毒处理。但是能看出,解毒并不彻底,除了伤口处,胳膊和前胸也开始出现淤青。 娄真看了九皇子一愣,心想这人好像见过。 妙手仙扭头看了娄真一眼,“你留下,其它人都出去。” “啊?”闵宿不想出去,“不出去不行吗?” 娄真笑笑说:“妙手仙前辈医术高明,你就放心吧。” 闵宿不甘心,“我知道,我不是不相信,我就在旁边看着,不打搅他——” 话没说完,他就被张童揪着领子拖了出去。 “喂——你拉我干什么!肩膀不疼了是吧!” 几个人来到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娄晟给穆礼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穆璋说:“你在这守着,我同你师叔说几句话。” “是。” 说完,两个人便神神秘秘地离开了。 从他们见到妙手仙的那一刻起,张童就觉得二个人怪怪的,如今又这样离开单独说话,更是不解。 想来,这妙手仙定是个有来历的。 “喂,你看什么?”闵宿心不在焉地问。 见穆璋还在这,张童便没有理他,转身看向穆璋。 “穆公子,这妙手仙我还是第一次见,不知她可有什么来历吗?” 穆璋还礼道,“张兄别客气,你们已经通过了测试,来日入了玄学院,我们也是要在一处修习的。” 张童笑笑。 穆璋继续说:“我年纪尚小,对这前辈的来历也不太清楚,只听师叔说过,她久居岁寒岛,为人颇为古怪。” 穆璋想了想又说:“前日若虚谷的萧谷主来过,我听说他谷中的弟子也中过类似的毒,就是用了妙手仙的药才医好的。” 听他这样说,张童才长出了口气。 闵宿双手抱胸,看看房门,“是吗,看来这妙手仙挺有本事啊!” “类似的毒……”张童有点疑惑。 “对,他那弟子就是这样,中毒后昏迷不醒,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用了其它药也不见痊愈。” 闵宿也凑了过来,问道,“他那倒霉的弟子是怎么中的毒?” “听说,是被妖人所伤。” “妖人?” 张童和闵宿异口同声,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怎么?二位公子不信?” “没有没有,”闵宿摆摆手,“只是这九皇子的伤,并非妖人所伤,而是中了毒飞镖。” “哦?这样啊……”穆璋也有些不解。 “对了,”张童又问穆璋,“那个娄公子——他是何人?” 听张童这样问,闵宿也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对啊,娄公子,我们在客栈见过他。” 穆璋一歪对,“哦?你们见过?” “是啊,要不是有他,九皇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啊,不是,命丧黄泉,不对——” 张童一把捂住闵宿的嘴,把想砍了他的心火压了下去。 “娄公子医术不凡,曾经救过九皇子。”他勉强笑着对穆璋说。 “哦,那是自然,”穆璋一脸崇拜地说,“娄公子是隐龙山掌门娄晟的公子,他娘是我们掌门的妹妹穆兰。” “哦——那他的医术——” “我们师祖曾经在赫连氏修习,兰前辈深得师祖真传。” “原来如此。”张童点点头。 闵宿歪歪头,酸酸地说:“唉,有个好爹好娘还真是了不起啊!” 疏桐阁门口。 娄晟和穆礼两人正为了另一件事疑惑。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啊!”娄晟看着穆礼,满脸的不可思意。 “是啊,不过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容貌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穆礼借着月光看着远处,“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川下之战,魔刹女抢了赫连祖笈逃走的时候……” “哼!”娄晟一甩袖子,“休提那个孽障,要不是因为她,我那没出世的孩子也不会死,你师父也不会受伤,早早仙逝了!” 两人想起伤心事,一阵沉默。 “她应该……是赫赫连天门里,最小的徒弟了吧?”穆礼问。 “是,她是风掌门的独生女,”娄晟缓缓情绪说道,“当时,也就十四五岁的光景。若真是她——算也来,如今也该三十多岁了啊!” “正是,”穆礼点点头,“不过怎么看都不像啊!” 娄晟负起双手,“要么——是她驻颜有术,要么——根本就不是她,只是,样貌相似而已。” 正说着,穆淙来了。 “师叔,娄掌门。” “嗯,测试那边怎么样了?”娄晟问。 “已经结束,各位贤士均已安排好了住处,休整三天,三天后正式开学。” “嗯,辛苦侄儿了。”娄晟拍拍穆淙肩膀,爱惜地说,“这次办学测试,出了不少变故,辛亏你处理周全啊!” “哪里,这都是晚辈份内之事。” “师叔——” 三人听得穆璋的声音,见他疾走而来。 “师叔,那九皇子,醒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留下 “醒了就好,”穆礼点点头,“筠溪啊,你过去安排一下吧,我和娄掌门就不过去了。” “是。” 说罢,穆淙出了疏桐阁,随穆璋来到客房。 看到妙手仙的一刻他愣了一下,扭头看看娄真,娄真耸耸肩膀,做了一个看我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张童和闵宿正在帮九皇子包扎伤口,妙手仙站在旁边。 “妙前辈——”穆淙上前施礼。 妙手仙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目光一直没从床榻上的九皇子身上离开过。 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那双原本空洞的大眼睛里,似乎闪现了一丝包含整个星空神情,充满了关怀,怜惜,小心翼翼,和欲言又止。 当穆淙想仔细分辨,却又没了踪影。 “走了,”妙手仙突然转过身,往门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娄真没跟上来,又转过身来。 还是她那标准的缓慢的拨浪鼓式转身。 “娄洪幻,走了。” 娄真和穆淙对视了下,一脸为难地说:“前辈,我不能和你去岁寒岛了。” 妙手仙没有表情,只是歪了歪头,意思是“为什么”。 “是这样,三天后,玄学院就开学了,我要留在这里,准备入学修习了。” 妙手仙定了片刻,又看了看他处,歪着头问:“饭,谁来做?” 娄真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感受到来自周围,一二三四,四双半眼睛投射来的异样的目光。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穆淙走过来解围道,“前辈,若不嫌弃,可否在这桐山住下,这样,一日三餐都不成问题了。” “住下?”妙手仙终于看了看穆淙。 “对,反正你回岛也是一个人。不如留在桐山,这里也没人拘束你,若是哪天高兴,为学院的学生们指点一二,也未尝不可。” 几个都默默地看着妙手仙,等她回答。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不好。” 几个人都一阵扫兴。 “莲叶,还在外面”妙手仙看了看娄真,“若是下雨,就浇湿了。” “啊?”娄真一愣。 “莲叶要收,”妙手仙自言自语道,“莲叶要收。” 娄真盯着妙手仙说:“那,前辈——你收完莲叶,再回来吧。” 妙手仙看着娄真,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回来?” “对啊,收了莲叶,再回来不就好了?” 妙手仙定了半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 说完,好朝着门口走去,自言自语道,“收完,再回来。” 刚走两步,她又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九皇子。 他正躺在床上,大概已经睡了。 “九皇子——”她看了看娄真,“不能死。” 说完,就离开了。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妙手仙临走时说的话。 “九皇子,不能死。”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心下狐疑。 娄真心想,这九皇子是你亲手救回来的,我们当然会照顾好了。 穆淙心想,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和九皇子有什么瓜葛? 穆璋心想,这妙手仙虽然本事大,可就是太没礼貌了。明明年纪不大,还总是一副长辈的样子。 张童心想,这人真是奇怪,若是九皇子死了,又与你何干? 正在大家各自疑虑的时候,闵宿打破了沉静,“哈,她是不是看上九皇子了?” 几个人同时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闵宿却没在意,“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多人憋着要当九皇妃啊!” 张童白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的表情。 穆淙走到床榻边,看了看九皇子,“怎么样?” “已经解了毒,刚睡着了。” “嗯,”穆淙点点头,“我是来通知你们,测试已经结束了,其它人都已经安排了住处。” “啊,我们呢?”闵宿迫不及待地问,毕竟,他来这桐山,费劲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能有个地方住,不用终日为了填饱肚子为难啊。 穆淙笑笑,“别急,你们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几日先在这儿养伤,等开学前再搬过去即可。” “穆公子费心了,真是不胜感激。”张童说。 “说得哪里话,没有保护好你们我已经很是内疚了,做这些也不过是份内事。” 出了客房,穆淙来到穆礼的寝室。 他四下看了看,轻轻敲敲门,“师叔,休息了吗?” “是筠溪吗?” 听见师叔回应,穆淙轻声开门,进去后又小心把门关好。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师叔,我有件事。”穆淙略加思索,“那已故的魔刹女赫连望,是不是有个师妹?” “嘶——”穆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你如何想起问这个来?” “我上次和娄真去岁寒岛的时候,就觉得那妙手仙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哦?” “刚刚我在客房,又见到她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了。” “可曾见过?” “也不能说见过,就是觉得,非常想像。”穆淙不确定地说,“有一次,川下的风掌门,带着门中两个弟子来桐山,一个女弟子迷路了,正是让我遇上,送她回的住处。” “是吗?所以呢?” “那个女弟子,和妙手仙,长得真的好像啊!”穆淙叹到,“只是,细想来,我那个时候才八九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那副少女般的样子呢?” “连你也发现了……” “师叔也这样觉得吗?” 穆礼点点头,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刚刚我还和娄掌门说起,他也觉得事有蹊跷。” 穆礼又补充道,“先不要声张,可暗中观察,再做打算。” “是。” 穆淙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对了,师叔,还有件事。” “讲。” “此番九皇子受伤,好像并不简单。” “哦?” “我已经让穆铭四处查过,结界没有破坏,说明行凶之人,很可能就在这些学生当中。” “混在学生当中?怕不是另有什么目的。”穆礼捻捻胡须。 “更奇怪的是,九皇子所中的毒,和前几日若虚谷的弟子所中的毒,症状颇为相似。” “什么?”穆礼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这等事?” 第四十二章 入学 听到这,穆礼陷入了沉思。 穆淙担忧地说:“只怕,此事和之前的妖人,也有关联……” “嗯……这样,你私下交代穆铭,让他在修习期间,暗中调查,若有发现,尽快来报。” “明白。” 三天很快过去了,用了妙手仙的药,寒霜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开学礼在桐山飞仙台举行,入学的共有38名学生,统一穿着新制的白色学服,很是好看。 坐镇的还有隐龙门的掌门娄晟娄千秋,若虚谷的谷主萧梁萧叔栋,岁寒岛的妙手仙,以及桐山门下的穆礼穆简尚,穆淙穆筠溪。 祭礼结束后,穆礼宣读了玄学院的院规,穆淙讲解了修习期间的日程及课程的安排,并介绍了各门课程的老师。 之后大家就散了,次日开始正式上课。 闵宿三个人,也搬到了学生们住的寝室,四人一间,有两间是三个人。 闵宿,张童和寒霜一间。 他们正收拾,穆淙就来了。 “怎么样,安顿好了吗?” “差不多了。”张童说。 “本应该给九皇子单独安排一间,不过毕竟是学院修习,若是特别待遇,怕别人又有闲话。”穆淙抱歉地说,“委屈了,要你们挤在一起。” 张童看了寒霜一眼,他正好奇地到处看,他还从没见过几个人一起睡的长铺,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只见他像个探索的孩子一样爬上了长铺,左右看看,一个人横着躺在了那里, “哎呀——这可不是你一个人儿的,”闵宿坐到他身边,像教小孩子一样,把他竖了过去,“看你没见识的样子,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睡的。你睡中间,我睡这儿,他睡那儿” 寒霜眨了眨眼睛,“一起?” “是啊,怎么着,你还想自己霸占这么大张床啊!” 寒霜一副不信的样子。 “哈,你想都别想啊,我命都差点儿没了,就为了这个睡觉的地儿。” 说着闵宿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和寒霜并肩躺在那里。 “嗯——真是舒服啊!” “这样已经很好了,”张童转回头来,感激地对穆淙说,“也许对于他来说,大概比自己一间更开心吧。” 九皇子的情况,芮水一带的人都是知道的,穆淙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虽然他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听张童这么说,他也安下心来。 “那就好,九皇子的身体怎么样了,淤青都消了吗?” “嗯,昨天晚上就没有了,那妙手仙的药确实见效。” 穆淙思忖片刻,看了看闵宿问道,“九皇子受伤的那天——你们有看到什么吗,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哇——”听穆淙这么问,闵宿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天真是蹊跷啊!我当时一点异样都没发现,打着打着,就看着霜儿自己倒下去了。” 张童回忆了一下,也是摇了摇头。 “我说大师兄啊,”闵宿跳下长铺,四周扫了一圈,“都说你们桐山是仙门之首,如今看来,这里也不安全啊!” 穆淙谦虚地笑着点点头,“闵公子说得是,所以修习期间,你们自己也要时刻堤防才是啊!” 听他这样说,张童脑袋转了个弯,感觉他话里有话的样子。 他看着穆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穆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打扰了,你们收拾吧。” “穆公子请便。” 穆淙前脚刚踏出房门,张童来到床榻前,把几床被了换了下位置。 “公子,你睡里边,我睡中间,闵公子睡外边。” “我睡里边?” “嗯。” “喂喂喂——”闵宿一脸的不高兴,“凭什么你睡中间,我可不想挨着你啊!” “我也不想挨着你!”张童头也没抬地说到。 “嘿,那不正好吗,霜儿睡中间不就完了,你还费事的换什么换啊——” 说着他就要上去,把枕头被子换过来,却被张童一把死死按住。 “张兄——”闵宿见张童态度坚决,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我们现在也算得上患难与共,同生共死了吧——” “谁跟你同生共死。”张童翻了个白眼。 闵宿一脸的无奈,直直地盯着张童,张童也死死地盯着闵宿。 忽然之间,两个人同时跳到地上,都摆好了架式,大战一触即发。 寒霜愣住了,歪着头看着两个人,一副是不是我看错了的样子。 他刚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只见闵宿就迅速向自己的宝剑冲去,张童见状,紧跟其后,拉住他的手腕儿。 闵宿回身抬手想要挣脱,却被张童顺势一扭翻在了背后。感觉自己要被擒住,他抬起另一只胳膊想要用手肘戳张童肋下。 张童反手一挡,闵宿借空逃脱。 两人一个站在长铺头,一个站在长铺尾,目光狠狠地交织在一起。 寒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像个孩子一样地说:“你们——不想和我,一个房间吗?” 一听这话,两个人一愣,赶忙看向寒霜,见他委屈吧啦的样子,急忙收了架式,坐到寒霜身旁。 “怎么可能,我是死也不会离开九皇子的。”张童看着寒霜认真地说。语气充满怜惜。 闵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童,他心想,怎么你张童和寒霜说话就这么温柔呢?和我说话就冷得要命,好像我欠你钱一样。 他随即一挥手,“死都不离开?哈,别骗鬼了——” 寒霜默默地转过头,看着闵宿,好像在等待他回答的样子。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闵宿尴尬地眨眨眼,然后缓缓地搂过寒霜的肩膀,“我这个人呢,只会做,不像某些人,只会说些有的没的。” “所以呢?”张童挑着眉问。 “哈,所以什么?” “你,想和我一个房间吗?”寒霜问。 看着那孩子般清澈的眼神,闵宿心想,如果说无所谓,我睡哪都行,他大概又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当然了,我们一起上的桐山嘛!不和你一个房间和谁一个房间?不但一个房间,”闵宿回身把枕头一换,看着张童说,“我还要挨着你睡。” 张童气得刚要发作,却看见了寒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真的?” 那笑容灿烂异常,如三月桃花一般。 第四十三章 气力 天还没亮,上课的钟声就敲响了。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桐山门穆掌门的课,大家还没见过穆掌门的面呢,都很积极,早早地在飞仙台下的习功场候着。 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大师兄穆淙。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是穆掌门的课,不过掌门事务繁忙,不能按时前来给大家上课,暂时由我代劳。” 大家都很失望,在下面一阵议论。 “张童,”闵宿小声说,“这穆掌门的架子也太大了些吧,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他说不来就不来?” 张童没理他,一直在听穆淙说话。 “家师已经交代了内容,以后每隔七日有一次课,内容是基本的气力修习。具体说,就是从桐山院门口,跑到山下,再从山下跑回来,要求在日落之前回来。有没完成的,当天的三餐就免了。” “啊?不是吧,跑不回来还不让吃饭了啊?” “是啊,这也太狠了点儿吧。” “没听说过这么练功的。” 穆淙笑笑,“如果有坚持不了的,可以随时下山,如果选择留下,还请务必遵从院规,遵从各位前辈的安排。” “那是自然啊,拼了命才挣来的,”闵宿把发带往后一撩,开始摩拳擦掌。 “以后,家师的课,当天没有早饭,大家可自行安排时间,如果觉得日落之前回不来,可以提早出发。” 说完他双手一负,“好,今天可以开始了。” 然后就离开习功场,远去了。 穆淙刚离开,有几个人已经往桐山院门的方向去了。大家没什么队形,都是三三两两地走着。 “哇,他们怎么还能这么悠闲啊,我可得用跑的。”闵宿看了一眼寒霜,“霜儿,今天的晚饭你恐怕赶不上了,别伤心,下次课哥哥陪你早点出发——” “日落前,能回来。”寒霜看着闵宿,认真地说。 张童也是一副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问,寒霜就原地开始踏步了,一边踏步还一边看着他们两个。 “走吧,早点回来吃晚饭。” 闵宿和寒霜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气。 不是听错了吧,这是九皇子吗? 他们两个再扭过头的时候,发现寒霜已经跑出几丈开外了。 正倒退着边跑边看着他们两个。 “快,快!” “嘿,”闵宿紧了紧腰带,“厉害了你。” 说完就去追寒霜,张童半信半疑地歪歪头,也跟了上去。 张童和闵宿回到桐山院门口的时候,看见寒霜正丫在那里张望。 见他二人过来就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慢?” “……” “……” “晚饭没有了。” 闵宿一手扶着寒霜的肩膀,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干舌燥地说:“你,你吃了吗?” “吃了。” “什么!!你太不够义气了!!”闵宿勉强直起身子,指着寒霜说。 “白瞎我平时待你那么好了,关键时刻你就只顾着自己?” 说完他搂过寒霜肩膀,至避静处,低声问,“骗人的吧,有没有给我留个馒头包子水黄瓜什么的?” 寒霜一脸严肃地摇摇头,“回来晚,没饭吃,大师兄说的” “啊!!!!”闵宿双手抱头大叫,恨得不行。引来周围好多刚到的人侧目。 张童已经接近虚脱了,他一句话没讲,默默地从他们两个人身边走了过去。 边走边无奈地摇摇头。 “喂——张童,你等等我啊!” 三个人往回走,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上有人在看热闹。 是两个女子,一个红衣少女娄飞焰,一个戴抹额的少女凤千笑。 他们并没有看见,远处的隐蔽处,还有个青衣修士和一个冷面少女。 自然,大师兄穆淙,一直在疏桐阁外,关注着山下的每一个动向。 寒霜三人回到房间,其中两个就直接瘫倒在长铺上,像死人一般。 寒霜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霜儿啊——”闵宿有气无力地拖着长音说,“如果喝水能喝饱,谁还吃饭啊——” 寒霜刚要转身拿走,他又赶忙说:“也罢也罢,有水喝总比空着肚子强那么一丢丢。” 张童已经爬了起来,接过寒霜手里的水杯,“公子啊,我自己倒就行了,你休息吧。” 寒霜对张童笑笑,“不累。” 受到这般待遇,张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闵宿在一旁坏笑道,“呵呵,入了玄学院,都是同学了,你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张童没理他,问寒霜道,“公子,你回来多久了?” 寒霜想了想,“吃了饭,一直在等。” “等我们吗?” “嗯。” “都有谁回来了,你记得吗?” “打过的——” “和我们打过?” 寒霜点点头。 “抢我们铃铛。” “哈,那两个该死的,竟然也吃了晚饭?” “还有——”寒霜在头上,身上笔划来笔划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这里,很大。” “咳咳,”闵宿一口水喷了出来,“女的,你想说女的?” “头发,这里。” 张童和寒霜对视了一眼。 “是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冷面少女。” “对对对,哎呀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功夫不凡的嘛!” “还有吗?” “穆家的,娄家的。” “哦,看来他们都是有些基本功的。” “哼,他们本来就是世家子弟,不足为奇,至少我们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呢。” “……” 闵宿把寒霜的手抬起来,帮他手掌半握,水杯往里一放,“烦劳公子把水杯归回原位。” 寒霜愣愣地看着闵宿,歪歪头。 “咳咳,”闵宿清清嗓子说,“把水杯放回去。” “嗯。”寒霜这才笑着点点头,愉快地把水杯放回了桌上。 张童“……” “啊呀,”闵宿又往后一倒,“明天是什么课啊?” “是娄掌门的课,主修内功心法。” “哦?这我可得好好听一听。” 话音未落,他和张童的肚子就一阵嘶吼。 “啊,真是没想到,辛辛苦苦的进了玄学院,怎么还要饿肚子啊——” 闵宿又“腾”地坐了起来,到寒霜身前翻了起来,领口,袖口,衣襟里,什么都没有。 “啊——什么世道啊——” 第四十四章 不认字啊 疏桐阁西边,是梧声殿,那里比疏桐阁要宽敞许多,为了此次办学,早已经收拾出来,供讲学使用。 今天要上的娄掌门的课就在那里。 早饭后,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梧声殿,发现每个人的桌案上,已经放好了一个抄本。 待人到齐坐好后,娄晟也走了进来。 “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在你们每个人面前的,是基本心法的抄本,”娄晟来回踱着步子,“从今天开始,大家务必按照里面的口诀,早晚打坐修习,有没有用心,三个月后自然见分晓。”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疑问吗?” 娄晟刚要往外走,便看到有人举手站了起来,是寒霜。 他把抄本翻开,内页对着娄晟说道,“不懂。” “不懂,这些内容都很浅显,只要稍加用心,都能理解。” 寒霜摇摇头,“字,不认识。”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 娄晟:“……” 张童:“……” 大家都在下面议论,堂堂九皇子竟然不认识字。脸上即嫌弃又轻蔑。 因为是九皇子,碍于面子,娄晟压住心里的火气,看了看娄真。 “娄真,你找时间,给九皇子加个课,教教他认字。” “是。” “哎哎——娄掌门,这个认字课,能不能加个人啊?” 娄晟一皱眉。 “哈哈,我不是不认字,就是这个吧,有些字不太熟悉……” “既然如此,你就一起吧。” “谢谢娄掌门。” 说完娄掌门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好像想起什么的样子。 他转过身来,向在座的众人扫视了一圈。 “你们中间,还有没有看不懂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衣绿衫,头戴抹额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娄掌门气一沉,“你怎么回事?” 凤千笑一副傲气的神态,想掩盖她羞耻的内心,“我从南边鸑(yeu四声)族来的,我们鸑族有自己的文字,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不明白。”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哪里来得这许多借口?” 紧接着,又有个红衣少女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低着头,抬着眼皮瞄着娄晟。 “你,”见娄萤站了起来,娄晟再也压不住了,“啊萤,你怎么也看不懂吗?” 娄萤挠着脑袋,有点心虚,“就是,就是有些字不认识嘛……” 娄晟正要质问她,你娘教你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可是看看大家都看着娄萤,便把话又憋了回去。 他一甩袖子,“哎!你们四个,下午这梧声殿没人的时候,由娄真教授抄本上的字,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字认全,读懂理解!” 众人:“是!” 娄晟出去后,大家又是一阵窃笑。 “我以为就我一个人看不懂,”闵宿笑嘻嘻地回过头来看着张童,“真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个样的。” 张童一脸的黑线,“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吗?” “谁得意了,你应该感谢我。寒霜上识字课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他嘛,对吧?” 张童扶了扶额头,拉起嘴角,“那就有劳闵公子了。” 待到下课的钟声响起,众人散去,这四个人被娄真叫住了。 除了寒霜,另外三个人都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吃过中饭,你们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好——” “知道了,娄公子。”寒霜认真地说。 “嗯。” 回到房间,张童已经把中饭取了回来。 “不是吧,一块肉都没有???”闵宿一副失望的样子,“修习那么辛苦,还不给吃饱饭,真是——” “昨晚有肉,”寒霜边吃边说,“特别好吃。” “什么??”闵宿瞪大了眼睛,“这不公平!怎么可以这么安排,这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吗!” 张童静静地吃着,幽幽地说:“想吃肉,下次就早点出发,快点跑。” “我跑得还不快,脚都要断了好吗?” “要不是你一路上休息了四五次,我们可能早就回来了。” “哈,就你会说,我有拉着你和我一起休息吗??” “你没拉我谁拉我?死狗吗?” 寒霜放好碗筷,“我吃完了。” 张童:“?” 闵宿:“?” 俩个人看了看桌子,三盘菜,都被一扫而空了,又看看寒霜,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情况?”闵宿摸摸后脑勺,“我没看错吧?是不是你吃的?” 张童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咽了咽口水。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张童强装镇定地说,“公子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对对对,长身体,”闵宿端起空盘子,“我再去添些菜。” 三个人吃完饭,张童在那打坐,闵宿问张童。 “来桐山这么多天了,我们不没出去转转呢,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出去看看?” 张童没理他,他又来到寒霜身边,低声说:“出去玩儿啊?” 寒霜一听出去玩儿,一脸笑地点点头。两个人就出门了。 要说这桐山,确实风景秀美,抬头望去,天空湛蓝,大朵的白云,低沉地飘着,好像离得很近,伸手便可触摸到一样。 闵宿和寒霜两个人悠闲地在山间走着。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幽静之处。 驻足看去,这里好似与别处不同,虽然也是到处长满了梧桐树,可是这里的梧桐树并不那么高,而且都开满了梧桐花,一簇一簇的,开得正盛,花香四益,引来蜂蝶偏偏,让人陶醉不已。 闵宿看了寒霜一眼,他正追着蜂蝶玩闹,渐渐地走进树林深处,闵宿也跟在他的身后。 又走了好一会儿,他们还以为自己迷路了,结果柳暗花明。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建筑,牌子上有三个字。 闵宿看着牌子有点急,“什么什么生,什么……” 寒霜也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认真地看了看,然后看着闵宿,摇了摇头。 “唉,亏你看得那么认真,你认字吗?” 牌子上书“浮生楼”三个字。 前面的小院里,有张石桌,他二人走了过去。 桌上摆了好些小罐小碗小碟子,里面有放花瓣的,有放汁水的。 寒霜拿起个杯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香,好香。” 说着就要喝,被闵宿一把拦下。 第四十五章 浮生楼 “霜儿啊,你好歹有点戒备心啊,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啊!” “很香。”寒霜瞪着清澈的大眼睛说。 “香就一定是好东西吗?你要记住,烦事不能看外表,有时候,越好看的东西可能越要命。” 说着闵宿把杯子拿了过来,自己闻了闻。 “嗯——我的天,怎么会这么香啊。” 他刚想一饮而尽,却被寒霜拉住了手腕儿。 “防备心。” “啊,啊哈哈,对对对。” 闵宿放下杯,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他一回头,发现寒霜已经倒在了地上。 “诶?霜儿,你怎么了?霜儿!霜——” 没叫几声,闵宿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不醒人事了。 当闵宿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寝室了。 张童穆淙和穆铭几个人正围了圈盯着他们看。 “好了,终于醒过来了。”穆铭说。 “怎么回事儿?”闵宿昏昏沉沉地,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看看一旁的寒霜,也和他一样,一脸懵懵的样子。 穆淙笑着说:“没事了,用了师父的解药就可以放心了。” “大师兄,我们怎么了,我记得刚才我们——好像——”闵宿歪歪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刚才的事好像记得,又十分的模糊。 “没关系,”穆淙说,“你们刚才去了浮生楼。” “啊——对对对,什么生什么什么的,我认识个生字。” “嗯,浮生楼,那里是家师平时的修身之所,很少有人去。” “你,你师父?穆掌门?”闵宿一听好像顿时精神过来一样,眼睛眼睁得老大。 “不过也没见着人啊,我们就在院子里,好像——有杯特别浓香的茶,我们就只是闻了闻,就不醒人事了。” 穆淙笑笑,摇了摇头。 “那不是茶,家师平时喜欢种植花草,从中提炼一些香汁,偶尔有些花草是有药性的,自然也配制了一些实用性的药物。” 他看看寒霜又看看闵宿,“你二人在那里看到的,是家师配制的助眠药,应该是纯度过高,你二人又不明药理,吸入了大量的药物,才导致昏迷的。” “我的天,再浓些我怕是要死过去了。”闵宿感觉后背出汗。 “穆铭,你去回了师父,就说闵公子和九皇子都醒过来了,没有大碍,让他放心。” “是,大师兄。” 说完穆铭出去了。 “既然清醒了,你们还得办正事,”穆淙看着他们两个。 “什么正事?” 正说话,娄真在门口敲门。 “大哥,”娄真走了进来,“听啊铭说他们都没事了?” “嗯,醒过来了。” “那正好,父亲交代的习字课要开始了,让他们过来吧。” 不一会儿,闵宿和寒霜就来到了梧声殿,凤千笑和娄真娄萤已经在那了。 待四人坐好,娄真把刚写的几张纸拿起来给他们看。 第一张是个“气”字。 四人看了,都摇摇头。 第二和是个“心”字。 四人看了,都摇摇头。 娄真沉了口气,也摇了摇头。 第三张是个“小”字。 “嗯,我认识,小!”闵宿得意地举手说道。 娄萤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不是个小字吗,我也认得。” “哈,你认得你说啊,何必马后炮?” “我是不稀罕和你抢!” 娄真长出了口气,看看寒霜和凤千笑,“你们两个不认识吗?这个小字。” 他们俩个摇摇头,娄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放下手里的字。 “嗯嗯,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认好了。” 情况比娄真预想的还要糟糕,没办法,他只能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开始,把每一个都写下来,一个一个地教他们认,读,解释其含义。 娄真,“仙!” 四人组,“仙!” 娄真,“家!” 四人组,“家!” 娄真,“心!” 四人组,“心!” 娄真,“法!” 四人组,“法!” 娄真,“仙家心法,以气为重,气之所成,秉之永恒——” 凤得笑,“喂喂喂,娄公子,你能不能慢一点啊,我跟不上。” “大家都能跟上,怎么就你特殊?”闵宿斜着眼睛说。 “我特不特殊关你什么事儿?又没和你讲话。你要是厉害,就到上面去教啊!” “咳咳,”闵宿清清嗓子,“女孩子真是麻烦。” 娄萤白了闵宿一眼,“我看是你麻烦吧,人家跟不上就慢点,大家迁就一下不就好了,像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多话。” “我?”闵宿见大家都看着他,便耸耸肩,“好,慢点就慢点,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凤千笑感激地看着娄萤,甜美地笑笑。娄萤也回了个爽快的笑容。 今天的课结束之后,闵宿和寒霜就回去了。 凤千笑则开开心心地来到娄萤身边,“阿萤姐姐,你人真好,不像那帮臭小子,喜欢为难别人。” 娄萤笑笑,“怎么会呢,他们就是心直口快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嗯,今天谢谢姐姐了。” “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同修,而且这学院里女修又不多——对了,你是西南来的?” “对,我是西南鸑族的族人。我们鸑族可是神鸟的后裔。” “哦,我听娘说过,你们祖上还有神鸟血统是吧?” “嗯,不过到我叔父那辈就断了,主支没了后人,王位也是旁系继任了。”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穆淙走了过来。 “筠溪哥哥!”娄萤老远就大喊。 听到她的喊声,穆淙微笑着才朝她他走了过来。 “穆公子。”凤千笑也施礼到。 “下午的认字课上得如何?” “很好啊,大家学得都很认真,唯独那个闵宿,讨厌得很。”娄萤一副撒娇的模样。 凤千笑在一旁看得有些奇怪,刚才还为自己说话的一个侠义女孩子,怎么见到大师兄之后,一下子变得如此小鸟依人? 再看她满眼的星星,一会儿一个“筠溪哥哥”地叫着,凤千笑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好了阿萤,你要好好修习,争取尽快进阶,也不辜负娄掌门对你的期望。” “知道了筠溪哥哥。” 离开她二人,穆淙往后院走去,见四下无人,便一下子消失在一片浓密的梧桐树深处了。 第四十六章 桐山四傻 只一会儿工夫,穆淙就来到了一处隐蔽幽静的所在。 小院里的高阁上书着三个字“浮生楼”。 “师父,”穆淙在门口轻声叫到,“我是筠溪。” “进来吧。” 穆淙推门而入,里面书案后面正坐着一人。 他一袭白衣,黑发高束,看样子有四十几岁的光景,此人正是桐山掌门,穆玄穆子幽。 此时正闭目打坐。 “有什么发现?” 穆淙立在案前施过礼。 “这些日子,学院的一切进程都很顺利,学生中有几人的行踪比较特别。” “其中有个叫做凤千笑的,看上去是个无邪的小姑娘,她经常在桐山各处闲逛,还喜欢和其它人搭讪。” “嗯。” “还有个女修,面目高冷,同谁都不讲话,为人十分低调,暗中却似乎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嗯。”穆玄睁开了眼睛。 “上午那两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们,九皇子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比同龄人差了好多,但是看样子不像是有意为之。而且他天姿不错,十分聪慧,学习能力也是极强。” “哦?” “入学测试期间我有注意过他,刚开时他还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很多手脚动作也不协调,不太像练过功的样子。” “可是经过这些时日测试的历练,他的变化很大。总觉得还有无限进阶的可能。” “另一个呢?”穆玄看了看了穆淙,“那个穿蓝衣的青年?” “那个人,叫闵宿,他自称是荆西山来的,轻功不错,另外在荆西周氏修习了周氏剑法,运用娴熟。” “此人表面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话也喜欢插科打诨,但是和九皇子一行三人上山,测试期间,每到危急时刻都显得分外英勇无愄。” 穆玄站起身,“可有空莲锁的消息?” “之前有些传言,弟子都派人去查过,无一处是真,看样子好像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要吸引谁过去一般。” “嗯,继续追查。” “是,弟子先告退了。” 穆淙刚走到门口,就被穆淙叫住了。 “筠溪,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师父——弟子已经,二十七了……” “哦……这么快……” “……” “都二十七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你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为师可以——” “那个——我还没有中意的人,师父莫要挂心……” “这样啊。” “那弟子先告退了。” 除了基本的气力练习,内功心法,还有若虚谷的萧掌门为大家上的玄门要义。 主要是讲解各大世家的发展,以及修习玄学的一些理论知识。 而妙手仙则是不定期的看心情,给大家讲讲关于植物草药的相关知识。 很快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很多学生开始有了变化,主要体现在桐山往返跑上。 之前还有好多晚饭时也回不来的人,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下午就跑回山顶,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疲乏了。 这日晚饭后,凤千笑跑去找娄萤玩,两个人在池边正说笑,后面过去个青衣修士和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气公子。 凤千笑只听后面人议论。 “这不是桐山四傻中的两个吗?” “呵呵呵呵——” 开始两个女孩儿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凤千笑突然站起身来。 “四傻?” “站住!” 你说谁是“桐山四傻”? 那贵气公子又是轻蔑一笑。 “谁是就说谁喽!” “收回你说的话,不然别怪我手中剑不长眼睛。” “明明大字不认识一个,还不准别人说了?” “你!” 凤千笑气得脸直红,娄萤在一旁将她拉住。 “他们胡说,闹着玩儿,你还当真了?” “我就是听不惯这样的话,”凤千笑眼睛一瞪,又看看那公子,“这要是在我们鸑族,那里的文字你不是照样一个不识吗?何必在这里挖苦别人!!” 那青衣修士看了看贵气公子,“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气成什么样,赶快赔个不是吧。” “原本是笑话,谁让她当真呢?” 说完两个人就想离开。 冷不防凤千笑凌空而起,落在他二人面前,拦住了去路。 她哗啷拔出宝剑,指着二人,“道歉!” “哼,”贵气公子碍于面子,也是一副不服软的样子,“道歉?不可能,我贺延西还从没和谁道过歉!” “啊——我当是谁这么无理,原来是桑源国的小公子。” “哦?你知道我?” “呵呵,不但知道你,我还知道你们桑源,本来只是芮水国的附属小国,还总是到处欺凌周边小族,自己家什么名声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贺延西眉毛都立了起来,他哪里听得了这些话。 直接拔出手中剑,便和凤千笑打在了一处。 青衣修士只是摇摇头,便双手抱脆一旁微笑着看热闹。 娄萤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还看起热闹了,也不劝劝他。” “这两个人脾气差不多,都是公子小姐的被娇惯坏了,一肚子的火气,哪里听得进别人劝告?要劝你去啊。” 两人不分上下,打了十几个回合,周围吸引了好多学生驻足围观。 天色已经渐暗,他们还在打斗,两个人都累了,那贺延西更是有些支撑不住,可还是咬牙对峙,再怎么也不能输给一个小姑娘啊,多丢脸。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穆淙从天而降,一剑分开二人。 “学院内禁止打斗,院规都白学了吗?”穆淙严厉地看着二人说到。 “都是他,他说我们是桐山四——”凤千笑话没说完,自己又给憋回去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可是不用她说完,大家也知道,他们四个因为不识字,被冠以“桐山四傻”的名号,早就是人尽皆知了,闵宿他们也早有耳闻,只是并没当回事,只有凤千笑一个人还不知道。 大家都在下面窃笑,看这架式,凤千笑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扭头看了一眼娄萤,她也在那里抿嘴憋笑。 “你们——哼!”凤千笑一跺脚,收剑回鞘。 穆淙轻叹口气,摇摇头,“娄掌门已经知道了,你二人随我来疏桐阁领罚吧。” 第四十七章 哑女 大家散去,闵宿和张童也往回走。 “这大师姐一天天的,真是操碎了心啊!”闵宿说。 张童扭头看看他,一脸的问号,“你说什么?大师姐?刚刚这就是因为乱起外号引起的冲突,你还在这儿胡说!” “不是,不是我说的——他们背后都这么叫,”闵宿笑嘻嘻地说。 “你不觉得吗?大师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严厉,可是总让人觉得他骨子里露着几分柔情。叫个桐山大师姐,还挺贴切的,哈哈。” 张童一脸的黑线。 “哎?霜儿呢?” “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没有啊,我还以为和你在一起呢!” 两个人飞奔回寝室,看见寒霜在屋子里,这才长出了口气。 此时寒霜正紧闭双目,在长铺上打坐。 “霜儿,你是晚饭没吃饱吗?” 寒霜没有理他。 “不是吧,别说你在这里打坐啊!”闵宿往他身边一歪,看着他的背景,撩撩他的头发。 “你连字都没认全,书也看不懂,可别一个人在这乱来啊,到时候走火入魔可就晚了。” 张童也关切地坐在一旁。 没多久,寒霜睁开眼睛,站起身。 “心法,要勤加修习。” 然后转过身,去拿水杯倒水喝。 “呦呦呦,不是我耳朵有问题吧?你在修习心法,你知道口诀吗?” “知道,大师兄读的时候,都记下来了。后面的不懂,前面讲的都懂。” “???” “!!!” 张童和闵宿两人目瞪口呆。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你我一起识字,你怎么就这么快,少胡扯了,你要是真的会,现在就背背我听!” “仙家心法,以气为重,气之所成,秉之永恒——” 寒霜一口气,背下了半个抄本的口诀。 张童和闵宿对视一眼,又看看寒霜,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啊——你掐我干什么!!”闵宿对张童吼到。 “叫得这么凄惨,应该不是在做梦。”张童镇静地说。 “你不是吧,掐你自己啊!!疼死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张童问闵宿。 “你问我?他是你家皇子好不好???” 四只眼睛盯着寒霜来来回回,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闵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 “闵宿哥哥——要用心了。” 噗—— 闵宿内心一口老血喷出。 “不行不行,你快给我说说——” 于是寒霜开始给闵宿讲起了内功心法…… 疏桐阁。 凤千笑和贺延西跪在当中,娄掌门,穆礼坐在上面,穆淙立在一旁。 娄掌门威言道,“你二人可知错了?” 两人同答:“知错了。” 娄掌门道,“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已经知错,就要认罚。” 两个人不服气地对视一眼,虽然心里气没消,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 “罚你二人回去抄写院规,抄不完50遍不许睡觉。” “是。” 他二人回去后,穆礼捻了捻胡须。 “这九皇子刚来的时候,真的不识字?” 娄晟点点头,看着穆淙。 穆淙沉思片刻说道,“我问过洪幻,确实如此。不过别看他不识字,却是四人中领悟最快的,恐怕放在所有学生当中,也是属一属二的了。” 穆礼和娄晟对视一眼,各自沉思起来。 “这九皇子的生母——”娄晟边说边看着穆淙。 “哦,他母亲生下他不久就死了,具体是何方人世倒不曾听说。” “嗯——不妨派人去打探一下。” “是,弟子明白。” “简尚兄,你也觉得这九皇子的身世有蹊跷吗?” “是啊,总觉得,他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嗯……” 在这一众学生中,有三个女修,娄萤有自己的住处,凤千笑和冷面少女同住一间。 凤千笑晚上在那抄院规,实在是不想写,她来到冷面少女面前,把笔纸递到她面前,一副撒娇的模样说,“哑女姐姐,能不能帮我抄几遍啊,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她笑容甜美无比,那哑女只是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笔和纸,走到桌案前放好,摆正,又重新坐回长铺,开始打坐。 凤千笑甜美的表情直接垮掉,“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她又回到桌案前,拿起笔,“要是你下次被罚抄写,我也不会帮你!哼。” 夜深人静,不知何处传来箫声,时隐时现,凤千笑并没在意,哑笑却睁开了眼睛,默默地走到窗边,细细地听着。 他有些听得入迷,径直走出了屋外,寻着声音,乘着月色,缓缓地踱着步,不久,便来到了池边。 月光下,池面如镜。一座玉桥跨池而过,在玉石阶边,一位白衣公子临水而立,身影倒映在池中,正是娄真娄洪幻。 他手中一支玉箫,此时正轻合双目,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附近有人,他突然停止了吹奏,向四下望了望。 哑女一侧身,避到一棵梧桐树后面,虽然动作轻盈,此刻她的内心却似有波涛汹涌,她尽力平稳呼吸,保持镇定。 过了片刻,四下安静下来。 她想看看娄真还在不在,一转身,却差点撞进一人怀里。 娄真正站在她面前。 她只觉得自己的气息开始加速,不禁向后撤了两步。 娄真向她一施礼,“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哑女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吗?”他眼神中满是和这夜空相趁的星光。 哑女咽了咽口水,慌忙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走开了。 “姑娘——” 待到走远,哑女一下闪到暗处,又回转身去。 只见那远远的池边,泛着柔美的月光,娄真在池边流连,仿若有什么心事一般。 哑女就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他。 她从来没见过箫,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也从没听过什么乐器演奏的乐曲。 简言之,乐声,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 她看着娄真手中拿的青色似竹节一般的东西,异常向往,她不明白为什么把它放在嘴边,就能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 她从小不会讲话,更不会表达,所有的情绪大概都被埋藏在了心底。 直到今晚,她听见那悠扬的声音,看见那如玉一般的人。 第四十八章 莫名的脸红 娄真在那里观察池面好一阵。 最后,哑女稍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离开不久,有一人,从天而降,正是桐山大师兄穆淙。 他来到娄真身边,低声说:“如何?” 娄真答道,“已经安静下来了。” “嗯,这些水灵兽都是益兽,生性纯良,带有灵性,”穆淙看看池面,有些担忧地说,“如今灵兽发出异动,想必是有邪道之人在此出没。” “你可追查到什么人?” 穆淙摇摇头。 “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看来此人功力不浅。” 第二日,因水灵兽异动一事,几家掌门前辈,穆淙娄真二人,聚于疏桐阁。 娄晟非常气恼,“这邪道之人藏匿于这桐山之中,我们竟然一点眉目都查不出来?这不真是成了笑话?” 萧谷主思忖道,“也未必,如果此人只是以常人之态在此修习,没有其它目的,确实很难被发现。” 穆礼赞同地点点头。 娄晟却不这么想,“没有其它目的?那他来此做甚?如今我们教授的都是非常基本的内容,他也没必要在此修习啊!!”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妙手仙,她正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呃,”穆礼问道,“夏岛主,夏岛主?” 妙手先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边吃边看了过去。 “这水灵兽异动一事,不知岛主有何见解?” “水灵兽……异动?” “是啊!” “会不会——是饿了?” 说完,她又继续吃了起来。 大家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萧谷主问道,“夏岛主,可是今天的早饭不合胃口吗?” “没有,很好。”说完又继续吃了起来。 “呵呵,穆前辈,看来你这桐山的饭菜真是不错啊,”萧谷主笑笑,“竟然让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岁寒岛妙手仙赞不绝口。” 娄掌门也笑笑,“呵呵,是啊,夏岛主刚来的时候,都不怎么吃东西的,如今——呵呵呵呵呵。” 妙手仙像没听见一般,一直在吃,直到把一盘子点心吃光才停下。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 “人,或是东西,”妙手仙看着空气说,“目标出现,他自会现身。” 众人看着他,都没有说话。 “呃,”一旁的娄真看看众人微妙的表情,又看看妙手仙粘得满脸的点心渣子,“前辈——” 妙手仙只是看了看娄真,不知他在自己脸上比比划划的,到底何意。 最后娄真干脆拿起桌上的帕子递给她。 “脸,脸上有点——” 妙手仙像没听懂一样,转身走出疏桐阁。 “前辈……” 娄真看看一旁的萧谷主,他憋着笑,扬了扬手,“快,快去。” 娄真拿着帕子追了出去。 “前辈!” 娄真追上妙手仙,“前辈,脸上,有东西。” 妙手仙用手在脸上划了两下,看着他。 “咳咳,”没有办法,娄真折好帕子,用一角,轻轻地帮她把脸擦干净,“这样,就干净了。” 妙手仙好像愣在那里,尽管她平时也是愣愣的,但是这一次,格外地出神。 然后突然的,脸和脖子就红了起来。 “哥!”娄萤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来到近前,看着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的妙手仙,有点惊讶。 “前辈!”她看了看娄真又看了看妙手仙,然后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前辈不舒服吗?” “哥,你要不要帮前辈检查一下?” “这个……我哪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两人正疑惑,妙手仙已经自顾自地离开了。 她边走还边喃喃自语,“好难受,吃多了,一定是吃太多了……” 转眼快一个月过去了。 四人的识字小组,已经把抄本上的字都认完了,还有剩下的时间,娄真便教他们认些日常生活中的常用字。 “赫连。”跟我读,“赫连!” 四人同,“赫连!” “哎?洪幻兄,这赫连二字,可是大家常说的没落仙门赫连氏的赫连吗?”闵宿十分感兴趣地问到。 “没错,正是这二字。” “赫连氏的风光,之前萧谷主在课堂上也曾讲过,但是讲得太笼统了,你能不能给我们仔细说说。”闵宿说。 凤千笑刚才还晕晕欲睡,一听要讲赫连氏,她也来了精神。 “我听说赫连氏出了个魔刹女,她一人在川下大战百家,可是真的?” “呵呵,我不过虚长你们几岁,知道的东西也和你们差不多。” “哎,对了,”娄萤说,“娘不是说过,那魔刹女还生了两个孩子?” “哦?真的吗?”凤千笑睁大了眼睛。 “阿萤,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传。” “哪里没有根据?”娄萤一挑眉,“如今各大仙门世家,谁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娄真沉了口气,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你快说说,怎么我倒没有听说呢?”凤千笑往阿萤那凑了凑。 闵宿和寒霜对视了一眼,“我知道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没关系,你不用知道。” “我能听懂,她们说赫连氏的魔刹女,生了两个孩子。”寒霜认真地说。 在场的人一听这话,都惊讶地看着寒霜。 没想到他这一个月以来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特别是闵宿,他本来还当寒霜是个三岁的孩子,没想到,一下子就长成大孩子一般。 看着闵宿的那种眼神,还有一丝求夸奖的期待。 “啊哈哈,”闵宿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可以,霜儿真是优秀!”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娄萤继续说道,“当初魔刹女带着自己的孩子,被各大世家追剿,后来走头无路,在林中被穆掌门斩杀。” “那孩子呢?” “那装孩子的背篓,已经空了,婴儿不知去向。” “咦?那孩子还活着吗?” “这就不知道了,都说有赫连氏血统的,大多出生自带灵力,厉害得很——” “呵呵,还有这好事?”闵宿有点不信,“我们还要天天在山上往返跑,又要早晚打坐勤加修习,竟然有些人那么幸运,真是没法儿比啊!!” 说着,他看了眼寒霜,“你说是不是啊,霜儿?” 第四十九章 真的是桑源公子吗 寒霜低头想了想,“灵力……是什么?” 大家摇了摇头,还以为寒霜什么都懂了呢。 “灵力?灵力就是超凡的能力,能给你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你能使用各种法术法器。”闵宿认真地给他解释,“懂了?” “嗯,懂了。”寒霜点点头。 “哈,懂了才怪。” “对了,阿萤,那魔刹女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啊?”凤千笑好奇地问。 “在哪?这谁知道——”娄萤说。 “呵呵,都快二十年了,要是真那么厉害,不是早就扬名立万啦,”闵宿啧啧嘴,“还等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的?” “也是,没准儿早就死了也说不定。”凤千笑叹到。 “好了好了,”娄真一脸的无奈,“我这刚讲了两个字,竟惹出你们这许多话来,咱们继续认字,都回自己位置坐好了!” 几天之后,又是十五。 在桐山,每月十五月圆都要祭先人,大家在一起用饭。 这次人多,地点就安排在了梧声殿。 人差不多都到到齐了。 “张公子,”娄真问,“九皇子怎么还没来?” “公子他有些不舒服,留在寝室休息。”张童起身答到。 “哦,这样啊,要不要给他准备些饭菜,我让人送过去?” “不麻烦公子,我去送就好。” “那好。” 说完娄真亲自单独准备出一份儿饭菜,拿给张童。 张童端着托盘,回到寝室。 他把饭菜放到桌上。 “公子,你怎么样了?”张童来到长铺边问到。 寒霜盖着被子,只露双眼睛在外面,“我很好,就是——有点困。” “哦,那你先吃点,然后就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 说完,张童就回梧声殿了。 张童走后不久,寒霜就爬了起来。 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饭菜吃了个精光。 然后又跑到长铺上躺着了。 十一月圆,他讨厌这个日子。 张童回到席间,大家已经开动了。 他坐到闵宿旁边。 “霜儿怎么样了?”闵宿边啃着鸡腿儿边问。 “没看出哪里不对,他也说没事儿,就是有点困。” “哦。” 学院的学生,和各家掌门前辈齐聚一堂。 娄真默默地来到妙手仙旁边,从袖子里拿出了帕子,放在了桌案上。 妙手仙看看娄真,娄真抿着嘴,恭敬地笑笑。 然后他坐回到娄萤身边。 “哥,”娄萤小声说,“我那天听到爹和舅舅谈话。” “你又偷听!” “没有,就是凑巧嘛,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娄真并不正眼看她。 “我听爹说,那个妙手仙,和赫连氏的一个弟子长得一模一样。” 娄真惊讶地看着她,“这种话,可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据说那个弟子是掌门赫连风的女儿,也是个天生带灵力的。” 娄真看看不远处的妙手仙,她正吃得香。 便扭头凑近娄萤,“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要是这种话传出去,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你别紧张啊,”娄萤一副轻松的样子,“都快二十年了,这妙手仙若真的是赫连氏的后人,怎么可能和当时长得一模一样呢?” “……” “呵呵,想一想,年纪都快赶上娘了。”娄萤调皮地一笑。 娄真摇摇头。 忽然间,后面传来吵闹声。 穆淙闻声走了过去。 是那个衣着华丽的人物,桑源国的小公子贺延西,他正拿着剑指着旁边的人。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定砍下你的脑袋!”他怒不可遏。 对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小青年,右脸上有道清晰的疤。 “就,就算我不说,也是人尽皆知啊!”他有点喝多的样子,“你们桑,桑源国的女人,就是风流放荡啊——” “你——” 贺延西气得满脸通红,他握住剑柄,就要拔剑。 被穆淙伸手拦住,“贺公子,他喝多了,别动气。” “别动气?我堂堂桑源国的小公子,何时受过这等辱骂?” 他正要挣脱穆淙的手,又被上前的青衣修士拉住。 那个喝多的瘦小青年,也被穆璋穆铭拉了出去。 嘴里还一个劲儿地不干净,“谁,谁,谁知道——你是不是正经的小——公子!你,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娘——” 喊声渐远,可是他的话却被在座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贺延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肚子气又不知道往哪撒。 只好一屁股坐下,又豪饮了几杯酒。 穆淙拿过桌案上的酒壶,闻了闻,“哪里来的酒?” 贺延西没说话。 穆淙举起酒壶,对着所有人大声问,“谁带的酒?” 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应声。 “若是被我查出来,罚抄院规双份。” 宁静了片刻后,贺延西默默地站了起来。 “喝酒的,都有谁?” 旁边几个人先后怯怯地站了起来。 穆淙脸一沉,看了看穆礼。 穆礼负手而来,一脸严厉地看着他们,“不像话,院规怎么背的?” 几个人没声音,低着头不敢看。 “带酒者,罚抄院规20遍,每日气力往返跑增加两次!”穆礼高声说到。 “同饮者,罚抄院规10遍,每日气力往返跑增加一次!” “若再有违规者,重罚。” 好好的祭先宴,闹得不欢而散。大家各自回住处了。 闵宿边走边琢磨,“你说,那个长得跟个萝卜干儿似的人,说的什么意思啊?” “不懂。”张童一向不喜欢八卦。 “不是啊,他好像话里有话啊。”闵宿仍不罢休,“难道,那贺延西,不是桑源王的亲儿子?” “与你何干?”张童白了他一眼,“他是不是桑源王的亲儿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说我做什么?”闵宿突然看见了天空中的月亮。 “哎,果然是十五,这圆月真好看,够圆!” “……”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正遇上娄真。 “娄公子,”张童叫住了他,“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哦,今天疏桐阁要大扫,我去帮忙。” “人手够吗?要不我也去帮忙吧。”张童说。 “呵呵,那倒好了,人多可以早点结束。”娄真笑着说。 “你去吗?”张童看着闵宿。 第五十章 丢了半条命 “我?”闵宿眨眨眼睛,“我就不去了吧,都去帮忙,谁来照顾霜儿啊。” 张童点点头,“嗯,也是,回去看着公子吧。” “嗯嗯嗯,你去吧。” 说完闵宿就回寝室了。 张童随娄真来到疏桐阁,里面已经有几个学生在打扫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各自忙着。 等穆淙和娄掌门出去后,有几个人开始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起来。 “知道刚才为什么有冲突吗?” “刚才?你说那个——嗨,不就是戳到痛处了吗。” “怎么回事?” “嘘——别让大师姐听见。” 几个人四下看看,见穆淙没回来,胆子就大了起来。 “那个贺延西,不是桑源的小公子吗,他母亲啊,听说是一个臣子家的丫头,后来被桑源王看上了,收去做了妃子。”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出身低了些。” “有什么,据说收去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不满八个月就生了孩子啊。” “哦,这有什么的。” “这有什么,你还是个孩子,懂得什么。女人正常怀孕到生子,至少也要满九个月。”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说:“唉,就是早产而已,这事儿也是有的。” “是啊,桑源王也是这么想的啊!再加上对这个王妃宠爱有加,对这个孩子不但不怀疑,还爱如掌上明珠。” “人家桑源王都不在意,别人何必说三道四的。” 张童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边摇摇头,边继续打扫着。 那几个人依然兴致勃勃议论着。 “你可知道那个与贺延西起冲突的人是谁?” “这我哪里知道?” “那个人啊,”说话的学生又向门口瞄了一眼,神秘地说,“那人也是来自桑源,正是那个——” “咳咳,”穆淙从门口走了进来,“再不抓紧打扫,今晚大家都不用睡了。” “啊,是,穆公子。” “快快快,别说了。” 大家马上分散开去,各自打扫上了。 闵宿走进寝室的门,以为寒霜已经睡了,便轻轻把门关上。 他走过桌子,发现上面的饭菜一点也没动。 闵宿有些纳闷,扭头看看,寒霜盖着被子,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他缓缓地走到长铺边,“霜儿,霜儿?” “睡着了吗?” 他伸出手去,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寒霜已经满头大汗,全身不住地颤抖。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闵宿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被子从寒霜手里拽了出来。 “霜儿,寒霜,你怎么了,喂——你别吓人啊” 他拿了帕子来给寒霜擦汗,又倒了水来,可是寒霜根本喝不下去。 闵宿急得不行。 “疼,疼——好疼——”寒霜半闭着眼睛,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 “疼?哪里疼啊?” “疼——” “怎么办啊,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疼啊?” 正着色,闵宿发现,寒霜脖子上出现了什么东西在动。 他俯下身,离近细看,发现是皮肤下面的血管,在不停地涌动着。 这一幕,让他突然想起在入学测试的时候,那一晚,他们俩个在山洞里,寒霜也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糟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寒霜的衣领,轻轻地扯向一边。 果然,和上次一样,在他的胸前,出现了好像禽类幼崽身上的那种细小绒毛。 他将衣襟扯开,发现两边肋下也是一样。 闵宿顿时又是一阵愕然,他感觉浑身的汗毛倒竖。 “怎么办?要不去找妙手仙来?她那么厉害说不定有办法,对对对。” 他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心里又起了疑。 心想之前在入学测式的时候,出现了妖人,如果这个时候去找他们来,说不定他们会把霜儿当妖人看待。 想到这,闵宿不禁回头看了看寒霜,他不愿正视,大概在他的心底,也隐隐约约有着这样的想法。 他来回踱了几步,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 看着寒霜的样子,他赶快走到门口,从里面把门叉好,防止有人突然从外面闯进来。 他一转身,便睁大眼睛,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寒霜已经坐了起来,头上出现了两根白色的翎羽。 我的天——上次在同洞里的时候,头上还只有一根毛儿,现在怎么变两根了? 寒霜不停地在身上抓挠着,痛苦不堪。他一个栽歪,从长铺上掉了下来。 闵宿紧忙跑过去,把他重新扶回长铺上。 他在上面滚来滚去,闵宿也是束手无策。 心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心绪平稳呢?猛然间,他想到了之前学习的内功心法。 于是趴到寒霜身边,贴着耳朵说:“心法,霜儿,内功心法还记得吗?” “心,心法?” “对,你试试默念心法,平稳心绪。” 闵宿把寒霜扶着坐了起来。 寒霜在那里摆成打坐的姿势,努力让自己平静。 他在心里默念着内功心法,一遍又一遍。 虽然开始有点困难,但是过了一阵,寒霜身上的血管渐渐地平缓了。 看来这内功心法口诀,好像多少有些作用。 闵宿也坐在他身边,开始打坐。 他突然想起,上次也是月圆的时候,他手掌心出现了莲花纹。 那是因为从寒霜掌心传来的无名的力量。 他低下头默默地把右手,放在了寒霜的左手上。 掌心相对,果然,那似曾相识的暖流,涌进了闵宿的身体。 他翻开左手,蓝光泛起,莲花纹缓缓出现。 闵宿也在心里,默念着心法。 他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一次,他可以控制暖流的方向,好像那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可以随自己的意念流淌。 莲花浮出,闵宿手掌上方,出现了像镜子一样的光面。 上面,渐渐出现了一段段的文字。 这一次,大部分的字闵宿都已经认识了。 他的目光跟随着那些字,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和娄掌门所教的心法有相似的地方。 而且他越是默念,越是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慢了下来,稳稳地,稳稳地流经每一寸肌肤。 正在闵宿看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