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谁?我在哪儿? 紫禁城,太和殿。 戏文里唱的金銮宝殿就是太和殿,是皇帝举行各种重要典礼的宫殿,是皇权的象征。 雍正平时并不会在这里处理政务,但是此刻大殿里雍正身着吉服坐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份奏折似乎在仔细阅读。 旁边香炉里焚着袅袅的檀香。下首只有苏培盛一人垂首侍立,显得有些惶恐。 殿门被推开了,张石川带着一队人荷枪实弹的走了进来,整齐的步伐踏在光滑洁净的金砖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雍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群不速之客,而是看完了手中的折子。折子是一份请安折,雍正提起笔来工工整整的写道:“朕躬安,尔等好吗?” 看到雍正放下了手中的笔,张石川才开口道:“四爷,别来无恙!” “琢玉,你来了。” “来了。时候到了,天下百姓都在等着四爷的退位诏书呢。四爷,最后的机会,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你们旗人的生计,退位吧。我会下诏将你们旗人视为良民,一视同仁。” “良民?”雍正摘下了朝冠放在一旁,并没有回答张石川的话,而是自信打量着殿内的一切好久才说道:“祖宗百年基业想不到就葬送在我这不孝子手中,朕是罪人呐……” “……” 亲手拟完了退位诏书,雍正的手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玉玺端端正正的盖在诏书上。 “多谢四爷。”张石川接了过来。 “琢玉,你还记得爷第一次去你的八里庄吗?那会子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十几年后,是你一手葬送了我大清王朝……”雍正将悄悄摸出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而张石川并没有留意到雍正的举动,他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康熙五十年。 …… 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吵醒了张石川。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 他想说话,想呐喊,可是嗓子里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当当当的声音还在持续,好像催眠曲。 “爹!爹!这个小要饭花子醒了!” 张石川被一个少女的声音吸引,终于可以睁开眼了,视线慢慢从模糊到清晰,一张黑乎乎的小脸蛋浮现在他眼前,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却是水汪汪的。 “啊?醒了啊!” 伴随着吱呀一声开门声,一个穿着皮围裙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老天保佑,这小要饭的命不该绝。” 我是谁?我在哪儿?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张石川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我昨天晚上干嘛了?这是做梦? 是了,跟崔大爷喝酒来着,红星二锅头,爆肚、炒肝……好像还有茅台?握草,想起来了!他说让我穿越!我!我这是……真的穿越了!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约么三十出头的年纪,大冬天只穿着一件褂子,秃头……额,确切的说不是秃头,后脑瓢上有鸡蛋大小一块头发,编成一条细细的小辫子,好像老鼠尾巴一样缠在脖子上两圈。 清朝?! 张石川想摸摸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也是金钱尾的发型,可是软绵绵的手没有一点力气,最后举手失败。 “小娥,给他点水喝!”中年男子翻了翻张石川的眼皮,又把两根手指贴在他的脖子上试了试:“嗯,脉搏稳了,这小子居然挺过来了!” …… 呼哒呼哒……单调的声音有节奏的想着。 “川子,加把劲儿,炭火不够旺啊!” “额……”张石川机械的拉动着封箱,脑子里还混混沌沌。 他真的穿越了,这条胡同还叫取灯胡同,离着前门不到五百米,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是时间变了。公元1711年——康熙五十年,自己从一个失败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冻死在十二月老北京胡同里的小乞丐。 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我啥时候梦醒了啊!自己是一个租住在二环内一处四合院的被学校开除了的大三化学系学生啊! 张石川只盼着再一睁眼又回到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北京,或者直接回到河北老家就更好了!然而一次次的醒来,他失望的发现自己仍在铁匠铺里。回不去了…… 穿越也就罢了,这前世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哪里人士,父母去哪儿了。 用救了他的中年汉子的话来说:“这孩子,命是捡回来了,可惜傻了。张石川……嗯,这个名字不错,果然是命硬,石头一样!听口音,你就是京师人啊?怎么流落街头?你再好好想想,你爹妈叫什么?是哪条胡同的?” 中年汉子喋喋不休的说着,希望能唤起这小傻子的记忆。而得到的只有沉默。 汉子叫赵元化,是个铁匠,今年三十四岁,丧妻,自己和一个十一岁的女儿赵娥相依为命靠打铁为生。第一次吵醒张石川的就是打铁的声音。 腊月京师的很冷,下了一夜的雪,赵元化一早醒来点准备点碳炉开始干活的时候发现外头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躯,衣衫破烂,被半埋在雪里已经冻僵了,只有鼻子下还有一口热气。 他扫掉小乞丐身上的雪抱进屋里扒光了那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衣服,用毛巾蘸冷水把张石川四肢都搓热了又捂上被子,撬开牙关灌了一大碗热姜汤进去,没想到两天之后,小乞丐居然真的活转过来了。 “叔,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记得我叫张石川,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张石川呆头呆脑的回答道,拉风箱的手努力加了几分力气。 “哎,好吧,你也别着急,慢慢总会想起来的,京师虽大,总有碰到你亲人的时候。你先在我这住下,虽然没什么好吃好喝,总不至于冻死街头。” “嗯……谢谢叔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转眼几天过去了,张石川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差点冻死在街头的一个小傻子…… 看人家穿越都是什么皇帝贝勒王爷爵爷的,他可倒好,穿越(或者干脆可以说是借尸还魂)成了一个小乞丐,天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每天小米粥白菜帮子加咸菜,看得出这赵元化当铁匠也只能勉强糊口,多了一张嘴吃饭就是多一份负担。好在张石川躺了八天之后终于可以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了——拉风箱给碳炉鼓风。 赵元化用铁钳从炭火中夹起来一片烧的通红的铁片敲打起来,火星四溅,一层层黑皮被敲落散开,这是一把菜刀的雏形。 这几天来张石川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些东西,赵元化主要是打造一些菜刀剪刀锄头之类的日用品卖了谋生。 “爹,川哥,歇歇,吃饭了。” 里屋传出一声清脆的喊声,赵娥把饭做好了,小米饭加咸菜。 “川子,洗洗手吃饭吧。”赵元化把已经冷却发黑的半成品菜刀丢在一旁,拍了拍手说道。 赵娥打来一盆水,赵元化和张石川两人抓了一把碳灰,沾湿了开始搓手。 这没有肥皂的年代,草木灰可是去污神器。 洗完了手,一人一碗黄橙橙的小米饭端在手里,三人蹲在碳炉周围往嘴里扒拉。 对于刚醒那会儿已经昏迷了几天米水未进的张石川,那一碗稀粥就是救命稻草。后来身体恢复了一些,吃吃小米饭也是新鲜,可是吃了十天之后,他的嘴里就要淡出鸟来了。 我要吃肉啊!白米饭大馒头!张石川发自内心的呐喊,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大学食堂的地沟油炒菜是那么的香甜,原来方便面真的是人间美味! 特么的,既然穿越了,别忘了自己的初衷啊!我就是来体验生活的,我回去还要写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穿越小说啊!我不能每天吃小米饭拉风箱啊!我要飞黄腾达,加官进爵,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我要让上辈子不敢想不敢做的这辈子都体验一下啊!我要赚钱!用三百年后的知识在这个时代赚钱还难吗?我要吃肉!我要…… 看着张石川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赵元化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这小子,又犯傻了。 他们却不知道,一条赚钱的法子已经在张石川脑子里浮现了。 最简单,最容易生产的应该就是玻璃了吧? 石英砂、纯碱、石灰石碾碎了混在一起烧就可以了。嗯,弄个玻璃碗玻璃杯的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稀罕物件吧?做出大块玻璃肯定比这糊窗户用的裱纸透光好多了吧? 这就是张石川想到的第一桶金。有了玻璃之后就可以做个暖棚,然后让这三百年前的皇城根脚下的官老爷们在冬天吃上西瓜黄瓜……可以日进斗金了。 张石川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觉嘴已经裂开了,哈喇子滴到碗里。 赵元化一脸怜悯的看了看张石川,叹了口气说道:“快点吃吧,下午再多打两把剪刀,明儿一早跟我赶集市去,集市上人多,说不定有能碰到认识你的人。” 凭着张石川一口有些古怪的京腔,赵元化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被自己救活的小叫花子应该不是前些时候进城的那些山东难民。 “赵叔,下午我想在四周逛逛……”张石川三口两口吃完了饭。 “嗯,也好。只是不要走远,小心迷了路找不到回来,搞不好又冻死在外头。”赵元化说道。 “爹,我也想逛逛去!”赵娥眨巴眨巴眼看着赵元化。 “不行,你给爹拉风箱!” 张石川穿越过来的位置基本上和上世所在的位置相同,离着前门不远,西南方向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 他走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几乎就是三百年前的北京城啊。不对,应该叫京师或者顺天府。自己所在的是外城,内城一般来说只允许满族八旗子弟居住。然而到了康熙末年已经没有那么严格了,官府只是不允许汉民购买内城的宅子,可是一方面那些做官的、做买卖的汉人有住在内城的需求,每天进出城太麻烦了,另一方面,一些八旗破落户生计艰难入不敷出,就想着卖房子过活。于是私下里把房子半租半卖给外城的人。 张石川在护城河边淘了点细沙,又问一家盖房的人家要了两块石灰,也没心情多逛就兴冲冲的跑了回去。 他找个破瓦罐,接上水把生石灰丢进去,不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开锅了。趁这功夫扫了一块地出来把河沙铺平晒干,然后用一根竹竿往石灰水里吹起。 “川哥,你这是干嘛呢?这水一吹气咋就变混了呢?”赵娥蹲在一旁不解的看着忙活着的张石川。“我能吹一口气试试不?” “氧化钙遇水变成氢氧化钙,氢氧化钙和二氧化碳反应就是碳酸钙……小心别烫着,只能吹不能吸啊!”张石川把竹竿递给了赵娥,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 可怜的小丫头,娘死得早,只有个老爹照顾,小脸黑得像煤球,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简直就是当成小子在放养。 “这孩子,真的是病的不轻啊……是不是应该请个大夫,开个方子或者干脆扎两针?”赵元化摇了摇头叹息道。 算了,自己吃饱都是问题,哪儿有闲心管别人家的孩子?还是先帮他找到自己家人是正经,赵元化对自己说道。 他确实是没钱拿出来给这个小乞丐看病抓药。好在这个小乞丐似乎也病得不重,只是偶尔说一些让人完全听不懂的疯话,举止倒还算正常。 第二天张石川没有跟着去赶集卖菜刀,他要开始自己新生中捞金的第一步,烧玻璃! 点起碳炉的火来,把晒干的沙子、碳酸钙倒进破瓦罐,又倒了一把碱面,然后搅拌均匀,把瓦罐丢进碳火里,张石川开始呼哒呼哒的操起了老本行,拉风箱。 嗯,做个简单的玻璃碗,先把吃饭的那几个粗瓷碗换掉。然后拿去卖,怎么也得卖一两银子一个吧!一两?那是起步价!你得琢磨消费者的群体!舍得用玻璃碗的不是地主就是贪官,你得抓住这些人的心理!他们想什么?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起码十两银子一个…… 张石川意淫着以后的幸福生活,拉风箱的手更起劲儿了。 刚过了中午,赵元化就已经回来了。今天生意好得出奇,快过年了,城外的农人都得了空闲,进城置办年货,剪刀菜刀和一些农具早早卖光了,半天下来就卖了二两多银子。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虽然才进腊月,赵元化还是割了一块猪肉,又一咬牙给闺女买了双新棉鞋,想想家里的小乞丐,又咬了咬牙给张石川也买了一双棉鞋,然后推上独轮小车,推着赵娥往回走了。 第二章 牛屎玻璃猪胰子 “咦?怎么炉子烧着?小川啊,你这是……?” 张石川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一块灰不溜秋的东西发呆。是的,灰不溜秋。 瓦罐烧裂了,碎片合着碳灰粘在了烧的半融化的玻璃液上,冷却后像一块干巴的牛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的清朝穿越的捞金第一步,就这么失败了。 “小川,你这是干嘛呢……” 张石川无比沮丧,又失败了,前世失败,今生也要失败?看人家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一个个的呼风唤雨,为什么我就这么苦逼呢? 他抄起锤子一锤砸在了自己的杰作上,啪的一声,玻璃碎裂开来,迸溅的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真好看!”赵娥捡起来一个玻璃渣,仔细打量起来。 “小心烫,小心扎手……”张石川说话有气无力的。 “这是……琉璃?”赵元化也捡起来一块,突然一拍脑门:“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厂甸那边的!” “厂甸?”张石川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一块烧坏了的玻璃让赵元化这么肯定自己是厂甸那边的人? “琉璃厂不就是在厂甸吗。你小小年纪懂得烧琉璃,肯定是看人烧过,嗯看你烧的这个虽然不成形,不过也算晶莹剔透了……小娥,你去把肉烧一半,留一半挂起来过年吃,下午我带小川去厂甸逛一逛……好了,小川,吃一顿肉,下午带你去找家人!”赵元化一脸兴奋和得意,就像自己是福尔摩斯一样。 “谢谢叔……”张石川并不激动,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副瘦小的身体属于谁,虽然口音是京师口音,可那只是上世带来的。 土生土长的京师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街头冻饿而死呢?再不济也能卖给人牙子或者大户为奴也能换几两银子,或者干脆咔嚓来一刀,送进宫里当个太监——这是很多活不下去的孩子的归宿之一。 “叔,那琉璃厂真的出琉璃啊?” “傻小子,不出琉璃为啥叫琉璃厂啊?” “那……都出什么琉璃?” “主要是给内务府做琉璃瓦,也做一些摆件玩器,都是给达官贵人们用的。具体我也知道的不多。” “那……没有什么日用品?比如吃饭用的碗”张石川仍旧有点不死心。 “琉璃碗倒是有的,不过也都是摆着看的。谁会用那玩意吃饭?” 和赵元化聊了一通,张石川终于搞明白了。这个时代是有玻璃的,不光是外城的琉璃厂,内务府还有玻璃厂,由西方传教士监管,专门做玻供内用。 老百姓也不会用玻璃或者琉璃,主要是贵,有陶瓷这么经济实惠的东西,谁用那玩意? 好吧,是自己异想天开了。看来即便是做出成品的玻璃制品,也不一定卖得出去。我还是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吧。张石川叹了口气,起身往屋里去帮赵娥做饭去了。 赵娥正站在菜板前,瘦小的胳膊提着一把和自己不成比例的大号菜刀在那比划。 “小娥,我来吧。”虽然张石川这身子骨也是瘦小枯干,毕竟还是比赵娥力气大些。 “川哥,你还会做饭吗?小心别切到手了。” 张石川呵呵一笑,好歹把肉一分两半,一半交给赵娥挂起来,一半切成大小不均的肉块。“嗯嗯,切得不错。”赵娥小大人似的看了看:“去吧,我来烧就好了。” 一手的油腻,张石川打了一盆水洗手。木炭灰洗手上的猪油效果确实不太敢恭维,洗了半天手上仍旧是油腻腻的。 没有香皂没有洗手液……香皂,香皂!做点肥皂出来吗! “小娥,把猪油给我留一块!” 猪肉的香气飘了出来,赵元化又让赵娥把隔壁做豆腐的老王夫妇叫来一起吃肉。 老王叫王奎山,四十多岁,和和气气的,和老婆整日磨豆浆压豆腐。平时赵元化家里也没少吃老王做的豆腐。 自古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隔壁两家人,一个打铁一个磨豆腐,倒也是同病相怜,两家相互帮扶也算投缘。 “老赵,今天赶集买卖不错啊,割了肉回来!” “还行还行,这不马上过年了,谁家过年不吃点肉啊!” “明儿让你嫂子包点饺子,回头给你送点过来。”老王知道赵家屋里没有女人,这些吃食没人操持。 “那感情好!谢谢王哥了!也谢谢嫂子。”赵元化哈哈一笑说道。 “跟你大哥我们还客气个啥了?”王嫂笑笑,给赵娥加了块肉:“小娥妮儿,多吃点,看你爹把你给养的,凭的瘦。回头想吃啥了告诉婶婶,婶给你做。” “小川,把这个穿上。看看合不合脚。一会儿我带你去琉璃厂那边转转。”赵元化给张石川也夹了一块肉说道。 “咋?有啥眉目?”老王问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邻居,张石川头一天被救起来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有点吧,王哥你看看这个。”说着从一旁拿过张石川烧的牛屎玻璃。上面的瓦罐残片和碳灰被清理了一下,漏出了里面的玻璃,有些发绿,里面有不少气泡。 “这是……琉璃?”老王拿着上下端详,又在衣服上蹭了蹭。 “嗯,这小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懂得烧琉璃,我猜他家里可能有人在琉璃厂出工,或者他看过人烧琉璃。” “赵叔,要不算了吧。你看这马上过年了,你那也要忙着打点器具去卖……”张石川小声说道。 “别浑说,哪儿有帮你找家人重要?” 两人在厂甸转了有三四圈儿,赵元化不停的问:可有熟悉的巷子房子?可有熟人? 张石川只是摇头,又问了街上的人,都是摇头说没见过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家的。转悠了一下午,两人无功而返。 “小川,别着急,咱们慢慢找,总会有些眉目的。”赵元化见一路上张石川都低头不语,哪里知道他在想着怎么做肥皂,以为他因为没有找到家人而伤心,给他打气道。 “赵叔,别找了,我不一定就是京师城里的,况且如果我还有家人亲戚,恐怕也不会任由我流落街头的,只怕他们也都……” 赵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绝对,说不定你家人在城外哪个村里,咱们慢慢寻,若有消息总能寻得到。你就在我这里住下。我这打铁铺子也能养得活你。要是实在找不着,你若不嫌弃,就给我做个徒弟,我教你这门手艺。只是打铁是耍胳膊卖苦大力的,怕你吃不了这份苦。你赵叔没什么本事,将来你学出来了就把这铁匠铺子传给你,你要是不嫌弃小娥大脚,等日后娶了她……” “咳咳……赵叔,谢谢好意,这事儿我心领了,我……” 大脚不大脚的倒是无所谓,相反作为一个穿越者,张石川受不了缠足小脚。可是自己也就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赵娥也才十一岁,一个黑瘦的小丫头,实在让他无法同娶妻生子什么的联系起来。 回到铁匠铺已经天黑。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普通百姓都是一日两餐,早上一顿下午一顿,晚上是不吃晚饭的。 反正也睡不着,又没事可做,张石川问赵娥要了猪板油,准备开始做肥皂了。 “哥,你拿这个干啥?是做好吃的吗?这玩意可是太油腻了,吃的当心拉肚子。”赵娥眨了眨眼,看着张石川把板油切小块然后丢进锅里熬油。 那会儿普通老百姓很少吃肉,一个个面带菜色,突然吃一顿油水大的的确会有很多人肠胃不习惯拉稀跑肚。 “不是做吃的,是做胰子,嗯,可以拿来洗手洗脸洗衣服。” “用猪油洗脸洗衣服……那还不越洗越脏啊……”赵娥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爹说得没错,这个小哥哥脑子有点问题…… “来帮我忙,去拿点碱来。”炼好了油,张石川把上次没用完的石灰拿出来,准备做烧碱。 “哥,你这是糟蹋东西啊……” 好在碱比盐便宜。但是这又是猪油又是碱面的,赵娥也有些心疼。不过还是依言把装碱的罐子拿了过来。 猪油不多,张石川就用了一小块石灰用水溶了,然后加入碱面。 “哥,这是做什么?” “做烧碱。” “烧碱是什么?和碱有什么不一样?” “额……一个是碳酸钠和碳酸氢钠的混合物,一个是氢氧化钠,一个可以吃,一个吃了会烧烂肚子……” “啊!烧烂肚子?”赵娥吓了一跳。“那……用来洗手不会把手烧烂吗?” “不是直接用烧碱洗手,需要和油脂进行皂化反应,反应之后就不会烧手了,你看着吧,哥给你变戏法。” “哇,川哥会变戏法啊!我喜欢看。”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听不懂那些疯话。赵娥还是老老实实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张石川把氢氧化钠溶液倒出来,然后烧开浓缩,时不时问一句:“下面那些白色的粉是什么?不要了吗?为什么要把水烧开?” 虽然知道她听不懂,张石川还是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老实说,这个小妹妹有点讨人喜欢。 做好准备工作,张石川找来一根木条递给赵娥,然后把碱水倒进了还热着的猪油里。赵娥按照张石川的指点小心翼翼的搅拌了起来。 “猪油发浑了!猪油发浑了!”小姑娘看着那些沉淀兴奋的说。 边加热边搅拌了足足二十分钟,油皂彻底分离了。先把上层的甘油倒在瓶子里咣当了一番,张石川突然罪恶的想到,这要是再来点硝酸加上……算了,用不上。 这甘油,似乎现在除了擦手也没别的用处吧?张石川轻叹一声,把装甘油的瓶子递给了赵娥,然后把下面的膏状物倒进一个碗里。 “这个油可以用来擦手擦脸,洗完手之后擦上一点就不容易干裂了,对皮肤好的。” “是吗?川哥你懂得真多!”赵娥美美的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看着还没成型的肥皂:“川哥,这就成了?” “嗯……还要阴凉处放十天八天的才好。” 张石川凑上去闻了闻,味道不是很好啊!看着碗里的皂,张石川突然想到了吊牌洗衣皂…… 不知道这玩意做好了会不会有人买?平头百姓大概恐怕不会花冤枉钱去买这种东西,对于刚刚可以果腹甚至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穷苦人,用猪油做的肥皂也能算是奢侈品了。 卖给有钱人?这卖相也太差了。应该加点香味进去,最好再调个色,弄出点花纹来。 第三章 分工合作 转眼已经是腊月十八,年味越来越重了。 京师取灯胡同铁匠铺叮当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春节五天的庙会可是卖货的好时机,赵元化忙着多打些东西去卖。 张石川和赵娥两个个子太小,抡不动大锤,只能打打下手拉拉风箱,翻翻铁料什么的,敲打和淬火还得赵元化自己来。 “赵叔,为啥不烧煤呢?煤比木炭热量又高价格也便宜啊?”张石川往碳炉里加了一铲子木炭问道。 “煤啊?那玩意是耐烧,不过烟气太大,呛人,最主要的是用煤烧出来的铁太脆了,伤耗也大……” 虽然没有收下这个徒弟,赵元化也耐心的解答着。 硫含量高,杂质太多……如果能烧出焦炭就没问题了,可是这些都只是空想。即便有焦炭,如果温度上到1000度,恐怕这黄泥套的炉子也会烧裂了吧? 这十几天他才明白,理论和实践,其实差距还是蛮大的,尤其是在三百年前的这个时代,很多东西,你有理论根本行不通,因为没有配套设施。 “小川,加把劲儿,再旺一点。” 炉子里插着四五把菜刀模子,赵元化轮番敲打,铁凉了就插到炭火里换一片接着敲。虽然是寒冬腊月,赤着膀子只戴着一条皮围裙的赵元化早已汗流浃背。 “叔,这木刀把你还得自己削,干嘛不直接找胡同东口冯木匠帮你做?” 对于这种小作坊的经营,张石川是觉得很落后的。明明是个铁匠,打出一把菜刀还要自己费劲巴拉的削木头刀把,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儿不好吗? “这点小活计,人家哪儿能看得上?”赵元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敲击。 “可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问问?”张石川拉了一上午风箱,觉得自己瘦弱的小胳膊都要断了。 “成,那你去吧。让小娥来鼓风。”赵元化想了一想,让张石川拿着一个做好的刀把去找冯木匠了。 “冯叔,在家呢啊?”取灯胡同里住的基本上都是匠人。一条胡同就这么长,用不了几天,大家都认识了。 “哟,川子,咋有空来我这?我听你们那边天天从早打到晚的不闲着,感情你是跑我这偷懒来了吧?” 冯木匠叫冯树秦,三十六岁,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磨一片刨刃子。 “嘿嘿,哪儿的话啊,我今儿来是想请冯叔帮个忙。” “啊?啥事你说。”冯树秦放下刨刃擦了擦手说道。 “您能不能帮我做几个刀把?喏,就这样就行。”张石川把刀把递了过去。 “行啊,这简单。这个是老赵他自己削的吧?手艺真糙,哈哈哈。”冯树秦拿起刀把看了看。 “嘿嘿,那是,这木头上的功夫,皇城根儿谁能比得上您的手艺啊!您就是闭着眼也比这做得好呗!”张石川及时的一记马屁跟了上去。 “行了,贼小子,还会拍马屁。要多少个?”冯木匠笑骂道。 “先来二十个吧。您看这价钱?” “见外了不是?这举手之劳,什么钱不钱的,你提钱我可不管了啊。” “不是叔,也不能让你白劳忙啊。” “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年下也没什么活计。”确实,年底少有人结婚打家具,也没有什么人修门窗。 “那也不行啊叔,付出要和回报成正比!” “你说疯话我听不懂。” “得,那不麻烦叔了,我回去自己弄……” 张石川不想搭人情,他和冯木匠没有那么熟,而且人家提供商品,自己当然要付出酬劳。 “哎,你这小屁孩,还挺倔!” “不是,叔,我这想着以后需要刀把什么的都直接您给做了得了,两边都省事不是?您也不能总白给我们做啊。” “嗯……行吧,晚点来取就行了。” “那您看这价钱?”张石川试探着问道。 “这一小块木头,几刀下去就修好了,你就给一文钱一个吧。” “一文?一个铜板啊?您亏不亏?这又是工又是料的……” “这有什么工,你看着啊。” 说着冯木匠随便捡起来一块木头,拿起刚磨的刨刃刷刷几下就削成一个大概,然后挖孔简单抛光,果然没几分钟就得了。 “看看咋样?这玩意我一天少说也能做两百个,按一文钱一个算我还能赚两钱银子呢!” “得,叔,那就先来一百个得了!够用上一阵子的了。” 听冯木匠这么说张石川心里有底了。这些天跟赵元化聊天中,他也大概了解到,康熙年间,一个熟练泥瓦匠每天的工钱不过五六十文,做这个半天一百文绝对算高收入了。 “好嘞,晚上过来拿吧,一准儿成了。” “哎!这个我拿回去给赵叔看看啊。” “成,去吧。回头等老赵不忙了让他来我这喝酒。” “好嘞您那。”张石川已经拿着刀把跑出去了。 “一文钱一个?你还定了一百个?” 赵元化看着手中的刀把,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太多了,拿了一把刀插进去,严丝合缝恰到好处,几乎不用改刀,直接用木楔子砸上就可以用。 “你又胡闹了,小川啊,人穷也不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知道不?这一文钱一个……” “冯叔自己开的价,人家说了,我也亲眼看到了,人家分分钟就做好一个。一天能做几百个呢,那就是几百文,比打大件家具赚得都多,不亏!” “分分钟?那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很快的意思。” “好吧,老冯不亏就行。这可省了大把时间了。小子,来,叔教你轮锤。” 想想那一百个刀把,赵元化觉得时间更紧迫了。 大锤还是抡不动,赵元化找了把小锤和铁砧让他先试试,偶尔指点一下。这打铁可真是个力气活儿,轮了十几下张石川就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赵元化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是干活的材料啊。 还没到晚上,冯木匠拎着一个麻袋来了。 “老赵!一百个,做好了啊,给你放哪儿?” “哟,冯大哥来了,您看看还亲自跑一趟,您放那就得了。不过一百个这么快就做好了?” “嗨,不说了吗,这玩意,太简单了。你看看中不中意?”说着把麻袋口敞开。 “规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可帮了我大忙了。冯大哥感觉屋里坐会儿,小娥,给你冯大爷倒杯水来。再拿一百文钱来给你冯大爷。” “哎,我说算了,什么钱不钱的,这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了,这点小忙还要钱什么钱?”冯木匠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那可不行冯哥,可都是说好了的,你不能抵赖!” 赵元化一面说着一面强行把用麻绳穿着的一百文钱钱塞进了冯木匠怀里。 一旁的张石川摇了摇头,这年头,人可真的够朴实的。 每天都是从早忙到黑,不光是张石川,连健壮的赵元化都是体力透支严重。张石川忙不失时机的提出来:“叔,晚上再加一顿饭吧。要不晚上实在饿的睡不着啊……” “呵呵,你这小子,干活不行,吃倒是忘不了。好吧,让小娥晚上多做一顿饭,咱爷们也学学人家大老爷,晚上也吃一餐。” 赵元化本就不是小气的人,况且现在自己不用做刀把,一天起码多出两三把刀,而且这么拼命的干,自己到了晚上也饿得慌。 吃完饭躺在床上,赵元化琢磨着今天的事儿,自己怎么就没想打让木匠去给自己做刀把呢?人家一下午功夫就做了一百个,自己一天也做不了十个。 虽然是花了一百文钱,可是一百个刀把自己要做十天,十天自己能打多少菜刀?这个价格可远远不止一百文啊! 张石川这小子,说话疯疯傻傻,脑子倒是有股子机灵劲儿!那琉璃…… “爹,你睡了吗?”门外赵娥小心翼翼问道。 “小娥啊,爹没睡呢,有啥事?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小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一双眼睛完成两只月牙:“爹,您这两天辛苦了,我给你洗洗手洗洗脚。” “我洗过了啊……” “哎呀!那就再洗一遍吗!爹不用下炕,我伺候您洗。”说着小娥把热水盆放在炕沿上,把赵元化的一双粗糙的大手放在盆里:“好好泡着别动啊,我去拿好东西!” 温热的水泡着自己粗糙的手,看着赵娥的背影心下有些安慰:小丫头长大了,知道疼人了。是不是应该找隔壁老王嫂子给她缠足了?虽然十一岁才开始缠晚了些,总比天足好点吧。 正想着,赵娥拿了个碗蹦蹦跳跳的进来,献宝一样捧着递到赵元化眼前:“爹,你先用手在这上面蹭蹭!” “这……这是什么?石蜡?” “哎呀来吗!对对,就是这样,再蹭点,然后再这样搓一搓……” 滑腻的感觉——很不错啊!不是石蜡,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看见手上起了泡沫,黑色的泡沫。“这是……” “这是肥皂,嘿嘿,川哥做的,说是洗脸洗手洗衣服都能用呢。爹你看我的手和脸,洗的干净吧?”说着把脸侧过去让赵元化仔细看。 确实赵娥的小脸不是那么黑乎乎的了。赵元化心里有点惭愧,自己这个当爹的,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女儿其实已经到了要知道美的年纪了。 他用大手在赵娥小脸蛋上轻轻捏了捏:“确实干净,俊了不少!” 这一捏却把手上的黑色泡沫涂在了赵娥的脸上。 赵娥咯咯一笑,把泡沫擦掉,然后帮赵元化洗掉手上的肥皂,喜滋滋的说:“你看!多干净,再看看这水,都黑啦!爹你等着,我去换一盆水给您洗脚!”说着端着盆跑了出去。 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好像从拿起铁锤的那天开始,自己的手就没这么干净过……看着粗瓷大碗里那发黄半透明的“肥皂”,上面还有几条黑印,是自己刚才蹭的时候留下的。 这玩意,还挺有意思……这个张石川,真让人看不明白。 第四章 王麻子刀剪铺 大年三十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大早就在四九城各个角落想起来,空气中硝烟的味道代表着年味。 今天不用干活,这几天加班加点的干,已经预备了不少铁器,就等着初一赶庙会去卖了。 中午王嫂子送来了一盆饺子,赵元化还打了一斤酒,切了两斤酱牛肉,再加上前两天剩下的半块猪肉,也算是丰盛的一顿年饭了。 新年新气象,张石川也沾光喝了半杯酒,这酒……绝对没有红星二锅头好喝,不过有酒喝就已经是过年了,不能奢求太多。 “叔,小川敬你一杯,感谢救命之恩,来日小川一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张石川端起杯子说道。 赵元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哈哈笑道:“哈哈,你这小子还会这些虚头巴脑的,好好,我就等着你的报答了!” 吃完饭没事儿,就等着晚上的祭祖了。这个年月祭祖可是件大事,即便是普通人家,起码除夕晚上、清明节的两次祭祖是不能少的。赵元化喝了酒,吃完饭拎着剩下的酒和酱牛肉找豆腐王和冯木匠去侃大山吹水了。 张石川带着赵娥,叫上冯木匠的两个儿子大牛二牛溜达了出来,总算有机会逛逛这五朝古都了。虽然现在的北京只有小小的内外城,可在当时也有五六十万人口,是世界级大都市了。 张石川的路线却是沿着前三门护城河走的。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找适合做玻璃的沙子。 上次的失败他已经总结过了:一、温度不够。二、容器不耐高温。三、材料含杂质。四、配比有问题。 看来做学问也好,赚钱也罢,都需要严谨的态度啊!张石川不由感慨。 大年三十的京师街上有些冷清,不觉走到了宣武门。 大牛开口道:“咱们去菜市口吧!那应该有好玩的地方。” 二牛马上说道:“好主意!” “我……我不去,菜市口是砍头的地方……我怕闹鬼。”赵娥毕竟是小女孩,胆子小。 “没事,有哥呢,不用怕。”张石川拍了拍赵娥的小脑袋说道。 有了香皂之后小丫头就爱上了洗脸。不再像个小煤球了,张石川又跟冯木匠借了把锯子,用一块榆木,好歹做了一把梳子给她,现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终于像个小丫头了。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 “嗯……那我就不怕了,走吧。”赵娥拉住了张石川的手,四个孩子往菜市口走去。 菜市口可是大有名气的地方,除了是明清两代处决犯人的地方,更是外城最大的蔬菜市场,两边店铺比邻,是个繁华的地方。 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这可是一等一的珍贵材料啊!张石川还是没有摆脱有个现代人的视角。 突然一个二层楼的临街铺面吸引住了他“王麻子刀剪铺”!握草,这可是见到的第一个老字号!没想到康熙年间就有了啊! “你们先往前走着,我进去看看。”张石川指了指王麻子刀剪铺的招牌对三个小伙伴说了一声,就转了进去。 三人都是欲言又止——他们这身打扮,又是小孩,一般进这种大铺面基本上是会被轰出来的。 店铺挺宽敞,但是里面没有伙计也没有买主,只有一个五十来岁花白胡子的微胖老头,带着一顶圆顶小帽,身上穿着狗皮坎肩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算盘算账。货架上放着各种剪刀、火镰以及一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 听见有人进来,老头抬头扫了一眼,见是个十二三岁破衣烂衫的小孩,挥挥手道:“小店今日盘点不营业,讨喜钱的明日再来吧。” 得,把自己当要饭的了。张石川也不以为意,走到一旁拿起把剪刀端详起来。 “哎我说那个小孩,你聋了是怎么着?”胖掌柜停下了手中的账目有些不满的说道。 张石川仍不理会,又拿起另一把剪刀仔细看着。 掌柜无奈,只好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去去去,今天不做生意,不管你是要饭还是买货,明天再来罢。”说着就把他往外赶。 “掌柜的,您这收剪刀是吧?”张石川张口问道:“我有剪刀你收不收?质量绝对上乘,不在您这两把之下。” “嗯?你怎么知道我收剪刀?我的剪刀都是自己的家的师傅打的,不收不收!” “您别糊弄我,这两把剪刀不管是用料还是锻打和淬火,完全不是一样的功夫,这两把剪刀,不是一个炉子里出来的。”张石川用手指摸着一把剪刀的刀刃说道。 “哟,小子还懂行啊!”掌柜来了兴致。换做平常小孩,被他一驱赶早跑了,这小孩其貌不扬,行事倒是像个成年人了。 “我叔是铁匠,我给他帮工,多少懂得一些。” “你方才说,你有剪刀,质量上乘?”胖掌柜心中释然,原来是铁匠家的孩子,难怪懂得这些。 “比你这两把略好些。”张石川自信满满的说道。 “是吗?拿来看看,若是好的,我就收。” “其他的铁器你收不收?” “什么铁器?火镰有没有?” “火镰没有。菜刀、锄头、镰刀都有一些。” “嗯,菜刀和剪刀各拿一把来我瞧,那些农具就算了。” “您什么时候得空?” “就今儿吧,正好今日我在铺子里,也不营业,你家里可远?” “不远,就在取灯胡同。” “成,我在铺子里等你一个时辰,你不来我可走了啊。”胖掌柜说完接着低头算账。 张石川走出店门口,等的有点不耐烦的三个孩子都围了上来:“咋的了哥?你是不是挨骂了?这么长时间不出来?” 张石川一笑:“没事,谈点生意。我得回铁匠铺了,你们还玩不玩?” “我们还要去看砍头的地方呢!”大牛说道。 “就是就是。”二牛附和道。 “我跟你回去。”赵娥拉着张石川的手说道。 虽然外城不大,可从菜市口到取灯胡同也有四里路,幸亏赵娥是天足,可以赶得上张石川的步子。 回到铁匠铺正好赵元化也侃大山回来了。看见两人进来笑道:“俩小孩,跑哪儿玩儿去了?” “赵叔,你的剪刀卖多少钱一把?” “六十文一把。若讲价五十也卖。” “菜刀呢?” “一个价格。” “现在库存有多少?” “库存?那不是都在那屋里扔着呢,哪儿有什么库,又犯疯病了?” “好了,我自己数,然后去给您卖卖看。”说着扭头跑了。 “小娥,小川这孩子这是又咋的了?”赵元化不解的看着赵娥。 “我也不知道啊爹,去了一趟菜市口就这样了。许不是菜市口有鬼,撞鬼了吧……” “哈哈,少浑说,大白日的哪儿来的鬼?” 胖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副老花镜来戴上,拿着张石川带来的剪刀先看了外观、看刃口、看剪轴,又分别用宣纸、棉布、头发试了试刃口,又拿菜刀看了个仔细,也试了试。 “果然做工不错,刃口好!小子没吹牛!来来来,坐下聊。来富,看茶来。小子怎么称呼?” “我叫张石川。” “嗯,好名字!张小朋友今年贵庚?” “额……十四岁。掌柜贵姓?”前两天张石川刚掉了最后一颗牙,换完牙的年纪,应该也就是十四岁吧? “呵呵,免贵姓王。嗯……十四岁就如此有眼界,不错不错。你家就住在取灯胡同?” “嗯……” “想不到我四处收购上等剪刀火镰,家门口就有这么好手艺的匠人我却不知,这真是灯下黑了。” 那时候人的习惯,谈正事前先要拉拉家常,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然后再慢慢进入主题。 看胖掌柜这样攀谈,张石川有些做不住了:“王掌柜,这刀剪您也都看过了,您看您是收还是不收?” 王掌柜呵呵一笑,心道毕竟还是小毛孩子,没有耐性:“收的收的,却不知你有多少把?想卖多少钱一把?” “菜刀三十四把,剪刀二十六把。都作价一百文一把。”张石川毫不犹豫的开口报价。 “哎,小伙子,太贵了嘛!大街上都只卖五六十文,我这一次收你这么多,就作价五十文一把你看怎么样?”王掌柜笑眯眯的捻着山羊胡说道。 “呵呵,不打扰您发财,告辞。”张石川站起来一拱手,拿起剪刀菜刀就要走。 “哎,年轻人,不要那么心急吗,不满意可以慢慢谈,何必说走就走呢。”王掌柜忙拉住了张石川。 “王掌柜,不是我性急,实在是您这太没诚意了吧?这么好的货,您就给五十文?” “货是好货,我们开店也要赚钱不是?来来来,再来杯茶,慢慢聊吗。” 张石川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做做姿态,也就顺坡下驴又坐了下来:“我知道掌柜这开店自然是要赚钱,您这么大铺面,又要顾伙计,还要上下打点,都是银子挑费。” 掌柜忙连连点头,还没等他点完,张石川又说道:“可您铺面里一把上等剪刀可是卖一百五十文啊,我的剪刀比您的一等货色不差,作价一百文,合情合理吧? 您做生意讲成本,我们铁匠也有成本啊,您想,这上等剪刀就要上等精铁,还要一等硬木炭,人工、火耗、这也都是钱是不是?这么好的刀剪往您铺子里一摆,绝对那回头客络绎不绝啊。 您这也是老字号了,老字号讲的什么?是口碑。看您验货的精细我就能看出来,这进货验货您必定是事必躬亲的,不肯有一点差错,不就是怕进了次等货砸了招牌?拿我的货您大可放心,有一点问题您随时给我送回去,我保证原价回收!您看怎么样?” 王掌柜浸淫商界几十年了,没想到今天被一个毛孩子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回过神来:“好好,小兄弟好口才,张兄弟既然说可以原价回收,我自然相信你的人品,也希望日后长久合作!只是你这一百文也太多了,退一步如何?” 张石川假装算了一会儿说道:“九十文,不能再少了。” 王掌柜笑道:“张兄弟,九十也略高了一些,不如你我再各退一步,八十文你看可好?你方才也说了,小店的日常开销挑费确实也不是小数。” “九十文不能再低了。”张石川摇头说道:“其实您不差这十文钱的,您店里一等剪刀可以卖一百五十文,可我这货您完全可以按特级货来卖,可以要价一百八十文,我相信,只要是识货的,也会买。 嘿嘿,王掌柜,我说话直,您别不爱听。您一个刀剪铺开到这种规模,您的客户群体已经不是以平头百姓为主了吧?普通百姓买这些针头线脑都到集市上去买,只有那些达官显贵、富贵人家才会进你这店铺买东西吧?那些人舍得花一百五十文买一把剪刀,想来也不会在乎多花三十文。 况且有身份的人家用这些都是下人来采买,掌柜只要跟他们说清楚这剪刀做工,再多少给点回扣与他们,只怕二百文一把也能卖得出吧?您一把剪刀二百文,我这只要九十文,您觉得还多吗?” “我……” “这样,您一个月大概需要多少把,如果您这边量大,我让我叔只做您这一家生意,所有刀剪都卖给你,你看可好?” “这……” “若是可以长久合作,我再送你一个赚钱的法子!” “一言为定!就九十文!”王掌柜哈哈一笑。“张兄弟年纪虽小,见识胜过老夫!今日一席话,老夫受教了”说着举起右手掌。 “一言为定!王掌柜果然痛快!”张石川也举起右手和王掌柜的胖手击掌。“您看什么时候交割?” “如果方便,今晚再劳烦张兄弟跑一趟,咱们一会儿就交割你看可好?” “额……”张石川没想到王掌柜会这么急,冬日天短,如今外头已经有些发黑了。 “实不相瞒,明日是庙会第一天,乃是人流最多的一天,若是明日就能摆上架,说不定可以卖出去几把。小张兄弟体谅……”王掌柜双手一抱拳。 “如此也罢,我这就去取来。” “劳驾劳驾!” 第五章 你居然识字? “多……多少钱一把?”赵元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文。” “全要?而且以后的有多少要多少?” “额……主要还得看那边的销量,赵叔,咱还是先送货过去吧,那边等着要呢……” “好好,这就走。” 本来正在操持祭祖的赵元化丢下手中的活计让赵娥在家里准备,自己推上独轮车,装上了菜刀剪刀,由张石川打着灯笼前面引路往菜市口去了。 一路上伴着独轮车木轮子吱呀吱呀的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爷俩来到了菜市口,临街铺面都已经打烊,只有王麻子刀剪铺里面亮着灯。 “王麻子刀剪铺?这可是外城做刀剪的头一号字号,难怪这么财大气粗的。”赵元化嘀咕道。 “哟,赵叔,您还识字啊?”张石川多少有点吃惊,这年头,文盲起码占了98%,一个铁匠能识字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没等赵元化说话,王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双手抱拳笑道:“辛苦辛苦,这年三十大半夜的劳烦二位辛苦了一趟,快里面请。” “不敢不敢,掌柜您客气了。”赵元化也一拱手说道。 “王掌柜,这就是我赵叔,这些刀剪都是出自他之手。赵叔,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王掌柜。”张石川给两人引荐。 “王掌柜,幸会幸会!” “赵师傅!久仰久仰!,贱内刚送来饺子还热乎,二位若不嫌弃,不妨先趁热吃几个垫垫。” 两人寒暄着,苦逼的张石川卸下车上的货自己吭哧吭哧往里搬。 到了屋内,果然摆好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四盘还冒着热气的饺子。王掌柜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请坐,一时仓促,来不及准备,这饺子还热,还请略进一杯水酒去去寒气。” “王掌柜太客气了,您还是先验验货?”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赵元化有点不适应。 “哎~验什么货,我信小张兄弟的人品,这货,不用看也罢!小兄弟方才说菜刀卅四把,剪刀廿六把,合计六十把,每把作价九十文,六九五四,合计伍仟肆佰文,折银按一两银八百文算,合计六两七钱五分,您过过称!” 张石川一挑大拇哥:“王掌柜帐算得精细,您都不验看货,我们自然也信得过掌柜!”说着示意赵元化把银子收起来。 见赵元化收了银子,王掌柜笑道:“来来来,这大过年的,怎么也得吃几个饺子再说。” 赵元化一拱手:“实不相瞒,家里仅有幼女一人在家,实不放心。” 王掌柜拉住了赵元化的衣袖笑道:“哎,赵师傅见外了,今日年三十儿,巡捕谨防走水,自然巡查的格外严一些,且又是天子脚下,哪里有那些歹人?赵师傅若是不放心令爱,我这就差人将她接来就是了。” 赵元化忙道:“大晚上哪敢劳烦,如此,我叔侄二人叨扰了。” 王掌柜笑道:“请,请!” 三人就坐,王掌柜朝后堂喊道:“钧儿,你来!”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爹,您老有什么吩咐?” “见过你赵叔和张贤弟。先去告诉你娘母,让她一会儿再下一盘饺子,给赵师傅的千金带回去吃,然后再来给你赵叔敬杯酒。”王掌柜朝后生说道,又转向赵元化说道:“犬子王钧,颇不成器,日后还望赵师傅多指点。” 王钧对着赵元化拱手鞠躬道:“见过赵世叔!” 赵元化忙还了半礼:“贤侄仪表堂堂,又是风华正茂,日后必然大有作为!” 王钧又行礼道:“世叔谬赞了。”又向张石川行礼道:“愚兄痴长几岁,斗胆喊一声贤弟,方闻家父提及贤弟赞不绝口,此刻得见,果然器宇不凡,幸会幸会。” 张石川忙站起来还礼,学着王钧的口气回到:“王兄折煞小弟了,不敢当不敢当……” 王钧道:“世叔贤弟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说着往里面去了。桌上做的三人却都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王掌柜想的是:“这叔侄二人虽然衣着破烂,可头面整洁,听言语间又必是读过书的人,为何去做了这打铁的营生?想必是有一段不愿为外人知晓的过往。” 赵元化想的却是:“这张石川谈吐得体,不管面对何人都是不卑不亢,又颇有些机灵劲儿,哪里是一个小乞儿的作为?他心里头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石川想到的却是:“这老胖子又请吃饺子又引荐他儿子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人各怀心事,不免有些尴尬起来。吃了一口酒,张石川开口问道:“王掌柜,小侄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贤侄只管开口。”王掌柜呵呵笑道。 “确是有些不敬,敢问,您这招牌上写的王麻子,可我见……” “哦,原来是这个。”王掌柜道:“实不相瞒,这门面招牌乃是家父于顺治八年所创,家父幼年出痘,落得一脸麻子,街坊邻里都叫他王麻子,故而这招牌也叫王麻子刀剪铺了。如今传到我手上,不敢更名。” “哦!”张石川这才恍然。“如此说来,此店铺已经快六十年了!依我看,王掌柜处事严谨,眼光长远,这王麻子的招牌必将留存千古!” 最起码二十一世纪还是驰名商标呢……张石川心里想到。 “呵呵,借贤侄吉言。” 说话间王钧转回来了,也入座,四人继续寒暄。 夜色更深了,毕竟赵娥只是十一岁的孩子,赵元化总是有些不放心,便提出告辞。 王掌柜提起酒杯笑道:“夜深了,不便久留,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不免有些唐突。” “王掌柜但说无妨。” “如此,冒昧了。小店虽然铺面不大,也是几十年老字号了,不怕而为见笑,如今生意也是一日好似一日,这人手颇有些不足,今日幸会贤侄,颇为投缘,敢问赵兄可舍得割爱,让贤侄来我店里帮衬一二?这酬劳……再多愚兄也拿不出来,每月五两银子可使得?” 五两!五两?赵元化感觉脑子有点短路。现在物价,一石粳米不过九钱银子,这一个月五两,足够一家三口人一年嚼用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却听张石川笑答道:“王掌柜错爱了,我小小年纪有什么本事,怎能担得起。” “贤侄不必过谦,我经商这许多年也算见多识广,贤侄大才也!” “小子年幼不经事,还需多多磨砺,师伯重托万不敢当,小子只好趁着年少多学几年,等成材之日再给师伯出力。赵叔,时间不早了,娥妹独自在家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们就此回去吧。”张石川说着给赵元化使了个眼色。 赵元化忙也站起身来一拱手:“叨扰了,时间不早,来日方长,王掌柜,贤侄,我们要告辞了。” 王掌柜见状也不好强留,忙命王钧把刚煮好的饺子用食盒装了递上去道:“如此也罢,这些拿给令爱权当宵夜。” 推辞一番赵元化才接了。王掌柜又朝张石川拱手道:“贤侄,白日里你说的那赚钱的法子,不知何时可以告知?老夫随时洗耳恭听!” 张石川一笑,心想这老狐狸,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嘴上却说道:“还有些细节需要再推敲推敲,掌故莫急,再容我两日。” “好说好说!不急不急。” 王掌柜同王钧把二人送到门外,待二人走远了才对王钧说道:“钧儿,多留意这张石川,此人别看年纪尚小,又境况窘迫,他日必然有出头之日,你需多跟他学着点儿!” “是,谨遵父亲吩咐!” “小川啊,你为什么不答应王掌柜呢?那可是每个月五两银子啊!” 赵元化还在想着刚才王掌柜开出的条件,确实是很难得的高薪的,更何况是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身上?他自己扪心自问可给不了张石川这么好的生活。 “赵叔,我不会去做工的,我还小呢,哪儿能担得起重任,日后还得赵叔多照顾。” 张石川心想道,这王掌柜倒是挺有眼光也会做买卖,一顿饺子加上一个月五两银子就想收买我,哼哼,只怕哪一天让你给我打工还差不多…… 谈成了这笔生意让张石川找回了不少自信。 回到取灯胡同,赵娥还等着他们回来,毕竟祭祖是大事,不能耽搁。其实只是个简单的事,京城只有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再没其他亲族,只在正屋平常吃饭的放桌上摆放了祖先牌位,一个香炉一碗白水煮肉几个白面馒头,除此之外就是一个蓝色布包。 想必是族谱吧?张石川心中有些好奇。他还真没见过族谱到底是什么样的。在赵元化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袱的时候不免盯着看了几眼。里面是几本线装书,书皮已经泛黄显得颇有年代感,正中三个大字——《神器谱》。 神器谱?张石川嘴里叨咕着这三个字。不是族谱。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是倚天剑还是屠龙刀?难道这个赵元化是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 赵元化听张石川叨咕出书名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可还是先领着赵娥恭恭敬敬的点上香烛磕头行礼。张石川虽然不是赵家的人,也跟着鞠了几个躬。 礼罢赵元化又小心翼翼的把书包起来放好转身问张石川道:“小川,你还识字的?念过几年书?” 张石川心里说:我读过十五年的书了,说了你也不信啊……口上只好含糊着说:“不记得了,看着这些字倒是颇熟悉。” 赵元化叹了口气,也没有深问,这个小乞丐身上的谜团越来越重了。 第六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守岁守到子时四刻,京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烟花爆竹的映衬下,康熙五十一年开始了。 三百年前的厂甸庙会一点也不比后世逊色。春联窗花红灯笼各种年货显得分外喜庆,冰糖葫芦、吹糖人、豌豆黄各种小吃应有尽有,日常杂货针头线脑一应俱全。熙熙攘攘的男女老少都穿着最好的衣服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闲逛。 没有了剪刀菜刀这些日用品只剩下农具的赵元化的摊位上略显冷清。赵娥自然不肯老老实实的坐着,小手拉着张石川像两条小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张石川突然觉得在这个时代做一个普通百姓其实也挺好。康乾盛世一百三十多年人口增长了几倍,国富民强,是封建历史上少有的盛世了,何必像其他小说里面写的那样想着去升官发财独揽大权然后征战四方开疆拓土呢? 看着身边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上都带着祥和和幸福,战争带给他们的只有灾难吧……难得穿越一次,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混下去,用自己的知识赚点小钱丰衣足食也就可以了吧,为什么非要轰轰烈烈呢? 嗯,但是至少还是要让自己活得好些。赚钱吧,赚钱! 让救了自己的赵元化不用这么辛苦的每天抡大锤,让赵娥能穿上漂亮的花衣服,让自己能顿顿吃到白米饭和肉…… 张石川咧嘴一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完全没有一名穿越者要飞黄腾达做出一番大事的觉悟,只是一种小富即安的心态,不过小富也得付出行动才行。 “小娥,现在京师里面有什么花?”张石川问道。 “大正月里的还能有什么花呢?无非就是梅花了。” “哪里有梅花?” “嗯……广元寺!广元寺内有好多的!”赵娥想了想说道。 “走,我们去广元寺看看。” 和赵元化打了声招呼,张石川带着赵娥往广元寺去了。 大年初一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善男信女们都赶着初一来上香祈福,希望新年伊始有个好彩头。寺里的人摩肩接踵。果然寺墙内外青石路两侧有成片的腊梅,一个小和尚正在用扫帚清扫着地上的落花。 张石川上千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师傅,敢问贵宝刹这些落花可有用处吗?我小妹喜欢这些梅花的香气,我想要一些可否?” 小和尚还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若是喜欢,折一枝去便是了。” “不用不用,她只爱这香气,何苦糟蹋了枝头的鲜花,留给后人观赏岂不更好?我们只要这地上的落花就足够了……” “如此,两位施主请自便。” “爹,你看我们两个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赵娥和张石川都用衣襟兜着一大包梅花回到了铁匠铺。“快闻一闻看香不香?” 赵元化看到这一大堆梅花瓣不由莞尔一笑:这小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嗯,好香,弄了这么大一堆回来,整个屋子都香了。小川,小娥,我给你们一人扯了几尺布,本来想年头扯出来给你们一人做身新衣服,一直忙着没顾上,赶明儿得空了去李纱帽胡同让裁缝孙给你们量量尺寸做出来。” “赵叔,我想做香皂卖。”一件新衣服当然对张石川没有什么吸引力。 “香皂?不就是洗手的那个肥皂吗?那玩意也能卖?谁会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赵叔我想跟你借点钱……” 这小子,原来是想自己做生意!赵元化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王掌柜出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薪酬都请不动他。这小小年纪就有这心思也是难得。 不过这玩意又有谁会买?穷人都用碱面草木灰洗手,那才值几个大钱?有钱人家又有皂粉(皂荚),谁会因为洗手还特意买什么香皂? 可想想昨天还是多亏了张石川才把那么多把刀剪卖了个好价钱,以后也有稳定销路,赚的银子也该有他一份,便大方的拿出了二两银子给他。 “喏,够不够?这算是你昨天帮我卖刀剪给王掌柜的抽头了。” 张石川嘿嘿一笑,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道:“谢谢叔,往后我这生意若是做大了也算你一股!” 掂量着手里的二两银子,张石川不由得有些感慨,第一笔启动资金,二两银子,一千八百个大钱放在二十一世纪值多少钱?三千块? “小娥,哥要开个作坊,你愿不愿意给我打下手?我们一起赚银子给你买糖买花衣服!” “嗯嗯,愿意愿意!”赵娥不迭的点着小脑袋。 “呵呵,好,哥派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去拿着这一两银子,多买些猪板油,要最肥的;再打二斤烈酒,要最烈的那种!还要一包火碱、再买点石灰来。小娥,你可以让牛大牛二他们帮忙,然后给他们几个铜板的酬劳。” “好嘞哥,我这就去!”赵娥干劲十足,小手紧紧攥着银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张石川也没闲着,他先在院子里扫出一片地,把梅花散开来晒,然后又去找冯木匠了。一通连比划加解释之后,冯木匠一拍大腿:“小子,你说了半天,不就是要个做月饼的模子吗?你看你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早说要月饼模子不就得了!” “对对对,就是月饼模子!不过要用长条的,一个模子上能同时出几个月饼。” “我懂我懂,就是糕点店里用的吗。你就把尺寸告诉我就成了。嗯……这大的可以做月饼,这么小的能做什么……” 说明白之后,用两百文定了两大两小四个模子,约定明天来取。回到了铁匠铺,正看见赵娥瘦小的身躯扛着一个大袋子吃力的往回走。张石川忙跑归去接过来有些生气的说道:“不是让你找大牛二牛帮你搬吗?怎么不听话!这么重的东西…” “哥,咱们不是要做香皂吗?这法子只有哥和小娥知道,可不能让他们都学了去!要是今儿你也知道了明儿他也懂得了,大家都来做,到最后都拿去卖了,或者都自己做自己用,谁还会买咱们的香皂呢?” 张石川听了不由一愣,这小丫头居然还有挺强的保密意识! “嗯,说是这么说,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做了,咱们现在做的少一点,还可以自己做,以后做多做大了总要请人干活的,不能让你每天都买几百上千斤猪油是不是?只要把核心的东西保密就可以了……” “知道了哥,咱们真的能用掉那么多猪油吗?那得卖多少香皂啊!”赵娥有点不敢相信,又问道:“那什么是核心的东西呢?” “嗯……香皂制作工艺太简单啦,核心的也就是放烧碱吧……” 张石川挠了挠光秃秃的额头,对于一个学化学的人来说,皂化反应确实是太简单了。 接下来的几天兄妹两个胸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开始忙活起来。用酒浸泡花瓣制作简单的香水,用石灰和纯碱做烧碱、熬猪油做香皂、然后用模具压出来一个个的香皂快。 看到第一块成品的时候,小娥兴奋的跳了起来:“哥!好香啊!还有这颜色,这花纹,好漂亮啊!好像糕点一样,拿着都想咬一口!这东西用来洗手是不是太可惜了……” “哈哈,不拿来洗手拿来干嘛?又不能吃。” “放在那里天天闻一闻香气也好啊!真的好闻!”赵娥把鼻子凑过去狠狠的嗅了一口。 喜欢精美的、好闻好看的东西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啊。要是能做香水卖,说不定在这京师里销路也不差,只可惜没用合适的容器啊,瓷瓶?似乎也可以哈……算了算了,先把香皂卖出去再说。 正盘算着,冯大牛冯二牛两人抬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川子!你要的月饼盒子来了。” “啊?太好了,时间刚刚好。”张石川拿起来一个看了看,大小应该正合适。正是他设计的装香皂的包装盒。既然想卖高价,自然要讲求一点包装,总不能拿张草纸一裹就得了。 “你要这么多小盒子干嘛用?装月饼也没有用木头盒子的啊?”大牛瓮声瓮气的问道。过完年他已经16岁了,开始变声了。 “是啊川子,你又要得急,害得我们哥俩这两天都没去放炮仗,光可屋里给你摆弄这玩意了。你看看我的手,都是口子!”二牛一脸的不满。 “哟,感情这些小匣子是两位哥哥做的啊?”张石川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想想也释然,这年头,几岁的孩子就要帮忙干活,他们俩有个木匠爹,会做点简单木工也正常。 “诺,这三百文是匣子的钱,这五十文是给两位哥哥买鞭炮的,买完了等着和我一起放啊!”张石川掏出三百五十文钱包了一包塞进大牛的手里。 “川子,真给我们啊!局气!”大牛二牛都有点不敢相信,对于他们,五十文可算是一笔巨款了,能买多少串糖葫芦鞭炮啊。 “哈哈,这有什么,以后麻烦二位哥哥的事儿还多着呢。” “好嘞川子,以后有事你就只管吱声,上刀山下火海哥哥在所不辞!”大牛学着说书的口气一拍胸脯说道。 “哈哈,上刀山下油锅倒是不用,两位哥哥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多帮我做点这种盒子,我还会要的。” “那没问题,你就说要多少吧!”二牛抢着说道。 “有多少要多少!” “好嘞,我们有空就给你做。到时候可不能不要啊!”大牛说道。“对了,能不能别告诉我爹,让我们哥俩攒点私房钱……” “大牛哥!二牛哥!你们要攒私房钱!我告诉冯大大去!”众人一看,门口站着一个拖着鼻涕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是隔壁豆腐王的儿子王存,小名虎子。 “小虎子,你敢告诉我爹我就把你打成猪头!”二牛晃了晃拳头吓唬道。 “呵呵,虎子,你想不想也赚点零花钱?有了钱可以买想吃的好东西!”张石川觉得自己像一只偷鸡的老狐狸。 “想!想!” “那好,哥需要梅花花瓣,你去帮我找点来,越多越好,一斤花瓣我给你五文钱,你看怎么样?” 第七章 谁来买我的香皂 “这东西……可以洗脸用?”王掌柜看着手里的香皂,又是捏又是闻,有点不敢相信。 依着张石川的指点自己洗了一次,才相信了张石川的话,这香皂果然洗手很好用。但是王掌柜还是怀疑这个东西能不能卖出去。 “你想卖多少钱一块?”王掌柜闻了闻洗过的手,上面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气。 “三钱银子。”张石川伸出三根手指。 “多少?三钱银子?就这么一小块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谁会花三钱银子买个这个来洗手?” 虽然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个黑瘦黑瘦的小屁孩,可听到价格,王掌柜还是觉得他疯了。 “不不不,三钱银子是我给您的价格,批发价。至于您零售的话,我建议卖五钱银子一块。这香皂不光是能洗手,还可以洗脸、洗澡、甚至是洗衣服,用来洗衣服也能留下香味,省去了熏香的麻烦。 掌柜,我们针对的是上层市场,奢侈品市场,您觉得这玩意是给谁用的?是给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用的!就像你店里那些镶嵌着玛瑙翡翠和田玉的火镰,那些都是给有钱的公子哥儿用的吧?” “这倒是,不过……”王掌柜见儿子王钧走了进来,用手势示意他不必说话,坐下听着就好。 “不过大户人家都是用皂角,所以我们要改变她们的习惯,让她们知道,香皂比皂角更好看,好闻,好用,用久了对皮肤也好,总的来说,更高大上!” 这手工皂不含其它化学添加,本身又富含甘油,保湿作用相当好,在气候干燥的京师用时间长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高……高大上?” “对!高端,大气,上档次!我的最终目标就是,以后谁家小姐太太不用咱们的香皂洗脸洗手,身上的衣服不带着香皂味儿,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您想,咱们不说外地,光说咱京师里,人口就得五六十万吧?富人怎么得占五千吧?再想想那些宗室,皇亲国戚,贝勒爵爷们,那些京官儿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对了,还有八大胡同那些姐儿们,这些都是消费群体啊! 还有每年进京面圣的外官,谁进京还不得带点土特产回去?带几块儿香皂回去,让他们也都看看,京师里的有钱人是怎么享受生活的,那绝对倍儿有面子!慢慢的京师外面也就有了需求,那会儿是多大的市场?好,上面说的是消费群体,以及市场远景。听明白了?” 王掌柜默默的点了点头。脑子暂时还够用。 张石川唾沫纷飞,口有点干了,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下面说说市场需求。这东西属于快消品。额,就是日常都要用的。如果只是洗脸洗手用,一块香皂应该可以用两三个月,如果有条件可以用香皂来洗衣服的,一块可以用半个月这样。 王掌柜你想想,一个月用两块,也就是一两银子,省去了皂角的钱和熏香的钱,甚至可以省掉一部分香粉钱,一两银子,贵吗?别说内城里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就是您这种成功商人,也用得起对吧?” 说完这些话,张石川停了停,给王掌柜留下时间让他仔细消化一下。王掌柜盯着手中的香皂出神。这小子说的话或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不无道理,父子两代人经营这王麻子刀剪铺六十年了,对京师的人群体构成、消费能力和外省来京的客商官宦群都有很深的了解。 如他所说,如果让富人们养成了用香皂洗漱的习惯,只京师一地的市场就已经是一块不小的蛋糕了。 可是毕竟是浸淫商界几十年,王掌柜这次没有像上次一采买刀剪一样直接拍板,毕剪刀这东西是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工具,而赵元化的技术就在那摆着,虽然九十文一把有些贵,自己也有充足的利润空间。而这小小的一块香皂就要三钱银子进价,他怕卖不出去砸在手中。 “只是如何能让富贵人家都将使用香皂当成习惯呢?贤弟可有妙法?”一旁坐着的王钧见父亲缄默着,给两人杯中都续上了茶,插口问道。 张石川点头以示感谢,不由得仔细打量了王钧两眼,心道:果然虎父无犬子,老奸商的儿子自带商人的头脑啊,一句话就戳中了要害。 “不错,这也正是老夫想请教贤侄的,还望赐教!”王掌柜也对王钧能提出这个问题很欣慰。 看着二人期待的眼神,张石川也不卖关子,笑道:“赐教可不敢当,倒是有个小主意,仓促间想出来的不知是否可行,斗胆说出来请掌柜和世兄指点一二。能否让这香皂走进千家万户,就要靠这法子个了!” 张石川拿起一块小号的香皂放到王掌柜手中。当初他找冯木匠做模具的时候就做了这个小号的模具,上面也有花纹,不过香皂重量轻,大概只有大香皂的十分之一。这次他做了两百多块大的,却做了五百块小的。 “这小的,想必价格更低,贤侄的意思是先卖小的,等他们用得好了再卖大的?”王掌柜问道。 “非也,这个是试用装,不要钱!”张石川笑道。 “试……试用装?就是拿来试用?”王钧也双眉紧锁:“不要钱,贤弟的意思是……买了大的,这小的算填头,送给人家用?” 这买大送小也算是一种古来就有的营销手段。王麻子刀剪铺里遇到讨价还价的客户也会买把剪刀送顶针之类的小玩意。 张石川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我所说的不要钱,是实打实的免费送给人家让他们用!如果用得好了,自然就来买大的了。就像那边那个卖枣子的,人家问你枣子甜不甜?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买主自己拿一颗尝一尝是不是? 这些试用装,不用拿去卖钱,只要平时进店的客人,或是熟客,或是成交了的新客,或是两位觉得有潜力的没有成交的客人,大可直接送他一块,告诉他怎么个用法,有什么功效,店里也可以预备一盆水,让他们先试试,等他们带回去给自己家眷或者府里的女主子们用了真的好了,自然也就回头来买这正经香皂了是不是?” 王掌柜父子听了不由呆若木鸡,这种营销方式他们是从未听说过的。这香皂的试用装虽说是小了些,外头也没有木盒包装,可也值几十个大钱吧? 康熙五十年,大清朝四海升平,除了西北准格尔部有些不轨之心,其余地方安泰,百姓安居乐业,物价稳定。苏州一个熟练女工每日的收入不过四五十钱,白米也才七八钱银子一石。这几百块的试用装送出去,还赚什么钱? 可接下来张石川说的话更让他们大吃一惊。 “二位掌柜不必算这些试用装的成本。毕竟这是个新鲜事物,放谁身上都会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对香皂日后的销量绝对有信心。为了打消二位的疑虑,前期我们不妨这么合作。这些大块香皂,只管摆在您这店里卖,卖出去了再和我结算。而这五百块试用装,我分文不取,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外送,送多少都算我的!” “赊销?试用装不要钱?可……可当真?”这下王掌柜父子是真的被镇住了。 “不敢儿戏。”张石川语气肯定的说道。 有了张石川的这个保证,王掌柜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三人又把一些推销的细节仔细推敲一番,至于张石川提出的这些新奇运营之法,以及香皂的功效,王钧都拿纸笔细细的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要耐心等待了。二两银子的启动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张石川已经没有钱投入进去再做一批库存香皂出来,只等着王掌柜那边回款后才能继续生产。王小虎那边收集了不少梅花来,不过偌大一堆也不过几十个大钱,大牛二牛兄弟俩估计也在家里偷偷的做木盒。 除了偶尔给赵元化打打下手,暂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张石川便有大把时间可以逛逛这京师了。 整个外城内城都转了一圈之后,张石川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给这老北京画一张地图怎么样?一来可以更熟悉这个古城,日后如果真的可以再穿越回自己的时代,写小说也好友更详实的一手资料。二者,是不是这地图可以拿来卖给外地进京的人? 张石川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时代早就有了详细的北京地图。康熙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勤勉的帝王,颇为博学多才,不止是对中国儒家、四书五经精通,对西洋学术也知之甚详,尤其重视历法、天文、地图测绘以及西洋火器等。 《中国历史大事年表》记载:“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遣西洋传教士分赴各省测地绘图。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颁《皇舆全览图》。”只是这些图都是皇家收用,普通百姓自然难得一见的。 说干就干,买来纸笔,张石川开始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的丈量北京了。其实那会儿的京师跟后世动不动就六环七环的大北京根本没法比。只有今天二环里面的大小,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中心就是紫禁城,紫禁城当然不是张石川随便可以溜达进去的,哪怕靠近了一点也会有侍卫将你赶走。 毛笔实在是不方便,张石川拿了块硬木炭,又将一张桑皮纸裁剪成易于携带的尺寸装订成个小本子,随走随写,他先是围着内外城各走了两圈,又同老北京胡同里的人攀谈,得知了四周城墙大概的尺寸,按比例缩减后先在一张大纸上画出内外城大概轮廓、各个城门所在位置,然后将各条街道胡同的长短名字,所处位置顺序都一一记录下来,每天晚上整理,一笔一划的填在框架之中。足足用了小一个月才算大功告成。 第八章 十阿哥 “赵叔,小娥,你们来看,这就是咱们取灯胡同!这里是前门、这是王麻子刀剪铺……”张石川兴奋的对着赵家父女喋喋不休。画出这张地图,可比做出香皂更让他有成就感,也迫切的需要认可和夸奖。 “嗯!画的不错,没想到小川还有如此之才啊。” 赵元化仔细看着这张一米见方的地图点头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去画什么地图?在京师住了几辈子的人家有几个不熟悉京城里的街道巷子?即便有不熟悉的,找个人一问便知,费时费力的画这劳什子有什么用? 不过这线条横平竖直,看起来倒也直观,字迹也算工整,只是……为什么有些字怪怪的?比划像是草书,却写得规矩。他哪里知道,对于繁体字,张石川基本上可以认得出,但是写却是写不出来了。 相对于赵元化对着京师地图还有些兴趣,赵娥却是兴趣索然:“哥,咱们什么时候还做香皂?花瓣可是没地方放了,而且梅花花期已经过了,往后还想要,只有等到冬天了。前天大牛二牛两个看见我还跟我说呢,他们已经做了一千多个盒子,问你什么时候要呢。说他们那里实在是放不下了……” 张石川一拍脑门:这些天光顾着画地图了,对于赚钱的头等大事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网掌柜那边销量如何,想必是不好吧?一共二百多块,如果卖的好,恐怕早就会遣人来要货了……是自己这推销方法不对?还是王掌柜他们不舍得往外送?不想那么多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张石川带着赵元化新打出来的三十把剪刀,往王麻子刀剪铺去了。 一进门,果然见门口就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有个铜盆,里面盛着清水,旁边摆着香皂毛巾。 王掌柜不在铺子里,王钧见是张石川,忙迎上来让伙计先把剪刀收了,又把张石川请到后堂,一面让伙计去请王掌柜。 “王兄,香皂生意如何?”张石川也不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 “唉,说来惭愧,这试用装倒是送出去不少,可回来买的却是寥寥无几啊……”王钧摇了摇头。 “哦?可有明细账目?”虽然料到了销量不理想,张石川还是有点失落。 “都有,贤弟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王钧往外头不一时就回转回来,果然拿着一本账本。“这二十五天,试用装送出去三百单六块,可只卖出去了七块,共得银三两五钱……” 送出去这么多,只卖了这么少,王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石川却不在乎,说道:“不急,慢慢来。我过两天再送五百块试用装来,你只管放心的往外送。多送一些!” “这……”王钧本以为张石川送了这么多出去却没有想象中的回报定会肉疼,没想到看他的神色根本满不在乎,还要继续加大力度往外送? 每天送出去十多块,是送的少?还是那些太太小姐们不喜欢?要不要改一下香型或者香皂的形状花纹?或者干脆来个上门推销? 说不郁闷是假的,还想指着这东西去发小财呢,这可好,一个月卖出去了七块,三钱银子一块的批发价,虽然自己二两银子的启动资金是回来了,可是……这银子只怕还不够买冯氏兄弟做出来的那些木包装盒…… 又问了几句推销的情形,亲自看了小伙计给一个买菜刀的汉子介绍一番,又赛给他一块试用装带走。 汉子带着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拿着买的菜刀和送的香皂走了,临走还小声叨咕一句:这刀剪铺有病吧…… 这一套说辞下来果然没有什么问题,那是哪里的问题呢?张石川也没有兴致接着聊天了,他得回去再做出五百块试用装来,然后好好想一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他也没等王掌柜,拿了刀剪钱和自己的二两一钱银子走了。 王钧送走了张石川,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远去,不由暗暗纳罕:“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样拿了钱打水漂也不心疼吗?” 过了一会儿,王掌柜也赶到铺子里来,王钧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回,王掌柜也一愣:“还要往外送?再送来五百块?他这是要开慈善堂不成?” 就在父子俩嘀咕这件事的时候,外头进来一个三十出头身型微胖的中年人,头戴一顶小帽,上面镶着一颗翠绿的玉料,身穿藏青锦缎大褂,左手提着个鸟笼子,右手转着一对铁核桃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随从。 王掌柜和王钧都吓了一跳,忙齐刷刷的扎了个千儿:“草民给淳王爷请安!” 被称作淳王爷的人呵呵一笑:“免礼吧,今儿爷微服来转转,不用整这些虚的礼数,快起来,让人都认出爷了反而没意思。”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的第十子爱新觉罗·胤䄉。生母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因生母身份尊贵,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封敦郡王。 这胤䄉在康熙末年九龙夺嫡中也占了一席之地,党付八阿哥,但是却没大阿哥胤禔、二阿哥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的才能,只是个跟着插科打诨的角色。 年纪轻轻被封为郡王,又没有其他兄弟那般心机,玩儿便是胤䄉的最大嗜好,在京师顽主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存在,什么花鸟鱼虫,斗蛐蛐玩蝈蝈,核桃葫芦扳指儿无所不好。 因王麻子刀剪铺也卖火镰,一日胤䄉溜达进来有看上眼的便选了两个,这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这火镰本是普通取火之物,但是好玩的八旗子弟将其发扬光大,在其上镶嵌珠宝玉石金丝银线,再用皮兜一装挂在腰间俨然成了挂饰把件儿。 王掌柜知道这位爷又是来淘换新鲜玩意了,也不先急着推销,却看着十阿哥放在桌上的笼中鸟先赞了一番:“十爷,您这珍珠儿可真干净,瞧这小嘴儿红的,跟鸡冠花儿似的,可真是难得!啧啧啧,漂亮!” “哟,王掌柜也懂鸟儿?” 十阿哥遛鸟本来就是以显摆为主,可走在街头普通百姓谁会上赶着来拍他马屁?有人敢凑近也被侍卫架开了,不免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今天已经溜了小一个时辰了,可算有人夸赞了一句,心里不由得有了些得意,不免口若悬河的吹嘘了一番。 等过足了瘾十阿哥才问道:“掌柜的,你这可有什么新鲜物件?别藏着掖着的了,赶紧拿出来给爷瞧瞧吧?” “好嘞,十爷,上次您说给留意,小民还真得了一个,您给掌掌眼。”说着亲子从柜台里面端出来一个紫檀小盒恭恭敬敬的摆在桌上。 十阿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巴掌大的一片火镰,通体银灰色,把手上镶着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有着颇浓的藏域风格。 把玩了一番,十阿哥重新把火镰放回盒子里:“不错不错,爷收了。多少钱呐?” 王掌柜忙陪笑道:“十爷喜欢,拿去玩就是了,算是小民孝敬的,十爷来小店已经是蓬荜生辉了……” “得,别跟爷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十阿哥朝侍卫使了个颜色,一个侍卫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王掌柜,顺手把装火镰的盒子收了起来。 王掌柜知道这位爷只要是看到喜欢的东西出手大方,忙谢了。见十阿哥起身要提鸟笼走,笑道:“十爷,小店倒是还有个新鲜东西,不知道入不入得您老法眼” “好啊你个老东西,有好东西还掖着藏着不是?还不快拿出来给爷瞧瞧!”十阿哥笑骂道。 “小民哪儿敢私藏,却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爷看看若是中意,拿去赏人吧。”王掌柜笑眯眯的递上一块香皂试用装。 十阿哥哼着小曲回到了淳郡王府内宅,手里摩挲着刚从王麻子刀剪铺淘换来的火镰,越看越喜欢,正想着明儿跟谁去显摆显摆,左耳朵一疼,已经被人揪住了。 十阿哥看也不用看,这郡王府上下敢揪他耳朵的,就只有他的嫡福晋(正妻)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了。 “王爷这一大早就出门儿,这时候才回来,可是累着了?我给你捶捶?”博尔济吉特氏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 十阿哥虽然贵为郡王,却是出了名的惧内,这在宗室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别的阿哥们哪个不是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外加一堆妾室,十阿哥这么多年却只有一个嫡福晋,还有两个妾也都是康熙亲子指给的,为的是多为爱新觉罗家族繁衍子嗣,实在推拖不得。 “哟哟哟,福晋你轻点,看我淘换到什么好东西了?”说着献宝似的把火镰递过了去。 博尔济吉特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什么劳什子,不就一把火镰,还跟宝似的。哟,爷这身上的香味儿挺好闻哪,是不是跑出去找哪个相好的了?” 一听博尔济吉特氏说道香味儿,十阿哥突然想到了香皂。 “好福晋,你若不稀罕这火镰,我这还有好东西给你呢,你瞧瞧这个,保准你没见过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绢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五块梅花状的小扁片——香皂试用装。 博尔济吉特氏这才松开了十阿哥的耳朵,拿起一块闻了闻,果然梅香扑鼻,因问道:“这是内制的新鲜点心?味道怪香的。到难为王爷有心了,巴巴的给我送来。”说着就想咬一口,那香味实在诱人。 “可是不得!”十阿哥忙拦住了:“好福晋,这个叫……叫香……香皂,是给你洗脸洗手用的,说用了这个香皂洗了脸,那脸蛋更滑腻白净,长时间用就嫩的跟能挤出水儿来似的。哦,洗衣服也使得,用它洗完衣服,衣服上都带着这个香味儿,你说好不好?来,你先试试。小秋红,赶紧打盆水来伺候福晋洗手!” 十阿哥本就爱炫耀,如今要讨好嫡福晋,更是一张嘴恨不得把死的说成活的,在王掌柜跟他说的基础上又添油加醋的吹捧了一番。 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搭理他,先洗了手,果然觉得比用皂角洗的更细腻一些,那香气也着实好闻,又命侍女把帕子洗了一回,帕子上也有了梅花香气。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可真是好东西,只是小了些,怕用不上几回就没了,又少了些。不过还是多谢爷惦记着妾身。” 十阿哥见博尔济吉特氏称心,高兴得嘴都闭不上了,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惦记着你,还能惦记着谁去?我这是怕你不喜欢,没敢多拿,那铺子里还有大块的,赶明儿就叫人拿去就是了。” “既然还有,爷不妨多拿点子来,往八嫂、九嫂、十四弟妹那里都送点,往宫里也给皇太后、皇上和额娘娘娘们也都送上一点,不是你的心意?” 十阿哥一拍大腿:“还是我的福晋想得周到,这种好东西,自然要往里头孝敬孝敬的!” 博尔济吉特氏又拿起两块来:“给郭络罗妹子和王妹妹(八阿哥的两个妾)也都送一块去让她们也先新鲜新鲜。” “哎!请好吧您哪!” 第九章 来了一大单 如何改进营销手段,张石川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毕竟上世还只是个学生,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买卖。 这免费送试用装的灵感还是逛超市的时候从那些推销酸奶、牛肉干、小点心等免费试吃的促销妹妹们身上找到的。 不管那么多,这不是已经卖出去七块了吗,得了二两一钱银子,成本已经收回了,是个好的开始,慢慢销量会好起来的! 给自己打完气,和赵娥说了大概情况,赵娥倒是觉得不错,起码已经收回本钱了。 “以后只要卖一块,川哥不就赚三钱银子了吗?这可是白赚的!”小姑娘煞有介事的说道。 “呵呵,小娥说得对,这些都是赚的了。不过咱们还得接着做。” 张石川说着把二两一钱银子都拿出来,自己留了一两,剩下的一两一钱塞给赵娥:“我这一两要给大牛二牛付盒子钱,这一两银子你还是去采买原料,记得让人帮你扛哈,不然哥不高兴的。这一钱银子算是给小娥的第一次分红,你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买。” “我不要分红,川哥都没有拿分红,我也不拿!”小丫头倔强的说。 “呵呵,好,那就都采买原料好了。”张石川摸了摸赵娥的头。兄妹两个出了铁匠铺各往东西去了。 来到冯木匠家,大牛二牛见了张石川别提多亲热了,等摸到一两白花花的小银锭,哥俩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川子,赶紧进屋坐,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消遣我们做了这么多木盒子,你看看,屋里都要装不下了!” 张石川看着屋里也吓了一跳,只见地上、炕上、柜子上满满的都堆满了木盒。“这是……多少个了?” “总有两千多个吧?要不是没地方放了,还能做的更多。”大牛说道。 “可不是,按你说的法子,我负责破料抛光,大哥刻槽凿榫卯,然后我们一起组合,若是不干别的活计只做这个,一天就能做百十来个!” “没想到你们二位做的这么快,我这钱可是不够了,我先把付了钱的拉走,余下的还得两位哥哥帮忙先存着。” “哎,又不值什么,一两银子也不少了,你都拉去就是了。”二牛拍了拍张石川肩膀,说道。 大牛倒是有点舍不得,这里外里可是差了一两多银子呢。 张石川笑道:“说好的价钱怎么能改的?大牛哥,我自己拿不了这么多,你可得帮我送货上门。” “好嘞!”大牛忙答应了一声,找来个麻袋开始往里装盒子。 张石川又对二牛说,“二牛哥,你也帮我个忙吧,我让小娥去买猪肉了,买的多,你帮她去搬回来可好?” 二牛也答应着往肉市去了。 “川子,这盒盒还做不做了?”大牛一边装一边问道。 “做!当然做!”张石川一咬牙说道。 采买好一应事物,天已黑。只把花瓣用烧酒泡了,便歇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忙活,一大堆猪板油要切小块熬油可是个体力活,张石川暗暗叫苦,不知道啥时候能当上甩手掌柜啊! 正当兄妹俩在厨房忙的满手油的时候,听见外头赵元化停止了叮当的打铁,说道:“哟,王掌柜,您今儿怎么得空往我这来?快里面请。” “小……小川贤侄在吗?”王掌柜喘着大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张石川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道:“哟,王掌柜,您这一大早的跑来有什么事?您让伙计过来一趟不就得了……呃。” 还没等张石川说完,就见一个小伙计打扮的年轻人也跟着跑了进来,靠着门柱子气喘吁吁的说:“长……掌柜,您老跑那么快干嘛?我差点跟丢了……” 这小伙计居然没跑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胖老头,可见王掌柜身体还真不错。 王掌柜一把将伙计手里的包抢过来塞给张石川:“贤侄,二百三十二块香皂,每块三钱银子,合六十九两六钱,还有试用装一百八十块,我自作主张,作价一钱银子,合十八两,共计八十七两六钱,昨天结了二两一钱,这里是八十五两五钱,贤侄称称看。” “啊?一晚上就都卖出去了?怎么连试用装都卖了?”张石川有点不敢相信:“说说,是咋回事啊王掌柜?” “咳咳,改日详谈,你这还有多少存货,先拿给我,店里主顾还等着呢!” “这……没存货……”张石川挠了挠秃脑瓢说道。 “啊!”王掌柜听了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让我怎么交差……” 张石川忙安慰道:“不急,过个十天八天就得了。这玩意又不是消耗的多快的东西,您那主顾既然已经得了这么多,应该也够用上一阵子的了,又不是拿去救命的东西,也不急再等些日子,您回头跟人家好好说说,啥东西生产也要时间不是?” “唉,也只好如此了。”王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去回了人家,多通融两天,贤侄啊,这些日子你可别偷懒,可得赶工的做香皂啊,我先定五百……不一千块!呃……大小各一千块!这次现银交易!” 王掌柜咬了咬牙说道。其实他是怕万一哪里走漏了风声,若是有人知道了这香皂是张石川做的,出高价结了自己的胡。 “呃……好吧,我尽量赶工。”张石川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也咬咬牙答应了。 见张石川答应了,王掌柜忙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张石川:“这是五十两的定钱,先付了!贤侄只要做出一些就请遣人告诉我,我那边派车来取……”才又急急地往店里赶去。 “这……这是咋回事啊小川?”赵元化还在蒙圈中。 张石川苦笑:“赵叔,一会儿跟你慢慢说,不过今儿你可别打铁了,帮我们一起做香皂吧,您推着车先去肉市买猪油吧,带上小娥,她熟了。” 这个大买家自然就是十阿哥。 十阿哥一大早就遣家人支了银子赶了车往菜市口王麻子刀剪铺去了,只有一句话:“大小每样各五百块!拉回来先拿大小各一百块送到八爷府上去。”说完便匆匆上朝去了。 退朝后,便拉着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一起回了八阿哥的贝勒府,若不是十四阿哥还没分府仍住在宫里的阿哥所不得随意出宫,估计也被拉来了。 八阿哥乃是康熙帝第八子,生母良妃卫氏。自幼备受康熙喜爱,十七岁的时候即被封为贝勒,是当时封爵皇子中最年轻的。 胤禩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因此广有善缘。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一废太子后,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等人都看到了争储的希望。 八阿哥本就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党付,又有福全、满都护、景熙、吴尔占、苏努、阿布兰、阿尔松阿、阿灵阿、佟国维、鄂伦岱、揆叙等等等等诸多重臣推崇,自然呼声最高。 哪知康熙命大臣公推太子,众人把八阿哥退出来之后却惹得康熙不快,只用“未尝更事、近又罹罪、母家轻贱”这三条牵强的理由把八阿哥给否了。随后找了个台阶,又复立二阿哥重为太子。 虽然公推太子一事使八阿哥备受打击,又被康熙以种种理由消去了不少党羽,可是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无疑还是储君竞争者中最有实力的一个。 今天在朝堂上十阿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八阿哥九阿哥都知道十阿哥是个装不住事儿的人,八阿哥笑道:“老十到底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这般神神秘秘的。” 九阿哥也笑道:“他还能得什么?不是弄了个扳指儿就是又有人送他个什么鸟罢了。” 十阿哥也不生气,笑道:“八哥九哥,你们也不用笑我,我知道我平日里是有些贪玩儿,不过今儿这新鲜玩意可是有用处的。” 三人说话间,十阿哥的家人已经赶了车进来,见了三位阿哥忙打千道:“福安给八爷九爷请安!”又转向十阿哥扎千:“主子,按您的吩咐,这里是一百块大的,一百块小的,共计两百块皂香!只是……” “这叫香皂!什么皂香!只是什么?” “回主子,那店里没有那么多存货,只有两百出头大的,一百八十个小的,都让奴才弄来了……”福安有些惶恐的低着头说道。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干不好。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告诉那掌柜,有多少都给爷留着!” 八阿哥笑问道:“什么香皂皂香的?倒是没听说过。” 十阿哥忙献宝一般又细细的介绍了一回,方说道:“八哥九哥,你们两个一人各五十大的五十小的,给嫂子们也试试新鲜。唉!我本想着弄个五百块送进宫里,好好孝敬孝敬太后汗阿玛和娘娘们,这可倒好,不够了!” 皇阿玛这个词似乎是清宫戏的专属了,但是翻遍了清史稿和圣祖实录,里面的皇子称呼皇上都是汗阿玛。 八阿哥拿着一块香皂凑到鼻子下面闻着:“这玩意,真的如十弟所说那么好?” “好不好我不说,反正我屋里那三个都喜欢的什么似的。这事儿得问九哥!九哥爱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嘿嘿,是不是,九哥?”十阿哥捅了捅九阿哥。 九阿哥推了一下十阿哥骂道:“老十,你怕老婆我们都不笑话你,你反而笑话起我们来了?可是要反了天了,当心我改日告诉弟妹,让她收拾你。” 八阿哥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安静,问道:“老十,弟妹们可都是喜欢?” 十阿哥忙胸牌一挺:“那是,八哥,我多早晚骗过你不成?” 八阿哥朝一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德子,方才十爷说的那些你都记得了?你拿几块这个香皂,给你福晋们去分分,告诉她们怎么用,让她们试试看,有什么话都来回我。再打盆水来,我也试试这香皂到底好在哪里?” “嗻!”小德子扎了千去了。 “老九,一会儿回去了也给弟妹们用用看,看看她们什么说法。老十,你这香皂是哪淘换来的?多少银子一块?” “就外城菜市口王麻子刀剪铺,本来还想着多买,哪知道这就没了!昨儿听那掌柜的说,大的是五钱银子,小的是什么试用装,说是白送的,不知道福安那小子多少钱买来的,一定是比大的便宜的。” 八阿哥点了点头,又问九阿哥道:“老九,你在京城里买卖铺面的最多,让你手下的人打听打听,这京师除了那王麻子刀剪铺,还有哪一家在卖这个香皂。” “得了,八哥您请好吧。明儿一准有信!”九阿哥拍了拍胸脯说道。 九阿哥爱财,也生财有道,凭着身份,买卖开遍了京师不说,苏杭广州等繁华州府也都有他的生意,是八爷党不可或缺的钱袋子。 “八哥,你这么着是几个意思啊?”十阿哥有点不解,八哥平日里都以稳重著称,今天看见这香皂却略显急躁了些。 八阿哥呵呵一笑道:“老九老十,我倒是想出了个点子,说出来你们俩也帮我琢磨琢磨看行不行得通。这香皂若是真如老十所说的那么讨女人稀罕,咱们就像老十所说送进宫里,孝敬皇太后和汗阿玛以及娘娘们,不说汗阿玛,太后若是喜欢了,自然也就连带咱们哥几个一起记个好,汗阿玛又是最孝顺的,若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在皇上面前夸咱们几句……” 九阿哥和十阿哥听了都恍然大悟,连胜称道:“还是八哥看得长远,这么一会子就想了这些。” 八阿哥一笑:“这只是一方面,另外,十弟说这香皂还能滑润皮肤,你们想想,是谁最需要滑润皮肤?” 九阿哥十阿哥对了一眼,九阿哥说道:“自然是女人家,那些有钱的登徒子只怕也喜欢。” 八阿哥说道:“嗯,也有道理,不过你们想想,汗阿玛苦夏,每年夏日必是要去热河的,然后去围场围猎巡幸蒙古,接见漠南蒙古和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贝勒们,那蒙古大漠日头足风沙又大,蒙古八旗的人可不是一个个跟红脸干猴儿一般,若是他们得了这香皂,只怕……” 九阿哥十阿哥这才明白八阿哥所指,都不由感叹八阿哥目光长远,若是用这几钱银子就能笼络了内外蒙古那些权贵,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对将来图大事真是不小的助力。 八阿哥又说道:“所以,老十,你问清楚了,这香皂到底是何处出产,产量几何,如果这香皂不多,老九,你不妨都吃下来……还有,现在局势不明,切不可因为这个让人抓住了把柄,凡事低调处置,别惹出什么风波,不然到时候那些御史言官捕风捉影,在汗阿玛面前参咱们一本可就不妙的很。” 第十章 福兮祸兮? 八贝勒府。 王掌柜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上,也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心里就好像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在京师这么多年这八阿哥八贤王的大名自是如雷贯耳。可是素未谋面,不曾有过交集,如今被请到八阿哥府上,却不知是吉是凶。 素闻八爷九爷十爷交好,莫不是自己昨日卖给十阿哥那些香皂嫌贵了,如今来找场子?王掌柜越想越是心里没底,不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正在惴惴不安之际,只听外头有人道:“请八爷九爷十爷安!” 王掌柜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门被推开,三个身着朝服的阿哥已经走了进来。 王掌柜忙上前走了两步跪下磕头道:“草民王永生,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爷们吉祥。” “起来吧,坐,看茶!”八阿哥抬了抬手说道:“也没下个帖子,一大早就把掌柜请了来,倒是有些唐突了。” 王掌柜刚站起来,听了这话忙又站起来施礼道:“八爷折煞草民了,能见得诸位爷的金面,也是草民的造化,是祖宗积德……” 八阿哥笑道:“不用拘束,只管坐下说话。” “是!”王掌柜这才又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用小半个屁股做了,低头等待训示。 九阿哥那边已经打听清楚了,京师之外还不得知,京师内外城贩卖这香皂的只有王麻子刀剪铺一家,再无分号。 如此来对于买断香皂自然是少了不少麻烦。现在最紧要的自然是摸清这香皂的来源以及产量库存,因而一早就使人把王掌柜请了来。 寒暄一番,八阿哥问道:“实不相瞒,昨儿十阿哥从贵店买了些香皂,我倒是有些疑问还请掌柜答疑。” 王掌柜心里一突突,忙说道:“八爷有什么只管问,草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用害怕,只是我福晋觉得你这香皂尚好,想多买一些,因而问问这东西是由何人制作?产量几何?存货多少?” 王掌柜虽然有些害怕,可毕竟是老生意人,心里不由得盘算道:听八爷这口气,似乎是真的要多买,我若是告诉他这香皂是取灯胡同张石川所制,自然就把我这一道跳过去了,到时候哪儿还有得赚? 权衡再三,王掌柜仗着胆子回道:“回八爷,这香皂本是西洋人所做,好像叫什么弗兰吉国所出……” “可是你记错了?怕是法兰西吧?”九阿哥纠正道。 “是是,九阿哥明鉴,确是法兰西!”三位阿哥中十阿哥是认识的,八阿哥一直在问话,这个不用问,自然是九阿哥了。 八阿哥示意九阿哥别插言,朝王掌柜说道:“你接着说。” “是,小人有个远房表亲,现家住大沽港,也做些生意,那日这法兰西国一艘船进港,船上就带了几十箱子的香皂,我那表亲见这玩意新鲜,就将这批香皂吃了下来,往我这里送了几箱子,哪成想竟入了三位爷的眼……” “哦?几十箱子?大概是多少?你那表亲除了你这边,可还有往其他地方发卖?那法兰西人可回去了?多早晚能回转?”八阿哥一口气抛出一堆问题。 王掌柜越听越心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回八爷,这香皂价格不菲,大沽一处民不富足,倒是没听说卖出去多少,这大概有多少,只怕几千块是有的,至于法兰西人和时归还,草民实在不知了。王爷若是问了,明儿草民就去大沽一趟,去问一问我那表亲。” 八阿哥听了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掌柜,你有多少香皂,只管给我送来,也不用经他人之手,都按你说的价格就是了,你也不用再往外头卖了。只是最好别往外头宣讲!” “是是,草民明白!” 王掌柜忙不迭的答应,心里却想,昨日还想着怎么从张石川手中垄断这香皂,让他不卖与旁人,如今来了个更狠的主儿,却不知是福是祸…… 正寻思着,却听九阿哥说道:“这大沽港离着京师倒是不远,我怎么没听说什么法兰西船到来?又不见江海关上奏,只怕……这可是走私进来的?”说着给八哥使了个眼色。 王掌柜听了这话两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磕头道:“三位爷,小的也只是倒一手,这……这来源我只是略听得一二,那走私什么的,草民是再也不敢的!” 八阿哥偷偷冲着九阿哥挑了挑大拇哥,忍着笑说道:“掌柜不必惊慌,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若是办得好了,自然不会有人追究什么。你若是办不好……” 王掌柜忙不停的磕头:“八爷放心,您老交代的事,草民万死不辞!” 九阿哥又插言道:“只是这价格……” “是是,九爷说的是,草民怎么敢赚几位爷的银子,孝敬还来不及……” 八阿哥打断道:“老九,何苦为难掌柜,人家起早贪晚的赚俩钱也不容易,何苦盘剥?掌柜,你且放心,还按你原来的价格就是了,好好替爷办事,总不能亏了你的。” 王掌柜早已心慌了,听了这话忙拍马道:“久闻八爷乃是八贤王,今日草民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的,小人定不负八爷重托,办好差事!” “嗯!如此最好。忙了一大早,爷也累了。小德子,替我送客!”八阿哥端起手边的茶碗说道。 王掌柜如蒙大赦,又磕了三个头,才由小太监领着去了。临出门还偷偷的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等王掌柜走远了,兄弟三人不由得相视大笑。十阿哥笑道:“我说九哥,真有你的,一句话吓得那老头差点没尿了裤子!” 九阿哥也笑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群商贾的,若是只一味的给他们好脸色,日后就要蹬着鼻子上脸了,须得不时敲打一番才是。你看着王老头,日后不怕他敢不给咱们好好办事。咱们兄弟几个,自然是八哥唱红脸,你我跟着唱黑脸的了。” 单说王麻子刀剪铺内,王掌柜一大早就被贝勒府的侍卫带走了,王钧和伙计们自然提心吊胆,都眼巴眼望的在那等着呢。 待见得王掌柜终于回到了菜市口,王钧便带着人迎了出来,见王掌柜面色发白魂不守舍的样子忙搀扶着进了里屋。 王掌柜坐定了先是猛灌了两碗茶,才屏退众人,将方才遭遇一五一十给王钧说了。 “唉,都怪为父一时贪念,倒是惹上了个大麻烦,这日后若是查将出来,虽然算不上欺君之罪,这几位爷可也不是吃素的,只怕咱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王钧思量一会儿,说道:“爹,这事说白了还是打那张石川闹起来的,如今这步田地,不如咱们去拜访一下他,把事情说开了,实在不行,典当家产堵着他的嘴,到时候若是真追查出来,也好能帮咱们圆谎,说不定也能搪塞过去……” 王掌柜点头道:“钧儿言之有理,咱们这就去,带些礼物,你去备车,我们这就走……”他现在双腿绵软,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来到取灯胡同,王钧搀扶着王掌柜下车进了铁匠铺。张石川不免有些不耐烦,说道:“王掌柜,不是我说你,昨儿才跟我说的,这大小各一千块,我也得有时间一块块的做不是?你也太性急了些个……” 还没等他说完,王家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贤侄救命,都怪老夫糊涂闯了大祸,还望看在往日情分上,拉小老儿一把!” 这一举动倒是吓了张石川一跳,忙和赵元化一起将二人扶起来,又关了门才问道:“掌柜这是从何说起?您老别急,慢慢说……” 王掌柜这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都是我一时贪念,我……我实在该死,我这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只可惜这字号,怕要砸在我手里了。还有我钧儿……”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您老先别慌,事不至此,容我想想!” 虽然是一个理科生,可是康熙年间这九子夺嫡的大戏张石川还是知道一些的,拜后世满频道的清宫戏所赐,对这几位阿哥的脾气秉性以及结局也都熟知。这八阿哥又是要保密又是要垄断,这是想借着这香皂搞事情啊! 想明白了这一节,张石川问道:“王掌柜,你可是说,这香皂来自法兰西,从大沽你远房表亲那运来的?” “正是……都怪我一时糊涂……我真是要钱不要命……” 张石川制止了王掌柜的碎碎念,又想到:这样也好,若是让那几位爷知道了这香皂是出自我之手,只怕日后再没有太平日子了。 往坏里说,把自己抓起来严刑逼供问出香皂配方制法,然后杀人灭口。往好里说,只怕也会被软禁起来,一辈子给他们做香皂,成了个奴才。这两个可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至于说让那几位安安分分的从自己这里买香皂,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 众人见张石川一言不发的苦思冥想都不敢出声,屋里落针可闻。突然听得张石川啪的一拍巴掌,王掌柜直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好在王掌柜富态,臀部肉颇为丰厚才没摔个好歹。 赵元化和王钧忙将王掌柜扶起来,张石川说道:“诸位,这香皂,就是法兰西人进过来的,从大沽运进京师的!王掌柜,你马上安排信得过的人往大沽去,按你所说,把你的‘远房表亲’安顿好,然后弄个车队,京师里不在乎什么货物,往大沽运送几车过去,回头再往京师弄些东西回来。” 王钧闻言说道:“贤弟的意思是……假戏真做?” “没错,我们趁着上头那三位没来得及清查,赶紧将戏台子搭起来,然后等香皂都准备妥当了,就由车队载着从京师往大沽,再转回京师,这不就是法兰西进来的了?八阿哥是出了名的追求名声,恐怕也不会大张旗鼓的与一个商贾为难,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九阿哥十阿哥都是为八阿哥马首是瞻,八阿哥不追,想必他们也不敢掀起风浪。” 众人听了都是眼睛一亮,都觉得值得一试,又将眼下能想到的细节一一敲定了,王掌柜带着王钧离去安排了。 屋里赵元化和赵娥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张石川道:“小川,这法子可行得通?” 其实张石川心里也有点没底,可是大家都没了主意,自己自然要拿出姿态来,硬着头皮说道:“叔,妹子,我什么时候说的行不通了?” 其实他们只是没明白,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说起当朝几位阿哥的脾气秉性来如数家珍…… 第十一章 第一次股东大会 其实确实是张石川多虑了,八阿哥根本没想怎么查,更不用说收拾王掌柜。 张石川说得对,八贤王需要一个好名声,现在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因小失大,若是为了这蝇头小利被御史参上一本可是得不偿失了。 紧赶慢赶,两千块香皂终于做好了,反正还要大沽绕一圈,也不用刻意等着干燥,便通知王掌柜趁着夜色先拉走,只等一早就出了城门往大沽去。 “贤侄,若这事成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这两钱银子的差价,我可不敢再要了,只盼着能平安无事就好。这里是六百两,小店一时周转不开,那差价等跟八阿哥结算了第一时间给送过来。” 张石川笑着安慰道:“先不忙说这些,只看这一批货能不能顺利送过去。” “是是!只是我当时糊涂跟几位爷说的是几十箱子,这两千块怕是还不够数……还请贤侄再受些累,老夫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掌柜只管放心的去,你只管把路线捋顺是正经,大沽那边不要出什么纰漏,生产这方面只管交给我。” 张石川心道:我这开厂子还怕订单多不成? 等送走了王掌柜,张石川关了门,把一包六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赵叔,小娥,咱们可得扩大生产了,招人吧。” 赵氏父女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眼镜都发花了。 赵元化憋了半天说道:“这等来钱的买卖,怎么能让外人分一杯羹去?大不了咱们爷三个辛苦一点,多做一些也就是了……” 张石川听了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就是小农意识啊,不过也难怪,这个年代,又有几个人能跳出僵化了几千年的思维禁锢呢? 张石川想了想,说道:“赵叔,小娥,你们想想这地上的蚂蚁,整日忙忙碌碌的四处觅食,若是寻到一颗米,一只蚂蚁也就搬回洞里去了。可若是赶巧碰到一只死蝗虫呢?这蚂蚁必然要回巢穴里招呼同伴,先将蝗虫大卸八块,然后协力一块块的搬回洞里去。 现在这六百两银子就是一粒大米,咱们三个人搬得动,可日后的蝗虫,即便胃口再大,只凭我们三人也搬不动的。” 说完,张石川给他们两个消化的时间。 好半晌赵元化才说道:“小川的意思是,只有多多招人,才能吃的更多?可是分出去也多啊……” 还是不舍得!张石川一拍脑门,又说道:“赵叔,别只看蚂蚁,你往蚁穴深处想,那里面是不是有个蚁后,整日不用劳作,只等着工蚁们送来吃食养活自己?” 见二人都有些不开窍,张石川又放出一剂狠药:“若是还想不通,你们想想当今皇上老儿,往紫禁城里一坐,十指不沾泥,可是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哪一顿饿着了,哪一天冷着了?” 这话一出吓得赵元化忙伸手堵住了张石川的嘴,小声说道:“小川,可不敢乱说,这天子脚下,让人听了去可是大不敬的罪,要砍头的。” 张石川一吐舌头,问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赵叔可转过弯来了?” 赵元化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日后做皇……做那蚁后,只等着别人干活来养着咱们?就像地主老财?” 张石川一拍巴掌:“就是这个理!” 一间小屋里挤满了人、张石川、赵元化、赵娥、木匠冯树秦和他的儿子冯大牛二牛,磨豆腐的王奎山夫妇和儿子王存(小名小虎)或坐或站。 张石川看了看这八个人。除了赵家父女,其余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摸不到头脑。 “诸位叔叔婶婶哥哥弟弟们,大家做了一辈子的街坊,也都熟知彼此了。今日有个生意,我和赵叔……” 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刻钟,张石川大概把自己要建一个香皂作坊的想法说清楚了,然后把一包银子丢在桌上。 “你是说,用二两银子可以赚七八百两?”王奎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桌子上堆着的银子让他不得不信。他磨豆腐半辈子,也就赚三两成的利润,一年下来吃穿用度,根本剩不下几两银子。 张石川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毛利,没有刨除人工、房租等费用。但是我相信,如果我们开始规模量产,成本可以降下来一些……” 冯树秦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小川啊,这……这样好的营生,你为什么要拉上我们入伙?” 张石川又把那套蚂蚁吃蝗虫的理论搬了出来:“若是只我们三个人,力气必定有限,吃不下这么大的一块肉,所以想吃更大的肉,就要有更大的力气,有更多的人帮忙,而在座的各位,虽然我们认识不过三个多月,可我知道赵叔的人品,你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都是赵叔信得过的人,自然也是我信得过的人。” “川子,我想问一下,一家能分多少钱?”王奎山盯着桌子上的银子问道。 “这个暂时不好说,主要还得看日后市场开拓情况。” 众人一听这么说,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起码每年能分百十来两吧!王嫂咬牙切齿的想到。 张石川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按现在这样,保守估计一下,一个月卖出五千块问题不大。五千块成本大概是十两银子,暂时忽略不计,每个月可以赚两千五百两吧,每年两万八千两……” 短暂的安静,突然小虎喊道:“娘!娘啊你怎么了娘!”原来是王嫂晕了过去。 “败家老娘们,晕什么晕,这关键时刻……”王奎山上去啪啪对着王嫂就是两个嘴巴,看得张石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 王嫂果然悠悠醒转过来,可是一双眼睛里散发出了绿色的光。而这绿光似乎可以传染,不一会儿,屋里的人眼中都闪出了绿光。 张石川被这些绿光吓了一跳,喝了口水,赵娥忙把杯子又给他倒满。“下面我说说关于分配的问题:王叔,王婶,还有小虎,你们一家三口占一成。冯叔、大牛二牛,你们一家三口也占一成。赵叔,你也占一成。小娥,你自己也占一成。剩下六成暂时归我,日后还需要拉人入伙,再行分配,不过我保证,先从我这六成里往外分……” “哥,你给我干嘛?”赵娥先跳了出来。 “是啊小川,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救了你,可是这也太……我和小娥合起来占一成就好了……”赵元化吞了口吐沫。 张石川一摆手示意他打住:“这是你们应得的,没有赵叔,就没有我的今天。小娥,是最早开始跟我创业的,是元老,我觉得给他一成不过分。而且,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希望我有绝对的话语权。诸位还有什么想法或者异议?” “没意见!我们爷仨同意!只要小川不嫌弃我们,我们愿意跟着小川干!”冯树秦一拍大腿,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也没意见!这简直就是小川给我们发金子了!”王奎山也说道。 即便一家只有一成,一年下来也是两千八百两啊!两千八百两,那意味着什么?京师周边的上好田地,一亩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两千八百两,一年就是三百五十亩地啊!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庄子了,一年就可以让你变地主啊…… “这个……小川,需要我们做什么?”冯树秦问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是啊,一家一年这么多银子,总得要自己付出点什么吧?哪儿还真能白给的? 其他人也都忙着表态:“力气有的是,小川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力气是要用的,不过用不了多少。我最需要你们做的是——保密!”张石川在保密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哦!就是不让这做香皂的法子传出去!”赵娥说道。 “对,小娥真聪明。诸位,这香皂虽然是新鲜东西,可是配方说白了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所以,我要求在座诸位能绝对保密,如果这法子传出去了,往小里说,会断了咱们的财路,往大说,是要掉脑袋的。” 张石川说着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这……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朝廷也没说开作坊做香皂犯法啊……”王嫂有些怯懦的说道。张石川那个比划的动作,让她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张石川说完,发现众人的表情,除了赵元化,其余人都没听懂。要提高股东们的素质啊……张石川想到。 “这做香皂的法子,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是不是谁都想要?如果有人知道了在座各位怀里都抱着这样一只鸡,是不是想抢走?不择手段的。”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危险来自这里。 “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开始盯上这只鸡了!八贤王大家都听说过吧……” 张石川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八爷党的势力和他们想垄断香皂的想法。“所以我想请诸位仔细想一想,要得这份富贵,也是要担风险的。” 又是一阵沉默,可是时间不久,王奎山拍了一下桌子:“娘的,富贵险中求!老子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磨豆腐,才赚几个钱?有小川给的这个机会,不搏一搏怎么对得起自己和婆娘娃子!老子干了!” “我信小川!我干!”赵元化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哥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都听我哥的!”赵娥说道。 “干!为啥不干!以后咱这条命都是小川的!”冯树秦也说道。 “好,既然大家都决定了,我现在就把香皂配方告诉大家……”张石川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也有点激动。 “等一等!”冯树秦打断了张石川。 “冯叔,您有什么话说?”张石川问道。 “小川,我的意思是,这法子既然这么关系重大,还是先别让孩子们知道,毕竟小孩子嘴上没有把门的。”说着冯树秦看了一眼大牛二牛和小虎。 张石川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环节,只想着这三个小兄弟都是老实人家,可是毕竟都是孩子,没有什么心机,保不齐就被骗了,而且,不让他们知道这个配方,对他们也是一种保护。想到这里,张石川点了点头说道:“冯叔说得没错,那就先不让大牛二牛和虎子知道了。不过小娥可是早就知道了。” “爹!我们不会说的!”大牛忙辩驳道。 “是啊,叔,小川哥,我们……”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张石川拍板定案。 “那我们……”小虎急得快哭了。 “你们还有你们的任务。大牛二牛,你们接着做盒子,小虎,你接着去收集花瓣。” 三个孩子听了还有自己的事儿,这才舒服一点,可下句话就让他们不开心了:“你们三个,还有小娥,你们还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都给我读书识字去!” 第十二章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人多力量大,随着两家人的加入,香皂的产量一下子提了起来。 在王奎山的建议下,按照他压豆腐的千斤顶构造和冯树秦一起对香皂模具进行了改造,使得香皂成型这道工序更快更省力。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了,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搬……搬家?”赵元化有点不可思议。“小川,咱们在这取灯胡同住的好好的,为啥要搬家啊?” “是啊,住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这都是老街坊邻居,搬到哪里去?人生地不熟的……”冯树秦也说道。 “在外城住着,采买原料也都方便,咱这取灯胡同不远处就是肉市,买烧酒、烧碱也都不远,若是搬走了……”王嫂也说道。 “想要这个生意做长久,必须要搬!”张石川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第一,这地方太狭小了,堆原料的地方、制烧碱、泡花瓣、熬油、煮皂、存放包装和成品、再加上七八个人进进出出,实在是转不开身。 第二,太惹人注目了。每次几百斤白花花的猪油运进来、一袋子一袋子的花瓣、石灰、还有一车车拉出去的香皂,以及空气中发散着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迟早会引起街坊邻里的怀疑。 第三,张石川要开发新项目,这里实在没有条件。 虽然都有些不舍住了几十年的老宅,众人还是同意了张石川的搬家建议。 张石川也给众人分了第一次红利,每成股份一百两银子作为搬家费用,而他自己,分了六百两。 众人拿着手里的银子都喜出望外,这才不到半个月,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这可是他们十年都赚不回来的钱啊。 最后在出阜成门往西十里地的八里庄相中了一个小庄子,有两百余亩地,外加一套三进的宅院。一应家具也算齐全,整个作价两千一百两银子。 因为张石川是黑户又年幼,故而将田产落在了赵元化的名下。张石川这才知道,原来清朝也是要登记户口的。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搬家乱乱哄哄的忙了三天。虽然张石川一再表示以后不用他们打铁磨豆腐打家具了,众人还是大包小包的把东西都搬到了新宅子。 “赵叔,咱们一年赚的钱都够你一辈子花销了,这些东西还要他做什么?”张石川看着赵元化努力的想把铁砧搬上车有些抓狂了。 “都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赵元化固执的说道。 无奈只好雇了两辆大车拉他的那些工具。期中一个大大的沉甸甸的布包被包的严严实实,赵元化一定要搬到独轮车上自己亲自推,实在劝不住也只好由他。独轮车被压的吱吱呀呀作响,声音让人牙酸。 “老赵,车轴该修修了。”冯树秦说道。 张石川看了下,果然车轴已经磨损严重,缝隙大的可以塞进去一根手指了。 为啥不用轴承啊……对啊,没有轴承!我要是弄出轴承来,岂不是会大受欢迎?张石川灵机一动。 轴承其实原理再简单不过,里面一个铁圈,外面一个铁圈,中间加滚珠。虽然做不了那么精细,可是总比这种木头磨木头的车轴要好用的多吧? 搬完了家三家人都安顿好之后,对于住习惯了下载的四合院厢房的众人都满意自己的新居所,只有赵娥小嘴撅得高高的:“我就要和川哥睡一屋!” “小娥,咱现在不是有大房子了,你自己住一屋不好吗?干嘛和小川挤在一起。”赵元化说道。 “不好!那么小的屋子都是我和哥哥挤着睡,有大屋,不挤了!” “小娥,只有一张炕啊……”张石川有些尴尬。 “这么大一张炕,还不够咱俩睡?再说了,你晚上踢被子,没有我谁给你盖?川哥,你是不是有了钱就变坏了?像戏文里的潘仁美!”赵娥的眼圈发红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张石川一脸尴尬的看着赵元化,正好赵元化也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后两个大男人终于对这个小丫头妥协了,而作为交换条件是,赵娥得好好读书识字。 乔迁之喜,总该庆祝一下的。现在也不差钱了,王嫂忙活了半日,置办了一桌鸡鸭鱼肉,三家人外加上唯一来填宅的客人王掌柜和儿子王钧,十一个人挤在一张八仙桌上,准备热热闹闹的庆祝一回。 王掌柜先是朝着众人一拱手:“诸位,实在是对不住了,都是老夫的不是,害得大家不敢在城里头住,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来藏着。”王掌柜一直以为还是自己把香皂卖到了十阿哥手里,才导致做个香皂要这么偷偷摸摸。 张石川倒是不在乎,放在后世,从二环内搬到三环外了,也算不算是荒郊野外啊。 “掌柜哪里话,即便没有八爷他们横插一杠子,早晚也是要搬出来的,在城里那小胡同眯着诸多不便,这里多好?又宽敞空气也新鲜,还有这大片的土地。况且若不是有王掌柜做成的这笔大买卖,我们哪儿来的银子买房置地?” “不敢,不敢……川哥儿,老夫有句话,可否借一部说话?” “王掌柜,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我的股东。” “好,好……那老夫就直说了。”王掌柜看了看在做的各位,居然还有四个孩子,他怎么也无法把这群人和股东一词联系到一起。 原来,王掌柜是想退出这个局,不再给张石川销售香皂。自从知道自己上头是诸位阿哥开始,他始终提心吊胆的。虽然一块香皂可以赚两钱银子,已经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了,但是压力实在太大了。 按照九阿哥的意思,他的所有香皂只能卖给九阿哥,如果有其他的香皂流落到市面上,就是王掌柜的责任。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讲理,可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一个草民商贾,怎么能和皇子对抗呢?于是王掌柜想从中牵线,让张石川直接和九阿哥交接,他不做这个中间商,也不赚这个差价了。 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这词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张石川思忖了一会儿,拒绝了王掌柜的提议。理由很简单,他可不想和八爷党扯上什么关系。 别说九阿哥臭名昭著对于敛财有着疯狂的执著,就算是可以合作愉快,自己也一定会被视为八爷党,那日后等康熙驾崩,雍正登基了,后果可想而知,虽然那是十年之后的事情,可自己今年才十五岁啊,日子还长啊。 总的来说,张石川不想卷入污浊不堪的政治漩涡里面去。 王掌柜听到张石川这么痛快的拒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头一次发觉原来有一种钱,是这么的烫手。王钧也是一筹莫展。 “掌柜别急,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现在九阿哥不就是说不允许香皂不经他的手出现在市面上吗?” “额,是。” “现在只有我们做香皂,不在市面上流通,我们完全可以控制啊。” 王掌柜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正是因为这一点,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命掌握在了张石川手里。只要他把香皂放到市面上,就等于间接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可是几千块上万块的香皂九阿哥能吃得下,现在人家扩大了规模,产量必然提升,如果九阿哥那边饱和了,作为一个商人,怎么会停产或者让产品就堆在仓库中呢?最终还是要往外卖的。 张石川当然也能想到王掌柜的顾虑,笑了笑说道:“一成的股份,如何?” “这……”王掌柜愣住了,张石川的意思很明显,想拉自己入股,将众人绑在一条船上,这何尝不是一种保证。 “需要我们做什么?”王钧问道。 “我需要会做账的人,需要可以帮我打开市场的人,我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 “打开市场……?”王掌柜和王钧同时说道。打开市场,那不就是意味着要把香皂卖出去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其他的产品。” “其他产品?不是香皂?” “当然不是,用香皂打开市场不是把你往火坑里面推吗?” “那……那是什么产品?”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 …… “这一成的利润,如果单纯做香皂的话,肯定没有你们直接代理赚得多,可是如果往长远看,我相信,香皂这点利润,不值一提。”张石川又开始画大饼了。 看着王掌柜父子还是有些犹豫,又说道:“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不用着急回复我。” 这一顿饭吃的并不轻松愉快,王掌柜父子二人吃过了饭呆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他们要在关城门之前回到城里,当然,也要回去好好讨论讨论要不要上张石川这条船。 王掌柜父子走后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小川,你还有什么新的东西?” “是啊是啊,说说大家伙听听?” 张石川一摊手:“不是说了吗?我真没想好。不管他,总会有好东西可以卖的。先把香皂生产从新规划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规划的,在庄子的佃户里雇了几个人帮手。王奎山主要负责带几个人采买原料。虽然梅花用完了,不过迎春花已经开了,还有槐树花,这些东西随处可得,只要宣扬出去五文钱一斤收槐花,马上就有成群的孩子们一筐一筐的给你送过来。 把几道工序分开,有人负责熬猪油,有人负责制备烧碱,只要把控最核心的东西,也不怕他们学会怎么做香皂。安排完这一切,张石川终于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其他股东发现,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只要监工,或者把把关就好了。 第十三章 救了个太监 “哥,洗脸呗。”赵娥端来一盆热水。 “等等,我画完这个。”张石川拿着一支毛笔别扭的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是什么?”赵娥把盆子放在一旁,看着张石川的杰作:“车轮子?” “这叫轴承,还真是车轮子上用的,小娥真聪明。”张石川笑道。 吃早饭的功夫,张石川拿着自己的图纸找到赵元化:“赵叔,这东西你能打吗?” “这是什么?”赵元化把图纸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几回。 “轴承,车轴上可以用。安上之后可以减小摩擦力,让车子跑起来更轻快” “轴承?”赵元化又看了一回,“这一大一小两个圈圈倒是好打,只是这中间的珠子,也要用铁的?这可不好弄,得先打出大概形状,然后一点一点的磨。若是让这么多珠子都同样大小,可是个功夫活。用铅做珠子行不行?铅软,容易成型,直接把铅烧热了融化,滴进冷水里就是珠子形状。再稍加打磨,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旁的冯树秦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含糊着说道:“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铅不行,太软了。这些珠子一定要硬,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坏了。”张石川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只能一个个的磨了,没有好办法。而且这球也太小了,难磨。” “这东西有点意思,里面转了外面不转。外面转了里面不转!”冯树秦似乎看明白了。 “试试吧,赵叔,这玩意做出来应该有需求,用在车轴上能省不少力气。”张石川有点不死心,这可是他一晚上画出来的图纸…… “嗯,试试是可以,反正待着没事。” 好长时间没拿铁锤了,赵元化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这边没有碳,还得从新弄个碳炉……” “赵叔,你搭炉子,我去买炭吧。” “买点柴自己烧炭不就可以了?” “赵叔,你还会烧炭?”张石川有些意外的问道。 “废话,那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京城里地方狭小没地方烧,要不还用买炭?” “自己烧多麻烦!赵叔,咱现在是有钱人,有钱人!记住了哈。” “成,那你去吧,拿着铁匠铺子的钥匙,去看看遭贼了没有。” “赵叔!铁匠铺里被你搬的,耗子进去了都要哭着出来,还能遭贼?” 于是,吃完早饭张石川溜溜达达的往外走。 “哥,我也去!”赵娥跟过来笑眯眯的说道。 “不行,你得好好念书!”张石川已经在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秀才,每日来家里给赵娥和冯大牛二牛王虎子上课。 “就一天吗……上学太困了,睡着了先生又要打手板……”赵娥委屈的说道。 “不读书不识字是不行滴!你可别忘了,不读书哥就不让你和我一屋睡了哦!”张石川苦口婆心的说道。 进了外城,张石川先去了煤市桥。前些日子还热闹的煤市桥怎么就没人了呢?几间卖煤的卖炭的都关张了,只有三两家还开着门。 “大爷,怎么都关门了啊?不做买卖了?”张石川来到一家还开着的木炭店门口。 老头嘿嘿一笑:“小伙子,你是不是傻啊?春天了,还有谁家烧炭?等来年冬天咯!” 张石川一拍脑门,确实是自己傻了,天气暖和了,除了像打铁、磨豆腐,卖吃食的,平常百姓家里自然早就不烧炭了。 “我要一车炭,您要是不忙,能不能帮我送一趟,在城外……” 多给了二钱银子之后,告诉他去城西八里庄找赵元化的,老头恍然道:“哦,原来是取灯胡同的赵铁匠啊,多早晚搬到城外去了?我说怎么这会子不见他来买炭。” 搞定了木炭,张石川往菜市口去找王掌柜了。 王麻子刀剪铺还是老样子,不过和上次来不同的是门口供人洗手试用香皂的铜盆不见了,店里也没有了香皂的香味。 王钧正在店里,见张石川来了忙请到里间屋,倒了茶,二人座了,王钧知道张石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贤弟,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我想入股。不过……” “不过什么?” “能不能别让我爹掺和进来了?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我也不要一成,只给我五分,五分就行。” 张石川点了点头:“风险分担,不错,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行,王兄,我相信你的才干。不用五分,我还给你一成,好好展示你的才华吧。” “这……一成真的太多了,况且……况且我爹不舍得这个店铺,说是祖传的,不能拿出来入股。”王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石川这才搞明白,原来他们父子两个以为那一成的股份是要他们连人带店投入进来入股,笑道:“王兄误会了。你们这店当然不能拿来入股,只要你人来就可以了。我不要你们的铺面。” “这……这我就更不能拿一成了……” “王兄,你可是个爽快人,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好了好了,先把你爹从这事儿中摘出来吧。你这样,先去一趟大沽,然后建一个皮包公司呃……空壳商号,派遣个可信的人在那守着,如果有船进港了就随便收些什么东西进来。 只做做样子,搬搬箱子就可以了,你明白?然后让王掌柜去找九阿哥说,就说年事已高,想颐养千年了,说这香皂生意直接让他大沽的表亲和九阿哥交接,价格吗……四钱五分一块。每块便宜一点,也不能便宜太多,要不让那位九爷知道你家老头赚了他那么多钱,难免会迁怒于他……” 王钧听了心中大喜,站起来深深作了个揖道:“多谢张掌柜照顾,想的实在是周道……” “咳咳,别叫掌柜,听起来怪怪的。” “那……叫东家?” “……还是叫小川吧。呃,弄好了这些事去八里庄找我,咱的香皂厂……作坊也得做做账了……” “好的掌柜……小川。” “得,我走了,王兄忙着吧。” “已经中午了,用了饭再去吧?” “不了不了,有点馋小肠李的卤煮了,我去吃那个。”说罢出门晃晃悠悠的往大栅栏去了。 刚走到李纱帽胡同,却见胡同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看热闹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张石川自然也不例外,好在个子小,三两下钻进了人群。 原来墙根底下斜躺着一个人,脸上、身上、尤其是腿上都是血迹,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 “握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居然有这等事?”张石川吃了一惊,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救人哪!怎么都这么看着?”可是他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的时候,他们都很默契的避开了张石川的目光。他无奈只好试图自己搬,个子太小,搬不动。 “小伙子,别多管闲事,官府都不管,你何必呢。”一个老头劝道。 “官府不管?”张石川一愣。 那也不行啊……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谁帮我把人搬到取灯胡同,我给一两银子!” “我来!”沉默了一会儿,有个汉子挤出人群,从张石川手里抄过了银子,似乎是怕血沾污了衣服,赤膊扛起昏迷男子跟着张石川回到了取灯胡同铁匠铺。 张石川又掏出一两银子:“再帮我找个跌打大夫来,找来了这一两银子也是你的。” “得勒。”汉子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果然领来了一个大夫,又得了一两银子去了。 大夫见那人血迹都是从里面渗出来的,用剪刀剪开了男子上下衣物,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石川问道。 “这人是……是个公公。” 张石川一看,果然,下面没了~“管他公公不公公的,先救人。” 头脸上的伤倒是不重,主要是后背屁股和腿,皮开肉绽,都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了,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伤口黑紫黑紫的。 大夫接了骨,用木板固定伤了,又处理完了伤口说道:“骨头接上了,可是这伤不是新打的,怕是已经有三两日了,许多伤处已经有了红溃,只怕是凶多吉少啊……这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他的造化了。我开一剂药,若吃得下就让他吃吃看。” 张石川谢过大夫,结了诊金,拿着方子去抓药了。也没心情吃什么卤煮了,胡乱吃了一口,买了药让药店伙计代为煎好了,提着瓦罐回到铁匠铺。 那小太监依旧昏迷不醒,张石川撬开他的嘴,想灌点药进去,却是流出来了大半。 今天是出不了城了。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为什么这事儿官府不管?这人真的是个太监?怎么流落到这般地步?张石川想着,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哥!哥!” 张石川被吵醒,天色已经大亮了。 “小娥,你怎么来了?”张石川打开门揉了揉眼睛。 “担心你呗!一晚上没回去,我一猜你就在这呢。” “就你自己来的?这一大早,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 “我给爹留了条子,没事儿的!” “哟,你还会写条子了?怎么写的?”张石川也有点吃惊,她才上了几天学? “这样!”赵娥用手指在张石川胸口划了起来先写了一个娥,然后画了个箭头,又写了个川字。 张石川噗嗤笑了出来:“难为你能想得出来。” “那是,小娥多聪明啊。哥,你怎么没回去?什么事儿耽搁了?” 张石川让她进了屋,指了指炕上仍在昏迷的小太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赵娥吓了一跳,看了看说道:“哥,他……他不会死在这吧,要是死在这……这屋子往后我可不敢住了,哥,他脑门上好多汗啊,是不是你给他盖被子太厚了?” 张石川一看,可不是吗,躺在炕上的太监满头大汗,牙齿还有点战栗,拿手一摸,烫手……掀开被角,腿上的伤口又红又肿…… 这特么是发炎了吧?不会是感染了吧?握草,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可是没治啊! “小娥,你去看看屋里还有烧酒吗?”小娥哦了一声往厨房去了。酒精能消毒,但是发炎管用吗…… 正想着,听见小娥哎呀的叫了一声。张石川忙三两步冲过去:“怎么了?” “搬家的时候忘了,这里还有半锅粥呢,你看看,都发毛了。” 张石川长出一口气,轻轻在赵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快去给哥买烧酒,还是要最烈的……额,顺便你吃个早饭,也给我带碗豆汁儿回来。” 等着的这会儿,张石川先给伤者灌了点水进去,然后用清水把他的身子擦了一遍,把昨天大夫敷的草药都给抹掉了,这才看得清,那些伤口有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冒黄水了。红溃、红溃原来是伤口发炎了。难怪大夫说凶多吉少。 等到烧酒买回来,先用一块布沾了给他擦擦头降温,然后一狠心也不管管不管用,开始用烧酒冲洗伤口。想必酒精刺激伤口应该是很疼,伤者扭动了几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呻吟。 忙活了一天,也没见好转,张石川有点想放弃了。 “小娥你今天别出城了,我没法去送你,你自己出城走那么远我可不放心。” “我不回去哥,我在这陪着你。嘿嘿,我知道哥担心我。” 第十四章 神医张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伤者依旧昏迷,高热也没有退。只能灌进去一点水和药。这时间再长了非得烧死不可啊…… 怎么能消炎?怎么能退烧?张石川想到的唯一的法子就是酒精外擦物理降温,可是似乎杯水车薪。 是不是用烙铁烧红了烫一烫伤口?这招好像是止血的。可以消炎吗?那么热,有什么细菌应该能烫死吧……实在无计可施的张石川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绕了一圈没找到烙铁,应该是祖传的烙铁,被赵元化拿走了。那用烧着的木棍吹灭了明火直接烫是不是也可以?怎么感觉有点像满清十大酷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石川在这一刻突然有点感慨,自己上辈子是学医的该多好?哎,发现抗生素的真的是英雄。 胡思乱想的进了厨房,准备点跟柴火烧伤口,赫然发现铁锅里半锅粥,上面长了长长的绿毛……靠!发霉了,哦对,小娥昨天还叫了一嗓子。看见发霉了也不刷刷干净,这小丫头越来越懒了,是不是随我了,呃……又不是我闺女,怎么会随我。 反正这边以后也不住人了,刷他干嘛……就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掏出火镰准备点火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闪过。 是什么?是什么?从后往前倒一遍,刷他干嘛、不住人、随我了、长毛、绿毛、点柴火……绿毛,绿毛!张石川跳起来,看着一锅绿毛小米粥:这不就是青霉素吗!其实他不懂,青霉菌和青霉素还是有区别的,虽然青霉菌可以提炼青霉素,但实质上,这是两种东西。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用。这玩意绿了吧唧的,吃了会不会死人……好像后世的青霉素都是注射的吧,他还记得小时候发烧就是屁股上打青霉素,打完了巨疼。 这玩意应该不能吃吧?毕竟是菌类,估计会被胃酸消化掉了,可是注射,没东西,直接敷在伤口上是不是也能吸收? 拿起一双筷子洗了洗,张石川开始小心翼翼的把绿毛往一个碗里巴拉。看着是一大片,巴拉到碗里只有一点点黑绿色的渣渣…… “哥,你干嘛呢?”赵娥在他身后伸着脖子看他小心翼翼的拔毛。 “弄药,救人!”张石川简洁的说道。 “这……这玩意怎么救人?喝了不会死吗?”赵娥瞪着大眼睛看着张石川手上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 “……”赵娥第一次发现,原来张石川也是有不靠谱的时候的。 “去去,出去,在这干嘛!本神医要用药了,闲杂人等回避。” “我看看吗!我看看哥怎么用这玩意治病。” “看什么看,一个男人光着身子也是你能看的?”张石川作势要踢。 “切!真是的,谁稀罕看!”赵娥红着脸出去了。 是不是我应该加点水在里面?张石川突然想到,那青霉素注射液可都是清水,没听说过注射绿毛的……还是算了吧,这又不是蒸馏水,水里有什么细菌病毒的搞不好更严重了就不好了。 张神医咬了咬牙,直接把绿毛涂抹在了小太监的创口上。 “哥,你这要好像不管用啊……还是烫手呢?”涂完了绿毛,赵娥又走进来摸了摸小太监的额头说道。 “哪儿有用了药就灵的?那不成老君仙丹了?”张石川心里虽然一点底都么有,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道。 等到又天黑了,高热依旧没有消退。玛德,是不管用还是药量不够?看我再给你来一剂狠的!“小娥,帮哥把锅抬进来!” “哥,你这是干嘛呀?”赵娥问道。 “哥要加大药剂量。”张石川说着一把把伤者身上的被子掀开,抓起一把绿毛粥正要往伤口上图,就听呀的一声。“又怎么啦?” “哥,他……他木有***……” “我……” “小娥!小川!”又过了一天,赵元化终于找来了。 “我说赵叔,你可真是心大啊,你女儿离家出走三天了你才找来?”张石川打了个哈欠说道。 “小娥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她还留了条子。你叫人送的碳我收到了,你肯定是在京城有事牵绊住了呗,多半是和王掌柜他们吧?再说你身上有银子,又有铁匠铺的钥匙,冻不着饿不着的,小娥跟着你我有什么担心的。你又不是普通孩子,人小鬼大的。” “咳咳,得得,我错了赵叔。您有理,我没理。话说今天你怎么这么高兴啊?”张石川看着赵元化。 “先说说你在这干嘛呢?” 赵娥叽叽喳喳的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三人来到西厢房,果然看见那伤者还躺在床上。 赵元化先看了看伤口,不由得一皱眉头:“这不是胡闹吗?这玩意能治病?还是找个大夫来吧。” “大夫找过了,不好使啊,他现在是伤口感染,发炎了,高烧不退。那些草药不能消炎啊……”张石川有点沮丧。 “什么发炎感染的……这也不热啊?” “啊?不热?”张石川一步窜到炕头,一摸伤者额头,果然不热了! 赵娥也过来摸了摸,“哥,你这妙药还真神了哈!昨儿晚上还烧的那么热,今天就退了。” “哇哈哈哈,那是,不是说了吗,哥是神医……” “咳咳,张神医,是不是该给病人喂点水?嘴唇都干裂了。” 喂完了水,三人都出来,赵元化这才从褡裢里取出一个圆形铁疙瘩递给张石川。 “这是……轴承?这么快就做出来了?铁珠子……换成铁棍了?哎呀赵叔,真有你的。”张石川扒拉了一下,轴承外圈果然咕噜噜的转了起来,中间的一根根小铁柱也跟着转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难怪他今天这么高兴,原来是为这个。 “把铁珠子换成铁棍还是你冯叔的注意,他做了个木头的,用的是珠子,转起来比这个还轻巧。” “是吗!冯叔手可够巧的啊!咳咳,赵叔手更巧!” “嘿嘿。哪里哪里。”赵元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想着先装在车上试试,后来想还是让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弄好了再装。” “有啊!往这些缝隙里塞点香皂试试……” “香……香皂?这忒疙瘩也要洗脸吗?”赵娥伸出小手摸了摸张石川的额头:“也没发烧啊,咋就说胡话了?” “这叫润滑!”润滑脂是做不出来了,先用香皂对付对付,聊胜于无吧。 然后一边努力回想着后世的轴承一边挑刺:“赵叔,整体宽度能不能再窄一点?还有这里的缝隙,弄小一点,这些小铁柱尽量做得粗细均匀。这两个铁环之间的缝隙也尽量小,最好能让香皂不漏出来……” “说完了?” “嗯,现在想到的就是这些。” “那好,我这就回去试试。”赵元化拍拍屁股就想走。 “喂!赵叔!你就这么不管我们了?自己就跑了?好歹你把赵娥接回去啊……” “小娥走了谁照顾你……你们小两口在这呆着吧,过两天我来接你们……” “我……”看着赵元化的背影张石川顿时无语了。 伤者终于醒过来了,只是虚弱的很,说不出话来。勉强喝了点米汤又睡了过去。总算能吃东西了,这命算捡回来了吧?又把上次的跌打大夫请来给瞧瞧。 大夫倒是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没救的人居然活了,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以为是他自己妙手回春,又开了一副药,告知五十天内不可下床走动云云,拿了诊金哼着小曲美美的去了。 总算没白忙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的……张石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带着赵娥逛了逛北京,吃点小吃,买件小花袄,再来双绣花鞋,把赵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看着焕然一新的赵娥,张石川突然觉得,其实这小丫头挺好看的,就是他爹不会给收拾。再想想,其实赵叔也蛮帅的,就是胡子拉碴不洗脸……邋遢了一点。 又两天,伤者终于可以说话了。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受伤始末倒是吓了张石川一跳:他自称姓林名晗,祖籍保定府人士,七岁便入宫当了太监,一直在净事房做事,后来被指派给太子,跟了太子几年,前两天因犯了点小错便被打折了双腿丢在街上等死。 难怪官府都不管,原来是太子干的。唉话说这太子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还没有被二次废掉?忘了是哪一年被废的了…… 又过了两天,赵元化终于想起还在京城里的女儿和张石川,赶了一辆驴车把他们连同林晗接回了八里庄。 半路上张石川才算听明白,赵元化主要目的不是来接他们,而是来试验一下新装了轴承的轮子性能怎么样……感情这还是一个工作狂,张石川不由得一阵无语,早先打菜刀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怎么样?效果怎么样?达到你的要求了没有?”赵元化兴奋的搓着手。 张石川翻了个白眼:“赵叔,效果怎么样你问我没用?” “啊?那问谁?” “诺,你得问它!”张石川指了指拉车的驴。 “哦对了,小川,还有个事儿。”赵元化说道。 “啊?怎么了?” “昨儿那个王钧去了庄子里,说让咱们再赶做一万块香皂,九阿哥那边要呢。” “多…多少?一万块?”张石川一趔趄差点撞驴屁股上。“这九阿哥要这么多香皂干嘛?当馒头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吧?京师一共才六十来万人口,他上个月林林总总的已经收了一万了,这又要一万,是要人手一块咋的?这可不是什么用的快的东西,一块儿怎么也得用个月把的吧?” “怎么,有问题?” “我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 “那我们还做不做?” “以前的帐都结清了吗?” “结清了。昨儿王钧一并给送过去的。” “那就做!为什么不做!有钱不赚天理不容啊!” 第十五章 四阿哥 一处园子中的湖中亭,一个辫发花白的老者右手端着一杆烟袋,左手拿着一本牡丹亭正摇头晃脑的看着,口中哼哼道:“咳嗽病多疏酒盏,村童俸薄减厨烟。争知天上无人住,吊下春愁鹤发仙。” 正唱着,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想起,老者扭头看去,来人身材高挑,虎步龙行,穿着一身青黑色九蟒袍,头戴朝冠,一张脸上冰冷如雪,没有任何表情,留着八字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来人正是康熙的四子,四阿哥,现雍亲王胤禛,以后的雍正皇帝。 四阿哥轻轻鼓掌道:“邬师爷好雅兴。” 被叫做邬师爷的老者放下手中卷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原来是个跛子。 这个跛子是胤禛最得力的幕僚邬思道。邬思道等四阿哥挥手屏退了上茶的婢女后才问道:“敢问四爷,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哦?师爷如何判定是宫中有事?” 邬思道呵呵一笑:“四爷虽然脸上没有透露,可今日步子比平时略大了一些,自然心中有些急迫,才使得您走的急了一点。此乃其一。四爷回王府来,朝服都未换就来园子里寻我,自然是碰到了难事,迫切需要想个法子解决,此乃其二。近几日京师里一片太平光景,并无大事小情发生,也没有六百里加急进的京来,小老二斗胆判断,想必是宫中出了些对四爷不利的状况。是太子又出招了?还是八爷他们……” 四阿哥笑道:“先生果然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邬思道摆摆手,毫无声息的拍了一记马屁:“四爷谬赞了,还是得力于四爷的粘杆处消息灵通。” 四阿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盒,递给了邬思道:“就是这个小东西闹的。” “这叫香皂。”四阿哥见邬思道打开盒子,拿着香皂在手中端详,将宫中之事说了出来。 八爷党把香皂进献进了宫里,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以皇太后为首的后宫三宫六院们开始疯狂的对香皂追捧,这些天康熙耳中早已塞满了各种香皂的好。 故而今日早朝诸位大臣奏事完毕,康熙便问起了八阿哥这香皂的由来,八阿哥将早已准备妥当的瞎话说了一遍,康熙微笑颔首,夸赞了几句,命八阿哥以后每月按例往内务府送一万块,供宗室使用。 邬思道一言不发的听完了,才捻着胡须笑道:“呵呵呵,八爷自从上次遭受挫败,果然学的更加乖滑了,更懂得揣摩圣意。如今圣上虽然春秋正盛,可毕竟年进花甲,这些年纵观万岁所作所为,其一,便是讲个孝字。如今八阿哥投其所好,用这小小的香皂便讨得了皇太后和皇后贵妃们的欢心,方才四爷说着香皂,十几两银子一块儿?果然是用懂得上心,如此小的投入便得了个好彩头,八爷这步棋走的实在是妙啊!” 四阿哥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老八本就才智过人,又有老九这个钱袋子帮衬,孝敬几千块香皂这点钱能博汗阿玛一赞确实是高明。只是不知我该如何应对?” 邬思道呵呵笑道:“四爷何苦要想法子应对?” “难不成就让老八他们一干人这般轻易的讨了个好去?” 邬思道摇了摇头:“四爷当局者迷,这香皂虽好,毕竟只是得了后宫之欢喜,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是妇道人家的一时喜好,何足道哉?四爷您想,这香皂再好,于江山社稷何益?于天下苍生和干?十几两银子一块!乖乖,这可是普通老百姓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就为了什么面色白净细腻,衣衫浸润香气?只不过是富贵人家闺阁中意玩物罢了!” 四阿哥用手指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说道:“师爷的意思是,让我置之不理?” 邬思道点头道:“以静制动,四爷不妨静观其变,看看八爷他们还能拿这小小的香皂做出什么文章来。他若只想取悦圣心,无非一时之功效。若要趁机敛财,四爷就打发几个御史去参他,不过八爷现在爱惜羽毛,恐怕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若有其他想法,就要劳烦四爷的粘杆处多多留意了。” 四阿哥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已经加了一倍的人手盯着老爸老九老十的府邸,若有什么异动,我们定能知道。只是……若这么睁眼看着老八哄汗阿玛开心……” “四爷还是没听明白我方才的话,八爷固然用这香皂讨得万岁爷一时欢心,又能有多长久。那位子……”邬思道指了指头顶的天空笑道:“难道会传给倚靠这西洋人的奇技淫巧讨皇太后欢心的人?万岁爷七岁继位,十六岁擒鳌拜,二十几岁平三藩,三十岁收台湾,没过几年又在北疆击败了俄罗斯人,四十多岁亲征葛尔丹,五十岁治黄淮两河,五十三岁编辑成册了全唐诗,这一辈子文职武略,可谓千古一帝,这些事,四爷可比老朽清楚的多。您把万岁爷这辈子所作所为串想一下,和这小小的香皂,可能联系上?如今四海升平,可光凭着这点手段,又能在万岁心中加几钱重量?他老人家最看重的,还是那能办实事,能做利在千秋功在社稷之事的皇子……” 张石川又操起了老本行,坐在碳炉旁呼哒呼哒的拉着封箱,看着赵元化叮叮当当的改造着轴承。 赵元化固然是个巧匠,可是轴承能有这么快的成型,冯树秦却是功不可没。每当张石川有了什么新的想法,都先由冯树秦用木头做出个等比例模型先检验一下效果,然后再由赵元化按样敲打出来铁件,少走了不少弯路。 通红的铁环沾入水中发出呲的一声,赵元化拿钳子夹住了和木质模子比了比叹道:“还是差了些,这越小的东西越难把握啊。” 张石川也凑了过去,端详了一番,本来是一块长条的铁料,在几百锤子的锻打下居然成了个圆环,而且一点缝隙都看不到,这就是无缝钢管啊,张石川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若是细一点长一点,不就是枪管吗?若是粗一点长一点,可不就是炮管? 看那些穿越小说一个个都造抢造炮的,自己要不要也弄一把玩玩?这可是张石川从小的梦想——有一把枪!或许也是那个年代许多同龄人的梦想吧? “小川,看看咋样?”赵元化一脸期待的等着张石川的评价。 “不用看,挺好的了赵叔,就这样吧。”张石川兴趣全无。 在没有车床、优质材料、也做不出滚珠的技术条件下,再优化性能也优化不到哪里去了。 这轴承,虽然比木轴要轻快一些,可是制作太耗时,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做轴承赚钱的计划,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赵叔,你能不能做个铁管,这么长,这么粗……不能有缝隙”张石川比划着说道。 “做倒是能做,你要这玩意干嘛?”赵元化不解的看着张石川,他的脑子里想到一个词——火铳。 在张石川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见到了古代无缝钢管制造技术。先将一块铁定打成细长钢板,然后在有凹型槽的铁砧上锻打成U型,最后再用一根铁棍做轴,将U型铁板包裹在铁棍上不停锻打加热,如此反复,最后再淬火。足足两个时辰,一根两尺来长的钢管成型。 赵元化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还应该再辅以草木灰烧一下,再蘸火” 张石川听了心里一个握草:表面渗碳工艺?这老赵不是真的会做枪管吧。也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里面,能不能拉点线出来?像这样……”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螺旋状的膛线。 赵元化心里也是一个握草:这小子不是想做火铳吧?居然还想拉膛线?虽然他懂得东西不少,可火铳这玩意……难道是他看了我祖传的书? 赵元化心里顿时没了底,可这么长时间了,又实在看不出张石川有什么阴谋的样子,除了说自己记不起来身世。 “小川,你不会是想做火铳吧……这玩意可是要掉脑袋的。”赵元化试探着说道。 “啊?……哈哈,哪儿能呢?” “那你要这铁管子做什么?” “我……我吹泡泡用。你看啊,赵叔。”张石川说着真的弄了盆香皂水,两手举了铁管,果然吹了个泡泡。他也不想想,吹香皂泡弄跟芦苇管就可以了,谁会举着几斤重的大铁棍子吹? 赵娥看着好玩,也想吹香皂泡,两手吃力的举着铁管:“太沉了,用竹筒行不行?” “额,当然行……” “那你还非得弄个铁管干嘛?” “我……我……我吹玻璃用!”张石川一拍巴掌,吓了赵娥一大跳。 “玻璃?” “对,赵叔,就是我那会儿做的那个琉璃,您还记得吧?” “那玩意能吹泡泡?”赵娥一脸的不敢相信。 “只要温度足够融化玻璃就能吹!”张石川突然心中有了新的生财之道:还是要做玻璃啊! 在取灯胡同的时候要钱没钱要设备没设备,现在有钱了可以从新试试吗! 玻璃板、玻璃瓶、玻璃杯、玻璃碗……能完全融化玻璃,就能吹出玻璃瓶,那些甘油就能直接装瓶当护肤品往外卖了。还可以做香水,可以当工艺品卖! 总的来说,玻璃不管是直接当商品卖,还是用来做包装都是极好的啊! 第十六章 员外请客 “可了不得啦!赵员外家走水啦!快来人哪!救火呀!” 李老汉本是八里庄的佃户,如今这片庄子换了主人,据说新来的赵员外(赵元化)人很好。 虽然只远远的见过自己的新东家一面,可是这赵员外一来就说初来乍到,为了表示一点心意,今年的租子减半,庄子上十几户佃户无不感激涕零。 一早李老汉刚从地头上回来,就远远见得赵员外的宅子方向黑黄黑黄的烟翻滚升腾,心里一惊,忙跑回屋里取了个破铜盆,一边敲盆喊人一边往着火的地方赶。 庄子里的其余人听到锣声也都出来了,一见那浓烟忙各自拿了水桶水盆装了水就往失火处赶过去。 众人跑到着火点,却见赵元化等人正在围着一个土窑指指点点。 赵元化看见跑来这一群人不由也一愣:“你们这是?” “赵员外!小老儿姓李,是庄子里的农户,租种着员外二十亩旱田,这些也都是庄里的佃户,方才见这边冒烟,我们怕是走了水,因此赶来救火……” 赵元化看着他们手中端着的水盆水桶已经猜到大概了,忙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一抱拳朗声说道:“多谢父老乡亲们挂记着,大家放心,没有走水,我们这是烧炭呢……” “烧炭?大春天的烧哪家子炭?” “烧炭都冒黑烟青烟,这怎么……冒的烟又红又黄的?” 一旁的张石川突然双眼一亮,借过李老汉手中的铜盆敲了三下,朗声说道:“诸位相亲!感谢大家的好意,让诸位虚惊一场实在不好意思,为了表达一下歉意,赵员外今天中午请客,请大家吃肉咯!”说着像赵元化连使眼色。 众人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只是跑了一趟,居然管饭?还有肉吃?这些穷苦庄稼汉,一年到头可是吃不上几顿肉的。 赵元化马上心领神会:“没错,各位都别走,今天中午就在我这随便用些肉饭,家里有人没到的,不妨都喊来!” 这些日子大批的猪油买进来,上面难免会连带着猪皮和一些瘦肉,为了保证油脂纯度,炼油的时候猪皮和瘦肉都是要切出来的。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端着一碗肉吃的直翻白眼,可吃了一个多月,众人早已见了猪肉就想吐了,也实在没工夫加工猪肉干什么的,因此这些猪皮猪瘦肉都成了负担,弃之可惜食之倒胃口…… 张石川这一句话,肉的问题解决了,还拉拢了人心,一举两得啊! “王哥,王嫂,你们二位受累把那些肉都拿出来,再准备米,今日咱们和乡亲们也乐一乐。”赵元化对着王奎山夫妇说道。 “赵员外大善人啊!” “是啊是啊!这位小员外也是大善人!谢谢员外!” 一时间庄户们都欢呼起来,大家由王嫂带着淘米煮饭炖肉都欢天喜地的忙了起来。 赵元化却盯着呼呼冒烟的土窑,皱着眉问道:“小川,煤这玩意真能烧成炭?” “能!” 张石川看着炉顶出烟口冒出的黄烟有些心疼:二氧化硫啊!这要是通水再氧化一下那就是硫酸啊……煤气啊!就这么飞了啊……这要是能储存可是上好的燃料啊!煤焦油啊!苯啊!就这么飞走了啊! 不过也只能心疼,按现在这种技术和设备,根本没办法把这些有用的副产品收集起来。 一步步的来,第一次尝试做玻璃的失败张石川早已经做了总结。现在有地方也有财力了,他相信可以做出更好的玻璃。 而第一步就是要获得更高的温度,木炭不行,煤也不行烟气和杂质太多,焦炭燃烧温度又高又干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北京有句老话:“烧不尽的西山煤。”从十三世纪后期,西山已经开始出现了煤窑,煤也一步步的取代了木柴的位置,成为不少百姓生火做饭取暖的首选。如果只烧柴和碳,北京周遭的山林早就被砍成沙漠了。 可以说,北京的发展和人口的膨胀,和煤的开采不无关系。而这八里庄,距离西山不过二十里。煤倒是不用往京城里去买了。 现在的条件,焦炉是不用想了,张石川就想着用烧木炭的法子试试看能否烧制成功。 好在烧炭赵元化是会的,便按着烧炭的法子,先把地上铺了一层木柴,然后在木柴上把煤块堆成一堆,外头用黄土和泥封成坟堆状,下面留了三个进气孔,坟堆上留了出烟孔。从下面的进气孔点燃。 见着上下的煤炭都已经燃烧起来,张石川就想用黄泥封住进气孔和出烟孔。 赵元化说道:“小川啊,这个焦炭我不懂,不过烧木炭都是要等烟由黑转青,再由青变无色才能封窑,你现在封是不是早了些?” “额……这样啊。”张石川挠了挠脑袋,理论知识他不缺,可是这些毕竟从未实践过。于是他决定听老人言,等不冒烟了再说。 中午这一餐可算是热闹,全庄子的人都来了,足足五十多口子人,几大锅热腾腾的米饭,肉皮冻、炖猪肉、猪油炒白菜的香气飘散在院子里。桌椅板凳碗筷都不够,众人都是从家里拿了碗筷,装了饭菜随便蹲在一个角落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管饱啊!白米饭和猪肉管饱!天底下哪里找这好事去? 张石川也端着碗这溜达溜达,那儿聊几句。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年代的农民,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 众人知道他是庄子的小员外,又见他小小年纪一点架子也没有,都愿意跟他攀谈。当张石川听到一亩地一季只能收两石麦子或者小米,不由得一皱眉,一亩地才出二百多斤粮食,这也太少了吧…… 李老汉以为这个小员外不懂农事,笑呵呵的到:“小少爷,您身子尊贵,自然不知道这庄户艰难,若是赶上好年景,一亩地能打个两石粮。若是赶上年景差,一石也是有的。” 张石川眉头皱的更紧了:“若是如此,这对半的租子,一年到头来可不是白忙一场?” 老汉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赶上旱涝,一石都收不上,一年下来还要倒贴钱给东家交租子呢。就说四十四年那场大旱,咱这庄子几乎绝收,那一年可是……” 旁边有个汉子见张石川面色不善,忙插嘴道:“如今这可好了,新东家一句话就免了咱们一半的租子,如今只盼着能有个好年景,多收几斗粮,也能富裕一年。” 张石川一冲动差点说要把租子全免了,他现在可不在乎这两百多亩地的这点租子,一锅香皂卖出去就够了。可是还是忍住了,不能太张扬,如果真免了租子,传到外头去,特别是传到京师里那些达官贵人耳朵里可是大大的不好,这个出头鸟可不能做。 这就是康乾盛世?回想起过年在厂甸庙会闲逛的时候见到的平和景象,看着一个个端着碗大口咀嚼着的老乡们,他开始产生了怀疑。好年景能吃个饱,差一点就要挨饿,灾年卖儿卖女,甚至有人饿死,这可是京郊十里的地方啊!想到这些,吃东西都已索然无味了。 “这地里都种些什么作物?” “主要是麦和稷,也插种一些菽。” “有没有种过土豆、红薯和玉米?”在张石川的印象里,这三种高产耐旱作物,早在明朝就已经由西班牙人带入了中国,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就没有被推广开呢? 众人听见这几个词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张石川又把三种作物的模样大概形容了一遍,有个人道:“小员外说的这玉米,可是玉蜀黍?” “对对对!玉蜀黍!你们种过?” “种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前几年,官府确实派人下到各庄子里发玉米种子鼓励农户播种玉米,说是亩产可以到四五石,大家听了都将信将疑,种了一季,产量确实是高了些,可是问题是——地主家不收,你爱种什么种什么,人家一亩地只收一石麦子。 结果大家只能卖了玉米交租,可是玉米没人愿意吃?结果虽然产量多了,卖不上价格,勉强交了租子,剩下几百斤玉米全家老小吃了大半年。 “这东西,偶尔吃一次新鲜还行,长时间吃谁受得了?只能拿来喂牲口。”有人总结到,立马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其实康熙是很重视农业的,不光是他,古往今来的稍微明白一点的皇帝没有一个不重视农业的,只是康熙做的比其他人更好一些,推广玉米确实也是他下旨的,只是种子发下去了,士绅阶层不收玉米,老百姓卖不出去,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再种了。 本来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玛德,既然我买了这个庄子,总要让他们过得好一些!张石川又拿起李老汉的破铜盆敲了一下,他发现这玩意还真好用,只要一敲立马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乡亲们,我有件事情要宣布!各位家里种了冬麦的,麦子收完了可以种上一季的玉蜀黍。玉蜀黍在我这,可以抵租子,多的也可以直接卖给我,价格比麦子便宜五成,我全收!”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心想,这少东家疯了吧,收那玩意干啥?只当他是个小孩子没人相信,目光都齐齐看向了赵元化。毕竟这三十多岁的汉子才像正主。 然而他们错了,只见赵元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小川说话算都是算数的,大家只管听他的就是了。” 卖不出去自然没人愿意种,可如今这小员外口口声声说有多少收多少,虽然价格比不上麦子,但是这玩意产量高啊!再傻的人也能算明白这点账。 “那……现在空着的地可以种吗?” “废话!当然可以!”对于这个问题张石川有些无语。“还有,以后这大锅饭,每个月至少要来上一次!大家可都得来!还有,我这以后要用人工,农闲了可以来我这做工,每天三十个大钱!每日一结!还有……” 张石川已经说不下去了,院子里已经开了锅,一个月免费吃一次这种好饭?还可以做工,一天三十个大钱,一个月下来,也有一两银子啊!对于在刨食的农户,种两亩地也得不了一两银子啊! 张石川无奈只好又敲响了破盆:“有没有会养猪的?有没有会烧陶的?有没有会酿酒的?有没有会烧石灰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大伙都懵圈了。赵元化他们也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难道要烧陶,又要酿酒,还要烧石灰卖?还养猪?忙得过来吗?况且这玩意能赚几个钱? 不过他们还是相信张石川的揽财能力的。反正现在卖香皂赚了钱,大不了一人少分点。几位股东虽然有点心疼,可是掐着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的没提出异议。 “我!我会酿酒!”一个汉子站起来道。 “我养过猪!现在家里还有两头!”一个妇人也站了起来。 “我会……” “好,有一技之长的人,一会儿吃饱了都找我赵叔登记一下,等日后要用的时候我找你们!” 嗷……庄户们叹了一声,他们以为有技术的现在就可以一天赚三十个大钱了呢,看来要等啊。股东们也松了一口气,这小子还没全疯掉。 第十七章 吹糖人的 王钧已经铺平了香皂“走私”的线路,来和张石川汇报工作了。 “官府那边,不行就送点礼,这钱不用省着。”张石川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事他相信王钧有能力办好。“开会开会!小娥,把你爹他们都叫来,开会。” 众人心里也都憋着一肚子问题呢,王嫂进来便问道:“我说小川啊,你疯啦?你收这么多玉米干啥呢?你没听他们说,别的庄子都不收?咱有钱也不能这么往水里扔啊……” “是啊,你这又要酿酒又养猪的,哪里忙得过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王钧听了个云里雾里。 张石川等众人都唠叨完了,才说道:“叔叔婶婶们,今天我就是要说说这些事的。我想把咱们庄子弄成一个集种植养殖和生产加工为一体的农庄。首先说这个玉米,玉米可是个好东西,耐旱、高产、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还能酿酒!养了猪牛羊肉可以卖,油脂我们自己留着做香皂,至于烧石灰,烧陶的技术人员,相信我,他们能带来更大的收益……” 张石川吃力的想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产业链,还是王钧先听明白了,心中暗想:“这张石川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啊……” 其实他想多了,张石川只是想让这些庄子上的佃户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不是以施舍的形式,而是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作享受到应得的待遇。 “投资有风险,这个我也知道,搞不好是要赔钱的,所以,如果在座各位不愿意掺和进来这个庄子的计划,可以不参股。到时候我们把香皂和庄子的账分开做,你们该拿多少分红拿多少分红。不用着急决定,回去商量商量,想好了再告诉我。” “东家,我干!”这次第一个表态的居然不是赵娥,而是王钧。 张石川点了点头,果然还是生意人有眼光,敢冒险啊。 赵娥被抢了第一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横了王钧一眼说道:“哥干啥我都跟着。” “我跟小川干!”赵元化也表态。 “我和大牛二牛也跟着!”冯树秦也说道。 “我也……哎呀”王奎山刚说话,就被王嫂踩了一脚。 “我们再想想!”王嫂说道。 会议结束,张石川把王钧留下来,然后拿出厚厚一沓子纸片塞给王钧:“王兄,可是要辛苦你了。” “三月初五日购猪肉三百二十六斤,花银子四两六钱……这是什么?”王钧问道。 “这是香皂作坊的账目,你得空了帮我捋一捋吧。等你有了闲暇找个心细的账房先生,专门负责做账。” “这几个月就这么点帐。愚兄不才,少花点时间也就能随手记了。” “以后还有田地收入,收玉米、酿酒、饲养牲畜等等等等,这些账目都要分开记,我还担心找一个账房忙不开呢……” “好的东家,我明白了。”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东家……” “好的,川哥!” “呃……” 京师的春天胡同里已经飞起了柳絮。近中午了,街头巷尾的人烟稀少。 “爷,我饿了……”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补丁摞补丁衣服的小孩含着手指看着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说道。 “好,顺溜,走,爷给你买糖三角吃。”说着男子挑起了身旁的担子,习惯性的抄起一根裹着布的棒槌在担子一头尺长的铜锣上敲了一下,口里吆喝道:“吹糖人咯!” 刚走了两步,就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哥!这边也有个吹糖人的!快来快来!” 男子一喜,马上站住了脚又吆喝了一声:“吹糖人咯!” 果然巷子一头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拽着一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终于有生意了!这一早上还没有开张,正发愁中午吃什么呢。 男子放下挑子,笑眯眯的问道:“小哥儿姐儿,吹个糖人不啊?” “吹!您先给我吹一个金鱼儿。”那小姑娘正是赵娥。而被她叫哥的,自然是张石川了。 张石川从纸包里拿出个褡裢火烧递给赵娥,看着补丁衣服小孩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火烧,也递给他一个。小孩不敢接,看向了他爷爷,男子也有些犹豫。 张石川说道:“一个火烧换一个糖人,您不亏吧。” 一个糖人一个大钱,可换不来一个火烧,男子见张石川两人穿着打扮,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在乎这点钱,因而一拱手笑道:“谢谢哥儿了,顺溜,还不快谢谢大哥哥!” 顺溜见爷爷点头了,忙接过火烧两口先吞下了一半,一边大口咀嚼着,才冲张石川笑了一笑,嘴里的烧饼渣往外掉,忙用手捂住了。看得赵娥咯咯直乐。 “这位小姐要吹个金鱼儿!”男子吆喝一声,用小铲从锅里取出一小块浅棕色的温热饴糖,手上沾上一层细面粉,揉搓饴糖成圆球状,然后一拉,他动作极快又猛一折断,此时糖棒就如同一个细管,他立即趁着温热柔软时,用口对着细管吹,当吹成圆泡形时,两手不住捏拉,不一会儿就是一条鱼身的样子,又用小镊子在上面印出鱼鳞,把糖搓成细丝做成鱼须,捏糖片做鱼鳍鱼尾,一个烧饼没吃上几口,一个糖鱼已经被插在小木棍上递到了赵娥的手上了。 “真好看!”赵娥吃着烧饼含糊着说道。 “您受累再给我吹个大的!” “大的?小哥儿要多大的?”男子一听不由心中一喜,本想着换了个火烧给孙子填饱了肚子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这两个小孩还要大的。 “你能吹多大就吹多大。” “我能吹这么大的龙,只是这价钱可是要二十个大钱哪!”男子用胳膊比划了一个两尺来的长度。 张石川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子放在男子手中:“能吹多大吹多大!” 男子差点把挑子给扑倒:吹了这么多年的糖人,还是头一回有人用银子买糖人……这小子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败家的!他恶狠狠的想到。 管他呢,反正他愿意买我愿意卖!他家大人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银子还他,给我二十个铜板! 想到这里,他挖出了一大坨饴糖,揉捏了半天鼓着腮帮子开始吹了起来。张石川又递给顺溜了一个烧饼,自己也一边吃一边看起来。 等到男子脸红脖子粗的把饴糖吹成了一个两尺长的弯弯曲曲的龙形的时候,张石川喊了一声:“好了,不用吹了。” 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这小子不是玩人吗!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他苦着脸道:“小哥,这吹成这样了,糖可是不能回炉了……” 张石川这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不要了,笑道:“银子还归你,糖人也不用吹了。” 还有这种事?唉,有钱人的世界,他实在是不懂啊!他捏了捏袖子里的银子,硬硬的!是真的! “这位大叔怎么称呼?这小孩是您的……?” “哦,我叫杨有福,这是我的孙子,叫顺溜。” “杨叔,我有一份营生,你想不想试试?” “营生?”杨有福听了一愣,这么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营生? “没错,每个月保底二两银子的工钱,若是做得好了还有奖金。” “二!二两?!” “对,二两,保底,包吃住。你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口?” “没……没了,前年京里闹痘疮,顺溜他爹娘都出花没了……” “抱歉……”张石川一拱手:“杨叔若是做得好,你们爷俩都可以包吃住,这孩子可以在我庄子里念书。” “每天有肉吃,有火烧吃!”赵娥笑嘻嘻的补充了一句。 “什么?”杨有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月二两银子,包爷孙两个的吃住,孙子还能跟先生念书?念书对于他这种赤贫家庭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敢问小公子,是做什么活计?” “嗯……我现在也说不明白,反正跟吹糖人差不多吧,去了就知道,待遇是这个,至于能不能胜任,还得试用之后再定。” “何时试用?” “就今天,您先把担子收了,然后往阜成门外去找我。”交代清楚,张石川带着赵娥走了。 杨有福觉得有点在柳絮中凌乱,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两个小孩儿的话。可那一角银子硬硬的。 娘勒!难道这两个小孩还能拐骗人口?我这老光棍怕什么!想到孙子有肉吃,有书念,杨有福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做出了决定。 收了摊子回到租住的小厢房,本想把孙子留在屋里,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带着顺溜往阜成门外去了。 出了城门正东张西望,听见有人朝他喊道:“老杨,在这呢!” “哟,老何!老古!小许!你们怎么都在这呢啊?”杨有福一看,都是熟人——都是走街串巷吹糖人的。 没听说过谁家招工要这么多吹糖人的……管他呢,既然有熟人,杨有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抱着小孙子坐上一辆牛车,咕噜咕噜的往西边八里庄赶去。 “敢问,那位请我们来的小公子和小姐呢?”杨有福问赶车的汉子道。 “您问我们小员外啊?他和妹子坐车先回庄子等着各位了,我们可就等着您爷儿俩了,不然也早走了。”赶车的回到。 “果然是地主家的孩子,这地主家肯定是孩子多,又都爱吃糖人……”杨有福想到。 第十八章 给主子请安 足足走了十里地,终于车子进了一个庄子,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住了。 “几位师傅,里面请吧,我们小员外就在里面等着各位呢。” 杨有福牵着顺溜的手走了进去,只见院落一边靠墙搭了个棚子,里面似乎是一个打铁的碳炉,呼呼的冒着热气。几个带着猪皮围裙的人在碳炉旁指指点点,用长棍在搅动着什么。其中一个小个子,正是那位说让他来面试的公子哥。 张石川见他们进来,冲他们招招手:“来的正好,快快,现在正是时候。大牛,给他们一人找件围裙。” 穿上了皮围裙,手里握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铁管,又看看旁边的大号剪刀和铁镊子,杨有福有些不知所措。 张石川指了指炉子,对他们说道:“吹这个,和吹糖人应该差不多,不过你们要小心,这玩意七八百度呢,烫了可不是玩的。” 杨有福这才看到,碳炉中间窝着一个坩埚,里面咕嘟咕嘟的烧的通红的液体被铁棍搅动着好像铁水。 没错,这就是玻璃,在有了焦炭供热、铸铁坩埚做容器,又调整了无数次配料比之后,终于成功了,而下一步就是成型,把玻璃做成各种器具或者摆件,就可以摆到市场上卖了。 可是这个年代,谁会吹玻璃呢?作为唯一一个(在电视上)看过吹玻璃的张石川自告奋勇的拿起了赵元化打制的铁管子先吹出了一个歪瓜裂枣后从铁管上取了下来,众人都拍手称奇。 赵元化给了他一脑瓢:“你早说是要吹这个,我把铁管子弄这么厚实干嘛?打薄一点拿着也轻点啊!” “我说是吹泡泡的,你不信,你以为我做火铳啊?”张石川嘿嘿一笑。 “赶紧的,给我也试试!”赵元化抢过铁管,也学着挑起一坨玻璃液,鼓着腮帮子大力一吹,吹成一条丝瓜,再一用力,噗的一声吹漏了,惹得一阵哄笑。 众人都玩够了,张石川却发愁了,这玩意找谁吹啊? 还是赵娥拉了拉张石川:“找吹糖人的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是两人直接套上车往京城里街头巷尾寻找吹糖人的手艺人了。 先吹个金鱼,是看看手上的造型能力,对微小细节的处理够不够细致,再吹个大的,自然是测一测肺活量,而杨有福,是四人中的佼佼者。 “这……能吹?”杨有福怀疑的问道。 “当然能,看我给你打个样!”冯大牛说着拿起一根铁管,一端伸进坩埚里挑起一块像糖稀一样的玻璃液,然后鼓足腮帮子用力一吹,果然,那玻璃液就像气球一样膨大开来。又吹了两口,玻璃温度降低,吹不动了。 大牛看着吹出来像冬瓜一样的东西笑道:“哈哈,咋样?比刚才吹的好多了吧?”惹来一片嘘声。 “好了,别闹了,几位师傅,来试试吧!”张石川说道:“可以吹瓶子,也可以直接捏,你们随便试试,想吹什么就吹什么,和吹糖人差不多,这是剪子和镊子,不过记住千万别用手捏啊!” 杨有才学着也挑起一块玻璃液,试探性的吹了一口,果然吹得动,不过比吹糖人可是费力气了。他见玻璃软化开始往下流,有变形的趋势,忙把铁管赚了一百八十度,让变形的玻璃回复过来,又吹了一口气,如此反复几口之后,一个像灯泡形状的东西出来了。 “哇哦,还得是老师傅,第一次就能吹成这样!” 张石川确是一拍大腿,自己咋就没想到呢,把铁管转一下不就不会变形了! “大牛二牛!去搬张桌子来!杨师傅,你吹的时候,这样把钢管在桌子上滚动,它就不变形了!来来来,都试试!” 众人都拿起铁管试了起来。杨有福吹过了一次,对这玩意有点了解了,除了温度太高,软软的似乎和糖也没什么区别,于是挑起一块,大着胆子拿起大号铁镊子来试图做个造型。不敢做太复杂的,做了个宝葫芦,只是处理到龙头的时候玻璃有些凉了,镊子夹不动了。 “伸进火里加热!”一旁看着的张石川指了指碳炉:“把那头直接放在碳上面,小心别烫手。” 这样也可以?不过既然小员外发话了,杨有福把半成品葫芦放在了炭火上,只一会儿,那玻璃的颜色就又变成了亮黄色。 杨有福忙拿出来,又用镊子连夹带拉,做好了龙头,又修了修细节,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他才发现,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看着他。 “杨师傅,你被录取了,一个月三两银子,每天做五个时辰,每个月休息两天!”张石川直接拍板。 “三……三两?不是说二两吗……”杨有福脑子有点短路。 “你的手艺二两银子太少了!你们三位师傅,加油啊!”张石川看向另外三个匠人。那三个人见这情形,使出浑身解数,当然,最后也被一个月二两银子录用了。 “都歇歇吧,吃饭了。”张石川拍了拍手。 “吃饭?”几个匠人不由一愣,这都晚上了还吃饭?那会儿普通人家都是一天两顿饭的,根本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张石川又说道:“几位师傅,今天天晚了,只怕回城城门已经关了,诸位先在这里将就一宿,明儿一早套车去城里搬家,都搬进庄子里来吧。每人先支一个月的工钱,供搬家花费。”说着朝赵娥递了个眼色。 赵娥挨个数道:“二两、二两、二两、三两,几位看看吧。” 没干活先给钱?这小员外不怕我们拿了银子不回来?四人面面相觑,又都想道,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银子拿,这得吹多少糖人啊!谁不回来谁是傻子啊! 正要表示感谢,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个大号食盒走了进来,顿时,一股肉香飘入了众人的鼻孔。掀开食盒,上面两大碗菜,下面一层白米饭,众人都不由吞了口口水。 “都吃饭吧,不够了再去东边院子里取。”张石川说完,带着一群小跟班走了。 “爷,我要吃肉!”小顺溜摇了摇杨有福的胳膊。 “好好!”杨有福这才回过神来:“吃肉!多吃点!” 我杨有福活了四十多年,少年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学了门手艺娶妻生子,起早贪晚的赚钱,儿子大了,老伴儿却早早的没了,也没看到孙子一面,可刚有了孙子,一场痘疫,儿子儿媳又撒手去了,留下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熬日子,如今,我杨有福真的有福了啊! 杨有福捧着手里的碗,眼中含着眼泪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巴拉着米饭。 “哼哼,就知道你们这些新来的第一顿肯定是能吃,诺,这里还有,不过大晚上的,少吃点,当心积食了明儿难受。”方才送饭的那妇人又拎了一盒饭菜进来放在地上。 “谢谢东家……”杨有福抱拳鞠躬道。 妇人忙侧身还了半礼笑道:“师傅说错了,我可不是什么东家,我就是管做饭的,大伙儿都叫我林嫂子……” 中午就吃了一个褡裢火烧,张石川早已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回到自己院子里,正要问晚上吃什么,却见一个拄着双拐的人丢掉拐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哭到:“主子!小林子谢谢主子救命之恩,主子要是不嫌弃,小林子这辈子当牛做马伺候主子!” 张石川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救了的那个被打断腿的小太监,这一个多月忙着烧焦炭烧玻璃,直接把这小太监忘了个一干净…… “起来起来,腿脚可以下炕走动了?” “托主子的福,奴才已经可以走动了,方才太医也看过了,说再养个把月就可以行动如常了。” “别什么主子奴才的,叫我小川就行了……”张石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十八九岁的大老爷们……额不是老爷们,阴阳怪气的叫自己主子,让张石川错以为自己成了那个清朝末年的老佛爷…… “主子,奴才一辈子命苦,从小被送进宫里就是做的伺候人的勾当,这一路上整日里挨打挨骂,看尽了脸色,好容易混到了太子身边,没想到不出一个月就被打折了腿丢在外头等死,要不是主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奴才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奴才哪儿还能在这儿跟主子说话哪?主子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都还不完啊……”小太监说着又跪下呜呜的哭了起来。 “握草,赶紧起来!你叫林……林晗是吧?”张石川的鸡皮疙瘩已经开始一层层的掉在地上了。“先吃饭,饿了!” “嗻!主子叫奴才小林子就好了。奴才伺候主子用膳!”小林子艰难的爬了起来,拄着拐往里头走,等张石川做定了刚要吃,突然喊了一嗓子:“主子莫急!” “握草!”张石川吓了一跳,碗差点没扔了出去。 “奴才先给主子试毒!”林晗说着就拿起筷子要吃碗里的肉。 “滚!马不停蹄的!端着你自己的碗滚屋里吃去!一个月不许出屋!”张石川实在是受不了了…… “主子息怒,奴才……” “大牛二牛,把这丫挺的给我拉走,让我好好吃顿饭!” “好嘞小川!”大牛二牛站起来架着小林子就走了。 “主子息怒……奴才知错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张石川用手捂住了脸:这不是费力给自己添乱吗…… 第十九章 噶一下就抽了 “这香皂还真有点意思!这香味儿也能变的,开始是梅花,然后是槐花,现在又是丁香了!”十阿哥拿着一块香皂在鼻子下面闻着。 八阿哥喝了口茶说道:“这洋人的奇技淫巧确实有点意思,总能整出点新花样来。这样也好,换个香味儿,使得宫里皇太后和皇后皇妃娘娘们不厌烦。” 九阿哥也笑道:“花样是多,可苦了我的钱袋子了。这每个香味都是几大车几大车的往宫里送,九弟我这钱袋子再厚,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十阿哥笑道:“九哥,你少在这哭穷了,几千块也无非两三千两银子,你这家大业大的,还差这点?我可是听说你又在城外置办了个庄子,新养了一房小妾呢。” 九阿哥拿起茶盏作势要砸十阿哥:“就你知道的多!” 十阿哥一抱头:“八哥你看看,九哥哭穷不成,要动手了!” 八阿哥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拌嘴。九弟说的也有道理,再有钱,也不能这么往里面扔,是该想点赚头了。老九,你的铺子都准备好了吧?” “早准备妥当了,就等八哥一句话呢!” “嗯,这香皂往外头卖也是可以,只是不能卖的太低了,不然那些用了咱们香皂的主儿一见东西这么便宜,就该不知咱的情面了。” “八哥,我早想好了,咱也不多卖,一块二十两,童叟无欺!” “哟哟哟,听见没?四钱多一块儿的小玩意,一转手就卖二十两!我说九哥,你可真是京师里头一号的大奸商啊!”十阿哥笑道。 八阿哥也笑道:“这价格,似乎也说得过去。论做买卖,我们都不及老九,九弟,你看着办吧,赚点钱也补贴补贴这段时间的亏空。” “好嘞八哥!”九阿哥瞪了十阿哥一眼,又说道:“还得给那些外头的官儿们送个话,今年京师里送礼流行送这个,让他们留点心,进京了买点孝敬上峰,出京了带点回去送人情……” 八里庄口,王钧一骗腿儿从骡车上跳了下来,带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进了院里。“川哥,这是我找的账房先生,姓魏,单字一个逊,字远彬。” 张石川一拱手到:“魏师傅一路辛苦了,以后可要在八里庄长期住下了,可不比京城里繁华,魏师傅以后要受苦了。” 魏逊忙作了个揖道:“少东家严重了,少东家开的价码是其他店铺的两倍,小人吃点苦算什么,何况贵庄子这车子坐着也不累,何谈辛苦……” 张石川从王钧手里接过账本大概翻了翻,点了点头说道:“做的细致清楚,都是出自魏先生之手?” 魏逊笑道:“东家谬赞了,小人不才……” “没有不才,做的挺好的。先生若是满意,就留下来吧,一个月五两银子,若是日后忙不开了,再涨工钱,你也物色收几个徒弟做帮手。” 魏逊一愣,果然这少东家是人傻钱多啊!就记这点帐,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找帮手?不过看账面上的流水,那家买猪肉的铺子的纯利可都是够惊人的。 还没等他想完,张石川已经端着一个筐进来了:“这是这些日子的账目,有好几家作坊都要分开记录……” “额……好,我这就做。”看着一筐大小不一,字迹潦草的条子,魏逊似乎明白了为啥要让自己物色徒弟了。 “屋子给先生收拾好了,二牛!你带先生去看看。先生若是觉得尚可,不妨把家人都接过来,也免得城里城外两头住着麻烦。咱这庄子里吃穿度用倒也方便,你这月薪,再多养几口人也不吃力。” “额……啊?”魏逊麻木的跟着二牛走了出去。 “喏,那边是水井,再往前是饭堂。在庄子上做工的人是管饭的,家属一顿饭五个大钱,拿着这个票票往饭堂去就可以了,碗筷要自备啊。这个票票你要用银子去找王婶子买。这个房子吗,每个够得上技师职称的,一人分三间房不花钱,若是不够住,你要自己掏银子租了,也不贵,每个月每间屋子一百文,也可以用这个票票支付。 总的来说,这个票票在咱们庄子可以当银子花销。喏,这是您一个月的工钱,咱这新来的人,都是预付一个月的工钱,您看好了,为了让您花销方便,这四张是一两银子,这是五钱,一钱还有十铜板,五铜板……” 二牛口若悬河的说了一通,显然这套说辞已经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却听得魏逊云里雾里,虽然还没太搞明白,这福利也太好了吧?吃一顿饭五个铜板?我这一个月的五银子,可够养活二三十口人了…… 又看了看手里的票票,这玩意花里胡哨的倒是好看,上面印着数额,若是能当银子花,倒是和钱庄里的汇票一般了,只是数值小了些。 见魏逊走远了,王钧才一拱手道:“川哥,你设计的这个车子果然好用,这铁轴承比木头轴轻快不少,而且这弹……弹……” “弹簧!” “对,这弹簧也实在是妙,过个沟沟坎坎这么一忽悠就过去了。川哥,我觉得您这新款车子若是做出来,绝对有人愿意买。” 张石川呵呵一笑:“这念头我也想过,只是这轴承和弹簧制造都颇费功夫,尤其是弹簧,淬火难把握,弹性不是软就是硬。现在做起来成本太高,咱们还是先把自己的车子换上就得了。省得拉运这些易碎品容易损耗。日后技术成熟了再打市场。你那边铺面都准备好了?” “回川哥,都准备妥当了,屋子都收拾妥当,人手也找好了,琉璃厂一家、菜市口一家、国子监那边一家、护国寺一家,只是六部那边……暂时没有好的铺面租兑,其他地方只等一铺货马上可以开始经营。” 张石川满意的点了点头:“王兄的能力果然不一般,这么短的时间盘下了四家铺面。效率已经很高了,准备准备,明后天就可以开张。”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夸奖,王钧心里也有点小自豪,确实这几天就盘了四家店铺,虽然资金充足,自己也是整日跑东跑西一刻不得闲才办成的。听得马上可以开张,又佩服这东家的效率。 “来看看货。”张石川朝王钧招了招手,带他来到一间库房。只见房里一排排的货架上摆放着一个个用草绳缠得严严实实的器物。 张石川随手拿起一个,拆掉草绳,然后递给王钧:“看看,能卖多少银子?” “这!这!”王钧看着手里的器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手上的是一匹马,整个马身绿得晶莹剔透,入手滑润冰冷,像是一块难得一见的上等玉料雕琢而成,那马儿前腿腾空,后退人立,脖子九十度角歪向一旁,牙齿一颗颗可见、鬃毛和马尾都似一根根的飘了起来。 “此物只应天上有啊!”王钧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已经僵硬得不会活动了,生怕一失手打碎了这无价之宝。“这……就是川哥说的玻璃?” “就是玻璃,你不用这么紧张……”张石川看着王钧的模样,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王哥觉得卖多少钱合适?” “这……这么大一块料,雕工又如此细腻,虽然不是玉石,也别有一番风味,怎么……也得卖一百两吧!”王钧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本想说二百两,可是想到张石川给自己打过预防针,说这玻璃并不贵,因此只说了一百两。 “一百两,会不会太贵了点?虽然要有逼格,可是也得考虑大众的消费能力吗……” 一百两还贵吗?王钧的大脑有点缺氧,仗着胆子问道:“川哥,却不知这玻璃马成本几何,可否告知一二?” “嗯……这是杨师傅花了整整一天功夫做出来的,人工的话,杨师傅一个月三两银子,每个月出工二十八天,就算三十天吧……一天一钱银子,再加上这用料,焦炭……二十个铜板?应该够了……哎!王哥,你咋就抽了呢?” 没错,王钧听到了这个成本,直接噶一下就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没忘记紧紧的把玻璃马护在胸口,生怕磕碰了…… “慢点!你丫给我慢点,没看见前面有条沟吗!我可告诉你,若这车上的宝物有什么磕碰,我抽你筋扒你皮!”王钧恶狠狠的吆喝着车夫。 “是……是……”车夫很无奈的应了。心想这是咋的了?王掌柜平时斯斯文文的,可没有这么吆喝过人,从这庄子上住了一晚上,咋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过那庄子里的晚饭倒是真特么好吃…… 一路上慢慢悠悠十里路从早直接走到下午才进了城,车夫不由感慨,我赶五十里路也没有这十里走的累啊但是拿了赏钱马上就觉得不累了,屁颠屁颠的去跟着帮忙卸货。 “都别磕了碰了!若有一点磕碰,你们挖一辈子的煤也赔不起!你!你!对,就是你,过来!” 一个小伙计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掌……掌柜,您有什么吩咐?” “你这穿的是什么?这也叫衣服?这也能接待贵宾?”王钧围着他转了一圈吼道。 “我……掌柜,我这是最体面的衣服了……” “体面个屁!你们所有人,一人在账面上支二两银子,统一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要统一!要用上好的绸缎!都别给我省银子!听见没!赶紧卸货,卸完货就去量尺寸,明儿都得给我精精神神的穿上新衣服!还有!这些货架子,统统给我扔出去。” “掌柜……这可是新打好的,都是关外杉木的……”众人都觉得掌柜疯了。 “杉木个屁,都给我换成紫檀黄花梨!找京师里最好的木匠!打博古架” “掌柜,那只怕一天可做不来……” 王钧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三天!三天必须全换掉,四个店!还有,六部旁边那个银楼,丫的不是说一个月要一百两银子才兑吗?先付他一年租子,让他们明天就滚蛋,让木匠明天就去量尺寸,定上好的木料,打博古架!” 第二十章 又抽了一个 张石川一早就进了城,他是来微服私访的。 本来说好的第二天就能开张的玻璃店,整整拖后了一星期,虽然说把六部旁边的银楼也盘了下来,价格高了点倒是无所谓,可影响到其他四家店开业还是有点说不过去,这不是王钧的风格啊。 进了阜成门张石川并没有先去看最近的菜市口的店面,而是直接进了内城奔着六部去了,他想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店铺让其他四个店面都推迟了七天开业。 前门右拐走了不到三百米,巾帽胡同北边第一家(现在这条胡同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天AN门分局和管委会)招牌上三个烫金大字:“天宝阁”。 张石川点了点头,这地方,绝对黄金地带中的钻石级别,一个月一百两的租金也不算贵了,过了一条街依次就是礼部户部吏部和宗人府,东边是太医院、钦天监、鸿胪寺、兵部和工部……这条街上,估计连条狗都得是五品大员…… 特意在街口站了一会儿,见到身着各种补服的官员走过,彼此打着招呼寒暄着,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可是皇上门前……张石川恶毒的想:一面墙倒了,砸死十个,得有九个是当官的,另一个是亲王郡王级别的超品。 一只脚还没跨进门槛,店里的伙计已经挂着笑脸迎了上来:“这位小爷,来了您呐,赶紧里边请,您先稍坐片刻歇歇脚,小的给您泡茶去。昨儿新到的雨前龙井……” “茶就不用了,我先四处看看。”张石川一挥手,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计。 小伙计二十来岁年纪,头戴一顶软顶小帽,身着湖蓝色对襟长衫腰上纯白一条腰带,不似是店铺伙计,到有点像是富贵人家的书童打扮了,从头到脚那衣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丝绸。 “好嘞,您请随意,咱家这些宝贝都是秘法炮制的上等古法琉璃,每件都出自大家之手,从构思、设计、雕塑、烧制、细修、打磨至作品完成,需经过四十七道精致烦琐的手工工序才能完成,作品无一雷同,制作难度极高,做这么一件精品出来,倒要坏上个十八九件才成……” 张石川不知道是该骂人还是该笑:这玩意不就是在自己的庄子里用沙子烧出来,然后四个吹糖人的捏巴出来的吗?让这小子一说,居然是无价之宝了。 他也懒得听,只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一边溜达着环顾铺面。整个铺子宽敞明亮,地上架子上都是一尘不染,那货架……不,应该叫博古架,就是以前在电视里看到大户人家屋里摆放古董的架子,居然是,紫檀的? 张石川暗暗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些玻璃摆件,在自己库房都是用草绳胡乱缠上几圈就随地堆放了,在这里,可是享受了和元青花唐三彩一样的待遇……不过这逼格一下子真的就上去了。 张石川在一只单腿独立的报晓雄鸡前停下来,小二忙凑上前来笑道:“哟,这位小爷您可以真有眼光,这金鸡可是难得的吉祥物件,最适合摆在小公子的书房内,所谓金鸡一唱天下白,保准哥儿来年在考场上一鸣惊人,连中三元……” 吸引张石川的其实是他发现鸡冠子上有个米粒大小的气泡,玻璃摆件每件做完了自然都有质检流程,可能是作坊里光线不好又或者是检查不仔细没有发现。如今摆在这光线颇好的博古架上,一眼就能发现。 这时候,只听脚步声响起,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二楼下来,前一个做世家子弟打扮,后面跟着的正是王钧,王钧将那世家子弟送至门外,又寒暄了几句才进来朝着张石川一抱拳:“川哥儿!” 张石川点了点头说道:“王掌柜辛苦了。难怪晚了几日开张,原来是有这等布局!费心了!” 王钧见张石川满意,喜道:“川哥这话说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石川又指了指身后的小伙计:“这伙计不错,哪儿找来的?” “回川哥,小董哥儿是这银楼的伙计,我见他能说会道为人又随和有眼力见儿,便加了点薪酬把他留了下来。” “果然不错,王兄有眼光,给他每月再加一两银子吧。另外,每个月可以从进账里按比例拿出一些,给他们分发,卖出去货多的,就多提一些……” “是!”王钧答应道。 小董哥已经蒙圈了。这个小孩儿,居然是幕后的大东家?看王掌柜这毕恭毕敬的姿态应该是没错了,没想到,王掌柜就够年轻了,这小东家,才十三四岁吧……还有什么?一张嘴就涨了一两工钱?每月还有分头? 王钧咳嗽了一声,有些不满的说道:“小董哥儿,还不快谢谢大东家!方才还夸你机灵,这会子傻了不成?” 小董哥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磕头:“谢谢大东家,谢谢大掌柜提携,小的必当尽力办事,不负东家和掌柜厚望……” 张石川忙扶起他来:“起来起来,咱这店里不兴这一套。你这一两银子也不是白涨的,这家店就是咱的旗舰店,往后你就是旗舰店的大堂经理,其余伙计都由你管着,你可不能敝扫自珍,有什么能耐都得教给手下的人……” “是是!小的明白!定不负东家重托!” 张石川又指了指那鸡冠子上的气泡:“看看这个!” 王钧看了一眼,脸上有些尴尬,说道:“是我疏忽了……” 张石川道:“这些日子忙坏了你,有些疏忽难免。只是日后可不能够让这种残次品摆在台面上了。既然决定走高端路线,品质必须要有保障!要能满足那些老爷们的挑剔。这个,砸碎了,找个偏僻地方埋了吧。” “是!”王钧从博古架上拿下了金鸡。 什么?砸碎了?就因为这么一个小气泡?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标价八十八两银子啊!这一锤子下去可就是八十八两啊!就算有点瑕疵,打个对折,不,不打对折,二十两总有人要吧……小董哥完全呆住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玻璃金鸡被丢在地上,瞬间鸡头鸡尾鸡腿鸡屁股四下飞溅。 “小董哥,找扫帚簸箕打扫一下……哎?你咋抽了呢?” 王钧脸上有些尴尬,刚夸了这小子就给自己丢份,太上不得台面了。可想起来,似乎自己前两天也抽了一回。 不管众人如何救助晕倒的小董哥和清扫残片,王钧把张石川引到了楼上,亲自倒了茶便开始汇报工作了。 “这处店铺靠着六部,只做这些高端大气的精品摆件,供那些官宦们人情走动。国子监那边的店铺多摆放一些笔洗、镇纸、笔筒之类文房用品,定然好销路。护国寺那处则销售些佛像菩萨罗汉香炉,菜市口那边则销售一些小物件给普通富户,不过菜市口人流倒是比其余几处内城的店面都多,保不齐也有贵客混杂其中,因此我觉得菜市口也要摆上几件精品,若是有贵客觉得不入眼,可用车马将客人送到这里来选购……” 哟,还专车接送!这客户体验做的没的说了。张石川频频点头,心中感叹,又捡到宝了,有了王钧这么个能干的人,自己可真是省心到家了。 “还有方才川哥所说的大堂经理一职和提成一说我觉得甚妙,不妨在其他几个店铺也试行。” “嗯,还有,这大堂经理也不一定非得固定一人,可以让店内伙计竞争上岗,呃,就是这个月你的业绩好,那下个月就你来做经理,下月若是旁人做得好,就换旁人。让他们有竞争意识,让他们知道,只要肯努力,就有高薪酬!”张石川也说道。 王钧听得双眼一亮,挑起大拇指说道:“川哥这一招高!实在是高!” 这倒不是他拍马屁,而是发自肺腑的佩服这个小孩,他的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和念头,每次和他说话相处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还有一事,方才我送下楼的那位,乃是扬州首屈一指的盐商杨家的次子,前两年捐了个虚衔,只是一直没有顶到官缺,下个月是吏部尚书富宁安生母寿诞,杨公子便想借此机会钻营一番,故而早已开始挑选寿礼,只是都不中意,他倒是消息灵通,昨儿咱们店刚开业,今天一大早就跑来找我,看了店里的玻璃都不中意,方才便是和我商量,能不能定制一个。我只想着咱们毕竟不是银楼首饰店,故而这定制我没敢咬定答应下来,可巧川哥今儿就来了,您看这定制……” “他要定制什么器物?尺寸多少?” 王钧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打开,张石川一看是一张杨柳青的年画,画上是一个额头高高坟起的老寿星,肩上扛着一个比头颅还要大上三圈的寿桃,老寿星身后跟着一个小童,替寿星扛着一根松根拐杖,旁边还有一只单腿站立的白鹤。 “王公子说按这图样出最好不过,尺寸也不能太小,总要三尺左右高才能拿得出手,他还说,若是中意,价钱不是问题,只是盼着能早点看到实物,若是不满意也好再有时间准备其他礼物……” “谈过价格?” “愚兄不知能否定制,尚未谈及价格……” 张石川听了一嘬牙花子:这江淮的盐商果然是土豪啊,问都不问价格,就说钱都不是问题。三尺长……也够难做了,太重了啊,不好回炉加热,要是有喷枪还能方便一些,想到这些他也不敢答应,把画样叠好揣在怀了说道:“我也得回去跟匠人们商讨商讨,明日回你。” 第二十一章 真黑啊 回到八里庄张石川直奔玻璃作坊,让众人停了手上活计,将图拿出来给众人看了,又说了尺寸,工匠们都低头不语。 好半晌年纪最大的何师傅才说道:“川哥儿,虽然这一个来月过来我们几个对于这玻璃塑形都有了些了解,可做的多是些巴掌大小的器物,最大不过尺于长,这三尺来长的寿星老儿,只怕不好做啊。” “是啊,如此长,怕是要有六七十斤,实在不好掌握……”其余人也附和道。 “杨师傅,你怎么看?”杨有福现在已经被任命为“技术总监”,张石川自然要听一下他的见解。 杨有福看着图喃喃道:“老古所言不差,确实太重了。不好翻动,更不好回炉加温。若是做成空心的……” “空心的不行。”还没等他说完,张石川已经否定了他的提议。 一听到空心这个词,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啤酒瓶子。玻璃这玩意在这个年代之所以显档次就是因为光滑如玉色泽碧绿如翠,如果做成空心,在这个工艺水平下又肯定会薄厚不均,拿出去一下就没逼格了。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了声音,个个低头沉思。 “哥,你回来啦!”赵娥蹦蹦跳跳的进来:“咦,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众人都知道赵娥在张石川心里地位不一般,小许师傅便简单的将难题说了一遍。赵娥哦了一声,挤在张石川身旁仔细端详起图案来。 “若是搭个架子,几人合力翻动,同时加工呢?”张石川说道。 杨有福道:“我也是想这个法子,只是虽然可以翻动了,这大物件放在炭炉上烘烤,受热必然不均,到时候恐怕想烤的地方没软化,那些加工好了的地方反而变形了。” “唔……”又陷入沉默。 “做成一块块的,然后粘起来不就得了!”赵娥说道。 “一块块的?” “对,不是个头大吗?你们看这寿桃,不妨单独做出一个寿桃来,这寿星老的头也单做,身子分成几块,这小童子也分两块来做……杨师傅做那金鱼的时候,鱼须鱼尾不也都是做好后再粘上的吗?” “可行!”杨有福学着张石川的习惯动作一拍巴掌说道。一部分一部分的做,然后将两部分的衔接处溶了粘合在一起! “那,粘合处的痕迹怎么抚平?粘好之后不还得整个架在碳炉上烘烤热了再加工去掉粘痕?” “找个碾玉匠!磨!”张石川也一拍巴掌,捧着赵娥的小脸亲了一口:“好妹子,真有你的!明儿跟我进城去找玉匠!” “嘿嘿!”赵娥小脸红扑扑的得意。 第二天一早套好了车,张石川带上赵娥往京师赶,走了没多远就见一人策马飞奔而来,走进了才看清,正是王钧。 “王哥,可是往庄子里去?”张石川喊道,看着王钧策马奔腾的样子心中有点羡慕:还是骑马帅啊!比坐这骡车也快得多,赶明儿得了空我也弄匹马骑骑看。 王钧也早已看见了车上坐着的是张石川和赵娥,勒住马翻身下来将缰绳一丢紧跑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车旁:“川哥!救命!” 卧槽。这又是咋的了?昨儿还好好的。张石川跳下车把王钧扶了起来,还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了眼,也没有橘汁糖浆在后面追啊…… “咋回事?说说吧。”等听完了王钧的叙述,张石川一皱眉。 难怪把王钧吓成这样,当初九阿哥可是放过话出来,若是有第二家在京城里卖香皂,可都要归罪于王家父子,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月,就有人公然在四九城里开店卖香皂了。哪里出了纰漏? “京城里有人卖香皂?卖的是咱家制的?这可怪了,我这边都是出多少就给你那边送了多少,应该没有外流。你那边是不是有人偷偷倒卖了出去?” 王钧马上回道:“每次从庄子拉出来多少我都会亲自过数,然后在往大沽转一圈回京了我还会再过一遍,怕的就是有出入,一趟也没敢耽搁。” “那可能是九阿哥自己往外卖的吧。” “这……九阿哥自己往外卖?”王钧听了一愣。 “是啊,你是当局者迷,一想到香皂外流就乱了分寸。我问你,九阿哥这些日子一共取走多少香皂了?一万六千多了吧?他要这么多香皂干嘛?而且又不许别家销售,我猜,他的想法跟我们一样。” “跟……跟我们一样?” “对,我们当初为什么要送试用装?就是为了让人用着好,再来回购。人家可是皇子,要送自然也比我们大手笔,你想,人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皇宫内外、宗室国戚、达官显贵,估计以前他一直在往外送,现在开始要收网咯!我问你,这香皂在市面上出现,九阿哥可派人去找过你爹?” “这……并不曾有过,只怕也可能是时日尚短,九阿哥尚未察觉也是有的。”王钧有点将信将疑的说道。 “不用发愁,走,我们进城去看看便知。” 来到城里,三人步行走了一段,王钧指着前面街口处一家店铺说道:“前面那家丽盛祥里面就有的卖,我现在所知道的内城还有一家叫萃华楼。” 张石川点了点头对王钧和赵娥说道:“你们两个在这稍等,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进店一看,竟然是一家绸缎庄,柜台后面摆着一匹匹各色绢丝,连他这个外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凡品。两个小伙计正在柜台后面嘻嘻哈哈的说笑,见进来一个毛头小子也懒得搭理。 “劳驾,贵宝店里可有香皂卖?” “哟,这位小爷,您要买香皂?” “正是,我听人说最近出了种香皂,拿来洗脸洗手是极好的,便想着买一块回去孝敬我娘。” 小伙计一听来了精神。现在知道这香皂的人,非富即贵啊,这小子年纪虽小,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保不齐是哪个大户家的公子哥,小伙计忙赔笑道:“小公子消息灵通,这香皂才上市您就得了信儿了。” 张石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小伙计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小公子请过目,这就是您想要的那香皂。” 张石川接过来,还是木头盒,不过木料已经不是普通松木了,上面还雕刻了花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还是自己那东西…… “果然有趣,多少钱一块?” “嘿嘿,不贵,二十两一块。” “多……多少?二十两?” 张石川吓了一跳,这特么也忒黑点了吧?换个盒子就卖二十两? 小伙计见这小孩被吓了一跳,心中有些得意:“小公子,实不相瞒,这香皂可是外藩进贡给宫里,上用的事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着的,二十两还算贵?” “原来如此!”张石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你们东家神通广大啊,上用的东西都能搞到,而且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往外头发卖?买了这个回去用,这可有点大不敬啊……” “公子不必害怕,你只管放心买去用,我们卖的都不怕,您买主怕什么?”小伙计嘿嘿一笑,又凑到张石川耳边低声道:“我们东家的后台,那可是大着呢!”说着还用大拇哥指了指天。 “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价格……我还是觉得贵了些。听说内城里有个什么萃华楼也卖这香皂,不知道他家会不会便宜一些?” “小爷我劝您还是少走两步,那家也是二十两银子一块儿。实不相瞒那也是我们东家的产业,就是其他家以后有的卖,也都是咱一家的买卖,再不会出来第二家。” “好,如此我先买一块试试。”张石川从怀中摸出两张十两的银票,又摸出了一块碎银“赏你的。” 小二忙接了银子笑着接了银子一拱手:“谢小爷赏!” 外头王钧等得心急火燎,见张石川出来忙凑上去。张石川示意他别说话,把精装香皂丢给他,然后用手比了个“九”:“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王麻子刀剪铺,顺便也让你爹安心。” 进到内屋,张石川把方才情形说了一通,王掌柜父子这才长出一口气,双手合十不住念佛。又给张石川道谢。 张石川笑道:“谢我干什么,我不过是打听了几句。再说,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同舟共济。只是王兄,日后再遇到什么状况不用慌张,冷静思考,你是聪明人,正所谓关心则乱。如果这事你是旁观者,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细节……” 王掌柜父子忙点头称是。看着这一老一青两个王掌柜,被一个比他们矮一头的张石川训的点头哈腰的,赵娥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怕他们尴尬,忙说道:“这九阿哥也是生财有道,咱们卖他四钱半银子一块,他换个盒子就敢卖二十两,可真够黑心的。” 张石川拍了她屁股一下:“咱家的玻璃作坊,几钱银子的成本,我还卖上百两呢!我也心黑不成?” “哎呀哥~我又不是说你!”赵娥捂着屁股撒娇道。 “好了,说说昨天那寿星老儿吧。”张石川还没忘了正事。 “川哥儿,你们稍坐,我去给你们换一壶茶。”王掌柜知道了自己性命无忧,又见他们有事情谈,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那寿星老能做,答应了他吧。” “好。知道了,这价格?” “你觉得定多少合适?”张石川反问道。 “虽然不懂工艺,可越大的自然越难做,咱店铺里最大的卖二百两银子,我想,既然他是定做个头又这么大,要他两千两应该不多。”王钧说罢看着张石川。 张石川摇了摇头:“这是定制,你得想一下这杨二公子的心理。他说什么来着?转了两个月没寻着合适的礼物。这京师里的好玩意可不老少吧?吃的玩儿的用的,本土的,东洋南洋西洋的,什么没有?你觉得他这种公子哥,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会是因为有看上眼的东西而价格太高不舍得下手吗?自然不是,是他觉得这些东西都不足以打动他要贿赂的人,他是要凭借着这个礼巴结吏部,给自己讨个前程!你让人家才花两千两银子去讨前程,人家能放心吗?怎么也得两万两吧?” “两……两万两?”王钧觉得自己舌头有点发直。 “嗯,就按这个价吧。” “好的川哥,我一会儿就去跟他说。” “别,上门的买卖好做,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等他自己再找上门来就是了。还有,他若是定了,先交五成定金。成品交割再付另一半,若有毁约,定金不退,以后都按这个例。嗯,就是这个意思。” “哥!你好黑啊!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我就是说你黑了!”赵娥在一旁咬着嘴唇说道。看到张石川一举手,尖叫着捂着屁股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你非让我说 找了个叫柴顺的碾玉匠,老头六十多岁了,和玉石打了一辈子交道。 张石川本以为做玉石加工一定是那种高大上的职业,怎么也算个高级技工吧?结果一看,似乎比吹糖人的强点有限,于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包连老头带俩儿子和他的所有工具车床统统装车拉走了。 这些工具中一个叫碢(砣)的东西引起了张石川的兴趣,说白了就是个砂轮,有个台子,下面两个踏板,双脚踩踏带动砂轮,用来切割玉石。这个有点像后世老式缝纫机的东西让他想到了机床…… 回到八里庄,刚一进玻璃作坊就见赵元化双手捧着一块玻璃跑了过来,激动的说道:“小川小川,快看看这是什么!”其他人呼啦啦也都围了上来。 自从放弃了轴承的持续研究之后,无所事事又不甘寂寞的赵元化开始迷恋上了烧玻璃。 玻璃这么快可以投产,其实张石川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那一次次提纯原料、修改配比都是赵元化做的。 “这不就是玻璃吗……”张石川不解的看了一眼,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寿星老粘贴计划执行的怎么样了,还有这碾玉匠能不能加工玻璃。 “你……你再好好看看!这颜色!”赵元化兴奋的说道。 “哦,红色的啊,你是不是在配料里加了铜锈?”张石川这才发现,赵元化手里的玻璃有些发红。 啪嗒一声,手上的红玻璃掉到地上,兴奋的笑容也凝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狰狞,猛地伸出两只手卡住了张石川的小脖子:“好小子!你早知道加铜锈会变红!你咋不告诉我!” “咳咳,赵叔!赵大爷!你……你也没问啊……”张石川感觉呼吸困难。 “我没问你不会主动交代?” “我……” “爹!你疯啦!”赵娥抱着赵元化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快放手!” 众人也一拥而上,将赵元化拉开了。 “你知道我发现能让玻璃变红有多激动吗!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有这个法子,害得我白高兴一场……”赵元化有些失落。 “叔,我错了,我是真的没想起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着往里面加铜锈的?” 赵元化捡起掉在地上的红玻璃块,才发觉胳膊有点疼,撸开袖子一看,赫然一排整齐的小牙印。他在赵娥额头上戳了一下:“小丫头,这么小年纪就吃里扒外了!” 赵娥脸上一红,呸了一口:“要是川哥掐你,我也咬他。” 赵元化这才说出来原有,原来他想着那个寿星老既然要分开加工,那么为何不做个色差出来?比如让桃子颜色更绿一些,又想到铜锈是绿色的,是不是加进去之后玻璃的绿色会更重一些,结果,烧出来的是红色的玻璃。 “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好法子!统统说出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为什么绿色的铜锈加进去变成红色了?”赵元化耿耿于怀。 “呃……你真要听?”张石川挠了挠脑袋。 “赶紧说!”赵元化又要暴起。 “我说了你可别后悔啊!” “我……你……” “好好好,别动手,我说了。我都坦白。咳咳,首先,每种金属元素都有它独特的光谱特征。你添加的铜锈又叫铜绿,主要成分是碱式碳酸铜,这个碱式碳酸铜呢,这玩意吧,他一热就变身成了氧化铜、水和二氧化碳。然后呢,这个氧化铜温度够了之后就会变成氧化亚铜,氧化亚铜把你的玻璃染成了红色。对了,这说明温度到达1000度左右了……” “停!停!你还是别说了!”赵元化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其余人都是一脸痴呆表情。 “你看,我说不说吧,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让我说,我不说你又怪我不说。我说了你又不听我说……” 虽然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不明白,可赵元化还是明白了什么哑巴羊铜让玻璃变成了红色。他还是有点好奇,接着问道:“那为什么现在咱们做的玻璃是绿色的?” “含铁呗。这个氧化……” “停停停!我知道了,加铜是红色,加铁是绿色。” “氧化亚铜和氧化亚铁……” “黄色呢?加什么变黄色?” “硫。” “硫磺?”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还有什么颜色?” “额……有是有,不过我能记住的,除了这几个,其他的都是没有原料可以用了。” “原料?什么原料没有?” “二氧化锰、硒、稀土……” “能不能……教教我?把你这些东西?”赵元化试探性的问道。 在那个年代,很多东西都是秘而不传的。祖传啊、偏方啊、怎么烧陶瓷啊、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秘方,什么传子不传女、或者就直接收徒弟言传身教,一般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赵元化甚至想到了要拜张石川为师,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赵叔,我肯定会教给你,这玩意我没什么可以保密的,但是我……我其实也只是懂得道理,也都没有实践过。咱就比如说烧玻璃,我知道用什么原料,但是我从来没烧过,你看我第一次烧的,是不是很失败?咱的玻璃能有现在的成就,其实功劳最大的人是你,是你一次次的尝试才成功的。赵叔,以后我提供理论,然后咱们俩一起摸索吧!” 赵元化看着张石川,突然有点感动,鼻子有点发酸,忙转换话题说道:“明儿就让他们买硫磺去,若是这寿桃烧成黄色的,肯定更漂亮。” 啪的一声,张石川双掌一击拍了一个巴掌!他突然明白,原料最近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 在他的印象里,一直以为把玻璃做成绿色才是王道,因为中国是一个对玉石有着疯狂痴迷的国家,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觉得只有绿色的玻璃摆件才好卖,可是蜜蜡也是宝石,红宝石也是宝石,蓝宝石也是宝石,羊脂玉也受欢迎,这些统统不是绿色的啊。 还有,做出无色接近透明的玻璃,如果做出晶莹剔透的酒杯、水壶,相信也会有人为之疯狂…… “赵叔!买硫磺的时候顺便买点硝酸钾……硝石啊!”张石川喊了一嗓子。 赵元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手拉起张石川的脖领子就往外走。 “哎,赵叔,好好的咋又动手!我给你说……” 出了院子又走了几步,赵元化才放下了张石川:“小子,你是不是要做火药!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硫磺、硝石……张石川这才明白过来,苦笑道:“赵叔,你误会了,这真是个巧合,硫磺可以着色,硝酸钾也就是硝石可以去色,还可以给玻璃增加强度。” “真的?”赵元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小子的话。 “真的!买回来试试就知道了!” “好,我信你……不过,你是不是懂做火药?” “一硫二硝三木炭?还是那句话,理论知道,但是没做过。话说,要真想做炸药,谁会做黑火药这么威力小的……” 张石川其实挺鄙视那些其他穿越者的,只知道搞黑火药,你搞点无烟火药不好吗?搞点硝化甘油不香吗?搞点三硝基甲苯……嗯,他们不会,嘿嘿嘿,谁让他们不好好学化学!想到这里张石川不免有些小得意。 “威力小……火药威力小?”赵元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呃……算了,不说这个。放心吧赵叔,我只是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不搞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嘿嘿嘿,话说你上次做的那个枪管不错……” “啊?枪管?啥枪管?那不就是你要吹玻璃用的铁管吗?我说小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嘿嘿嘿,开玩笑开玩笑” 赵元化绝对是一个急性子,居然亲自出马将硫磺和硝石买到了。 严格的来说,这两样东西都算是违禁品,毕竟都是制作火药的原料,可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完全禁止销售的,毕竟硝石和硫磺都是中药里不可缺少的两味药材,而且现在天下太平,对火器的管控也已经不如满清刚刚入关时那般严格了。甚至康熙末年,在广东福建一带山民几乎人人都有鸟枪,只是京师重地自然还是管控的严格一些。 当实验后确认加了硫磺确实能烧制出琥珀色的玻璃,硝石也可以让玻璃变得无色后,赵元化暂时选择相信张石川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了。 玻璃寿星老的计划进展也顺利,粘结口的痕迹,用碾玉匠柴顺的话来说:这玻璃看似玉石,却比玉石软上许多,只需稍加打磨抛光就成了。这么简单的工作,让柴顺老爷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一直表示张石川给的工钱太多了一些,自己愿意将打磨玻璃的手艺无偿教给杨有福等人。 张石川呵呵笑道:“如果柴师傅觉得工钱尚可以接受,我还是希望师傅能带着两个儿子一起留下来,将来必有用武之地。” 第二十三章 新的商机 只过了四天,王钧就来了,兴冲冲的说道:“川哥,你真是神了,杨二公子果然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现在正在筹措定金,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做了?除了这个,其他小的器物也卖了几件出去,现在知道这玻璃的还少,等传开了,销量应该能好些。” 张石川正被赵元化拉着研究配方,早腻味的不行,现在王钧来了正好借机会偷懒,便拉了王钧进屋说道:“寿星老已经开始做了。至于销量问题,也不用太过着急,这才多少天?能卖出去几个已经不错了。而且这玩意又不是香皂,不能搞免费体验往外送,只等着人们口口相传。所以口碑务必要做好,质量把关,你那边是最后一道,像上次那种带气泡的残次品,万万不可销售到市面上去。” 王钧点头答应了,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川哥应该知晓。昨日皇上昭告天下,明年恭遇皇上六旬万寿,普天同庆!” 张石川顿时明白了,康熙六十大寿啊!王钧这是从杨二公子的玻璃寿星老上面看到了商机。笑道:“好,我知道了,他的生日是哪天?” “三月十八日。不过既然是六旬万寿,自然那些能够格送得上礼的王公大臣们都必会提早至少半年准备!” “嗯,时间还很充裕,你那边适当宣传一下咱家的玻璃,我这边研究一下给你弄个展柜。”张石川想了想又说道:“王兄,我觉得这玻璃摆件几间铺子,你提早找信得过的人接手,不要如此亲力亲为。” 王钧一愣,这玻璃摆件店刚刚开张没几天,正要用心的时候,川哥怎么就让自己退居二线了?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这个少东家不满意了? 张石川笑道:“王兄不必多想,只是想省些麻烦。你想,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可都是认得你的,咱家的铺面又开到了六部门口,若是让八阿哥他们知道,这玻璃店也是你开的,这后果……所以我是想你尽量少出面,省得日后又惹出许多事情。” 王钧这才明白,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毕竟现在几家店刚开业,杂事颇多,他又想在张石川面前做出点成绩,也就将这事放在一旁了。如今听张石川这般说,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激,站起来拱手一揖道:“多谢川哥时刻惦记着我……” 张石川不等他说完打断道:“说了多少次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替我自己着想!” 可是他越是这么说,王钧越是感动:“川哥,我没有出什么力,你却处处为我着想,我实在是……” 张石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说王兄,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越来越娘们了?别哭了,走走走,我带你看看作坊去!” 见张石川带着王钧进了院子,柴顺带着两个儿子都停下手来给张石川行礼。 “我说你们怎么又不戴口罩!”看着作坊里这些人一个个一脸的粉尘张石川不乐意了。 “额,回东家,戴着那玩意呼吸不畅,憋得慌……”柴顺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也不行,憋不死就得给我戴!做打磨,这么多粉尘,不戴口罩怎么行!身子还要不要了!”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工伤和职业病的说法,张石川还是要对自己的员工负责的,这个年月得了矽肺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死了。 而王钧似乎一句话也没听到,他已经被眼前的寿星献桃玻璃雕塑深深震撼了! 在几人三天的通力合作之下,雕塑已经基本完成了,只差一些细节的打磨。整个雕塑高三尺有余,通体翠绿色为主,大头寿星老肩膀上扛着个硕大的寿桃却是琥珀一般的诱人黄色,上边居然还黄中透红!寿星身后跟着的小童肩上扛着一根玛瑙色的拐杖。 “太漂亮了……简直是巧夺天工啊!”王钧想伸手去摸摸,又怕那过分晶莹的雕塑一碰就碎裂了。 “行了,以后应该比这个做的还能好。我回头多做几个,放到店里你去当镇店之宝,回去了多收集点图样来,注意留意一下这些土豪们都喜欢什么造型。” 又往里走到杨有福跟前,他正带着几个人忙活着,看样子是在做一只下山猛虎。 “东家,现在我们几个光做这些大的物件,小的可没人做了,还有您上次说的玻璃杯子,我们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做啊。”杨有福一边忙活一边诉苦。 “招人去啊!把你们认识不认识的,京城里吹糖人的都给我找来,对了,还有捏面人的、捏泥人儿的……不行了你们自己带徒弟,到时候你们都当了师傅、技术总监,不用你们干活,你们就管教技术、把关就行。” “好嘞!” “把手上的活儿干完了就收工,今儿聚餐!把庄子上的人都喊来。” 咣咣咣的铜盆声想起,庄子里的人听到声音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的往庄子中心走来,又聚餐了,小员外真是好人呐! 饭前和股东们碰了个头,把玻璃作坊的情况跟大家说了一下,虽然现在谁家里都分了几千两银子了,可是听说那一个寿星老就卖了两万两的时候,众人还是吃惊不小,毕竟这个价格实在是有点超出他们想象了。 这玩意,可比做香皂来钱多了啊!把大致发展方向定了一下,明年康熙六十大寿,自然是要以玻璃为主狠狠的捞上他一笔!众人哇啦哇啦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是热闹。 开完会,外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众人出了正厅要去和庄户工人们一起吃饭,刚一出门,一个人噗通就跪在了张石川身前:“奴才小林子给主子请安……” 张石川心里一个卧槽,我怎么又把这小太监给忘了。“起来起来,腿脚好了?”看着他这次没有拄拐杖,张石川问道。 “托主子的福,已经没有大碍了。奴才……” “打住打住!以后别什么主子奴才的,我不是你主子,你也不是什么奴才!” “奴才不敢……主子对我有再生之恩,奴才一辈子都是主子的奴才……” “卧槽……你丫要是再这样,我这里可不留你了啊!” “主子息怒,奴才这辈子都要鞍前马后伺候主子,您要是……” 众人爆出一阵大笑 “闭嘴!”张石川实在忍无可忍了。 “嗻!” “坐下!吃饭!吃完饭还回你屋睡觉,睡醒了明儿给你十两银子,你该回哪回哪儿去吧!”张石川现在看着就烦啊。 “奴才……”小林子一脸的委屈和诚惶诚恐,看着张石川要拍桌子终于闭嘴了。 吃了几口饭,张石川说道:“今天我发现柴顺他们打磨的时候不戴口罩,强调了多少次了!还有王哥,那些做烧碱的、烧炭出炭的……只要有粉尘的,上工必须戴口罩!以后要定个制度下来,谁不遵从,扣工钱!烧玻璃的时候不戴围裙的,扣工钱!随地大小便的,扣工钱!上工前喝酒的,扣工钱……” 是该有个制度了,这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以管理。 可是张石川毕竟没上过班,对那些什么安全生产的工作章程一点不知道啊,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随口说了几条:“嗯,还有什么你们可以补充,一点点的把制度完善起来,生产要抓,安全更要抓!其他还有什么事儿?” “川哥,咱们庄子上的房子不够住了,现在比刚搬过来的时候多了足足三十多口人口,还有携家带口的……”冯树秦说道。现在几乎大家都习惯性的叫张石川川哥了。 “盖房!就在左近规划处一块地来,盖五十……不,一百间吧。冯叔,能不能出个图纸给我?” “一百间……成啊。”冯树秦点了点头。虽然不是泥瓦匠,毕竟也是木匠出身,对于盖房子还是略知一二的。不过这一百间有点让他吃不消。这川哥还要招多少人?“不过你前两天不是让我研究一下柴顺的那个什么磨玉的机器,要改进改进吗?我还没空弄呢……” “那个先放一放……” “川哥,玉米已经收了三千多石了,堆满了好几个屋子了,现在只能在院子里堆了……咱是不是不收了?”冯大牛问道。人手不够,大牛二牛两个早已经不做香皂盒子,开始管事了。 “打了那么多了?不是才种下了三十多亩,难道已经亩产万斤了……”张石川问道。 “川哥,你忘了,这些都是他们听说你收玉米,把自己的家里的存粮给卖了,还有人从别的庄子收了玉米往咱们这交的,我还特意问过你,当时你说了有多少都收我才收的啊……”一看张石川要不认账,大牛忙说道。 张石川一拍脑门:“我好想是说过吧……忘了忘了。收,接着收。赶紧把养猪场盖起来,上回谁说养猪养得好来着?啊……猪圈还没盖呢吧!卧槽,先盖猪圈,先盖小一点,能养个三五十头就行……” “川哥,现在四里八庄的泥瓦匠可都在这边给咱们盖库房呢,这马上就进六月了,雨水一多,那些玉米、焦炭和石灰什么的可是不能露天堆了,而且住房也着急现在有好多新来的工人都是四五个人挤一间房……” “找!四里八庄没有多的,就去八里十六庄、十里二十庄找!” “这左近砖瓦也都被咱买了……” “开窑烧砖!还有酿酒的酒坊……算了,这个先往后推推。”张石川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捂着脑袋说道。他的头的确有点大了。 是不是发展太快了?是不是应该缓一缓,反正现在香皂和玻璃已经可以说日进斗金了,干嘛这么拼…… “哥,别想了,先吃饭吧。”赵娥夹了一块鱼肉塞进他嘴里。 好歹吃完了饭,张石川问道:“我刚才都说什么来着……” 众人都是一脸黑线,这小子记性也太差了吧?刚说完就忘? “接着收玉米!”大牛说道。 “一百间房子的图纸……”冯树秦也说道。 “盖猪圈……盖库房……” “还有……”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停停停……”张石川一手抚着脑门说道。正好看见一旁的小太监林晗看着自己,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你有什么话?说!” “嗻!谢主子!”林晗马上站起来,半弓着身子说道:“主子刚才说,让这位王爷定个章程,不戴口罩的扣钱,不穿围裙的扣钱,随地大小便的扣钱,上工喝酒的扣钱。主子还说,让这位冯爷先把磨玉的机器放一放,规划一块地,画个盖一百间屋子的图,主子还说:多招工匠,自己烧砖瓦,先盖仓库,再盖猪圈和屋子,主子还说……” “这小子记性挺好啊!”赵元化说道。众人也都附和。 “川哥,你现在事儿太多了,再加上你记性又这么烂,真的应该有人帮你想着一些东西,我看这小子不错,记性又好,条理清楚,跟着你给你当个常随挺好的。喂,小林子是吧?你认得字吗?”王奎山说道。 “回王掌柜,小的也念过几本书,识的些字。”小林子一脸的感激,给王钧鞠躬道。 明朝初期朱元璋认为太监识字是祸害,明令禁止太监读书,可是好景不长,到了后期明宣宗朱瞻基为了偷懒让太监帮自己干活批奏章,开始教太监读书识字,后来宦官当权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清朝倒是没有明确规定太监要不要识字,因此也颇有一些读过书的孩子被带进宫里当了太监。 呃……常随,秘书……有这么个记性好的人跟着自己帮自己记着事儿似乎不错,不过他是个太监啊。想到这个张石川心里总有点别扭。 “一会你先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写下来给我看,我考虑一下吧……” “嗻!遵主子吩咐!” “我说咱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别主子主子的了。” “主子爷……” “卧槽,加个爷就新鲜了?” 第二十四章 大旱 主管户部的四阿哥胤禛坐着轿子回到自己的雍亲王府,换了便衣便往偏院找邬思道去了。 看着四阿哥眉头紧锁,邬思道问道:“四爷可是又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胤禛叹了口气道:“固安、定州、井陉、清苑等府县均遭大旱,其中定州固安两地自立春以来未曾降过一场雨,地土地龟裂达尺许深,今年绝收已成定势。” 邬思道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四爷为难,这几处除了定州,其余三地人口倒也不算太多,只是离得京师太近了些个,若是饥民一起,自然都会涌向京师。况且今年二月皇上才颁布上谕,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天下百姓士绅无不称颂,明年又是万岁爷六十大寿,如今这旱灾来得不是时候啊……” 这些道理四阿哥自然也知道,赈灾对策也无非是调拨粮米银钱赈济,或是以工代赈。直接拨付钱粮,这由上而下官吏层层盘剥,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银米,只怕不到一成。以工代赈,这几处也没有什么大的工程需要大量劳力。 看着邬思道也沉吟不语,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这邬师爷所擅长的还是揣测人心,搞点阴谋阳谋,若是民生之事也是平平。 若是有流民进京,几千人还好说,超过上万也难以安抚。近些年这京师也没有什么大兴土木的工程,只有康熙赐给自己的圆明园已经基本完工,此时再加派那许多人手,虽然主要是以安置灾民为主,可在这个夺嫡形势不明朗的敏感时期,大肆给自己修园子,恐要让人拿了话柄。 再给康熙修缮畅春园倒不失是一个主意,只是扩修畅春园,必然要经过内务府,到时候这又是一层层的盘剥。 四阿哥揉了揉额头,心里想到那些贪官污吏不由得发狠。康熙老来之后一向以宽厚为政,对那些贪官污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心只求个千古仁君的好名声,况且自己虽有心争储,康熙却曾暗示他要“做个孤臣”,那意思就是,不结党,不过分培植自己的势力…… 四阿哥叹了口气,喝了口茶道:“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京城里开了几家玻璃店,老夫也去转了一圈儿,里头的东西果然有点意思。”邬思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间绿莹莹的玻璃知了。 四阿哥拿在手中看了看:“倒是做的精巧,也透亮,只是没什么大用处。” 邬思道呵呵笑道:“我听说有个扬州富商的公子哥儿为了讨好吏部尚书富宁安,定制了一个三尺来高的寿星老,可是足足花费了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胤禛不由得有些动容,他贵为亲王,每年的俸禄不过一万两! “四爷,再有几个月可是皇太后的寿辰了,还有明年的万寿节……” 胤禛这才明白,为什么邬思道会对这么一个玻璃店关注了。 邬思道又摆出几块香皂说道:“四爷你看,这是你带回来的香皂,这是头一块,是刚刚立春不久,这是第二块,三四月份间,这是第三块,五月……四爷仔细看看,这些香皂有何不同之处?” 四阿哥拧眉看了一会儿,说道:“邬师爷这一提醒我才注意,虽然都是香皂,可颜色、气味和花纹不尽相同。” 邬思道点了点头笑道:“四爷果然一点就透,你且看,这第一块是梅花香气,第二块是槐花,第三则是丁香……” “是了,且不说那法兰西国是否有这些花,单说这香皂,若是从法兰西运来的,那法兰西国远在欧罗巴洲,距我大清几万里之遥,不管是走陆路还是海运,都需一年半载,为何这香皂的香气竟然同京师里的花期谋和?邬师爷果然是心思缜密!” “哪里哪里,我也是无意中闻到了院子里的丁香花香,才想到这处。而且前两块儿,是四爷带回来的,这第三块,也是我今日闲逛买来的,二十两银子一块……” “知道了,我这就让粘杆处去查查这两件事。” “川哥,你看看,这是这些日子的账薄……”魏逊将手中厚厚一摞账本放在桌上说道。 张石川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道:“嗯,有劳先生了。若是人手不够,再加。” “额……还足以支撑!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有什么不能讲的。” “庄子里现在有银子十二万七千八百三十四两,这么多银子都放在庄里,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东家看是不是存进钱庄里,虽然每个月要付一分利息,毕竟稳妥些……” 张石川听了点了点头,确实是自己疏忽了,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银子,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花销,不如存起来还能吃点利息,便说道:“嗯,先生想的周道,这么多钱放家里确实不安全,存钱庄还能给点利息……等等,你方才说什么?每一个月付一分利息?” “咳咳……”魏逊有点纳罕:这少东家做生意这么精明,又生财有道,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也不敢笑话,解释道:“人家替您保管银子,自然要修个结实的银库,又要雇佣镖师壮丁日夜看守,还担着风险,收一分银子也不过分……” 张石川胸中一万匹神兽奔涌而过:这年头,钱存银行还得倒贴钱?难怪那么多地主老财赚了银子偷偷在院子里挖坑埋了!握草我要是懂得金融,明儿就立马开一家银行,让京师里这些钱庄都倒闭! “川哥!”冯二牛从京城里采买回来,径直来找张石川。“王钧哥让我告诉川哥,说保定府几个县大旱,流民潮已经往京师涌来,城里的戒备明显比以前严密了许多,王哥让川哥做好防范。” “什么玩意?保定大旱?流民?做好防范?”张石川懵圈了。 这康熙盛世怎么会有流民呢?真有灾,直接政府拨款发粮食救济不就得了?还能有流民?有流民从那边来,也不经过这八里庄啊……张石川努力回忆着上世的地图,从保定过来,过了永定河就应该往东拐弯儿了啊。到了北京官府还不管饭吃?康熙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还能在天子脚下让流民闹事? 想到这里,张石川只说了一句知道了。然而,实事狠狠的打了张石川那张自信的脸。 固安距离北京不过百余里,四阿哥生恐固安不稳,亲带了一千步军押解粮米前去赈灾,雍亲王亲自坐镇,自然出不了岔子,而西面保定三县的流民,在他们进京的必经之路上,丰台大营两万八旗兵已经做好了重重关卡,粥铺已经准备停当,畅春园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接收劳工。然而几千上万的人涌过来,不是所有的都可以被控制的。 葛二喜就是这上万难民中的一员,或者说,加上老娘和老婆孩子一共五员。 他从地主家里租种了十五亩田地,去年秋天种下冬麦,没想到一开春老天爷几个月不下雨,麦苗早已全部旱死在田里。 看着米缸里一点点见底的黄米,和媳妇老娘商量之后,推上小推车,装上米袋子和锅碗瓢盆等还算得上是值钱的东西带着一儿一女加入了往北逃荒的人流中。 往京师去,京师人多,粮食吃不完,老天爷不给咱老百姓饭吃,皇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子民饿死,当今皇上是个好皇上,说要永不加赋!简单而淳朴的信仰支撑着这些麻木的人们。 然而祸不单行,一家人仅有的口粮,逃出来的时候带着的小半袋子黄米,在第二天晚上被人抢走了,争抢中葛二喜小脚的老娘被拉扯的摔倒在地,碰坏了头。 一家人大哭了一场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人群往北走。 托儿带口,又饿的双腿发软,浑浑噩噩的每天只能走上十几里路,一路上草根、树皮,任何能吃的东西都被前面的人吃光了,要饭也根本要不到,走到哪一个庄子,都有地主大户组织起来手拿各种家伙事堵在村口不让他们进入。谁都怕这些人万一打砸抢,那可就是家毁人亡。 好容易遇到个舍粥的大户,领到一晚粥,都分给了孩子和老娘,夫妇两个只能把劈柴砍碎了煮在锅里,然后抻着脖子吞下去。 这一路上还学会了用观音土做土饼子,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只要吃上几口就不觉得肚子饿了,只是吃了有些拉不出来。 又走了五天,不知队伍里谁喊了一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嗓子:“前面就到永定河了!过了永定河再走二十里就到京师了!”整个队伍都尝出了一口气,他们似乎看到了二十里之外有热乎乎的黄米粥等着他们,都挣扎着加快了步子。 可没走了多远,就见有流民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老乡,不说前面就到京师了吗?咋往回走呢?” “往前面走也没活路啊!回去吧,死也死在自己家里。”这一句话让很多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咋说?咋就没活路呢?那皇帝不给咱们饭吃?”葛二喜问道。 “过了桥有官兵,在抓人呢!” “抓人?抓人做啥呢?咱们只要讨口饭吃,凭啥抓咱们呢?” “说是,要抓人给皇帝修皇陵去!大兄弟,你还是也趁早跟我回去吧。你这携家带口的,到时候把你抓走,你一家老小咋办勒?”流民说完同情的看了看葛二喜车上的老娘和两个孩子。 抓人修皇陵?葛二喜心里咯噔一下。 去修皇陵自然要青壮年,他老母怎么办?老婆孩子怎么办?而且,听老人们说过,修皇陵的工匠,等皇陵修好了是都要活埋给皇帝陪葬的…… “娘的!修皇陵起码能给饱饭吃,一时半会是饿不死了!怕啥勒!”有人愤怒的骂了一句,继续往河边走。 “他爹,咱们咋办?要不……也回去?”葛二喜的媳妇怯生生地问道。 “回去?还回得去吗?用不了三天就得饿死在路上……” “是啊,回去死的更快一些。” “不如,我们往北走,东边有官兵,说不定北边没有人抓人?” “好,说不定北边能有吃的!” 看着一家老小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是她们在等他做决定。葛二喜咬了咬牙,跟上了继续往北的队伍。 其实他不知道,只要过了河再走没多远就是丰台大营官兵管着的施粥点,而那里招募去修畅春园的劳工,可一张嘴一张嘴的传下来,就从给皇上修花园变成了修林园、修陵园、修陵墓…… 第二十五章 张大善人 走了没多远,葛二喜发现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路边已经有了草根树皮可以吃。但是田地和村庄还是有乡民戒备着。 接着往前走吧。又走了有五里路,天色已经发黑了,今天是走不动了,应该在这里歇歇了,再往前走点,找一片空地。 突然,葛二喜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香甜。这是什么香味?是饿糊涂了?可是他马上发现,别人也闻到了这个香味,而且越往前,似乎香味越重。众人的脚步不由得都加快了。 “前面有个棚子!是舍粥的棚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娘啊,前面有舍粥的棚子,你坐稳了!孩儿他娘,把小黑放车上,你和小红跟紧了!”葛二喜忽然迸发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他生怕去晚了抢不到,毕竟他们这一股子人有五十多个。 跑了几百步就听见有人朝他们喊道:“都不用跑!人人有份,一人一碗……”他说不跑,又有谁肯停下脚步?葛二喜一家五口终于没有跑在队伍末尾。 等走近来,有人说道:“把东西都放在那边,放心,丢不了!然后排好队,拿着碗来领粥!都排好队!快点放东西,排前面的先吃啊!” “娘,赶紧把大碗都拿出来,我去放东西,孩儿他娘你先带着娘跟小黑小红去排队!”葛二喜果断的指挥全局,等老娘下了车,把车推到了指定地点,加入了队伍。 确切的说,这边空地上不是一个粥棚,而是一排棚子。众人排着队端着碗一个挨着一个的往前走。那个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大木桶越来越近了! 小黑的口水已经流了下来。等到盛到碗里满满一碗热乎乎的粥端在手里,刚要喝一口,就听人喊道:“往前走!往前走!别在这堵着!前面有地方让你们吃。” 只是从一个棚子到下一个棚子,小黑小红碗里的粥已经喝光了,两个孩子拼命用舌头舔着碗。葛二喜看看自己碗里的半碗粥,先递给老娘:“娘,你多吃点,一会儿我再去排一次。” “给娃子们留着吧。还有我这半碗,我老了吃不了这么多。” “奶奶,你多吃点。”小黑说道。 然而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并没有感动发粥的半大小子:“都别客气了,今天晚上一人一碗,别多吃,明天一早还有。吃完饭的,接着往前走!男女分开啊!” 明天还有的吃?葛二喜将信将疑的带着老小接着往前走,然后按男左女右分别进了两个棚子。这是——要洗澡? 几个大桶里乘着石灰水,这个味道他熟悉,帮人盖房子的时候经常闻到这个味道。 “有没有五天没有拉出屎来的?有的举手……” 葛二喜不好意思的举起了手。 “出门往右拐!” 这都是什么流程?葛二喜脑子完全空白,穿好衣服按照指示进了另一个棚子。 “跪在上面,裤子脱了,屁股撅起来……” 葛二喜机械的服从着,突然感觉下面一凉,一股油腻腻的不明液体被注入体内。 “好了,厕所在前面往右拐!下一个!撅屁股!” 这是干啥了啊?为啥说厕所在那边?还没等葛二喜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小腹一阵痉挛,忙捂着肚子飞奔向厕所的方向。 说是厕所,其实就是几块草帘子围成的一个露天草屋,里面挖了十来个坑,顾不上那么多,脱裤子蹲下,顿时喷涌而下。 吃了那么多木头渣子和观音土,虽然能顶一时的饥饿感,可是问题就是拉不出大便来。多少天没有这么痛快过了!一阵喷发的舒爽之后他才发现,身边蹲着的都是一路走来的熟人,大家的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儿子小黑也跑了进来,手里还掐着几张草纸:“爹,给你纸,刚才看你跑的急,门口有人给你纸你没看见……” 经过了短暂的分离,一家五口人又团聚了,吃了东西又解决了困扰他们几天的生理问题,大家的气色都好了许多。推回了自己的车,在一个草棚里找了个角落,五口人挤在一起。 “听说了吗?明天早上还有粥。” “这个,不是官府的粥棚啊。” “指定是哪个好心的员外!” “大善人啊!” “是啊是啊,还是有好人哪!” 棚子里的人小声议论着。 “爹,这粥真好喝!”女儿小红小声说道。 第二天,又是一人一碗粥,不过今天加了一个馒头,吃完后,昨天那个发粥的半大小子说道:“吃饱了都跟我走了啊,前面还有饱饭吃!快点快点,给后面的人腾地方了啊!” 吃饱了走路也轻快了许多,约么七八里过后,路北田里长着成片成片的一人多高的作物,有人背着篾条筐拿着镰刀在耕作。 “爹,这高粱咋这奇怪呢?”小黑问道。 “爹也不知道啊。” 前面到了一处庄子,在外面的空场上,许多流民打扮的人聚在一起,一间间用那种奇怪高粱杆搭起来的绿色草房整齐的排列着。 进行了简单的登记之后,葛二喜一家五口分到了一间草房。 一个同样流民打扮的人抱着一大捆高粱杆走进草房:“老乡,这个先铺在地上当床,不用睡在地上。你们一家是哪里人啊?” “谢谢老乡,我是固安的。”葛二喜忙接了过来。 “我也是固安的,西马头村。你嘞?” “哟,那可真不远,我家鸡鸣台村的。叫葛二喜,这是我老娘,我媳妇,小子女儿。” “我叫胡七宝,来这第三天了。” “胡大哥啊,敢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啊,是京师西郊八里庄,庄子上有个大善人,人人都叫张员外,咱们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阿弥陀佛!这员外可真是大善人哪!”葛老娘双手合十念佛。 外头想起了锣声,胡七宝说道:“吃饭了,拿好碗,排着队往那边去领饭吧,我也回家拿碗了。”一人一碗那种黄色的粥,一个黄灿灿的大饼子,还有一人一块肉!虽然肥了点……领到饭的流民都三五成群蹲着吃了起来。 “爹,真香啊!”小黑把肉塞进嘴里咬了一小口,他不舍得一口吃完。 “快吃吧。”葛二喜把自己的肉放在儿子碗里。看着小东西的吃相,葛二喜有点哽咽,孩子已经半年没吃过肉了。二喜媳妇也咬了一小口碗里的肉,把剩下的给了女儿。 “娘,我不吃,给弟弟吃吧,弟弟长个子,吃得多。”小红夹起肉来,嘴上说着,可表情又有些不舍得。 “不用当好的,每天都有的吃!”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 “每天都有肉?”葛二喜一家都愣住了。 “嗯,有时候也吃肉皮,不过那肉皮炖得烂,我觉得比这肥肉好吃!” 葛二喜心里突然有点鄙视:有肉吃还不知足!他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饼子,有点甜,问道:“老乡,这是什么面啊?咋是甜的呢?” “这个啊,玉米面。还有这粥,也是玉米做的,还有咱住的棚子,玉米杆的……” 没错,这一切都是张石川的安排。现在他正在人群中转悠,正看见二牛带着又一批人回来,朝他招手喊道:“二牛!” 二牛走过来,擦了擦汗:“川哥!” “这批来了多少人?” “五十三个,三十男的,二十三女,五十以上的十一个,十岁以下的九个……” “嗯,永定河那边咋样?” “我哪儿顾得上去啊,不过听新来的这群流民,后面的人怕是只多不少。” “好,明天谁的班?” “明天张福田吧?让他也去喂蚊子!你看我这一身大包让蚊子叮的!” “让他多带点玉米过去熬粥,再带点石灰和甘油。还有,记得让他务必控制流民的第一顿饭,不能吃多。” “好了好了知道了川哥!你都说了一百八十回了!” “我哪儿有说那么多次!” “回主子,您老说了三十七回了……”小林子说道。 “你闭嘴!” “嗻!” “小林子,一共收了多少人了?” “回主子,算上这批一共一百二十六个了。” 一百多个,后面还有,张石川又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这些人可都是劳动力啊,哪怕只有一半能干活,现在第一批春玉米已经成熟了,要人收割;烧砖、烧石灰、盖房要人;前几天还在因为没人而发愁,这老天爷一下子给他送来这么多! 而且,自己库里还扔几千石的玉米!而他怕的是流民人数已经超过庄子的人口了,他真怕控制不住局面,惹出乱子来,到时候万一被哄抢…… 不过他的顾虑是多余的,这些背井离乡出来逃荒的人,其实只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如果要聚众闹事,在保定府就闹了。再傻也不会傻到大老远跑到天子眼皮子底下来造反。而现在,这些难民吃的很饱,也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他也成了流民们口中的张大善人。 “小林子!” “在!” “帮我记着:先告诉王奎山夫妇,这棚户区的卫生必须搞好,定期撒石灰水、定期着人清理打扫厕所,注意饮水不能污染。有病人及时治疗,若是发热咳嗽的要隔离。 告诉冯叔,他画的图纸不行,太占地方了。让他先别画这个了,先安排着流民里有劳动能力的下地干活,先把玉米都收了,咱们还需要玉米杆。 告诉赵叔,让他赶紧弄砖窑,人手也从流民里面选。还有,煤多买一点,不管多少,每天让他们一车车的往这边拉就可以了。 再让人往周边庄子里多收购蔬菜,不管是什么菜,只要是绿色的就收。对了,还有,流民中来做工的也工钱照发,别发铜板,没有那么多铜钱可发了,直接发咱们庄子的饭票,告诉他们走的时候可以兑换成银子……” “嗻!”小林子转身挨个通告去了。 张石川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才短短的十来天,他发现自己有点离不开这个小太监了,确实让自己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第二十六章 玉米汁和水泥 这次的旱情和流民潮似乎并未给京师带来任何影响,除了街头的乞丐多了一点点、进城盘查的严格了些,其他一日既往,只是给人们茶余饭后填了点谈资。 而且很快,这个话题就被京师里其他的新鲜事所取代了,期中一个就是,吏部尚书富宁安老母六十大寿,摆了七天的酒,车水马龙,前去祝寿的人几乎踢破了尚书府的门槛,礼金堆成了山,礼物堆满了几个院子,而其中有一尊和真人身高大小相当的七彩琉璃整雕寿星献桃摆件独占鳌头,据说有人有幸看到过,那摆件活灵活现晶莹剔透,眉毛胡子都一根根的,若是用手摸摸寿星的头,寿星还会咧嘴笑…… 混在京师本来人情债就颇多,不管是京官还是外放的官员,每年上峰的三节两寿,还有冰敬碳敬都不能少的,而这七彩琉璃寿星,自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随后天宝阁的几处铺面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王钧骑马来到八里庄,临近庄子放缓了速度。 前几日还郁郁葱葱的一片片玉米地都已经收割完毕,如今土地已经被翻整一回,只等着再种其他作物。一大片空地上玉米秸扎成的一片草棚内许多老人在阴凉处三五成群的聊天,手里做着些针线,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从茅屋中钻来钻去。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衣服褴褛破烂了一些,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而远处,一排排土窑顶上乎乎的冒着黑烟。一排砖石屋子正在许多赤膊男子的手中拔地而起。男人们上半身被晒得黑中透红,汗如雨下,但是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这才几天,又变了样子……王钧不由得感慨,他最早听到流民要进京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通知张石川做好防范,毕竟官府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控制百分百的流民,而一群饿红了眼的人,谁也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没想到,张石川随意间就把这些危险因素变成了庄子发展壮大的动力。 “冯叔,川哥呢?” “在他屋里呢吧?”冯树秦正在指挥着人们卸木料,一车车丈许长的木料整齐的堆放在一片空场。 走进屋来,只见张石川拿着一根鹅毛,正伏案在纸上画着什么,旁边赵娥叽叽喳喳的说着,小林子揣着手站在后面。 “王掌柜,您来了。”小林子笑着拱手道。 “王哥来了。坐坐。”张石川放下手中的鹅毛,甩了甩手腕说道:“这鹅毛笔太麻烦了,画上两三笔就要蘸墨。” 王钧微微一笑,人家都用笔,你非得用鹅毛,怪谁呢?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张石川的标新立异,笑道:“川哥好雅兴。” “雅兴个屁啊!”张石川爆了句粗口:“上次说盖房子,冯叔设计的样子太占地方了,一百间屋子要十几亩地,咱们哪儿来那么多空地!” 这也不怪冯树秦,张石川只说要房子。而冯树秦印象中的房子,自然是一间堂屋,一东一西两间内屋,东西厢房。张石川想要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员工宿舍,于是按着后世的筒子楼,画了个简单的图纸。 王钧拿了纸看了起来,说道:“这是……两层楼房?只是这屋子,是不是太狭小了些个?” “对,两层楼不是能省点地方吗……给工人们住的,要那么宽敞干嘛?” 给工人们住,住楼房……王钧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想了半天说道:“这起楼的话,颇费木料,又费工时……” “嗯……用水泥盖。” “水……泥?泥?”一副房倒屋塌,无数人被埋在废墟下的哭嚎求救的情景瞬间在王钧脑海中脑补完成。这房子可不能用泥糊弄啊,一场雨下来不就塌了? “川哥,这房子毕竟是给人住的,人命关天……” 刚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见小林子端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三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是米黄色的液体:“主子!娥小姐,王公子,请用茶。” “哎呀可算是好了,给我给我!”赵娥欢呼一声,拿起一个杯子咕咚喝了一口,一脸的陶醉:“啊~好喝。” “这……这是什么?还是凉的?庄里还窖了冰?”王钧接过杯子没敢喝。 在没有制冷技术的那个年代,一般都是冬天取冰,藏在冰窖里,等天热了拿出来用,可这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消受得起的。 “这是用玉米蒸熟了打成的汁,制冷是用硝石制的。”张石川说道。 “玉米汁……”王钧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仔细品味,入口香甜滑糯,再加上凉冰冰的温度,在这夏日里喝上一口果然舒服。“这……可以拿去卖啊!” “咳咳,算了,弄点自己喝就行了。这玩意卖不了多少钱,保质期又短,没什么钱可赚的……”张石川觉得王钧是钻钱眼里面去了,看见什么新鲜东西都想着去卖。 “城里的灾民情况怎么样?” “灾民基本上没有进城,大多都安置好了,还有畅春园那边招去了不少做劳工,城内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川哥,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玻璃器,十月是皇太后的寿日,现在来店里选购或者定制玻璃器的人翻了几倍,您看是不是再扩一扩作坊?” 张石川戳了戳额头,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啊!让人脑袋疼。本想着位明年康熙万寿节提前大半年做准备就可以了,哪儿想到十月又冒出来一个皇太后过生日,顿时计划就被打乱了。 “我知道了,我这边会加大产能,你那边也要有点逼格,告诉店里的人,不能什么阿猫阿狗的都给他们定制。奇货可居,记住了吧?不能让定制太泛滥了。我也会让作坊里做一批大一些的,到时候摆在店里,让他们优先选成品。” 又嘱咐了几句,杯中的玉米汁已经喝完了,张石川站起来说道:“走吧,咱们看看水泥去。” “这泥,真能盖房?”带着疑虑,王钧跟在后面往庄子后走去。来到一片空场,只见中间竖着四五道一人高的矮砖墙,赵元化带着一群人正在旁边和泥。 “怎么样,赵叔?” “第一批烧出来的水泥砌的墙现在基本上已经干了,可以试试。”赵元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几堵三尺来高的矮墙。 “嘿嘿,好,这个我来。赵叔,做好标记了?” “好了,可以试了。”赵元化点了点头。 张石川走了两步,抬起脚就往一堵墙上踹了过去。一脚下去,墙壁从中间断为两截,上半截向右倒去砸在了黄土地上泛起烟尘。第二堵墙,扔是一脚下去,张石川的身子被往后弹得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第三堵墙依旧是把张石川弹了回来,赵元化看着眼热,拉住他说道:“你力气小,让我试一脚!”于是卯足力气一脚踹了上去,哪儿知道矮墙在大力之下整面墙往后倒去,赵元化力气又足,直接趴在了地上。 “赵叔!” “爹!” 老赵同志咻的一下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尴尬道:“地基打的太浅了……哈哈哈。” 后面两道墙也都试过了,一倒一立。众人都围拢上来,对着几面墙指指点点。 赵元化从怀中掏出祖传的铁锤对着那扇整体倒下的咣咣就是几锤,看得众人直嘬牙花子。终于砸下来了一块砖,用手扣了扣中间的黑灰色渣渣:“小川,是不是成了?” 张石川也捏了捏,点头道:“差不多了,先按这个烧吧。还有,试试上次说的,以竹条为骨,水泥掺和砂石为肌,做几块三寸左右厚,三尺见方的平板来,再试试硬度。” “好!”赵元化有些兴奋的又在墙上狠狠地跳了几下:“小川,可真是如你所说,万物皆可煅烧啊!这可真是变废为宝了!” 王钧也试着推了推那面没有倒塌的墙,果然很结实:“这……就是水泥?这个……果然有些坚固,只是不知成本几何?和平常的石灰拌黏土比起来如何?” “应该比那个结实,成本也高一些,不过就是多了到工序,这玩意,其实就是拿石灰石加了炉灰再加上点黏土粉碎成沫然后烧出来的……” “这……可以卖啊!” 张石川一头差点撞墙上:这小子,真的是钻钱眼里去了。看来这几个店铺是不够他忙活的啊?我得再给他找点事干。先对赵元化说道:“赵叔,这些交给你,那个配比什么的,你逐个实验吧。我先去看看别的。” “好嘞!去吧去吧!”赵元化还在研究着几堵墙缝隙中的水泥,头也没回的说道。他已经沉迷在了一种巨大的成功的喜悦之中了。 “别想着什么都去卖了,玉米汁加工简单,但是要求新鲜,只适合走街串巷的小摊贩兜售,难以做成垄断。水泥现在没有合适的设备难以大批量制备,咱们自己用都不够呢,也不能往外卖。”张石川先给王钧连泼了两盆冰水。 “哦……”王钧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儿了。他还盘算着若是水泥可以推广开来,这京师上下以后有什么土木都用水泥,那是多大的市场…… 张石川叹了口气,转向小林子:“去把股东们都叫来!开会!”又拍拍小娥的头往后指了指:“把你爹也给我拉来!我知道他又犯病了,那也不行,绑也要给我绑来!” 第二十七章 思想工作也要抓 一间正厅中间用三张八仙桌并排拼成了一个长条桌,四周是一圈太师椅,这就是八里庄的会议室。 众人坐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突然的会议议题是什么。不过他们看着张石川一言不发,也都没有言语。 不一会儿林嫂子端来一盆烤玉米,和一盆煮玉米,还有一人一杯玉米汁,众人更是不明白了,这是要给大伙加餐? 不过这玩意刚开始吃着新鲜,吃多了也就那样啊。而且一天三顿饭已经不少了,这个时间吃什么饭? “王兄,你也尝尝,都是地里刚摘的,味道不错。”张石川指了指玉米棒子说道。 王钧有点不知所以,还是都尝了一口,点点头表示认可。 张石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觉得,我们把这些玉米做的吃食拿出去卖怎么样?” 众人听了这句话,顿时明白过来,川哥,这是又要上新项目了?屋子里嗡嗡嗡的议论起来,尤其是王钧更像打了鸡血。 张石川那独到的眼光和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个个产品让他们对张石川的敛财能力开始有了一种谜一样的推崇。不说香皂和玻璃,单单说这玉米就能说明问题。 刚刚买下这个庄子的时候,那些种过玉米的庄户都吃过了种玉米的苦头,吃不下,卖不掉,地主不要。可是这玉米到了张石川的手中,却能变着花样的做出这许多美食来,那味道甚至比小米更胜一筹,这玉米产量又是两倍三倍于其他作物 张石川等了一会儿才说道:“这玉米汁烤玉米煮玉米,你们觉得卖多少钱合适?一斤玉米可打四斤玉米汁,一根玉米棒子,不值一个大钱……” 众人都一愣,原来是说这东西不值钱。王奎山咳了一声:“川哥,玉米在咱们手上不值钱,可是保不齐卖给别人就值钱了不是?你看,比如这香皂,无非就是拿猪油熬的,还有玻璃,更不值钱,就是沙子和火碱,这玉米怎么也比沙子值钱不是?有啥不能卖的。” “这些东西确实可以拿去卖,不过之所以你们都有这么大的兴趣,是因为以前没吃过这玩意,我问你们,如果这京郊的农户家家都种玉米,还有人买你们的烤玉米、煮玉米吗?” 王钧小声说道:“可是现在只有咱们庄子在种,所以不如趁着别人没有,赚上一笔。” 其他人都表示认可。 张石川点了点头:“商人逐利本是没错,只是,眼光要看长远一点啊!在座的各位,现在谁手上没有一万两银子?为什么还要看中这只能卖几文钱的小东西?钱啊,够花了就行了,别一味钻钱眼里去!我是要大力的推广玉米,可我为什么要推广玉米?我不是想赚钱啊亲们,我是想让更多的人能吃饱饭!咱们现在为什么能养活这么多流民?因为库里有玉米!” 有些激动了,张石川喝了口玉米汁,放低了声音:“诸位,有了钱,咱们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然后呢?现在诸位的钱已经够花一辈子了吧?好吧,想过更奢靡的生活,一万两不够,那十万呢?一百万呢?赚了更多的钱拿去干嘛?继续过更好的生活?三妻四妾?每天鲍鱼鱼翅熊掌,过醉生梦死的生活?然后花不完留给儿孙?一代代的传下去?” 张石川停了停,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 “那……还能怎么办?”冯树秦小声问道。 “有了钱我们可以研究更多有用的东西,造福百姓……”赵元化也不敢大声。 啪!张石川拍了一下巴掌:“没错,我们把钱用在有用的地方,造福百姓!咱们这些人,除了王钧,是不是我先赚到钱的?我有了钱,然后呢?让你们九个都过上了好日子,这样我们十个人都有了钱。我们都有了钱,买下了这个庄子,又让这个庄子上五十来口人过上了好日子。庄子里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现在我们救下了一千多个流民!你们可能没有这样想过,但是现在庄子里里外外的这些人,说你们是他们的恩人,一点也不过分!” 张石川停了停,他发现众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光,呼吸也都粗重起来。 “不用怀疑,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在让自己富裕的同时,也帮了更多的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富起来的人再带动更多的人富起来!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 “没错!我这辈子早够吃够喝了!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咱应该让更多的人也过上好日子!”赵元化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说道。 “没错!小川,你就说我们怎么做吧!”王奎山大着嗓门问道。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分分应和。倒是张石川有点傻了,他只是想敲打敲打他们,别什么都想着钱,已经有钱了,应该有点更远大的志向而已…… 等到一屋子人都喊的面红脖子粗了,张石川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才说道:“大家都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好了,现在大家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就可以了,只要做好我们现在做的,就可以帮更多的人!就像你们以前做的一样。” 说着又看向王钧:“王哥,你要是还有精力的话,不妨去兑一家粮铺,其他米面倒是其次,主要卖玉米,并且推广一下比较简单的如煮和烤以及煮粥这些烹饪之法,若是有想讨个生计的,也可以让教他们去沿街售卖烤煮玉米,也算能帮扶得上一些穷苦人家。记得一定要平价售卖!” “好的王哥!我回去就去办!” 四阿哥回到府中,已经疲惫不堪。 京郊出了这么多流民在这敏感的节骨眼上倘若出了一点岔子也不是玩的,因此每日早出晚归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终于把大批的流民都做了妥善安置。喝了口茶,像一旁的太监苏培盛说道:“去请邬师爷。” “嗻。”苏培盛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邬师爷拄着拐杖蹒跚的踱了进来。 “见过王爷。” “坐吧。” 邬思道在旁边椅子上做了,见四阿哥用手支着头不语,也没有开口。好半晌四阿哥才说道:“不知托合齐一案查的怎么样了。” 邬思道呵呵一笑:“四爷可是心急了?这种事自然是瞒得紧一些,不知皇上最近有何不寻常的举动?” 四阿哥摇了摇头:“汗阿玛圣心难测,看不出有何异样。” “那太子那边呢?” “太子现在事事小心,生恐被人拿了把柄。” 邬思道说道:“既然如此,我劝四爷也稍安勿躁,只安心等着就好,正所谓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托合齐一案本不过是一桩小事,如今皇上又翻出一年多前之事秘查,自然是这小事后头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到头来不管是太子圣眷仍在,还是八阿哥棋胜一招,对四爷您,也定然是只有好处咯。还是那句话,不争为争!四爷,要耐住性子!” 四阿哥沉吟了一会儿,从袖子掏出一个折子递给邬思道:“师爷看看这个。” 邬思道接过来,手捻胡须细细的看完了,说道:“竟有这等事?” “粘杆处刚报上来的,我也有些不敢相信。把纪海升叫来我要亲自问他。” 这纪海升是四阿哥门下包衣,因少时便显得精明过人,十七岁便进了四阿哥一手组建的特务机构粘杆处,如今历练了七年,早已是四阿哥手下一等一的得力之人。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二十四五十的青年汉子,上前利落的抖了抖衣袖规规矩矩的扎了个千儿道:“奴才纪海升请王爷安!” “起来吧,折子我看了,再跟我详细说说各种细节。” “嗻!”纪海升起身,将所调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那日四阿哥命粘杆处去查玻璃和香皂一事的处处。京师里卖香皂的店铺都是九阿哥的生意,虽然店面就在那摆着,可是若问起这香皂的出处,只能打听出什么西洋进贡的、内用的之类不疼不痒的玩意,倒是这卖玻璃的天宝阁,一下子就漏了马脚。 不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王钧身上,再暗中跟踪王钧的踪迹,八里庄自然也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了。 正巧八里庄在大批的安置流民,人多眼杂,纪海升便带了两个手下,亲自乔装成流民,轻而易举的混进了八里庄,趁着人多眼杂,四处打探倒是方便,竟然发现,原来这京师中的香皂和玻璃居然都是出自这小小的八里庄。 纪海升将在八里庄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回,听得四阿哥和邬思道都有些入迷。 “回主子,这就是奴才这几日的见闻。” “嗯……”四阿哥似乎陷入沉思。 “这八里庄背后……不知是否和什么人有往来?”邬思道说道。 “邬师爷是说,这小孩子是老八一党?”毕竟,一块小小的香皂,现在一头是八爷党,一头是八里庄,难免让人起疑。 “回主子,奴才这些日子并未发现八里庄有和八阿哥那边走动,或许是行事隐秘奴才未能彻查,奴才这就潜回去再多探查些时日,若是有蛛丝马迹再来跟主子回报。” “好,你下去吧,这几日辛苦了,去支五十两银子请手下弟兄们吃顿酒。” “谢主子!”纪海升扎了个千退了出去。 “哼哼……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个张大善人。”四阿哥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轻声说道。 第二十八章 我特么被绑架了 “哥哥!庄子里来了个变戏法的!快走快走,跟我看看去!” 被窝中睡得正香的张石川被赵娥一顿猛摇,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小娥乖,哥困得很,让我再睡一会儿……” “哎呀!这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吗!咱们去看变戏法的!”赵娥接着摇。 “让大牛他们陪你去……” “我不!” “你该去上课了……”张石川拉紧了被子努力抗衡。 “今日沐休啊哥!” 张石川终于被拽了出来,脸也没洗,就被拉着往外头抛去。 他心里这个恨啊!为啥当初让他们上学,还人性化的弄了个什么沐休?就应该让这小丫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课,啊不对,按农历算,一年三百六十天。那就让她再多上五天的夜课!张石川恶狠狠的想到。 果然庄前空地上已经围了一圈儿人。中间一个穿大褂的正在拿着锣在人群中转圈,有人便掏出一两个大钱丢在锣上发出铛铛的响声。 “谢谢诸位爷的赏!”变戏法的手艺人将铜钱规整规整揣在怀里说道:“方才咱变的叫三仙归洞,雕虫小技,博诸位一笑。接下来咱来个精彩的,大变金鱼!”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铜锣敲响。 赵娥拉着张石川走了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大多认识张石川,一见他来了都张员外张大善人的打招呼,也把最好的一块地方给兄妹两个人让了出来。张石川抱拳客气了一回。 只听手艺人吆喝着说道:“诸位请好了啊!”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张石川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魔术表演,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的,看人家的表演神乎其神,这次可得好好看看,他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手艺人把衣袖往上挽了挽,拿起一块一面红一面黑的六尺见方的蒙布,两面都给众人看了,便把布搭在胳膊上,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诸位请好!”说着把布一掀,果然手中多了一个大海碗。 手艺人拿着碗给众人瞧了一圈儿,只见碗里大半碗水,里面一条通红的金鱼正在游动。众人都拍手叫好。 手艺人等众人都看完了,念叨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跟太上老君借了鱼得诸位一笑,如今可得还回去了!” 说着又将举着碗的胳膊用布盖了,猛的一掀,手中的碗凭空消失了,滴水不见。众人又是鼓掌。手艺人拿起铜锣又要收钱,张石川掏出一块银子丢在锣上,手艺人喊道:“谢谢这位小公子赏下银子咯!”说着一哈腰又像别人走去。 人群中有人说:“你这变一次就要一次的钱,未免也太勤了些。” “就是就是,再变两个再忙着收钱!” 手艺人嘿嘿一笑:“不知诸位爷儿们想看什么?” “变个大的!”有人起哄道。 手艺人将铜锣放在一旁,笑道:“好,咱这庄子爷们贵气,给赏钱也大方,今儿我就卖卖力气,给诸位变个大的!这位小公子,不知能否上前来帮我一下?今儿咱们来个大变活人!” 众人都轰然叫好。张石川也有点小兴奋,自己也能参加?这可是新鲜事儿,而且自己绝对不是某卿一样的托儿啊,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变!想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手艺人身前站好了。 “这可是我拿手绝活儿啊!诸位看好!千万别闭眼,在下这一年可只变这一回,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再想看您可得等一年……” 手艺人拿出一块更大的布,将张石川从头到脚给蒙住了,念叨:“一二三四五……” 一掀开布,张石川不见了!众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轰然叫好,这次不用手艺人讨要,铜板纷纷的丢了过来。 “谢谢诸位,今儿够本了,咱庄子上的爷儿们都发财,改日小的再来拜访,后会有期!”手艺人捡了钱,收拾收拾东西装上一辆驴车骨碌碌的去了。 人群也散了,跟着拍巴掌的赵娥才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不对呀!我哥呢!” 他哥正在一辆马车上。确切点说,是被反绑着双手,头上套了个麻袋丢在了一辆飞驰的马车上。脑袋还有点迷糊,他想试图喊两嗓子,结果发现嘴也被堵住了。 我特么居然被绑架了!这是张石川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刚刚有了点小钱就被绑架了!不知道绑匪会要多少赎金?会不会先撕票?太平盛世也不太平啊!这光天化日的居然被绑票了。还是被一个变戏法的绑票了……苍天呐! 不对,冷静!这个时候要冷静!想想电视小说上都是怎么自救的?磨断绳子,然后假装仍被绑着,和绑匪交谈,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抢了他的枪,然后啪啪啪!啊…… 呃,好像没有枪哈。那就抢了他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烧饼馒头包子麻花…… 一辆马车奔驰进内城,七拐八拐进了雍亲王府的后门。 张石川被像小鸡子似的拎了出来,只听开门声音,然后有人说道:“回主子,人请来了。还不跪下!” 后一句话自然是冲她说的,腿弯被人踹了一脚,张石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得无礼,不是让你们好生请人来吗?怎么这般动武!还不快给张大善人松绑!”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声音不大却透露出无可置疑的口吻。 “嗻!” 头套被摘掉,绳子被帮开,嘴里的布条也被扯了出来。有点不适应强光,张石川用还酸麻着的手臂费力的住了眼睛。 “张大善人,久仰久仰!让他们把你请来,结果这些狗奴才不知深浅,让大善人受惊了。”四阿哥说道。 张石川终于看清了,前面坐着一个壮年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旁边还坐着一个留胡子的老头儿。 “你……你想要多少钱?” 四阿哥也在打量张石川,果然是个小孩儿,而且其貌不扬,这个真的是纪海升说的那个张大善人?“多少钱?呃,怕是有些误会,今日请你来,只是想认识认识。” 哟,这土匪头子还温文尔雅的,装什么装,你想认识我,我根本不想认识你好吗!那旁边的,肯定是这山大王的狗头军师了!装什么壁,还说误会?认识认识?我把你绑过去跟你认识认识你乐意? 张小川决定不搭理这个土匪头子,看他还能怎么演。 四阿哥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搭理自己,一时气愤有些尴尬。半晌胤禛才说道:“张石川,流落街头,差点冻死,后来被外城取灯胡同的铁匠赵元化救了,然后发了笔财,在西郊买了二百亩地,可是没错?” 张石川心里一阵握草,这也太专业了吧,连这些都能知道?原来我早就被盯上了啊! “大胆,王爷问你话呢!还不好好答应!”后背被人推了一把。 王爷?王爷也干绑票?握草,不对!张石川脑子飞快的旋转,难道是八阿哥顺着香皂摸到了我这儿,把我抓来要严刑逼供要我说出香皂配方?等等,不对,八阿哥好像就是个贝勒吧?不是什么亲王郡王的……那眼前这位? “大胆草民,雍亲王问话还敢不答应……” “不得无礼!”四阿哥制止道。 “握草!雍亲王!”张石川的脑袋直接死机了。 自己眼前的这位,居然是传说中的雍正皇帝?没想到啊没想到,穿越大半年,第一次见到的大人物,居然就是四阿哥胤禛,雍亲王,以后的雍正!一时嘴上不受支配,说了一句:“皇……皇上?” 这两个字一出口,屋子里的四阿哥、邬思道和太监苏培盛粘杆处纪海升都大吃一惊。好在苏培盛反应快,说道:“皇上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位乃是皇四子雍亲王,小子不得口出妄言!” 真的是胤禛!张石川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狂跳,他好想问一问:你丫到底是被吕四娘给刺杀割了脑袋,还是想成仙吃了大力丸一命呜呼了?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那是二十几年后的事儿了,现在丫还只是个亲王!玛德,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我是穿越过来的,没人认识我,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草民参见皇……王爷……” “免礼!” “王爷,这市井小民不尊礼数,我看还是……”纪海升吓得冷汗淋漓,冲着四阿哥叫皇上,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若是传到康熙耳朵里,纪海升双腿有点发软。 毕竟四阿哥这亲王不是白当的,摆了摆手道:“方才我问的,可都属实?” “啥玩意?嗯?啊!啊!属实,都属实!” 四阿哥点了点头:“起来吧,来人,看座。” 张石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地上跪着呢,可想起来,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头一次下跪,还跪了这么半天,腿麻了…… 纪海升搭了一把手,把张石川搀了起来,苏培盛搬过来一把椅子,俩人把张石川按在了椅子上。 虽然屁股是坐在了椅子上,可张石川的一颗小心心却扑通扑通的要蹦出嗓子眼了。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啊? 第二十九章 冷脸面瘫男 “嗯,没有下个帖子就把你请来,却是有些仓促,还望你回去了不要跟八弟告状哦。”四阿哥故作幽默的说道。 特么一点都不好笑好吗!你个冷脸面瘫男…… 张石川心里骂着,脑子却没闲着,听他这么说,自然是试探自己,他和八阿哥的关系,那还用说吗?别说自己根本跟八阿哥没见过面,就是自己真的是八爷党,也不敢承认啊!这要是八爷党的狗皮膏药贴在他的脸上,以后还要不要在清朝愉快的玩耍了?嘴上说道:“八弟?草民不明白,还请王爷明示。” “咳咳,你不是帮八爷做香皂进献宫里吗?”四阿哥一皱眉,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叫八弟的,自然是现在京师上下大名鼎鼎的八贤王胤禩了。 张石川听着四阿哥语气不善,忙说道:“回王爷,那些香皂确实是草民做的,想往外发卖赚点钱糊口,可没想到凑巧就让一个富家公子看上了,便买了一些,后来才知道,这富家公子竟然是十爷!十爷喜欢香皂,第二天又买了不少去了,可没成想第三天九爷就找上门来,说这香皂有多少他就收多少,但是只能卖给他,若要卖给旁人,就要杀草民全家,至于王爷刚才说的八爷,草民福薄,未曾谋面……” 听着这一阵甩锅,四阿哥沉吟了片刻,这小子的几句话,倒是把老十的爱四处逛喜欢新鲜玩意,老九的欺行霸市飞扬跋扈和老八的深藏幕后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性情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且公推太子和复立胤礽之后虽然康熙这两年一直在打压八爷党,可八爷党势力依旧是最大的一支,朝野上下都想削尖脑袋钻进八爷党,听他这口气……难道,这小子不是老八的人?可是若他真的没有一点后台,怎么能这么快的敛财呢? 想到这里,四阿哥朝邬思道望去,邬思道和他对视一眼,也做了个不知所以的表情。四阿哥又说道:“这香皂可是帮你赚了不少的钱啊,短短两个月就在城外头买了个庄子,他日若是见到老八,你可得好好谢谢他们。” “是……”张石川用一个字回答问题。言多必失,行多必过!你问啥,我就说是和不是,知道或者不知道……张石川打定了主意,正要付诸行动,却被四阿哥下一句话击垮了。 “前些日子保定府几个县大旱,有些许流民往北逃难,我听说,你庄子上收留了不少流民?好歹有官府赈济,却不知你在京师十里之郊收留这许多人,作何打算?” 张石川眼前一黑差点没抽过去:玛德谈笑间这一顶意图不轨的大黑帽子就给我扣上了啊!这可万万不能认!忙回道:“草民也是无意间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路过八里庄,一问之下才知道南边遭了灾,王爷也知道,草民也是讨过饭的,差点没有冻死在胡同,如今老天有眼,让我活了过来,又让我发了比小财,见得这些人便想起了半年前的我,更觉得可怜,便将这十余人收留了,哪成想不知怎么的,这灾民居然越聚越多,到后来居然有千余人……” 张石川九句真话一句假话的开始满嘴跑火车。 四阿哥听了点了点头,这小子所说和粘杆处探听来的消息八九不离十,想是没有扯谎,于是说道:“如此说来,你可是完全出于善心,要帮扶那些流民一把咯?果然,虽然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胸襟,也当得起大善人这一称呼了。” “额……大善人当不起,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好草民有些粮食,焉能见死不救……草民对天发誓,决没有其他想法……”张石川信口开河的说道,没想到这句话却中了四阿哥下怀。 四阿哥本来就信佛重道,听了这句话想到:这小子还信佛?这就难怪了,如此说来做了些善事倒是说得过去,也帮了我个忙,安置了些流民,可是到底是不是真心? 想了一下,又说道:“倒有几分慷慨,懂得为国分忧。你倒是个不爱财的了?” “草民不敢,只是这钱财毕竟乃是身外之物……”张石川马上顺杆爬。 四阿哥冷笑道:“哼哼,好个身外之物,我听说,扬州盐商之子杨纯之,从你那玻璃店里定了个寿星,足足花了两万两身外之物?” 张石川的汗顿时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这也知道了,握草,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一面想,一面又给自己壮胆子:玛德老子又没有强买强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 “哼哼,怎么没话说了?”四阿哥冷笑一声。 “额……回王爷,草民偶然间学得一些小把戏,做了几件器物出来,可也是有人愿意出价我才能卖得出去啊……”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壮着胆子又说道:“没错,我是赚了这些富家子弟的银子,可是……” 说到这里张石川抬眼看了四阿哥一眼,正好胤禛也盯着他:“可是什么?” 历史上的雍正可是比较痛恨贪官污吏的,玛德赌一把! 张石川咬了咬牙说道:“可是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多赚了这些老爷们一点银子,可是他们的银子只怕也都不是好来的,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本应是国家的税银和百姓的血汗,如今都被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据为己有,我既然有这么个机会,不如赚来,也好为百姓们做些实事!起码没有杨公子资助的两万辆银子,草民救济流民实在没有这么底气十足。草民就是这么想的,请王爷明鉴!” 四阿哥一愣,和邬思道对视一眼,冷笑道:“哼哼,人家的都是不义之财,你的都是名正言顺咯?” 握草,这冷脸面瘫酸王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小心眼疑心重心机深……“王爷若是不信,改日方便了请往草民庄子上瞧上一回,我真的是想做些善事……” 足足两个时辰,天色已黑,四阿哥也累了,挺了挺腰板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城门也关了,张大善人不如留下在本王府上过一夜,第二天本王再派人送你出城可好?” 张石川又是一激灵,听口气,老四这是要放了自己啊?夜长梦多,夜长梦多!赶紧溜!“草民不敢叨扰,虽然是城门关了,草民也有下榻之处。” “如此,你是回王麻子刀剪铺,还是去天宝阁?我让人送你一程。” 又是一声握草,再想想,这四阿哥早已经把自己查了个底朝天,知道这两个地方也不足为奇了。得,也别客气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谢过胤禛,有人引着他往外出了传说中的雍亲王府,套了车往天宝阁去了。 四阿哥等他走远了,问邬思道:“邬师爷,你怎么看?” 邬思道眼镜眯缝着,眼角的鱼尾纹更多了,只说了四个字:“大智若愚。” “嗯,莫不是这小子真和老八没有一点关系?” “是不是八爷的人,我倒是觉得他没有说谎。其一,九爷麾下的产业,都是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后台,就差在门上贴个金字招牌了。而他这香皂也好玻璃也罢,都是一副生恐别人知道的架势,远远藏到京郊去。” 邬思道停了一停,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其二么,咱们说说这玻璃。八爷一党若是想凭借着这玻璃敛财,自然会大肆宣扬,就如同香皂一般,短短几天便让京师上下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了,何苦还需要人口口相传?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先给皇太后的寿诞和明年皇上万寿准备下一份精致的玻璃雕塑,到时候全国上下只他一人送上这么个稀罕玩意,可不是更能讨个好彩头?” 四阿哥听了点了点头。 “其三,四爷现在掌管户部,这赈灾救灾自然是户部的事,如今出了旱灾,流民已经到了京师门口,若是八爷的人,别说救济灾民,不从众作梗,趁机做些动作制造些乱子出来已经是万幸了,他们可是巴不得见四爷赈济不利受到斥责呢,何苦来偷偷的收纳那许多流民?这可不是帮了四爷一把?老夫想,八爷可不会有这等好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纪海升,你仍旧差人暗中盯着这张石川和他的八里庄。有什么异动都要告诉我。” “是!” “张石川若真的没有后台支撑,四爷不妨将其收入门下……”邬思道难得的提议让四阿哥收人。 “嗯……这小子身份太过迷离,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小年纪又有这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门道,还是仔细一些的好。”说道这里,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康熙曾不止一次或明或暗的提醒他,不要结党营私,做一个孤臣。 太子结党,八阿哥结党,一旦势大,都遭受到了康熙无情的打压,这一点他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可是想要争夺储位,手下无得力之人帮衬又何从挣起? 现在自己门下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隆科多和年羹尧二人,还有老十三,可是老十三现在失去圣眷,整日躲在府中不见人,也无法助力。如此情形,即便日后继承大统,如何服众?如何压的住太子一党和八爷一党朝野上下诸多爪牙?康熙虽然年近六旬,可身子硬朗春秋正盛,何时是个了结? 四阿哥站起身来,朝后面小佛堂走去。 第三十章 选择题 城门已关闭,张石川被雍亲王府的一辆小车送到了内城的天宝阁。 玻璃摆件卖价高,自然晚上也有人守卫,倒是不怕锁了门进不去。跳下车,看着店内依旧亮着灯火,张石川想走进去,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 听见车马声,已经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天宝阁里冲了出来。赵娥一头扎在张石川怀里,两只小手拍打着张石川的后背哭到:“哥!你混蛋!你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让人担心死了!” 后面赵元化、王钧也都走了出来。张石川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可是到了脸上却比哭还难看。 “乖,是哥不好,下次哥一定告诉你去哪儿。”张石川给赵娥擦了擦眼泪。 短短几个时辰,就像过了几年一般,恍如隔世啊,虽然没有危险,四阿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刁难,他还是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被赵元化和王钧驾着进了屋里坐下了,先猛灌了一杯茶,张石川才看着他们说道:“我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说着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嗯……看川哥也累得不行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儿一早还是先回庄子上,也让其他人放心。大伙儿也都等着呢。” 第二天回到八里庄,众人见张石川回来都放下了心,张石川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回,最后补充道:“这回可真特么麻烦了。” 冯树秦问道:“川哥的意思是,这雍亲王也惦记上了咱们的香皂和玻璃作坊?” 其他人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这群人,只有这两样才能入得王爷的眼吧?毕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元化说道:“小川,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会儿九阿哥他们强买香皂的时候你就说过,咱们这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雍亲王若是惦记着这些,大不了咱们给他就是了,反正银子也赚得不少了。咱们用钱再置办几百亩田地,这辈子也尽够了……” 这一番话众人都分分点头表示同意。虽然没有了下金蛋的鸡,可是相比之下,还是命重要,他们都是平民,拿什么去和一个亲王斗? 王钧也说道:“是啊况且也许不至于如此,雍亲王在众皇子中倒是口碑不错的,现在京师街头巷尾都说这次赈灾王爷亲临现场监督赈济和粮米发放,甚至与流民同吃同住……” 张石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和流民同吃同住?无非是作秀给上面那位看罢了。 这些人不知道四阿哥的为人,他可是知道的,这四阿哥以后可是雍正皇帝啊!虽然现在不显山不漏水,可是那腹黑心狠两面三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一件也没少干。不说别的,他最心腹的两个人,年羹尧和隆科多到最后是什么下场?这都是血的教训啊。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对这群人说,总不能说,我知道雍亲王十年以后要当皇上,然后干了多少缺德事?谁信,而且这话若是传出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惊醒,自己的庄子早就被四阿哥的粘杆处盯上了,说不定隔墙有耳,又一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蹦了出来:现在看着自己的这些人,有没有人已经被四阿哥收买了? 张石川突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他的目光看过了每一个人。赵娥?肯定不会。赵元化?赵叔脑子里以前只有玻璃,现在只有水泥。王钧?冯树秦?冯大牛?二牛?王奎山?王婶?还是小虎子? 一张张的脸还和半年前一样的朴实,张石川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外。 “各位,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钧说道。 “说吧,大家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找个靠山也未尝不可。如果没有个大人物给我们在后面撑腰,我们只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想吃掉我们,不过是看人家心情。或许是明天,或许明年……” 众人都默然,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古官商勾结为的是什么?官为了商的钱,商为了官的权。在这个士农工商的阶级社会,商人虽然有钱,可是被排在了最末位,如果再没有官的支持,又能生存多久? “王钧的意思是……投靠四阿哥?”赵元化问道。 “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可以投八阿哥。”王钧说道:“本来最早就是十阿哥和九阿哥跟咱们有了往来,大家也都知道八爷九爷和十爷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父亲当初就是被招进了八爷的府中同时见到了这三位阿哥。况且这几位有心争储的阿哥们,八爷这一系现在是势力最大,最有望成功的。” 若是说着宫廷内的事,其他人自然没有在京师做了三辈子生意的王钧见识广,但是想想自己一个草民如今居然要和当朝皇子有了联系,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赵元化问道:“投入八爷一党,就凭咱们这些人,这点产业,人家看得上眼?” 王钧说道:“八爷不会亲自管理生意上的事,都是九阿哥在打理。九阿哥又在京师高价销售香皂,且这香皂本就是我们所生产,我们若是将这香皂的配方献给九阿哥,这利润肯定会被砍一刀,不过起码出了什么事,后面有人托底。” 张石川心中凉笑,即使要找个阿哥做靠山,自然是选四阿哥了,这还有得选吗?选了老八,或许能风光几年,但是十年后被清算的命运肯定是没得跑啊,可是四阿哥现在根本不显山不漏水,相比虽然已经再次失去圣心即将被废除的太子和势头正劲的八爷党,简直就像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跟这些人说:再过十年康熙老爷子就挂了,四阿哥继位,咱们都去抱老四的大粗腿吧,到时候一定飞黄腾达…… “川哥,你怎么看?”众人问道。 “这是事关重大,再议吧……我们说说庄子的事情!”反正也被放出来了,听四阿哥的口气,似乎并不想拿自己怎么样,也不想染指什么香皂和玻璃,八阿哥那边也没什么异动,见招拆招吧。 众人见张石川不愿再谈投靠八阿哥的事儿,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庄子的情况。现在的香皂生产已经不是重头了,毕竟八阿哥那边消化能力还是有限。 按照九阿哥的算盘,本来康熙今年夏天若是同往年一样巡幸热河,然后再巡幸漠南蒙古,再来一场围猎,那蒙古各部王公们自然都要去面圣,到时候一定会预备下大批的香皂走动人情,可偏偏康熙今年就是没去,让八阿哥一党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光凭着他那几家铺子零售二十两银子一块儿,自然是卖不出去多少。靠勒索大臣去买上那么百十块儿,也无法形成规模。因此香皂一个月生产那么万八千块就够让九阿哥喝一壶了。 玻璃现在绝对是主角儿。自从杨二公子送的玻璃寿星老讨了个好彩头,一传十十传百,这玻璃摆件早已成了那些有钱人的关注热点,现在谁家里没摆上一两件玻璃器,你都不好意思让客人进门。 而十月份的皇太后生日,许多有资格送礼的宗室和大臣们自然也锁定了玻璃。这些日子,光定金就收了二十多万两。玻璃作坊也从一个院落扩展到了两个,现在干脆新辟了一片大空地,准备新起一座玻璃作坊。干重活的人手也足够,只是精细加工的人需要慢慢培养。 收留的这一千多流民虽然是一千多张嘴,可抛出去二百余老幼病残,其余可都是好劳动力。在这些劳力的作用下,焦炭窑、砖窑、石灰窑和水泥窑都每日从早到晚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每天都会有新房子落成。 当张石川知道了这些流民在路上吃过观音土之后,众人又听到了一个新鲜词:高岭土。一车车的高岭土拉回来,赵元化这才发现,原来加了高岭土的玻璃更白更透亮,加了高岭土的水泥煅烧出来之后,强度更胜于前,凝固时间也大大缩短了……赵元化又一头扎进了令人痴迷的煅烧事业之中。 去年的冬小麦收割之后的田地统统被种上了玉米,不过空出来了一大片地,按张石川的话说,要盖暖棚,种蔬菜。种菜就种菜呗,还盖什么棚子?没听说过在棚子里种菜的。 对于众人的质疑,张石川一笑置之,没有做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说完这些,张石川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散了会众人各忙各的去了。张石川回到屋里,看见桌子上还铺着自己七扭八歪的“筒子楼设计图”一拍桌子:“不画了,找个专业画画的来!” “咋了哥?我看你画的挺好的啊……”赵娥看到张石川发脾气,摇了摇他的胳膊。 “好个屁啊,这是要盖房子,要住人的,万一塌了可不是闹的。还是得找专业的来!” “对了哥,那天那个变戏法的到底是怎么把你变没了的啊?” 张石川挠了挠脑袋,这个问题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绑架的呢?拿块破布一蒙,就被变到车上了?如果能有把枪多好,想起在车上被人捆着的窝囊劲儿,不由得有些窝火。不过好像被捆上了,有枪也没什么用哈…… 第三十一章 青天大老爷 流民葛二喜光着上身打着赤足在泥浆里和几个人一起踩踏。他们身后是一片做好的砖坯,就等着送进窑炉去烧制了。 葛二喜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扭头往一旁看去,不远处是一群妇人在筛沙子,透过人群的缝隙可以看见自己的媳妇也在其中劳作。 再远处是一片草棚,其中有一间是属于他们一家五口人的,那里面老娘会帮人缝补缝补衣服,儿子小黑和女儿小红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了。 每天都能吃饱饭,一家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甚至还能感觉小黑长高了一些。 夫妻两个都能在这里做工,一个多月了,居然攒了将近二两银子,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不是来逃荒,而是出来做工的。 真是好地方啊!八里庄的张员外,大善人啊!葛二喜由衷的感慨道。 现在流民中都在传言,家乡的旱情已经解除了,老天爷终于舍得下雨了。 许多人都萌生了回家的念头,但是又不舍得走。 葛二喜也同样是抱着这种矛盾的心理。三百里外的鸡鸣台村才是他的家,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在那里娶妻生子,在那里埋了自己害病早早故去的老爹,故土难离啊。 而且现在赶回去,还能赶得上种麦子,来年也能有个收成,若是再晚一点,就要误了农时了。 同来投靠八里庄的很多人已经不辞而别,带着这些天的收入携家带口往回走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葛二喜也有些想念那个破破烂烂的家了。 但是,回去了拿什么交租子?自己租种了十五亩地,去年种下的麦子可是颗粒无收,地主家可不管你是灾年还是好年景,一亩地一石麦子的租子可是免不了的。 回去了拿什么交租?只能去买粮了,可这旱灾闹的,粮价不知道涨了多少,而全家的积蓄就只有这一个多月做工赚的二两多银子。 若是借贷,那每月一分的驴打滚儿的利,明年收成再好也堵不上这没底的窟窿啊。一路上要吃喝,回去了要交租子,还要买种子,全家人这大半年吃什么? 想到这些,这个精壮的汉子低下了头。他也曾想着干脆接着在这干活,再干两个月,自己也买砖瓦盖三间屋起来,天冷了就不用睡这茅草棚,一家人不至于挨冻。 可是张大善人能留他们吗?人家这么长时间管着吃喝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听说这八里庄只有二百多亩地,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手?都说这烧砖烧石灰也只是暂时的…… “这位叔,你是想啥呢?可是想家了?”有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葛二喜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小孩,笑道:“哪家的小娃,这么淘气往工地上来,庄里有规定,孩子可不能在这边耍,快去快去,当心碰着了不是玩的。” 小男孩笑道:“没事,看着点就是了。倒是看着您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不是碰到了什么难处?跟我说说呗?” “唉,小朋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说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葛二喜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纠结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会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可能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了吧。说出去了,起码心里舒坦了些。 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小声说道:“主子,快回去吧,有贵客找您哪!” “贵客?什么贵客?” “主子……”白脸青年附身耳语了几句,那男孩脸色大变,带着小女孩一溜烟的跑了。 葛二喜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还要叫主子。准是偷偷跑出来玩儿被他娘老子发现了回去要打手板了。他呵呵一笑,继续踩着脚下的泥浆。 这四阿哥咋就跑到八里庄了呢?张石川一边往回赶一边苦苦思索,这才把自己放出来几天?就又想我了?还是他要收拾我?要抢钱抢粮抢女人…… 跑到正厅,只见中间正位上笔挺挺的坐着一个便服中年男子,后面站着两个侍卫,这主可不就是四阿哥。 胤禛一脸的面瘫,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玻璃杯和杯中的喝了一半的冰镇玉米汁。 张石川很怂的扎了个千:“草民请王爷安……” “嗯,起来吧。”四阿哥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说道:“今儿我也做了一次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王爷大驾光临,草民寒舍蓬荜生辉……”张石川说这些话自己都觉得恶心。心里暗骂:谁让你不请自来了!相当打扰好吗! “怎么?不愿意爷来?”四阿哥目光敏锐的捕捉着张石川脸上的表情。 张石川忙低了头:“回王爷,王爷是什么身份?草民请都请不来的,只是村舍简陋,唯恐招待不周,委屈了王爷……” “不用说这些,今日本王微服私访,别一口一个王爷的。” “是!” “爷今儿得空,想出来逛逛,没想到就转到你这儿来了。见你庄子里倒是热闹,你就带爷四处看看可方便?”四阿哥不咸不淡的说道。 “你丫果然是来探查我商业机密的!娘的面瘫男,不方便我敢说吗?”张石川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欢迎王爷莅临指导工作,不知您想看看什么?” “都说了别叫王爷!嗯,随便看看吧。” “呃……四爷您请。” 四阿哥打头,张石川和两个侍卫跟在身后,小林子也在后面小碎步跟着。出了门,四阿哥也不说话,直接往田地里走去了。 “这些种的都是玉米?”四阿哥下到田里,看了看已经三尺高的玉米问道。 “是。” “这玉米亩产几何?可费人工?”四阿哥看得饶有兴致。 张石川无奈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收了麦子还能种一季?亩产五石?耐旱?可做主食?可酿酒?玉米秸秆还可以喂养牛马?四阿哥听到这些,面瘫脸上竟然显出了一丝惊奇。 张石川看到用四阿哥的表情突然灵机一动:玉米虽然是个好东西,可是康熙推广了一次显然已经以失败告终了,如今既然来了个大官儿,为啥不让他帮忙推广一下,虽然和自己的利益没什么关系,可是对老百姓真的是一件大好事啊。 “四爷,我就是靠着玉米才养了这么多流民的。若是四爷不嫌弃,我想请四爷中午在寒舍用一顿便饭,尝尝这玉米!”张石川仗着胆子说道。 “嗯!准了,都由你负责安排吧。”一句话正合了胤禛的心意,其实张石川不说他也打算尝尝的。刚才喝的那杯冰镇玉米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四爷,这乡野之地,只怕吃食不干净,这要是吃坏了身子……”旁边一个侍卫小声说道。 “住口!别人都吃得,偏我吃不得?”四阿哥一瞪眼说道。唬得那侍卫忙闭了嘴。 看完了玉米,又往工地上走去,张石川小声跟小林子说了一通,忙追着四阿哥的屁股跟了上去。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肚子有点饿了,不知道今天中午是不是也有肉吃? 葛二喜心不在焉的踩着泥巴想到。突然听到人群一阵骚动,葛二喜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的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还有刚才那个小公子哥儿。 这一定就是这庄子的庄主张员外张大善人了!葛二喜想到,他突然感觉心跳的厉害,这人可是他一家五口的救命恩人,都说张大善人年纪不大,可不这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现在只想去给恩人磕个头,可是慌乱中摔了个跟头,弄得浑身泥浆。他也顾不得了,爬起来就冲着四阿哥跑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把四阿哥的两个侍卫给吓坏了,下意识的拔刀,摸了个空,才想起来王爷说微服出行不让带兵器。 俩人一咬牙,把葛二喜按倒在地上,一人身上沾了一身泥。 葛二喜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喊着:“你们拦着我干嘛!放开我!我要给恩公磕头!我要给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磕头!” 四阿哥也是吓了一跳,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不是来对自己不利的,沉声道:“放开他。” 葛二喜获得了自由,跪着膝行了几步来到四阿哥面前磕头道:“张大善人!好人哪!大善人哪!我谢谢您老!我替我娘,我媳妇,我闺女儿子谢谢您老大恩大德,您老长命百岁!您老福大命大……” 四阿哥一皱眉:这都什么玩意啊……却想着这些村民倒也质朴,于是指了指身后的张石川说道:“你这头可磕错了,我不是张大善人,他才是呢!” 葛二喜不由一愣,这不是刚才问自己是不是想家的小男孩儿吗?他……他是张大善人?旁边有人见过张石川,小声说道:“可不,这小员外才是咱们的恩人呢!” 葛二喜忙又朝张石川磕头道:“大善人救命之恩,葛二喜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人,您老长命百岁,福大命大,早生贵子……” 握草这都什么玩意。又不是娶新娘子,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张石川心里一阵恶寒,他可受不了这么一个汉子哭着喊着给自己磕头,想让他起来,可刚说了一个“起”字,又想着雍亲王四阿哥在这站着呢,好像轮不到自己说吧。只好改口道:“举手之劳,不敢当不敢当。” 倒是四阿哥说道:“起来说话。我问你,叫葛二喜?哪里人士?家里还有几口人?” 葛二喜心里有点迷糊,站了起来答道:“小的葛二喜,家中还有老娘,媳妇和一儿一女共五口人,小的本是固安鸡鸣台村人。” “嗯。现在家人可都在这?吃得饱吗?” “吃得饱吃得饱,不光吃得饱,还有肉吃呢!干活还有工钱赚!” 葛二喜这一闹,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了上来。有见过张石川的,便冲他拱手施礼,他们知道这张大善人没有架子,又见前面站着个中年男子,那没有心机的便朝四阿哥拱手道:“想必这就是张大善人他爹了吧……” 张石川脸都绿了,忙摆手道:“可不敢胡说,这位可是……可是官爷……” 众人这才都恍然大悟,原来是官老爷,顿时有人跪下来喊道:“给县太爷大老爷请安!大老爷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来啦!青天大老爷啊!” 这句话一喊马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给县太爷老爷请安!”作为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农户,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一级的了。 四阿哥也是一脸黑线:我这堂堂亲王,可是超品的爵位,又主管户部,咋到这就变成一个七品小官了?当然他不在乎这些,只是看这些朴实的农户,因为一个县令来视察一下民情就觉得是青天大老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四阿哥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些流民生计的问题,这些人本来在这里活得就滋润,在县官面前自然也要给自己的恩人说两句好话,因此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每天三顿饭都管饱!” “有病了还给看病抓药,不要钱!” “有肉吃!” “我在这干活,都攒了一两银子了!” “你那是懒!我都攒了三两了!” “县太爷,我们村的牛三树借了我五十个大钱不还,您老人家可得给我做主啊!” “是啊,去年我家遭了贼,偷了我家三只老母鸡,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咳咳,这些冤情,你们找张大善人说也是一样的,让他转告我……”四阿哥大言不惭的说道。 “我……”张石川想找块搬砖拍死这个面瘫男。 第三十二章 吃顿饭这么麻烦 一时间工地上乱哄哄的像赶集一样,四阿哥却听得饶有兴趣,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正聊的起劲儿,突然听见咣咣咣一阵响锣,有人喊了一嗓子:“吃饭咯!冲啊!去晚了只能吃肥肉啊!瘦肉没有了啊!” “跑什么跑!干活不卖力气,吃饭就你跑得快!” “二柜子!好像你跑得慢似的!” “都排队!排队!注意纪律啊!” 一眨眼功夫,空地上只剩下了四阿哥一行人。四阿哥有点懵,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张石川咳嗽一声说道:“四爷,到了饭点儿了,大伙儿都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早饿了,您别见怪……” “嗯,果然是村民质朴,很好!”没想到四阿哥还挺高兴…… “四爷,您看是不是也请移步,去先用个饭再接着看?” “准了!”四阿哥提步就走。 “四爷,您走反了,您这边请……” 回去的路上果然看见流民们每人拿着碗排队打饭,有已经打到饭的或蹲或座的在阴凉处吃得香甜,见到他们都打招呼:“张大善人!县太爷!” “县太爷,您要不要吃口肉?我今儿分到的肉块儿大!”说着夹起一块肉就要往四阿哥嘴里塞。 四阿哥看着那块被咬了一口,蘸着口水还带着一根猪毛的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大胆,不得放肆……”两个浑身是泥的侍卫忙拦着。 那人吓了一跳,有点委屈的嘀咕着:“不吃就不吃吗,咋骂人呢……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今儿这肉多香,切,你不吃我自己吃。”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县太爷是嫌你口臭!”有人起哄道,顿时引来一阵笑声。 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四阿哥久久没有动筷子,这一桌子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张石川!坐下陪我吃饭!” “是……”这小半天走下来张石川的腿早就酸了,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到旁边。 “这个……这个是?”四阿哥拿着筷子指着烤玉米,感觉有点无从下筷子。 “四爷,这是烤玉米,将玉米整根用火烤,撒上调料,您尝尝……” “你先吃一个我看看……” “呃……四爷,吃这个不用筷子,您直接下手……”说着拿起一根烤玉米咬了一口。 张石川也看出来了,四阿哥倒不是怕食物有毒,而是怕用筷子加不起来这么大的玉米会丢人,那可是有失体统。 四阿哥听了这话一愣,可看张石川果然直接下手了,也把心一横,抓起一根咬了一口。 虽然在张石川眼中没有辣椒面的烤玉米是没有灵魂的,可是四阿哥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不住点头。 吃了两口,四阿哥把剩下的递给身后侍卫:“赏你了!” 侍卫忙跪下双手接了,说道:“谢主子赏!”一口口的就开始吃起了烤玉米,看得张石川一阵恶寒。 其实这倒是他孤陋寡闻了,以四阿哥亲王的身份,自己吃过的东西赏给下人可是无上的光荣和恩赐。而受赏的,必须当着主子的面吃完才算恭敬。 “四爷,您再尝尝这个,这是用清水煮的玉米。” 四阿哥拿起一个玉米,学着剥去了皮,咬了一口,道:“也尚可,只是没有方才那烤的有滋味!喏,赏你了!”说着将玉米递给了另一个侍卫,又打量着桌上其他的菜。 那俩侍卫正在一人啃一根玉米,张石川忙站起来,把一个瓷盆挪了过来:“四爷,您尝尝这个,玉米炖排骨。” 这个会吃!四阿哥自己拿了小碗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 “您再尝尝这个,这是玉米烙,这是松子玉米,虾仁蒸玉米,这是玉米粥,这是玉米白米饭……” 四阿哥也不说话,每样都尝了一点,然后摆摆手表示不吃了,洗手擦嘴,看着张石川说道:“你这庄子上就只有玉米?弄这一桌子玉米给爷吃?” 虽然这是第二次见四阿哥,张石川却知道现在这位爷心情不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说道:“四爷,其实给您吃这么多玉米,我也有点私心,我是有事求四爷。” 四阿哥哼了一声:“刚放下碗筷就来了啊?吃人嘴短,也罢,你说说看,看看爷能不能给你办。” 握草,这老四是在跟我套近乎?虽然依旧是一副面瘫表情,这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了啊。管他呢。 “四爷,我确实是想让你尝尝这玉米的各种做法。其实我就是想让您知道,这玉米不但可以吃,还可以做口粮。” 四阿哥点了点头:“然后呢?” “四爷,您也知道了,这玉米高产耐旱,若是大规模的种植必然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这些我都知道,前些年皇上也曾在直隶推广过玉米,可是收效甚微。农户几千年来种植稻粱菽麦的习惯,怕是不好转变。” “四爷,您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我买下这庄子的时候和庄户们攀谈过,这八里庄几年前也种植过玉米,只是其一,农户们不懂得如何烹饪,将玉米连皮带肉,甚至连骨棒都一同碾碎了煮食,自然味道差了些,因而觉得难以下咽;其二,农户们种了玉米,士绅却不收,只让农户缴纳谷麦稻米,这样一来玉米无人问津,农户只得贱价卖了玉米换成麦稻交租子,故而打消了他们种植玉米的积极性……” “果有此事?”四阿哥一皱眉道。 “不敢胡乱编造,都是庄子里种过玉米的庄户切身遭遇,四爷明察。” “嗯,说来说去,你到底想让爷帮你做什么?” “四爷,我想让您大力推广这玉米种植!” “推广玉米种植?”四阿哥不由一愣,这张石川虽然有两百余亩地,可毕竟主要的赚头还是香皂玻璃,骨子里还是个商人。他让我帮他推广玉米,这是要怎么赚钱?因而问道:“这推广玉米,对你有什么好处?” “四爷,我虽然只是一介平民,却也知道一些肤浅的道理,若是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必然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如此一来,我也能过上好日子,我身边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这并不需我出一分钱,只要王爷您多费费心,我动动嘴,何乐不为之?” 这小子,小小年纪居然能忧国忧民?四阿哥用怀疑的目光上下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张石川。 张石川让面瘫男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又把刚才说的话心里默念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可是那眼神实在让人不舒服,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个由头,只是我不敢讲……” “说,在爷面前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四阿哥听了这句话心里一松,这小子果然还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四爷,皇上仁德,爱民如子,又重视农业,远的不说,就说今年二月颁布的那盛世添丁永不加赋一条便是于亿万民众最大的利好,这条圣旨颁布收益最大的就是农人。农乃国之本,四爷若是能将玉米推广开来,皇上得知了必定喜欢……” 四阿哥脑子里弹出几个问号,这小子真的不为自己谋利?听他的意思是让我用推广玉米在汗阿玛面前邀功?这小子到底求的是什么? 一面想着,口中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份心,明儿你把这些法子写个折子送到我府上。” “是!”张石川一听有门,心中也是一喜。 四阿哥喝了一口玉米汁,又说道:“这玉米汁倒是有点意思,不知这配方,方便告知否?爷回去了也让府上的厨子试试。还有这玻璃杯,也倒是漂亮。” “四爷,玉米的这些烹煮之法您不用问我也得告诉您,毕竟要推广玉米,这怎么吃也得让百姓知道,他们吃得顺口了才愿意种植。至于这玻璃杯……” “怎么,这玻璃杯有什么不妥?”四阿哥一皱眉。 他也知道,自古以来工匠都有赖以成名的手艺,只怕这玻璃也是一门秘而不宣的手艺,因而这张石川不愿意透露,爷只是看着漂亮,想拿几个回去用,还能问你的法子?你也太小人之心度我这亲王之腹了。 “呃,四爷,实不相瞒,这玻璃杯尚未成熟,张力不够,不能接热水,这一热胀冷缩,容易炸……” “张力?炸?热胀冷缩?”四阿哥一脸懵圈。 “额。小林子,提一壶开水来。”张石川心道:我跟你讲不明白,不如让你看看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热水提来,张石川把杯子拿远了些,将热水注入。刚倒了一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玻璃杯的底掉了。 “原来是不耐热。”四阿哥点了点头。“如此果然只能当个摆设,虽然好看,却不如瓷器实用,是个银样镴枪头了。” “是,四爷明鉴,这玻璃制造确实不易,实不相瞒,我做香皂赚的钱都拿来实验这玻璃了……如今还是功败垂成,只能当摆设,唉,缺乏有经验的瓷匠啊……”张石川马上顺杆爬诉苦。 哪想四阿哥来了兴致,站起身来说道:“走,带爷看看你的玻璃作坊和香皂作坊。” 张石川听了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让你丫多嘴,找事儿了吧?让这面瘫男吃饱了歇会儿就滚蛋有什么不好?非得说什么玻璃玻璃!然而身子却诚实的站了起来,一摆手说道:“四爷这边请。” 第三十三章 亲王也有难处啊 香皂作坊今日并没有开工,好在四阿哥也没有要求现场做一块出来给他看,只是看了看各种器械,又拿了块香皂跟模具对照了一下,也没有多问什么。 可到了玻璃作坊却不一样了。玻璃作坊可没有停工,而是加班加点的给皇太后做寿礼呢。 杨有福见张石川跟着一个颇有气势的人进来,知道是贵客,虽然纳罕为什么今天东家居然带人来了作坊里,要知道,这玻璃制作可还算是机密呢,又一想,既然是东家带来的,自然是有些来头,因此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上来见礼。 四阿哥饶有兴趣的边看边问,甚至在杨有福的指点下亲自套上猪皮围裙,拿起铁管吹了个泡,再由杨有福几下修整,居然做出了一个南瓜来! 张石川见了忙一记明目张胆的马屁跟进:“四爷果然全才,这头一次便做得如此精致,佩服佩服。” 四阿哥心里本来就有些得意,虽然平日马屁早听得耳朵生了茧子,今天这一句却被拍得格外舒服,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 握草!这面瘫男居然也会笑!张石川咯噔一下。 “好了,带爷去看看那些做好的成品。”四阿哥伸着手,有人帮他解下围裙。 “是,四爷这边请。” 来到库房,正中摆着的是一组八仙贺寿的玻璃雕塑。四阿哥围着转了几圈,只见八仙栩栩如生,铁拐李的拐杖葫芦,汉钟离的芭蕉扇,吕洞宾的拂尘,何仙姑手中的荷花,无不惟妙惟肖,不由得连连点头。 这个若是给皇太后做寿礼倒也应景,便问道:“这八仙倒是巧妙,可是人定的?” 张石川心里又是一个握草,这老四倒是会挑,一眼就看中了八阿哥给皇太后老太太准备的寿礼,两边都得罪不起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四爷,这是八阿哥定下的……” 四阿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老八到也会讨老人家欢心,这寓意又好,东西有招人喜欢,还有这八仙,八贤王,八阿哥,哼哼……想到此处也没了看着八仙的兴趣,又指着旁边一个松鹤问道:“这个呢?” “回四爷,这是九爷定下的,这个观音大士是十爷定的,这个是简亲王,这个是平郡王……”看到四阿哥脸色越来越难看,张石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四阿哥见这库内的玻璃都有主,心中不免有些不爽。其实他此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皇太后挑选一份寿礼。 想起来他便一肚子的气,前天这好好的,雍亲王府上就起了火,火势不大,却正好烧了自己一间库房,那库房里就是给皇太后准备的寿礼。 好容易扑灭了火,自己准备的一幅唐寅真迹《十州仙侣图》,仇英画的灵山庆会图,还有自己嫡福晋准备的万寿团龙白狐膁袍,团龙拱寿银鼠皮掛以及其他一些小玩意都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对烧得发黑的金如意和玉如意。 追查起来,负责看管库房的奴才却早早的服毒自尽了…… 四阿哥自然也能猜到,这伎俩无非是自己的哥哥弟弟们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搞出来让自己难堪,等着看自己笑话,可是没有证据啊,况且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还得以大局为重,若是皇太后寿诞自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玩意,谁知道有什么后果,康熙可是最重孝道的。可是再准备一批礼物,且不说到哪里去搜罗东西,这也是要银子的啊! 虽然贵为亲王,可亲王岁银一万两,岁米五千石,再加上几个庄子的产出,对于一个亲王来说也真不算多。 而且他又不结党,门生故吏没有几个,一年到头自然孝敬也就少得可怜,这点银子养活亲王府上下,又要有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诸如粘杆处等的花销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总的来说一个字:穷! 十月的皇太后寿礼要重新预备,马上过年又是一笔开销,明年三月又是万寿节,年底的岁银可能按时发放?今年那几个庄子收成几何……自视清高的四阿哥觉得头大如斗。 还是邬思道提醒道:“四爷,我看那八里庄张石川颇有些鬼点子,不如把他请来,帮四爷谋划谋划?” 四阿哥脑袋上顿时灯泡一亮,他本来就好奇这八里庄收留了这么多流民境况如何,再想想那张石川确实有点道道,实在不行我直接勒索一个玻璃雕塑就行了!于是便有了今日之行。 张石川哪里知道这其中缘由,见四阿哥脸色越来越难看,及时的闭了嘴。胤禛冷哼了一声:“想不到,这皇太后半数寿礼,竟都是出自你这里了?” 握草,送命题!张石川马上成了哑巴。 见半天没有回应,四阿哥不免也有些懊恼,毕竟总的来说,还是自己来求人家的,可如今,这送玻璃也没什么意思了,一屋子都是皇太后他老人家的……却不知的这小子还有没有别的鬼点子? 想到这里,四阿哥尽量和颜悦色的说道:“若是我也要送皇太后一件礼物,你觉得送什么合适?” 握草,这难道又是一道送命题?上一道没回答,这回,蒙一把! 张石川一咬牙说道:“四爷,您也瞧见了,这一屋子都是给皇太后他老人家的,若是四爷再送这个,难免随波逐流了。” “嗯,有理,接着说!”四阿哥点了点头。 接着说说说……我哪儿知道送那老太太什么啊!张石川只得仗着胆子问道:“这送寿礼,一是讨个好彩头,二是要投其所好,敢问,皇太后他老太……人家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嗯……他老人家如今在宫中诚心礼佛。” 张石川挠了挠脑袋:“四爷,您看这屋子里,观音菩萨,普贤菩萨,这还有罗汉,弥勒佛……直接可以开个佛堂了,您再想想,她老人家,这喜好,或者,有什么能让她开心的?” “这……她老人家看见孙子重孙子倒是开心……”四阿哥想到这里自己都摇摇头,老年人喜欢小辈自然是天经地义,难道自己还能送她一个重孙子?这也不是说送就是的啊,而且就算现在开始造人,时间也来不及了…… 突然想到以前随驾热河,皇太后必然同行,他老人家倒是喜欢去热河,便说道:“嗯,皇太后苦夏,每年夏天皇上总是侍奉太后往热河避暑,老人家倒是喜欢。” 啪!张石川猛的一拍巴掌,倒是吓了四阿哥一跳。张石川忙赔笑到:“我倒是有了个好礼,四爷您听听。” 张石川想到的礼物其实就是一辆马车,四轮马车。 其实早在他想到做轴承的时候就想到了四轮马车。中国自从轩辕氏发明了车,一直到清朝几千年都是两轮马车,张石川不由有些感慨,这么聪明的老祖宗们,怎么就没攻克四轮车转向问题呢?差速齿轮难了一些,弄个转动轴总是可以的吧。 其实他想简单了,中国人之所以一直沿用两轮马车,除了转向轴,还有其他很多原因,比如地形复杂,路况差,两轮马车轻便灵活转弯方便。而四轮马车的优点是可以做的更大,舒适性好,载重能力也相应增强,同时通过性自然也差一些。 张石川也是突发奇想,如果这马车能在皇太后寿诞贺礼中一炮而红,自然将会成为王公贵胄的新的焦点,有老四负责推广,皇太后代言,这是多好的广告啊!而且还是免费!绝对能一炮而红啊! “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去热河行宫,可是这一路上却有些艰辛,若是换上一辆舒适的车子,必然能舒心一些……”说着连说带比划的解释了半天。 “这……这可行?是不是太寒酸了一些。”四阿哥有点没底,宫里造办处收罗的能工巧匠可不在少数,这小子能保证做出来的车比宫里御制的还好? “四爷,您想,她老人家母仪天下,贵为太后,还稀罕那些什么稀世珍宝?咱这礼虽然轻,可却是实打实用心做出来的,又能让她老人家舒坦……” 四阿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若是能做得如你所说那般巧妙,倒不妨试一试,只是时间紧迫,你须得一个月……不,两旬(二十天)内做出来给我看,若是不行也好再想其他的,不至于到时候失了礼数!” “是,只是……”张石川做为难状。 “只是什么?说,不要啰嗦!” “是,王爷,时间实在是有些紧迫,我这庄子里木匠实在是不多,铁匠也少,而且也没不知道给太后做车子该用什么料,雕刻什么花纹,用什么颜色的绢丝,有没有什么忌讳……” “嗯……知道了!”四阿哥答应了一声,这小子说得也对,宫里规矩太多,什么等级的人用什么料子,什么配色都不能乱来。张石川一介布衣哪儿知道那么多规矩? 四阿哥想了想说道:“不如你随我去造办处,那里工匠和木料都是现成。” 张石川一听吓了一跳,造办处?要是做得好了,是不是这下半辈子就得被圈起来闭门造车了?忙说道:“四爷,还是在我这庄子里吧,我觉得,您这份礼特殊,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时候才好给太后一个惊喜……” 四阿哥想想也是,若是被那些好兄弟们知道了,谁再一把火给点了可以又白忙活了。 不觉已过了申时,四阿哥上马回府了,张石川终于送走了这面瘫男,长长的出了口气。 四阿哥骑马奔驰,瞥见后面两个浑身是泥的侍卫,想想这一天的遭遇不免有些好笑,想到被人叫县太爷,又差点让人喂了一口猪肉,又有些尴尬: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他今日出丑,难免有些闲话,因此放慢了马,对着两个侍卫说道:“今日一切事不可对外声张,若是传了出去,仔细你们的皮!” 第三十四章 又废太子了 四阿哥回到雍亲王府刚换了衣服坐下喝茶,邬思道便求见。 四阿哥去八里庄本来就是他的主意,他其实也好奇这次四阿哥有什么见闻。 听了胤禛简单叙述,邬思道轻抚胡须笑道:“这张石川有点意思,送给了四爷一份功劳,给您解决了一个难题,同时又要捞一份利回去。” 四阿哥自然明白这功劳就是让他在康熙面前再提推广玉米之事,康熙重视农耕,玉米若是推广开来自然是功劳一份。解决难题说的是送什么礼物给皇太后贺寿,可他能从中谋利?这一点胤禛有些想不通。 邬思道说道:“四爷,你看这张石川所做的几件事,香皂,是靠着八爷他们一干人等打出去的招牌,玻璃是借着富宁安大人创出了名堂,而今日这四轮马车,他怕是把算盘打到四爷和皇太后身上了啊!” 四阿哥一听这才明白,不禁莞尔:“这小子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把我也算计进去了。我只听他说什么推广玉米利国利民,是个做事的人,只是年纪尚小,若栽培栽培日后或可一用,原来心里的算盘倒打得响,居然连我都瞒过去了。” 邬思道听出了四阿哥语气中有招揽之意,也笑道:“王爷明鉴,这张石川虽然脑子里总是想着赚钱,可倒是与一般商贾有所不同,天下商贾逐利,多是搜刮民脂民膏,或囤货居奇,或以次充好,或重利盘剥,而他却是将注意打到了富人大户的身上,赚了钱来补贴穷人,呵呵,倒是有点劫富济贫的意思了。” 而八里庄这边,张石川一脸假笑的送走了这个面瘫男,才长出一口气,挪回屋里马上宣布开会。将事情也大概跟众人说了一声。 “这四爷……到底意欲何为?”众人都不知所以。 “川哥,你……这是打算投四爷门下?”王钧也问道。 四阿哥虽然不如八爷一党势大,可毕竟是个亲王,况且八爷一党门槛可是极高的,若是能攀附上四阿哥,不失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没等他说完,张石川举手制止了,压低声音说道:“慎言,慎言!现在这庄子里不一定有多少四爷耳目呢……” 一句话吓得众人都不敢说话了。虽然他们不知道粘杆处,但是京师内皇家的探子众多也是有耳闻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车造出来!冯叔,赵叔,一会儿咱们先研究一下转向轴……” 第二天,一列车队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开赴八里庄,带队压车的正是苏培盛。 张石川见过苏培盛一面,知道他是四阿哥面前的红人,不免脑子发懵:这又是咋的了?昨儿刚走,今天又来了。 “苏大人一路辛苦,不知有何见教,您派人传我一声就是了,怎么敢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 苏培盛也满脸堆笑的还了一礼:“张公子太客气了,王爷有令,让我送些东西来给公子。张公子请过目。”说着将一本折子递给了张石川。 张石川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喜:金丝楠木两车一千斤,海南黄花梨两车一千斤,精铁一千斤,内用苏锦十匹,绿烟罗十匹,绢绫十匹、卍字呢十匹、白貂皮十张、狍子皮十张……这么多东西造车,十辆车也用不完吧…… 苏培盛又笑道:“除此之外还有铁匠十人、木匠十人、裁缝皮匠各五人、厨师五人,侍卫二十人……” 张石川一愣,这东西都是做车用的,铁匠木匠裁缝皮匠也都是做车用的,侍卫可以说是为了保密而来,这厨子是干啥的啊?是这面瘫男嫌八里庄的饭菜难吃,弄几个厨子来寒碜自己? 苏培盛说道:“王爷说上次在贵庄吃的菜品颇有些对胃口,让这几个厨子来这里学习观摩,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张石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来学做玉米汁的……笑道:“好说好说。” 苏培盛又说道:“王爷还说了,留下一个厨子给张少爷使唤,其他四人学成后即刻回王府。其余人,等皇太后大寿之后再送他们回去即可,这些日子还请公子照拂一二,这些侍卫,也留下保护公子和工匠们的安全。还有,若是还缺什么,公子只管开口。” 张石川心中苦笑:这是要把这些工匠软禁起来啊,这面瘫男至于的吗……,又想想胤禛生性多疑,也不敢多说,嘴上说道:“王爷想得太周全了,小人定当竭力办好差事。只是劳烦苏大人转告王爷,最好再来十个瓷匠……” “好说好说。”苏培盛不由得纳闷,要瓷匠做什么?可四阿哥叮嘱要私密,因此也不敢多问。 好在这张石川也算知趣,中午又请苏培盛吃了和四阿哥同样规格的玉米大餐,又让人装了一车玉米,几箱子玻璃杯碗几箱子香皂等给四阿哥送去,又送了苏培盛一件玻璃摆件,老苏谢了又谢,欢天喜地的回去交差了。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康熙帝幸畿甸归京。 乾清宫西暖阁四阿哥给坐在炕上批阅奏折的康熙磕头。 “起来吧,赐座。这次京西南定州等地灾民安置一事,你做得很好,没有刁民闹事,也没有时疫病爆发。如今灾情已过,这后续你有何打算?” 四阿哥一听就知道是康熙在考量自己,早已打好了腹稿,因此说道:“回汗阿玛,依儿臣愚见,大体还是以迁回原籍为主,由户部按人头数、路程远近量给路费,再由户籍地发放种子农具等,帮助他们恢复耕产。若不愿返乡,其有亲朋可依及己佣工得食者听其自便,乏食之民照例计口贩给欲回籍者给资遣回,不愿即归者来春给以资粮遣回……” 康熙眯着眼听了,点了点头:“嗯,中规中矩,照顾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吧。还有你今日进的那几道玉米所做的膳食朕也试了,还不错,将烹饪之法教由御膳房。你折子里所说推广玉米之事也都照准。仍在直隶选几个试点进行推广。令通告个府县,有种玉米者,头年免其半数地租,乡绅地主也不得以各种借口不收玉米!” “儿臣遵旨!” “老四,我听说你府上走了水?” “回汗阿玛,确有此事,好在发现及时,损失不大,只烧了一间屋子,死了一个奴才,不敢劳烦汗阿玛挂记。” “听说,可巧就把你放给皇太后的寿礼的屋子烧了?” “是!儿臣不孝……” “哼哼”康熙冷哼了两声。“怕是有人故意纵火,好等着看你出丑吧?你可知道是谁指使的?” 四阿哥忙回道:“回汗阿玛,儿臣以为是家人偷懒,不小心照看香烛所致,并不曾想过有人故意纵火。” 康熙看了四阿哥一眼挥挥手道:“跪安吧。” 第二天关于流民安置的告示便贴了出来,京师上下无不称颂。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张石川耳中,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把这批流民扣下了。 将所有流民都聚集起来,把这一消息宣布出去,不管是想回家的还是想留下的无不欢呼雀跃。 由于有户部大佬四阿哥特别关照,没两日,便有官府的人押解银子过来八里庄这边给返乡的流民发放川资路费,想回家的人领了银子,又将这两个月在八里庄做工所得也都收拾了,几百人给张石川磕了头,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回乡之路。 而已葛二喜等人为代表的五百多流民选择留了下来。 当他们知道,自己正在盖的砖瓦房居然是给他们自己盖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虽然不是免费送,但是如果租住,两间屋只需每月一百文,若要买下来的话还可以什么分期付款。这个新鲜词大家都不太明白,只知道可以分次慢慢用工钱还房钱,每月支付一点。 唯一不同的是从此以后,不做工的不提供免费餐食了,但是相对的,工钱涨了。 一个人多涨出来的工钱,足够养活四五个人在庄子食堂买饭,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在新家里开火做饭,这样价格更能便宜一些。 多亏了四阿哥支持的众多工匠和原材料,四轮马车如期完工,为了防止意外,特意做了两辆,于是某一天,两辆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后面跟着两辆拉玉米的车,在一百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之下开进了京城北门,然后径直开入了雍亲王府。 到了九月三十日,康熙召众皇子宗室亲王等入宫,诏曰:御笔朱书谕诸王、贝勒、贝子、大臣等、前因允礽行事乖戾、曾经禁锢。继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在众前、曾言其似能悛改。伊在皇太后众妃诸王大臣前、亦曾坚持盟誓。想伊自应痛改前非、昼夜警惕。乃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久隐忍、不即发露者、因向有望其悛改之言耳。今观其行事、即每日教训、断非能改者。朕今年已六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将允礽、仍行废黜禁锢。为此特谕。 即后废皇太子胤礽,圈禁咸安宫,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此告一出,天下哗然,虽然一众阿哥们都看得出复立太子不过是康熙一时权宜之计,胤礽早已失圣眷,可谁也没想到二废太子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一时间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一党、八阿哥一党,甚至在康熙四十七年削爵囚禁大阿哥胤禔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更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康熙一废太子之时痛不欲生,而二废太子却似乎只是一件无关痛痒之事,每日作息如常,甚至谈笑风生…… 第三十五章 四轮马车 就在京师街头巷尾都在热议康熙二废太子之事时,宫内似乎早已将此事遗忘,或者说没有人肯公开提及此事一句。康熙自己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还敢追着不放? 十月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寿诞,虽然不是整生日,寿新宫内的庆贺自然是少不了的,以康熙为首,后宫皇后贵妃下至皇子亲王郡王都献上自己的礼单,太监一份礼单一份礼单的唱着。 到四阿哥时只听太监唱道:“雍亲王进万寿四轮软座多宝马车一辆、万寿珐琅四方平安尊一对……” 一听马车这两个字,下面站着的一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知所以,唯独四阿哥依旧笔管条直规规矩矩的站着。 在皇太后身边陪坐着的康熙也难免好奇:这老四平日说话办事都是中规中矩,怎么皇太后寿诞送了辆什么四轮马车? 因而一挥手打断了太监,问道:“老四,你送的是个什么宝贝?怎么朕从来没有听说过?” 四阿哥忙回到:“回汗阿玛,是万寿四轮软座多宝马车,儿臣见皇太后每次巡幸热河都是欢喜,又苦旅途奔波劳顿,故而儿臣特意寻遍能人巧匠为皇太后打造了此车。此车四轮,可由多匹马牵引,跑起来更平稳,而且加了机簧,耐颠簸,小的沟沟坎坎如履平地……” “哦?有这等好处?来人呐,把这四轮马车带上来我瞧瞧!”康熙说道。四阿哥一番描述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众人也都交头接耳。 不一时一辆由四匹浑身黑如锦缎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停到了殿下。康熙亲自搀扶着皇太后走下大殿台阶,想一看究竟。“你说说,这多宝二字,都宝在哪里?” 四阿哥的功课早已准备多日了,听了康熙吩咐忙一一介绍起来:“太后,汗阿玛请看,这马车底盘是精铁打造,故而沉稳。 四轮轮轴都有轴承,跑起来不但轻便而且声音细微不可闻,四轮下面都有弹簧做减震,铁底盘中藏有碳炉,冬天可以烧炭给车取暖,夏天又有冰格可以加冰降温。 马车车厢都由楠木构成,雕刻的龙凤等花纹,四周晶莹剔透的玻璃做成了推拉窗模式,里面还有一层纱帘一层呢帘,天热可遮阳,天冷亦可保暖。 马车内部空间也相当宽敞,一个柔软奢华的双人仿西洋皮沙发,还能拉伸出来成一张软塌。车内各种抽屉暗格可以放茶点、熏香、手炉等物……” 四阿哥着重介绍性能和那些看不见的设计,至于外观的精雕细琢倒是都省略了,让他们自己看。众人看了无不称奇。 “老四有心了。朕倒要试试你这四轮马车到底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康熙微笑颔首,有些迫不及待的先搀扶着皇太后上了车,自己也上了车,就在院子里转起了圈。 果然在车厢内声音极小。在有些凹凸的石板路上竟然感觉不出颠簸。围着寿新宫绕了好几圈才停了车。 下车后,博尔济吉特氏喜欢得紧,康熙却绷着脸说道:“老四,你只知道孝敬太后,怎么也不孝敬你汗阿玛和皇额娘!” 四阿哥忙说道:“是,儿臣知错了。只是时间仓促,这四轮车又没有图样可寻,都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如今工匠们正在日夜赶制新车,不日就可成了,汗阿玛和皇额娘的都有的。”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皇上,你也一把年纪了,还和儿子插科打诨的,禛儿,你这车哀家甚是喜欢,你费心了。” 康熙哪里会怪胤禛,只是想逗皇太后发笑,因而也笑道:“您老人家自己有了这车,不管儿子有没有,又偏袒孙儿,我自然要生气的。” 又转向胤禛:“老四啊,这车,造价几何?” “回汗阿玛,这第一辆需要摸索,难免耗时,又靡费了许多材料,若是以后再复刻,每辆两千银子也够了。” 才两千两银子?据说那些玻璃摆件都要上万两银子!老四这里虽然不奢靡,但是贵在实用。康熙点点头,说道:“传旨:皇四子雍亲王胤禛,忠贞诚孝,赏双俸!” 四阿哥忙跪下磕头“儿臣谢汗阿玛隆恩!” 一旁八阿哥也上前两步跪下来道:“汗阿玛,既然这马车有这许多好处,何不让四阿哥将工匠以及制造工艺都交到造办处,由造办处监督打造,造办处本就巧匠云集,若是制作起来或许更精细也更快捷,二则四哥杂务缠身,也好减轻一些他的负担。” 康熙点了点头:“老八说的有理,老四的日子也不富裕,以后这四轮马车就由造办处监造吧。” “是!谢汗阿玛体恤!”四阿哥嘴上答应,心里暗骂八阿哥卑鄙下流无耻。我这刚得了个彩头你马上来搞事情,生怕我再拿这马车去送人情。 其他皇子的寿礼,八阿哥的八仙献寿玻璃雕塑也是引起了皇太后的注意,可是念叨后来听得太监不停的唱“玻璃观音一尊、玻璃弥勒佛一尊、玻璃普贤菩萨一尊……” 全成了玻璃,不免也索然无味起来,到最后还是四阿哥的马车拔得头筹。 浩浩荡荡的车队又从八里庄启程开赴京师雍亲王府。几十个工匠、还有造车用剩下的绢帛一类。这些也都是上用之物,不是谁都能用的,张石川可不想留着这些烫手山芋。 而对于四阿哥着重强调要自己同来,他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面瘫男又有什么幺蛾子。虽然腹诽,还是得乖乖的跟来啊。 好在自己买了匹马,正是新鲜劲儿上,骑马溜达一圈也不错,那种感觉实在有点像后世某某总喜提玛莎一个意思。 来到雍亲王府,见到四阿哥行礼道:“草民张石川见过王爷。” “起来吧。嗯,十五岁,年纪是小了一些。”四阿哥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张石川。 “我十几岁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把闺女许配给我?这老四有没有女儿?有女儿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是个面瘫?那我可绝对不能要。”张石川胡思乱想着。 “明年十六,再历练两年也还说得过去。我问你,可有字?” “并没有……” “如此,本王送你个字,莫若琢玉两字可好?” 握草,面瘫男待着没事给我起名干啥?你要起也弄个好听点的啊,琢玉,土死了好吗……等等,琢玉,玉不琢不成器,这面瘫男是要琢我还是要磨我?我好像没惹他吧…… 一旁苏培盛咳嗽一声:“咳咳,还不谢王爷!” 张石川只得说道:“草民谢王爷赐字!”心里是老大的不情愿。 “以后别草民草民的了,真不知道你小子赚那么多钱干嘛!” “我……”张石川一时语结,我赚钱爱干嘛干嘛好吗? “明儿拿了这个条子,再拿五千两银子,去吏部找富宁安,先捐个虚衔,等再过几年好生某个差事。” “张石川,可是欢喜的傻了?还不快谢王爷恩典?”一旁苏培盛笑嘻嘻的催促着。 张石川确实是傻了,虽然不是欢喜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捐官?四阿哥这是穷疯了?公然卖官,还是强买强卖的那种?我不想做官啊。 “王爷,我年纪尚小,实在不适合做官,况且……” “嗯?怎么,本王做主的事你敢不从?” “谢王爷恩典……”张石川急忙认怂了,玛德果然是强买强卖! 其实倒是张石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五千两银子直接归国库,一分钱都到不了四阿哥手上。 他之所以要给张石川又送字又捐官的,其一是觉得张石川在安置保定流民、上表推广玉米和皇太后寿礼四轮马车这三件事上确实帮了大忙,总该意思意思,当然最主要的是拉拢,这意思很明显了,当官吧,以后你就是我胤禛的人了,给我好好当差干活。 四阿哥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本想着你造车辛苦,想帮你寻个营生,多造出点车来卖卖,价格都跟他们说了,可没想到老八一句话给搅和了。也罢了,反正你也不缺银子,弄个官当当吧。” 张石川一开始倒是真想做马车去卖,可是后来想想,这四轮马车肯定都是给权贵用的,他可不想跟那些人有太多接触,而且这四轮马车实在太费时费料了。 但是听四阿哥说价格都说了,仍是有点好奇的问道:“王爷,不知您报了个什么价格?” “两千两!”四阿哥心想,你小子告诉我一台车成本大概一千五六百两,我报了两千,有四百两银子的利润,我其实也是挺会做买卖的吗!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张石川差点一头扎在地上:这是奢侈品啊,一台车你就让我赚四百两银子?这才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啊!还不如卖猪肉赚的多!你知道我的大玻璃能赚多少银子吗?这面瘫男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们都不知道,就在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在心里暗骂四阿哥。 总管内务府大臣赫弈听了四阿哥刚送来的工匠对于四轮马车的用料、工艺以及造价等详细说明,差点没气晕过去,心里骂道:“胤禛这酸王,只知道一味巴结皇上,一千六百两的成本他只说两千两,这让我怎么做?内务府上下这么多张嘴都等着分好处,一辆车四百两银子的利润根本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皇上又要得紧,马上就要先制十辆来……” 见张石川沉默不语,四阿哥以为他是心疼钱了,安慰道:“琢玉啊,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往后机会总是有的。你还年轻嘛。” 琢玉是谁?卖什么的?张石川一愣,才反应过来,哦,是我了……以后我就姓张名石川字琢玉了……可真够傻的。 “那推广玉米的告示你看过了没有?”四阿哥问道。 “回王爷,看过了。” “可有什么疏漏?” “王爷虑事周详,并无疏漏,尤其是这种玉米头一年免租五成,士绅不得借口不收玉米,实在是劳民伤财,啊不,实在是大利于调动农民种玉米的积极性,真乃一大善政也!”张石川一记马屁跟进。 “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 张石川想了想说道:“王爷,能不能让官府往下派发的种子都由我庄上提供?” 四阿哥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爽,心想着这小子还是太重利了,这点小钱都要动脑筋,有些不悦的说道:“这玉米种要发往整个直隶省,就近购买岂不是省去了不少运力?何苦非要出自你庄子上?” “王爷,您也知道,我庄子上已经收过一季玉米了,这头一季玉米种下去之后有许多没有出苗,乃是种子有虫蛀或霉变所致,因而秋天种的第二批种子我便命人筛选过后才播种下来,果然秋天这一季出苗比春天一季多了许多,想必收成也能再曾上一成。等秋天这一季玉米收割了,我再选上等种子拿来供其他地方种植,这样岂不是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哦?你这玉米种怎么选法?” “回王爷,法子倒是不难,将种子先用筛子过去小的,将大而饱满的投入淡盐水中,沉底的则是好种,若是漂浮起来的则是坏的,不可用。” “嗯,难得你小小年纪也能精通农事。如此便依你所说,这种子都从你这里出就好了。只是价格不能太高,毕竟是花销国库里的银子。”四阿哥听了这番话才觉得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啊?”张石川也一愣,他还真没想着用种子赚钱,这个年代没有农药化肥,自然不可能像后世种的那么密集,一亩地有两斤多种子就够了,就算种一万亩才两万多斤,那才多少钱?他张大善人是在乎这点钱的人吗?他可是一个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全心全意为人民的人!他还真是想白送的。 “王爷,我没想卖,我想直接送……” “哦?想不到琢玉如此大公为民!”四阿哥眼睛一亮,孺子可教也! “是,不知王爷,明年准备种多少亩?我也好准备种子。” “嗯,第一年试种,不可贪功冒进,先种两百万亩吧!” “我……” 第三十六章 真成张员外了 张石川没有回八里庄,而是在雍亲王府留宿了一夜。 由于四阿哥的照拂,怕他年纪小被人冷落,命苏培盛第二天陪着他去吏部办理相关手续。 张石川一晚上都没睡好,不是择席,而是由衷的感慨,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平凡人啊,虽然多了三百年的见识,依旧跳不出升斗小民的狭隘思想。 本以为试种玉米这件事种他个一万亩就不少了,没想到人家四阿哥一张嘴就是两百万亩,这才是气魄啊! 当得知八里庄的田地产量要几年才能种出两百万亩的种子的时候四阿哥只是一笑,说有张石川的这个选种法子也足够了,还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可以多买几个庄子吗! 除此之外,还有个闹心事儿,尝到了甜头的四阿哥又交给了张石川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给康熙明年万寿庆典准备礼物,顿时让张石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认识了个四阿哥,比交个女朋友还麻烦啊!天天这个节送礼,那个过生日送礼的,干我屁事啊! 从吏部出来张石川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虽然有苏培盛引着一路开绿灯,甚至连那五千两银子都可以“改日得空了送来”,他还没有太搞清楚状况。 “苏大人,请问,这员外郎……是几品官?”他看着手上捧着的官袍顶戴问道。 “张大人,这员外郎是从五品,恭喜大人了!”苏培盛说道,又压低声音:“这员外郎可是能捐的最大的官儿了。况且近些年国库充裕又无战事,朝廷已经多少年没有开捐了,这次真的是王爷的面子啊!张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真可喜可贺!” “从五品?那不是比县令还大?”张石川以为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呢。 “那可不!您这岁数还小呐,先挂这么个虚衔儿,等过两年大人成丁了,只是王爷一句话,要么做个五品郎中,要么外放怎么也得是个同知。” “郎中?郎中不是看病的吗?同志又是什么官……”张石川对清朝的这些官职完全不知道啊,他就知道县令、知府、尚书一类耳熟能详的,当然他没好意思问。 苏培盛接着说道:“王爷对张大人青眼有加,我跟王爷这么多年除了张大人,再无第二个人了。依我看,张大人出仕必然是要留在户部,在王爷手下办差的。” 又问了几句,张石川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塞进苏培盛手中,苏培盛推辞不掉,含笑收了,两人告别,张石川骑着马往八里庄去了。 回到八里庄,进院子下了马,赵娥跑出来:“怎么昨儿晚上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被人变没了呢。” “额,不是说了么,有点事可能晚上回不来。” “哥,你抱着的是什么?” “衣服……” “衣服?”赵娥倒了一杯茶给张石川,然后好奇的解开了包袱:“哇,这是官服啊!还有官帽!跟那些官老爷的一模一样啊!哪儿来的啊哥?” “额……我的……我买的……” “你……你买的?”赵娥有点不相信。 “真是我买的,五千两银子呢……” “一晚上没回来就当官了?快来呀!我哥当大官啦!” 乌泱!屋子瞬间被记满了,众人听了张石川的解释都啧啧称奇。 “嘿嘿嘿,穿上试试呗!”赵元化贼兮兮的看着张石川。 “不穿!太难看了!” 在众人的起哄下,张石川还是穿上了官服,戴上了帽子,毫无悬念,不合身是肯定的,他还是个孩子啊!众人看着猴儿穿马褂一样的张石川哄堂大笑。 冯大牛还假装要跪下磕头:“草民冯大牛叩见青天大老爷……” “滚!”张石川飞起一脚直奔冯大牛后腚。无奈袍子太长,严重影响了出腿的角度和速度,被冯大牛轻易躲开了。看着张石川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什么事儿大伙都这么高兴?”王钧走了进来看到张石川这幅打扮:“哟!五品大员啊!” “你怎么知道是五品?”张石川问道。 王钧指了指顶戴上的透明水晶:“川哥,你可别说你这顶戴不是水晶,是咱家自己烧的大玻璃啊!”又指了指他胸口的白鹇补子:“这你也别说是小娥绣的,她可没这手艺!” “就你有张嘴!”赵娥也是飞起一脚,同样被王钧躲了过去。 “这补服到底怎么能看出品级来?”张石川问道。 “等级看顶戴看补服都可以的,有个谣川哥记住就可以了:一品麒麟飞鹤腾,二品狮子锦鸡行,三品花豹孔雀落,四品猛虎燕栖鸣,五品寒熊白鹇过,六品悍彪鹭鸶灵,七品勇耗鸂鶒飞,八品犀牛鹌鹑精,九品天马练雀闹。你这补子上的不是白鹇,又是水晶顶戴,可不是五品。” “真麻烦……”张石川嘀咕了一句。 “川哥,您这是,算四爷的人了?”王钧听了前因后果,试探着问道。 “我谁的人都不是!”张石川听了不由得气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也知道,他现在已经被烙上了四爷党的印记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牙牌翻来覆去的看着:“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我真不想当官啊……我就想快快乐乐的做个地主土豪……这往后可要各种下跪了。” “行了吧川哥,你可是五品官,在京师里固然是不值钱,到了外头去,你见了知府都只需要拱拱手啊!这牙牌你好好戴着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我这虚衔,也算特权阶层了?” “虚衔也是衔啊我的川哥!” “那……有俸禄吗?” “你是差那一年几十两银子的人吗……”王钧使劲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不闹了,王哥,你今儿来干嘛?”在小林子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这身官服扒了下来,这玩意穿脱都够麻烦的,好在小林子驾轻就熟。 “帮我收起来吧,起码两三年是用不着了。” “我来送银子,和玻璃订单。川哥您看看。”王钧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递给张石川说道:“最近预定的单子少了。” “少就少吧……”在皇太后寿诞上大家都拿玻璃当寿礼,就没有新鲜感了,再加上四阿哥这马车一出风头,估计这次该是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四轮车了,张石川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咱们玻璃作坊是不是也该减少点人力?”赵元化问道。 “暂时不用,先多做点小东西,对了,玻璃杯耐热的问题解决了吗?” 有了硝酸钾之后,八里庄已经可以做出晶莹剔透的玻璃了,但是遇热就炸裂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玻璃杯只能当摆设。 “还没有呢,刚刚把窑炉搭建好,这不,那十个师傅都被送回雍亲王府了。小川,你说的这个什么退火,真的可以让玻璃杯装热水?” “可以,玻璃之所以会炸是因为热胀冷缩和本身导热性差导致受热不均匀,退火可以提高玻璃的热力学强度和热稳定性……我只能这么给你们解释了,至于要多高的温度,烧多长时间这得你们慢慢摸索了,我也没做过。还是那句话,我提供理论,你们负责实践。还有,靠人家的人力资源还是不行,咱们还是要找自己的制瓷师傅。” 张石川摇了摇头,没想到制瓷的匠人这么难找,难不成还得跑景德镇? “关于玻璃的研究还要加大力度啊!咱们的下一个赚钱项目和玻璃有着直接关系!” “川哥,咱们这么下功夫研究玻璃器具,以后有了玻璃杯玻璃碗,为什么还要弄陶瓷?玻璃是新鲜玩意,这陶瓷,可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咱做的再好,还能好过那些官窑去不成?” “嘿嘿嘿,我有一个独特的陶瓷配方,绝对能超过那些官窑。”他上一世的故乡可是北方瓷都,骨质瓷是相当有名气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吆喝:“劁猪,劁猪咯!”张石川蹭的一下跳了出去…… 众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唯有张石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劁猪匠手法娴熟的给三个多月的小猪仔去势。 “这比给人去势可简单多了吗。”小林子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石川和劁猪匠都把头歪像了他,甚至被四脚朝天被捆在架子里的小猪仔都停止了嚎叫。 “你说什么来着?”张石川以为自己没听清。 “回主子,奴才说,这劁猪和阉人差不多……” “你……哦……”张石川恍然大悟,这小林子也算挨过一刀的,所以才这么说吧。再一想,不对啊,被阉还能自己看着? “主子,奴才不是跟您说过,奴才以前在净事房呆过吗……” 张石川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是敬事房,原来是净事房……一字之差可是天壤之别啊! “你试试!”看着小林子跃跃欲试的模样,张石川说道。 劁猪匠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个面白无须的小年轻,没想到这小伙还是同行啊,不过听这意思,他是劁猪,人家是劁人! 小林子接过了那把造型其特的小刀,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芒,按着劁猪匠的动作刷的一刀搞定,看得张石川菊花一紧,这手也太麻利了吧…… 谁也不知道张石川是怎么想的,他高薪把劁猪匠高有三给聘请了,而且还让小林子和他一起学习研究。 小林子小声说道:“主子,这手艺我也学会了,以后咱这庄子上再有小猪交给奴才就可以了。”他想着也学一门手艺好讨张石川欢心。 跟了张石川这么长的时间了,小林子看得出来,这主子喜欢有一技之长的人,而自己除了记性好点,就没有什么亮点了。 张石川没有过多解释,而是一人丢给他们一块猪皮和一把弯曲的针:“你们俩会做针线吗?把这猪皮割一个口子,然后缝合起来。不会?不会那就学吧。” 自从知道了前两天庄子里有个孕妇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之后张石川就打起了歪主意。在这个年月,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如果能做剖腹产,不是可以救下很多人命? 也只是想一想,毕竟条件有限,自己又不是学医的,唯一的一次缝针经验是小时候碎玻璃划破了胳膊……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消炎药,更没有麻醉药,想做外科手术简直就是空谈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起码给这小林子找点事儿,别天天主子主子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了。 第三十七章 化学课之银镜反应 半个月过去了,有了理论为支撑,在以赵元化为首的攻关小组经历了上百次的实验之后,终于解决了玻璃退火问题,也积累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对于玻璃强度的增加和透明度的增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试验过了玻璃作坊做出的蒸馏器、烧杯、试管等等一系列化学仪器之后,张石川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川,你做这些奇怪的玩意到底有啥用?不能就是普通的杯子吧?这造型也太……烧水直接用壶不好吗?” 张石川笑了笑:“赵叔,以后这间屋子就叫实验室,除了你我,外人一概不许入内!小娥也不行!还有,我接下来要教你的东西,也不可轻易外传……” 见张石川说得如此郑重,赵元化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张石川又要给自己打开一个新的大门了,那里面有数不尽稀奇古怪的变化。 “以前咱们说过,万物皆可煅烧,赵叔你现在很有体会了吧?” 赵元化点了点头,的确,沙子、石灰石、火碱、高岭土、黏土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只要换一种组合,就可以烧出来玻璃、水泥、陶瓷等等等等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东西,那熊熊的火炉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下面讲的是:万物皆可干馏!” “干……干馏?”赵元化又接触了一个新鲜词。 “对,干馏,就是隔绝空气加热。比如烧炭,不管是木炭还是焦炭,其实都是一种干馏,只不过设备太落后了。这些等以后有了条件,我们会改进现在的焦炭工艺。” 张石川拿起了几个器皿一一给赵元化讲到:“这个叫蒸馏烧瓶,这个叫冷凝管……” 张石川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似乎他已经几个世纪没有碰过这些以前天天打交道的器皿了。看着烧杯中的液体,张石川长出一口气。(硫酸和硝酸这两种东西怎么做不写了,和谐万岁,有兴趣的自己查吧。) “这怪味的水,有啥用?”赵元化把鼻子凑到杯口。 “别这么闻!要这样!”张石川做了一个用手扇风的示范,严肃的说道:“以后在这间屋子里接触的任何不熟悉或者未知的东西,都要小心再小心,比如这个,我们是在绿矾里面干馏出来的,叫做绿矾油,当然,也可以叫它——硫酸。” 为了引起赵元化足够的重视,张石川倒了一点在一块铁板上。看着冒烟冒泡然后被腐蚀出一个洞的铁板,赵元化有些惊恐。 有了硫酸和硝石,硝酸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张石川捅了捅因为眼看见一块银子扔进硝酸中开始冒泡溶解,最后化为乌而呆若木鸡的赵元化:“赵叔,记住,这两种酸,都很危险,混合在一起更危险,你最好还是不要探索我没有告诉过你的东西。” 此刻,他脑子里想到的是硝化纤维、硝酸甘油、苦味酸、三硝基甲苯……“化学化学,物质变化之学,这门学问,用得得当,可以造福人类,用得不得当,那就是史无前例的灾难。” “化学?史……史无前例的灾难?”赵元化木讷的重复着。 张石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脑子中的各种炸药暂时忘掉:“走吧,咱们去给小娥变魔术。” 屋内一个碳炉上面烧着一锅热水,张石川把装着硝酸银的大号烧杯放到热水中:“小娥,你看好了啊,哥的魔术要开始了,你看,这是透明的神奇魔水,这是一块玻璃……” 张石川用一个木夹子夹住了玻璃的一角,放进硝酸银和饴糖的混合溶液中。葡萄糖实在做不出来,麦芽糖应该也没问题吧……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当初做实验都是用的葡萄糖。几分钟之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张石川把玻璃拿了出来。 镜子被夹子夹出水面的那一刻,屋子里安静了,几双眼睛看着玻璃一点点的出水,那银亮的光泽,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银……银!银子!”王奎山的声音有些发抖。 “真的是银子!只听说戏文里面说,点石成金,没想到川哥能点玻璃成银!发……发财了!” “咳咳,各位,是银子,不过不是什么点玻璃成银子,只是薄薄一层银子涂在了玻璃上,现在不能叫玻璃了,应该叫银镜。” 张石川一面说着一面将镜子安进早已预备好的木框中,然后把赵娥拉过来,用镜子照了照她的小脸:“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小娥妹妹。” “这……这……这是我吗?”小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不敢相信。 她抢过了张石川手中的镜子对着他照了照:“哇,这镜子里的川哥和川哥果然是一模一样!可比铜镜清晰太多啦!” 一时间好多脑袋挤成一团,都想看看在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张石川呵呵傻笑,感觉自己好像在哄一群幼儿园的孩子。 “咱们,咱们是要做银镜卖?”冯树秦兴奋的搓着手。 “嗯,这就是咱们下一个项目。”张石川接过了镜子:“不过大家也别太激动了,这东西,大清已经有了。我上次去雍亲王府的时候就看到过一面落地的镜子,做工不比咱们的差,咱们这不算是垄断,只能是和那些运送银镜来大清赚钱的人抢一杯羹。好了好了,别抢了,既然可以做出来,自然是咱们自己优先用,一人先发一面,不过这第一面银镜,老规矩,还是小娥的。” 赵娥喜滋滋的接过了镜子,踮起脚把小脸和张石川的脸贴在一起,然后用镜子照了照,镜子里反射出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赵娥甜甜的一笑,漏出一颗小虎牙。 “啊,这要是有个手机多好,拍下这张照片……”正想着,张石川的脸蛋被赵娥的小嘴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小丫头抱着镜子飞快的撒丫子跑掉了。 “咳咳……川哥,这喜酒啥时候喝啊?”冯树秦贼兮兮的看了看张石川,又看了看赵元化。 “嘿嘿嘿嘿嘿嘿……”赵元化傻笑着看着刚刚被丢进溶液里的玻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傻笑什么。 “我!小娥……她还是个孩子啊……” “西洋镜!”王钧看到镜子的反应和其他人截然不同,显然,他见过这玩意。 “对,就是西洋镜,不过现在不是西洋才产的了,还是叫它银镜吧。还有这个,一起拿去卖,价格你看着定,我相信你的眼光。” 张石川说着把一个寸许的小玻璃瓶拔掉塞子递给了王钧:“洋人叫它香水,有些俗气了。你若是有更好的名字,自己拿主意吧。现在京师里也有的卖,都是西洋传进来的,你可以买一些回来对比一下。现在咱们能做的只有这几种香型,日后还会增加。香水和镜子都是女人家喜欢的东西,你放在一起卖,香水要卖得贵一些,若是多买几瓶,送一面镜子也使得。咳咳,好了,这些小细节不用我操心了,你自己发挥。” “好的,我知道了川哥。”王钧点点头道。“此次我来,还有一件事,山西介休范家的人找到咱们的天宝阁,说是想进一批玻璃发往京师其他各地,若是销路打开,希望长期合作。” “山西介休范家?”张石川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王钧压低了声音把范家的发家史大概说了一遍。 介休范氏经商始祖叫范永斗,明末时在张家口经商,经常出入辽东,是当时有名的八大商人之一。 由于当时商人经常出入关内外,为满清提供军需物资和情报,满清入关称帝后,顺治皇帝为答谢八大商人,在紫禁城设宴,亲自召见,尝赐朝服,编入“御用皇商”行列。 范永斗被任命为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经济特权。 范毓宾是范永斗的孙子,他具有聪颖卓越的经济头脑,继承祖业后不负众望,使范家商务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他主政时,担当了“承办、采运军粮”的大官差。 清朝初年,康熙皇帝亲征准噶尔部,由于运送军粮花费过大,“输米馈军”付出了惨重代价。作为皇商接受这项官差后,认为虽然返贩军粮艰苦,但依仗自己多年经商的经验,认为不仅有利可图,又可报效国家。他请求以每石米低于官价三分二的价格自费办售军粮,康熙闻奏大喜,遂即准请。 范毓宾感受皇恩浩大,表现出令人感慨的忠诚。他凑足144万两白银,补运军粮计为百万余石,为清政府节省费用600余万两。 康熙时,国内铜斤(造铜钱用的原料)严重短缺,政府允许商人赴日本购买铜斤。范氏把握时机,奏请内务府,承担了贩运洋铜的大部分业务,获得巨大利益。不只是铜斤,直隶、河南两省的盐引也都在范家手中把控着,如今正是清王朝数一数二的红顶商人。 张石川边听边点头。对于晋商,他只知道乔家大院,可用王钧的话来说,乔家给范家提鞋都不配。 张石川一拍桌子骂道:“这就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大汉奸啊!如果没有这范家给满清提供军需和情报,是不是大明没有那么快就灭亡?” “咳咳,川哥慎言,您现在可是大清命官……” “我……”张石川顿时没词了,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对于介休范氏,汉奸一词是没错的,可自己为什么要怀念明朝?这是隐隐的对大清有一股敌意? 张石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 “川哥,和范家这生意,咱们是做还是不做?”王钧看着张石川阴晴不定的脸,小心的问道。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有点怕这个比他小将近十岁的小孩…… “做!为什么不做?一切照你的章程。还有这银镜,香水,只要他要,只要利润有保障,都拿去让他们卖。”张石川想都没想就拍板了。 这范家用铜斤赚国家的钱,用盐引刮老百姓的血汗,现在咱们给他玻璃、镜子和香水,反正这些都是有钱人才能用的东西,让他替我打工去! 第三十八章 四爷很生气 雍亲王府永佑殿,四阿哥一挥手,啪的一声,一个玛瑙釉汝窑茶盅在地板上碎成了渣渣,呼啦一屋子人都跪下来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到一个月,自己的粘杆处折了四十多个好手,用脚趾头都能想,是老八的手笔。可是你又偏僻拿不到人家的把柄。 话又说回来,拿到把柄了又能怎么样?去找康熙告御状?开玩笑。康熙现在已经是老头了,人越老气魄也就越小,年近六旬的康熙已经不是昔日叱咤风云的帝王了,即便是再次废了太子,可四阿哥心里明白,康熙一直在幻想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找康熙去打小报告只能是找死。 可是这八阿哥表面上仍是八贤王,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一直没有闲着,随时随地的给四阿哥添堵,偏偏人家人多钱多,已经吃了好几个哑巴亏的四阿哥已经忍无可忍了。 苏培盛轻轻推门进来,往前走了两步打了个千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张石川张大人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 “嗻……” 苏培盛出去,给在外面等着的张石川递了个眼色,让他小心点,随后引他进了大殿。 “草民张石川给……” “什么草民!你现在是朝廷命宫!”没等他说完,四阿哥直接吼了出来。 “是……草官,啊不是,下官张石川给王爷请安……”用眼角撇了一眼四阿哥好像掉进煤堆里一样黑的脸,张石川心里也直打鼓,这巴巴的把我叫来是什么情况啊? 四阿哥也没搭理张石川,又转了几圈才说道:“张石川,你是个商人?” “呃……草……下官是朝廷命宫,也算是个商人,还是个农民……” 一句话差点没把四阿哥气乐了,可想想也对,张石川现在是五品员外郎,又开着店铺作坊,还有一个小庄子。 “你们都出去吧!”四阿哥大手一挥。 “嗻!”众人如释重负,马上排队往外走,张石川也想跟在队伍后面开溜,却听见四阿哥说道:“琢玉,你留下!” “呃……” 见闲杂人都退了出去,四阿哥才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听说,这经商如作战,也有两军对垒,你死我活之事,可是有的?” “是,这两家角逐,确实有胜者一飞冲天,败者家破人亡的时候。比如这……”本来想举个例子的张石川一时语塞,那些商战中惨烈的角逐他也知道一些,可都是二十二十一世纪的事儿啊,作为一个理科生,古代有哪些巨商?此时此刻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比如这介休范家,只因当初从诸多对手中蒙圣眷脱颖而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再看看昔日他那些对头,有几个有好下场?” 四阿哥点了点头,介休范家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随后他说了一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琢玉,你可愿意做我的京师张家?” 张石川听了都傻了,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这可是相当于直接宣布:老子要当皇上,你小子给我当奸商啊! “王爷,小人年纪尚浅,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啊不是……恐难当此重任,怕辜负了王爷重托……” 四阿哥也有点后悔,这一生气脑袋一热有点上头了。可话已经说出来了,还能怎么样?这小子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我弄死你个龟孙! 胤禛说道:“不必惊慌,不过是些小事。老八最近……嗯……行事孤僻,你能不能让他……吃些亏,也好收敛一些?也不用太大动干戈,让外人知道了反而不好。” “您的意思是,让我变成一只绿头大苍蝇,围着八爷嗡嗡嗡转几圈,还不能让他拍着,咱来一个苍蝇不咬人,膈应人?” “粗俗!平日里多读几本书!”四阿哥一瞪眼,又点头道:“嗯,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张石川心里犯嘀咕,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几斤几两,拿什么和人家八阿哥斗啊?我根本都没见过他好吗?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我四钱五一块卖给他香皂,他卖二十两……对啊,他买了我的香皂搞垄断! “王爷,下官倒是有个注意,不知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四阿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有了主意。 听了张石川大概叙述后不免有些将信将疑,思忖了一会说道:“如此……你只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本王给你兜着。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苏培盛,或者直接来找我。” “王爷,难处还真有,您得帮我找猪肉,要肥肥的,还要火碱,多多益善……” “你……”四阿哥突然有点后悔了,这小子行不行? 虽然明年三月才是万寿节,现在的京师街头各个藩属国的使节早已屡见不鲜。 康熙提前一年就宣布了明天万寿节要大办,为的就是给大清上下官吏和藩属国们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到时候来一个歌舞升平之世,万国来朝的盛景。这谁敢落后于别人? 况且对于各个藩属国来说,这朝贡绝对是赚钱的买卖,诸如朝鲜国之流,进贡点高丽参毛皮之类的特产往往得到天朝上国的赏赐可以几倍于贡品的价值,而且使节团还可以顺便做点生意,采买点大清的宝货带回国内售卖,更要进献给本国君主。 所以京师内外城的奢侈品店中的外国人自然也就多了不少。而香皂和玻璃器皿这两个新鲜事物自然也引起了外来土鳖们的极大兴趣。 九阿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香皂销量激增,白花花的银子滚滚流入了他的钱袋子。 八阿哥心情也是大好,太子被废之后很多原太子党纷纷见风使舵的转头他的门下,自己的势力进一步扩大,还暗中摆了老四几刀,甚至把老四的探子拔掉了不少,而四阿哥确是敢怒不敢言,连个屁都不敢放。 “八哥,那些属国的藩子们既然喜欢香皂,不如咱们一家也送他几百块,让他们也都念着八哥的好。”十阿哥说道。 “老十你是不是傻,他们是藩属哪儿有咱们给他们送礼的,岂不掉了咱自己的份儿?况且他们于咱们谋大事也没有太大的益处,不能送!” 九阿哥一听老十要断自己的财路,马上不乐意了,一边说一边看向八阿哥,生恐老八答应老十的主意。 “九弟说的不错,那些藩子,不用搭理他们。不过九弟,这香皂还是要多准备一些。明年三月万寿节,蒙古诸部的王爷贝勒们也都要来的,而且汗阿玛今年没有幸塞外,明年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候少不了我们也要随驾。” 蒙古诸部的显贵自然还是要拉拢的,三兄弟都心知肚明,而且香皂已经在京师流传将近一年了,影响面也更广。现在送香皂反而更划算一些。 九阿哥点头道:“知道了八哥,这是大事,你放心好了,定不会出漏子。” 八阿哥想到康熙北巡,定然会做新制的四轮马车,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这老四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只花了几千辆银子,这彩头可真是赚足了,不知道明年的万寿节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自己可万万不能再输给他了。 “还没有打听出来老四给汗阿玛备了什么寿礼?”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想办法再打听打听吧……” 三人又聊了几句方散了。九阿哥的贝子府和八阿哥的贝勒府比邻,就在铁狮子胡同北口,故而也没骑马,步行回府。 刚一进府门,门房里走出来一五十多岁的老者上前请安。 “孙掌柜来了,可是有事,里面说吧。”来人是九阿哥手下掌柜之一,因办事得力脑子灵光颇得九阿哥赏识。 来到花厅,九阿哥大咧咧的坐了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孙掌柜忙说道:“回九爷,昨儿个店里来了一个琉球商人,相中了咱们的香皂,说要定五万块,问这价格能否便宜一二,因数额过大,小的不敢自作主张,所以今日来请示爷。” “多少?”五万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九阿哥也吃了一惊,可他毕竟是见过大市面的人,马上冷静下来,问道:“我听说这琉球国孤悬于东海深处,只是几个弹丸小岛,不过万余户,十几万人口,且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哪来的这么大胃口?” “九爷所言不差,这琉球确实如九爷所说人少地狭,可却占了海运之便利。其民多经商,琉球商贾东交我大清,北往有日本国和朝鲜,南达吕宋、安南、暹罗等南洋诸国,我猜想,这琉球商人必然是拿了香皂贩往各地以牟利。” 九阿哥听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他要的多,让他一两成倒也无妨。” “只是…”孙掌柜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九阿哥一皱眉头。 “只是这琉球商人身上并没有这么多银子…” “没银子?说了半天你在这逗爷玩儿呐!”九阿哥一听这话就火了。 孙掌柜忙说道:“九爷,您息怒。琉球商人自己说是因为从南洋贩运过来了一批制作精巧的西洋银镜,本钱都压在了里头,想把银镜发卖了再进我大清宝货出洋,可是因遭遇风暴船只受损,只得半路上耽搁了时间修船,晚了一个月才到大清,他想快点将这批银镜出手,马上拿了香皂离开大清,怕再晚了就赶不上信风,只能等明年才能出海了。因而提出能不能以货易货,拿银镜换香皂。” 说着掏出一面镜子递给了九阿哥。九阿哥接过来看了看又照了照,只见银镜平整清晰,果然是上乘做工。再看看木质镜框上西洋风格的花纹雕饰也算精巧,点了点头说道:“倒也做得不错,比广东过来进贡的玻璃镜也不相上下了。他要做价几何?” “他们带来的镜子有大有小价格也高低不同,总的来说还是比广州过来的要低上两成左右。” 九阿哥点了点头,这西洋镜传入大清的时间也不长,正是流行的时候,王公贵胄们家中都弃了铜镜换成玻璃镜,可毕竟西洋遥远,这银镜又易碎,运输不易,还要先走海运到广州,再走几个月的陆运漕运才能到京师,故而市面上一直是供不应求,而且价格自然也不菲。若是能吃下这一大批银镜道也不愁销路,分发到自己下面那些店面里面就是了。 想了一会说道:“如此不妨我们吃下这批银镜,既然他是赶风期急着要走,只管把镜子的价格大力往下压狠着点,若他不答应,就让他再运着镜子出洋吧!” “是,小人明白了。” “还有什么事?” “九爷,香皂现在紧俏,劳烦九爷运筹帷幄,先多预备一些,免得到时候库存不足。” “爷知道了。”九阿哥又仔细询问了库存以及近几日的销量,心中大概有了算计。 第三十九章 吃瓜群众 谁成想过了没几日又有朝鲜等藩属国的商贾和使节似乎闻到了风声,一时纷纷涌来,少则一两千,多则上万块的要定香皂。 国内江南安徽山西等地的商人也不甘落后,都想要进香皂发往外省贩卖,一时间似乎这香皂成了热门货。 刚刚拿出去了五万香皂块换了银镜,九阿哥这边的库存几乎见底了,他也不敢再这么大批的往外发售了,唯恐大沽那边的法兰西船若是来得迟了,耽误了八阿哥拿香皂拉拢蒙古各部的大计。好在大沽那边没几天又送来五万块。 可还是远远不够,因此只能告诉一众求购香皂的商家,现货不足,若想拿香皂,先交定金,然后按缴纳定金的先后顺序等货到了再拿银子交割。 因为这些商人也都知道这香皂商行背后的东家是谁,况且要的押金数额也不多,绝大多数的商人都争先恐后的交了定金。 按每块一钱银子收取定金,短短几天就足足敛上来三万多两银子,这可是三十多万块啊。 虽然暂时大沽那边还到不了货,但是已经保证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就有船来,三十几万块有多无少。 九阿哥心里也乐开了花,粗略估计一下,三十几万块转手就能赚两百多万两,似乎那白花花的银子已经都落入了自己的口袋。 时已寒冬,年关将至,八里庄却是热火朝天,玻璃银镜只做了一批就停工了,硝石原料不足。 玻璃作坊依旧是老样子,香皂作坊却是整日不停工的为了九阿哥赶制香皂,反正时下也没什么农活,全庄子六百余口子人都加入了熬猪油、烧石灰等工序中来,香皂成型机在冯树秦的一再改进之下效率也大大提升。 四阿哥也是给力,一车车的猪油和火碱源源不断的运进八里庄。搞得京师和周边州府的老百姓突然发现,这集市上的猪肉咋就越来越瘦了呢?想买块肥肉几乎不可能了。这火碱的价格也翻了几倍,好在肥肉不吃也就不吃了,火碱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家里煮稀饭也只用那么一点点,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八里庄正厅,一群股东们嘻嘻哈哈的啃着西瓜,大冬天的吃西瓜,这可是谁也没想过的,可今天他们就吃上了。 早在四个多月前,他们还对这用玻璃盖屋子然后在里面种菜,天冷了还要烧煤给菜取暖之事完全不能理解,认为是张石川又犯疯病了,可现在吃得一个比一个欢实。 正吃着,大牛跑了进来:“川哥,雍亲王来了……” “啊?啥玩意?他又来干嘛啊!”准没啥好事。张石川扔掉了手上的西瓜皮,又给了虎子一脑袋瓢:“快快快都别吃了,赶紧收拾了……” 刚走出去,就见四阿哥带着一群人往里面走,这哥们又是微服私访。这老家伙果然和他爹还有他儿子一样,不务正业,喜欢个微服私访啥的。这点钟来,又是来我这蹭饭的?张石川心里嘀咕着将四阿哥让进了正厅。 刚一进去,四阿哥就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不是熏香,有股子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疑惑着坐了,让张石川坐了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我今日来有三件事,这第一,就是看看你这香皂做的怎么样了。” “回四爷,多亏了您暗中支持,虽然工期短任务重,也算顺利,能赶制得出。” 四阿哥点了点头:“这第二件,我上次让你准备的那份寿礼,如何了?” 寿礼?张石川一愣,你啥时候让我准备什么寿礼了,突然晴空一个霹雳,可不是咋的,皇太后过完生日四阿哥把自己传了过去,可不是说过让自己想想给康熙明年万寿街准备寿礼吗?整个忘了一干净! “这寿礼,我……” “嗯?”四阿哥一见张石川有些含糊,马上脸上的温度直接降了十度,一双细长而阴险的眼也眯了起来。 刚要开口,就见小林子抱着一个大西瓜跑了进来:“主子,这个西瓜个儿大……哎呀雍亲王殿下!奴才给王爷请安。” “西瓜?”四阿哥一愣:“拿过来我瞧瞧!” 旁边侍卫答应了一声,接过小林子手里的西瓜送到四阿哥面前。四阿哥接过来,沉甸甸的,怕有十几斤重,又拍了拍,真是西瓜!再想想刚刚进屋时候闻到的味道,可不就是西瓜的味儿! “这西瓜是怎么回事?” “四爷,这西瓜……这西瓜……就是给皇上准备的寿礼!”张石川灵机一动,开始信口开河了。 “你仔细说说!” “是!自打王爷吩咐之后,我便整日冥思苦想以至于日不思食,夜不能寐,想着四爷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我办,我定要办好以报答四爷知遇之恩,才对得起……”张石川一边满嘴跑火车一边心里编排。 “说重点!” “是……我想着,皇上他老人家坐拥四海,什么好东西没有?若是送个太寻常的自然不能得他欢喜,那些金银珠宝又俗了些,就想着若是冬天能吃上一口夏天的水果,倒是能让人觉得新奇,因此回来就琢磨着怎么能让瓜果冬天结果,花了许多银子,又试了多少回,没想到居然成了,这不今儿刚成熟,正要尝尝味道如何,能不能给皇上送去,四爷您就来了。” “这瓜是你庄子里种出来的?”四阿哥吃了一惊。 “是……” “地里还有?” “是,这个,请四爷尝个鲜……”张石川知趣的说道。 “冬天能种西瓜,倒没听说过。”四阿哥说着朝旁边侍卫递了个颜色。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把尺长的短刀,用衣襟擦了,咔嚓咔嚓几刀将西瓜切成了几瓣。那熟练的刀工完全可以去当厨子了。瓜一切开,顿时清香四溢,侍卫们都偷偷吞了口口水。 四阿哥拿起一片,先端详了一番,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又咬了一口,再咬了一口,把吃剩下的递给了切瓜侍卫:“赏你了……” “谢主子赏!”侍卫跪着双手接了过来,直接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看得其余人哈喇子要滴下来了。 四阿哥又拿起另一片,咬几口赏下去。张石川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生怕这位爷咬两口然后赏给自己。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吃了四块之后四阿哥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说道:“不错,果然和夏天的西瓜一个味道。” “这不废话吗,西瓜还能吃出冬瓜味儿?”张石川心里嘀咕。 “走,带我看看你的瓜田!” “呃。王爷这边请……” 来到暖棚区,进了第一个大棚,十二月份外头已经很冷,一进大棚却温暖如夏,里面满地的瓜藤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西瓜。 “嗯,果然这屋顶和朝阳一面是用玻璃做的,太奢靡了一些啊……” 张石川马上赔笑:“这不是为了让四爷能给皇上送上一份独一无二的寿礼吗。” “嗯!”四阿哥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上面的草帘是做什么的?这一个棚子一日烧煤几何?一棚可产西瓜多少?共计有多少棚?” 握草你还想要多少啊?张石川又一突突,西瓜他只种了两棚,后面的棚里种的都是黄瓜甜瓜和其他的蔬菜。他弄这个大棚的初衷其实再简单不过,这一到冬天就只能吃大白菜实在让他受不了啊。显然,他忘记了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吃的可是咸菜黄米粥。 说白了,这就是他的私家菜园子,当然,如果吃不了的话他也不介意卖一点。可刚才已经硬着头皮说了这是要给康熙当寿礼的,四阿哥这是怕不够啊?只能说道:“这一棚可以摘两百个左右,一共十棚……” “嗯,也差不多了。不过这瓜现在就熟了,等到了万寿节只怕……” “四爷,这是试验田,后面的瓜棚,等万寿节的时候刚刚好采摘!” “嗯,你想得周到!这试验田的瓜也快都了,想是等不到万寿节就要坏了,不能让外人知道了京师冬日也能种出西瓜来,你摘了,暗地里送到我府上,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 “是……”张石川的心在滴血啊。这老四可真是贼不走空啊! 好在四阿哥只看了这一个棚,才没有露馅。刚才他说这次来有三件事,第一件是看香皂,第二件是寿礼,这第三件是什么? “琢玉啊,你办事得力,爷很满意,这两个侍卫赏你了,以后就随身保护你吧。赵大勇,史安,以后你们两个就跟着张大人了,好好办差!若是张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属下遵命。”两个人齐刷刷的给张石川扎了个千:“属下王府二等侍卫赵大勇、三等侍卫史安参见张大人!” 握草,面瘫男这是不用暗探了,直接明目张胆的派人来看着我了? 张石川马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四爷,这个就不用了吧,我也没什么仇家,就是个小地主,哪儿用您的侍卫保护啊……” “没有?说不定马上就有了!” 四阿哥这一手,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张石川,让他的一举一动自己随时可以掌握,另一方面其实也真的是为了张石川的安全着想,现在两件大事指望着这小子呢,万一老八那边用点什么小手段给搅和了,那可麻烦大了。 其实这八里庄早就潜入了粘杆处的人,只不过这次是挑明了而已。 张小川自然也知道八里庄肯定有四阿哥的人,但是起码自己还有点隐私空间啊,这回完了,明目张胆的被监控了。 虱子多了不痒,帐多了不愁,张石川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说道:“多谢四爷厚爱。两位,赶紧起来吧……哎哎!你!你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去,你是那个变戏法的!就是你把我变没的!” “是,那天属下多有得罪,还望张大人海涵!”那个叫赵大勇的又扎了个千。 “不行!没完!起码你得告诉我你是咋变的……” “咳咳。”四阿哥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琢玉,好好办差,日后自有好处。还有,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好好管教管教,别当着什么人都主子主子的叫,太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的!” 送走了面瘫男,张石川跳起来抓住了张大勇的衣襟:“赶紧说,你到底是咋把我变没的!” “这……属下……”赵大勇面露难色。 “一个西瓜!”张石川咬牙切齿的说道。虽然刚才没有认出赵大勇,但是这个赵大勇绝对没有吃到王爷赏的瓜,他是那几个吞口水的。 “张大人……” “两个!最多两个!不能再多了!” “张大人,其实……其实属下也知道其中奥妙……”另一个侍卫史安小声说道。 第四十章 捡到宝了 戏法毕竟也是一门不外传的技艺,张石川只带着赵娥看了赵大勇的揭秘,其实说白了简直不值一提,所谓变金鱼也好,变活人也罢,所有秘密都藏在当时后面那辆车里。 这是一辆特制的马车,外面看上去和普通马车无二,可是车底却有一个夹层,夹层里有人。表演的时候用大布遮挡,夹层里面的人把暗门打开,把要被变没了的张石川也塞进夹层就可以了。 “就……就这?”张石川实在太失望了。“我看别人也不是这么变的啊!” “这……大人,属下不是什么变戏法的,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赵大勇一脸委屈,我可是堂堂王府二等侍卫!又不是跑江湖卖艺的! “好吧,还有一件事,我是怎么失去意识的?”这也是困扰张石川的一个问题。 “大人恕罪,属下当时在那布里放了些无忧散。”本着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的坚定信念,赵大勇说道。 “无忧散?” “呃,就是可以使人昏睡的一种药粉。” “握草,蒙汗药?还真有这玩意啊!吸入一点就睡了,这麻醉效果一流啊!”张石川又跳起来一把薅住了赵大勇的衣襟:“配方!把配方交出来!” “大人,您别激动,我……咳咳,我说……” 做了几年王府侍卫,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这张石川小小年纪就是五品官了,又如此被雍亲王看中,日后可谓是前途无可限量啊,这种人拍着还来不及,还能傻到得罪? “曼陀罗,八月采花,阴干,八钱;芙蓉膏两钱,麻叶……” 赵大勇一边说张石川一边心里握草,曼陀罗,鸦片、大麻……难怪能让人吸入一点就睡过去了。“你身上有没有?” “还有小半瓶……”赵大勇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张石川。 “去找账房,拿一千两银子,把这个药给我配出来二十斤!还有,这车送到冯叔那里,给我仿制几辆出来!”张石川接过药瓶头也不回的跑了。 “二……二十斤?”赵大勇有些凌乱,这张大人是要放翻全庄子的人吗? “现在,验收你们这些天训练成果的时候来了!”养猪场内,张石川朝小林子和高有三说道。 这俩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他们学针线,可是还是乖乖照办了,这么多天来两个人的手上不知道被扎了多少针眼。 两只半大的猪仔被四脚朝天捆住了不住挣扎哀嚎,张石川拿出无忧散猪鼻孔中撒了少许,果然没几秒钟猪就停止了闹腾。神药啊!张石川感慨一声,拿起劁猪刀刷刷两下就在两只猪身上开了两条十厘米左右长不深的口子,血顿时流了出来。 “先用清水冲洗周围皮肤,然后用烧酒消毒,接着展示一下你们的针线功夫吧!”张石川冲着呆傻二人组说道。 不觉中年关又到了,八里庄的人们还在忙碌着,可是里外也都透露出喜庆的氛围,红灯笼挂在一排排崭新的砖瓦房前,庄里的免费学堂早已放了假,大小不等的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在庄子里跑来跑去,有勤快的四处采摘梅花,换点小钱买糖果鞭炮。 鞭炮声从早到晚都没有停过,虽然过年扔要赶工做香皂,可是张大善人给所有做工的都发了一个月双倍薪资,一家又分到了两斤猪肉、一斗米,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简单开了个会,股东们拿着自己沉甸甸的分红,每一成两万两,这可是他们当初想都不敢想的。 张石川又一再嘱咐王钧让老王掌柜务必悄悄离开京师,找个地方藏起来,过完年,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之后按传统年夜饭是全庄子人一起吃的大锅饭,平时熬猪油的一口口大锅终于做了一次他们的本职工作,煮饺子。 围坐在一堆堆篝火旁,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喝着自己庄子酿的高度玉米酒,大家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看着这一切,张石川有些醉了。 赵元化也喝醉了,饭后祭祖一定要拉着张石川,理由是张石川也算半个赵家人了,然后冲着那几本祖传的书磕头焚香,又是哭又是笑的闹了好一阵子。 在一片祥和中送走了康熙五十一年。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大年初一,张石川又是一大早被赵娥吵醒了,迷迷糊糊的骑着马抱着小娥往城里去逛庙会了。 几天前小林子就领了一个大红包,回老家探亲去了。被放假的还有赵大勇和史安,虽然两人不愿意走,张石川难得端起了官架子:官府都封印了,你们俩都回家去看看,正月十五之前不许回来!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身后没有尾巴,也不用天天忙这忙那的,在庙会上人流中穿梭,张石川不由得有些感慨,一年多啦,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年前的今天自己也是被赵娥拉着逛庙会,那会儿刚刚和王掌柜谈成了和王麻子刀剪铺的第一笔剪刀生意,自己还是一个口袋里没有一个铜板的穷小子,而现在自己有六七十万两银子,有二百多亩地,有六百个靠着自己过活的庄户,而且还稀里糊涂的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官儿……真的像是在做梦。 那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如何了呢?如果也是在过年,北京城应该又成为一座半空城了吧?没有热热闹闹的鞭炮,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成功或者不成功的北漂都买了飞机票火车票或者开着自己的车趁着年假逃离了北京,返回自己的家乡,一家人团聚一堂。 自己的父母,他们好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那边的弹指间吗?自己回去了,他们还认得我吗…… “哥,想啥呢?”赵娥举着一个艾窝窝塞到张石川嘴边,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呵呵,我在想一年前那个脸蛋黑黑流鼻涕的小丫头呢。”张石川咬了一口艾窝窝笑道。 “哎呀你真讨厌!”赵娥举起小拳头锤了张石川一下。自从有了镜子,小姑娘越来越爱美了,听见张石川提起自己那会儿邋遢的样子,又锤了他两拳。 与兄妹两个悠然自得不同不远处紫禁城里以康熙为首一众皇子、亲王大臣们一刻也不得闲。 先是一大早都进了宫,由康熙带着众皇子给皇太后请安,然后又要祭祖,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还要祭天祭地祭空气,期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忙活了一天的九阿哥腰酸腿疼的回到贝子府,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大批香皂已经到京,共计五十万快!终于可以看见钱了,时间比预计的还早一些,本来是告诉那些交了定钱的商贾们正月十五之后再来交割的,不过早点来也好,让人安心。 转眼到了正月初十,九阿哥心里有些焦急起来,香皂到货的消息以及放出去这么多天了,自己的那些店铺也都早早的开门营业了,为何那些商贾没有一个人来提货?难不成一个个的都走得干干净净回老家过年了?不能啊,那些藩国的商人呢?那些使节呢?他们总不能走吧?为了没人来? “不好了,九爷!”孙掌柜急匆匆的走进来跪下磕头道。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九阿哥一蹙眉。 “九爷,您……您看看这个!”孙掌柜哆嗦着拿出一张纸递给九阿哥。 九阿哥接过来一看,是雕版印的,纸是普通的纸,雕刻也是相当粗糙,可上面的十六个大字却十分清晰:“顺天府南、皮具胡同、香皂发售、十两一块。” 九阿哥拍案而起:“这……这是哪儿来的?” “京师内外城许多小孩儿一人拿着一摞,见了人就散呢……” “这……这是真的?” “回九爷,奴才亲眼看了,是真的,那皮具胡同的铺子还没有开业,可外头已经围满了人,许多都是在咱们这交了定钱的商贾……” “走!看看去!” 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怎么会有人来抢买卖?一年多都好好的?这是唱的哪一出?九阿哥脑子飞快的旋转着,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会有人敢和我抢买卖? 现在自己手上可是有五十多万块香皂,定出去的就有四十多万,这要是都那些下了订单的商家都跑到别人家去买了,这些香皂怎么办?这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 好在铁狮子胡同离着顺天府不远,一路上果然见许多人都手里拿着一沓单子挨个人派送,甚至不管你认识不认识字,会不会买香皂。而墙上也都隔着几百步远就贴着一张。 “撕了!全给我撕了!把那小孩手里的单子也都给我抢了!” 虽然知道管不了多大的作用,九阿哥还是咆哮着朝侍卫吼道。一时间几个侍卫顿时化身城管,一方面努力清洁城市顽疾小广告,一面四处追逐吓得又哭又闹的小孩儿。 来到顺天府对面,果然见一处门面前挤满了服饰各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议论着,旁边居然还有几个顺天府的差役在维持秩序。虽然年假还没结束,可顺天府毕竟是负责京师治安的,自然有人值守。 “怎么还不开门!” “就是,我们都等了一早上了!快开门!”门口的这群商人显然是等了很久了早已没了耐心。 门口一个店伙计打扮的人一脸尴尬的赔笑道:“诸位爷,这吉时未到,还望大家稍安勿躁,再稍等片刻……” “开门!快点!香皂,我要一万块!”一个外藩操着半生不熟的京师话说道。 “哪儿来的死藩子!你先后面等着!”旁边有人听说他要一万块顿时有些着急了。 “你怎么说话!” “都别吵!都别吵!”旁边差役将两个要动手的人拉开。 九阿哥一使眼色,侍卫们涌上前来把门口堵着的人群分开了。九阿哥走上前去朝店伙计说道:“你们掌柜呢?我要见他。” 店伙计陪笑道:“这位爷,您也是来买香皂的吧?您稍等,我们掌柜……”还没等他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一个嘴巴。 “怎么和固山贝子爷说话呢?” 固山贝子四个字一出来,众人都惊呆了,小二捂着脸半晌没说话。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你们掌柜叫出来!其他人都散了散了!这家店今天不做买卖了!”九阿哥吼了一嗓子。 一听说不做买卖了,门口围着的商贾们都小声嗡嗡的议论起来。他们可是等了一上午了,虽然是害怕九阿哥的名声,这么走也有点舍不得。 第四十一章 九阿哥上头了 就在九阿哥要下令让侍卫驱散人群的时候,顺天府走出一个人来笑道:“哟,这不是九爷吗?奴才给九爷请安了!” 九阿哥一看,正是穿着一身官服的隆科多。隆科多,字竹筠,满洲镶黄旗人,清圣祖孝懿仁皇后之弟,一等公佟国维第三子。 康熙五十年(1711),隆科多被任命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简称九门提督或步军统领,除了如名所说负责京师九门防务,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隆科多也是胤禛争夺皇位获胜中最大的功臣。 “隆科多,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人聚众闹事,你也不管管?”九阿哥摆足了皇子的架势。 “九爷,我这不一听顺天府衙门口有人闹事,马当时就带着人来了。你们,为何在此啸聚?” 一众商人都不敢先开口,店伙计仗着胆子说道:“回大人,并不是啸聚,是我们店今日开市,这些都是要来采买东西的。” 隆科多又看向商人们:“可是属实?” “回大人,属实!”众人都把手上的宣传单子给隆科多看了。 隆科多看完了点了点头,一脸为难的朝九阿哥说道:“九爷,这不是啸聚,人家开门做生意,并未触犯刑律,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啊……” 九阿哥也一时气结。正在这时,店伙计指着街一头说道:“我们家掌柜来了。”果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小跑着往这边来了。 “你是掌柜?”九阿哥不待他喘口气就问道。 “正是,这位爷……”先是看见了一旁穿官服的隆科多,像隆科多施礼道:“大人,不知您老有何贵干?” “你这门口聚了这么多人,你还敢来问我?快快开门,这么多人站在街上乱哄哄的成何体统!”隆科多呵斥道。 “是是……只是方才吉时未到,故而尚未开门,还望大人海涵,请诸位多担待。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掌柜忙挥手示意店伙计开了门板,先请隆科多和九阿哥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 外头等着的一众商贾犹豫了一下,有个穿着和服木屐的日本人先迈步走了进去,其他人见有人带头,也都跟着进去了,本来也算宽敞的铺子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九阿哥吼道。 “这……”店掌柜面露难色,虽然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可看着带着这么多侍卫,连九门提督都对他恭敬有加,自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这里的,开店,我们,东西的买,为何我们的进来不能?”一个日本商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问道。 “这……”隆科多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人家说的不无道理,别人看点做生意,凭啥不让顾客进门。 “这里,香皂的十两一枚,我的,要香皂的,五万枚!掌柜的,收钱,香皂的拿来!”日本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子银票递给了店掌柜。 其他商人听了这日本人一张嘴就要五万,都坐不住了,生恐说晚了就要不到了,于是分分掏出银票,他三千我一万的喊了起来。 掌柜见了这么多银子,当然想接,可是又怕场面控制不住,说道:“多谢各位高朋捧场,只是小店只有十万块,而且还是没有盒子包装的,诸位要这许多,只怕……” 一听只有十万块香皂,众人更坐不住了,一时间吵得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别吵了!”九阿哥啪的一拍桌子,还真有效果,瞬间屋子里就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掌柜,你这十万块,我都要了!” 一听只有十万块,九阿哥心里有了底。这边只有十万块,他定出去的可是四十多万块,虽然这店里的要十两银子一块,可是自己都是十七八两银子一块卖的,哪怕贵一点,只要还能保证整个市面上只有他一家,这个价格也有得赚! “大清国的礼仪之邦,先来后到的讲!”日本人一听这位皇子殿下要全包圆,也急了。别人怕九阿哥,他一个日本商人,恐怕这皇子也要掂量掂量。毕竟日本不是大清属国。 “谁先看见你先来的?”九阿哥一个侍卫站出来说道。 日本商人也急了,喊道:“你们,道理的不讲!殿下,你的大清国皇子,你的要信用的讲!不然我的找皇帝陛下讨公道!” 这一句话倒是让九阿哥有了几分顾忌,倒不是康熙时期的清朝怕日本,也不是怕这个小小的日本商人真能去康熙面前告御状,凭他一个藩属国商贾,自然是没有资格见康熙的。九阿哥怕的是御史言官。 这群御史绝对是历史上最奇葩的一群存在之一,本着越穷越光荣的传统,整日面带菜色却支棱着耳朵瞪大了眼珠子,就盼着哪个官哪个大臣或者宗室,甚至是皇上言行中有什么破绽,一旦抓住了谁的小辫子马上上表弹劾你,而且你官儿越大地位越高他越兴奋,这是什么?风骨!读书人要的是什么?气结! 不服你就砍了我,你砍死了我正中我下怀,我直接名留青史了。你不砍死我,我如果弹倒了你,我照样名留青史!弹劾不成功,你能把我怎么样? 顶多皇上震怒,革我几个月银米,我不怕,反正我已经这么穷了。降了我的级,我也不怕,虽然没被砍死不能留名千古,我也是其他御史眼中好样的!总的来说,这就是一群流氓。 作为一心爱财的九阿哥这么多年可没少被御史弹劾,看着其他的哥哥弟弟们亲王郡王,最少也是个贝勒,可自己排行老九,还是个贝子,和这群御史的小报告不无关系啊。 今天这事儿如果被哪个闲着没事的御史知道了,这弹劾的折子还不一定怎么编排呢。 康熙本来就是重农抑商,不待见商人,自己这么多买卖铺面开着又是天下皆知,这一本上去,与民争利的大帽子是正合适啊。 隆科多混迹宗亲圈子几十年,自然知道九阿哥的顾忌是什么,冷哼了一声说道:“倭国蛮夷,居然也说什么信用,真是笑话!” “你们的道理不讲!”日本商人自然不可能退步。 “方才人家问了,你说你先来,可有证据?”隆科多问道。 “这……”日本商人看了看四周,众人都不说话。他只得说道:“我的第一个来的不是,可是皇子殿下的,第一个来的也不是!他十万块都要的,不公平!大大的不公平!” 隆科多轻蔑一笑:“你说自己先来,又拿不出证据,别人买你又说不公平,依你之见,如何才算公平?” “我的,和皇子阁下,一人五万枚的公平!”日本人这一句话一说,还没等隆科多和九阿哥说话,下面一群商人先不干了。 “我比你来的早,凭什么你要五万块,没有我的?” “就是,区区岛国蛮夷,好不要脸!” “把倭国人赶出去,五万块我们分!” 顿时这日本商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你们的人多!我的……”日本商人也是急眼了,脸红脖子粗的喊道:“价高者得,我的出十一两一枚!五万枚!” 一句话众人都不言语了。日本商人又从怀里又掏出一沓银票数了数,在手上拍了拍:“银票的五十五万,我的,五万枚!” 九阿哥脑子也热了,心道你一个区区岛国藩子,还在这里叫嚣,难道你比爷银子还多?“十二两!十万块爷全要了!” 一句话全场哗然,那日本商人再往怀里掏,掏了半天似乎已经没钱了,可又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抖着手里的银票喊道:“我的现钱!我的现钱!” “你是瞧不起爷吗?来人呐!回府取银票,顺便套车来拉香皂!还有,今儿个天好,把窖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晒晒,都要长毛了,见见光,也让京师里亮堂亮堂!” “我!你!”日本商人就说了两个字,便不开口了。 九阿哥以胜利者的姿态瞥了他一眼,又扫向其余商户,众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虽然都低头不语,可是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尤其是那日本商人时不时用眼角偷偷看着九阿哥,又看看门外的表情无疑在说明,他们不信这九爷拿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十万块香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九阿哥怎么能让这群下贱的商贾看了笑话,半个时辰之后,一对侍卫赶了一排大车停在了门口。 “看什么看!赶紧开库房,给爷装车!一块都不能剩下!”九阿哥把厚厚的一沓子银票甩在了店掌柜脸上,神气十足的吼道。 “是!谢九爷!”掌柜的说话都跑调了,一面让伙计赶紧开库房,一面背过身去偷偷数银票。一直到十万块香皂都装上了车往九贝子府行去,众人才散了,那日本商人也摇着脑袋灰溜溜的走了。 骑在马上的九阿哥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生气。得意的是自己当机立断,把十万块香皂都拿下了,这市场依旧还是他一家的,别无分号。生气的是这到底是哪儿流出来的香皂,让他白白少赚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你们几个,带着人把这间铺子给爷监视起来,跑进去一只耗子也得给爷盯紧了!你,去给爷把那外城菜市口王麻子刀剪铺的东家给我找来!爷有话问他!你,拿了爷的贴子,去大沽港,把那个贾掌柜给我快马带回来!其余人,押着香皂回府!” 九阿哥交代一番,调转马头往八阿哥的贝勒府去了。 第四十二章 发财了 八阿哥听了九阿哥的叙述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 “玛德!别让我知道这十万块香皂是出自谁之手,我扒了他的皮!”九阿哥咬牙切齿的总结道。 就这么一出戏闹得自己可是少赚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八阿哥也是心疼,九阿哥可是自己的钱袋子,老九的损失,其实也就是他的损失。 可见九阿哥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是温言劝道:“九弟稍安勿躁,切莫冲动!这件事派人暗暗的查就是了。马上就是甲子万寿节了,可不能出什么乱子,真捅到汗阿玛面前去,可是要误了大事的!” 九阿哥点头道:“八哥,我知道,我有分寸。” 康熙现在要的就是好名声,在这个节骨眼给他上点眼药,绝对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尤其是现在的京师里面还聚集了那么多外国使节,可以说,马上这京师就会成为全世界的焦点,这要是传出什么负面消息,然后通过这些使节传出去,大清可就火了。 第二天一早,九阿哥刚刚梳洗完毕,就有人来回话,王麻子刀剪铺早在春节前几天前就已经打着春假的幌子封了铺子,现在还未营业,王掌柜也不知去向。 “去把孙掌柜速速给我找来!”九阿哥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不用人去找,孙掌柜屁颠屁颠的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柬,九阿哥一看差点没抽过去,和昨天的内容几乎一样,只是位置换成了国子监旁边的萧家胡同。 “赶紧去把那些在你这交了定金的商人都找来,让他们马上就交割!”九阿哥冲孙掌柜吼了一嗓子,带人往萧家胡同去了。 萧家胡同这家店面位置靠着国子监,比昨天的具皮胡同偏僻了不少,故而门口围着的人也少了不少。 还好今天没有什么日本国商人敢同他争辩,也幸好这家店库存只有两万块。九阿哥一咬牙又将这两万块都吃下,驱散了人群。 “九哥,这肯定是有人给你设的局啊!你老是这么收也不是个事儿啊……”十阿哥说道。 “废话!我还看不出来这是有人设的局坑我?”九阿哥的脸都绿了。 “那我能怎么办?昨天那十万块都收了,一百多万两银子都花出去了,今天这两万块让他流出去?一旦流到市面上,那四十万的订单怎么办?” “赶紧让那些订了货的商贾来交钱提货是正经。”八阿哥说道。 “八哥,我已经让人去联系那些商家了……” “九爷!九爷……”孙掌柜又跑进来。“给八爷,十爷请安!” “请什么安!又怎么了?赶紧说!” “九爷……报恩寺那边又……又发了单子,说……香皂,五两银子一块……” “什么!”九阿哥大叫一声,两眼一黑身子往后倒去,还好八阿哥十阿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九阿哥。 “快!快传太医!”八阿哥吼道。 没等太医来,九阿哥悠悠转醒过来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八哥,十弟,你们府上还有多少银子,先拿来给我用用,我要去……” “九弟!身子要紧!那些事,让下人们去办就是了!”八阿哥指示众人把九阿哥扶到炕上躺下了:“你好好歇着,这些事让别人去办就好。”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仔细诊了脉,只说了些气结与胸,痰盂气阻,急火攻心之类的话,开了一剂方子就去了。 五两银子一块儿又收了十万块,九阿哥就要崩溃了。 好在暂时再没有哪里发单子卖香皂。可是坏消息是,那些年前就交了定金的商贾们,居然踪迹全无,只在鸿胪寺找到了一个安南使节,听说到货了,兴冲冲的提了一百块香皂回去了。 这是唯一的一笔收入,当初因为数量小,也没有给安南人折扣,二十两一块,合计两千两,还有那些大宗单子的定金四万多两,是九阿哥香皂收购案的全部收入。 而支出就让人触目惊心了,从大沽运来的五十万块进价二十二万两,第一次具皮胡同收的十二两一块收的十万块一百二十万两、第二次十两一块儿收了两万块二十万两、第三次五两银子一块收了二十万块又是一百万两。合计二百六十多万两。 如此巨大的数字不单用光了九阿哥府中的现银,八阿哥十阿哥也都是库银一空。 听说九阿哥一病不起,又看着面前整整一大箱子的银票,四阿哥脸上难得漏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四阿哥那阴霾的笑容,张石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几位爷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一个个这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叫什么兄弟? 可再想想也释然了,毕竟皇位只有一个,谁想上位都得踩着其他兄弟的脑袋往上爬啊,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琢玉,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本王很满意。”四阿哥收敛起了笑意,恢复了面瘫脸。 “谢王爷夸奖。我只不过出了点子外加生产了点香皂,这些策划还多亏了王爷布局才能成事。” 这一切都是张石川和四阿哥外加邬思道一起谋划的。 从最早用镜子换了五万块香皂走的琉球商人就是他们安排的人,那银镜自然是八里庄作坊出品,换来的五万块香皂转了一圈换了包装又运回了九阿哥的铺子里。 至于其后的各国商人,也都是演员,甚至包括友情出演的隆科多,将近两个月下来一幕好戏让九阿哥付出了两百六十多万两银子的门票钱。 九阿哥自然是受到了沉重打击,病了倒是真的,整整一个多月卧床不起,手上没了银子,库房里八十多万块香皂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为他打理生意最得意的孙掌柜也直接下落不明了。 四阿哥指了指箱子里的银票说道:“这些都是你做生意得的,你只管拿去就是,何苦要送到我府上?” 张石川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四爷,这事能成,都赖王爷缜密部署,下官只是做了些苦力,怎敢贪功,这些都是王爷应得的,小人可不敢受!” 开什么玩笑,这一把可是把八爷一党给坑苦了,说不定是他们几年的积蓄,张石川倒是想拿,可是他也知道,这钱,只怕有命拿没命花了。 “琢玉不必过谦,你的功劳本王心里有数。这香皂,果然几十个大钱一块儿?” “王爷,若是工人熟练、原料稳定,大批量生产的话,大概三四十个大钱就可以做一块出来”张石川点了点头。 “嗯,如此,你接着着人生产香皂,只是把价格压低下来,嗯……让他在市面上降到三五钱银子一块可使得?” 张石川心里一个握草,这老四也忒狠点了吧?这是要趁着九阿哥的病要了他的命啊!直接让九阿哥手上的八十多万快香皂只能赔钱往外卖了。 而且,香皂一年来一直是八阿哥往宫里进献的,对外宣传可都是西洋法兰西国进来的,十几两银子一块,如今四阿哥要把香皂价格降到几钱银子,这传入宫中,八阿哥以前进贡香皂的功劳马上就成了一个笑话。 “王爷,我愿意将香皂制法以及一应器具图样都献给王爷,请王爷专门寻人打理,我……”这个差事可万万不能接啊,接了可就是个死。 四阿哥自然知道这是个得罪死老八老九的差事,也怕张石川卷进来太深。这小子日后说不定有大用处,要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折了着实有点可惜。所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愿意将制法说出来,也是难为你了。可如此一来你就少了一份进项,你庄子里还要养活着几百人,也都要银子,这二百多万两银子,你还是拿去。” 送命题二选一?你是选择这么死,还是选择那么死?张石川好说歹说终于和四阿哥达成一致,香皂以后大批生产让四阿哥自己去操持。张石川的香皂作坊也可以继续生产,二百六十万两银子四阿哥留下二百万,剩下的零头给张石川,以补偿他在香皂作坊上的损失。 敲定了这件事,四阿哥又问道:“万寿贺礼准备的如何了?” “回王爷,日期都算好了,三月上旬就可收获了,大概两千多个。” 自从张石川脑袋一抽说种西瓜是为了四阿哥给康熙的寿礼,四阿哥也脑袋一抽居然同意了这个想法之后,张石川早命人将其余大棚种的蔬菜都铲了全部改种西瓜,好在还有三个多月,正好可以在三月份赶上收获季。 四阿哥听了点了点头:“此事重大,万不可出了岔子,明日再派一队侍卫往你庄子上巡守,你自己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张石川心想,来吧!最好把八里庄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才好呢,省了老八老九他们找我麻烦。反正现在八里庄又是香皂又是玻璃又是西瓜的,一旦被公开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四阿哥又想了一会儿,说道:“皇上去年废太子一事,想必你也知道吧?谈谈想法?” 张石川一激灵,这又是什么情况啊?废太子的事儿都过去几个月了,咋问我这个?这算不算是妄议朝政啊?忙说道:“王爷,此事我确实略知一二,不过都是坊间传闻,也不知真假,不敢妄言。” “哼,我就是想听听这坊间传闻,让你说你便说。” 张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大概说了一遍。四阿哥听完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太子究竟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只管大胆的说,无妨。” 张石川沉吟了一会儿努力回想着上一世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桥段说道:“都是根据传闻我妄自揣测哈。我觉得,太子有三个方面做得欠妥。其一,结党营私笼络大臣。太子势大,势必动摇皇权,故而惹得皇上顾忌。其二,太子不忠不孝,我听说传闻第一次被废就是因为皇上十八子薨了,太子一点都不悲伤。其三,太子性格暴戾,时常无故殴打朝臣,甚至据说连平郡王讷尔苏都打过……” 四阿哥点了点头,对张石川的回答还算满意。他还真是想听一听这场夺嫡大戏中像张石川这种市井小民是如何看待太子等人的。那些宫廷之内的隐秘事张石川自然不知道,可是光是听传言就把太子失势的缘由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显然张石川也是颇有头脑。 “本王乏了,你退下吧。” “是!”张石川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蹑手蹑脚就往外头走。 “回来!” “啊……啊?” “这些银子拿上!” “是……” 等到张石川走远了,四阿哥的面瘫脸上才又浮现出笑容,二百万两银子啊!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亲王也没有过这么多钱!这张石川果然有些手段。又想着这次对八爷一党的打击,心中更有些得意。 再想想方才张石川对太子三宗罪的总结,太子结党营私,而自己不党不争是个孤臣;太子不忠不孝,自己对于这方面虽然不如八阿哥会巴结,但是也算及格;至于第三点太子性格暴戾,自己崇尚佛道是世人皆知的,太子这三大败笔反而成了自己的三个优势! 等等,不会是张石川这小子故意在拍他马屁吧…… 第四十三章 万寿瓜 回到八里庄,张石川召集众人,将肥皂一事大概说了一回,众人听说张石川把香皂的制法给了四阿哥难免有些不舍,可听了张石川剖析厉害之后也都同意了。 反正现在他们的钱这辈子已经花不完了,再说庄子上还有玻璃,还有镜子,这些都可以赚钱。和这些项目相比,玉米、养猪和酿酒那点小利润反而没人去在意了。 张石川又对王钧说道:“王兄,这次倒是苦了你和令尊了。这一闹使得他老人家不得不背井离乡隐姓埋名的去乡下过活,你也不敢随意在城中走动了。你家这经营了三辈子人的王麻子刀剪铺也关张了。” 自从香皂战争开始收网,为了安全着想,张石川就让王钧把老王掌柜送走了,王麻子刀剪铺也关了,王钧本人送了王掌柜回来之后也没再在京师里出现过。 让一个传统老字号就这么夭折了,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王钧摆手道:“川哥哪里话?我父亲其实早就想退隐山野种种花养养鸟,这次得亏川哥给了我那么大一笔安家费,也可以让他颐养天年了。至于那刀剪铺子,虽说是祖辈传下来的,丢了有些可惜,可是现在我跟川哥做事,我相信可以做出更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区区一个刀剪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不方便在京师走动确实是有些不方便,很多事都不好打理了。” 张石川笑道:“不在京师城里,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市场吗!咱们何必只看着京师,也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众人都是一愣。王钧说道:“川哥的意思是,我们把商品往外省贩卖?” “不!我的意思是,往海外发卖!” 张石川想开拓海外市场的念头也是最近才萌生的,确切点说,是找了那些演员演外国商人的时候突然萌生的。 清朝虽然人口众多,富户也颇有消费能力,可是确实在不适合商业发展。就说这香皂,一出来就被八阿哥一伙人给盯上了,然后又连带上四阿哥,自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两位大佬的争斗中。 以后要是再弄出什么新鲜玩意,保不准还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所以不如把这些新鲜东西运往海外,直接卖给当地商人,让他们自己消化去就行了,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这……未尝不是一条路,可若要出洋就必须经海关,是什么货物还是要经官府这一道。且大清海关只有上海,宁波,福州,广州四处,到时候还是要将货物发往这四处才能运出去。”王钧说道。 “呃……大沽呢?大沽不是也有港口?” “朝廷并没有开放大沽港为海关。这大沽港始建于前明嘉靖年间,到了大清入关,先是颁布禁海令,直到康熙二十三年才逐步废除,大沽港也是在那个时候恢复通航,可不是商口岸,只供一些日本国和朝鲜使节等登陆之用,还有从福建、上海驶过来往辽东去的海船也会在大沽停靠。” 张石川听了一皱眉。他想到开发海外市场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朝鲜和日本,可是要走海运的话还得把货先运到上海,然后再转到日本朝鲜,去日本还好说,虽然要走陆路或者漕运先运到上海然后再出洋到日本,可如果去朝鲜,岂不是白白转了一大圈? “这商船也不是没有,只是定要打点好当地衙门,川哥若是想走大沽,不妨跟雍亲王提一提……”王钧又小声补充一句。 就是行贿然后走私呗,想想四阿哥那张面瘫脸,张石川有点心虚,那位主儿可是最恨贪官污吏啊…… “罢了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是先伺候那些西瓜吧,可别处什么岔子。对了,还有件大事,再做出几万块香皂出来给雍亲王府上送去……” 张石川发出一声感叹,这四阿哥是要让九阿哥一块高价的香皂也卖不出去了啊,现在就要急急忙忙的把香皂铺遍京师。 制法都已经告诉他了,他却等不及开作坊的这几天,马上就要铺货,面瘫男对待阶级敌人果然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毫不留情啊。 接下来的小日子倒是过得平淡,张石川躲在庄子里天天睡睡懒觉,偶尔去大棚里看看瓜田,检查检查赵娥等人的功课,甚至给她讲一些肤浅的理化小常识,也会去看看冯树秦研究改进各种设备,根据自己极少的对于机床的认识给出一点建议。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眼看就要万寿节,各地获准进京参加庆典的的勋臣督抚差不多都到京,一时间京师更显得拥挤了,几间玻璃铺子的业绩明显上升,一众经销香水和银镜的分销商走货量也激增,八里庄又忙活了起来。 当张石川的个人资产达到了一百万两银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麻木了,是不是自己可以游山玩水去了?想要推广玉米,四阿哥已经帮自己实现了。自己这两百亩地和人家一下子就是两百万亩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庄子的玻璃和银镜生产能力也能满足京师的需求,而且什么都已经步入正轨,只要不开发新项目,根本不用自己操什么心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上世二十三年的生命中似乎从记事起就在读书,读到那么大,然后被崔大爷弄到了三百年前,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禁锢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就应该多四处走走,看看这封建君主专制最鼎盛时期的王朝。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张石川就有点坐不住了。 上大学的时候总是幻想着以后要是有了钱有了闲,一定要买一辆喜欢的车自驾游走遍中国,现在不就是有钱又有功夫了吗?要是出去了,正好也不用天天替四阿哥想着今天送什么寿礼,明天怎么黑自己兄弟之类的了。 有了想法就要付诸行动!造车!想着后世的房车,要有床,有厕所,额,这个好像有不了。厨房,这个好像也不行…… 大概画了个草图,拉来赵元化和冯树秦开始闭门造车了。以轻巧舒适为主,把给皇太后造车时候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统统去掉或者换成更有实用性的配置,张石川终于给自己找了点事干。 张石川在家里造车的时候,康熙甲子万寿大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没有等到三月十八,初九这一日爱新觉罗家族内部的庆贺就已经开始了。大阿哥和废太子二阿哥都被圈禁,甚至连万寿节都没有被放出来。其余皇子皇孙们由皇三子胤祉带领着向称觴献寿。 康熙在龙椅上坐定了,几个重臣侍立两旁,三阿哥带着其余皇子手捧礼物或礼单,齐齐跪下道:“儿臣恭祝汗阿玛圣寿!愿汗阿玛万寿无疆!” 太监魏珠唱到:“众皇子献寿礼!” 三阿哥先开口道:“敬启汗阿玛,儿臣奉旨率陈梦雷等人编纂的《古今图书汇编万卷》已全部刊印完毕,这是全书目录,敬请汗阿玛预览!”说着恭恭敬敬的扣头,捧着手中的木盘。 康熙一听不由大喜:“哦?终于编完了?快呈上来!” 这《古今图书汇编》原系康熙皇三子胤祉奉康熙之命与侍读陈梦雷等编纂的一部大型类书,其实当时还没有编完,只不过三阿哥为了讨个好彩头,才将目录拿出来给皇上预览。 果然康熙见了大喜:“传旨:皇三子胤祉着赏亲王双俸,陈梦雷等有功人员均由吏部加三级录用。” 三阿哥谢恩后开开心心的到一旁候着了。四阿哥胤禛说道:“敬启汗阿玛,儿臣为汗阿玛六十大寿敬上万寿西瓜,香皂制法一则……” 众皇子和两侧大臣一听都傻了,西瓜?就拿个西瓜给康熙过六十大寿?一直看着这老四抱着一个拿黄绸盖着的圆咕隆咚的东西,谁想到竟然是个西瓜!康熙也不由得一皱眉。其实西瓜虽然是夏天的水果,在康雍乾三朝也能在冬天吃到。那些西瓜都是从台湾种植的,秋天播种,十二月左右收货,然后加急送往京师,一路颠簸加上寒冷,一年能有几十颗好西瓜被送进宫里。可是这三月份吃西瓜倒也是新鲜,那不得十二月才种?十二月连广东都长不出西瓜,更别说台湾了。 可是就算再珍贵,它也只是个西瓜啊!这老四,就拿个西瓜也太不像样了吧?康熙也是一皱眉:“拿上来我看。” 魏珠忙双手接过四阿哥手中的木盘,沉甸甸的举到康熙面前。康熙揭开上面蒙着的黄绸,不由得咦了一声,又仔细打量一番说道:“倒是有些意思,给他们也看看。” “嗻!”魏珠端着盘子转向了下面跪着的众人,人们这才看清,果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大西瓜,就像是刚摘下来的那么新鲜,更让人称奇的是,西瓜正中间居然有一个大大的“万寿”两个字。黑绿的瓜皮上白色的字迹工工整整清晰可见。 “这……这是祥瑞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旁的超级大托儿隆科多扑通一声跪倒磕头道。 其余大臣谁是傻子?有人挑头说是祥瑞了,你敢说这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大西瓜? 于是呼啦啦跪倒一片:“皇上,这三月结瓜,老臣活了七十余年,从未闻过,此乃古今未见之祥瑞!” “这瓜天生带字,正是上天给皇上贺寿之意!吾皇万岁!” 在场众人只有八阿哥九阿哥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八阿哥的寿礼是一块陨石,上面有白色纹路,酷似一个寿字,可如今四阿哥这祥瑞大西瓜一出场,自己的寿礼突然有点拿不出手了。 而九阿哥是听到的那个香皂制法…… 虽然知道是马屁,康熙也不由得眯起了眼。 今年甲子万寿,早已告知天下,一时间各地报上来的祥瑞就没断过。什么千年枯井突然冒出甘泉啦,什么什么地方发现神鸟啦,哪个山头发现白鹿一只啦,听得他老人家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如今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个带万寿的大西瓜,倒也新鲜。 康熙压了压手制止了下面的马屁声,说道:“倒是有些意思,只是少了些,若不然大家也都尝尝。把这瓜送到皇太后宫里去,太后喜欢吃这个。” 虽然这瓜上有字,有些不舍得让人下刀,可是毕竟西瓜不是能长久保存的。 “回汗阿玛,这寿瓜,儿臣一共得了两千颗,现已送至御膳房。”四阿哥说道。 “两……两千?”康熙也是一愣,笑道:“如此,一会儿宴席上,让大家都尝尝你这寿瓜,几日后的千叟宴,也给他们尝尝!” “嗻!”魏珠答应一声,让一旁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话了。 第四十四章 腹黑种瓜专业户 康熙回过头来问道:“老四,你方才说,还有什么香皂制法?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九阿哥的耳朵马上伸长了不少,生恐漏听了一个字。 “回汗阿玛,去年八弟有心,从法兰西国商人处得了不少香皂进献到宫里,皇太后和皇额娘、娘娘们都喜欢。可是儿臣听说,这香皂在京师里居然卖到二十两一块,想必八弟他们拿货的价格也一定不菲。 儿臣就想着,我大清泱泱上国,岂能连这小小的香皂都要靠西洋人运来赚走我大清这许多银两?儿臣便着人前往法兰西国求取制造香皂的法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历时一年终于得了,便想着进献给汗阿玛,让造办处做出来供宫中使用。若是可以传入民间,也可让寻常百姓能用上一用,内务府也可以增加一项收入。” “外头卖二十两一块,你说让寻常百姓用?难不成,你得来的这法子,香皂造价不高,甚至百姓也用得起?”康熙一愣。香皂现在可是打上了贵族的标签了。 “回汗阿玛,这香皂所用原料都是些再常见不过的东西,加上人工,不过几十文的成本。具体的都在折子上写着,请汗阿玛御览。” “果有此事?”康熙这才发现,放西瓜的木盘上果然放着一个薄薄的折子,打开略看了一眼,冷笑道:“哼哼,果然,几十文一块,居然卖到二十两,这法兰西国夷人可是会做生意的紧呐!”说着冷眼看了老八老九老十一眼。 九阿哥忙磕头道:“儿臣无能,竟然被这奸诈的法兰西商人蒙蔽如此之深……” 康熙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不说这些。传旨:皇四子胤禛着赏亲王双俸。” 其他皇子也都献上寿礼,康熙都是不咸不淡的夸了几句,却没有再赏双俸了。之后赐宴,果然每桌上都摆上了一盘西瓜,一时间这西瓜自然也就成了酒席上的主要话题。 宴罢,众皇子大臣告退,四阿哥却被康熙留了下来。 来至暖阁,康熙直接开口问道:“好你个老四,朕甲子万寿,你就拿两千个西瓜糊弄我?说吧,这西瓜,怎么回事?”他可不相信什么祥瑞不祥瑞的。 “回汗阿玛,儿臣想着冬日里北方水果品类不多,天气一冷宫内点了炭盆又有地龙取暖未免燥热干炙,皇太后她老人家时常咳嗽。若是能让皇太后和汗阿玛在冬日里吃上一口新鲜西瓜,倒也是清热败火,对身子有好处。因此便想着冬天种些西瓜出来,试了几回,都没成功,故而冬天没能敬献,没想到正巧汗阿玛万寿节的时候居然成了,可见皇天不负儿臣一片心意,此乃天意也……” “嗯,算你有点孝心。这西瓜是产自台湾还是琼州府?这一路运过来需要多少时日?如何保鲜?”康熙颔首笑道。 “回汗阿玛,这西瓜是京师西郊种出来的。” “京师?京师西郊冬天能种西瓜?你细细说来!”康熙有些吃惊,京师冬季可是除了松柏不见一点绿色的,更何况这喜热的西瓜? “是!儿臣自从想着让皇太后和汗阿玛皇额娘能冬天吃上西瓜,便走访瓜农仔细盘问,得知若要种出西瓜,无非有三点,其一,乃是温度适宜,其二是光照充足,三则是雨水足。儿臣想,京师冬日阳光倒也充足,水可使人灌溉,唯独这温度不好掌控,便让人用土石盖了长棚,玻璃做顶和南墙以透光,又烧地龙供热,试了几回,果然种出了西瓜。” “那这西瓜上的字迹?” “只要先用纸剪出字迹贴在瓜上,贴字处不见光,长熟了就是白色的。” “哼哼,雕虫小技!除西瓜,可否种其他蔬果?” “可以。” “如此,日后冬日菜蔬,便由你这法子往宫内供应。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食为民天济所不足,农乃国本利其有余。朕诸多皇子,唯独你最精通农事,不错。” “回汗阿玛,儿臣现在在户部当值,接触的农事农人自然多一些,可也只是略知皮毛,精通二字儿臣愧不敢当。” “你也不用自谦,对了,玉米推广的如何了?” “玉米种植去年已在保定、天津、河间、正定、沧州、德州、武定等府县划了两万顷上中下不同的田地,由各地县衙按浮沉法精选了种子发放到农户手中,并有乡吏传授种植之法,现在出苗率都在九成五以上,有望这一季能有个好收成。且士绅不得拒收玉米等惠民之策也已告示各处,百姓无不称赞皇上圣明。” 康熙又问了些细节问题,见四阿哥不假思索对答如流,果然是下过功夫的,不免心情大悦,说道:“皇四子胤禛知农重农,利在千秋,着赏双……” 刚想赏个双俸,突然想起来不对,今天已经赏过一次双俸了。四阿哥也是心里嘀咕,我这一通说得口干舌燥,你除了双俸就不能赏点新鲜的?我现在可也是有钱人了,不在乎这一万两银子了。 康熙一时没想起来赏四阿哥点什么东西,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看到炕几上摆着一盘西瓜,说道:“皇四子胤禛知农重农,利在千秋,着赏西瓜一块!”说着亲手拿起一块西瓜递给胤禛。 “谢汗阿玛恩赏!”四阿哥忙跪接了,一口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心里在流泪:还不如再赏个双俸呢。一万两银子一块的西瓜今天算吃到了。 “还有你那香皂制法,若是给了内务府去操办,又要像四轮马车一样,本来两千两的东西,到他们手上三千两还嫌不够。你可有合适人选去做此事?” 四阿哥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张石川,可是他没有说。他还不想让张石川早早的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 看着康熙似乎心情大好,四阿哥心中一动,说道:“汗阿玛,十三弟行事刚正一心为公,儿臣窃以为可以将此事交给十三弟。” 康熙十三子胤祥,生于康熙二十五年。胤祥的生母章佳氏并不据有显赫的位置,但生母早丧,抚养胤祥的是德妃乌雅氏,即后来继承皇位的雍正帝胤禛的母亲。 这种阴错阳差的安排,早早就把他与胤禛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两兄弟自幼晨夕聚处,感情深笃,胤禛奉命教胤祥算学,日事讨论。每逢塞外扈从,也形影相依。兄弟相聚,宴集唱和,弟有所作,每就正于兄。可以说胤祥是个再铁杆不过的四爷党。 胤祥自幼聪明多才,六岁开始在皇宫内就学读书。学习内容包括满汉文化,儒家经典,以及书法绘画,同事又精于骑射,善兵事,可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全才。 胤祥幼时很得康熙宠爱。13岁时,胤祥第一次离开京城,随父皇玄烨前往谒陵。此后,玄烨经常带他四出巡幸。玄烨一生先后六次南巡,在诸皇子中,随行次数最多的,就是胤祥。玄烨第三、四、五、六次南巡,他都参与其间。他还随同康熙巡幸过京畿、陕西西安、山西五台山,或往塞外避暑围猎。 可圣心难测,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胤祥不知为何,失宠于康熙。虽然四十七年之后康熙每次出巡还都将胤祥带在身旁,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宠爱。胤祥也因此郁郁寡欢,卸了所有差事,虽没有被明令圈禁,也是整日躲在府中闭门不出。 此刻康熙听四阿哥提起十三阿哥,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听说去年冬天老十三的腿疾又发作了,可好些了?” 四阿哥一听康熙这么问不由心中一喜,忙说道:“回汗阿玛,十三弟的腿已无大碍,骑马行走都已如常了。” 康熙点了点头说道:“也该有人帮帮你了,照准了,跪安吧。” “也该有人帮帮你了!”四阿哥听了康熙这句话真的比被赏了什么都兴奋,这似乎表明了康熙的一种态度。 比起因被赏了双俸又被赏了西瓜,还起复了十三阿哥而志得意满的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个人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 “我说什么来着!当时我就说是老四干的吧?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么绝的事儿来?”十阿哥嚷嚷道。 “老四这手也忒狠点了!一下子把咱们的银子都抽走了不说,还捅到汗阿玛那去了。几十文?这可倒好,我库里那些香皂直接扔永定河里去得了!八哥,你说句话啊!” “哼,还有什么好说的,两位没听见他在汗阿玛面前说什么来着?咱们卖的二十两,他的只要几十个大钱!这不就是说咱们重利盘剥吗?这可是要把咱往死里捏啊!依我说,他不仁,也别怪怎么不义,干脆咱俩一不做二不休……”十阿哥说着单手做刀状往下切了一下。 “住口!还敢胡说,你想让我步大阿哥后尘吗?”八阿哥一拍桌子吼道,显然是动了真怒。 大阿哥胤禔是康熙庶长子,且年轻时经常从军南征北战,可以说战功显赫。按着立嫡立长立贤的顺序,若是皇太子被废了大阿哥就是最热门的争储人选,可这哥们生生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胤禔利令智昏,竟奏请杀掉胤礽,说:“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康熙帝听了,非常惊异,意识到胤禔与胤禩结党谋储位,竟欲杀害胤礽,若是得逞,后果严重。康熙帝一再批评胤禔,指出其杀弟之念: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 可这呆头呆脑的老大还不甘心,又出了昏招,伙同蒙古喇嘛巴汉格隆用巫术镇魇胤礽,阴谋暗害亲兄弟,并有物证,终于被抓了一个人赃俱获。康熙帝不忍杀亲生儿子,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 “八哥你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气话吗,可难不成咱们真的就这么认怂了?”十阿哥被八阿哥吓了一跳,小声说道。 “是啊八哥,老四这是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这口气怎么能这么咽下了?”九阿哥自然也不甘心。 香皂制法被四阿哥送了上去,现在归内务府造了,这价格自然是不值钱了,即使只少造供宫内自用不流往民间,他可也不敢再卖二十两银子一块了。 自己手里这八十多万快香皂怎么办?若是没有透露制法,还能等康熙巡行塞北的时候带上十几大车送给蒙古王公,可现在都知道这玩意几十个大钱,谁还好意思拿得出手?如果真送了到时候不被人笑话死? 这二百多万两银子,基本上已经算是赔得干干净净了,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老想着银子银子!银子和脑袋,哪个重要?够了,此事就此打住,以后不要再提!”八阿哥咬着牙说道。 第四十五章 拼命十三 张石川坐着新鲜出炉的爱车一脸不高兴的进了雍亲王府。 “玛德你个面瘫男,我干点啥事都瞒不过你,这车刚造好你就要看,看到你眼里还拔得出来吗?” “给王爷请安。”张石川扎了个千。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不是也有一股子奴性了,突然觉得见四阿哥请安有些心安理得了。 “免了!琢玉,来见过你十三爷!”四阿哥说道。 十三爷?胤祥?张石川看了看坐在四阿哥身旁的年轻人,正好十三阿哥也看着他。“拼命十三?啊不是……下官张石川给十三爷请安。” “起来吧,不用低着头,我连个爵位都没有,不过是个闲人,不用这么多礼。你倒知道我这拼命十三的名字?”十三阿哥点头一笑,倒是比四阿哥随和多了。 闲人?张石川心里嘿嘿凉笑了一声,雍正登基后您老人家以后可是世袭罔替的****啊! 张石川依言抬起头来,看这十三爷的相貌比起老四来可是年轻了许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年纪轻轻却早生华发,辫子上有了缕缕银丝,面容也清瘦,带着些病态。 自从一废太子的时候失去了圣眷之后,十三阿哥一直躲在府里,整整五年了,没有被指派过任何差事,也不用上朝,意志消沉整日以酒消愁,十三阿哥真的病了,鹤膝风,严重的时候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水。 但是比这个更严重的是心病。从一个宠儿变成弃儿,一身抱负无处施展让他这个心高气傲的皇子无法接受。 可是就在昨天,四阿哥让人传话来,说让他着手建作坊造香皂,而且是康熙恩准了的,虽然做女人用的这种小玩意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里面却透漏出康熙的一种态度。更何况,是自己的四哥帮他争取来的,而这小小的香皂,居然还沉重打击了八阿哥一党! 瞬间十三阿哥一颗萎靡不振的心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于是第二天一早,十三阿哥就跑到了雍亲王府,等着四阿哥下朝,好亲耳听一听详细的事项。他等这一天,已经整整五年了。 当听说这一切居然都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手笔,他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个张石川。 四阿哥自然也要十三阿哥和张石川见一面,毕竟,十三阿哥要开香皂作坊还得靠张石川的技术,于是一早便命人传话,让张石川赶着他这些天研究出来的新四轮马车来了雍亲王府。 “你就是张石川?果然少年英雄了,如此年轻能干出大事来,不错,爷喜欢!”十三阿哥打量了一番说道。 “十三爷错爱了,愧不敢当。” “说了不用客气,想必你也知道了,以后我就负责生产内用香皂了,还要你多多费心咯。”十三阿哥说着一拱手。 张石川忙也一拱手还礼:“十三爷言重了,您只要选好地址就可以了。四爷已经安排了工匠在我庄子上的作坊实习,十三爷只要选好了建造作坊的地皮,马上就可以开工兴建,图纸我已经画好了,只根据爷找的地皮适当调整即可。”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纸递了上去。 “嗯,好,做事爽利,想得也周道!”十三阿哥接过图纸看了看又问了一些细节,确认明白了才将图纸收起来。 见十三阿哥问清楚了,四阿哥说道:“琢玉,走吧,带爷们去看看你的新车,看看你小子又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了?” 张石川一笑跟哭似的:“两位爷请……” 一辆普普通通的车,除了四个轮子有些特殊,比两轮马车长一点之外好像没什么亮点。车外面连一点装饰性的木雕花纹都没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又看了看车厢里面,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你这车,有什么特别?当初给皇太后造的那个也才二十天不到,你自己这个不起眼的玩意,居然做了一个多月?”四阿哥问道。 张石川只得解释道:“四爷,这车子是我给自己做的,不敢太过招摇,因而把外头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省略去了。下面底盘和上面木料也以轻巧为主,比给皇太后造的车轻了一半还多,跑起来能更轻巧一些。每个轮子都有两根避震弹,可以切换,一根软一些,适合路况好、车载轻的时候用,更舒适。另一根硬一些,适合重載或者路面颠簸不平行驶。另外车厢里也增加了一些实用性的设计,若是走在荒郊野外无处住店,也可在车上将就一宿……” 其实张石川是想改进一下车轮的,这木头轮子在土路上走还好些,走石板路简直就是灾难,那胎噪让人抓狂。可是没有橡胶,他实在没想到什么好的替代品。 四阿哥听罢点了点头对十三阿哥说道:“怎么样,我说这小子鬼点子不少吧?” 十三阿哥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有些门道,这车厢里虽是狭促了些,看他在这抽拉一下便是一张床,那里抬一抬就是一张桌,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嗯,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知道不张扬,十三弟,你可别小看了他,琢玉可是个百万富翁哪!” 张石川尴尬一笑:“都是托王爷的福。” “这车子不错,琢玉,你十三爷腿脚不太灵便,你按这个再做一个送给你十三爷!嗯,也给爷做一个!” “是!”听见四阿哥没张嘴要自己这一辆,张石川已经很满足了。 十三爷笑道:“四哥,我这腿脚怎么了。不过这车我倒是真喜欢,爷也不能白得了你的车,这个你拿着玩儿去吧。”说着从右手拇指上撸下来一个玛瑙扳指递给张石川。 “十三爷太客气了,我孝敬您是应该的,这扳指儿我可不敢收……” “哎!给你你就拿着,爷喜欢你这性子,一见面儿就觉得投缘,你若是推三阻四,爷可不乐意了啊!”说着把扳指塞进张石川手中。 张石川虽然不懂这些玉石玛瑙之类的玩物,也能看出来手中这个扳指不是凡品,扳指泽艳丽明快,自然纯正,光洁细润,纹理自然流畅,上面还浮雕着一只盘龙,雕工精细似乎盘踞在一片红云之中随时都要一飞冲天。 “果然比我庄子里出的大玻璃好看多了!这手感,这质地,这做工,怎么也得值千八百两银子吧!换辆车不赔!”张石川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啦啪啦响。 他不知道的是,这扳指还是康熙四十三年巡幸塞北围猎的时候十三阿哥射死一只猛虎康熙喜欢赏给他的,御用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了,这扳指确实有市无价了。 四阿哥笑着从手腕上摘下一串蜜蜡念珠道:“你十三爷都赏你了,我也不好白要你的东西,这个你也拿去玩吧” 十三阿哥的扳指都收了,四阿哥的手串不收可不是看不起老四?张石川笑嘻嘻的接过了手串笑道:“谢四爷十三爷赏。” 第四十六章 方便之门 “琢玉,你给自己做这个车子,方才又说适合远行,你这是打算要出远门啊?”十三阿哥用手压了压车身,感受着弹簧的弹力。 “是,十三爷明鉴,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实在是不喜欢读书,不如趁着年轻到处走走,看看大清幅员辽阔,体察一番各地风土人情。” 四阿哥哼了一声:“就是行十万里,不好好读书也是不成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偷懒,你现在可是五品官呐!” “是……”张石川假装出一脸惶恐的样子,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涌而过,我想当官了?这不都是你逼出来的吗? “不知你想去哪儿看看?跟我也说说。”十三阿哥说道。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张石川对这个十三爷倒是觉得挺亲切的,起码不会板着一张脸,和颜悦色的人情味十足。这头一次见到他就得了一个扳指和四阿哥的一串蜜蜡手串,十三阿哥可是财神啊,比那个又抠门又面瘫的四阿哥招稀罕多了。 想到这里张石川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回十三爷,我想先去大沽看看。” “大沽?天津卫海河口那个烂泥滩子?我听说除了前明修了几个炮台再没有别的了,那有什么好看?咱大清北有万里大漠草场,西边茫茫戈壁,还有江南水乡西南十万大山,哪里不比烂泥摊子好看?” “我听说,这大沽虽然不富庶,出洋往朝鲜和日本国倒是方便,常有两国使节和商人来往,因此想去见识见识。” “哼,你小子是又想到什么发财的点子了吧!琢玉,你可知道一句古话叫人心不古蛇吞象?”四阿哥冷笑一声一针见血的说道。 “朝鲜国,日本国,你是要去赚他们的钱?”十三阿哥眉毛一挑问道。 张石川心里默默祈祷:十三爷,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啊。嘴上说道:“嘿嘿嘿,我这点雕虫小技,都逃不过两位爷的慧眼,不错,我正是想去看看能不能狠狠赚这两国一笔银子。” “我大清国的钱还不够你赚?”四阿哥说道。 “四爷,赚咱们大清国人的钱和赚别国的钱可是不一样。咱就拿这日本国来说,日本不过区区岛国远居海外,可千百年来都是心术不正,远的不说,前明时期沿海倭寇猖獗,江苏、浙江、福建台湾等地都深受其荼毒,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我大清得了天下,日本国虽说不敢明目张胆的来侵犯我大清,却始终不向我们称臣纳贡,又时常有倭人海盗骚扰海中渔民海商,其心可诛!且我大清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导致铜钱不足,而大清铜产不丰,只得从日本国每年大批购进铜斤,倭国却百般刁难,每年减少供给铜斤定额,其目的无非是想限制大清发展。大清输往日本国的商品以生丝、绸缎、书籍、字画、茶、砂糖、瓷器、漆器、中药材等为主,日本输往大清的主要是金、银、铜、海参、鲍鱼、鱼翅等海产品,这些已经是多年的约定俗成了。我想着,既然我的玻璃和银镜能受京师富人喜欢,在日本国也一定有的销路,到时候给我大清换回更多的铜斤白银,多少可解我大清缺铜之疾,也可赚一些日本官宦的银子补贴咱大清穷苦人……” 张石川啪啦啪啦的说了一通,四阿哥和八阿哥斗皱眉听着,见张石川停嘴了,十三阿哥忍不住问道:“这日本国,限制我大清铜斤我也有所耳闻,可这背后居然有险恶用心?” 而张石川这时想到的是甲午战争、辛丑条约、二十一条……“方才四爷说我人心不古蛇吞象,其实这日本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二位爷可知道日本管我们大清商船叫什么?叫唐船!昔日大唐固然强大,万国来朝四海称臣,可如今康熙盛世也是四夷沉浮威加海内,比开元盛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区区一个日本国居然称我大清为唐,这分明是不把大清放在眼中啊!且我听说,这日本国也有禁海令,只与我大清和红毛国(荷兰)在长崎一地有些贸易往来,这倭人不限制红毛国铜斤,却只单单针对大清,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张石川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再大的本事也没有,只想能赚他日本国些银子,用船运回我大清来,先一步步削弱其实力,日后再图大计!”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这张石川的话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可却似乎又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总的来说,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啊。 “如此,你有什么打算?也不用掖着藏着的,都说来听听。”四阿哥问道。 “四爷,现在我只想着带上一船货物先往日本朝鲜转一圈,了解一下当地的大致情形,然后再做定夺” “嗯,只是这大沽并非皇上钦定的商口岸……” 张石川一听这话心里一喜,这四阿哥终于算是上道了,忙说道:“是,我也知道。可是离着京师最近的口岸也是上海,距离两千余里,爷也知道,我现在拿得出手的货物除了香皂就只有玻璃和银镜。这两样东西又最怕颠簸,若是先运到上海再出洋难免有些破损,又徒费运力,倒是大沽出洋方便一些。况且大沽港也有各国使节或者冒充使节的商船进港……” “哼哼,你只怕徒便利是假,想省下这关税是真吧?”四阿哥冷笑道。 “四爷,咱大清关税十税一并不算高,您也大概知道,我这玻璃和银镜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若是可以在大沽出洋,别说十税一,就是十税二我也愿意!况且现在京师内已经有倭国商人买了玻璃银镜准备运走,兵法云兵贵神速,咱们岂能落后于东洋倭人?” 十三阿哥听了半天了,终于插嘴道:“琢玉这句话没错,与其让他国商贩买走了咱大清货物去发卖赚差价,不如我们自己先动起来!” 四阿哥冷笑道:“你这许多话,说来说去,还是让爷替你开道方便之门咯?” 张石川马上献媚道:“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四爷,只是我想先去那边看看,怕海关阻拦。” 四阿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你真想去给我大清多赚些铜斤回来,自然是要先去看看行情。爷就帮你一回!只是万事不可急躁哦,更不可丢了我大清的威仪!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唯你是问!” 第四十七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右手拇指带着十三阿哥给的扳指,左手手腕上带着四阿哥的蜜蜡佛珠,怀里是盖着雍亲王印的护身符,张石川一路上哼着小曲回到了八里庄。 两辆马车换来这些东西,可真是赚大了!扳指和佛珠倒还好说,这一纸文书可是绝对的护身符啊! 回到八里庄,众人都迎了上来,张石川很傲娇的进了正厅,将三样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看看吧,都成了。” 赵娥一把抓住了蜜蜡佛珠叫到:“哇!川哥,这是什么串子?颜色好漂亮,还有香味呢!” 张石川一笑:“这是蜜蜡串儿,是万年琥珀所化,确实有股子香味,小娥,你喜欢就拿去戴吧。” “真的啊哥!哎呀哎呀!”赵娥高兴的跳着说。 张石川嘿嘿一笑,感叹到果然女人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是热情满满啊,不分年龄的。 王钧却是拿着四阿哥的文书颤抖了半天才说道:“川哥,这……这条子可是雍亲王手书的?” 还是王钧识货,张石川心里得意,笑道:“那还能有假?” “这……运送物品出洋,府衙不得干涉,这可是……咱们可以明目张胆的往海外运货了啊!” 其余人都有点懵圈,这一张纸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圣旨?见众人不解,王钧用浅显的话给众人解释了一番,见众人仍有些不懂,说道:“咱们把镜子玻璃卖往外头,然后再进了高丽参、日本铜银回大清进献给朝廷,一来一回两趟都是暴利!只一趟下来就是数不尽的白花花的银子!” 一听银子,众人都明白了!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似乎这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口袋,张石川摇头笑了笑,看着桌上的玛瑙扳指儿居然无人问津了,又捡起来套在拇指上,一捻一捻的把玩着。 “川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王钧一脸的期待。 自从过年以来他就没有在外面抛头露面过,一直躲在庄子里,早就憋得难受了,现在终于有了雍亲王的条子,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出去转转了。其他人也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张石川也闲的难受了,而且在这八里庄里干点什么都在四阿哥的严密监视中,就好像这八里庄不是他的庄子,而是一幢监牢。 “王哥,你收拾一下,大概准备准备,咱们过两天就去大沽看一看。” “好的川哥!”王钧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 “哥,我也去!”赵娥说道。 “你去干吗?我们又不是去玩儿的,这一路上好几百里呢,又辛苦。不行!” “不是有四轮马车吗,反正可以坐车,又不颠簸,有什么辛苦的!”赵娥撅起小嘴抗议道。 “那也不行!”张石川坚决拒绝。 赵娥撇着嘴,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 “小娥乖,哥这次去要办很多正事,等那边都弄好了一定带你去玩……王钧不是去过大沽吗,再说他也有重要任务。你爹……你爹也不去……”张石川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一面哄一面连着给赵元化使眼色求救。 “主子!您这一出门,没个人照顾怎么成……”小林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闭嘴!你哪儿也不许去!在庄子里好好做你的针线!”张石川恶狠狠的说道。 “川哥,还有个事儿。上次不是说范家要进咱们的玻璃和银镜吗?现在过完年了,过段时间就想来看货。你看是不是推迟几日,等和范家说好之后再走?” “又不是什么大事,价格什么的不是都定好的吗?还用得着你去盯着?让那些掌柜去办就好了。” 大概交代了一下庄子里的事,又把帮十三阿哥筹建香皂作坊的事安排了一番,散了会众人都个干个人的去了。 两天之后,张石川和王钧坐上车,由一个车夫老韩头赶车,前面有王府二等侍卫赵大勇骑着马在前面开路,一行四人往天津府去了。 这趟旅程和张石川想象中的游山玩水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四轮马车没有被普及了。只在京师和京郊四处走过的他自然而然的以为其他地方的官道也和京师差不多,无非也就是石板路少一些,都是土路,可出了京师没走多远路况就变得糟糕起来,官道还是官道,不过都是坑坑洼洼。 一天颠簸下来张石川的屁股都颠麻了,只走了六十余里路。头两天还有出门的新鲜感,到后来就剩下麻木了。 大沽县上,一辆造型奇特的有四个轮子的马车由两匹马拉着经过街道,引来路两侧百姓指指点点。 车里的张石川百无聊赖的斜躺着。昨天是在天津府过的夜,本想着可算到了个大城市,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玩一玩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这天津府和后世的天津可是天壤之别啊,四面城墙倒是不矮,不过城内只有一片瓦房,充其量不过是一座县城的规模,比京师可差得远了。 而且什么耳朵眼炸糕、狗不理包子之类的小吃一个都没有,麻花倒是有得卖,只是油腻腻的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天津府里各种海鲜倒是齐全,海鱼、贝、海蟹应有尽有,这可是在京师吃不到的。 到了大沽县已经是下午了,大沽县里商贾打扮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县城也比其他县城显得繁华了不少。找了家叫潮升客栈的店面住下,车夫将车赶进院子里卸了马匹喂草料饮马。 张石川和王钧赵大勇坐在饭厅里研究着吃什么鱼,突然门被踹开了,几个穿着兵丁服饰的人跨着刀闯了进来,顿时不大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 店东家忙上前陪笑道:“哟,这不是李把总吗!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快,给几位兵爷拼一座。” 为首那个叫李把总的全名李连奇,是个土生土长的大沽人,本是个混混,后来巴结上了县令,捞了个外委把总,手下管着三四十号人,平日里欺压乡里也是大沽一霸。 这四轮马车一进大沽县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玩意可是新鲜,头一回见两匹马四个轮子的车,看这车不但轻快而且舒服,居然还是琉璃窗子!这要是抢来孝敬同知刘大人,自己说不定还能升上一级。 待到手下打听到这一车四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来头之后便壮了胆子来打车的主意了。 而张石川虽然怀里揣着四阿哥的批条,却不想太张扬,他毕竟是想来做生意的,只想先看一看大沽这边的情形,这一路上都没有把条子拿出来用过,也没有住过驿站,再加上服饰普通,并不像富贵人家,因此被李连奇当成了一个普通的行脚商人。 李连奇一把把掌柜扒拉到一边说道:“院子里那辆车是谁的?” 他这话基本上等于废话,此刻不是吃饭的点儿,屋里就只有张石川他们一桌人。这一路上也碰到过被敲诈勒索,张石川也不想找麻烦,一二两银子就能平了的小事,何苦多费口舌呢?可是吃饭被打扰了还是有点不爽。 王钧站起来一拱手道:“这位军爷,外头那辆车是我们的。” “你们是干嘛的?哪里人士?可有路引?” 王钧忙从怀里掏出路引递上去:“我们是京师来的,来这边访友。” 李连奇不认字,只得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王钧:“他们两个的呢?” 张石川从来都没办过那玩意,自然没有,赵大勇是王府侍卫,也用不上,王钧笑道:“军爷,这两位都是和我一起的,我们都是顺天府人士。初来乍到,还请军爷多多关照。”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定银子塞进李连奇手中。 李连奇把银子塞进怀里哼了一声:“那车子里装的是什么货?” “军爷,这车是坐人的,里面并没有货。”王钧说道。 “坐人的?怎么做成这么个怪样子?来人呐,走,跟我去检查检查!”说着一挥手带了几个人往院子里走去。 王钧只得跟了出去,赵大勇当了这么多年侍卫,哪儿受过这个气?站起来就要发作,张石川示意他坐下别声张,这才气鼓鼓的又坐了下来。 李连奇把车子里里外外翻看了好几遍,果然没有什么货物,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车扣了,突然看到车底架居然不是木头,而是铁的。 “好啊!你们这是贩卖私铁!把车给我扣了!拉回营里去!”李连奇如获至宝一般喊道。 这下张石川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一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这车是自己坐的,又不是卖,哪里来的贩卖私铁一说?” 这一拱手不要紧,李连奇一眼就看到了张石川手上的扳指,眼睛不由得一亮:“你们几个,连连路引都没有,又鬼鬼祟祟,难不成是白莲妖教的教匪?把他们几个也带回营里严加审问!” 白莲教?还真有白莲教?张石川不由得一愣,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只听到哎呀一声,原来看着李连奇伸手就要来抓张石川手上的扳指,赵大勇终于爆发了,他可是雍亲王府的侍卫,平日里在京城那些官宦都得给上几分面子,哪儿受过这等窝囊气? 赵大勇只一伸手就把李连奇伸过来的胳膊抓住反手一拧,使得他身子也跟着一转。然后又抬起四十四号的大脚照着他腿弯就是一脚,李连奇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流畅无比。 “大胆!” “还不快放了李把总!” “你们这是要谋反!” 众兵丁都把腰刀扯了出来纷纷喝骂着。 赵大勇手上一使劲把李连奇推得趴在地上,右手从腰间摸出腰牌:“雍亲王府二等侍卫公干!闲杂人等退后!” 兵丁们都傻了,他们哪儿见过什么大世面?话说这王府二等侍卫是几品官?李连奇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赵大勇手中的腰牌也是一愣。 “你是把总?腰牌呢?”赵大勇大手一伸。 “是……是……”李连奇很怂的也掏出自己的腰牌递了上去。 “李连奇?玛德,还是个外委把总!滚!别让大爷再看见你了!”赵大勇把腰牌丢在李连奇的脸上骂了一声。 “是是!”李连奇捡起腰牌,狼狈不堪的带着人走了。 “我说老赵,你这官威可不小啊!”张石川也有点懵逼,他一直以为这二等侍卫也就是个保安头子,没想到出门在外居然敢打当兵的,还是个小军官! 赵大勇嘿嘿一笑:“让川哥见笑了。” “话说,刚才那个什么把总是几品官?老赵你这二品侍卫又是几品官啊?”张石川有点好奇的问道。 “若是正经把总,算七品官,那丫是外委的,九品!我这侍卫吗,宫里的二等侍卫是四品,我是王府里的,也就是五品吧。”赵大勇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五品啊!感情老赵比我官还大呢!失敬失敬了!”张石川笑着一拱手。他倒是真没想到一个侍卫居然都是五品。 “张大人,不敢当了,我只是拿着五品的俸禄,干的是看家护院的活计。您可是户部员外郎,正经的官老爷!”赵大勇知道这个张员外郎为人随和,这么长时间跟着他早混熟了,也笑道。 “哈哈,张大人,饭菜都要凉了,咱们边吃边聊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嘻嘻哈哈的回到屋里接着吃菜喝酒了。 第四十八章 县衙一日游 大沽县衙,知县王之安坐在花厅听着李连奇的叙述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给我找麻烦!你说那个人是雍亲王府侍卫?” “是大人,小人亲眼所见,不似作假。”李连奇说道。 王府侍卫,王府侍卫怎么跑到这大沽来了? 王之安拧眉思索着。虽然大沽只是天津府一个县城,因靠海,多盐碱滩涂,农田不多,可是却有长芦盐场和货运码头,一年下来自己搜刮加上来往商户孝敬油水倒是颇为丰厚。 自己每年的冰敬碳敬从知府到京城户部吏部都有打点,这王府突然派人下来是什么意思?又没有告知自己,这是要下来暗查?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 想到此处更是坐不安生,起来说道:“备轿!” 潮升客栈,王大勇多吃了几杯酒,又被张石川有心套问,便唾沫纷飞的把这几年跟着胤禛随驾塞外等处的奇闻趣事说了几件,张石川正听得津津有味,门口一辆轿子停下来,下来一个五十左右官服男子。 “七品,应该是知县到了。”王钧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石川一皱眉,这刚打发走一个把总,又来个了知县,再来是不是就是知府了? 王之安进店来,只见只有一桌,都是一身便服,一个是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二十几岁书生打扮的人,还有一个三十出头五大三粗,不用问,这个肯定是那个王府侍卫了。忙紧走两步躬身一礼:“下官大沽县知县王之安见过侍卫大人。” 三人一听知县来了,也都不好意思坐着了,都站了起来。赵大勇一拱手道:“大人不必多礼,来此有些公务,不想惊动了大人,还望恕罪。” “岂敢岂敢,不知这两位是?”王之安看向张石川和王钧。 “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张大人,这位是张大人的……常随。” 王之安一听吓了一跳,这小孩儿居然是个从五品的京官?还是户部的员外郎?可是比自己大三级啊! 听说户部现在归四阿哥雍亲王主持,这又有王府侍卫跟着,无暇多想,王之安忙跪下来磕头:“下官见过张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石川也吓了一跳,这县令都要给自己磕头?忙说:“免了,快起来吧。我这是,咳咳,常服,不用什么迎不迎的。大人吃了没?不如坐下来吃点?” 王之安这才站起来,低头说道:“张大人,此处简陋,还请大人移步到县衙处,下官也好安排住所食宿给大人。” 张石川摆摆手说道:“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里没什么简陋的,出入也方便,就不麻烦王大人了。” 张石川还没跟这些官员打过交道,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他还真觉得住在客栈里挺好的。可这话听到王之安的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出入方便、常服、户部员外郎、王府侍卫,背后很可能还有个雍亲王胤禛…… 自己这个品阶自然是不可能得罪到雍亲王,这一个小小的大沽县城,怎么引起了他们这些大人物的瞩目?虽然自己大错没范过,可是在清朝当官的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七品县令一年俸禄才四十多两,刨除日常开销连个轿夫都养不起,当官有几个不贪的?可是王之安这几年自己在大沽县也捞了不少的好处了,又听说这四阿哥最是个黑脸心硬的…… 又让了几回,见张石川有些不耐烦了,王之安只得作罢,又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才告辞去了。 被这么闹了一回,张石川也没了接着吃饭的兴趣,便回客房休息,泡了一壶茶和王钧商量着明天去哪里看看。刚说了一会儿,店掌柜从外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几位爷,外头有人找。” 张石川顿时有点不耐烦:把总,县令,这次真是知府来了?出门来正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口箱子在外头等着。见了张石川施礼道:“张大人,这是县令王大人让给张大人送来的,是一些海产土仪,还请大人笑纳。” “什么玩意?海产?”张石川一愣。这玩意放屋里还不臭了啊?到时候一屋子咸鱼味儿,还能住人吗?“打开箱子我看看。” “是!”那衙役先看了掌柜一眼,示意他走开,见他走得远了,才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是一箱的雪花纹银。 “这是什么意思?”张石川一愣,这好端端的干嘛给自己送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衙役低声道:“张大人,这是我们王大人孝敬您的一点小心意,只是乡野之地没有什么拿的出手可以送给张大人的,这里是纹银一千两,还请张大人笑纳……” “不要不要!拿回去!”张石川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外头两个差役见张石川关了门,也不敢再敲,只得灰溜溜的又抬着箱子回去了。 “这县官是什么意思?见了面就送银子?” 王钧呵呵一笑:“倒也不稀奇,川哥你可是户部下来的官儿,这王之安想巴结巴结你也是常理,再说你又没说你是来给自己做买卖的,他摸不到你此行的目的,难免心虚一点。” “你是说,这是个贪官咯?哈哈,肯定是个贪官。”张石川说完了自己也笑了,七品官一年俸禄45两,禄米45斛,这点钱还不够养活衙役和轿夫之类的花销,现在又没有什么养廉银,当官的有几个不贪的?有几个海瑞? “他贪不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干我自己的事儿的。” “川哥,依我说,倒也别和他搞的这么僵,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王县令虽然官职不大,毕竟是大沽县说了算的人,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 张石川点了点头,自己就是一个小商小贩,而且还打算在这边发展呢,干嘛啥也没干呢先把县太爷给得罪了?到时候真是给自己穿点小鞋,何必呢? 坐了一天的车张石川也有些累了,又说了一会儿,便草草洗漱了一番上床睡了。第二天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嗯,这很符合张石川的风格。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本来还想着今天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呢,先找个落脚点,还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可以买他十几二十艘。 听见他房里有了动静,赵大勇敲了敲门:“川哥,外头有县衙的人送来帖子,说请您中午过去赴宴。” 张石川开了门,脸上有些不耐烦,这王之安真是有点太狗皮膏药了,还没完没了了。却看见赵大勇目光有些古怪,将一个帖子递给张石川,示意他打开。张石川接过来,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夹着一沓子银票,一千两一张,十张。 “呵呵,他到底想干嘛?”张石川倒是笑了,他竟然有点好奇起来,这一个小小的县令,一出手就是一万两啊!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他要是再不收,明天会不会变成十万两? “走吧,叫上王哥一起,我倒是想会会这个王大人了。” 其实这潮升客栈离着县衙也不过三四百步,几个人随着小吏溜达着也就到了。 王之安亲自迎出门来又要磕头,张石川忙拉住了,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动不动这五十多岁的人就要给自己下跪,他还是个孩子啊! “张大人大驾光临,不胜荣幸,里面请,里面请!” 这可是张石川第一次见到县衙门是什么样,好奇心必须是非常强烈的。 王之安见他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样子忙上赶着给做了一次免费而专业的导游。 穿过照壁,指着一旁的亭子道:“张大人,这是申明亭,乃是前明太祖下令各处县衙修建的,若有民间婚姻、田产、地基、殴斗等纠纷须先在此处调解。这道门便是仪门……” 边走边看边听王之安的讲解,张石川不由得暗暗心惊,这衙门可比自己后世在电视上看到得大得多啊,自己一直以为衙门就是个审案子用的大屋子,走进来才知道,里面实在是大的超乎自己想想啊,不光是有一个大堂,里面还有二堂和内堂,大堂是审案子的,二堂是会客的,内堂是县令一家子的居所。 其他的还有监狱、班房、吏房、军械库、银库、米仓、主薄衙、县丞衙、还有个招待所寅宾馆…… 众人来至二堂,张石川被推在主位上坐了,王之安在一旁陪坐了。 有使女上茶来,张石川朝赵大勇使了个眼色,赵大勇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张石川说道:“王大人,来得仓促,难免失了礼数,小小玩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这……张大人您太客气了,下官实不敢当……”王之安心里顿时没了底。 他实在是摸不透这个小孩儿,本以为只是哪个京师里权臣的子嗣,恩荫当了个五品官,这是下来历练镀金来了,想着送上一千两银子也不少了,自己往天津府一年的孝敬也不过是三千两左右。可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直接就来个拒收。 这下王之安更慌了,一千两银子都看不上?这小子来头绝对不小啊,又想想那身边的王府侍卫,他只得咬了咬牙大出血拿出一万两银子硬着头皮第二天又让人送去。 可这会子他这食盒里面装的是什么?看他笑眯眯的,不像有什么城府,可历来只有下级孝敬上级,还没听说过上级给下级送礼巴结的。难不成,是那一万两的银票又被送了回来? 想到这里,他真想看看食盒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可当着客人的面打开又太不礼貌了。 张石川可不知道古人还有这么多的礼仪可讲,看着王之安盯着食盒发呆笑道:“仓促间也没有准备,跟客栈要了个食盒就拿来了,倒让王大人见笑了。老赵,把食盒打开,给王大人看看吧。” “是!”张石川还是习惯性的叫赵大勇老赵,可赵大勇当着外人倒是没有叫川哥,而是规规矩矩的变回了个侍卫。 第四十九章 礼尚往来 王之安伸着脖子看着赵大勇从食盒里拿出两个布包裹着的事物,上头一个打开来,是个巴掌大小的玻璃水牛,牛背上还骑着一个吹笛子的牧童。另一个包裹里是一面椭圆形的西洋银镜。 见食盒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真的没有自己送出的那一万两银票,才舒了一口气,又一想,不对啊,这面西洋银镜倒还好说,这玉石摆件如此玲珑剔透乃是上好的玉料精心打磨而成的,看着就价值不菲啊,这礼物也忒贵重了点吧? “张……张大人,下官惶恐……这,您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下官不敢受……” “哎,王大人不必客气,这就是个玻璃摆件,现在京师里流行这个,没几个银子。王大人若是瞧得上眼,留着摆放或者赏人用吧。”张石川实话实说道。 “玻璃?”毕竟大沽离着京师只有三百里路,京师里有些奇闻异事他也略有耳闻,对这个玻璃自然也知道一些。据说这玻璃大的值上万两银子,小的不过几十上百两,那镜子也不足一尺,想必也不过百十两银子的价钱。 张石川见王之安还有些犹豫又笑道:“呵呵呵,王大人若是嫌弃,本官也只好把您的帖子也原封不动的退回了哦。” 那帖子自然是指的今天一早那一万两银票。张石川这么一说两人自然心知肚明。 王之安这才一拱手道:“如此下官愧受了,多谢张大人。” “王大人客气了。”张石川和他相视一笑,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送玻璃和镜子还是王钧的主意,张石川总觉得自己这是在受贿,心里很是不爽,王钧就说不如回送他点什么,这样就是礼尚往来了吗!张石川想想也是,马车夹层里倒是带着几件玻璃器具,本来想着看看碰到个老外让他们参谋参谋,到东洋有没有市场,没想到在王之安身上派上了用场。 就当你一万两银子买的了!这么想着张石川平衡了不少。 王之安心里也美的冒泡:原来昨天那一千两银子不收,还是嫌少,这回换成一万两了,马上换了副模样,又送回礼,果然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儿啊!如果办不成,那就是送的还不够!你收了我的银子,这回不能故意刁难我了吧? 这时下人来报说酒席准备妥当了,王之安把众人请到西花厅落座,不一时冷热菜肴摆了一桌子,多半以海鲜为主。 张石川尝了几口,果然比外头店里做得好多了,赞道:“王大人府上这菜肴做得果然有些门道!这海鱼料理的鲜而不腥,难得!不愧是靠着海,我今日可要一饱口福了。” 王之安笑道:“实不相瞒,我衙门里的厨子都是来自山东登州府,这海鲜料理倒是有些独特之处。张大人若是喜欢吃,不妨搬过来,何苦在那客栈里落足?没的辱没了大人!” 张石川想着既然你这有这么高规格的寅宾馆,又有这么好的饭菜,不来白不来。提起酒杯笑道:“如此我就多有打扰了。” “蒙大人不嫌弃,给下官个机会可以略尽地主之谊,下官感激不尽。”王之安忙也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王之安装作无意间问道:“敢问张大人此行为何啊?不知有什么是王某人可以为大人效劳的?” 张石川笑道:“有点公事,也有点私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既然王大人如此说,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就不跟你客气咯!” 王之安心里骂了一句: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可也不便再追问张石川此行的真正目的,只好打个哈哈又把话题绕到其他事上。 张石川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大沽港的情形,自然多问了一些大沽县的民生之类,王之安虽然善敛财,对于本县情况倒也知之甚详,不觉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晚上才散。 第二天一早,难得张石川起了个大早。招呼着王钧赵大勇,由大沽县主薄傅磬陪着往大沽口码头去了。 既然来了,传说中的大沽炮台自然还是要看一看的。 这傅磬就是本县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考了二十多年的功名还只是个秀才,屡次考试落第,只得在县衙里当了个主薄,不过傅磬还是有些学问的,尤其是对大沽历史可谓如数家珍,一路上说说停停,倒也是个称职的导游。 一路向东,已经能闻到了海风的腥味,又走了几里路,海河入海口映入眼帘,十几艘各式帆船停靠在码头上,与宽阔的海河入海口和后面更加浩瀚的渤海相比显得如此渺小。走进了才发现,这些船小的十几米,大的竟然有三十多米,也不算小了。 张石川本以为这大沽不是口岸,应该只有些渔船,像十三阿哥所说的,不过是个烂泥摊子,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商船,便问傅磬其中缘由。傅磬给出的解释是这些船有些是由江南载了绢丝粮米等物漕运到直沽,再转道往东到大沽然后运往关外锦州、旅顺口和凤凰城等处。 “凤凰城?”张石川问道。 锦州和旅顺他是知道的,这凤凰城是哪里?问了半天才明白,是丹东往北百余里的一座城。哼哼,说是运到什么凤凰城,其实说白了往下一拐弯不就是朝鲜了吗?这不是走私是什么?张石川心里想道。 不过走私不走私他没心情管,他所关心的是能不能租到或者买到船,还有能出海的船工,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了。既然能跑朝鲜,跑日本当然也没问题。 大沽口炮台,或者说炮台遗迹更贴切一些。 只是一片滩涂上几个高高坟起的土包了。一门炮都没有,如果不是傅磬说这就是炮台,打死张石川也不会相信的。 傅磬也知道外来人第一次见了这些土包都不会相信这是炮台,便说道:“本县县志上记载,大沽口炮台始建于前明嘉靖年间,主要为抵御倭寇骚扰,拱卫京师安全。大清入驻中原后颁布禁海令,本已破旧的炮台就如此荒废了。康熙二十三年废除禁海令,大沽口才又逐渐恢复了点昔日风光,又因沿渤海湾海面太平,不像江浙福建一带有海寇作乱,故而这炮台也没有修缮,那些墙砖也都被百姓运走盖房子去了,只剩下台中的土封,才有了今日景象。” 张石川听了这个解释再看看这些不长草的大土包,这才明白了,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从鸦片战争到辛丑条约,大沽口可一直都是个挨揍的地方。 一百多年后八国联军就是在这里登陆,然后一路打进北京,把慈禧那个祸国殃民的败家老娘们给吓得一路屁滚尿流的跑到西安去的。 现在虽然是太平年月,可这大沽可是京师的东大门啊,居然一点不设防?再想想这大沽县绿营里居然还有李连奇这种素质的基层军官,估计陆军战斗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张石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些事可都是一百多年之后的事了,自己管那么多干嘛?下辈子知道,可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可是赶上了康雍乾三朝盛世的幸运儿,现在又算是抱上了以后雍正皇帝的大粗腿,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赚钱赚钱! 溜达了大半天,张石川觉得腿都要跑细了,就带着众人往回走了,把河口和沿海转了几处地方却没有见到造新船的,按理说船厂应该就在海口和码头附近才对啊,便又问傅磬:“大沽这边可有船坞?怎么一路上都没得见?” “回大人,船坞倒是有一个,方才我们也路过了,只是此刻里面并没有船罢了。”傅磬回到。 “没船?不用造新船?” “回禀大人,那船坞并没有造船的能力,只能修缮一下破损船只。想是这些天没有船需要修补,故而空着。” “那如果我要想买艘船,应该去哪里买?”听说大沽造不出船来,张石川不由得大失所望。 “如果想买船的话,可以去上海、宁波、福州等地,也可以问问房牙有没有人的船只想转卖的。” 张石川心里顿时就不爽了,没想到连个造船厂都没有,看来自己想买船只能去上海福州等地了,要不就只能买艘二手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卖。不过房牙还有二手船卖?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他只知道这房牙是做二手房中介的。 一宿无话,第二天张石川又带着王钧赵大勇找到县里的房牙,大概说了说要求,开始了看房的形成。 本来他想象的是很美好的,京师到大沽三百余里,来回再加上买船买房,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够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太高估了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 整整一天下来,只看了两处宅子,张石川还都不满意,一处离着码头太远,另一处房子倒是离海近,可又太狭小了一些。 和房牙定好明天再看两处房子,这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又看了三处宅子,也都不是很中意。大沽县城也就这么大,看房牙一脸的为难,确实是没有比这五栋宅子再合适的了。 张石川不免有些气馁,要不弄一块地皮自己盖?自己盖的房子大小位置肯定能中意,不过就是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房牙那边也说没有可以出海的商船挂单,只有几艘破损严重的渔船,出不了远洋。 刚回到寅宾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张大人可在屋里?” 一听是王之安,张石川心想来得正好,不如直接跟你说给我批块地,我要盖房子。 开门请他进来让了坐,寒暄了一阵说道:“王大人,我有个事儿倒是要劳烦大人帮忙,我想临海买块地……” 第五十章 继续受贿 “好说好说,只是不知道张大人要多少亩?想要作何使用?” 虽然送出了一万两银子,又收到了张石川的回礼,两人还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中喝了顿酒,可没有问出张石川此行的真正目的,王之安不免仍是坐卧难安,尤其是听县丞傅磬说道张石川在码头溜达了一天,不停问这问那,越发的怀疑他是不是奔着大沽港走私的商船来的。 这走私自古就有,虽然大沽港并非康熙指定的通商口岸,按理说不能有外国商船出入,可打着运往胶东、辽东幌子的商船出洋去朝鲜日本的却不在少数,两国进来的船也时常有在大沽港进港的。 要想在这里出洋,那些商贾自然要好好孝敬孝敬他这个县太爷了。 这可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这事若是捅出去,说小了会丢官,若是闹得大了,掉脑袋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虽然张石川这两天看房子没有让傅磬跟着,他的行踪自然也逃不过王之安的耳目,一方面是要看看他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另一方面也是有暗中保护的意思,这微服来访的小员外郎若是跟第一天似的,碰上个把总李连奇那样不长眼的人得罪了他,甚至伤了他,到最后背锅的肯定是自己这县令啊。自己手下那些人是什么人品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知道张石川一行人连续两日都在看房子的时候,王之安心里一动,你不是不说吗?我接着送! 张石川心想反正这地多又都荒着,既然张嘴了,不妨多圈点,笑道:“不用太大,有十几二十亩也够了,实不相瞒,我是想盖套宅子。” 王之安假装才知道似的点了点头笑道:“正好我知道离着码头不远有处宅子,原主人是胶东人,做生意亏了本钱,想着低价出手呢,张大人若是有意,明日我陪你去看看你看可好?” 张石川知道这又是要拍自己马屁了,可是自己确实是没找到合适的宅子,这王之安既然有合适的,看看又何妨?便拱手道:“如此有劳了。” 第二日一早王之安亲自陪着众人往码头方向去。 果然离着码头三四百步远就有一座新宅,看着似乎刚落成不久并未住人,众人到了就有人迎了出来,点头哈腰的带着他们看了一遭。 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个园子了。这宅子和京师的四合院完全不同,并不是讲几进几口,而是完全就是一个花园,园子里四处散落着几处房舍,有点苏州园林的意思,那布局让张石川想起了大观园。 “这里本该有个水塘,还有这些沟壑,都引活水进来……”宅子的主人介绍道。 “引个屁水啊!都填平了盖库房。”毫无雅趣的张石川心里想到。 又转了一圈,张石川对位置和占地都满意,只是再建一排库房就好了。张石川刚问要作价多少,王志安说道:“既然张大人相中了就好,这价格倒是不高,等回头我问问他们东家就知道了。” 这是又要送我一套宅子?张石川心里倒是有些不忍了,人家贪官贪那么多钱容易吗?自己跑了这么一圈就让他这么大出血,再说这要是面瘫男知道了自己在这这么明目张胆的受贿,会不会被记在小黑本本上? “王大人,宅子的价格还望告知,张某不才,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王之安打着哈哈。 一行人回到县衙,下午光景王之安就又找上门来,手中拿着一张房契和交割文书笑眯眯的递给张石川:“张大人,都办好了。那家人急着出手,这价格也还算不贵,您请过目。” 张石川拿到手里一看心里就是一个卧槽。宅子作价银一百两,官府过户手续费三两…… “王大人,这价格太低了吧!” “呵呵呵,张大人久居京师,不知道我们这偏僻县乡的行情,这一百两银子已经不算便宜了。您若是不急,再等等,兴许还有价格更低的。您要是觉得尚可,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王之安一脸谄媚的笑道。 这就是变相行贿啊。张石川叹了口气,收还是不收?对于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经验的小纯洁张石川,此刻他的内心是纠结的。 不过纠结归纠结,他还是在文书上签了字。 看张石川收了房契,王之安笑道:“恭喜张大人喜添新宅,下官略备薄酒给大人庆贺,还望大人赏光!” 张石川的头有点疼。他实在不想和这个县太爷走得太近。可是人家确实可以帮自己解决问题,这房子自己看了两天都没有门路,人家一上午轻松搞定了。 可他也不想再收什么贿赂了,说白了他就是怕张石川是户部派下来查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与其这么拖着,倒不如让他心里踏实了,免得这么整天烦自己。 拿定主意张石川笑道:“王大人想得太周到了,按理本应该是我做东道酬谢王大人牵线搭桥才能让我得了这么好一套宅子的,又劳烦大人破费,实在惭愧。” 王之安笑道:“张大人太客气了,等您乔迁之喜,搬进了新宅子,您不请下官,下官也是要上门讨一杯酒喝的。” 张石川将房契交给了王钧:“你们两个去交接一下吧,看看哪里还有不足,安排人整改整改,我陪王大人喝两杯。” “张大人请!”王之安见这次张石川把护卫和常随都支开了,知道这是有戏,心中一喜,忙引着张石川往内宅去了。 张石川心里一笑,这还真是把他当自己人了,第一次是在二门,这回都进内宅了。 不一会酒菜布好了,王之安拍了三下手,便有个及笄女子摇摇曳曳的抱着琵琶走了进来道了个万福。 王之安亲自给张石川倒了一杯酒说道:“这是前两日刚买回来的,叫莺柳。小小年纪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嗓子也尚可,不知张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额……弹个拿手的就好。”张石川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吃饭让歌妓弹曲子助兴的,自己可是头一遭,琵琶曲他就只知道一首十面埋伏,似乎喝酒听这个,不合适吧…… “张大人的吩咐,你都听见了?唱个拿手的!”王之安朝莺柳道。 “是。”莺柳糯糯的应了一声欠身坐下翘起腿来,裙下漏出一只穿了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坐定了调了调琵琶弹唱起来:“青山隐隐水茫茫,时节登高却异乡。孤城孤客孤舟上,铁石人也断肠,泪涟涟断送了秋光。黄花梦,一夜香,过了重阳……” 难怪苏轼形容琵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四根琴弦在纤细的五指波动下流出时而清脆时而圆润的音阶,再伴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语调,怪不得那些文人雅士和老爷大人们都好这一口,再配上莺柳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容貌和一张樱桃小口,张石川这不通音律的门外汉不由得也痴了。 当唱到望故国三千里,倚秋风十二楼。没来由惹起闲愁时,张石川似乎见到莺柳的眼角有些许泪光。 是啊,小小年纪就被卖到青楼学些讨好男人的生活,长大学成了又被一转手卖给富贵人家沦落成一个玩物,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件商品。 看年龄莺柳也不比赵娥大几岁,确是过得这样一种日子。 想到这里,张石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轻轻叹了口气。 王之安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张大人高高兴兴的,怎么唱这么丧气的曲子!还不快给大人敬杯酒赔个不是!” “是。”莺柳放下琵琶走过来,伸出纤纤小手拿起酒壶倒满一杯端起来送到张石川面前:“大人恕罪,奴家失礼了,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好说好说。”张石川这才回过神来,忙双手接了酒杯。 他刚刚脑子里正想的是难怪这莺柳走路这么摇曳多姿,原来就是因为缠了小脚,脚那么小站不稳自然走路是这一副姿态了。为了满足男人的变态心理生生把一个健康人变成残疾…… 而张石川这一番失神看在王之安眼中自然是别有一番意味了。王之安也端起酒杯:“张大人,请。” 一饮而尽,酒杯又被倒满。身后站着个小脚女人随时给自己倒酒总觉得怪怪的,张石川挥挥手道:“好了,我自己倒就好了。” “张大人……”王之安刚一张嘴就被堵了回去。 “别叫我张大人了……”左一个大人又一个大人听得他早就腻味了,现在看了那双小脚心里更有点不舒服。 “这……”王之安顿时一脸尴尬,这是几个意思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张石川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说道:“小弟表字琢玉。” 王之安听了大喜,不叫大人,叫字,这可是老熟人才有的待遇啊,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忙笑道:“既然张大人抬举,下官冒昧叫一声琢玉兄,下官表字元侯。” 猿猴,你丫咋不叫大猩猩呢? 张石川笑嘻嘻的一抱拳:“猿猴兄!” “不知琢玉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愚兄也好安排一些乐子给贤弟。” 张石川只得他又要打听自己此行目的了,他也不想再这么假装亲近了,说道:“猿猴兄不必费心,没几日我就要回去了。” “哎,贤弟何必如此客气……” “还有公务在身,不敢耽搁。” “哦?这才来了几日,哪里就有那么急的。琢玉兄,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愚兄帮忙的?” “呃。”张石川看了看一旁的莺柳又看了看伺候着的人。 王之安忙大手一挥:“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说着还亲自起身走到门外低声说了几句,又关了门,这才又坐回到桌前。 张石川这才开口道:“猿猴兄,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些公事也有些私事。这私事吗,就是买套宅子,我手下还有几个作坊,想着也试试做些东洋的贸易。这公事吗……” 王之安心头狂喜,这小子终于要交底了。 张石川也是心里好笑:我就是来干私事的,哪儿有什么公事,可我说没有你不信啊! “咳咳,这公事吗,实不相瞒,王爷让我巡查一番天津府和大沽这边的河务和港口,猿猴兄,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张石川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是!是!愚兄知道。”王之安使劲点头,心里长出一口气,果然是奔着河道来的。 前几年四阿哥监督治理永定河,又勘察黄淮两河他是知道的,只是这港口,听着心里总有点不放心。“不知琢玉视察的如何了?” “走了一回,倒是见得四处河堤坚固高磊,河道几无淤塞,码头船舶有序,无论农商都是一片祥和,这都赖王大人为官清正,作事廉明,体恤民情啊。” 王之安听了这话心里这叫一个美啊!这一万两银子外加一套宅子丢进水里总算听见声音了。忙赔笑道:“琢玉言重了,下官只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只是劳烦琢玉回头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哎,猿猴兄不必自谦,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我必如实回禀王爷!”